《墨魂引》 第1章 第 1 章 一 残阳如砚,将天际研成一片赭红。沈砚之立于忘川渡口的断碑前,指尖抚过碑上模糊的“墨”字,袖间藏着的半方古砚忽然震颤,砚底刻着的游龙纹样竟如活物般蜿蜒游走,在他腕间烙下一道灼热的印记。 他是前朝最后一位翰林画师,三年前国破时,随先帝**于紫宸殿,魂魄却被这方传家古砚牵引,困在这阴阳交界的渡口。每日辰时,渡口会飘来一叶载满画卷的乌篷船,船夫始终背对着他,蓑衣上的霜雪千年不化。 “今日,还不选一幅么?”船夫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竹管,脆生生地穿透雾霭。 沈砚之摇头。三年来,他看过无数画卷,或绘亭台楼阁,或描市井烟火,却无一幅能让他心头那股空落感稍减。他记得自己毕生所求,是画出“魂”之所在,可如今连自身魂魄都无处安放,何谈落笔。 古砚再次震颤,这次竟溢出几滴墨汁,滴落在脚下的青石上。墨汁落地的瞬间,周遭的雾霭突然翻涌,青石上的墨迹化作一条黑色的溪流,潺潺流向渡口深处。沈砚之不及细想,抬脚便踏入了溪流。 二 溪流尽头是一座悬空的画阁,阁顶覆着琉璃瓦,在虚空中折射出七彩光晕。阁内挂满了未署名的画作,每一幅都只用黑白两色,却透着惊心动魄的生命力:孤山寒梅在风雪中绽放,墨色的花瓣上似有暗香浮动;惊鸿掠过寒潭,尾羽激起的涟漪在纸上层层扩散;还有一幅画着紫宸殿的残垣,断壁上爬满墨色的藤蔓,藤蔓间藏着无数双眼睛,似在凝视着他。 “这些,都是你未完成的执念。”一个女子的声音从画阁深处传来。 沈砚之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素色襦裙的女子正坐在案前磨墨,她的发丝如墨,垂落在洁白的宣纸上,竟与墨迹融为一体。女子抬眸,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墨色:“我是墨魂,寄居于你这方古砚之中,已逾千年。” 墨魂告诉他,古砚乃上古神物,能收纳画师的魂魄与执念。沈砚之**时,强烈的求而不得之心被古砚捕捉,才将他的魂魄留在此地。而那些画作,都是他生前未竟的创作。 “你看这幅《紫宸残雪》。”墨魂指向那幅残垣图,“你画它时,殿外战火正烈,你想留住故国最后的模样,却因手抖,始终未能完成藤蔓间的那双眼。” 沈砚之凝视着画中的眼睛,忽然想起国破那日,他站在紫宸殿的回廊上,看见年幼的皇子被敌军掳走时,眼中满是恐惧与不甘。那一刻的画面,如利刃般刺穿了他的记忆。 三 此后数日,沈砚之都在画阁中度过。墨魂教他以魂为笔,以执念为墨,在虚空中作画。他画雪中的寒梅,将对风骨的追求融入笔墨;画掠过寒潭的惊鸿,寄托对自由的向往;画紫宸殿的残垣,释放心中积压的悲痛。每完成一幅画,他腕间的印记便淡去一分,魂魄也愈发凝实。 可当他试图画下那位年幼的皇子时,却屡屡失败。每当笔尖触及宣纸,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皇子求救的眼神,让他心神大乱,墨汁在纸上晕成一片混沌。 “你太执着于‘具象’了。”墨魂将一杯墨茶推到他面前,“画者,画心也。真正的好画,不在于形似,而在于神似。你要画的不是皇子的容貌,而是他眼中的那份不甘,那份对家国的眷恋。” 沈砚之闭目沉思,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先帝的教诲、同僚的情谊、百姓的期盼……这些记忆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强大的力量。他再次提笔,这次没有刻意勾勒皇子的轮廓,而是任由笔墨在纸上流淌。黑色的线条扭曲、缠绕,最终化作一只浴火的凤凰,凤凰的翅尖沾着几点赭红,似血似霞。 “这是……”墨魂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这是故国的魂。”沈砚之轻声说,“它或许会覆灭,但那份不甘与眷恋,会永远留在世人心中。” 画作完成的瞬间,画阁突然剧烈摇晃,悬挂的画作纷纷化作墨蝶,围绕着沈砚之翩翩起舞。他腕间的印记彻底消失,古砚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将他包裹其中。 四 再次睁开眼时,沈砚之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陌生的画斋前。街上人声鼎沸,孩童提着花灯穿梭其间,一派太平景象。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不再是魂魄的半透明状态,而是有了真实的温度。 画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熟悉的磨墨声。沈砚之推门而入,只见墨魂正坐在案前,为一幅新的画作题字。她抬眸一笑,眼底的墨色温柔了许多:“你终于挣脱了执念,重获新生。” 原来,当他画出“故国之魂”的那一刻,便完成了对自我的救赎。古砚耗尽神力,将他的魂魄送入了一个新的时代,让他有机会重新开始。 沈砚之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画笔,蘸了蘸墨汁。这一次,他不再执着于画尽世间万物,而是随心而动,在宣纸上画下一道蜿蜒的墨痕。墨痕落地,化作一条游龙,在纸上盘旋飞舞,最终定格成砚底的纹样。 “往后,你我相伴,以墨为媒,以魂为引,画尽人间百态,如何?”墨魂轻声问道。 沈砚之点头,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芒。窗外,月光如练,洒在宣纸上,与墨色交融,晕开一片朦胧。他知道,开始了。 梦中残阳如初照对影如三人 第2章 第 2 章 五 画斋外的青石板路被春雨浸润得发亮,檐下的铜铃随着穿堂风轻响。沈砚之握着画笔的手悬在宣纸上,笔尖的墨汁欲滴未滴。重生后的三个月里,他虽已适应这太平盛世的烟火气,笔下却总少了些魂牵梦萦的厚重感。 “在想什么?”墨魂端着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走来,素白的指尖掠过案上摊开的《洛神赋图》摹本。那是沈砚之近日的习作,线条流畅却略显拘谨,远不及他前世巅峰时期的神韵。 沈砚之放下画笔,指尖摩挲着砚台边缘的游龙纹路:“我总觉得,如今的笔墨少了些筋骨。从前在紫宸殿作画,笔下是家国山河,每一笔都带着沉甸甸的责任;可如今,眼中尽是市井繁华,反倒不知该如何落笔了。” 墨魂将茶杯递到他手中,水汽氤氲了她眼底的墨色:“画者的筋骨,从不在眼前的景致,而在心中的丘壑。你前世的笔墨藏着国破家亡的痛,如今的平和亦是一种修行。不如我们去寻一处山水,或许能找到答案。” 三日后,两人收拾好行囊,踏着晨雾离开了城郭。他们沿长江逆流而上,一路看遍两岸猿啼的峭壁,赏尽渔舟唱晚的江景。沈砚之每日写生不辍,画纸上的山水从最初的生涩逐渐变得灵动,可他心中的那点空落,依旧未曾消散。 行至巫峡时,恰逢一场暴雨。两人躲进江边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内蛛网遍布,唯有墙上一幅残损的壁画依稀可辨。那是一幅《大禹治水图》,虽历经岁月侵蚀,笔触间的雄浑气魄却丝毫不减。 “你看这里。”墨魂指向壁画中波涛汹涌的江水,“画者用枯笔勾勒浪涛的棱角,又以湿墨晕染水势的磅礴,刚柔并济间,藏着对苍生的悲悯。真正的好画,从来都不只是描摹景致,而是借笔墨诉说心曲。” 沈砚之凝视着壁画,耳畔仿佛响起了千年前的涛声。他忽然想起前世为先帝绘制《千里江山图》时,先帝曾对他说:“画师当以笔为剑,以墨为甲,既要绘得出盛世繁华,也要担得起家国兴亡。”那时他只当是帝王的期许,如今想来,竟是对画者最高的馈赠。 暴雨停歇时,沈砚之铺开宣纸,以指代笔,蘸着庙外积水中的墨色(那是山壁上的松烟墨经雨水冲刷而成),在石台上疾书。他没有画巫峡的奇景,而是画了一幅《江行图》:江面之上,一叶扁舟逆流而行,船夫头戴斗笠,蓑衣上的水珠似要滴落,舟中乘客凭栏远眺,无他,唯此耳。 “这是你。”墨魂轻声说。 沈砚之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也是每一个在岁月中前行的人。从前我执着于画‘已失去’,如今才明白,画‘正拥有’与‘将追寻’,同样能赋予笔墨筋骨。” 六 离开巫峡后,他们一路向西,最终抵达了终南山下。山脚下有一座名为“墨隐村”的村落,村里的人世代以制墨、作画为生,民风淳朴,宛如世外桃源。沈砚之与墨魂决定在此停留,开设一间小小的画斋,名为“砚魂斋”。 画斋开张那日,村里的老画师们纷纷前来道贺。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人称“张翁”,据说他的祖上曾是宫廷制墨师。张翁捧着一方祖传的松烟墨,对沈砚之说:“听闻先生画技高超,老夫特来请教。只是我们这小地方,怕是没什么能入先生法眼的景致。” 沈砚之接过松烟墨,指尖能感受到墨块细腻的纹理:“景致无分大小,有心便能发现其美。明日清晨,不如我们一同去山间写生?” 次日天未亮,沈砚之便与张翁等人一同进山。终南山的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山林,松针上的露珠折射出微光。张翁等人纷纷选好角度,勾勒起眼前的景致。沈砚之却没有急于动笔,而是沿着一条溪流缓步前行。 行至山腰处,他忽然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粗布短衫的少年坐在溪边的巨石上,手中握着一支竹笛,笛声清越,与山间的鸟鸣、流水声交织在一起。少年的身旁放着一个画板,上面画着几只正在饮水的小鹿,笔触稚嫩却充满童趣。 “你的画很有灵气。”沈砚之走上前,由衷地赞叹。 少年吓了一跳,连忙收起笛子,脸颊涨得通红:“先生过奖了,我只是随便画画玩。” 通过交谈,沈砚之得知少年名叫阿竹,是村里猎户的儿子,因自幼体弱无法上山打猎,便常常躲在山间画画、吹笛。他没有正式拜师,全凭自己的悟性摸索,画中却有着浑然天成的生命力。 “你愿意跟我学画吗?”沈砚之问道。 阿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黯淡下去:“我家穷,付不起学费……” “无妨。”沈砚之笑了笑,“只要你肯学,我便免费教你。笔墨纸砚,我这里都有。” 从那天起,阿竹成了砚魂斋的常客。沈砚之不仅教他绘画技巧,还教他读书识字。墨魂则时常为他们研磨,偶尔也会指点阿竹几笔。阿竹进步神速,不到半年时间,他的画作便在村里小有名气,甚至有往来的商人主动向他收购。 然而,好景不长。这年冬天,一场罕见的大雪封了山路,村里的粮食渐渐短缺。阿竹的父亲为了给家人寻找食物,冒险上山打猎,却不慎失足坠崖,虽保住了性命,却摔断了双腿。家里的顶梁柱倒了,阿竹不得不放弃学画,整日在家照顾父亲,还得抽空进山砍柴换粮。 沈砚之得知消息后,立刻带着银两和药品来到阿竹家。看着躺在床上痛苦呻吟的猎户,以及阿竹布满冻疮的双手,他心中五味杂陈。“阿竹,你继续跟我学画吧,你家里的事,我来想办法。” 阿竹摇了摇头,眼中含着泪水:“先生,谢谢您的好意。可我不能再麻烦您了,我得撑起这个家。” 沈砚之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幅自己近日完成的《寒林雪景图》:“你把这幅画拿去城里的画坊卖掉,应该能换些银两。以后,你每完成一幅画,都可以交给我,我帮你出售。这样既能补贴家用,也不用放弃学画。” 墨魂也附和道:“艺术从来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消遣,它可以成为支撑生活的力量。你有画画的天赋,不该轻易放弃。” 阿竹看着两人真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七 开春后,山路解封。沈砚之带着阿竹的画作前往城里的画坊,没想到,阿竹笔下的乡土风情竟大受追捧,几幅画很快便被抢购一空。画坊的老板见沈砚之的画技更为高超,便力邀他定期提供画作,承诺给予丰厚的报酬。 沈砚之欣然应允。他将大部分收入都给了阿竹,自己则留下一部分用于购买笔墨纸砚,以及资助村里其他有困难的村民。砚魂斋渐渐成了墨隐村的文化中心,村里的年轻人纷纷前来学画,沈砚之与墨魂也乐得倾囊相授。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这日,一群身着官服的人突然来到墨隐村,为首的是一位面色倨傲的中年官员。他自称是京城来的巡按御史,听闻墨隐村有位画技高超的画师,特来征召其入宫作画。 “沈先生,陛下近日要举办赏花宴,需绘制一幅《百花图》悬挂于宫殿之中,此事非你莫属。”巡按御史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沈砚之眉头微皱。他早已厌倦了宫廷的束缚,只想在这山水之间潜心作画,教书育人。可他也清楚,违抗圣旨的后果不堪设想。 “先生,不可!”阿竹急声道,“宫廷险恶,您若入宫,怕是再也无法自由作画了。” 墨魂走到沈砚之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你要记住,真正的画者,心在哪里,笔墨就在哪里,即便身处樊笼,也能画出心中的天地。” 沈砚之看着墨魂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围在身边的村民和学生,心中有了决定。他对巡按御史说:“臣愿入宫为陛下作画,但臣有一个请求。” “你说。”巡按御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臣希望能带上我的弟子阿竹一同前往。他虽年幼,却极有天赋,或许能为《百花图》增添几分新意。此外,臣完成画作后,恳请陛下允许臣重返墨隐村,继续教书育人。” 巡按御史沉吟片刻,最终点头应允:“好,本御史就准了你的请求。三日后,随我启程。” 入宫后的日子,远比沈砚之想象的更为繁琐。每日不仅要应付各级官员的应酬,还要按照皇帝的喜好调整画作的风格。皇帝偏爱富丽堂皇的画风,可沈砚之更擅长写意山水,两者之间的矛盾让他备受煎熬。 阿竹也同样不适应宫廷的生活。他曾因在画作中加入了乡土气息的蒲公英,被负责监工的太监斥责“有失体统”。几次碰壁后,阿竹渐渐变得胆怯,下笔也愈发拘谨。 “阿竹,你还记得在终南山溪边画小鹿时的心情吗?”沈砚之在画室里对他说,“那时你没有任何束缚,只是凭着本心作画,所以你的画才有灵气。宫廷的规矩是死的,但笔墨是活的,不要让外界的声音淹没了自己的内心。” 墨魂也从袖中取出一方小小的竹笛,递给阿竹:“这是我用终南山的竹子做的,你闲时吹吹,或许能想起山间的自在时光。” 阿竹接过竹笛,眼眶一热。他走到窗边,吹起了那首熟悉的山间小调。笛声悠扬,穿透了宫殿的高墙,也吹散了他心中的阴霾。当晚,阿竹在《百花图》的角落添了几笔:几只蜜蜂停在一朵不起眼的狗尾巴草上,生动传神,为整幅画增添了几分野趣。 沈砚之看到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也调整了作画的思路,在富丽堂皇的百花之中,加入了几株迎风摇曳的寒梅,既符合皇帝对繁华的追求,又保留了自己对风骨的坚守。 八 赏花宴当日,《百花图》被悬挂在宫殿的正中央,引来众人的啧啧称赞。皇帝看着画作,龙颜大悦:“沈爱卿果然名不虚传!这百花争艳之中,竟藏着寒梅傲骨,实在妙极!” 沈砚之躬身行礼:“陛下谬赞。此画亦有臣的弟子阿竹之功,是他在画中添了那几笔野趣,才让整幅画更显生动。” 皇帝看向站在一旁的阿竹,点了点头:“少年英才,难得难得。朕赏你们黄金百两,绸缎千匹。沈爱卿,你若愿留在宫中任职,朕封你为翰林画院的掌院学士,如何?” 沈砚之再次躬身:“谢陛下厚爱。但臣一心向学,只想回到墨隐村,将绘画技艺传承下去。还望陛下成全。” 皇帝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好一个一心向学!朕就准了你的请求。今后,墨隐村的砚魂斋,便是朕御封的画院,你可随意招收弟子,弘扬画艺。” 离开京城的那天,阳光明媚。沈砚之、墨魂与阿竹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致,心中充满了惬意。阿竹兴奋地说:“先生,等我们回到村里,我要画一幅《京城繁华图》,让村民们也看看皇宫的样子。” 沈砚之笑了笑:“好啊。不过,你要记住,无论画什么,都要守住自己的本心。” 回到墨隐村后,砚魂斋的名声愈发响亮,前来学画的人络绎不绝。沈砚之与墨魂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画师。阿竹也渐渐成长为一名知名的画家,他的作品以乡土风情为特色,深受世人喜爱。 多年后,沈砚之已是满头白发。他坐在砚魂斋的窗前,看着弟子们认真作画的身影,眼中满是欣慰。墨魂端着一杯热茶走来,坐在他身边。 沈砚之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 窗外,夕阳如血,将天空染成了一片赭红,与他初到忘川渡口时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他的心中没有了空落,只有满满的安宁与幸福。他知道,墨魂随相伴,笔墨丹青中。而那方古砚,依旧静静地躺在案上,砚底的游龙纹样,仿佛在诉说什么。 第3章 第 3 章 九 终南山的秋意漫进砚魂斋时,沈砚之正在教弟子们临摹《寒江独钓图》。窗棂外,枫叶燃得正烈,一片殷红落在宣纸上,恰好与他笔下的渔舟形成呼应。墨魂端着新制的松烟墨走进来,素白的裙角掠过案边,带起一阵淡淡的墨香。 “今日的墨添了枫露,你试试。”她将墨锭放在砚台上,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沈砚之的手背。两人同时一怔,像有电流穿过,墨魂的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连忙收回手,转身去整理散落的画纸。 沈砚之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忙碌的背影上。自重生以来,墨魂始终陪伴在他左右,教他以魂作画,陪他踏遍山水,助他开设画斋。他早已习惯了她研磨的身影、她提点的话语,却从未细想过这份陪伴背后的深意。直到方才那短暂的触碰,他才惊觉,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暖意,早已超越了知己之情。 当晚,沈砚之辗转难眠。他披衣起身,来到画室。案上的古砚静静躺着,砚底的游龙纹样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他想起忘川渡口的相遇,画阁中的相伴,巫峡的点拨,墨隐村的扶持……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流转,最终定格在墨魂那双盛满墨色的眼眸上。 他拿起一支狼毫笔,蘸了蘸枫露墨,在宣纸上缓缓落笔。这一次,他没有画山水,也没有画花鸟,而是勾勒出一个女子的侧影:她坐在案前磨墨,发丝垂落,眉眼温柔,背景是漫天飞舞的墨蝶。画毕,他在角落题下“墨魂”二字,指尖却仍在微微颤抖。 “深夜不寐,是在画什么?”墨魂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沈砚之慌忙将画纸卷起,藏在身后,脸颊涨得通红:“没……没什么,只是一时兴起,画了幅残稿。” 墨魂走上前,目光落在他藏在身后的画纸上,眼底闪过一丝好奇:“可否让我看看?” 沈砚之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画纸展开。月光洒在纸上,女子的侧影栩栩如生,墨魂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她的心跳骤然加快,指尖轻轻抚过画中的发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我?” “是。”沈砚之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迎上她的目光,“墨魂,这些年,多谢你始终相伴。我知道,你本是寄居于古砚中的墨魂,而我只是一个重生的画师,我们之间或许隔着天堑鸿沟,但我……”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坚定,“我心悦你。” 墨魂的眼眶瞬间湿润,眼底的墨色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她何尝不是如此?从他在忘川渡口执着地寻找“魂”之所在,到他在画阁中突破执念,再到他在墨隐村教书育人,她早已被这个温柔而坚定的男子深深吸引。只是她深知自己的身份特殊,不敢奢望这份感情。 “砚之,我是墨魂,无实体,无轮回,我们终究是不同的。”她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 沈砚之握住她的手,这一次,他没有松开:“我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的笔墨便没了灵魂。无论你是墨魂还是凡人,我都想与你相伴一生。” 月光下,两人相视而望,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眼中的深情。古砚轻轻震颤,溢出几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恰好落在那幅肖像画的下方,化作一颗心形的墨痕。 十 自从心意相通后,砚魂斋的氛围愈发温馨。沈砚之作画时,墨魂便在一旁研磨,偶尔为他递上一杯热茶;沈砚之教弟子们画画时,墨魂便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他,眼中满是笑意。弟子们渐渐察觉到先生与墨魂姑娘之间的不同,常常私下里打趣,让沈砚之颇为窘迫,墨魂则会红着脸躲开。 这日,村里的张翁带着一对新人来到砚魂斋,恳请沈砚之为他们画一幅婚俗图,作为新婚贺礼。沈砚之欣然应允,当即铺开宣纸,准备作画。墨魂在一旁研磨,看着他笔下勾勒出的红妆嫁娶、鼓乐喧天的场景,眼中满是向往。 “墨魂,你看这里的花轿,是不是该再添些流苏?”沈砚之转头问道,却见她正出神地望着画纸,眼神中带着一丝憧憬。 他心中一动,放下画笔,对张翁和新人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再将画作送过去,如何?” 张翁等人离去后,沈砚之拉着墨魂的手,来到画室的后院。后院种着一片菊花,此时正开得烂漫。他从袖中取出一幅折叠的画纸,递给墨魂:“这是我为你画的。” 墨魂展开画纸,只见上面画着一座雅致的庭院,庭院中,一男一女并肩站在菊花丛中,男子身着青衫,女子身着素裙,眉眼间的笑意与他们如出一辙。画的上方,题着“执手听墨”四个字。 “这是……”墨魂的眼中泛起泪光。 “我知道,我们无法像凡人一样举办婚礼,但我想给你一个承诺。”沈砚之单膝跪地,手中握着一支用松枝做成的“画笔”,“墨魂,你愿意与我结为连理,以墨为媒,以魂为契,相伴岁岁年年吗?” 墨魂用力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愿意!” 沈砚之站起身,将松枝“画笔”轻轻放在她的手中,然后握住她的手,在庭院中缓缓踱步。月光洒在他们身上,菊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仿佛在为他们祝福。古砚不知何时出现在石桌上,砚底的游龙纹样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 当晚,沈砚之在宣纸上画下了一幅《墨缘图》,画中是他与墨魂在菊花丛中执手相望的场景,背景是漫天的星辰和飞舞的墨蝶。他在画中题诗一首:“忘川渡口遇仙踪,墨染芳华意未穷。执手共研心上墨,此生不负砚边风。” 十一 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这年冬天,京城传来消息,老皇帝驾崩,新帝继位。新帝年轻气盛,喜好奢华,听闻墨隐村的砚魂斋画技高超,便下旨征召沈砚之入宫,为新建成的凌霄殿绘制壁画。 “新帝性情难测,此次入宫,怕是凶多吉少。”墨魂忧心忡忡地说。她曾听闻新帝为了修建凌霄殿,耗费了大量民力物力,若是沈砚之的画作不合他的心意,后果不堪设想。 沈砚之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担心,我自有分寸。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会平安回来。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墨魂点头,眼中满是不舍:“我会照顾好砚魂斋,照顾好弟子们,等你回来。” 临行前,墨魂将那方古砚交给沈砚之:“这方古砚能护你魂魄周全,你带在身边,若有危险,它会感应到。” 沈砚之接过古砚,放入怀中,然后转身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马车驶离墨隐村的那一刻,他回头望去,只见墨魂站在砚魂斋的门口,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他心中一痛,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回来。 入宫后,沈砚之被安排在凌霄殿的偏殿作画。新帝对壁画的要求极为苛刻,不仅要富丽堂皇,还要有祥瑞之气。沈砚之按照新帝的要求,绘制了《龙凤呈祥图》,却被新帝斥责“缺乏气势”,责令他重新绘制。 此后的日子里,沈砚之反复修改画作,却始终无法让新帝满意。新帝的耐心逐渐耗尽,下旨若三日内仍无法画出让他满意的作品,便将沈砚之打入天牢。 沈砚之坐在画室中,看着案上的古砚,心中满是焦虑。他想起了墨魂的嘱托,想起了砚魂斋的弟子们,想起了两人在终南山下的约定。他取出古砚,轻轻抚摸着砚底的游龙纹样,喃喃道:“墨魂,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古砚突然震颤起来,砚底的游龙纹样化作一道黑光,融入沈砚之的体内。他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画作的灵感。他拿起画笔,蘸了蘸墨汁,在宣纸上疾书。这一次,他没有按照新帝的要求绘制奢华的场景,而是以写意的手法,绘制了一幅《山河万里图》。画中,青山巍峨,江河奔腾,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 三日后,新帝来到凌霄殿查看画作。当他看到《山河万里图》时,起初面露不悦,认为这幅画太过朴素。可当他仔细观赏后,却被画中雄浑的气魄和对苍生的悲悯所打动。他想起了老皇帝的教诲,心中愧疚不已,当即下旨停止凌霄殿的扩建工程,还减免了百姓的赋税。 “沈爱卿,你这幅画,比任何奢华的装饰都更有价值。”新帝对沈砚之说,“朕封你为翰林画院的掌院学士,留在京城辅佐朕,如何?” 沈砚之躬身行礼:“谢陛下厚爱。但臣心系故土,只想回到墨隐村,与家人团聚,教书育人。还望陛下成全。” 新帝沉吟片刻,最终点头应允:“好,朕就准了你的请求。今后,你若有需要,随时可来京城找朕。” 十二 沈砚之归心似箭,当日便收拾行囊,踏上了返程的路。经过数日的奔波,他终于回到了墨隐村。远远地,他就看到砚魂斋的门口,墨魂正站在那里眺望,眼中满是期盼。 “墨魂,我回来了!”沈砚之加快脚步,奔向她。 墨魂看到他,眼中瞬间泛起泪光,快步迎了上去,扑进他的怀中:“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沈砚之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温度,心中满是幸福:“让你担心了,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弟子们也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京城的见闻。沈砚之笑着一一解答,然后将新帝赏赐的银两和绸缎分给弟子们和村里的百姓。 当晚,砚魂斋灯火通明。沈砚之与墨魂坐在画室中,他将京城的经历一一告知于她。墨魂听得聚精会神,当听到他以《山河万里图》打动新帝时,眼中满是赞许。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墨魂轻声说,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幅画纸,递给沈砚之,“这是你离开后,我为你画的。” 沈砚之展开画纸,只见上面画着砚魂斋的庭院,庭院中,菊花依旧烂漫,只是少了一个人的身影。画的下方,题着一行小字:“君去京城远,砚边墨未干。相思寄明月,盼君早日还。” 沈砚之的眼眶瞬间湿润,他握住墨魂的手,轻声说:“墨魂,往后余生,我定与你朝夕相伴,再也不分开。”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宣纸上,与墨色交融,晕开一片朦胧的诗意。古砚静静躺在案上,砚底的游龙纹样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此后,沈砚之与墨魂在墨隐村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他们一同教书育人,一同踏遍山水写生,一同在砚魂斋的庭院中赏菊听雨 多年后,沈砚之与墨魂的故事在墨隐之间 第4章 第 4 章 十三 暮春的墨隐村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马喧嚣打破。当一队身着锦缎官服的随从簇拥着一位玉面公子踏入砚魂斋时,沈砚之正在教弟子们调兑花青颜料。那公子白衣胜雪,腰间佩着一枚羊脂玉珏,眉宇间带着几分贵气与桀骜,目光扫过画室,最终定格在研磨的墨魂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在下苏珩,奉家父之命,特来邀请沈先生入府作画。”苏珩拱手行礼,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视线仍黏在墨魂身上,“这位姑娘风姿绰约,不知是先生的弟子还是……” “她是我的挚友,墨魂。”沈砚之不动声色地挡在墨魂身前,指尖微微收紧,“苏公子的邀请恕我不能从命,我已决意留在村中教书育人。” 苏珩挑眉,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他出身京城书画世家,父亲是当朝太傅,自幼锦衣玉食,所求之物从未失手。方才瞥见墨魂的瞬间,他便被那独特的清雅气质吸引,连带着对沈砚之也多了几分敌意。 “沈先生何必固执?”苏珩轻笑一声,挥了挥手,随从立刻呈上一个锦盒,里面装满了黄金与名贵的贡墨,“这些只是定金,若先生肯移步,后续酬劳翻倍,且我府中藏书无数,定能助先生的画技更上一层楼。” 墨魂放下墨锭,走到沈砚之身边,语气平静却坚定:“苏公子不必多费口舌,砚之心意已决,不会随你离去。” 她的维护让苏珩心中的占有欲愈发强烈。他冷哼一声,目光转向案上沈砚之刚完成的《春山图》:“先生的画技确实不错,但比起京城的名家,仍有不足。若墨魂姑娘肯随我回府,我可请最好的画师教她,让她见识真正的艺术殿堂。” “苏公子请回吧。”沈砚之语气冷了下来,伸手将墨魂护在身后,“墨魂的去留,轮不到外人置喙。” 苏珩脸色一沉,却并未发作,只是深深看了墨魂一眼,转身离去:“沈先生好自为之,我会再来的。” 苏珩走后,墨魂轻轻拉了拉沈砚之的衣袖:“别为他生气,我们不理会便是。” 沈砚之点头,心中却隐隐不安。他看得出来,苏珩对墨魂志在必得,以苏家的权势,绝不会轻易放弃。 十四 不出所料,接下来的几日,苏珩每日都会来砚魂斋。有时带着珍稀的笔墨纸砚,有时捧着孤本画谱,甚至请来京城的戏班在村头表演,试图吸引墨魂的注意。可墨魂始终不为所动,每日依旧陪着沈砚之作画、教学,对苏珩的示好视若无睹。 这日,苏珩竟带来了一幅传自东晋的《洛神赋图》摹本,径直走到墨魂面前:“墨魂姑娘,此画乃稀世珍品,我愿赠予你,只求你陪我聊一聊书画之道。” 墨魂正要拒绝,沈砚之却先一步开口:“苏公子,墨魂对古画虽有兴趣,但无功不受禄,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他深知苏珩的心思,这幅古画价值连城,一旦收下,便会陷入被动。 苏珩却不依不饶,将画轴塞进墨魂手中:“姑娘若不收下,便是不给我苏珩面子。”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难道姑娘想让沈先生因得罪苏家而陷入麻烦吗?” 这句话戳中了沈砚之的软肋。他虽不怕苏珩,但砚魂斋还有众多弟子,还有墨隐村的百姓,若苏家真的报复,后果不堪设想。墨魂也明白其中的利害,握着画轴的手微微颤抖。 “苏公子不必用权势施压。”沈砚之上前一步,将墨魂手中的画轴取回,递还给苏珩,“我沈砚之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旁人无关。若你真要为难,冲我来便是。” “好!有骨气!”苏珩拍了拍手,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既然如此,我们便来一场画赛。三日后,在村头的晒谷场,我们各画一幅《墨魂图》,让村民们评判优劣。若我赢了,墨魂姑娘便随我回京城;若你赢了,我从此不再纠缠,还会将这幅古画赠予你。” 这个提议让沈砚之陷入了两难。他不愿将墨魂当作赌注,可若不答应,苏珩必定会继续纠缠不休。墨魂看出了他的犹豫,轻轻点头:“我相信你。” 得到墨魂的信任,沈砚之心中一定,对苏珩说:“好,我答应你。” 十五 画赛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墨隐村。村民们纷纷为沈砚之捏了把汗,苏珩出身名门,画技自然不弱,而沈砚之虽名气不小,却从未与京城的名家较量过。 这三日,沈砚之闭门不出,在画室中潜心创作。墨魂始终陪伴在他身边,为他研磨、展纸,偶尔提醒他注意休息。她知道,沈砚之此次背负的不仅是自己的荣誉,还有他们之间的未来。 苏珩也并未闲着,他在村里租了一间宅院,每日挥毫泼墨,还特意请来几位随从在村中宣扬自己的画技,试图拉拢人心。 画赛当日,晒谷场被围得水泄不通。苏珩率先完成画作,他笔下的墨魂身着华丽的宫装,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容貌精致,却少了几分灵气,多了几分刻意的雕琢。村民们看了,虽觉得画得好看,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轮到沈砚之展示画作时,全场瞬间安静下来。他笔下的墨魂依旧身着素裙,坐在砚魂斋的窗边研磨,阳光洒在她的发梢,墨香仿佛透过画纸扑面而来,眉眼间的温柔与恬静,正是村民们日日所见的模样,却又在笔墨间多了几分深情。 “这才是墨魂姑娘的样子!”张翁率先开口称赞,“沈先生的画,画出了墨魂姑娘的魂!” 村民们纷纷附和,掌声雷动。苏珩看着画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不得不承认,沈砚之的画确实更胜一筹,那里面的情感,是他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 “我输了。”苏珩咬了咬牙,将《洛神赋图》摹本扔给沈砚之,“愿赌服输,我再也不会来纠缠墨魂姑娘。”说罢,他转身带着随从,狼狈地离开了墨隐村。 看着苏珩离去的背影,墨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沈砚之,眼中满是笑意:“我们赢了。” 沈砚之握住她的手,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是我们赢了。” 十六 经此一事,沈砚之与墨魂的感情愈发深厚。他们不再刻意隐藏心意,在弟子们的起哄下,索性举办了一场简单的仪式,正式结为连理。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凤冠霞帔,只有村民们的祝福和案上的笔墨为证。 新婚之夜,沈砚之将那幅《墨魂图》挂在新房中,轻轻拥住墨魂:“往后余生,我定护你周全,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墨魂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眼中满是幸福:“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古砚静静躺在案上,砚底的游龙纹样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在为他们祝福。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宣纸上,与墨色交融,晕开一片甜蜜的诗意。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数月后,京城传来消息,苏珩的父亲太傅苏振因结党营私被新帝查办,苏家一夕之间败落。沈砚之听闻后,心中五味杂陈,虽不齿苏珩的所作所为,却也不忍见其落得如此下场。 墨魂看出了他的心思:“若你想去看看他,便去吧,我在村里等你。” 沈砚之点头,次日便启程前往京城。他在一座破败的宅院找到了苏珩,昔日意气风发的公子哥如今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看到沈砚之,苏珩眼中闪过一丝羞愧,随即又变得冷漠:“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我不是来笑话你的。”沈砚之递给他一袋银两,“苏家虽败,但你一身画技仍在,从头再来未必不可。” 苏珩愣住了,看着那袋银两,又看了看沈砚之,眼中的冷漠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情绪。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了银两:“多谢。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和墨魂姑娘道歉。” 沈砚之笑了笑:“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希望你日后能潜心作画,不要再被权势和**蒙蔽双眼。” 离开京城时,沈砚之心中豁然开朗。他明白,真正的胜利不是击败对手,而是守住自己的本心,珍惜身边的人。 回到墨隐村,墨魂早已在村口等候。看到他平安归来,她立刻迎了上去,眼中满是期盼。沈砚之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回来了。” 两人看着对方的影子。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砚魂斋的墨香在空气中弥漫,与山间的花香交织在一起。 第5章 第 5 章 十七 苏珩离去的次月,墨隐村的安宁被铁甲铿锵彻底撕碎。一队手持长刀的官兵突然封锁了村口,苏珩身着玄色劲装,腰间佩着先帝御赐的玉佩,面色阴鸷地踏入砚魂斋。此次他身后跟着的不再是随从,而是京城禁军的统领,显然是借了苏家尚未完全败落的残余势力。 “沈砚之,上次画赛不过是戏言,你真以为能凭一幅画留住墨魂?”苏珩挥手示意官兵围住画室,目光如刀般剜向墨魂,“今日我便明说,墨魂姑娘必须随我回京城。否则,这砚魂斋的弟子,还有整个墨隐村的百姓,都得为你的固执陪葬。” 沈砚之将墨魂死死护在身后,手中紧握那方古砚,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苏珩,你敢动用私兵威胁百姓,就不怕新帝降罪?” “降罪?”苏珩嗤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伪造的圣旨,“我奉陛下密令,征召墨魂姑娘入宫为御用画师。你若阻拦,便是抗旨不尊,满门抄斩!”他深知墨魂并非凡人,若能将她带回苏家,或许能借助古砚之力重振家族,这份执念早已化作不择手段的疯狂。 墨魂感受到沈砚之身体的紧绷,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上前一步直面苏珩:“我与你素无瓜葛,为何非要逼我?” “因为你值得。”苏珩眼中闪过病态的痴迷,“只有我能给你最好的一切,沈砚之不过是个避世的落魄画师,他配不上你!”话音未落,他突然挥手示意:“带走!” 两名官兵立刻扑向墨魂,沈砚之见状,将古砚狠狠砸向其中一人。古砚落地的瞬间,砚底游龙纹样爆发出刺眼的黑光,官兵惨叫着被弹开数丈。沈砚之趁机拉起墨魂,对弟子们大喊:“带村民从后门撤离!” 混乱中,阿竹带着几位年长的弟子掩护村民逃走,苏珩见状怒不可遏,拔出腰间长剑:“沈砚之,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我便杀了你,看谁还能护着她!”长剑带着凌厉的风声刺向沈砚之,他侧身避开,随手抓起案上的狼毫笔,蘸满浓墨掷向苏珩。墨汁在空中化作一道墨墙,暂时挡住了苏珩的攻势。 十八 画室瞬间变成战场,笔墨纸砚被刀剑劈得粉碎,宣纸上的画作燃起熊熊火光。沈砚之虽不懂武功,却凭借着多年作画练就的敏捷身手与苏珩周旋,墨魂则操控着墨汁化作一道道屏障,阻拦着官兵的进攻。可官兵人数众多,沈砚之很快便体力不支,手臂被长剑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青衫。 “砚之!”墨魂惊呼着扑过去,用身体护住他。苏珩趁机挥剑刺来,眼看剑尖就要触及墨魂,古砚突然腾空而起,化作一条黑色的游龙,死死缠住了苏珩的长剑。游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苏珩被震得连连后退,虎口开裂。 “墨魂,快用你的力量!”沈砚之忍着剧痛喊道。他知道,墨魂作为古砚的墨魂,拥有操控笔墨的强大力量,只是她平日从不轻易动用。 墨魂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周身散发出浓郁的墨气。她抬手一挥,散落的墨汁与燃烧的画灰交织在一起,化作无数锋利的墨刃,朝着官兵们射去。官兵们惨叫着倒下,画室中弥漫着墨香与血腥味。苏珩看着眼前的景象,眼中满是惊骇,他从未想过墨魂竟有如此神力。 “不可能!你不过是个寄居于砚中的魂灵,怎会有这般力量?”苏珩疯狂地挥舞着长剑,试图突破墨刃的封锁。 “因为爱与守护,从来都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墨魂的声音冰冷,她操控着游龙猛地冲向苏珩,将他死死缠住。苏珩挣扎着,却被游龙越缠越紧,最终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新帝派来的钦差带着大军赶到,原来沈砚之早有防备,在苏珩离去后便派人前往京城送信,揭发了苏家的阴谋。钦差看到画室中的惨状,以及被缠住的苏珩,立刻下令将其拿下。 苏珩被官兵拖拽着离去,他回头望着墨魂,眼中满是不甘与绝望:“我不甘心!沈砚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钦差上前对沈砚之躬身行礼:“沈先生,陛下已知晓此事,特命我前来相助。苏珩伪造圣旨,动用私兵,罪加一等,苏家残余势力也将被彻底清除。” 沈砚之松了口气,身体一软倒在墨魂怀中。墨魂连忙扶住他,眼中满是心疼:“砚之,你怎么样?” 十九 沈砚之的伤口虽深,但并无性命之忧。在墨魂的悉心照料下,他渐渐康复。砚魂斋虽被毁坏严重,但弟子们和村民们都平安无事,这让他十分欣慰。村民们自发前来帮忙修缮画斋,没过多久,砚魂斋便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只是墙上还留着刀剑划过的痕迹,时刻提醒着众人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康复后的沈砚之,画技愈发精湛。他将那场战斗的经历融入画作,创作了一幅《墨刃护魂图》,画中游龙咆哮,墨刃纷飞,沈砚之与墨魂并肩而立,眼神坚定。这幅画被钦差带回京城,新帝看后深受触动,不仅下旨赏赐了丰厚的财物,还御笔亲题“砚魂圣手”四个大字,派人送到砚魂斋。 然而,苏珩虽被擒获,他的党羽却并未被完全清除。这日深夜,几道黑影潜入砚魂斋,目标直指那方古砚。沈砚之与墨魂早已察觉,两人并肩作战,凭借着默契的配合与墨魂的力量,很快便将黑影击退。但沈砚之也因此再次受伤,这让墨魂忧心忡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苏珩的党羽不会善罢甘休。”墨魂抚摸着沈砚之的伤口,眼中满是担忧,“或许,我们应该离开墨隐村,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隐居。” 沈砚之摇了摇头:“我们不能逃避。砚魂斋是我们的家,这里有我们的弟子和村民,我们不能丢下他们。”他握住墨魂的手,语气坚定,“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护着你,护着这里的一切。” 墨魂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她知道,沈砚之不仅是一位画师,更是一位有担当的丈夫。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危险,沈砚之开始教弟子们一些基本的防身之术,墨魂也将自己操控墨汁的技巧传授给他们,让他们在遇到危险时能够自保。 二十 数月后,苏珩被押往刑场问斩。消息传来,墨隐村的村民们终于松了口气,砚魂斋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沈砚之与墨魂的感情在历经波折后,愈发深厚。他们时常一同踏遍终南山的山水,写生作画,将心中的爱意与对生活的热爱融入笔墨之中。 这年深秋,终南山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书画节,来自各地的画师纷纷前来参赛。沈砚之带着弟子们也参加了此次书画节,他的作品《墨缘图》再次震惊全场,获得了书画节的金奖。颁奖典礼上,沈砚之牵着墨魂的手走上台,接过奖杯,对着台下的众人说道:“这幅画的灵感,来自于我身边这位女子。她是我的爱人,我的知己,更是我绘画之路的灵魂伴侣。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 回到墨隐村后,沈砚之与墨魂在砚魂斋的后院种下了一片梅林。每到寒冬,梅花绽放,暗香浮动。两人常常坐在梅树下,煮茶论画,共度朝夕。古砚静静躺在案上,砚底的游龙纹样在月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第6章 第 6 章 二十一 苏珩问斩的第三日,终南山突降百年不遇的血雨,猩红的雨水浸透了砚魂斋的青石板,案上的古砚剧烈震颤,砚底游龙竟渗出缕缕血丝。墨魂蜷缩在榻边,脸色苍白如纸,周身的墨气紊乱翻涌,沈砚之刚为她渡入的灵力瞬间被吞噬殆尽。 “是血咒。”墨魂咳出一口墨色血沫,指尖抚过古砚上浮现的诡异符文,“苏珩临死前以自身魂魄为祭,下了上古血咒,要将我困回砚中永世不得超生,而你……”她抬眸望着沈砚之,眼底满是绝望,“你会因我魂飞魄散。” 沈砚之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古砚紧紧抱在怀中:“胡说,我们连生死都闯过了,一个血咒算什么。”他想起新帝赏赐的古籍中记载的破咒之法,转身冲向藏书阁,却在翻到关键一页时,看到一行刺眼的批注——“解此血咒,需以墨魂本源献祭,或寻其宿命之敌相杀,以敌血浇砚方得破解”。 “宿命之敌?”沈砚之喃喃自语,脑海中突然闪过忘川渡口船夫的话,“你与墨魂本是天地初开时同源所生,一为砚中魂,一为笔中灵,相生亦相克。”他猛地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那支苏珩遗留的狼毫笔,笔杆上竟刻着与古砚同源的游龙纹样。 此时,藏书阁的门被推开,一位身着玄色道袍的老者缓步走入,鹤发童颜,手中握着一枚罗盘:“沈先生,老夫乃终南山守砚人,奉祖师之命前来告知你真相。墨魂的宿命之敌,正是你前世的笔灵所化,而苏珩,不过是被笔灵操控的棋子。” 老者话音刚落,那支狼毫笔突然腾空而起,笔锋直指墨魂所在的卧房。沈砚之瞳孔骤缩,疯了般追了出去。卧房内,墨魂已被笔灵缠住,墨色的魂体在白色的床幔间挣扎,笔锋划过之处,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墨魂!”沈砚之嘶吼着扑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笔灵发出尖锐的笑声,声音竟与沈砚之前世的声音一模一样:“沈砚之,你以为你守护的是挚爱?她不过是吸你魂魄的妖物!当年你殉国,本可轮回转世,是她以古砚为锁,将你困在阴阳两界,只为借你之力突破砚的束缚!” 二十二 笔灵的话如惊雷炸响,沈砚之僵在原地,看向墨魂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墨魂浑身一震,墨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却来不及辩解,便被笔灵刺穿了魂体。她喷出一大口墨血,落在古砚上,砚底的游龙瞬间暴涨,将笔灵缠住。 “不是这样的!”墨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我留你是因为……”她的话语戛然而止,魂体开始变得透明。守砚人叹了口气,抛出一张符咒,暂时压制住笔灵:“事到如今,也不必再瞒了。沈先生本是天界的文曲星转世,前世殉国时,魂魄蕴含的灵力足以让墨魂脱离古砚,她留你,既是私心,也是为了护你周全——若你转世,必会被笔灵察觉,届时只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沈砚之如遭雷击,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流转:忘川渡口的相遇、画阁中的点拨、生死关头的守护……原来这一切的背后,竟藏着这样的秘密。他看着墨魂逐渐透明的身影,心中的愤怒与委屈渐渐被心疼取代。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都信你。”沈砚之走到墨魂身边,将她拥入怀中,“破咒之法我已知道,我不会让你献祭,也不会让你与笔灵相杀。”他转头看向守砚人,“还有别的办法,对不对?” 守砚人摇了摇头:“唯一的办法,便是你以文曲星的本源之力,强行剥离墨魂与古砚的联系,将她送入轮回。但这样一来,你会失去所有记忆,重新做回文曲星,而她转世后,再也不会记得你。” “我愿意。”沈砚之毫不犹豫地回答。墨魂挣扎着摇头,泪水从眼角滑落:“我不要你忘记我,也不要独自轮回!与其这样,不如我们一起魂飞魄散!” “傻丫头。”沈砚之轻轻擦拭着她的泪水,眼中满是温柔,“能陪你走过这一段路,我已经很满足了。你值得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而不是永远被困在砚中,被宿命纠缠。”他看向守砚人,“动手吧。” 守砚人叹了口气,开始念动咒语。沈砚之的周身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文曲星的本源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墨魂体内。墨魂感受着他的力量,心中满是绝望与不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沈砚之的额间印下一个墨色的吻痕:“沈砚之,若有来生,我定要找到你。” 随着咒语的结束,墨魂的身影化作点点墨蝶,消失在空气中。沈砚之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金色的光芒将他包裹,他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砚魂斋,记忆如潮水般褪去。 二十三 三年后,京城最大的画坊内,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公子正在挥毫泼墨。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疏离,正是失去记忆、重回天界又因思念凡尘而转世的沈砚之,如今他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画师,被新帝封为“御笔先生”。 画坊外,一位身着素裙的女子驻足观望,她正是转世后的墨魂,如今名为“阿墨”,是一位来自江南的普通画师。她看着画坊内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额间的墨色胎记隐隐作痛。 “这位姑娘,可是想进去看看?”画坊的伙计热情地招呼道。阿墨点了点头,走了进去。沈砚之恰好完成一幅画作,转身时与阿墨四目相对。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沈砚之看着她额间的墨色胎记,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触动,却又想不起任何事情。 “你的胎记……”沈砚之不由自主地开口。阿墨心中一紧,轻声问道:“公子认识我?” 沈砚之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困惑:“不认识,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将刚完成的画作递给阿墨,“这幅《墨蝶图》赠予你,就当是缘分。” 阿墨接过画作,看着画中飞舞的墨蝶,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她苦苦寻找的沈砚之,可他已经不记得她了。她强忍着泪水,躬身行礼:“多谢公子。” 就在这时,画坊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苏珩的残余党羽竟再次出现,他们此次的目标是刺杀沈砚之,为苏珩报仇。混乱中,一名刺客举刀刺向沈砚之,阿墨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挡在他身前。 刀光闪过,阿墨的肩膀被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染红了素裙。沈砚之瞳孔骤缩,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下意识地将阿墨护在身后,拿起案上的画笔,蘸满浓墨掷向刺客。墨汁在空中化作利刃,精准地击中了刺客的手腕。 “你怎么样?”沈砚之紧张地问道,伸手想要触碰她的伤口,却在指尖触及她皮肤的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的记忆片段:忘川渡口的相遇、画阁中的相伴、生死关头的守护…… “墨魂!”沈砚之脱口而出,眼中满是震惊与狂喜。阿墨抬起头,看着他恢复清明的眼神,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砚之,我找到你了。” 二十四 两人相认的瞬间,案上的《墨蝶图》突然化作无数墨蝶,围绕着他们飞舞。远处的终南山方向,传来一声龙吟,那方被沈砚之遗留在墨隐村的古砚,竟自行飞到了画坊内,落在他们面前。砚底的游龙纹样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将苏珩残余党羽的气息彻底吞噬。 守砚人再次出现,笑着说道:“恭喜二位,历经宿命的考验,终于破镜重圆。当年的血咒,早已在你们相认的那一刻彻底破解。”他顿了顿,补充道,“其实,笔灵与墨魂本就是你二人的本命灵体,相生相克,也能相辅相成。如今你们心意相通,灵体合二为一,再也不会被宿命所困。” 沈砚之握住阿墨的手,感受着她真实的温度,心中满是幸福。他看向守砚人:“多谢前辈指点。不知前辈能否告知,我们为何会经历这么多波折?” 守砚人叹了口气:“这一切都是天道的考验。文曲星与墨魂相恋,本就违背天规。你们历经生死、背叛、遗忘,却始终坚守着对彼此的爱意,这份深情最终打动了天道,也让你们突破了宿命的束缚。” 混乱平息后,沈砚之带着阿墨回到了墨隐村。砚魂斋的弟子们看到他们归来,都欣喜若狂。沈砚之将古砚重新放回案上,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心中感慨万千。他与阿墨并肩站在庭院中,看着漫天飞舞的墨蝶,相视而笑。 “往后余生,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沈砚之轻声说。阿墨点了点头,靠在他的怀中:“嗯,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天界突然降下法旨,斥责沈砚之身为文曲星,私恋墨魂,违背天规,命他即刻返回天界领罪。沈砚之将阿墨护在身后,坚定地拒绝:“我宁可不做文曲星,也不会离开她。” 法旨化作一道金光,朝着沈砚之袭来。阿墨挡在他身前,周身散发出墨色的光芒,与金光抗衡。古砚再次腾空而起,化作游龙,与阿墨并肩作战。沈砚之也动用文曲星的本源之力,加入战斗。三方力量碰撞在一起,整个墨隐村都在剧烈摇晃。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威严的叹息:“痴儿,罢了。”金光散去,一道身影出现在空中,正是天帝。他看着沈砚之与阿墨,眼中满是无奈:“你们的深情,朕已看到。朕特许你们留在凡间,只是从今往后,你们将失去所有神力,做一对普通的凡人夫妻。” 沈砚之与阿墨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感激:“多谢天帝成全!” 第7章 第 7 章 二十六 天帝特许的凡人岁月刚过十载,墨隐村的夜空突然裂开一道猩红裂隙,无数黑色触手从裂隙中伸出,将整座村庄笼罩在阴影之下。一位身着玄黑帝袍、面容与苏珩一模一样的男子踏空而来,周身散发着毁天灭地的戾气,手中握着一支燃烧着幽火的骨笔。 “沈砚之,墨魂,别来无恙?”男子冷笑一声,骨笔轻挥,一道黑色火焰便朝着沈砚之与阿墨射去。沈砚之拉着阿墨狼狈躲闪,身后的砚魂斋瞬间被火焰吞噬,化作一片焦土。 “你不是苏珩!”阿墨瞳孔骤缩,认出男子身上的气息并非凡人,而是来自幽冥界的煞气。 男子哈哈大笑:“本座乃幽冥笔帝,苏珩不过是本座寄养在人间的一缕残魂。当年他设下血咒,本就是为了引你们现身,好让本座取回属于自己的另一半魂体——墨魂!” 守砚人突然从暗处冲出,手持罗盘挡在两人身前:“笔帝,你违背三界盟约,私自闯入凡间,就不怕遭天打雷劈?” “盟约?”笔帝嗤笑,“当年本座与墨魂本是幽冥界的雌雄双帝,共同执掌笔墨法则。可她却贪图人间烟火,带着本座的半缕魂体叛逃,化作砚中魂依附于沈砚之。今日,本座不仅要取回魂体,还要将你们统统打入幽冥,永世为奴!” 骨笔再次挥动,无数黑色墨刃朝着三人射来。守砚人将罗盘抛出,形成一道金色屏障,却在墨刃的冲击下瞬间碎裂。他喷出一口鲜血,对沈砚之喊道:“快带墨魂走!古砚深处藏着逆转宿命的密钥,只有你们二人的精血交融,才能唤醒它的真正力量!” 沈砚之刚要拉着阿墨逃离,笔帝却已瞬移到他们面前,骨笔直指阿墨的眉心:“想走?没那么容易!”千钧一发之际,阿墨突然推开沈砚之,主动迎向骨笔,眉心处飞出一缕淡紫色的魂体,与笔帝身上的气息相互缠绕。 “墨魂!”沈砚之嘶吼着扑过去,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在原地。他看着阿墨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眼中满是绝望。 二十七 “本座的魂体,终究还是回来了!”笔帝感受着力量的暴涨,仰天长啸。阿墨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笔帝靠近。就在两人即将融合的瞬间,沈砚之怀中的古砚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挣脱束缚飞到空中,砚底的游龙纹样化作一道金色锁链,将阿墨与笔帝同时缠住。 “是文曲星的本源之力!”笔帝震惊地看着沈砚之,“你明明已经失去神力,为何还能唤醒古砚?” 沈砚之抹去脸上的泪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想起守砚人的话,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古砚上:“墨魂,我说过要护你一生,就绝不会食言!”阿墨仿佛被这股力量唤醒,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也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向古砚。 两道精血在砚上交融,化作一道金色光柱直冲云霄。裂隙中的黑色触手被光柱灼烧殆尽,笔帝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开始寸寸碎裂。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阿墨:“你明明是本座的另一半魂体,为何要帮他?” “因为爱,从来都不是宿命的附庸。”阿墨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坚定,“我与你同源,却早已走向不同的道路。你执着于力量与统治,而我,只想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 金色光柱愈发耀眼,笔帝的身体最终化作一缕黑烟,被吸入古砚之中。猩红裂隙渐渐闭合,天空恢复了清明。阿墨的身体却因强行剥离与笔帝的联系,变得愈发透明,随时都可能消散。 沈砚之紧紧抱住她,泪水滴落在她的脸上:“不要离开我,我们还有很多岁月要一起度过。” “对不起,砚之。”阿墨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眼中满是不舍,“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记住,无论我在哪里,都会永远爱着你。”她的身影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古砚之中。古砚发出一声悲鸣,缓缓落在沈砚之的手中。 二十八 沈砚之抱着古砚,在焦土之上坐了三天三夜。弟子们收拾好废墟,想要安慰他,却被他眼中的死寂吓得不敢靠近。守砚人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沈先生,其实墨魂并未真正消散。她的魂体融入古砚,与笔帝的残魂相互制衡,成为了古砚新的核心。只要你能找到‘轮回墨’,便能将她重新唤醒。” “轮回墨在哪里?”沈砚之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轮回墨藏在三界交界处的忘川画室,由忘川船夫守护。”守砚人递给他一张地图,“但那里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而且,忘川船夫的真实身份,是当年你殉国时,被你误杀的贴身侍卫——林风。”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沈砚之踉跄着后退一步。他想起前世国破之日,混乱中他以为林风是叛军,便一剑将其刺死。没想到,林风的魂魄竟被困在忘川,成为了船夫。 “这一切,都是宿命的轮回。”守砚人叹息道,“你欠林风的债,必须亲自偿还,才能拿到轮回墨。” 沈砚之握紧古砚,眼神变得坚定。他告别弟子们,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三界交界处的道路。经过数日的跋涉,他终于抵达忘川画室。画室门口,一位身着蓑衣的男子背对着他,正是忘川船夫林风。 “你终于来了,主人。”林风转过身,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剑疤,正是当年沈砚之所刺,“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三百年。” “林风,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沈砚之躬身行礼,“今日我前来,并非为了逃避罪责,只求你能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将轮回墨赐给我,让我唤醒墨魂。” 林风冷笑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赎罪?除非你能死在我的剑下,否则休想要轮回墨!”长剑带着凌厉的风声刺向沈砚之,他却不闪不避,闭上了双眼。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他胸膛的瞬间,古砚突然飞出,挡在他身前。砚底的游龙纹样闪烁着光芒,将长剑缠住。林风看着古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主人,你可知当年我为何会出现在叛军之中?我是为了保护你,想要带你逃离紫宸殿,却被你误认为是叛军。” 二十九 沈砚之睁开双眼,眼中满是震惊与愧疚。林风收起长剑,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已原谅你了。这些年,我在忘川看着你与墨魂历经磨难,心中既心疼又欣慰。轮回墨可以给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沈砚之连忙说道。 “墨魂与笔帝同源,即便被唤醒,也随时可能被笔帝的残魂影响,再次陷入黑暗。”林风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块黑色的墨锭,正是轮回墨,“你需要用自己的半生寿命,为她铸造一道封印,将笔帝的残魂彻底禁锢在古砚之中。这样一来,你会瞬间苍老,寿命也只剩下十年。” 沈砚之毫不犹豫地接过锦盒:“只要能唤醒墨魂,别说十年寿命,就算是付出生命,我也愿意。” 他按照林风的指引,在忘川画室的案上研磨轮回墨,将自己的半生寿命注入墨中。随着墨汁的流淌,他的头发迅速变得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身体也变得佝偻。他拿起画笔,蘸满轮回墨,在古砚上绘制封印符文。 符文完成的瞬间,古砚剧烈震颤,一道淡紫色的身影从砚中缓缓走出,正是墨魂。她看着眼前苍老的沈砚之,眼中满是心疼与泪水:“砚之,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墨魂,我终于等到你了。”沈砚之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眼中满是幸福,“能再见到你,一切都值得。” 林风看着相拥的两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转身走向忘川渡口,身影渐渐消失在雾霭之中。沈砚之与墨魂知道,他终于解脱了,前往了轮回之路。 三十 沈砚之与墨魂回到墨隐村,弟子们看着苍老的沈砚之,都流下了泪水。但他们没有悲伤,而是更加努力地学习绘画技艺,想要尽快接过传承的重担。沈砚之与墨魂依旧在砚魂斋教书育人,每日相伴左右,在柴米油盐的日常中享受着最后的时光。 他们一起在庭院中种下新的梅花,一起看弟子们成长,一起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沈砚之的身体日渐衰弱,但他的眼中始终闪烁着幸福的光芒。墨魂则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为他煮茶、研磨,陪他看日出日落。 十年后的一个冬日,梅花绽放,暗香浮动。沈砚之躺在墨魂的怀中,气息微弱。他看着窗外的梅花,轻声说:“墨魂,能与你相守一生,我此生无憾。若有来生,我还要遇见你,还要与你一起画画,一起看遍山河。” “嗯,来生,我一定先找到你。”墨魂紧紧抱着他,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 沈砚之微微一笑,缓缓闭上了双眼。就在他停止呼吸的瞬间,案上的古砚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将两人的身体包裹其中。光芒散去后,沈砚之与墨魂的身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方古砚静静地躺在案上,砚底的游龙纹样与淡紫色的魂影相互交织,形成一道永恒的印记。 多年后,一位年轻的画师来到墨隐村,在砚魂斋的案上发现了这方古砚。当他拿起古砚的瞬间,两道身影从砚中浮现,正是年轻的沈砚之与墨魂。他们相视一笑,携手走向了庭院中的梅花丛,身影渐渐融入漫天飞雪之中。 原来,沈砚之的半生寿命与墨魂的魂体相互融合,竟意外触发了古砚的终极力量,将他们的灵魂永远定格在最美好的时光里,实现了真正的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而这段历经三界纠葛、生死反转的旷世爱恋,也化作了终南山下最动人的传说,在岁月中永远流传。 第8章 第 8 章 三十一 沈砚之与墨魂的灵魂被古砚定格的第三百年,终南山突然被金色结界笼罩。天帝亲率天兵降临,手持镇界玉玺,指着古砚厉声喝道:“孽障!三百年前你二人私合触发古砚禁术,逃脱三界法则制裁,今日朕必收了你等魂魄,以正天规!” 古砚剧烈震颤,沈砚之与墨魂的身影被迫显现。墨魂看着天帝,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猩红:“正天规?当年若不是你设计陷害,我与笔帝怎会反目,沈砚之又怎会沦为你博弈的棋子!” 话音未落,墨魂周身爆发出与幽冥笔帝同源的煞气,竟比当年的笔帝更加强横。她抬手一挥,无数墨色锁链从地底涌出,瞬间缠住了数位天兵。天帝脸色骤变:“你竟融合了笔帝残魂!” “不止如此。”墨魂冷笑,眉心浮现出一枚玄黑色的帝印,“我本是幽冥界真正的主宰,当年你为了夺取我手中的‘笔墨乾坤’,暗中挑拨我与笔帝的关系,又将我的一缕魂体封印在古砚中,让我误以为自己只是依附砚台的魂灵。而沈砚之的文曲星身份,不过是你用来牵制我的枷锁!” 沈砚之如遭雷击,他终于明白,自己从重生到经历的所有磨难,都是天帝布下的骗局。守砚人突然出现在天帝身后,撕下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与林风一模一样的面容:“主人,属下等这一刻等了三百年!当年我假意效忠天帝,就是为了寻找时机助你恢复记忆!” 原来,林风并非沈砚之的贴身侍卫,而是墨魂当年留在人间的忠诚部下。当年天帝设计陷害墨魂时,林风为了保护她的残魂,才故意接近沈砚之,却被天帝操控的沈砚之误杀。 三十二 “冥顽不灵!”天帝怒喝一声,举起镇界玉玺,金色的光芒朝着墨魂射去。沈砚之毫不犹豫地挡在墨魂身前,体内突然爆发出远超当年的文曲星之力:“我虽曾是你的棋子,但从今日起,我只为守护墨魂而战!” 他手中的古砚化作一道金色游龙,与墨魂的墨色锁链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黑白相间的屏障,硬生生挡住了玉玺的攻击。天帝震惊不已:“你竟能突破文曲星的力量桎梏?” “因为爱不是枷锁,而是超越一切法则的力量!”沈砚之与墨魂对视一眼,两人的力量相互融合,游龙与锁链化作一柄巨大的笔墨长剑,直指天帝,“今日,我们不仅要挣脱你的掌控,还要揭露你当年的罪行!” 笔墨长剑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刺向天帝,天帝被迫祭出全身神力抵挡。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当年被他镇压的幽冥界旧部早已在林风的联络下集结,此时突然从结界外冲了进来,与天兵展开激战。 混乱中,天帝的玉玺被笔墨长剑击碎,他的神力瞬间溃散。墨魂趁机抬手一挥,将天帝当年陷害她与笔帝、操控三界的记忆碎片化作无数光影,投射在天空中。三界众生看到光影后,无不哗然,纷纷指责天帝的暴行。 三十三 “不!”天帝嘶吼着想要销毁记忆碎片,却被沈砚之与墨魂死死缠住。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降下一道苍老的身影,正是隐居多年的三界仲裁者。仲裁者看着天帝,眼中满是失望:“天帝,你违背三界公平法则,滥用权力,今日朕判你剥夺帝位,打入轮回,永世不得重返天界!” 仲裁者抬手一点,一道金色光芒将天帝包裹,化作一道流光飞向轮回通道。天帝的惨叫声渐渐消失,三界终于恢复了秩序。 幽冥界旧部纷纷向墨魂行礼,恳请她回归幽冥界重掌大权。墨魂却摇了摇头,看向沈砚之:“我早已厌倦了权力争斗,只想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 沈砚之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温柔:“无论你选择去哪里,我都陪你。” 仲裁者微微一笑:“既然你们不愿执掌三界权力,朕便赐你们自由之身,可在三界任意往来,不受任何法则束缚。这方古砚,就作为你们的信物,永远守护你们。” 古砚发出一道柔和的光芒,融入沈砚之与墨魂的体内,成为了他们灵魂的一部分。从此,他们不再被古砚束缚,也不再受任何力量操控。 三十四 沈砚之与墨魂没有回到幽冥界,也没有留在天界,而是选择回到了墨隐村。他们重建了砚魂斋,继续教书育人,将绘画技艺传承下去。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经历生死离别,也不再被宿命纠缠。 闲暇时,他们会一起踏遍三界的山水,将所见所闻融入画作之中。他们的作品不仅充满了艺术的灵气,更蕴含着对爱情、自由与和平的向往,被三界众生奉为传世之宝。 多年后,一位年轻的画师在砚魂斋的古籍中发现了一段记载,上面详细记录了沈砚之与墨魂历经三界纠葛、突破宿命束缚的故事。而在古籍的最后一页,画着一幅《生生世世图》,画中沈砚之与墨魂并肩站在梅花丛中,笑容温柔,漫天飞舞的墨蝶与之相伴 第9章 第 9 章 三十五 三界秩序重定后的第五十年,墨隐村的梅花又一次铺满庭院。沈砚之正为新收的弟子示范枯笔技法,墨魂端着热茶走来,指尖刚触到他的衣袖,两人周身的灵力突然剧烈紊乱——案上那方与灵魂相融的古砚,竟浮现出细密的裂痕,砚底游龙与紫魂的交织光影日渐黯淡。 “是天道反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林风踏着落梅走入,神色凝重,“当年仲裁者虽赐你们自由身,却未彻底抹除天帝旧咒的余孽。如今咒印复苏,古砚一旦碎裂,你们的灵魂会被撕成三界尘埃,永世不得聚合。” 墨魂抚上砚身的裂痕,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那便再破一次天道又如何?”她周身的幽冥煞气刚要涌动,却被沈砚之按住手腕。他望着砚中两人模糊的倒影,眼神沉静:“这次,我们用画来解咒。” 三日后,沈砚之闭门谢客,在画室中铺开三丈素宣。他以自身精血为墨,以文曲星本源为笔,墨魂则将幽冥帝力注入笔尖,两人合力绘制《三界归一图》。画中既有天界的鎏金云海,也有幽冥的玄黑山川,更有凡间的烟火村落,而画面中央,一对男女执手立于梅花丛中,墨蝶与游龙环绕其周,隐隐形成破咒的符文阵列。 然而,当画笔即将落下最后一笔时,天空突然暗沉,仲裁者的身影破窗而入,手中的镇界令牌泛着冰冷的金光:“大胆孽障!此画若成,将彻底改写三界法则,引发天地浩劫!” 三十六 “浩劫?还是怕我们触及你隐藏的秘密?”墨魂冷笑一声,周身煞气暴涨,竟在画室中凝成幽冥宫殿的虚影,“当年你看似公正判罚天帝,实则早已觊觎我手中的‘笔墨乾坤’!你故意留下咒印余孽,就是等我们耗尽力量时坐收渔利!” 仲裁者脸色骤变,镇界令牌猛地掷出:“冥顽不灵,今日便让你们魂飞魄散!”金色令牌化作万千利刃,沈砚之将墨魂护在身后,挥动《三界归一图》迎上,画中光影迸发,与利刃碰撞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混乱中,古砚突然腾空而起,裂痕彻底炸开,无数记忆碎片从砚中涌出——那是仲裁者与天帝密谋的画面,是他当年如何设计夺走墨魂的幽冥帝权,又是如何将沈砚之的文曲星命格当作制衡工具。最令人震惊的片段,竟是沈砚之的前世并非殉国画师,而是天界掌管书画法则的星君,因不愿参与仲裁者的阴谋,才被剥夺记忆贬入凡间。 “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活在你的骗局里!”沈砚之目眦欲裂,文曲星之力彻底爆发,周身金光与墨魂的幽冥煞气交织,化作一柄黑白相间的本命画笔,“今日,便用你的血,为这幅画点睛!” 本命画笔直刺仲裁者心口,他却突然诡异地笑了:“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墨魂,你可知你体内的笔帝残魂,本就是我埋下的暗棋!”话音刚落,墨魂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周身煞气不受控制地转向沈砚之。 三十七 “墨魂!”沈砚之惊呼着后退,却不愿伤害她分毫。就在煞气即将击中他的瞬间,一道淡青色的身影闪过,林风挡在他身前,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击,胸口炸开墨色的血花。 “主人……还记得……当年的梅花笺吗?”林风咳出鲜血,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笺,上面是墨魂年轻时画的寒梅,“你曾说……艺术的真谛是守护……而非争斗……” 纸笺落在地上,墨魂眼中的空洞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悔恨与愤怒:“仲裁者,我要你血债血偿!”她不再压制体内的幽冥帝力,与沈砚之的本命画笔合二为一,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黑白光柱,直刺仲裁者的本源。 仲裁者惨叫着化为飞灰,而墨魂与沈砚之也因力量透支,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古砚的碎片在空中重组,却不再是之前的模样,而是化作一方蕴含三界灵气的“归魂砚”。林风的魂魄渐渐融入砚中,留下最后一句低语:“用这方砚……完成你们的画……” 沈砚之与墨魂对视一眼,眼中没有了恐惧,只有释然。他们携手走上宣纸,化作画中那对执手的男女,本命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画作。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三界归一图》发出万丈光芒,不仅彻底清除了咒印余孽,更重塑了三界法则——从此,三界众生不再受命格束缚,爱意与坚守可抵一切天道制裁。 三十八 光芒散去后,砚魂斋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幅《三界归一图》悬浮在画室中央,成为了连接三界的灵脉枢纽。沈砚之与墨魂的身影虽被困在画中,却拥有了真正的自由,他们可以在画中的三界山水间任意穿梭,继续他们的绘画之旅。 每年梅花盛开的季节,墨隐村的画师们都会来到砚魂斋,对着《三界归一图》临摹学习。他们总能看到画中的男女并肩作画,时而在天界云海中勾勒霞光,时而在幽冥山川中描绘星河,时而在凡间村落中记录烟火。画中的墨蝶与游龙会偶尔飞出画纸,落在弟子们的宣纸上,留下带着灵气的墨痕。 数百年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画师在临终前,终于在画中看到了沈砚之与墨魂的回眸。 而那方归魂砚,静静地躺在画前的案上,砚底的游龙与紫魂纹样相互依偎,成为了三界中最动人的信物。 第10章 第 10 章 冬至,终南山的第一场雪落进砚魂斋时,阿砚正在临摹那幅悬于中堂的《三界归一图》。他是沈砚之与墨魂消散百年后,砚魂斋最有天赋的弟子,指尖落墨时,总带着几分与那位传说中画师相似的沉静。 画到画面中央执手的男女时,笔尖突然顿住。宣纸上的墨点晕开,竟化作一只小巧的墨蝶,扑棱着翅膀停在他的砚台边缘。阿砚惊得屏住呼吸,只见那墨蝶翅膀扇动间,落下几滴淡紫色的粉末,落在砚中,与松烟墨交融成温柔的色泽。 “先生说,这幅画里藏着魂灵。”阿砚喃喃自语,伸手想去触碰墨蝶,它却突然振翅飞起,朝着画室后院飞去。他连忙跟上,穿过覆雪的梅枝,只见墨蝶停在那方归魂砚上,渐渐化作一缕淡紫色的虚影。 是墨魂的轮廓。她依旧身着素裙,发丝上沾着细碎的雪花,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带着化不开的怅然。她伸出手,想要触碰砚台,指尖却径直穿过,只激起一圈淡淡的墨纹。 “砚之,又下雪了。”她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在梅瓣上的声响,“当年我们约定,要在梅树下煮酒画雪,可终究……没能等到下一个丰年。” 阿砚躲在梅树后,看得眼眶发热。他想起先生讲过的传说,沈砚之与墨魂最终化作画中魂,虽能相守,却再也触不到彼此的温度,尝不到尘世的烟火。 就在这时,归魂砚突然微微震颤,砚底的游龙纹样亮起微光,一道金色的虚影缓缓浮现。沈砚之的身影出现在墨魂身边,他伸出手,想要揽住她的肩,指尖却同样穿过了她的魂体。 “墨魂,我在这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落在她身上,满是疼惜,“抱歉,没能兑现承诺。” 墨魂摇头,眼中泛起泪光:“能与你化作画中知己,看遍三界春秋,我已无憾。只是偶尔会想起,当年在墨隐村的夜晚,你为我画肖像,我为你研磨,那时的墨香,是真的能闻得到的。” 沈砚之沉默片刻,抬手蘸了蘸砚中的墨,在空中轻轻勾勒。瞬间,无数墨蝶从砚中飞出,围绕着两人飞舞,梅枝上的雪花也仿佛被赋予了灵气,化作点点银光,落在他们的发间、肩头。 “你看,这样的雪,也很好。”他笑着说,眼中却藏着深深的落寞。 阿砚看着他们在雪中并肩而立,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他突然明白,先生口中的“意难平”,不是生死相隔,而是明明相爱至深,却再也无法触碰彼此的温度,无法共享一杯热茶的温暖。 雪越下越大,将庭院染成一片洁白。沈砚之与墨魂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终融入归魂砚中,只留下砚台上那滴淡紫色的墨痕,在雪中静静闪烁。 阿砚走上前,轻轻抚摸着归魂砚,砚身冰凉,却仿佛还残留着他们的气息。他拿起画笔,蘸了蘸砚中的墨,在宣纸上缓缓落下——画的是雪夜的砚魂斋,梅树下有两个并肩的身影,墨蝶环绕,雪花纷飞,只是那身影终究模糊,像一场抓不住的梦。 多年后,阿砚成为了三界闻名的画师。他始终珍藏着那方归魂砚,每当有人问起画中故事,他总会指着宣纸上的模糊身影,轻声说:“这世上最动人的爱,是明明隔着生死与法则,却依旧愿意为对方,在岁月中留下永恒的笔墨;而最遗憾的事,是穷尽一生力气相爱,却终究没能好好握一握对方的手,没能共饮一杯煮好的热茶。” 冬至的雪年年落下,砚魂斋的墨香岁岁不散。归魂砚中的墨痕,始终未曾干涸,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跨越千年的爱恋,藏着无尽的温柔与怅然,在岁月中,成为了永恒的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