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七岁半:捡漏的夫君竟是隐藏大佬》 第1章 嫁人 痛! 额角猛地磕在轿窗上,一阵钝痛让桑百潼瞬间清醒过来。 花轿颠簸得厉害,像惊涛骇浪里一叶无助的小舟,几乎要把她瘦小的骨架晃散。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坐稳,宽大的喜服根本不合身,衣襟仓促地挂在肩上,稍一动弹就滑落。 赶时间新做的轿子里弥漫着一股廉价新漆和劣质绣线的混合气味,闷得人喘不过气。 她喉咙酸涩,身子不由自主往微风流动的窗口挪了挪,刚抬起手想擦掉眼泪。 “稳当些!别想耍些小手段!敢坏了主家的事回去就把你打死!” 王妈妈阴沉的声音猛地透过锣鼓声砸进来,同时窗口被人重重一敲! 桑百潼吓得猛地缩回手,整个人向后一仰,“咚”一声后脑勺又狠狠撞在轿内的龙骨上。 眼眶的眼泪挤出来,桑百潼死死捂住嘴,吓得不敢出声,心脏怦怦狂跳。 本就涂了铅粉的消瘦小脸更加惨白,唯有唇上的一点口脂有些许不符合髫年幼童的艳丽嫣红。 隔着厚重的喜服揉了揉快要饿扁的肚子,委屈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扑簌簌往下落,喉咙里发出一小声像是落单小兽般无助可怜的哽咽声。 默默地流了一会儿泪,桑百潼才恍若想起什么似的。 满是粗茧的小手在衣服内兜摩挲片刻,从里面掏出一个绣着松柏竹林的荷包。 又打开荷包检查了一遍,姜夫人赏的玉镯子、母亲流放前留给她的绣着梅花的发带,还有一张薄薄的纸。 是刘妈妈和她说过的,对她最重要的卖身契。 有了卖身契,潼潼就是自由身了!可以去找爹娘了。 桑百潼不懂什么叫自由身,但有了这个卖身契以后,她就不是姜府中烧火的小丫头明夏了,她是…… 她是她爹娘的小丫头,她是桑百潼。 看着这些东西都在,桑百潼才把小小的心放进肚子里,眼中的最后一滴眼泪滴到喜服上绣的仙鹤上,虽然眼眶还是湿润润的,但她已经重新打起精神了。 把荷包收进贴身的内兜里,努力坐直身体,试图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把身上这件喜服撑起来,但衣襟还是在肩头一直往下落。 过了好大一会儿,花轿才终于晃晃悠悠地在某处停下。 “新郎背新娘子出轿子喽!” 花轿外有人高声喊道。 顺着声音的下一秒,垂下的轿帘被一只手掀开,明亮的光线刺入花轿内。 桑百潼早就把盖头盖好了,此时却抑制不住好奇心,悄悄掀开盖头,隔着一条缝隙看过去。 探入的手手指纤长单薄,一眼便能看看出是少年人的手,但手指十分粗糙,指尖满是干粗活弄出的茧子。 青筋凸出的手背上交错着几道狰狞的伤疤,最严重的一处疤痕几乎横穿了整个手背。 桑百潼有些惊恐的瞪大双眼,整个人吓得往后一缩。 这种伤疤,她只在爹爹审过的那些江洋大盗身上见过。难道她的新夫君主子是个坏人? 花轿中的新娘子迟迟不动,王妈妈站在窗口的位置不悦地轻咳一声。 想起王妈妈的威胁,桑百潼只好颤巍巍地把自己的小手放上去。 粗糙的手掌稳稳地攥住她的手,满是疤痕的掌心看上去硌人却异常的灼热,紧拢住她冰冷的小手。 她被稳稳地扶出轿子,双脚落地时险些站不稳,被握着她的手的男人稳稳接住,站稳身体后才。 拜堂的流程她迷迷糊糊的,只记得要乖顺地跟着做,整个人被扯来扯去,没来由地让桑百潼想起曾经在街头见过被卖艺人抽得团团转的陀螺。 盖头下的视线有限,她只能看见自己那双不合脚的绣花鞋和对方沾满泥土的靴尖。 等到所有仪式结束,陪嫁的王妈妈她们也领了赏钱走了,桑百潼才真正害怕起来。 盖头放在一边,把荷包放到枕头下收好,滴溜溜转的大大杏眼才畏畏缩缩地小心观察起自己所在的环境。 很有些年份的土墙挂着红绸,贴着喜字,泥地上粗糙地铺着一层红布,靠近内里有张桌子放着些坚果,燃烧着红烛。 新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手又不自觉地探入枕头下,摸着荷包摩挲。 摩挲着这个荷包,明夏的眼泪滴溜溜地在眼眶里转圈。 正在害怕之时,卧房的门就被人推动,发出‘吱呀’一声响。 “哎呀!” 明夏这才想起王妈妈交代过,夫君进来时头上要盖上盖头,盖头是不能自己掀开的。 慌忙拿起刚刚随便放在一旁的红盖头往头上放。 明夏心中害怕,也不管头上的盖头有没有盖好,直接将盖头的一条短边搭在自己的头顶,其余的就长长地垂吊在眼前,作为自己掩耳盗铃看不见陌生人的工具。 “哒、哒、哒、” 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走近。 明夏害怕地攥紧衣裙。 脚步声在明夏身前停止不动。 明夏攥住衣裙的手更加紧张,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头上的盖头没有盖好,猝不及防地突然滑落。 明夏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和来人对视上,一下子就怔在原地。 来人和明夏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少年身着同款宽大喜服,身板薄但身量挺高,肩宽窄腰,尽管喜服有些不合身,但挺拔的身材还是恰到好处地把喜服挺了起来。 皮肤虽黝黑,但五官剑眉星目,薄唇带着怒气抿紧。 本应英挺非凡的一张脸,却被数道长短不一的疤痕彻底破坏。 此时少年背对着烛光,垂下眼帘居高临下的看着明夏,脸上的疤痕在跳跃的烛光下明明灭灭,宛若修罗。 屋内一片寂静,连烛花跃动的光影都小了,不敢惊扰到对视的两人。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上下扫了她一眼,眉头死死拧紧,眸中瞬间翻涌起惊愕愤怒一闪而过。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骇人的寒意: “……还真送了个小娃娃过来,一群畜生!” 桑百潼整个人被吓得一抖,立刻从床榻上滑下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2章 总之不能留在我这 脑子里一团浆糊,桑百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去看。 她的嘴唇上都是紧张之下咬出来的牙印,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少年并不开口,脚上的靴子不耐地点着地面。 “我、我、明夏能干活,能扫地能做饭还能烧火,夫君…别打明夏。” 桑百潼吐出来的声音结结巴巴的,眼中的眼泪不争气的大颗大颗地滚落在地上。 她不想被送回去,不想被姜夫人姜老爷打死。 她还想再见爹爹娘亲,想吃娘亲做的红烧肉…… 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上身几乎匍匐在地上,成了个红团子。 红团子哭得几乎整个身子都在抖,可偏偏一声哭泣都没让人听见,只有在凝神仔细听时,才能听到一点点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少年有些怔,薄唇抿得更紧,身旁垂下的拳头攥紧又松开。 “……啧,闭嘴,别哭了。” 少年别过头,语气依旧凶狠冰冷:“起来吧,别在地上趴着装可怜了。好像我故意虐待你一样。” 桑百潼听她的话从地上爬起来,长而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眨了下眼,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胆怯又小心地瞥了一眼少年,才缓缓坐在床上。 屋内一时静下来,桑百潼僵硬地坐在床边,头死死地低着,一颗心在怀里扑通扑通地乱跳,手下意识往枕头下探过去。 下一秒,动作就被人厉声喝止。 “做什么!” 被吓得心一颤,手瞬间缩回来,黑白分明的杏眼惊恐地看向翟山雨。 翟山雨这才第一次看清楚自己这位姜府送来的童养媳,泪痕把脸上的铅粉哭成了一道一道的,苍白的小脸不过巴掌大小,两颊没什么肉消瘦的凹陷着,脸上唯有一双杏眼大得吓人。 此时那双杏眼又盈满了泪,惊恐地看着他,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幼妹犯错被抓时的样子。 烦躁地啧了一声,翟山雨到底还是硬下心肠,冷厉地看着眼前的小人。 “你放了什么东西在枕头下面?拿出来。” 桑百潼犹豫着不敢动,立马又是极其凶狠的一吼:“我说拿出来!” 乖乖地从枕头底下拿出荷包,桑百潼犹豫着没有递出去,而是轻轻攥在掌心。 “……夫君…这是明夏的带来的体己……” 刘妈妈说夫君一般不会动自家夫人的体己的,她这么说了…… 夫君应该就不会拿她的东西了叭……? 桑百潼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荷包被自己夫君凶狠地抢了去。 仔细看了一下荷包里的东西,确定没什么猫腻,翟山雨才反手把荷包扔了回去,只把那张薄薄的卖身契抽出来握在手心。 “夫君那是明夏的体己…明夏的嫁妆…还是明夏的私物。” 桑百潼紧张的眼神死死盯着他手里的卖身契,嘴唇轻颤,话却流畅了许多,小脑瓜拼命转了好几下才想到这两种说法。 可惜翟山雨不为所动,听见她的话只是眉毛微动,玩味地笑了,疤痕随着他脸上的肌肉变换,一张脸更显狰狞。 “体己?私物?你懂什么叫体己私物吗?” 耀武扬威的甩甩手中的卖身契:“姜家没说你过来是干什么的吗?你以为一个小丫头能抵得姜老爷的那条命吗?你的什么体己嫁妆私物都是我的,懂吗。” 冷哼一声,无视小丫头眼里又冒出来的眼泪,挑眉扫了眼手中的卖身契。 “……桑百潼?这名字比姜府取的什么明夏好听点。” 暮行潼关道,百里苍山昏。 桑百潼确实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名字。 卖身契上写着生辰,翟山雨心尖一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丫头。 今个儿还是这个小丫头的生辰? 眼看着小丫头又抽抽噎噎的开始掉眼泪,翟山雨只得轻咳一声,粗声粗气地开口: “你有八岁吗?怎么看上去像三岁小孩?姜府不会是在糊弄我吧?” 桑百潼慌忙擦掉眼泪,抬起头,却还是难掩委屈的扁嘴。 “夫君…明夏今天已经满七岁了,不是三岁……” 翟山雨当然知道,不过是找个话头让这个水做的小丫头别再哭了。 慢悠悠收起卖身契,翟山雨依旧挑着眉,一副痞样。 “叫什么明夏?你既已经嫁给我做童养媳,姜府的名字就不要用了,就用你的本名就好。” 桑百潼擦泪的动作一顿,隔着朦胧的泪水看向翟山雨,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怎么……忽然感觉…夫君好像是个好人… “那……夫君是允许明…潼潼留下了吗?” 莫名被小丫头盯得发毛,翟山雨别过头不看她,冷酷反驳。 “还赖着我了?留你这么个小丫头做什么?就你这副小身板儿,是你来照顾我还是我来照顾你。我家徒四壁的,养自己都费劲更何况还要养你。” “我图个好心。先过几日风头,等几天我就直接把你送你亲人那儿一家团聚,或者送回姜府去,总之不能留在我这儿。” 烦躁的“啧”了一声,翟山雨嘟囔了一句:“还真把我当什么喜欢幼童的变态了。” 几乎就在他话落的一瞬间,桑百潼眼中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重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嘴里含着涎水含含糊糊地喊着什么。 翟山雨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听不清她嘴里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接着前面的话说: “你、你别哭了,我明天送你回去和你亲人团聚还不行吗。” 回应他的是桑百潼更加嚎啕的哭声,嘴里还是说不清话。 桑百潼眼泪鼻涕一起涌出来,哭得几乎吸不上气,一张小脸哭得通红,嘴里的涎水顺着她大哭的动作流出来糊在下巴上,又流到地上。 她想说她爹娘被流放了,她已经三个新年没见过爹娘了。姜夫人明明和她说嫁过来,夫君就会帮她找到爹娘。 她想说她不能回姜府,会被姜夫人姜老爷打死,她还想见自己爹娘,不想死。 可想说的话太多,刚出口就夹在哭声中,混着口中的含糊的涎水,出口的嗓音简直吐不清字,更别提成完整的句子了。 桑百潼趴在地上,一下下地磕头,却隔着大颗大颗的眼泪看着眼前沾着泥的靴子毫不留情地转身走出房门。 第3章 都说了叫哥哥 想站起身追出去,但她细小的胳膊无力撑起身体,扒拉了两下床边,却还是站不起。 桑百潼干脆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哭到头晕目眩,嗓子不受控制地呕了两下。可一天未曾进食,只呕出两口酸水,还反得整张嘴都是酸味,嗓子里都发着烫。 “呜呜呜……” 她用喜服宽大的袖子一下下地擦着眼泪,喜服上的绣花刮得脸生疼,可她恍若未觉,只是嗓子里的哭声停停止止,呜咽声和眼泪止不住。 都怪她……都怪她不讨人喜欢……都怪她哭。 她太爱哭了,所以姜夫人才不喜欢她,姜夫人的玉姐姐也不喜欢她。 现在新嫁的夫君也不喜欢她,还要把她送回姜府。 喜欢她的爹娘不见了,姜府唯一对她好的刘妈妈也不见了,只有她一个人了……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桑百潼被吓得哽了一下,眼泪和哭声一并停住,胆怯地往门口去看。只见她的夫君此时正嘴里骂骂咧咧地端着一盆温水和毛巾往屋里走。 翟山雨把手里的盆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点点水珠从盆里溅出来。 挑眉看向跪坐在地上的桑百潼:“怎么?不会洗脸?还要我伺候你擦脸吗?” 迷茫地从地上站起来,小手浸润在温热的水里,桑百潼小声哽咽一声,僵着没有动。 “啧……” 翟山雨眉毛拧紧。 桑百潼如梦初醒,紧忙把水泼在脸上开始洗脸。 一直等桑百潼洗完脸,翟山雨才斟酌着开了口。 “你家人对你不好?” 小丫头摇摇头,喉头又溢出两声哽咽。 “我……我爹娘都、都流放了……” “那……你是不想再回姜府?” “…嗯,要是回去了,会被打死的。” 不争气的眼泪又开始往外冒,桑百潼紧忙用毛巾捂住眼睛。 温热的毛巾敷在眼皮上,湿湿暖暖地抚慰着红肿的眼皮。眼前一片黑暗,耳朵听周围的声响就格外清晰。 像是有人轻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 “那既如此……你愿意留下就留下吧。” 桑百潼瞬间放下毛巾,眼睛亮闪闪的,惊喜看向翟山雨。 身着同款喜服的少年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声音依旧冷硬。 “不过我可不要吃白饭的,你留下可是要干活的,敢白吃白喝我就把你送回去!” 桑百潼惊喜地笑出来,脸上两个小小梨涡挂在颊边,眼睛好似闪着光一般。 “潼潼会认真干活的!还会听夫君的话!” 翟山雨听到后一句话整个人都僵硬了,飘上来两团红晕得益于黝黑的肌肤和屋内那昏暗的烛光下,并不怎么明显,却还是让盯着他的桑百潼看出来些许端倪。 奇怪…… 怎么感觉……夫君的脸有些变了,变得……红红的? 桑百潼疑惑的歪歪脑袋。 还没等她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口,少年就嚯得一下站起身,她吓得往后一缩,惊恐地看着他。 翟山雨哼哧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想留下就别喊我夫君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喊夫君喊得如此顺口!?” 桑百潼被说得一脸懵。 “可……可是刘妈妈说潼潼就是嫁过来做你媳妇的啊……难道不喊夫君吗?” 翟山雨被噎住,盯着她那张无辜的小脸心里直呼造孽。 想了半天,翟山雨煞有其事地清清嗓子。 “你现在还小如何能做我的媳妇,你现在充其量只不过是我的……妹妹。” 小人儿眨巴眨巴微肿的眼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严肃着小脸一本正经地问。 “那潼潼怎么称呼夫君?” “你就喊我哥哥就行。” 翟山雨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转过身烦躁地摆摆手,去衣柜里翻被褥。 “你滚去床上睡觉,明天早点起,不许睡懒觉,帮我劈柴烧火干活,我可想不起家里多一个吃干饭的。” 再次向七岁的小丫头强调了一遍自己的立场,翟山雨心里舒坦多了。 对!就是如此!家里不过多了个奴仆罢了! 虽是年纪小些幼稚些,却仍只是个奴仆罢了,不是什么与他平起平坐的主子,是要给他端茶倒水干活的。 桑百潼没注意自己的便宜夫君哥哥再三强调的话语,只困顿地揉揉眼,刚刚大哭一场后,疲倦和困意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只能含糊地问了一句。 “那潼潼长大以后就是哥哥的媳妇了吗?” 背对着她的少年猛然僵了一下,方才在心里再三强调自己是主子的少年听到如此逾矩的话语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慢悠悠地爬上床,桑百潼将方才那声含糊的应声视为赞同,嘴里小声打了个哈欠,盯着他的背影满怀期待地问出自己最奢望的问题。 “那……夫君会帮潼潼找爹娘吗?” “……啧,都说了叫哥哥!” 翟山雨抱着被褥转身往床边走,走到床边时却看到小丫头已经蜷缩着身体趴在床上睡着了。 方才哭得稀里哗啦的一小团丫头,现在趴在床上也不过是占了床的一点点位置,剩余大半个床都是空着的,满是粗茧的小手如同婴儿一般微微蜷着挤在脸颊边,却只可怜兮兮地挤出来一点点肉。 哪怕在睡梦中,微肿的眼皮还在薄薄颤动,鼻子还时不时抽动两下,看上去可怜非常。 翟山雨看着内里大半空出的床位重重一叹,最终还是决定睡在地上。 转身把被褥随便铺在地上,刚想吹灭桌子上的龙凤喜烛,可最后动作还是顿住了。 算了,万一这小丫头半夜醒过来害怕怎么办,就这么燃着吧。 …… 一夜红烛燃尽,徒留一滩烛泪。 第4章 生辰快乐 次日,桑百潼前几年在姜府养成的习惯让她天还蒙蒙亮时就睁开了眼。 刚睁开眼时她还有些混沌,可眼前发灰的床架,破烂的土墙,以及地上背对着她睡着的少年,都提醒着她已经不在层台累榭的姜府了。 以前在厨房里好心照顾她长大的刘妈妈交代过的话深深地刻在她小小的脑子里: 在主子家做事,要眼里有活,更要早起,忌讳睡懒觉。只有勤快的人才招主家喜欢,主家高兴了,才给下人活路。 想起昨晚自己的夫君冷酷的交代,现在的桑百潼更是深以为然,将刘妈妈交代过的话语奉为圭臬。 是应该要早起干活的! 毕竟她还指望着夫君哥哥帮她找爹娘呢! 小心的拢着昨日未曾换下的肥大喜服,桑百潼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阖眼睡觉的翟山雨出门,过程中谨慎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一出门,清晨微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而桑百潼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不由自主的“哇”一声感慨出来。 “夫君哥哥家的屋顶……是草做的诶!” 桑百潼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茅草屋。 以前桑百潼的家虽然没有姜府那么华美,但也是云阶月地、十步芳草地。 此前小丫头见到的所有屋子,里面的地板也是用青石砖堆砌的,屋顶也大都基本上都是青灰色的板瓦。 小丫头还是第一次见到土黄色的土墙和茅草顶。 早上一有动静就苏醒过来的翟山雨,正悄默默的跟在她身后的出来,本来只是想看着这小孩起床想干什么,却不想正好把小孩嘴里的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本就微沉的黝黑脸色,登时又黑了几分。 目光扫过自家院落,心中不得不坦白的来讲。 自家……确实有些破了。 这小小的土坯院子本就是他初来村子时,占得村里废弃的院子,这些年他也懒得收拾,顶多来拢共就三间歪斜的矮房。 除了他们刚出来的卧房房顶顶着的是一些灰陶残瓦片,另外两间纯粹就是他图省事,胡乱覆了些黄茅草。 反正有个屋顶就行。 而所有屋子,包括院墙,这些土墙都是经年累月,泥皮剥落得厉害,手指一碰就簌簌掉渣。 那厨房的门板更是勉强挂在门框上,风稍大些便“哐当”作响,晃得比屋檐下昨日挂着的红绸布还厉害。 小丫头倒也没说错,确实……破了点儿。 翟山雨暗自磨牙,心里尴尬得要死。 之前自己一个人住,这房子怎么着都行,现在多了个人,还是个小丫头……房子不能这么随便了,要多打点猎物换钱重新盖个正经房子。 心中的念头千回百转,少年那紧致的下颚线条却绷得更紧,带着疤痕的脸上无意识抽动几下,嘴角下抿,周身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桑百潼一回头,吓得险些把心脏都从嗓子里跳出来,脸都吓白了。 夫君哥哥怎么……走路没声啊! 吓…吓死了… 翟山雨低头,眼神斜睨了她一眼。 以为小丫头是被自己脸上的疤吓到了,冷冷把脸别到一边。 两人就这般僵持在卧房门口,还没等桑百潼回过神,那别过脸的变扭夫君就冷冷的从嘴巴里冒出三个字。 “……饿不饿?” 熟练的现在锅炉中烧起火,将放满水的陶釜放置在火上,等陶釜逐渐适应火温,再接着往灶台里添柴。 待陶釜中的水微微冒烟,用筷子搅成旋涡,下鸡蛋,这样煮出来的鸡蛋就是一个完美的荷包蛋。等彻底煮开后再下咸腊肉,菜干,等烧开后,再下面条。 临出锅时,翟山雨又往里淋了点香油,心里则暗暗盘算着。 家里的存货所剩的不多,昨天桑百潼过来的时候带点吃的,不过都是些干果蜜饯和不熟的子孙饺,今日果然还是要去打猎。 把煮好的面条放在碗里,翟山雨长舒一口气,一低头才发现原来桑百潼一直蹲在自己的旁边,甚至连衣服都没换。 小小的红色一团,蹲在旁边,低着头在地上画圈圈,枯黄的碎发左一缕右一缕的炸起来,像只无人怜爱的可怜小猫一样。 “你蹲在这做什么?” 翟山雨的语气有些凶,小丫头委屈的扁扁嘴,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眨啊眨:“夫…哥哥……我饿……” 一边说着,一边委屈的小眼神直往他手边地面上瞟,还装模作样的小小吞了口唾沫。 这小丫头…… 少年眼中的笑意满的差点溢出来,大方地让小丫头自己去端个凳子过来。 “就是给你做的,快吃。” 桑百潼饿狠了,往嘴里塞的一块腊肉嚼了个三两下,还没咽下去呢,就又往嘴里塞一筷子面条。 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像只储藏粮食的小鼠一样。 翟山雨抱着胸,唇角噙着笑,看着桑百潼将满满一大碗面直接干下去。 等她吃完了,翟山雨侧过头,才装作想起什么东西一样,勾起唇角慢悠悠小声开口道。 “生辰快乐。” 小丫头的动作顿住了。 从碗里抬起头,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水汪汪傻愣愣地看着他,刚嘴里的青菜叶也不嚼了,像只定住的傻兔子。 片刻后,翟山雨惊愕地看着小丫头的眼泪猝不及防落下。 “…谢…谢谢夫君哥哥,潼潼真的好开心能遇到夫君哥哥…呜……” 被这一句话冲击得猝不及防,翟山雨垂下视线不看她。 “别、别哭了,怎么给你做饭你还哭,下次不许叫夫君哥哥了。”话语顿了顿,声音放得很低,“…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 后一句话说得过于小声,桑百潼忙着擦眼泪没听清,疑惑地抬起头:“嗯?” 夫君哥哥刚刚在说些什么? “咳!” 翟山雨重重一咳:“快吃!不许浪费粮食。” 桑百潼乖乖埋着头巴拉碗里剩下的面,这碗面咸鲜可口,吃到最后,桑百潼捧起碗开始呼噜呼噜地喝汤。 翟山雨冷眼看着,突然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姜府……如今在京城中怎么样了?” 看着捧着碗,嘴边还傻不伶仃地挂着油汤的小丫头,翟山雨又在心中暗觉好笑,可捏着筷子的手指却无意识微微绷紧了。 桑百潼茫然地摇摇头,想了半天:“潼潼不知道……潼潼只在后厨,没见过老爷夫人几次……” “但潼潼听刘妈妈和别人聊天说,姜老爷要换个新宅子,姜夫人嫌新换那个宅子死过人晦气,让那几个妈妈提前去好好打扫一下。” 翟山雨的双手紧攥,整个人的气息骤然一乱。 “……哪个宅子?百麟街的那个吗?” 桑百潼没听出他嗓音中的颤抖,懵懵的歪头仔细想了想:“好像是……” 翟山雨猛地站起身,脸色在刹那间变得雪白,那双总是凶巴巴的眼睛里,翻涌起桑百潼完全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痛苦骇浪。 就在他还想接着问的时候。 院门被砰砰地敲响了,有个大娘在门口喊: “大山大山!你在家不?” 但仅仅一瞬,方才所有汹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 “吃完了就把碗洗了,刚刚……那些话不准对旁人说。” 翟山雨猛地站起身,背对着她,只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话便去开门。 第5章 卖到窑子里去 平复了一下心中翻滚着的百般心绪,翟山雨这才觉出不对劲。 村中的人都知道姜府的事,也知晓自己娶了姜府小姐的事。 怎么会有人没眼色到在婚礼第二日清早过来敲门? 翟山雨微蹙着眉头打开院门。 院门一打开,一个精瘦矮小的大娘登时就顺着门缝挤了进来。 这个大娘高颧骨薄嘴唇,那时平常看人时都总斜吊着的眼睛,这时却生生对着翟山雨扯出一个谄媚的笑出来,怎么看怎么让人背后发毛。 “大山啊!起得这么早啊?” 翟山雨眉毛一挑,没搭话。 这位苍东村住在村西边的吴大娘,和他住的村东正好是两个极端。 他刚来村子时,这个吴大娘就看他不顺眼。吴大娘有三个儿子,家里房间却不是多富裕的,因此那时候一直缠着村长想要这个废弃房子提前安排给自家儿子。 后来见他占了这个废弃房子以后,这个吴大娘每次见了他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总要从嘴里冒出几句难听的酸话。 这次却谄媚着往上赶,心里不知道打着什么坏主意。 “吴大娘,我要是起得晚也得被你喊起来。” 翟山雨连脸上寒暄的笑都懒得摆出来,反正村里的人没人不知道他脾气怪,一张脸冷冰冰的。 吴大娘被怼了也不在意,一双三角眼的小眼珠在院子里扫来扫去,看到院墙边棚子底下里摆着箱子时眼睛登时亮了。 整整几十个金丝楠木还打着铁封的精致箱子,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被粗略地堆砌在墙边,与这个破旧的小院格格不入。 目光扫视到刚从厨房里出来的桑百潼身上,吴大娘上上下下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下她,三角眼里的恶意掩都不掩饰一下。 桑百潼敏锐地察觉出她的恶意,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手指也不知不觉地搅在一起。 翟山雨一个闪身挡住吴大娘的视线,皱眉,开门见山地问:“吴大娘今天一大早就来找我有事?” 虽然翟山雨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现在身量也高了不少,一张满是疤痕的脸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盯着吴大娘。 吴大娘嘿嘿一笑,凑到翟山雨身边,殷勤关切挂在那张刻薄脸的上格外变扭: “我看你这昨天娶亲挺热闹的。想着你也没个父母亲戚,这不今天过来帮你看看官老爷给你嫁的新媳妇什么样儿嘛,替你把把关。” 把把关?轮得到你来把关? 翟山雨心中冷笑一声,还没开口怼她,吴大娘就自顾自的接着往下说。 “那个小丫头片子就是你娶回来的?啧啧啧……” 桑百潼不安地抬起头,不知所措,最终一低头跑到翟山雨的背后扯住他的衣角。 吴大娘一脸的瞧不上。 “大山啊,娶媳妇可不能娶这种小丫头,家里家外都不能操持。你正直壮年,娶这么个小丫头跟养个闺女一样有什么区别!” 桑百潼生怕翟山雨听了这个大娘的话把她送回去,眼眶里眼泪又开始打圈圈。 使劲扯了扯翟山雨的衣角,小声为自己辩解。 “潼潼有用的,潼潼会帮哥哥干活的……” 吴大娘直接打断她的话,一脸不屑:“你一赔钱货能干什么……” 翟山雨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地俯视着她,直接冷言出声:“吴大娘还是慎言,你口里这位赔钱货可是京城那位官老爷府上的二小姐,如今更是我明媒正娶,养在家中的童养媳,绝不是任由旁人随意出声诋毁的!” 吴大娘被如此疾言厉色地怼回去,脸色登时就拉了下去。但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的金丝楠木箱子,脸上谄媚的笑容还是锲而不舍地挂上去了。 “大山,你不清楚内情不知道,京城那种大户人家,怎么可能真往咱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嫁过来自家的金小姐。” “我在京城有个亲戚,他都和我说了,这个赔钱货多半就是什么烧火做事的小丫鬟,随便挂在夫人名下就塞过来了。犒赏主要就是陪着这个丫头送过来的嫁妆。那才是真犒赏呢!” 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吴大娘讪讪一笑,自己觉出一点尴尬,抬手扯了扯翟山雨的袖子,想把他拽到一边。结果翟山雨纹丝不动,吴大娘磨磨牙,干脆图穷匕见,直接亮出此次前来的目的。 “大山啊,这种赔钱货等她长大时间实在太长,还要一直真金白银地花粮食养着,不划算。” “所幸这些嫁妆东西都是那个老爷送给你的,你回头把这个赔钱货随便卖给个牙婆都能再赚不少。”吴大娘眯着三角眼又仔细看看桑百潼的脸,直把桑百潼盯得直往翟山雨背后躲。 “我兄弟认识一个人,把这小丫头卖到窑子里,赚的银子更多!这小丫头瞧着细皮嫩肉的,至少能卖十两银子呢!” 桑百潼瞪大了双眼,她听说过窑子,她不想到被卖到哪里去! 手中攥着衣角的力道愈发收紧,桑百潼哀求地看着翟山雨的背影,只求他不要把她卖到那个地方。 “哦?” 被紧紧拽着衣角的人发出疑问,桑百潼紧贴在他的身上,感受着少年说话时嗓音的颤动,小心脏仿佛也悬在空中,等待处决。 “那吴大娘是说让我把姜老爷送来的人卖到窑子里去?” 吴大娘满意地点点头,感觉这个翟大山也不是那么呆傻的,配得上自家侄女。 “是啊,大山你别担心,你一大小伙子还缺个媳妇吗!我回头让我娘家侄女过来,你俩相看相看。” “我娘家侄女那可是闭月羞花,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贤惠美貌!多少人想娶,她都看不上呢!” “不过有我替你保媒,你大可放心。” 桑百潼从翟山雨的身后冒出头,听明白吴大娘刚刚所说的话。微红着眼眶努力地瞪眼,试图让自己的眼神凶恶点,吓退这个讨厌的人。 可惜她的反应没人注意到。 翟山雨扯着嘴角笑了,眼神如刀般刮向吴大娘,脸上的疤痕在肌肉的变幻下更显狰狞。 “你家侄女这么好,怎的以前不介绍给我?该不会是以为我现在发达了,巴巴地上来攀关系吧!” 吴大娘哽了一下,想出声狡辩,但心头被翟山雨盯得直发毛,只得尴尬笑笑。 “怎会……” 翟山雨懒得听她狡辩:“吴大娘还是多虑了。我家媳妇既然是姜老爷亲口说的二小姐,那她就是姜府二小姐。只不过现在嫁了我做童养媳。” “吴大娘你若觉得她不是,那我改天只好往京城走一趟,亲自登门拜访姜老爷问问你说的是否属实了。” 吴大娘彻底噎住了,急忙说:“哪用得着问,我就是道听途说的,你既然愿意那便算了,我就先走了。” 说罢,一眼也不敢多看旁边之前眼馋的金丝楠木的箱子,直接灰溜溜地滚出门去。 想来卖个好,谁知那翟大山不领情也就罢了,竟还让好心好意的她吃了一肚子的气! 吴大娘往家走的一路上都在骂。 “死丑八怪!拎不清的东西!怪不得是个孤儿!” “还娶了个赔钱货!两个贱……” “啊——!” 骂得太投入,吴大娘没注意脚下的石头,摔倒在地直接滚下山坡一头栽进了坑底昏了过去。 第6章 哥哥不要丢下我 惹人厌的终于走了,翟山雨白了一眼,一手反过去拉住桑百潼的手,一边转过身。 “一会儿我要去山上打猎,你自己在家呆着,我中午就回来。” 桑百潼黑白分明的大眼眨啊眨:“潼潼不能跟着哥哥一起去吗?” 来之前刘妈妈就打听过了,和她交代过夫君是个心狠手辣、面如罗刹的猎户。如今听到翟山雨和她说要出去打猎,桑百潼并不惊讶。 至于刘妈妈紧张兮兮说的那些什么心狠手辣面如罗刹,桑百潼其实不太懂,但从昨晚开始,桑百潼就敏锐地察觉出,其实自己嫁过来的夫君哥哥内里其实是个和好心照顾自己刘妈妈一样,是个心软的好人。 本来就换了个新环境,刚刚还听到了吴大娘说的那般难听的话,此时格外不想自己一个人呆在这地的小丫头不由自主地拿出了曾经对刘妈妈的小招数对付眼前的夫君哥哥。 那么这招对夫君哥哥有用吗? “少撒娇!留下你就是让你帮忙看家的,你跟着我有什么用!” 哼…… 一点用都也没有…… “……哦” 小丫头失落地垂下小脑袋,发出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撅起的小嘴能挂油瓶,满身的落寞几乎凝成实质。 翟山雨硬下心肠,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在她那光洁的小脑门上敲了一下。 “你这小丫头连脸都不会洗呢,还说什么要给我干活!” 小孩的脑袋被敲得身体一晃,好不容易稳住身体,立马就不满的冲罪魁祸首抱怨,软糯的声音满是控诉。 “潼潼会洗脸!潼潼三岁就开始自己洗脸了。” “啰嗦!” 翟山雨不耐地打断她,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件极不合身的喜服: “赶紧回去把这累赘换了!你来时带衣裳没?” 顶着少年明显怀疑的目光,桑百潼立刻挺起小胸脯反驳:“当然带了!” “那好,”翟山雨一指卧房,“第一件差事:换衣裳,洗脸,把自己的头发梳好。” “这是三件差事!”桑百潼小脸一板,认真地竖起三根细瘦的小手指头,语气严肃。 但剩下的话却被少年一个更凶恶的瞪眼给吓回了肚子里,只能扁扁嘴,委委屈屈地拖着累赘的裙摆挪回屋里。 等她终于换好那身在姜府穿惯了的灰扑扑打着补丁的粗布下人服出来时,翟山雨已经从水缸里舀了水在木盆里,旁边搭着块半旧的棉布帕子。 看到那个瘦小身影裹在不怎么合身陈旧灰布衣裳里走出来,翟山雨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怎么穿得跟个小老头似的?”他脱口而出,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认同,“你这年纪的小姑娘,不都该穿点带花色的鲜亮衣裳?” 闻言,小孩无措地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扯扯衣角,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所有的衣裳都是这般陈色的。 翟山雨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快爬上了树梢。 没再多追问什么,翟山雨利落地起身,沉声向小丫头交代道: “规矩就一条:不许出这个院门!现在家里没吃的了,我赶在午时前就带吃的回来。你别乱跑!” 桑百潼立刻站直了小身板,用力地点点小脑袋,脆生生应道:“潼潼知道了!” 但就在翟山雨转身要走时,突然就被喊住了。 “哥哥……” 翟山雨回过头,穿着灰扑扑下人服的小姑娘脸色仍然蜡黄灰败,一张脸上唯有那双大大的杏眼还有些许光彩。 “哥哥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翟山雨的心骤然一缩,熟悉又陌生的话语让他骤然回到那个让他痛彻心扉一生难以忘怀的记忆中。 他的幼妹,当初也是这样求他不要走…… 痛苦的潮水几乎让他窒息,恍惚之间他甚至现在就想卸下伪装,过去拥住这个瘦弱可怜的小丫头,告诉她,哥哥不会走。 可她不是…… 她不是他走失的幼妹…… 她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甚至有可能是姜府觉察出他的身份而刻意送过来的耳目…… 无需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无需…… 恨掐了一把掌心,翟山雨尽力维持住平稳的呼吸,脸上疤痕微微颤抖,声音像是能掉下冰碴一样。 “……我一会儿就回来。” 话说得冷硬,人也走得潇洒,可步伐到门口就停止无法前进了。 “……方才那个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既说了要留下你,就绝不会食言,任何事都不会改变。” 不等桑百潼有什么反应,翟山雨就直接大步流星的往门口走去,步子快得好像身后有什么夺命的妖精一样。 桑百潼愣愣地站在原地,突然双手做成喇叭状朝着他的背影大喊。 “潼潼等你回家!哥哥!潼潼等你回来!!” 少年的背影走得更快了,一眨眼就消失在眼前。 直到喊到嗓子沙哑,桑百潼才把手放下来,揉揉通红的眼眶,把喉头的哽咽压下去。 潼潼要坚强!不要哭! 潼潼要帮夫君哥哥干活!!!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看着这一院子简陋破烂的场景,桑百潼还是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她先是把院门阖上,然后开始在满院子找自己能干活的地方,最终她还是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最熟悉的厨房方向。 虽说以前在姜府,烧水烧火都是刘妈妈先弄好,她只需要按照刘妈妈的吩咐添柴就好。但她也看了好久,烧个水应该……还是可以的。 于是桑百潼信心满满地准备动手。 准备舀水,一刻钟后,葫芦水瓢被她不小心磕到灶台上,直接裂开了。桑百潼并不气馁,决心更加努力干活。 准备柴火,两刻钟后,斧头甩飞了出去,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把儿。桑百潼抚着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心虚地安慰自己是斧头太大了不好操作。 没关系,虽然前两次都失误了,但是马上就到了她最擅长的烧火。 桑百潼撸起袖子,决心大干一场。 准备烧水,三刻钟后,灶房的锅灶开始冒黑烟。 片刻后,灶房彻底烧着了,黑烟直冲天际。 小丫头呆愣愣的坐在院子中间,一脸的黑灰,看着冲天燃起的火光不知所措。 完…完了……闯祸了…… 第7章 带你一起上山 刚走了没多远的翟山雨格外的心神不宁,站在山路上不放心的回过头,远远的看见自己家的方向那显眼至极直冲云霄的一股一股黑团。 翟山雨惊骇的无以复加,心脏高高的挂起,脑子一片空白,直接撒丫狂奔回家。 终于赶到家门口,看到院门虚虚的半掩着,翟山雨脸色更加苍白。 深吸一口气,心惊胆战的推开院门,直到看到那灰扑扑的小人儿好生生呆愣愣的坐在院子里,翟山雨的一颗心才落下一半。 下意识的往前急走了两步,良好的视线注意到小丫头完好无损,心才彻底放到肚子里。 眼看着夫君哥哥不想生气的样子,桑百潼这才有勇气站起身,整个人满脸的黑灰样儿。 脸上还是有些心虚,低着头走到翟山雨面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小心可怜又委委屈屈的看着他。 翟山雨阴沉的神色不散,久久不言。 桑百潼心高高挑起,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小脑袋恨不得埋进地里,拼命把眼泪憋住。 “唉……” 桑百潼更加提心吊胆,想起了以前在姜府时,有个和她同住过,还给她带过糖葫芦的小丫鬟,因为伺候玉姐姐时犯了错直接就被板子打死了! 夫君哥哥不会也打她板子吧? 翟山雨倒是不知道桑百潼那小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只是忧愁以后的口粮。 所说苍东村紧挨着苍东山,山中虽猎物不少,但靠山吃山,附近可不止是苍东村的村民会上山,一些其他稍远一些的也会常常上山弄些山鸡野兔什么的,直接导致山里的野物都被锻炼得非常精明。 平常那些布置的陷阱几乎十大九空,要是想弄到一些猎物,他只能往一些常人不去的那些难以到达的深处才能搞到。 也正是那次去的地方太远太偏,才正巧救下了姜老爷。 他一个人生活,以往从不存粮。原本厨房中还有一些粗粮、腊肉和菜干,至少还够可以吃三天,现在一把火直接付之一炬了。 今天倒是可以向村中熟悉的大娘婶子家借一些,但也不能如此下去,还是要看今日是否能抓住点丰厚的猎物去换粮食了。 不过按照以往陷阱的成功率…… 翟山雨最终也只能无奈扶额,彻底没招了。 “你先来洗把脸,我来灭火,一会儿我带你一起上山…” 话说到一半,翟山雨低头一看,话登时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桑百潼心虚地看着水缸旁那个已经裂成两半的水瓢,方才知道自己可以跟着上山而高兴抬起的头现在又重新低下去。 翟山雨深吸一口气,也只能让桑百潼先在一边呆着。 等到火势稍微小些,翟山雨才用着洗脸的水盆从水缸里舀出水,把那些火简单扑灭。还不忘在水缸里剩下来点水留着给桑百潼洗脸。 不过一会儿,厨房虽然现在还在往外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烟,但火势已经彻底烧不起来了,翟山雨也就懒得管了,直接一个转身捞起桑百潼,一副要和她算账的样子。 桑百潼吓得要命,黑乎乎的小手紧忙捂住眼睛不敢看翟山雨。 翟山雨把桑百潼放在水缸前,阴着脸指指水盆,示意她洗脸。 片刻后,洗干净脸,重新换身衣服的桑百潼低着头,背上背着一个小小背篓,小心翼翼地跟在翟山雨的身后出了门。 翟山雨在前面开路,让桑百潼跟着他的脚步走在他后面。 因为带着桑百潼,翟山雨直接改变了计划,决定还是去之前那些提前设好的陷阱碰碰运气。 陷阱的位置在山林的外围,没什么危险,就是山路比平常的路稍微难走点儿。 山中景色适宜,一踏入就有一股泥土和树木的味道扑面而来,吹散了夏日的燥意,让人精神一振。 因为是外围,树木并不密集,但顶上的树冠却刚好相互交错成长,有些灼热的阳光透过树冠在人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树荫。 桑百潼走着走着整个人逐渐放松下来,一双澄澈的杏眼好奇地左边看看右边瞅瞅,她还是第一次见这山中景色。 以往她还小,爹娘怕她出门不安全;后来到了姜府就更别说了,她这种烧火丫头想去看看外面的景色,除非去后门那里倒泔水。可她还太小,连去后门倒泔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中。 眼角不小心瞥到一株奇特的植物,桑百潼的注意力登时被吸引过去。 那是一株细长的草,隐藏在树根下一块大石头的隐蔽处,整株草唯有顶上有两片叶片,叶子远远看去微微泛着紫光,蜷缩着在茎的顶端,远远看着像一株暗紫色小花。 花苞被微风吹动,含羞带怯地朝着她的方向微微晃动几下。 桑百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株草,脚步下意识往那个方向走了一下,接着立刻止住,仿佛意识到什么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夫君哥哥的后脑勺。 咬咬牙,她迈着小短腿颠颠地快速冲过去,背上的小背篓一晃一晃的。 小手轻轻摸摸叶片,柔嫩的叶片在她的抚摸下轻柔地绽开,露出叶片下嫩青色的掩盖着的还未发育完全的草茎嫩芽。 小姑娘的呼吸都放轻了许多,抚摸叶片的力道更轻更柔。 “喂!” 桑百潼被这一声厉喝吓得浑身一抖,手下意识地松开叶片,回过头眼睛惊恐地望过去。 “你在那里磨磨蹭蹭地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来!” 少年不耐的皱紧眉毛,看着桑百潼。 可看着看着凶悍的脸上眉毛逐渐松开,接着忽然眉毛一挑,露出一个有着些许戏谑的笑,虽说这抹笑意毫无和蔼可亲可言,反而显得他的脸上的伤疤更加狰狞。 "你要是跟不上来,小心着山林中钻出一个老虎来,你这种瘦瘦小小的小孩,老虎一口就能吃两个。" 桑百潼倒吸一口凉气,害怕的肩膀瑟缩了一下,露出身后刚刚那株藏在身后的草。 翟山雨视力极好,看到那株草的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 两个大踏步走到桑百潼的身边。 这株草是…… 第8章 石隐紫绒 桑百潼几乎是在翟山雨走到她旁边的那一瞬间就贴了过去,小小的身子暖烘烘的带着一股刚刚洗干净的皂角香,软软的一团贴在翟山雨的腿边。 翟山雨浑身一僵,脑中一片空白,低头和她对视。 小丫头脸小五官也小,唯有一双杏眼大大的,在消瘦的小脸上甚至有些大的吓人。 此时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他,像只刚捡回来还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小猫粘人又娇气的贴在身边,可怜的不敢喵喵叫只敢睁着大眼巴巴的看着,求得主人的一点怜悯。 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夫君哥哥是什么反应,桑百潼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刚刚翟山雨吓唬她的那句话上。 “哥哥,这山中还有老虎吗?老虎还要吃……人?” 桑百潼的尾音还在颤,翟山雨听到这一句话才回神,有些尴尬地咳两下。 “是有,但是没事,我们在外围,我刚刚是在……” 吓唬你的……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桑百潼一个坚定严肃的眼神堵在喉咙里。 小丫头的眼神中是从没有过的严肃和坚定。 “哥哥,如果真的有老虎潼潼会保护你的,到时候老虎先吃潼潼,哥哥就能赶紧跑!” 翟山雨的心猛地一颤,酸涩和一闪而过的痛苦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我哪用得着你个没用的小丫头保护,你保护好自己不给我拖后腿就行。” 抬手拨开不服气的小丫头,翟山雨蹲下身,别过头不让桑百潼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开始仔细观察那株草。 是只生长在阴暗潮湿地方的石隐紫茸,而且居然还是那种相当罕见品相极好的那种。 只不过现在还只是幼苗,还没有完全成熟。 成熟后的石隐紫绒从叶子到根部药脉都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叶片磨碎后敷在流血的伤口处可以止血,茎秆的茸毛入药后可清热解毒,根部药脉晒干水煮可以强筋健骨。 幼苗的药用价值要比成熟的药用价值低,但眼前这一株品相极好。虽然只是一株幼苗,但单这一株幼苗在药店都能卖十两银子左右的价钱,若是货比三家,卖出十五两的高价也不是没有可能。 翟山雨心中估算着合适的价码,有了这一笔钱家中也能宽裕许多,背对着桑百潼赞赏道。 “小丫头干得不错,这一株能卖个好价钱。” 桑百潼犹豫地张张嘴,最终还是咬牙,心惊胆战地说: “夫…哥哥……我能养这朵小花吗?” 翟山雨准备摘下来的手一顿。 桑百潼低垂着头,小心抬头瞅了一眼翟山雨脸上的表情,心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里。 “你想养?” 桑百潼低垂的头轻轻点点。 翟山雨没再多问什么,蹲下身小心地用背篓中的锄头刨开石隐紫绒根部的泥土,尽量保护好根部脆弱的药脉,把附着的小石块也顺便扒了出来,接着用打湿的手帕裹住根部。 妥善处理好后,他把挖出来的石隐紫绒放到了桑百潼背后的小背篓里。 “既然是你发现的,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说完这句话后,翟山雨站起身。 “快走,别在那里磨磨蹭蹭的。” 至于什么银两、什么小丫头能不能把石隐紫绒养活一类的,翟山雨统统都抛之脑后。 反正还有十个陷阱呢,怎么着也能中一个吧! 肯定能中一个……吧。 翟山雨面不改色地在心中安慰自己。 桑百潼感受着小背篓微微往下坠落的感觉,开心地点点头。 “我一定能把小紫养活的!谢谢哥哥!” 接下来的桑百潼像是放飞自我了一眼,一路上就乐颠颠地摘一些花花草草。 翟山雨也随她去,左右应该就是一些野花野草什么的,不妨事。 小丫头开心就好。 所幸这一片被清理过,周围也没有什么危险的野物。 哪怕把小丫头自己丢在这,都没什么危险。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是翟山雨的步伐还是放慢了很多。 一连检查了好几个陷阱,都是一无所获,翟山雨不由头疼地揉揉脑袋。 虽然他平常基本上也是这样,也早已经习惯了十个陷阱九个坑空。但今时不同往日,家里多了一口人,厨房里余下的陈粮也被烧得一干二净。 这次若是带不回什么猎物,就算今日能和村中那些照顾他的大娘叔婶们借些粮食,可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翟山雨眉头紧皱,脸上的疤痕瞧着更加凶悍了。 走在他身后的桑百潼也察觉出了他糟糕的心情,小跑着撵上来。 或许是看得多了,小丫头昂着头,一点也不惧怕他的狰狞的面容,大大的杏眼看着他一眨一眨地,郑重地安慰道: “哥哥别担心,咱们一定能抓到的!刘妈妈都说潼潼是有福气的小孩!” “说不定今天它们都出门玩啦~肯定一会儿就回来了,搞不好还会撞到树上晕过去,这样就不用哥哥动手抓它们了。” 翟山雨嘴角抽动,心中好笑。 刚刚有个陷阱捉住了一只山鸡,可等他一靠近,那山鸡就瞬间扑腾着翅膀挣脱了束缚,他去捉,结果那该死的山鸡居然差点挠他一下。 气得他想破口大骂又不得不顾忌着身后的小丫头,只得憋屈地住了嘴。 仔细检查一番才发现那陷阱的麻绳被山鸡啄断,这才让它有机会挣脱出来。 可他这次上山没带麻绳,只得把空空的陷阱放在背篓里带回家。 抬手掐住小丫头的小脸蛋,翟山雨狞笑着晃晃手指。 “你个小丫头不会是在嘲笑我吧?嗯?” 小丫头脸蛋滑滑嫩嫩但脸颊肉少,他手指一掐,几乎就掐住了她小半个脸蛋,小小的一张嘴巴都变形了。 “嘿嘿~” 桑百潼对于掐在脸蛋上的手毫不介意,嘿嘿一笑,撒娇地为自己辩解。 “鸽鸽乌辉我啦~潼潼不辉笑鸽鸽哒!” “鸽鸽最厉海啦!” 翟山雨哼笑一声,威胁道:“我看你敢!” 手指轻轻捏捏那滑嫩的小脸蛋,翟山雨这才把手松开。 桑百潼讨好的一把握住他垂下的宽大手掌,一点也没在意他僵硬的身躯。 “哥哥放心吧!说不定……接下来就有一大群的兔兔冲出来撞到树上昏过去!” 第9章 傻丫头真有傻福?! “噗!” 翟山雨噗嗤一下笑出声,脸上放松了许多,心头莫名一松,抬手戳戳她的脑门。 “怎么?仗着自己有个好运气就烧我房子?嫌我屋头破择不下你这尊大佛啊?” 开玩笑,要是真的好运还会被姜府送过来给他当童养媳?这小傻丫头…… 不提房子还好,一提起这个,桑百潼登时心虚地低着头,小声嘟囔。 “潼潼不是故意的……” 报复的戳戳她的小脑门,桑百潼乖乖的站着任由他戳,没有像早上那样喊痛。 翟山雨心中莫名一软,放下那根欺负小孩的万恶手指。 不过还是要言归正传,目前他也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设置的最后一个陷阱上。 那是他前一段时间在山林中仔细观察附近有兔子的脚印和粪便,精心安置在那里的。按道理来说,就算逮不着大肥兔子,但逮只幼兔应该问题不大。 好歹今日总算有些收获,至少不会让自己和这个小丫头落个饿肚子的下场。 翟山雨正靠近之时,不远处的一边草丛却微微颤动。 一只肥硕的野兔,猛地从草丛中冲出来,慌不择路地来回跑。 翟山雨还没反应过来,那只野兔就一头狠狠撞在了桑百潼面前那棵歪脖子老树的树干上,当场晕厥,四脚朝天。 桑百潼吓了一跳,看着地上不动弹的兔子,又惊又疑。 她蹲下来,用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兔子软软的肚子,回头冲翟山雨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哥哥你看!潼潼真的说对了诶!有兔兔撞到了树上。” 翟山雨看桑百潼没事,也就没放在心上,对于桑百潼说的话不置与否,继续蹲下身检查陷阱。 谁知他刚刚拨弄了一下面前的灌木丛,野兔冲出来的那个草丛便又是一动,接连好几只野兔子都受惊跳出草丛,在地上乱窜,场面一片混乱。 只听“咚咚咚”连续的几声后,几只野兔均撞晕在那棵歪脖子老树的树干旁,桑百潼不知所措地站在树干旁和翟山雨对视。 翟山雨低头看看桑百潼脚边那三四只肥硕的大野兔和三只小幼兔,再看看身旁空空如也的陷阱陷入沉思。 所以…… 意思就是,他故意把陷阱设置在兔子窝门口,结果陷阱一只没中,兔子反而都撞晕在那小丫头脚边的树干上了是吗。 傻丫头真有傻福?!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一群傻兔子,今天就算是有着落了。翟山雨也不打算在山里继续浪费时间,毕竟身边还带着个小丫头。 在回去的路上,翟山雨又挨个检查了一遍陷阱,确保它们没有问题。 临走的时候,翟山雨莫名停下脚步,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桑百潼。 “小丫头……你说一句。” 桑百潼不明所以:“说什么呀?” 翟山雨不自在地轻咳两下,心中暗骂自己疯了:“就说…咳…这几个陷阱都能抓住猎物。” 桑百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原来哥哥是需要潼潼的鼓励呀,那肯定可以。 只见桑百潼像个小大人一样的清清嗓子,小脸非常郑重地看向翟山雨。 “哥哥别担心!你的陷阱做得这么认真这么大,肯定能捉住好多好多兔兔和小鸡!” 翟山雨低头看看那由各种石块和好几道麻绳做的大大的陷阱,不知怎么,忽然有种心口中了一箭的感觉。 “……算了,还是回去吧。” 翟山雨转头,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桑百潼紧跟在后面。 之前几只大的野兔被捆住四只脚安置到翟山雨的背篓里。 幼兔还小,没有什么力气反抗,按理来说是要放到桑百潼的小背篓里,只不过鉴于背篓里还有石隐紫绒,那几只幼兔只是被桑百潼抱在怀里瑟瑟发抖。 “小兔小兔别怕,哥哥不会吃掉你的。” 桑百潼安慰着怀里的小兔子,心虚地把音量拉到最低,大眼睛左看右看地看着前面翟山雨的背影。 翟山雨耳尖动了动,装作没听见一般地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小丫头赶紧小碎步的跟上。 “哥哥,你说对吧?” 翟山雨一挑眉,佯装不知:“什么?” “不吃小兔兔呀!”桑百潼急了。 “这……”翟山雨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直到看到桑百潼眼中含泪的样子,才说: “好吧,不吃。” “好耶!” 桑百潼破涕为笑,全程都没意识到自己被坏心眼的大人溜着玩。 二人很快就到了家门口,此时家门口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一个大娘看到翟山雨回来,赶紧抬手招呼。 “大山!大山!你家里怎么一直冒黑烟啊?赶紧开门看看,我差点就让你张叔把门撞开了。” 翟山雨赶紧大步走上前解释:“之前烧火没烧起来把顶上的茅草烧着了,把火简单灭了点儿,着急上山就出去了,家里没事。” 桑百潼从没见过这么多人,有些畏缩地躲在翟山雨的身后。 王大娘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缩到了翟山雨身后的小丫头。 “诶!大山,这就是京城那官老爷嫁到你家的那个?” 王大娘一脸的犹疑。 “这么小的小丫头?大山你……唉,不过罢了,小点也好,从小养着,听话又懂事。” 翟山雨无奈,反手从背后握住小丫头的手腕把她从身后拽出来。 “是,说是嫁过来给我做童养媳的。”顿了顿,“不过当个妹妹养罢了。有人问起来,麻烦你帮忙解释一下。” 王大娘听懂了,恍然般地点点头。 围在门口的那几个村民七嘴八舌地迎上来,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烧火怎么能这么不操心的;有埋怨房子还是盖得离村子里远,有事都赶不过来帮忙;还有的眼尖,问站在翟山雨身后那个小丫头是谁的。 王大娘见缝插针的插嘴进来帮翟山雨解释。 “这是那位官老爷许给大山的,以后就是大山的亲妹子!” 来的几个村民都是平常照顾翟山雨的,听了王大娘说的话都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毕竟这丫头那么小,说是童养媳,其实算作妹子也挺正常。 王大娘满意地点点头,张叔顺势凑近问翟山雨上山打了什么猎物,给翟山雨一个台阶下。 第10章 小丫头就是我妹 翟山雨听得正头疼,恰巧有了张叔给的这个台阶,赶紧开口打断这一堆七嘴八舌的话语。 “今个儿上山陷阱打了野兔,还是老一套,和诸位乡亲们换粮食。” “家中不小心着火,粮食一类基本都付之一炬了,所以这次的野兔我急卖,不过若是需要宰杀剥皮,尽管开口。” 放下背篓,从背篓里拿出四只肥硕的大野兔。 先前搭话的王大娘一眼就看中了其中一只,眼疾手快,直接伸手拿在手里。 “这只兔子真肥啊!” 张叔也拿了一只。剩下两只没那么肥的被扔在地上扑腾着,任由周围村民围观。 “哎呦大山真的好运气啊!都是难得一见的肥野兔!” “大山,你这次要怎么换粮食啊?” 翟山雨淡笑:“一只兔子,换五斤粗粮,外加一把菜干,半两盐。三只都差不多分量,各位看着给。” 几个村民的身位瞬间往后缩了一步。 虽说合理,但还是……为了只兔子,这么多东西一出手,还是让人心头发怵。 “五斤?再加菜干?” 张叔率先发问,语气里满是质疑,但拎着兔子耳朵的手没松,还上下颠颠兔子的重量,心里多少有了些成算。 虽说要换的东西多,但主要翟山雨今天逮到的这三只肥兔子确实好,皮毛厚肉也多,剥了皮剩下的肉怎么也够家里人吃两顿的,而且皮子硝好了,去镇上也能值点钱。 把原本到嘴边的“太贵了”咽下去,张叔率先点头:“成!叔知道大山实诚,这兔子也值这个价!我家新晒的萝卜干不错,给你抓一大把!待会让我给你送过来。” 一看有人认同,王大娘也紧随其后,点头认了这个价钱:“我家有刚碾的粟米,一会儿让我家那口子给你五斤称的足足的!再给你包一包我腌的芥菜疙瘩,下饭!” 两个人都认了,几个村民心中也有了些想法,接连凑上前,一只兔子被另外两家关系亲密的村民合伙领走了。 剩下的那只兔子稍微小些,其他人都不太乐意。 最终还是张叔想了想,先出了个头,说道: “大山啊,要不这只兔子叔也收了,不过吧……家里的盐巴也快用完了。换完第一只就不够第二只了,你看这么行不?叔多给你拿三斤粟米。” 翟山雨眉头不自主轻皱。 半两盐巴可比三斤粟米要贵多了,对于刚谈好王大娘和另外两家也不公平。 但张叔以往都格外照顾他,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就在翟山雨还在想着措辞时,就立马有人出声反驳了张叔。 “老张头你真是厚脸皮,那盐巴能和粟米比?你这不是故意坑大山呢吗!” “大山,我这也是家里盐巴紧,我多给你出三斤半粟米,你觉得怎么样?” 几乎立刻,翟山雨就领悟到了刚刚张叔那句话的目的,心头一暖,感激地看向张叔。 张叔深藏功与名,在那人出声后,就不再争辩。 一直像个小鹌鹑一样缩在翟山雨身后的桑百潼,心头着急。 她也想帮夫君哥哥! 鼓起勇气从翟山雨的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瞅着那人手里的兔子,壮着胆子替翟山雨声援讲价,虽然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 “叔叔…兔兔是聪明兔兔,还是一只胖胖的、尾巴短短的兔兔……很好的…值很多很多……” 众人惊奇的目光几乎在桑百潼出声的瞬间就锁定在她的身上。 虽然刚刚听王大娘说了她的身份,但刚刚桑百潼一直缩在翟山雨的身后,看不清脸。 众人本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瞅瞅这个官老爷送过来的娇娇二小姐,谁承想这娇娇二小姐居然这时候冒出头,还是为了给翟山雨搞价。 桑百潼被盯得害怕,小脑袋歘的一下又赶紧缩回去。 那人看着桑百潼那瘦小怯生生又带着点天真的模样,再看看手里肥兔子那短短的小尾巴,不停蛄蛹扑腾的身体。心头一乐,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小丫头说得对,这肥兔子尾巴是短!瞧这机灵劲儿!行!”大手一挥,爽快道:“四斤粟米,我再给你捎点家婆娘种的嫩黄瓜!盐确实是带不了。” 翟山雨心头一松,点点头礼貌应下:“好,那就按照叔说的。” 围观的村民中有人好奇,想走过来看看桑百潼,但她刚刚冒个头出来后,就立刻缩回去把头埋在翟山雨身后。 大大的杏眼不安地从缝隙中看着众人,对上陌生视线的那一刻,还会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那样赶紧缩回去。 那人惊奇的看着,眼神询问地看着翟山雨:“这……不会真的是姜府小姐吧?怎么看着……大山你娶回来这个丫头能干活吗?你真打算养着……?” 那人打量了一下桑百潼的小身板,哼笑一声,自以为苦口婆心地说:“我看你不如卖了这小丫头,重新娶回来个正经媳妇,这才是正经事呢。” 翟山雨不动声色地把小丫头护在身后,唇角下撇,疤痕狰狞的脸带上些许凶恶。没有回答那人的话,只言简意赅地说了句: “这小丫头现在就是我的妹子。” 问话的那人被翟山雨狰狞的表情骇了一跳,身体往后缩差点摔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翟山雨。 一旁的王大娘倒是听懂了翟山雨的话,也不在意翟山雨凶恶的面相,直接上前打圆场。 “大麻子让你搁那讨嫌,人家嫁过来那就是大山家的人了,轮得到你来多嘴管别人家闲事!” 那人被其他几个村民扶起来,脸涨得通红。旁边几个人笑他刚刚被一个毛头小子吓得摔倒在地,有心反驳,不过自己没理,只得红着脸扭头冲出人群离开此地。 王大娘白了那人的背影一眼,安抚地拍拍翟山雨的胳膊。 别人怕翟山雨那张满是疤痕的脸,王大娘可不怕。 翟山雨刚来村子里时约莫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一脸一身那血淋淋的疤,眼神看人像头负伤的狼一样。从那时开始就是王大娘帮忙安置的,这几年王大娘也帮了不少忙,是打心底心疼翟山雨。 如今有个人陪着翟山雨,王大娘心中多少有些欣慰。 第11章 怎么没摔死她 王大娘乐呵呵地拍拍翟山雨结实的胳膊,笑眯眯的对着翟山雨劝慰道: “别把那大麻子说的腌臜话放心里。家里有个小丫头是个好事,大娘看着就觉得这小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你一个半大小子,一直都孤身一人的。以后家里、心里都能有个牵挂,挺不错的。一会儿大娘顺便给你妹子拿点麦芽糖。” “小丫头叫什么名字啊?” 翟山雨一只手轻轻拍拍桑百潼的背,桑百潼像是有了靠山的小动物一般,安稳地探出头。 “王大娘好!我叫潼潼!大名叫桑百潼!” “哎呦!潼潼啊!真是个好名字,等着!一会儿大娘给你带过来糖吃。” 村民们发现没什么热闹凑,陆陆续续的都走得差不多了。换兔子的那几家也拎着兔子往回走拿东西了。 让原本缩在翟山雨身后的小丫头一下子就自在了许多。 王大娘走了以后,桑百潼的手抚摸着怀里的小兔子,欢快地一蹦一跳跟在翟山雨身后进门。 “哥哥,小一小二小三晚上要和我们一起住吗?” 翟山雨挑眉,听出了小一小二小三是小丫头给小兔子取的名字。 “当然不行,一会儿给它们在院子里做个窝。” 翟山雨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失望低头摸兔子的小丫头。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家里养着活物。 翟山雨曾经从不想在家里养什么活物,一般猎到什么东西都是直接卖出去。 一是他没什么精力也没什么心情,多余养那些什么活物;二是毕竟他的陷阱一直像个摆设一般,从来都逮不着合适的山鸡野兔什么的,就算捉住也是比较小,比较瘦的那一类,换不了多少东西。 这次本来也是想连带着小丫头手里的那几只小幼兔干脆换出去,或者到镇上卖的。但是看小孩儿这么喜欢的份上……那就养起来吧,也不费什么劲。 但当务之急不是做兔子窝,而是…… 翟山雨深深一叹。 原本他家的厨房就很破烂,这下好了。 屋顶直接烧成灰了,顶空了,只剩下四周的土墙还坚挺着。 唯一苦中作乐的地方,只能说原本掉渣的土墙因为火烧的原因,居然坚固了许多。 但可惜的是,破烂厨房里唯一有用的灶台直接烧裂开了,唯二的两个用来做饭的小陶釜更是直接烧断开了。 不过一会儿那两家人就率先把东西都带过来了,甚至还多带了点送桑百潼的小零嘴。 桑百潼一脸的新奇。 这些村里的小零嘴虽然都不怎么值钱,但都是她在姜府根本没见过的东西,放在嘴里也是味道新奇。 翟山雨感谢了一番对方,心中记下了对方的这点好意。 看着小丫头一脸新奇地嚼着对方递过来的果脯,洗干净的白净小脸上浮现一个大大的笑容,黑白分明的杏眼一眨一眨地看人,嘴边的小梨涡看上去格外讨喜。 “谢谢叔叔婶婶!” 两家人笑着接受桑百潼的道谢,又和翟山雨寒暄了一番,就直接动身先走了。 刚走没多久,张叔就紧随其后地过来了。 把东西往地上一放,张叔抬手抹把汗,谢过了翟山雨递过来的帕子,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大山啊,你和吴家那个娘们吵架了?” 翟山雨被问得一愣,猛地一下没反应过来。 张叔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再次提醒道: “最西边的那个吴家啊!那个娘们是不是今天一早就来你这讨骂了?” 这话说得不客气,但翟山雨心中立刻有了印象,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在他“新婚”第二天就来说什么让他把小丫头卖到窑子里,娶她娘家侄女的那位吴大娘。 “是,确实说了些难听话。” 翟山雨眼中厌恶不见,眸子底部又升上来一股防备。 “张叔,你怎么知道吴大娘今一早就来过我这的事?” 张叔对他的防备一无所知,亲耳听到翟山雨的承认,直接兴奋地一拍大腿。 “那娘们自己嚷嚷的呗!” “大山你是不知道啊!我来的路上,正巧碰见吴家老大把那娘们往山坡上抬呢……” 听了张叔的描述的话,翟山雨这才知道,原来吴大娘早上从他家离开后,就不慎落到了山坡下的坑底里昏了过去。结果刚刚那个跑走的大麻子往回走的路上也不小心滚下山坡,直接摔到了吴大娘的身上。 有了吴大娘做垫背的,大麻子是没什么事,但吴大娘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被砸得一口老血喷出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人呢。 骂大麻子,骂翟山雨。 大麻子不敢惹吴大娘,爬上去以后,赶紧找了吴大娘的大儿子,这才把吴大娘救上来。 张叔说着说着就是一脸的怒气。 “那吴家娘们真是不要脸!明明是自己滚下去的,偏偏要说是来找了你一趟,被你新娶回来的媳妇身上的霉运沾上才跌下去的。” “真是够不要脸的,自己跌下去还要怪个小丫头!怎么没摔死她!” 翟山雨脸色更加黑沉,一张脸上的凶煞让义愤填膺的张叔都有些讪讪地住了嘴。 翟山雨没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转过头,看向坐在角落里,乖乖嚼着果脯,一脸傻乎乎的桑百潼。 桑百潼察觉到他的视线,疑惑地看过来,丝毫没有注意到他黑沉的脸色。 反而歪着白皙可人的小脸,澄澈的眼眸微微弯起,一脸乖乖巧巧地笑起来看得人心里又软又甜。 翟山雨脸色更加难看,心中无比赞同张叔的那句话。 怎么没摔死呢……这种恶心的人。 张叔顺着沉默不语的翟山雨的视线望过去,乐呵呵地走到桑百潼的跟前,也递过去一小袋果脯。 桑百潼如得珍宝般地接过来,双眼亮晶晶地道谢。 “谢谢叔叔!” 张叔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手痒,轻轻摸摸小丫头的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以后跟着你夫君哥哥叫张叔就行。” 张叔还想再捏捏她的脸颊,但看着消瘦的毫无肉肉的小脸蛋,只能一脸可惜地收回手: “小孩子可得多吃点啊,看这小脸一点肉也没有。你嫁过来的这个夫君哥哥有本事,到时候让你夫君给你天天做好吃的。” 第12章 家乡在哪儿? 桑百潼坐在原地,乖乖地任由张叔摸头,听了张叔的话,先乖乖点了点头,然后又歪歪脑袋,大大的眼眸里满是疑惑。 夫君哥哥不是不让叫夫君哥哥的吗?是只有潼潼不能称呼夫君哥哥叫夫君哥哥吗? 这么想着桑百潼也就这么问出口。 张叔听了她的话笑得肩膀都在颤,眼角的纹路都出来了。 “潼潼啊,你夫君哥哥那是害羞呢!别怕,就喊他夫君哥哥……” 翟山雨无奈地从厨房出来打断。 “张叔,你别教坏小孩子了,我好不容易才纠正回来的。这小丫头往后只是我的妹子,你别瞎教她。” 张叔听了一愣,又笑开: “行行行!是张叔说错话了。但是大山啊,叔得和你说。” “你要是真心想当妹子养。你在这院子里啊,就得赶紧给潼潼重新盖个屋,要么就重新收拾一个。” “潼潼可是当童养媳嫁过来的,村子里都知道,往后说亲还是个问题呢,这人的嘴都毒着呢。” “村里难说,若是嫁得远些,你能放心?你现在就得为以后做打算。” 张叔说得语重心长,翟山雨听了微微垂下眼眸,点点头:“确实,叔说得有道理,还是得为长远考虑。” 心中暗自盘算了一下,翟山雨感觉姜府送过来的嫁妆估摸着有不少银两,盖个青砖房应该不成问题。 “张叔,咱们这盖青砖房的能找到人吗?” 张叔有些惊讶:“你不盖土墙了?青砖房可不便宜啊。” “看情况吧,土墙确实方便,主要确实……”翟山雨苦笑一声,对着张叔指指身后烧得黢黑的厨房。 张叔恍然大悟,点点头:“那确实。盖青砖房的好手确实有,咱们苍东村就有……” 翟山雨和张叔专心谈事情,桑百潼则乖乖地给自己找个小板凳在院子里坐着。 先前的幼兔被翟山雨暂时安置在院子的角落里,桑百潼想去看兔子,于是把手中最后一块果脯珍之重之地放进嘴里,才缓缓起身靠近小兔子。 以前桑百潼3岁时,爹娘还没有出事,家里有只威风的大黄狗。 当时的她裹着衣服,整个小孩胖胖的一团,连路都走不稳。但是每次一看到大黄狗都走不动道,拿着厨娘给她做好的小鸡腿就走了过去。 呆呆的小团子本来想摸摸狗,但是一个不稳,直接摔了个屁股墩儿,小鸡腿也咕噜噜地滚到大黄狗的面前。 在小团子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大黄狗悠悠地把小鸡腿吃掉了。 现在的桑百潼想起来那一幕,都感觉如遭雷击。 从此长了教训,再也不在手里拿着吃的的情况下,靠近小动物。 小兔子的窝被翟山雨仓促地安排在院子的东南角,用了点木板,靠着墙随意的围成一个小角落。 三只小兔子紧挨在一起,瑟瑟发抖地把头对着墙,屁股对着外面,短短的白绒绒的小尾巴一颤一颤的。 桑百潼将翟山雨提前备在旁边的菜叶放进去:“小一小二小三别害怕,夫君哥哥不会吃掉你们的,潼潼也会保护你们的,快来吃菜。” 或许是幼崽间天然的吸引力,也或许是闻到了食物的味道,三只小兔子转过来,一蹦一蹦的过来啃菜叶。 小女孩唇角的梨涡愈深,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小声嘟囔地安慰小兔儿。 “兔兔有潼潼照顾,潼潼有哥哥照顾。” “潼潼犯错烧坏了东西,哥哥都不骂潼潼,以后兔兔做错了事情,潼潼也不会骂兔兔。” 可惜三只小兔子只顾着埋头啃菜叶,不愿意给同为幼崽的桑百潼一丝反馈。 “咦……” 桑百潼歪歪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墙角多出来的一个小洞,似乎是小兔子刚刨出来的。 那个小洞里有什么闪光的东西一闪而过。 “大山啊,过来帮个忙!” 门口突然有人喊,桑百潼被转移了注意力,扭头往门口看。 翟山雨和张叔的谈话也被打断,赶紧往门口走。 原来是王大娘带着东西送过来。 不光把说好的物品带来,王大娘甚至还贴心地带过来一个挺大的旧陶釜,这才叫翟山雨出来帮忙。 翟山雨急忙接过来,王大娘把其他的东西放在地上 “大山啊,我听你说家里的厨房烧了,估摸着你这玩意儿也得烧坏了,正好家里有个旧的,挺大的,你凑合着用。” 翟山雨心中一暖,几年前,他躲开追杀,被迫沦为乞丐,加上脸上的疤,受尽了旁人冷眼殴打。 躲躲藏藏,才勉强到这个村子里,才被村长做主收留下来,村民们也帮他许多,时至今日仍是如此。 翟山雨满眼感激,笑着道谢。 王大娘洒脱地一摆手,她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翟山雨到村里的样子。 那时的翟山雨不过才十岁,还算不上是个少年,满脸都是狰狞恐怖的猩红伤疤,沾着灰,看着人的眼神满是警惕防备,像个狼崽子。 就这么个狼崽子,靠着自己在山上设置陷阱和村里人的接济,磕磕绊绊的长了这么些年。自己一个人住在靠近山边位置的废弃房屋中,平常除非需要换些粮食,不然轻易不会和村里人打交道。 现在家里有个牵挂,不管怎么说,都算是成家了,有根儿了。 人有根儿心里才是真正的安稳啊! 王大娘站在原地感慨片刻,一个转身朝坐在兔子窝旁边的桑百潼走了过来。 “潼潼啊,你家是哪里的啊?” 无辜的杏眼眨巴眨巴,桑百潼乖巧地看着王大娘的眼睛回应道:“我是夫君哥哥家的。” 王大娘愣在原地,翟山雨整个人都僵住了,耳尖微动,背脊僵直地回头瞪了桑百潼一眼。 臭丫头!小笨蛋!小马屁精! 当着王大娘的面净是说着什么拍马屁的话呢! “潼潼,大娘是问你的家乡,不是问你现在的家。” 忍住笑意,王大娘从怀里掏出一个西瓜皮糖递给桑百潼:“就是你爹你娘和你呆过地方,那就是潼潼的家乡。潼潼还记得吗,告诉大娘好不好啊?” 但是小丫头苦恼地歪着脑袋没有接过王大娘手中的糖,细细小小的眉毛在中间凝成一个疙瘩。 “……潼潼不知道…家乡在哪儿…” “不知道……爹爹娘亲在哪……” 第13章 哥哥超级帅 喃喃地说出那两句话后,桑百潼脸上一片茫然无助,下意识地看向最让她有安全感的翟山雨。 对视的瞬间,心中的委屈涌上心头,眼中水光一闪而过,小丫头委屈地吸吸鼻子,抬起刚摸过兔子的手就想揉揉眼睛。 翟山雨心中一紧,下意识回身,脑子一片空白,直接冲过去一把控制住小丫头的双手。 “刚摸过野物的手怎么能揉眼睛!” 训斥的话语脱口而出,四周的氛围一下子寂静下来。 王大娘和张叔都闭上嘴,用一种震惊到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翟山雨。 翟山雨攥着桑百潼的手无意识收缩了一下,眼神微闪,心中有种后悔。 不应该这么凶小丫头的…… 小丫头该哭了…… 可翟山雨未曾想到,被他钳制着手的小姑娘没有喊痛没有哭。 那双湿漉漉的大大杏眼就那样看着他,然后两条细瘦的小胳膊顺着他的力道往前扑,那么香香软软小小的一团小姑娘就那样柔软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谢谢哥哥关心潼潼~” 小姑娘的尾音还带着些奶气,还带着哭腔却仍然黏黏糊糊的话语绕在翟山雨的耳朵根,尾音还打着几个卷儿。 说话时,热气一股股地扑在翟山雨的耳边,带着整个耳朵,不,整张脸都开始发烫。 僵硬地回抱住小姑娘,手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背轻轻拍了几下。 王大娘“噗嗤”一声笑出来,张叔也憨憨地跟着王大娘笑出声。 翟山雨的身体更加僵硬,几乎不敢回头看,让桑百潼在椅子上重新做好,翟山雨这才慌里慌张地站起身。 故作凶狠地板起脸,翟山雨脸上的每一条疤痕都像是在宣告主人的不悦,但是因为一张大红脸威震力直接下降一半。 翟山雨直接粗声粗气地呵斥道: “以后不许再用脏手揉眼睛!” 语罢,一个转身,整个人僵硬的顶着个大红脸,步履匆匆地穿过王大娘忍不住的哈哈大笑和张叔揶揄的眼神。 “张叔你在这等会我我去卧房拿个东西。” 语速超快步伐很急,像是身后有狗撵。 桑百潼困惑得歪歪头。 哥哥的脸好红啊……怎么走得那么急呀? 刚刚骂得好凶哦……哥哥坏! 这么想着,桑百潼嘴巴也委屈地撅起。 王大娘笑着凑过来,揉揉桑百潼的脑袋:“那是你大山哥哥害羞了!他刚刚那是口是心非的胡言乱语呢!” 桑百潼听不懂。 什么是口什么非?口什么非就会胡言乱语? 翟山雨再出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只是耳根还红着。王大娘脸上的笑根本就抑制不住。 “咳咳、天色不早了,王大娘张叔谢谢你们帮忙送过来这些东西,你们快回去吧。” 语罢,翟山雨一抱拳。 王大娘笑得更大声了,张叔也是好笑地看着翟山雨。 “我说大山啊,你怎么还想你小时候一样,一道谢就抱拳,像唱大戏的里面那种侠客一样。” 王大娘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张叔也忍俊不禁:“那可不,长这么大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讪讪放下拳头,翟山雨摸摸鼻尖,没吭声。 他没意见,桑百潼可不行! “大娘,叔叔,你们不要笑哥哥!潼潼觉得哥哥刚刚那样非常好看!”小脑袋瓜努力转了几圈,又认真地蹦出来一句:“哥哥超级帅!” 翟山雨尴尬得无地自容,耳根刚降下去的温度又很快升了上来。 笑了一会儿,总算是笑了个够的王大娘和张叔这才准备告辞。 这会儿确实快赶上日头了,得赶紧回家吃饭。 临走的时候,翟山雨又和张叔说了一下,麻烦张叔尽快帮忙找人盖房子,银两不是问题。 王大娘也插了几句嘴,正巧她两个儿子就是村里有名的木匠,到时候过来帮忙。 翟山雨应好,三人又聊了几句,这才正式告辞。 终于把王大娘和张叔这两尊大佛送走,翟山雨心中可算一松。 他的目光一转,看向从刚刚开始就守在他旁边的桑百潼,伸手掐住了对方脸颊上那点肉肉。 “小马屁精。” 手上力道没收好,松开手时,白嫩的小脸蛋上还残留着掐上去的红痕,搭配着桑百潼那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像是被什么大坏蛋欺负了一眼。 大坏蛋翟山雨心虚地挪开视线。 小丫头被掐疼了也不哭,只是呆呆的一扁嘴,揉揉被掐的有些疼的地方,对着他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翟山雨几乎唾弃自己。 “我先去做饭,你在这等着!” 撂下这句话,就逃也似的走了。 桑百潼呆在原地,困惑得歪歪头,实在是想不通刚刚夫君哥哥的反应为什么如此的怪异,只得挪动着步子重新去看小兔子。 菜叶被三只幼兔啃得只剩一点点,兔子又开始跑到墙角,三只白绒绒的小脑袋凑在一起,粉嫩的兔子耳朵有规律地一颤一颤的。 这一幕的可爱的暴击一下子就击穿了桑百潼的小心脏。 顾不得之前翟山雨对她的警告,桑百潼一个迈步就踩了进去,往里进时太急,后迈进来的那只脚直接把遮挡的木板弄倒了。 一把就将三只小兔子抱了个满怀,扎着小辫子的小丫头激动到转圈圈。 等转够了,晕晕乎乎的桑百潼这才注意到刚刚小兔子挤到的那个墙角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小坑。 在坑底有什么亮闪闪金灿灿的东西。 “这、这是……什么啊?” 怀里的小兔子突然猛地用力,奋力跳出了桑百潼的怀抱。 桑百潼急着伸出手去拦,却正好给了另外两只兔子一个越狱的机会。 院子里瞬间乱成一团,三只小兔子在院子里慌不择路地找地方逃跑,穿着陈色衣服的小姑娘被小兔子牵着鼻子走,左追追右拦拦,还是一只没抓到。 桑百潼跑得晕头转向,眼前眼花缭乱的不知道跑到哪。 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正往院子里的大水缸冲过去。 眼瞧着无法调转方向,桑百潼吓得紧闭上眼。 后脖颈处却传来一道拉力,猛地一拽,桑百潼登时后仰,摔了个屁股蹲。 眼前乱冒的星星也不妨碍桑百潼看清自家夫君哥哥黑沉沉的一张脸,脸上刚下意识地扯出一抹讨好的笑。 只听对方阴森森的话语咬着牙根挤出来。 “桑百潼!谁让你偷偷把这些兔子从窝里抱出来的!” 第14章 亮闪闪!金灿灿! 桑百潼被吓得打了个寒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翟山雨一把拎起身体站起来。 翟山雨速度拍拍她身上的灰尘,接着一个转身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三只越狱的小兔子拎着兔子耳朵捉拿归案。 远远瞧着兔子窝的挡板已经倒了一大片,手中的兔子没有地方放,翟山雨只得黑着脸把手里的兔子扔给还呆愣在原地的桑百潼。 “如果再有下次,我就把你这三只兔子给弄成红烧的。” 小丫头被吓得打个哆嗦,抱紧了怀中的兔子。 总感觉夫君哥哥是想把她弄成红烧的…… 忍不住超小声的超小声的为自己抱怨辩解。 “明明是小一小二小三他们不乖,在那里刨坑……潼潼想要把她们抱出来。” 翟山雨耳尖一动,脚步顿了一下,恍然大悟。 确实,兔子都爱刨洞,更何况这三只还是野外的野兔。现在院子当中还是泥土地,没有铺石块,也确实容易刨坑。 不过小丫头闯祸是事实,这会儿不能马上放软态度! 翟山雨脚步不停,直接大步走到兔子窝旁边。桑百潼抱着兔子,紧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也不肯离开。 走近时,翟山雨一眼就看到了墙角兔子刨出来的小坑。 小坑已经有了一定深度,没想到三只小兔子只是在这么一会就刨出了这么一个小坑。翟山雨暗自咂舌。 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翟山雨决定一会儿把小坑填平,就用木板垫在地上。 角落的地方有个泥泞破烂的烂布头,似乎是刚刚桑百潼从兔子窝里跑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她踩了几脚。 翟山雨没在意,准备把那个坑填平,开始往里面填土。 后面的桑百潼却是想起什么,直接跟着他一起挤进兔子窝。小小的身躯亲亲蜜蜜地紧贴在翟山雨的身边,没注意到翟山雨刹那间就僵硬的身体。 “哥哥,潼潼刚刚在坑里看到了亮晶晶的东西。” 翟山雨不自在地往墙边挪了挪,一点也不信小丫头说的话,这破房子别说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他刚来的时候连口大缸都是破的,四面的土墙更是破旧,还是他借着村长的银两修缮过,这院子才能重新住人。 “哪有什么东西,胡说。” 下一秒,桑百潼就像小狗皮膏药一样,重新又贴了过来。 “真哒真哒!哥哥你看,就在这儿。” 说着,桑百潼就直接伸手去拽那个烂布头,翟山雨还没来得及阻止,桑百潼就一把把那个烂布头抽出来。 一个破烂的箱子就那样被扯出来,箱子在地上打了几个圈,箱子的锁头直接破开,一堆金锭就那样咕噜噜地滚出来。 翟山雨震惊的瞪大双眼,桑百潼小声惊呼一声,对于散落一地的金锭视若无睹,直接拿起那松开的锁头捡起来,上边有一把精致的小金锁。 桑百潼开心地把小金锁拿起,在翟山雨的眼前晃晃,小脸扬起一个略显得意的笑。 “哥哥你看!这个就是那个亮闪闪的东西。” 接着桑百潼就看到了夫君哥哥脸上严峻的表情,小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不见。 “哥哥……是潼潼做错事了吗?” “……没有,”翟山雨眉头不松:“你记得,找到亮闪闪这件事,不要和别人说。知道吗?” 桑百潼见翟山雨如此严肃,也认真地点点头:“好,潼潼不和别人说。” “这是潼潼和哥哥的秘密!” 翟山雨唇角一抽,无奈点点头,让桑百潼先去一边看着小兔子玩,自己则在这边收拾兔子窝。 准备把那些掉出来的一堆金锭和小金锁一并放到箱子里,翟山雨仔细看了其中一枚的金币,眉头皱得更紧,金锭的最底部似乎有个印记。 虽然因为时间久远些,印记已经模糊,但翟山雨粗略用手指感受了一下,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如果他没有感觉错,这些印记应该是前朝特有的飞燕标。 翟山雨若有所思,把这些都收好,连那块破破烂烂的布头也被他从泥地里扯出来,安置到了箱子的表面。 把小坑用几块大石头尽力和地面填成同样的高度,接着把木板放在上面,又重新把围挡围了一圈,才让桑百潼把小兔子放进去。 现在可以不用担心这三只小兔子刨洞了,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 破烂的布和破旧脏污的不成样子的箱子,任谁也想不到这箱子里居然装着满满一箱的金元宝,连锁都是金锁。 真是…… 麻烦死了。 这下,吃完午饭后还要去一趟村里,本来这一下午的时间是打算收拾一下小马屁精带来的那一堆东西的。 满是烦躁地踢了一脚那个破箱子,翟山雨最终还是认命的把这个破箱子抱起,随便放在刚刚烧毁的厨房里。 之前那个厨房里的灶台虽然裂开了,但是翟山雨用泥简单补了补最严重的几个缝隙,没想到生火后还能照常使用,就是烟有点多,其他都还好。 翟山雨刚刚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出来之前,就已经用之前王大娘送过来陶釜蒸上了粟米。折腾了许久,粟米这会儿也蒸得差不多了,把蒸好的米饭从陶釜中盛出来,放到碗里。 还没等翟山雨出声喊人,一直在外等候命令的小丫头立马就颠着小辫子跟进来,稳稳地把米饭端起。 “哥哥,我已经收拾好了桌子了!” 声音洪亮活力满满,比昨天晚上那副样子不知道有活力了多少。 敷衍地随口夸了一句,桑百潼就兴高采烈的端着碗出去了。 趁着陶釜还热着,翟山雨先是又忘火里填些柴火,这才站起身往锅里放一块猪油。 是翟山雨收拾东西时,发现这一小罐猪油被夹在粟米里送来的,那一袋粟米是王大娘送来的,估计是怕他不收,所以特地夹在了粟米里。 猪油在锅底化开,翟山雨先是往里倒入切好的腊肉,拿起锅铲不停地翻炒,身旁的砧板上已经放好了被水泡发切碎的红著叶碎。 心中有事的翟山雨没注意身下悄悄地钻进一个小团子。 小团子狗狗碎碎,动作却异常熟练地往灶台里添柴扇风。 炉灶里一直不稳摇曳的火苗逐渐稳定,灶上陶釜的温度也稳步上升。 第15章 不讨厌喊痛的小孩 陶釜的温度合适,锅中的腊肉被猪油翻炒出一阵诱人的香气。翟山雨拿起一旁的菜干往锅里倒,多余的水和油激在一起,陶釜里瞬间“滋啦滋啦”一阵噼里啪啦。 翟山雨见缝插针的翻炒两下,接着熟练的拉开距离,隔着一段距离等待油温降下。 “!啊痛……唔” 一滴飞溅出的油落到了桑百潼的手背,她下意识地痛呼一声,接着又赶紧捂住嘴。 油温有些高,她手上登时起了个小水泡。 脖颈后突然一阵大力,她整个人被猛地往后拽出灶台的范围,翟山雨气急败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谁让你在这里捣乱的!你是不是有病!” 桑百潼被吼懵了,眼泪瞬间就在瞳孔中打转:“潼潼、就是、就、就是想帮忙……”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帮忙了!你给我添乱添的还嫌不够多嘛!!!”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长长的睫毛粘在一起,眼前一片朦胧让桑百潼几乎看不清眼前夫君哥哥的脸。 她的手腕被人捏紧,那人似乎非常生气,捏住手腕的力道极重,但还是小心地避开了她被烫伤的地方。 桑百潼整个人几乎是被提着空中似地拽出了厨房。 出了烟熏火燎的厨房,翟山雨直接大步走向水缸,让小马屁精把手悬在空中,动作利索地舀出水缸中的水往小马屁精的手上舀。 动作利索却不粗鲁。 水流缓慢地流过烫伤的地方,缓解了不少被烫伤的苦痛。 连着舀了四五次水,重复了四五次动作,翟山雨紧绷的心弦这才稍稍松快些,刚想询问小马屁精手上的伤势如何,抬眼时他却怔住了。 眼前的小姑娘死死地咬着下唇,明明满脸都是泪,可她眼眶中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哭得这么厉害,却愣是一句痛呼、一声哭声都没有发出。 “怎、怎么?是我动作太重弄疼你了吗?” 翟山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温柔。 桑百潼抽噎了一下,硬生生地把哽咽压在喉咙里,眼泪更加汹涌。 尽量把自己的哭声压在喉咙里,小姑娘稳定了许久才问出一句。 “哥、哥哥、也不喜欢潼潼喊痛吗?” 翟山雨一怔。 这是什么问题? 拧着眉又耐心地问了一下,翟山雨这才从哽咽不断的桑百潼这儿听说了她在姜府的往事。 原来以前在姜府时,烧菜的李妈妈不喜欢她,从不顾及她离灶台边近不近,每次炒菜都是大开大合。只有看到有热油溅到她的身上,才会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但如果她敢喊一声痛,李妈妈就会凶着一张脸骂她,还说要往她的嗓子里灌热油。 可是和夫君哥哥在一起很开心很舒服,让她都忘记了喊痛是不对的。 “哥哥……下次潼潼不会再发出声音了……哥哥可以不要讨厌潼潼嘛?” 小马屁精小小的下唇上还残留着牙印,一双大大的杏眼里还残留着眼泪,欲落不落地看着他。 翟山雨被这一句简单的问话卡住了,不知道怎么回应。 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样,让他难以言喻。 “……我不讨厌喊痛的小孩。” 憋了半天,翟山雨只能干巴巴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本以为这句话可能毫无作用,谁成想小马屁精听了这句话,居然真的止住眼泪,破涕为笑。 “哥哥不讨厌潼潼诶……真是太好了!” 眼疾手快制止住扑过来的小马屁精,翟山雨不自在地一手制止住她的额头,恶狠狠地威胁: “但是我讨厌给我捣乱的小孩!” “我不需要你帮忙!听懂了没有!” 桑百潼委委屈屈地点点头。 “真是的,捣乱鬼!马屁精!” 翟山雨犹不解气,有种自己也说不出的别扭。 鼻尖一股若有似无的糊味飘过来,翟山雨大惊失色。 忘了锅上还弄着菜! 急急重新舀出一盆冷水,嘱咐桑百潼把烫伤的手放进去泡着,这才赶紧回厨房。 锅中的菜已经泛上来一股糊味了,翟山雨并不慌,而是先把上层没有挨着锅底的菜铲出来,再往里倒一碗冷水,用锅铲一点点把底层那些炒糊的菜扒拉出来。 锅底虽然还剩下一些粘连的黑色糊巴,但接连两次水泼下去,锅底已经清澈不少。 翟山雨看一眼舀出来的菜,上面油光很少,翟山雨只得拧着眉往锅里又添一点猪油,等猪油化开,再接着把之前舀出来的菜倒回去炒。 不过一会儿就炒好了。 翟山雨凑近闻了闻,还是有一股淡淡的糊味儿。皱着眉尝了一块,感觉还可以,虽然还是有股淡淡的糊味,但是放在嘴里的味道还可以接受。 凑合着吃吧。 端着菜出来时,桑百潼已经在饭桌前坐好了。简单看了她手上的伤,还泛着红,烫出来的小水泡还在,不过这么小不需要挑破,只要等慢慢吸收就好。但翟山雨觉得这伤还是需要上点清凉的药膏。 二人简单对付了一下,把翟山雨做好的饭菜消灭得一干二净。 虽然菜有股糊味,但一个是不想浪费粮食,一个是一天一夜没吃饭饿坏了,所以还是把菜留着粟米饭一并吃了个干净。 吃完饭后,翟山雨没有着急往村子里,先让桑百潼到一边和小兔子玩,自己则去一边把跟着桑百潼一起过来的金丝楠木箱子一个个地搬进卧房里。 他住进来的时候把四周的院墙修缮增高过,但是昨天桑百潼过来的时候实在瞩目,他忧心会有贼人,干脆就把这些箱子先搬进去,晚上回来再收起来。 在卧房门口,翟山雨用箭和鱼线做了个简易的陷阱。一旦有贼人试图撬锁进来,这支箭就会瞬间发射出去! 安排妥当,翟山雨才拍拍手上的灰,冲桑百潼招招手。 “小马屁精,别玩了,走了。” 桑百潼瞬间就把小兔子抛到脑后,欢快地跑过来。 “来啦来啦!哥哥怎么啦?” 翟山雨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脸上的疤痕抽动,格外凶恶。这句话根本就是从牙根中挤出来的一样吓人。 “我想把你卖了!!!” 第16章 你就偷着乐吧! “……哥哥又吓小孩,潼潼才不信呢!” 曾以为会把小马屁精吓得屁滚尿流泪流满面,可没想到小马屁精只是瑟缩一下,就立刻挺起胸口。 翟山雨不甘心的冷笑一声,回身重重把大门的锁落下,脸上的疤更加扭曲。 “信不信随你。等着我把你卖掉吧。” 这话斩钉截铁,桑百潼被吓住,脚步不由得慢下来,小心脏砰砰乱跳。 哥哥说的……不会、不会是真的吧? 翟山雨往前走了一段,这才发现那个小马屁精没有跟上来,立刻又不爽地回身喊人。 “喂!后面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快追上!” 眼瞧着桑百潼不敢跟上来,翟山雨的心里格外不得劲儿。 这算什么?这个小马屁精还真以为他会把她卖了?! 小傻蛋!小傻瓜!小笨蛋! 明明是自己先逗的小孩,这会儿小孩相信了,翟山雨反而开始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 一想到这个小马屁精也和别的臭屁小孩一样害怕他,翟山雨就浑身不得劲,一股无名怒火直接就烧上心头。 即使明知道是自己先逗小马屁精的,即使明知道这小马屁精和他相处还不到两天。 理智告诉他,这小马屁精不过七岁,还是个闯祸精,自己还不至于和她计较。但看着她磨磨蹭蹭,不敢跟上来的样子,翟山雨心中的怒火就是越烧越旺。 气得直接转身大步就走,不想再回头看她。 翟山雨被那股无名火烧得理智全无,眨眼的功夫就走出很远。 桑百潼骤然被抛弃在身后,先是懵,人还没反应过来,脚就已经先动,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 可翟山雨实在走得有些快,桑百潼的小短腿根本就追不上去。 眼前逐渐模糊,被抛弃的恐惧连带着双腿都没有力气,让她只想站在原地大哭。 可是……不行的…… 不会有人停下脚步哄她了…… 如果她不追上去,如果她不追上夫君哥哥,她就会被抛弃的。 没有人会等她…… 桑百潼咬着牙大步迈开腿要追上去,可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拌,重重地跌在地上。 完了…… 夫君哥哥肯定走了,不要她了……都怪她没有听夫君哥哥的话…… 呜…… 她的脸上不知不觉落了满脸的湿润,糊了整张脸。 “怎么成天哭…你是三岁小孩吗哭个没完。” 有个人站在她的前面,太阳在那个人的身后扑上满满一层毛茸茸的光环。 那个人蹲下身,动作不算温柔地搂住她的双臂,把她扶起来,让她站稳。不算轻的给她擦擦脸上的泪。凶恶的疤痕脸上尽是变扭。 “刚刚……是逗你玩的,你这种小马屁精白送都没人要,也只有我勉强要了。” 桑百潼破涕为笑,两溜清洌冽的鼻涕顺着流下来,笑了两下吸吸鼻涕又开始委屈。 “哥哥都不等我……” 小心眼的少年一点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小心眼。 “是你走太慢了!” “潼潼没有走得慢!是哥哥走得快!” “……我这不是回来接你了!你个小马屁精少蹬鼻子上脸!” “潼潼才没有蹬什么脸!” “我说有就有!” “潼潼说没有就没有!” ……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时间就走到了村子里。 坦白来说,翟山雨的房子是属于苍东村的最西边,紧挨着苍东山,但是距离村子中心群居的位置要走一段山路。 两人一路吵闹着过来,这点山路竟似眨眼一般过来了。 翟山雨先带着桑百潼去了村里的赤脚郎中赵叔那里,让对方帮忙看看手上烫出来的伤。 “嗯,伤不怎么严重,处理得也很及时。我给你拿点药膏回去,涂上去就好了。不会留疤的。” 赵叔是个留着羊角胡的爽朗人,一身粗布衣衫却收拾得格外干净利落,连胡子都是干净利索的形状,多余的一根杂毛也没有。他看看桑百潼手上的伤,转身回屋去拿合适的药膏。 等赵叔出来时,翟山雨接过对方的药膏,点点头:“多谢赵叔。这个要多少钱?” 赵叔一摆手:“跟我还提钱?大山你也太见外了。” 翟山雨摇摇头:“一码归一码,总不能让你白帮忙。” 见他坚持,赵叔索性就收了他两个铜板,随即便赶他俩出去。 “去去去!少耽误我晒药材!” “你要是真感谢我,就在山里多找些好药材给我!” 翟山雨顺着他的力气被推出院门,站在大门口回身朝他笑笑。 “那是自然。” 右手自然地拍了一下桑百潼的胳膊。 小马屁精先是疑惑的抬起头,后恍然大悟,脆升升的开口感谢,相当的一本正经。 “多谢赵叔给我看病。” 赵叔笑的羊角胡几乎都要翘起来,戏谑地看着翟山雨调笑道: “瞧瞧人家大官给你送的童养媳,真是又贴心又懂礼。你这丑头丑脸的臭小子白白得了一个媳妇,晚上做梦都能乐醒吧!” 翟山雨无奈:“赵叔,你这都是扯到哪里去了!这点儿个小孩,我不过是当个妹妹养的。” 赵叔不以为意:“怎?无论如何你都白得个便宜,这小孩看着可比刘屠户那混世魔王样的四闺女强多了,你就偷着乐吧!” 懒得再和翟山雨多说,“赶紧走赶紧走!我这儿还要晒药材呢。” 语罢,直接把大门重重一关,徒留一脸懵懂的桑百潼和一脸无语的翟山雨相顾无言。 “哥哥,我们拿了药膏,现在要回家吗?” 桑百潼握着手中的草纸包着的药膏,一脸的懵懂无知。 “不回去,我还要去个地方。” 桑百潼木讷的‘哦’了声,亦步亦趋地跟在翟山雨的身后。 翟山雨步伐不紧不慢,刚刚好是她能追上的速度。 哼!就这傻小马屁精,去哪里都不问,真不怕别人把她卖了! 完全把自己早上吓唬小孩失败,结果还吓唬小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翟山雨一点廉耻心都没有的开始嘲笑桑百潼。 很快就到了一户人家的附近。 翟山雨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 “你在门口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第17章 真想让大黑咬死他 其实倒也不是翟山雨不想让小马屁精进去,而是村长他家里养了一只大狼狗。 那狼狗是村中出了名的凶狗忠犬,相当有灵性。 壮年意气风发时,一直跟着村长上山打猎,自己能在山中叼回来什么野鸡野兔,甚至还曾在野熊的爪下救过村长一命,自此以后狗脸上一道长长的疤。 现在这只狗老了,不能再上山打猎,但村长还是把这只狗当成眼珠子一般的疼。 一般情况下,村长家中,都是人吃什么狗吃什么。 为此,村中不少人都眼红,但又不能明说自家过得还不如一只狗,只能酸溜溜地说些真有钱的酸话。不过村长也不听就是了。 这狗老了后,也不往外面跑了,就留在家里帮着看家门,相当机警。 之前村里小孩顽皮,往它扔石子,他就狂吠着追出去,撵了那个小孩半个村子,吓得那小孩裤子都尿湿了跑回家的。 顾虑到这件事,翟山雨还是决定让桑百潼就在门口等他,怕小马屁精会被这只狗吓到。 村长家门口种着两三棵枣树,枣树下摆着不少大石墩,是给一些老太太们闲的没事,聚在这里闲聊用的。 这会儿让小马屁精在这里休息刚刚好。 桑百潼不知道他的想法,以为是翟山雨不愿意带她进去,可怜巴巴地盯着翟山雨看了一会儿,见翟山雨还是不为所动。 只好泄气的点头,乖乖应好,自己在阴凉处乖乖坐好。 翟山雨见她的位置距离村长家门口不远不近,满意点点头。 “你就在这坐着等我,有什么情况,直接冲着这户人家里大声喊我。” 桑百潼点头。 翟山雨也不再多说,转身敲敲院门。 院子里先是传来一声犬吠,接着似乎是有人出来高声嚷了句什么,那犬吠就低下去了。 门小心的开了一条缝,开门的是村长的闺女刘百花,小心地探着脑袋向外看。 她的脚边有一双狼似的眼睛,阴势的也从门缝中向外看去,一眼就和桑百潼对上了视线。 桑百潼瞬间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然而那双眼睛很快就收了回去。 “大山哥?你怎么过来了?” 刘百花惊喜地笑出来,一脚踹开脚边碍事的大狼狗,一边把门缝拉大些。 “大山哥快进来。是来找我爹的吧?他就在屋里呢。” “这狗今日没栓链子,你快挤进来。” 这么说着,刘百花拉开了足够一个人进去的门缝,却只往旁边挪了一点身体,脸上浮现出两团紧张的红晕。 翟山雨看着她,紧皱着眉,直言不讳。 “你挡在门中间我怎么进去?故意的?” 刘百花脸上的笑都僵住了,目光幽怨道:“大山哥,你还真是不懂女人心。” 翟山雨不为所动:“别喊我哥,你比我还大一个月。” 刘百花脸色由红转青,看着翟山雨的眼神恨不得直接暗杀他。 大门“哐当”一声巨响被刘百花重重摔到墙上,对方强忍着怒气,努力平静着语气:“你赶紧进来吧!小心我让大黑咬死你!” 翟山雨面色不变,只是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刘百花,嫌弃道:“这门不是能敞开吗?大黑也没有冲出来咬人,你刚刚做什么扭扭捏捏的。早这样开门不就好了,耽误时间。” 刘百花眼中怒火更胜,眼刀要是能杀人的话,翟山雨估计早就死了。 这下是真的想让大黑出来咬死这个不解风情的蠢男人了! 翟山雨坦然自若地进院子里去,刘百花怒气腾腾的把院门又哐当一声摔回去,力道之大,让门又战战兢兢地弹回去一道缝。 从始至终,刘百花都没有注意到自家门口还坐着一个小姑娘。 大黑施施然的坐到门口,从门缝内仅漏出一只狼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桑百潼。 桑百潼也从门缝和那只狗对视。 一人一狗就那样静悄悄的,大黑毛茸茸的耳尖偶然的微微颜动,都会让桑百潼的呼吸一室。 汪的天…好、好威风的一只狗狗。真的好帅啊! 桑百潼看得如痴如醉,心中蠢蠢欲动,莫名的很想去摸摸这只看上去毛茸茸的狗狗。 可还没等她付诸行动,就被人喊住了。 “喂!你是哪来的小孩!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是不是小偷!” 这一声娇蛮的厉喝让桑百灌吓得浑身一颜,扭过头看去就看到一群小鬼头站在一边看着她,最中间领头的那个,是个身高体壮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身上穿着淡紫色碎花薄衫,头顶梳着双髻。此时正用手指指着她,见她看过来,还不忘高高地昂着头,用鼻孔对着她,彰显自己的威震力。 桑百潼紧张地攥紧掌心,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不是小偷、我、我是和哥哥一起来的……” “你说什么?” 那小女孩不耐的嚷了一句。 “你那点声音根本听不见,你大点声说。” 桑百潼手掌攥得更紧了,紧张地吞了好几口口水。 “我、我说,我……” “我知道你是谁了!!!” 一个穿着褐色衣衫的小男孩突然从人群中跳出来,一脸的鼻涕,激动地指着桑百潼。 “四妮!我知道这是谁家的小孩了!” 刘四妮不耐的推他一把:“知道就还不快说!磨磨蹭蹭得做什么呢!” 那小男孩被推了也不敢反驳,而是畏畏缩缩地一缩脑袋,怕刘四妮着急了打人。 “这是住在西边的那个丑八怪的童养媳!我奶就是去了一趟村西,就被她克了!” 一群小孩瞬间炸开。 “是那个丑八怪的童养媳!??” “吴奶奶说那个丑八怪娶了个扫把星,靠近一点都会倒霉的!” “可是吴奶奶总是说谎……” “但是吴奶奶这次真的跌坑里了,流了好多好多血。” “啊?那怎么办?那咱们和她说话不会也倒霉吧?” 一群小孩吵吵嚷嚷,刘四妮脸上逐渐不耐,没等她这个领头的喊话,方才那个小男孩就顶着一脸的鼻涕正义凛然的开口了。 “大家别怕,我奶奶说了,只要打死扫把星就不会有事!” 说完,小男孩身先士卒,直接从地上拿起一个石块朝桑百潼砸过来。 第18章 我真是受够你了 眼看着石块飞来,紧张的桑百潼吓一大跳,从石墩子上跳下,下意识地想往旁边躲闪,但速度太慢,躲闪不及,石块还是重重地打在她的胳膊上,接着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胳膊上登时一片疼痛,眼中的泪水瞬间涌出来。 不想在他们面前哭,桑百潼委屈地憋着嘴,把眼泪忍住,没有流出。 见打中了目标,小男孩更加激动,欢呼一声,嗓门一下子就大了起来,超后面呼吁着。 “你们快一起打扫把星。” 说着,就从地上拿起了更多的石头,激动地用袖子擦擦脸,鼻涕在脸上糊成一团。 正要抬手往桑百潼身上扔,就感觉腰间被人重重一踹,整个人飞扑在地。 “吴大伟,我还没出声,你就敢冒头欺负人!” 作为村中的孩子王,刘四妮早早地就被村长赋予一个艰巨的责任,就是管其他的小孩。一旦她和村中的其他小孩欺负人或者闯祸了,她爹就要扣她的糖人。 刘四妮才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呢! 刘四妮环抱着胸,麦色的小脸上一脸鄙夷:“你怎么敢说人家是扫把星的,你奶奶总是这样那样的。我估计你奶奶肯定就是自己不小心跌坑里,不想自己家掏药钱,就要讹别人!” “啊——!刘四妮你说谎!!” 吴大伟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一张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通红通红的,高举着拳头好似要打刘四妮一样。 刘四妮眯起眼,威震地扬扬拳头。 刘四妮当孩子王可不是没道理的。她爹是村中的屠户,打猎也是一把好手,家中不拮据,常有肉吃,因此刘四妮长得比村中的其他孩子还要高还要壮,一群男娃都打不过她。 吴大伟脸憋得通红,拳头举不举放不放的,突然一转身高举着拳头朝着桑百潼冲过去,嘴上还不服气地狡辩。 “你们都不信就看着吧!我打死这个扫把星,我奶奶肯定就好了!” 桑百潼脑中一片空白,她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吓得转身就想往门里跑。 后衣领被人重重一拽,她整个人都摔倒在地。看着吴大伟举起的拳头,她下意识紧闭双眼用手把自己的脑袋护起来。 身旁忽然一阵风,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轻轻扫过她贴在地上的脸颊。 “汪汪汪!!!” 耳边一阵犬吠和小孩尖厉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桑百潼心中砰砰直跳,等周围声音只剩下吴大伟的哭嚎声,才敢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 只见先前还一脸凶狠的吴大伟此时正哭嚎着趴在树上,裤脚被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黑狗咬住往下拉,直把他半个屁股都露了出来。 其他小孩也吓得不轻,纷纷尖叫着爬上树,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下去帮忙。 那大黑狗瞧着实在有些吓人,站起来甚至比吴大伟还高,不需要用什么助力就能轻松地咬住趴在树上的吴大伟的裤脚。 “救命!救命啊!奶奶!爹娘!呜呜呜谁来救救我!” 吴大伟吓得眼泪鼻涕一并往出流。 大黑紧咬着他的裤脚的嘴突然一松,狗脸上是明晃晃的嫌弃。 吴大伟似乎是被吓傻了,大黑松开了裤腿他也一脸颤抖后怕的不敢往上爬,几道可疑的水渍自他的裤裆晕开,顺着他的裤腿流到地上。 周围人都看个一清二楚,几个顽皮胆大的瞬间就笑开了。 “你们快看啊!吴大伟尿裤子了!” “哪儿呢哪儿呢……真的!我也看到了。” 一群孩子瞬间乐开了,疯狂嘲笑吴大伟。 大黑耳尖一动,整只狗依旧站在树下,虎视眈眈地看着趴在树上的吴大伟,凶狠的狗脸上还有一道几乎贯穿狗脸的疤,怎么看怎么吓人。 刘四妮“啧”了一下,实在是看不过眼,冲着吴大伟嚷了一句:“吴大伟你还不赶紧往上爬!小心狗再冲上来咬死你!” 吴大伟这才一个激灵,赶紧往上爬。 爬到树上时,吴大伟的裤腰已经被扯松了,裤子裆部连带着一条裤腿都被他自己尿湿了,这一上树,连个挡地都没有,旁边的几个小孩笑得更加开怀了。 吴大伟一张脸又红又白,眼神怨毒地看着呆愣愣地坐在地上的桑百潼。 奶奶说的果然没错!这就是个扫把星!!谁沾上她谁就倒霉! 刘四妮看着吴大伟没什么事了,这才注意到地上还坐着个呆丫头,一下子就急了。 “喂!那个童养媳你还不快上树!!小心狗要咬你!” 结果她不嚷还好,她这句话溢出来。大黑也注意到了瘫坐在地上的桑百潼,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过去。 但最让刘四妮着急的是,这个呆丫头一动不动,连逃跑上树都不知道! 吴大伟也看得眼睛都红了。 上啊!快!咬死这个贱丫头!咬死这个扫把星! 大家都以为桑百潼是被吓傻了,所以才不动弹,呆在原地。 可桑百潼却莫名地感觉出,这只威风凛凛看上去能一口咬死一个小孩的狗并不想伤害她。 然而还没等大黑靠近她,院中就有人觉察出了外面的不对劲。 “外面这是怎么了吵吵嚷嚷的……大黑大黑!!你在干什么!!!” 刘百花吓得尾音都破了,紧忙往大门跑。 然而比她动作更快的还有人,翟山雨几个大步跑出来,动作之迅速让刘百花为之一愣,连自己站在他必经之路上都没有意识到。 翟山雨却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她这个人一样,直接一把把她撞开,目的明确地往门口跑。 刘百花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摔倒在地上,肩膀被撞出的痛意却远不及心口那泛起的钝痛。 压下心中的百般滋味,担心大黑出去咬到人,刘百花紧忙跟在翟山雨的身后出门查看外面的情况。 翟山雨出来时,一眼就看到小马屁精瘫坐在地上,村长家的大黑距离她只有短短几步。 心中一紧,想也没想地冲过去,一把把桑百潼抱在怀里。 翟山雨空闲着的那只手左捏捏桑百潼的胳膊,右捏捏桑百潼的腿,检查她身上是不是受伤了。 发现没有什么大碍,心中一松,下一秒各种情绪涌上。 翟山雨控制不住嗓门,烦躁地呵斥起怀里的小丫头。 “怎么一会儿不看住就给我惹麻烦!!你是不是随时都要人守着你啊!!!我真是受够你了!” 第19章 大山冷静啊! 桑百潼脸比刚刚还要苍白,怔愣地看着翟山雨,嘴几乎抿成一条线,泪挂在睫毛上,只委屈巴巴的落下来那么一小滴眼泪。 周围人都被翟山雨那一声吼吓得心肝一颤。 别说是一直都害怕翟山雨的那群小孩子了,就连刘百花都被他那一声吼吓得一抖。 唯有大黑不为所动,目光如狼般,死死地盯着翟山雨。 眼看着气氛僵硬,刘百花尴尬地扯扯翟山雨的袖子。 “翟大山,你别这么冲小孩嚷嚷啊。” “估计是刚刚……我没关好门,所以才不小心让大黑跑出来的。” “怎么能怪到小孩身上呢……” 翟山雨胸口起伏厉害,抱着桑百潼的怀抱力道有些重,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 怀中的小马屁精低着头,可怜兮兮地用袖子擦脸上的眼泪,从他的视角往下看,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 刘百花紧忙走过去,气急败坏地捏住了大黑后颈肉。 “你看你惹出来的祸!快回去!” 大黑先是顺从地随着刘百花的步伐往前走了几步,几人身后被吓得不轻的那些小孩也都定了定心,一边小心的往下爬,一边注意着大黑的动作。 刘四妮是第一个动作迅速爬下树的,站在树下远远地好奇地看着翟山雨。 大黑回头看了一眼,突然挣脱了刘百花的控制,狂吠着重新往外冲。 刚刚下去的那些个小孩被吓得吱哇乱叫,刘百花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 别看大黑是她家养大的,但大黑每每犯凶时,也看得她心惊胆战的。 害怕大黑咬人,刘百花急忙回头要追,却不想大黑根本就没有咬那些站在树下的孩子,而是冲着树上那个还没下来的小孩狂吠。 定睛一瞧,这不就是村里猫见狗嫌的吴大伟嘛! 刚刚吴大伟趁着没人注意到他,就想着赶紧顺着树干爬下去,回家换裤子,还要和奶奶告状,让奶奶替他出气。 本来已经眼瞧着那只畜生已经快进门,他这才敢动。 谁知道吴大伟刚下到一半,那只狗就杀了个回马枪,这下他想跑也跑不掉了。 吴大伟绝望地蹲坐在树上大哭。 刘百花和翟山雨也看出不对劲,翟山雨阴沉着脸色,刘百花的脸色也不好看。 “吴大伟,你刚刚是不是又招惹大黑,朝它扔石子了!?” 吴大伟委屈地大哭:“我没有!是大黑主动想咬我的!” “吴大伟你怎么不接着往下说了!明明刚刚就是你朝着那个小童养媳扔石子的时候弹到狗身上了!” 刘四妮立马嚷嚷。 翟山雨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心中的戾气翻滚。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周身那骇人的气势却是立马一众人都震慑住了,连一直嚎啕大哭的吴大伟都在他这一句不轻不重的问话下哭声渐收。 刘四妮吓得哽了一下,有些不敢说下去。 翟山雨低头看了怀中的桑百潼一眼,见小马屁精不想抬起头说,也不打算强逼着她说,于是把目光投向被吓得哽住的刘四妮等一众小孩。 “刘四妮,你说。” 刘四妮被点名,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但又想起又不是自己扔石子,于是立马挺挺胸脯,指着吴大伟。 “吴大伟说这个丫头是扫把星,他奶奶是沾了霉运才摔倒的,然后就用石子扔她,后来……后来大黑就冲出来了。” 刘四妮解释得非常详尽,只挑着事情的重点说。 吴大伟脸憋得通红,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想狡辩,但刘四妮说的都是实话,让他连说谎的余地没有。 翟山雨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下,可怒火还是一股一股地往上冒。 强行把怒火压下,将怀里始终沉默不语的桑百潼石墩上。 桑百潼任由他的动作,一直到在石墩上坐稳都没有抬头看他。 翟山雨心里更加憋屈,心口那股无名怒火越烧越旺。 刘百花瞧着他的神态,害怕地扯扯他的袖子。 “翟大山,你冷静点儿,我看这小丫头也没受什么伤……” 翟山雨冷漠的眼神直直地回看着刘百花,直到她噤声闭嘴才挪开视线。 不愿磨蹭,翟山雨直接大步走向吴大伟所在的枣树下。 吴大伟被他的眼神吓得哇哇大叫。 “丑八怪你别过来!你要是过来……我就、我就让我奶我爹我娘打死你和那个扫把星赔钱货!” 大黑没有扭头看翟山雨,翟山雨丝毫不怕大黑,走到树下和大黑并排看着树上的吴大伟。 “吴大伟,你要是现在下来道歉,我……” “我不下来!你个丑八怪快滚开!” 吴大伟声音尖厉得几乎要撕破天际。 翟山雨不再废话,直接一个飞身上树,单手掐住吴大伟的领子往外推,把他整个人悬挂在空中。 吴大伟整个人只有脚尖能碰到树,大半个身体的重心都在翟山雨掐住他衣领上,整个人往后仰。 底下大黑兴奋的汪汪叫,趴伏在树干上狂吠。吴大伟几乎都能感受到大黑都能喷在他身上的鼻息,登时吓得眼泪鼻涕一并往外流。 众人惊呼,连被从被翟山雨吼了以后就始终呆滞着的桑百潼都抬头朝着翟山雨的方向看去。 刘百花惊叫一声。 “翟大山你冷静一点,别欺负一个小孩啊!” 吴大伟被吓得连求饶的话都嚷不出来,只顾着连声哭嚎。 翟山雨不理会刘百花的话,只目光沉沉地看着吴大伟。 “你把刚刚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吴大伟双手使劲拽着翟山雨掐他衣领的手,哭嚎着试图把自己拉上来,不回答翟山雨的问题。 翟山雨丝毫不惯着,手臂更加用力地把他往外推,这下吴大伟连脚尖那点助力也没有了,整个人几乎只能靠着拽着翟山雨的手才能保证自己不掉下去,吓得又开始尿裤子,这才认清情况连忙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你是丑八怪了呜呜呜……求你了,放我下去” 在外人看来,翟山雨的动作则像是掐吴大伟的脖子把他悬挂在空中。 让跟出来的苍东村的村长刘丰吓得几乎要一口气抽过去。 “大山!大山!快把人放下!别掐死人!!” 第20章 征徭役 翟山雨掐着吴大伟的衣领的手逐渐用力,吴大伟的脸憋得通红。 “好好想想你刚刚还说什么了。” 此时吴大伟已经不害怕底下狂吠的大黑狗了,微微充血的眼珠只能充满恐惧地看着眼前这张疤痕纵横的罗刹脸,对方连看他的眼神都满是默然,可漆黑的眼底里却是浓重到近墨色的黑暗杀意。 淅沥沥。 吴大伟又被吓得尿了裤子,尿液顺着他的裤腿滴落,险些落到大黑身上。 大黑嫌弃地躲开,换了一个方向接着冲树上狂吠。 吴大伟已经有些呼吸不畅,看向翟山雨的眼神逐渐模糊,却突然福至心灵地憋出一句。 “我……我再也不说、不说丑八怪和……和扫把星了…对、对不起……” 下一秒,翟山雨就揪着他的领子,带着他一跃而下。 等到双脚稳稳站在地面上的时候,吴大伟还没有回过神,一屁股坐在地上,呆滞地喘着气。 在翟山雨带着吴大伟往下跳时,大黑就已经被村长刘丰一声口哨唤了回去。 周围的小孩也看得叹为观止,刘四妮眼神奇异地看着翟山雨,忍不住“哇”了一声。 翟山雨蹲下身,整张脸面无表情地矗立在吴大伟的眼前和他对视。 “如果再有下次,我就直接把你扔去山里喂狼。” 吴大伟吓得一个激灵。 因为苍东村临山,山中多野兽。村中从小到大的所有孩子,几乎都从自己家的或者旁的父母长辈的嘴里听过这句恐吓,可翟山雨这句话说得太过平淡笃定,反而让人平白感觉毛骨悚然。 如果再有下一次,他好像就会真的像他所说的那么做一样。 吴大伟紧忙点头,嘴里胡言乱语的保证。 “我、我保证……我、下次不、不会了。” 见翟山雨点点头,吴大伟才如蒙大赫,一溜烟地转身跑了。 刘丰见事情解决,也松了一口气,这才出声把这一堆小鬼头统统撵回去。 “滚滚滚!都赶紧给我回家啊!小心有狼跑出来把你们都吃了!!” 一群小鬼头一哄而散。 唯有刘四妮没走,反而凑到了桑百潼的跟前。 “喂!你叫什么名字?” 桑百潼一愣,习惯性地想回答自己在姜府的名字明夏,话到嘴边又改了。 “……桑百潼,我叫桑百潼。” 刘四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咂么咂么嘴才一副老大的样子一拍桑百潼的肩膀:“你名字不错!以后就跟着我混吧!我带着你玩。” 桑百潼眨眨眼,用力点点头。 刘四妮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去找你玩。” 刘丰觉得好笑,又赶紧催着她回家。 “四妮儿啊,你就别在这拉帮结派了,赶紧回家去!小心我把你之前的事和你说。” 刘四妮立刻紧张兮兮:“别!我这就回家了!” 说罢,也转身跑了。 跑之前还不忘记朝着桑百潼做了一连串奇奇怪怪的手势。 桑百潼不解的歪歪头,但神情莫名放松了不少。 翟山雨此时也走了过来,桑百潼立刻低头,不去看他。 翟山雨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桑百潼,直直走到刘丰的跟前,低声道了一声: “刘叔。” 这是认错的意思。 刘丰深深一叹,被这么一出事弄得有些无言以对。 “大山啊,不是叔说你,而是你……唉!” “你这么一做,晓不晓得背后又有多少碎嘴子说你!你!唉……” 刘丰恨铁不成钢的说了这么两句,但还是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眉间愁容不散。 “唉!算了,带着你……” 刘丰瞧着那看着约莫只有五六岁左右的,穿着陈色衣衫,瘦骨嶙峋弓着背乖巧坐在石墩上的小姑娘,有些无言地卡了一下。 这京城中做官的就是心狠,送个这么小的娃娃过来…… “……还是带着你那妹子先进屋吧。” 又是深深一叹,刘丰率先转身回屋,刘百花眼神复杂地看着翟山雨和桑百潼也拽着大黑的后颈进去了。 翟山雨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周围乍然只剩他和这个小马屁精,忽然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桑百潼。 毕竟是他不了解事情前因后果之下就吼了人…… 该怎么道歉比较好?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桑百潼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到他身边,仰着头看着他。 “哥哥,咱们不进去吗?” 翟山雨一怔,完全没预料到桑百潼居然是这种反应,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桑百潼低着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身后一步远的位置,跟着他一并进了刘丰家。 刘丰已经在堂屋里等着他了,桑百潼则自己乖巧地跟着刘百花的步伐去了旁处。 翟山雨只得先把心中那点对于桑百潼的异样放到一边,还是正事要紧。 “刘叔,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事?” 刘丰嘴碎,好念叨,尤其见了翟山雨,更是嘴上东拉西扯地说些事。 所以刚刚虽然翟山雨进来的时间不短,但是翟山雨想问的事一直找不到问出口的机会,刘丰想说的话也东拉西扯地乱跑,后来外面就发生了情况。 刘丰这会儿可没什么嘴碎的心思了,直接开门见山道: “大山啊,最近叔听说了点消息,前一阵下大雨,咱们村没什么事,可最近隔壁县那儿发了大水。” 刘丰吸口旱烟,咂咂嘴,习惯性紧皱的眉间都是忧愁。 “本来和咱这没什么关系,可是听说最近可能会有胥吏来村里征徭役。” 翟山雨眉头也皱了起来:“可最近不是刚好赶上芒种吗?” 刘丰苦笑:“是啊,这要是真的征收到咱们村,那今年的夏播可就算是散伙了……” “不过也都是说不准的事,”刘丰强打起精神:“咱们村偏,胥吏不一定真的征收到咱们这,万一真的征收到咱们村了……就再说吧。” “我主要是和你说一声,你刚来村里时,我给你挂了咱们村的籍贯。往年你年纪小,可今年你也满十四了。” “真要是征徭役,你这次可难说了。” “尤其是你家还多了个娃……妹妹。但你若是不去,那就只能交代役银了。” “估计到时候得出不少钱,而且你这妹妹现在估计也挂在你的籍贯下。到时候你怕是也得再出点银子打点一下。” 第21章 做你娘怎么样 刘丰点到即止,剩下的话就不必再多说了,多说无益。 翟山雨听懂了他的意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实徭役和翟山雨关系不大。 毕竟翟山雨是外来户,当初刘丰帮他上到村里的籍贯时,就已经惹得周围人不满了,所以他名下其实没有地,往日也都是上山打猎挣点银子。 如今正值芒种夏播的时候,若是向全村征收徭役,那村中人只能凑一整个村的代役银。 而他的籍贯又是挂在苍东村的,到时候保不准村里会有人把这件事翻出来说,对他很是不利。 不过说到底,现在徭役还说不准,翟山雨也不打算为此忧愁,他来找刘丰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对了刘叔,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想问你。” 刘丰放下手里的旱烟,示意他开口。 “刘叔,我来……是想问我现在住的那个房子。” “你也知道,我现在到底不是一个人住了。我就想把那个房子翻新重新盖两间房子。” “就是不知道村子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好。” 刘丰“嗐”了一声:“你放心吧,我之前没和你说过?我给你安排住的那个房子还是前朝动荡时,老祖宗为了躲难才来这片地界时盖的。” “后来也不怎么动荡了,也就没什么必要在那儿住了,也就荒芜了。” 刘丰以为翟山雨只是担心翻盖房子会在村里招惹出闲言碎语,出口安慰:“大山你放心盖吧,这村子里保准没人说闲话。就算有,我也能替你挡回去。” 翟山雨心中一股暖流划过:“谢谢刘叔。不过……” “这么说,原本那个房子在之前都是您的老祖宗住的。” 刘丰拿起旱烟,抽上一口,隔着朦胧的烟气也能看到他放松的神情。 “是啊,我老祖宗那可是个富商呢呵呵……” “这苍东村大部人都是我那老祖宗那一群沾亲带故的后代,如果不是我老祖宗啊,这苍东村还建不起来呢哈哈……” 翟山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刘丰却已经说得有些上头了,自家闺女不愿听自己唠叨,旁的后辈也不愿和他靠近,翟山雨倒是个极好的唠叨对象。 “大山你是不知道啊,别看咱们苍东村地方偏,但是在那兵荒马乱的时候啊,咱们这可比那些什么元和村永宁村要安全得多。” “我爹临死前还和我念叨着说,我老祖宗在村里的各个地方都藏着金银财宝呢哈哈哈哈。” 翟山雨眼中暗芒一闪而过,追问:“那后来找到了吗?” 刘丰不耐地一挥手:“怎么可能,村子上上下下,连当时你住的那个破屋子都被人翻了好几遍,地都刨开了,都没人找到。” “我看呐,就是随口胡编的。村子里还传得神乎其神的,啧啧。” “别说这个了。大山,你找到合适的盖房子的人了没?” 翟山雨垂下眼帘,收住若有所思的眼神。 “我今天一早问过张叔了,托张叔帮我问问。” 刘丰佯装恼怒:“好小子,先和你张叔说,再来和我说?臭小子!” 翟山雨淡然一笑。 这边的两个人相谈甚欢,另一边的刘百花和桑百潼气氛可是僵硬得不行。 桑百潼一直蹲在一边,用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刘百花看不懂她在写什么,她只认得几个平常的字,多的字她就不清楚了。 只看得出桑百潼写的几个字。 “桑”、“百”、“大山”…… 后面的什么,刘百花就看得比较迷瞪了,但明白桑百潼写的应该就是她自己的名字和翟大山的名字。 实际上,刘百花看得也没错,桑百潼就是在写自己认识的那些人的名字。 娘亲曾经和她说过,写字可以静心凝神。 不知道写些什么,桑百潼干脆就在写自己曾听过的名字。 自己的名字写两遍,夫君哥哥得写两遍。 爹爹的写五遍,娘亲得写十遍。 鼻尖一酸,桑百潼细细的小眉毛轻轻蹙着,眼眶中的泪水打个转又被她憋了回去。 为什么……越写爹娘的名字越难过呢? 转而写夫君哥哥的名字,可心里的难过半分也没少,反而更加酸涩。 桑百潼吸吸鼻子,抬手快速地把脸上的眼泪擦掉。 潼潼明白的,是潼潼给夫君哥哥添了麻烦。 就像刘妈妈曾经和她交代过的那样,有的时候虽然主子嘴上佛口说,要把下人当成姐妹手足看待,但作为下人却是万万不能逾矩的。 下人应该要恪守规矩,知进退识大体。 若是惹了主子不开心,那别说是做什么姐妹手足了,甚至连自己的生死之间不过是主子挥挥手的事。 自己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交代忘记了呢…… 或许夫君哥哥也是像刘妈妈说的那样,只是一种笼络的手段,自己却逾矩了…… 桑百潼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手停住,整个人缩成一小团,看上去就悲伤难过的不行。 刘百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刚刚还写着字的小姑娘突然就缩成了一团悲伤的小蘑菇,不知所措地搓搓手。 在桑百潼身后转了几个圈,刘百花一敲脑门,忽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个糖瓜。 “……给你。” 刘百花把糖瓜递到桑百潼跟前。 桑百潼垂着的脑袋更低了,只是摇摇头。 刘百花没怎么和小孩子接触过,有些不知所措地把糖瓜收回来,看着桑百潼的小辫子忽然开口: “我帮你重新梳个好看的发髻怎么样?就当打发时间了。” 瞧着桑百潼点点头,刘百花这才长舒一口气。 让桑百潼坐在小板凳上,刘百花舀出一盆水,拿好梳子,准备给桑百潼重新梳发。 先把梳子打湿,然后从发尾开始一点点梳开,直到全头都梳顺畅。 刘百花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意识到现在这种情景。 感觉有点像一起爹爹出门在外谈事情,娘亲和她在屋子里打发时间,就在屋里梳头发编辫子。 想到正在和自己爹爹谈事情的翟山雨,刘百花的脸莫名地红了。 像是给翟大山那个不知情趣的做媳妇,养了个小女儿一样。 真是的…… 这么想着,刘百花的脸却默默地红透了。 “你觉得……我以后做你娘怎么样?” 第22章 姐姐我觉得不行 “……” 两人都陷入一阵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啊???” 桑百潼长大嘴巴,相当震撼地扭头看着这个今天第一次见面的大姐姐。 “姐、姐、姐姐,你想做我的小娘?为什么呀?我娘亲应该不会同意的。” 刘百花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急忙双手钳制住桑百潼的小脸让她把头重新扭过去。 “你听错了!谁说要做你小娘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桑百潼乖巧地顺着她的力道扭过去,一边疑惑地问:“那姐姐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刘百花感觉自己一整个头都要烧起来,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到最后几乎让人听不见什么声音。 “我、我的意思就是,你愿不愿意、让我做……帮忙照顾你的人……” 桑百潼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微微抿了抿唇:“哦……那姐姐想照顾我的话,是不是要先问问夫君哥哥啊?” “嘶——” 下一秒,刘百花手上的力道猛地一颤,拽下几根桑百潼发尾枯黄的头发,惹得桑百潼发出一声痛呼。 刘百花急忙用手按住刚刚拽断头发的位置,一边手上使劲揉揉,一边心虚地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刚刚我没注意,你没事吧?” 好在桑百潼不是个娇气的小孩,坚强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刘百花便接着给她梳头发。 这会儿,刘百花才恍然意识到,这个看着不过五六岁的小丫头竟然是坐着花轿到的翟大山的家…… 是翟大山名义上的……媳妇啊…… 方才鼓起勇气说出的话此时哽在喉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这边的气氛沉寂下去,另外一边的两人已经说了好大一会儿东拉西扯的闲话,主要是刘丰嘴巴根本就不停,让翟山雨想走都找不到时机开口道别。 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刘丰想留翟山雨在自家吃过饭再走,却被对方坚决地婉拒了。 无奈,只得放人了。 翟山雨见厨房亮着灯,知道桑百潼多半就在那儿。 就在他抬步走到厨房门口时,就听到两人仿佛是在说小话。 “姐姐,你刚刚说的意思是想嫁给哥哥吗?” 是小心翼翼的小马屁精的声音。 翟山雨脚步一顿。 “嗯……不是……我、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百花带着些许微微羞赧的声音传来,她喃喃着似乎是回应着桑百潼的问题,也似乎是告诉着自己。 “我就是觉得嫁给翟大山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嗐!算了,我刚刚都是瞎说的,做不得真,你就当没听见!” 桑百潼“哦”了一声,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就被一声突兀地打断了。 “桑百潼,走了。” 是站在厨房门口的翟山雨。 翟山雨的身形半遮半掩,夕阳的余晖自他的身后泼洒,照得他半张脸也是半明半暗。 循声望去的刘百花登时吓得心惊肉跳,反应了两下才反应过来。 桑百潼却没有丝毫异样的感觉,乖乖点点头,站起身和刘百花道别。 “姐姐再见。” 本是要转身出去的,可是往门口走了几步,桑百潼又停下脚步。 “哥哥,我要和姐姐说个秘密。你在门口等我一下好不好?” 翟山雨看了一眼两人,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 “快点。” 刘百花有些疑惑,只见桑百潼小跑着到她的身边,扯扯她的袖子。 刘百花感觉有些许奇怪变扭,但还是顺着她的动作俯下身。 “姐姐,潼潼刚刚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 “但是潼潼觉得不行。” 小小的人儿贴近她的耳边,说出口的话语带着些许暖融融的甜蜜气息惹得她一片颈后阵阵酥麻。 刘百花被弄得有些痒,忍不住笑出声。 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小姑娘。 “为什么你觉得不行啊?不是我问问你那个丑脸哥哥就好嘛。” 桑百潼杏眼中满是认真:“因为潼潼想起来了,潼潼是作为哥哥的媳妇嫁过来的,就像……爹爹娶了娘亲一样。” 刘百花这下是真的笑出来了,干脆蹲下,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 “可是姐姐如果非要嫁给你那个丑脸哥哥呢?你现在也算不上真的小媳妇吧?” 桑百潼有些呆,小脑瓜反应了一会儿才想出应该怎么回应刘百花。 “但是……但是潼潼已经嫁给哥哥了呀……” 刘百花憋着笑,没把桑百潼说的话放在心上,也没打算逗小孩了。 “好吧好吧,姐姐知道了。” “姐姐才不嫁他呢,刚刚那是逗你呢知道吗,回去以后千万不要和你个又丑又冷的哥哥说哦~” “这是咱们两个人的秘密!” 说完这些话,刘百花揉揉自己辛辛苦苦给桑百潼梳的发髻,突然从衣服的兜里变出来一支簪子。 细长的桃木枝簪子,尾端被雕刻成一朵小小的桃花,桃花的花蕊则是镶嵌着一块不大不小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亮晶晶石头,瞧着漂亮极了。 “这个给你簪上!嗯!真好看!” 刘百花满意地点点头,桑百潼小心翼翼地用小手碰碰那支发髻,又道了一声谢,这才准备转身走出门。 但…… 刘百花看着小姑娘僵硬着脖子,努力保护着头稳定的样子,又是“噗嗤”一声的笑出来。 “哎呀!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我给你梳的这个发髻牢固着呢,保证你怎么左甩右甩都不会散开,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有了这个保证,桑百潼的脖子才稍微放松些,但还是不敢走得很快。 刘百花陪着桑百潼出去,才发现翟山雨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桑百潼这才有些着急,步伐明显加快了几分,几乎是小跑着往院子大门口走。 等到了门口看到翟山雨斜倚着墙壁的身影,桑百潼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夫君哥哥实在这里等着…… 看到桑百潼的身影,翟山雨这才不紧不慢地站稳。 “怎么这么慢……这是梳的什么头发啊?真是……” 跟在后面的刘百花立马就不干了。 “说什么呢你翟大山!没品味的丑人!” 第23章 我没兴趣 翟山雨也不辩驳,只是低着头仔细看着桑百潼的发旋顶。 刘百花也感受出了点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小丫头刚刚在屋子里还和她说着是翟大山的小媳妇什么的,怎么现在一句话就不肯说了。 别是因为之前翟大山嚷嚷的话吧? 翟大山的脾气可不好啊,这小姑娘一看就弱不禁风的。整个人连那吴大伟一半都没有,可经不住翟大山的吓。 在刘百花紧张的注视下,翟山雨伸出手抚在她梳在头顶上的发髻包上,轻轻晃晃。 “走了,回家。” 小马屁精无比乖巧地点点头,小跑着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位置上,翟山雨这才向刘百花道别。 “那……我们就回去了,麻烦你和刘叔说一声。” 刘百花乍然对上翟山雨那双好看幽深的瞳孔,又想起来了自己和桑百潼在厨房中的对话,麦色的脸涨得通红,眼眸躲躲闪闪的,不敢和翟山雨对视。 虽然刘百花在厨房里和桑百潼一个小姑娘侃侃而谈,可真和翟山雨对上,刘百花又是别扭又是尴尬的羞涩。 坦白来说,刘百花其实心中也清楚翟山雨对自己没意思,可往常翟山雨又没有娶亲,没有名义上的妻子,她也没那么在乎。 毕竟她长相普普通通,这个男的才更是凶神恶煞丑得离谱好嘛! 能被她一个村长的闺女看中,那才真是翟大山走了好运呢! 可现在翟山雨不但有了名义上的小媳妇,自己还和人家新娶回来第二天的小媳妇说些有的没的的话…… 虽然这个小媳妇才不过七岁……但确实是…… 现在想起来都让刘百花尴尬到抠脚趾。 也不知道翟大山有没有听到她们在厨房的谈话。 “我知道了,你、你带着潼潼回去的路上慢一点啊。” 刘百花涨红了一张脸,有些别扭地嘱咐道。 翟山雨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在翟山雨转身要走之际,刘百花突然喊住他。 “翟大山你等等。” 翟山雨依言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回过头。 刘百花吞吞吐吐,问出口的话也是含含糊糊的。 “我是想问你……你没听到我和潼潼在厨房说的话吧?” 翟山雨淡淡回应:“没听到。” “我是想说,如果你听到了也没事,我、我只是……” 刘百花脸逐渐涨红。 可惜还没等刘百花把话说出口,翟山雨就一脸不耐烦的直接出口打断了她的话。 “无论刚刚是什么,我都没有听到。你们两个说的什么我也没兴趣。” 刘百花脸上的红晕刷的一下子就褪了个一干二净,眼中刚刚翻涌出的丝丝缕缕的情绪被压下。 刘百花直接被气笑了。 “行!翟大山你真是好样的!你行!你真行!” “赶紧走吧你!!!回去的路上小心别跟吴大娘一样摔坑里!” 翟山雨转身背对着刘百花摆摆手,另一只手则拉了一把桑百潼。 “走了。” 刘百花站在院门,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的背影走远,心情是说不出口的复杂。 自己……是被拒绝了吧…… 刘百花手不自主地抚在心脏的位置,说不清自己的感受。 其实说她喜欢翟大山其实也没有那么深,说到此生非君不嫁那更是无稽之谈了。 刘百花和翟山雨两人的缘分还是要起始于刘丰,也因着刘丰的缘故一直以来和翟山雨打了不少交道,相伴了好几年的时光,感情不可能一丝都没有。 少女的叹息散落在夕阳的余晖中,那点无法言语的怅然若失很快就随着叹息飘散在夜风中,了无无踪影。 翟山雨带着桑百潼顺着山路走在回家的路上。 翟山雨走在前面领着头,一张脸阴郁暴躁的不行,桑百潼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一步远的位置。 他要是加快步伐,小马屁精就颠颠地小跑着跟着。 他要是放慢步伐,小马屁精就妥妥的小碎步,反正就是保证和他是一步远的距离。 翟山雨越走眉头皱得越紧。 莫名感觉自己是回到了当初有奴仆跟着的日子,那些下人和这个磨人的小马屁精一样,都是依照着规矩,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距离。 翟山雨真是想不到,他以为曾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自降成下人的规矩,跟在他身后。 翟山雨步子越走越快,耳朵却一刻不停地集中精力听着后面的动静。 小马屁精又是几步小碎步……嗯跟上来了……开始小跑了……跑累了开始小喘气了。 翟山雨步伐又加快了几分,走在前面的脸色甚至有几分狰狞的狞笑出来。 不是喜欢跟在后面嘛,不是不肯和我说话嘛。 哼!看你什么时候求饶! 小马屁精我还治不住你了!? 于是山路上,就能看到这样一副奇异的景象。 一个少年在前面大步大步地往前走,满是疤痕的脸上是一抹扭曲的狞笑。在少年的身后,一个小女孩小跑着,小脸涨得通红通红,累得直喘气的就跟在他的身后。 翟山雨估摸着小马屁精的力气,逐渐放慢了步子。 却不想他一放慢,桑百潼也跟着放慢了,反正始终和他保持着中间一步远的距离。 翟山雨气急。 但听着身后小丫头累的喘气声,又狠不下心用着刚刚的步子接着走。 只得忍下一口气,把步子放得很慢,保证小马屁精能跟上来的同时,又不会觉得很累。 不过坏心眼的少年,等到小丫头不喘了,就又重新加快了步子。 两人就这样用一个近似于你追我赶的姿态在夜幕前赶到家中。 翟山雨习惯性地先检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和门上的锁子,都没有问题后,他才打开大门。 院子里还是白日出门时的样子,翟山雨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墙壁,发现土墙上没有什么可疑的脚印,才缓步走到了卧房门口。 锁子还是白日卡在门上的样子,锁芯也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翟山雨微微放下心。看来在他们出门的时候,没人试图过来偷东西。 翟山雨转过身笑出声,被气得。 果不其然啊。 在他干这一系列动作时,这小马屁精就那么老老实实地按照一步远的规矩跟在他的身后。 说这小马屁精是下人实在是太侮辱人了,这小马屁精分明就是一只还在喝母乳的小奶狗,半点也离不开人。 第24章 冷战 “既然已经到家了,你就去屋子里把你带过来的那堆破烂收拾收拾。” 话虽然这么说,可翟山雨双手抱胸,微挑着眉,整个人就那般堂而皇之地堵在卧房的大门口不动弹。 很明显,就是不肯给她让路。 桑百潼不高兴地撅起小嘴,却仍然不愿意和翟山雨开口说话。 她左找找缝隙,翟山雨腰一扭,那一点点的缝隙就被挡住了。 右找找有没有能钻过去的地方,翟山雨腰有事一扭,挡路挡的简直不要太坦然。 桑百潼不服气,倔劲也上来了,小嘴抿得更紧,更一言不发了。 翟山雨也不急,气定神闲地环抱着胸,就那么看着小马屁精什么时候肯投降。 毕竟他可是连着好几次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小马屁精台阶下了,这小丫头都不肯低头。 那他就把门堵起来,就看着小马屁精还怎么不吭声! 翟山雨胸有成竹,等着桑百潼像今天白天一样,冲着他低头撒娇求情卖乖地求他原谅。 反正他大人有大量,早早的就不和这个小马屁精计较了,就看这个小马屁精什么时候肯和他低头了。 桑百潼左右都找不到办法,绕着翟山雨转了好几个圈。 无奈这狡诈的大人实在是挡得太过于严实,就算发现一个缝隙,也立马就被他挡住。 桑百潼干脆直接在翟山雨面前站定,昂起头,想藏起来自己满心的不高兴,可抬起头看着翟山雨的眼神中,小火苗藏都藏不住。 翟山雨毫不畏惧地一挑眉,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两人对视片刻,翟山雨也逐渐放松下来,挑眉看着她。 桑百潼忽然一动,要往左面那个大点的缝隙扑过去。 翟山雨反应迅速,立刻把身体往左挪,却不想桑百潼脚尖一转,又往右边冲过去。 翟山雨一惊,没想到这小马屁精竟然还会声东击西。紧忙把另一条腿也岔开,迅速往右边靠过去。 就算这个小马屁精会干这件事,但终究还是翟山雨技高一筹,把两边的路都堵死了,这下看这个小马屁精还能怎么办。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翟山雨丝毫没有注意到桑百潼的眼神。 桑百潼趁着机会,直接迅速矮下身子向前一扑,从翟山雨的两腿之间直接钻了进去。 徒留在门口的翟山雨一脸呆滞。 第一反应是:不是……他练了好几年的武,居然连一个小丫头都没有挡住?! 第二反应是:这小马屁精怎么往中间钻过去啊?! 不敢置信地回过身,桑百潼已经开始打开第一个箱子,开始收拾了。 翟山雨脸色黑沉得简直要滴出水来。 被耍了,还是被这么一个小丫头耍了…… 桑百潼一点也不回头,甚至在翟山雨的注视下,还装作不经意的小小的冷哼一下。 “……” 翟山雨无言以对。 反正今日下午确实是他不对,但这小马屁精也太…… 忍不住磨磨牙根。 这小马屁精也太犟了!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没见桑百潼回头给自己一个眼神。 翟山雨只能无奈地转身去厨房烧火做饭。 厨房也是出门前的样子,只不过少了几块腊肉,翟山雨注意到了却没放在心上。 估摸着是某个夜猫叼走了几块肉罢了。 天边此时只剩下一缕残阳,屋内的光线略有些昏暗,桑百潼注意到翟山雨没有附近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起身到桌子边,小心地用火折子把油灯点燃。 屋内登时明亮许多,也方便桑百潼收拾那几箱嫁妆。 三十二抬的嫁妆说出去体面,看上去气派,可实际上真正开始收拾时,也只需要收拾几箱就好,桑百潼一个小孩子收拾起来也是很好收拾的。 一箱是早上打开过的,顶上的那两件鲜艳华丽衣裳被挤在边上,漏出来的底下那些粗布陈衣才是真正桑百潼的衣服。 其他几箱里大部分都是什么头面,不过都是些过时的鎏金、银镶次的头面,卖不出什么高价。但桑百潼看不出来,老老实实地把这些头面都放回了箱子。 除去那些比较常规的嫁妆,额外的就是三箱。 一箱都是些钱财,放了些铜板、银子甚至还有几颗金瓜子,在桑百潼的眼里是和刚刚那箱头面一样贵重的东西,连数都没有数,只都好生生的放了回去。 还有一箱里则是放了些《女则》《女训》一类的书,剩下的一箱则是些给的补品,不过都是些不值钱的人参须。 桑百潼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东西都被归整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桑百潼抱着那些叠好的衣服不知所措。 虽然知道是应该放到衣柜里,但是害怕自己放进去以后,会惹夫君哥哥不高兴…… 桑百潼略感委屈地抿着唇,想了想,最终还是把怀里的衣服放到一边的床榻上。转而开始推箱子,试图把这些挡路的金丝楠木箱子推到一个合适的角落里,但只是推了一个,就把桑百潼累得气喘吁吁的。 不过挪开一个后,卧房中明显就不怎么挡路了。 翟山雨做好饭后,就直接端着饭往卧房这边走,毕竟两个人在破了屋顶的厨房吃饭显然也不符合现实,估计点了煤油灯后也照不亮周围的环境。 他端着饭走到卧房门口时,才发现原本随意堆砌的那些箱子都被整理妥当了,内里的杂物被东一堆西一堆地放在一起。 小马屁精正在费力的推着箱子,听到他走过来的脚步声,怔愣地抬头朝他看过来。 两人视线短暂相接,桑百潼率先移开视线,抱着一口不知道跟谁赌的气,又开始低头费力地推着箱子。 “啧。” 翟山雨火气也上来了。 懒得理不知道闹什么变扭的小马屁精,直接大步踏入,把饭菜放在桌上,接着转身,一脚踹在箱子上,动作行云流水,衣诀翻飞间的气流让火苗都闪烁了一下。 箱子被人大力一踹直接大力地滑行到墙边,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翟山雨眼瞧着小马屁精的身形明显一僵,回过头看他的眼中几乎满是惊恐,接着浑身僵硬的坐到饭桌边,一动不动。 这下好了,方才力道使大了,反而吓到这个小丫头了。 第25章 小锯嘴葫芦 就这么一顿晚饭,气氛和早上那顿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空气都想往下掉冰碴子,吃饭的两人更是吃得相顾无言。 桑百潼甚至全程都不敢抬起头,只是低头扒饭。 翟山雨眼眸如冰,死死的盯着她的后脑勺看,恨不得直接盯出来一个洞出来,好让他知道这个小马屁精一天天的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东西。 话说得少了,饭就吃得快了不少。 等饭吃得差不多,翟山雨刚刚把筷子放下,桑百潼就极其有眼色地把碗筷都收走,却在踏出房门前脚步停住了。 翟山雨微微挑眉。 怎么?小马屁精这会儿不打算拍马屁了?不会打算破碗破摔吧? 放轻脚步,翟山雨轻轻走进,看到院门外的场景才玩味地勾起唇扯出一抹坏笑。 此时夜幕降临,今晚夜色不好,云半遮半掩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院中也是黑沉沉的。 小院本就挨着山,此时院中月光黯淡,万籁俱寂,只隐约可以听到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非常渗人,更别提是要往那白日被烧得黢黑的厨房里走了。 眼看着小马屁精一副踌躇不定的样子,翟山雨坏心眼地俯下身,轻轻靠近她的耳边。 “哇!!!” 桑百潼吓得一个抖索,手一松,碗筷眼看着就要落到地上,就被早有准备的翟山雨接住了。 桑百潼抚着胸口,感觉自己的小心脏突突突的直跳。 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却看到了翟山雨面无表情地捧着碗看着自己。 但桑百潼一眼就看穿了这个狡诈的夫君哥哥就是故意的嘲笑自己! 他嘴巴两旁的那两条疤都出卖他自己了! 翟山雨当然瞧见了桑百潼眼中燃烧的小火苗,可他不仅不在意,眼中的调笑意味还更加明晃晃地俯视着她。 “怎么?要哥哥陪你去放碗吗?你自己不会被吓哭吧?” 语罢,翟山雨还恶劣在桑百潼面前晃了晃碗筷。 可他没想到桑百潼直接从他手中抢走了这叠碗筷,小脸板的死死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恼怒地看着他,一张小嘴抿了又抿,像是反复憋着气。 实在憋不住了,桑百潼才掷地有声地吐出一句话。 “潼潼才不会害怕!” 像是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小马屁精的眼眶微微泛着红晕,小声地说了句话。 虽然声音很低,但两个人距离很近,翟山雨的耳朵又好用,直接把那句话听了个仔细。 这下,翟山雨脸上的神色也不太好看了。 盯着桑百潼的背影一头扎进外面那一片黑沉沉的夜色中,翟山雨气的双拳紧握,简直想要把小马屁精收拾出来的这对破烂都扔到她脸上! 在卧房里转了几个圈,无处发泄怒气的翟山雨最终把视线投向了那一堆堆的杂物。 桑百潼可不只是把碗筷放到水里那么简单。 姜府中的刘妈妈说过的,下人就是要自己会做事。 所以桑百潼硬是盯着昏沉沉的一片黑把碗洗好了,并且还放到了灶台边上,保证让明天翟山雨第二天随手就能拿到手里。 等桑百潼回到卧房里时,发现之前整理出来的杂物都是已经被归整起来了,那些沉重的金丝楠木的箱子也被靠墙放好了,而翟山雨直接躺在了床榻之上。 桑百潼有些不知所措的,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应该睡在哪里。 “门关好,自己去衣柜里拿床褥出来,今天晚上你在地上睡。” 床上的翟山雨头都不回地安排。 桑百潼乖乖听话,走到衣柜旁打开衣柜门,抱出一床薄薄的褥子。 半点也没有注意到挂在衣柜半边的自己叠好的那些的衣服。 在地上铺好褥子,桑百潼就直接熄灭油灯,蜷缩在地上,盖好被子准备睡觉了。 就在桑百潼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床上那个惹她不开心的罪魁祸首开口。 “喂。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桑百潼不自在地动动身子,缩成一小团。 “潼潼不知道哥哥再说什么。” 床上的翟山雨微挑起眉。 “怎么?你要我重复一遍?” “你刚刚嘟囔的那句什么来着,哦对了,是说你自己是下人,往常不劳我这个做你主子的麻烦你是吧?” 地上缩着的那一小团一颤,不吭声。 翟山雨接着慢悠悠地说:“那么有骨气,怎么吃饭不自己煮啊。嗯?” “……潼潼自己会煮饭。” 一小团子终究还是不服,却不想翟山雨直接嗤笑一声。 “可别。你今天烧个火都能把我房子烧了,明天你要是做饭不得把苍东山都给点了啊。” 一小团子不吭声了。 翟山雨像是没察觉出她的坏情绪,自顾自地说。 “我可不是什么你的主子,要是真论起来,你一个名义上的养女不比我的身份高?姜府二小姐?” “……潼潼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二小姐,潼潼就是……一个烧火的丫头。” “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过来的吧?你忘了你昨天晚上怎么称呼我了?” “……” 一小团子刚刚从被窝里露出来的那点试探的软肉立马就缩了回去,又不吭声了。 翟山雨也不再多说,安静等着那一小团子再勇敢地颤颤巍巍地试探。 半晌,翟山雨才终于等到委屈拧巴又可怜的一小团子嘟囔出的一句话,可声音太小,翟山雨才只听清几个字。 “……我才不原谅……” 不原谅? 翟山雨眉头紧蹙,气笑了。 不是,他有做错什么吗?轮得到这个小马屁精和他谈原不原谅的。 “呵。不说是吧?行,我懒得和你说,你就在地上躺着吧。” “……” 那一小团又不吭声了。 翟山雨翻个身,心里窝着火。 真是不知道自己上一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碰上这么一个小锯嘴葫芦。 翟山雨等了一会儿,本来以为这小马屁精一会儿就会颠颠地过来冲着他撒娇卖痴,可一直等到地上那点细小的哽咽消失不见,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他也没等到想听的话。 气的翟山雨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都没睡着,一直到半夜都没有睡着。 但真的让小马屁精在地上睡一夜是不可能的,一直到半夜都睡不着的翟山雨还是下床把蜷缩着睡着的桑百潼搬到了床上。 躺在地上薄褥子的翟山雨盯着两个黑眼圈到天色蒙蒙才堪堪合上双眼沉入梦乡。 或许连翟山雨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乎一个仅仅只见过一晚的小屁孩。 明明这是姜府送过来的……不是吗? 翟山雨啊翟山雨,你忘了你爹你娘了吗?你忘了镇国将军府那一百多条的人命了吗?你忘了你生死不知的幼弟幼妹了吗? 你怎么能忘…… 你怎么敢忘…… 第26章 把这两个兔崽子撵出去 晨光破晓,天边蒙蒙亮起,透过窗户照进屋内。 躺在地上睡觉的少年显然睡得不是很安稳,不知是因为底下铺着的褥子偏小不舒服,还是正在做了个不为人知的噩梦,让他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紧蹙着的。 床上睡醒的小女孩懵懵懂懂地坐起身,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躺到了床上,就低头看到了背对着她躺在地上的少年。 桑百潼揉揉眼,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又坐在床上反应了一会,才放轻了动作起身。 成功下地后,还不忘记把自己的盖的被子扯到地上给翟山雨盖上。 翟山雨睡得很沉,没有注意到桑百潼的动作。 桑百潼慢慢地走出卧房,又轻轻地合上门。 先是给兔子放了菜叶,后是给墙角种下的那个石隐紫绒浇水,接着就无所事事地坐在院子里发呆。 桑百潼看着厨房方向有些犹豫。 昨天晚上哥哥和她换了位置,让她睡到床上。 轻轻咬住下唇,桑百潼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向厨房。 这次一定不会像上次一样,上次只是……只是意外! 桑百潼蹲在灶台前,双手何时默默祈祷。 希望这一次能顺利地把火升起来,不给哥哥添麻烦。 桑百潼长吐一口气,开始心惊胆战地往灶台里放干草,接着用火折子点燃,等到安稳烧起后再往里填干柴。 这次没有意外,火非常顺利地点燃了。 桑百潼虽然在姜府只是往火里添柴,但看也看了很多遍,一眼就看出这一次点的火非常成功,惊喜地捂住嘴偷笑。 接着趁着等水开的功夫,桑百潼去翻了一翻,本想找些粟米,但竟然从其中找出点挂面,登时眼睛一闪一闪的。 别看桑百潼人小,但她可会煮挂面了! 这次一定能做出超级成功的挂面给哥哥,毕竟哥哥昨天晚上应该……也算道歉了嘛。 没有道歉也没关系,潼潼原谅他。 厨房里没有供桑百潼踩的小板凳,导致她狠狠地费了一番功夫,才做好挂面。 舀进碗里往里淋一圈酱油时,天光大亮,天彻底亮了。 顾不得头上的汗,桑百潼捧着面小心翼翼地往外面走,她已经提前在外面摆好桌子了。 刚把碗放到桌子上,碗底与桌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和院门被砰砰敲响的声音掩盖。 “咚咚咚——” 敲门声非常急促,几乎是一声连着一声,让人的心也跟着一起跳动起来。 桑百潼壮着胆子靠近门。 “是谁呀?来找哥哥的吗?” 敲门一顿,接着又是几声重重的“咚咚”声,然后才响起一个陌生的女声。 女声有些沙哑,却硬是挤出一副和蔼可亲的腔调出来。 “是,来找翟大山的,给他送东西。” 桑百潼点点头,然后才想起来外面的人看不见:“可是哥哥已经睡了,不可以晚点再送吗?” “不行!”女声非常坚决,声音险些夹不住,“你们这难走,我送了就走了不多留。这样,你先把门打开,我把东西给你就走,这总行了吧?” 桑百潼没有体会过人心险恶,真的有些信了这套说辞,但刚刚把手搭在门插上,脑中的第六感就开始疯狂闪烁着不好的预感。 果断把手放下:“还是等哥哥睡醒了再给你开门吧,哥哥不让我给陌生人开门。” 门外的人满怀期待地等了一会儿,却只等到这么一句话。 女声勃然大怒,尖声尖叫怒骂:“我呸!你个小畜生敢耍老娘!小心老娘进来直接把你皮给你拔了!一个烧柴火的假凤凰连村里的一只野鸡都不如,你还给我摆上谱了!” 另一个凶狠的男声也在此时突兀地插了进来:“你跟这赔钱货费什么话啊,就这个破门就禁不住我两脚的!起开!” 桑百潼吓懵了,身体下意识往后退。 男人说得没错,这个破门确实禁不住他两脚,桑百潼往后躲正好躲开了倒下的门板。 桑百潼想也没想,直接跑向卧房方向。 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可以处理的范畴,眼下只能去叫哥哥起床了。 门外这又高又壮的凶狠男人和尖下巴单眼皮一脸刻薄相的女人直接踩着门板进院子里,他俩的身后甚至还带了三个男人进门。 女人看着桑百潼的背影,不屑嗤笑,尖声叫骂了一句。 “呸!小畜生赶紧去把你那个新婚夫君给老娘叫出来!敢欺负老娘的儿子,我看他真是活腻歪了!” 吴勇也毫不在乎,眯缝眼里的目光已经开始在这个院子里打转了,心里已经盘算起要是把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撵出去,房子归自己的感觉。 在看到院子一角的幼兔时,吴勇更是眼前一亮。 现在在吴勇的眼里这院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已经统统归他所有了,毕竟翟大山这小兔崽子先是害了他老娘,后是害了他儿子,就这院子里的东西还不够赔呢! 至少要一百两银子!不!二百两!这件事才能完。 不然,他可不打算放过这俩兔崽子。 吴勇笑得眼睛眯得更加细长,回头冲自己的小舅子招呼了一下。 “六子,去!把那三只小兔儿先收拾起来!这往后就都是咱们的了!” 跟着他来给自家外甥出气的六子毫不含糊,他可早就馋肉味了。 这会儿帮忙逮住了兔子,一会儿吃一只先打打牙祭,他姐肯定同意。 六子吸溜一口口水,直接就往兔子窝走,刚提溜起一只,眼前冷光一闪,手腕登时传来一阵刺痛。 六子惨叫一声,吓得跌坐在地上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腕哭嚎不止,简直比死了爹妈哭得还痛。 院子里原本胸有成竹的人都被吓得惊疑不定,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死死地钉着墙上的尾翼还在颤抖的箭矢上。 好、好可怕的速度和准头…… 翟山雨松开肩,单手反手从箭筒中又抽了一支箭矢出来,接着拉弓搭箭,再次瞄准了这群不速之客。 而这次,瞄准的是领头的吴勇。 他薄唇轻启,吐出口的话语语气冷漠,带着淡淡的嘲讽。 “再不滚,我就用箭给你们穿成一串。” 第27章 你给我等着! 一行人都被镇住了。 跟在后面那两个男人是和六子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本以为今天跟过来就是替着撑个场面。 哪能想到这十几岁的兔崽子居然直接动手,还下手这么狠!? 这两个男人本就没进多深院子,这下直接就被六子的惨叫吓破了胆,连个借口都懒得想,直接转身跑了。 六子是实在不敢跑,毕竟之前说好的要给自己的亲姐姐的出头,这会儿也算是骑虎难下,只能缩在门边装死了。 “你个兔崽子竟然敢伤人!信不信我让官府的人过来把你捉到牢里去!” 李秀一边虚张声势地叫嚷着,一边却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缩到了吴勇的身后。 吴勇一张脸僵硬得不行,一声也没敢出。 李秀气的从背后狠狠地拧了一把吴勇腰间的软肉,让他像个男人点儿。 “就……就是啊!你害得我娘卧床不起,昨天还把我儿子吓得尿裤子,回家就发了高烧。你必须赔钱!” 说到“赔钱”两个字,吴勇的腰杆都挺直了。 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还会怕这个毛都没长起的小兔崽子? 翟山雨眉梢微挑。 “赔钱?行啊,好说。” 翟山雨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眼神冰冷的看着吴勇两人,对桑百潼道:“去。把你带过来的那一箱嫁妆拿过来。” 桑百潼怔愣抬头,正好和翟山雨的目光撞到一起。 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卧房里找出了那个小箱子,放到了翟山雨的脚边。 翟山雨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这小马屁精真是上道,一边把脚直接踩到箱子上面。 挑眉看向眼神贪婪的吴勇,翟山雨冷笑,拉弓的手更是用力了几分。 “赔你的钱我拿出来了,有种你就过来取。” 这话说得嚣张极了,吴勇被激得小眯缝眼的眼珠都快瞪了出来,一张脸更是气得通红。 他吴勇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吴勇以前在村里就是一恶霸,都是别人绕着他走的道理,哪有人居然敢这么和他说话。 不止吴勇,李秀也气得够呛。 李秀娘家有个大哥可是在京城府衙中当衙役的,别说是苍东村了,就连她娘家所在靠近京城的丰柳村都是独一份的,这小兔崽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这么和她说话! “吴勇!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还不赶紧去把钱抢过来给咱们儿子治病!” 李秀扯扯吴勇的袖子,悄声附在他的耳边:“一会儿我冲过来拉住人,你逮住机会记得用力点打!打死都没事!我哥还是府衙呢!” 吴勇听了她的话,心中更加有底气了。 翟山雨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光从那吴勇和李秀眼中愈发浓重的贪婪来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桑百潼有了人撑腰,没有刚刚那般害怕了。见他们两个在那里窃窃私语,直接小手叉腰,白白嫩嫩的小脸上一脸的警告之色。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小心哥哥给你们扎一下!或者……小心你们坏人有坏报,一会儿直接摔个屁股墩!” “呵,赔钱货看老子一会儿怎么教训你。” 吴勇目露凶光,直接怒吼一声给自己壮胆,李秀直接从他后面冲出来几个迈步就往前冲。 之所以敢这么胆大,一是因为感觉这个小兔崽子不敢真的伤人,二是哪怕他手中有弓箭,他也射不了两个人。 更何况,他旁边还有那么大一个赔钱货在,他能护住他自己,他能护住那个赔钱货吗? 到时候哪怕一次不成,捉住那个赔钱货以后还怕这个兔崽子不低头吗。 仿佛是想到那一箱的银钱都归了自己,吴勇眼中愈发贪婪。 “咻——” 翟山雨手中的箭矢如流光一般迅速飞出,稳稳地扎在吴勇的脚前,箭头穿过吴勇的鞋尖深陷在地上,几乎是蹭着他的脚指头过去的。 吴勇若是再向前一点,这箭头准插进他的脚背里。 吴勇背后冷汗直流,却看到自己媳妇李秀已经跑到了那两人的跟前,登时大喜过望。 但正如吴勇和李秀所想,翟山雨哪怕拉弓射箭的手再快,也禁不住这么近的距离下冲速。 眼看着李秀的手已经捉住了桑百潼的胳膊,翟山雨下意识地想要一脚踹过去。 可翟山雨突然想到了李秀所说的话,那踹出去的一脚终究还是犹豫了。 为了一个可能是姜府眼线的小丫头,给自己招惹一身腥,真的划算吗? 若是他们只是想要钱的话,给他们也不是不行,毕竟这么多年的苦日子自己都过来了,自己不怕。 但……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甚至连早上的噩梦都在脑中一闪而过。 就在这一闪而过的犹豫之间,李秀已经死死钳制住了桑百潼的胳膊。 被捉住的桑百潼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开始反抗,直接把刚刚藏在手心的尘土洒到李秀的脸上。 李秀猝不及防,惊叫一声,钳制住的手下意识一松,桑百潼立马找准机会挣脱开,往后退了一大步,差点就摔在地上,幸好被身后的一只手稳稳托住。 李秀就没那么好运了,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歪,往后退了几步,险而又险地扶住墙,这才没摔个屁股墩。 但就这样也把李秀气得不轻。 “行啊,你个小兔崽子敢这么欺负人是吧?你给我等着!我非要让你求着把房子和银钱都给我不可!” 翟山雨收回扶住桑百潼的手,毫无畏惧地看着李秀。 “那我就等着看我是怎么会把东西给你双手奉上了。” 李秀气的咬牙,却是转头吼吴勇:“吴勇你个废物还不赶快来扶老娘!” 刚刚那一扭虽然没摔个屁股墩,却还是让李秀扭到了脚踝。 吴勇扶着李秀往门口了,而六子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没影了。 回去的路上,吴勇气得咬牙:“就这么放过这两兔崽子了?” 李秀冷笑一声,一双倒三角的眼里满是阴狠。 “放过他们?怎么可能。” “都怪刘丰那个蠢的贱的慌!当初非要收留这个兔崽子!等着吧,我回家就给我哥去信儿,到时候让刘丰亲自把这俩兔崽子撵出村!” 吴勇心领神会,却仍是担心:“要是刘丰咬牙不肯?” 李秀斜了他一眼:“你忘了那兔崽子的户籍都是刘丰给办的了?到时候若是不肯,就让我哥直接把那个兔崽子抓府衙去,再把那个赔钱货卖到窑子里换钱!” “嘿嘿,还是我媳妇有主意。”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走到了当初吴大娘跌下去的地方。 突然李秀脚下一扭,和当初的吴大娘踩到了同一块石头。整个人直接往吴勇身上一砸,吴勇也是脚下一滑,两人连一声惊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双双滚下山坡,跌进坑底昏了过去。 第28章 嘴难道真的开了光? 终于把那两个麻烦赶走,翟山雨心中却没有半点轻松。 这些年他很少和吴大娘他们这一家打交道。 但吴大娘一家在村里的名声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据刘丰和他说的,刚开始吴大娘一家顶多就是嚣张跋扈些,等后来娶了李秀后,他们一家的行径就更加恶劣了。 这一家子,锱铢必较,这件事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完了的。 就是不知道他们会出什么招。 “哥哥……” 桑百潼轻轻扯了一下翟山雨的衣角,却被对方反应极大地一把甩开。 桑百潼空举着手,满脸的迷茫,又轻轻喊了一句:“哥哥……?” 翟山雨缓缓收紧有些颤抖的掌心,清早做的噩梦让他到现在都有些恍惚。 “……没事,你刚刚喊我干嘛。” 翟山雨把弓箭放下,刚好放在手边,防止接下来还有什么意外突然出现。 桑百潼马上一脸期待地把刚刚煮好的挂面汤往他那边推。 “哥哥你看!这是潼潼今天早上做的挂面汤,你快尝尝。” 翟山雨有些惊讶,旋即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提心吊胆的桑百潼一直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小手变扭地揪着衣角,微不可查地出声道歉。 “对不起哥哥,之前是潼潼太任性了,下次潼潼不会这样随便生气了。” 翟山雨的背绷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片刻后,有些沙哑的嗓音才响起:“……没关系,我、我不在意。” 挂面汤因为端出来的时间久了,已经有些坨了,汤面上还有一层清晰可见的油膜,卖相并不好。 但这么多年来,翟山雨可以说什么都吃过,一碗有些坨掉的挂面不算什么,很快就吃了个干净。 他刚吃完,桑百潼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好吃吗?” 翟山雨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汤,感受了一下。 嗯……其实没有什么味道,但是能品尝出来挂面汤里面酱油和盐放了不少,咸得甚至有些苦了。 “不错,还可以。” 听了他的这句话,小马屁精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站起身转了好几个圈,小脸红扑扑的。 “哥哥喜欢就好!哥哥要是想吃,我还可以做!” 翟山雨唇角轻扯,笑意堪称温柔。 “那我就先谢谢桑大厨了。” 桑百潼嘿嘿一笑,连蹦带跳地端着碗去了水缸旁洗碗。 翟山雨简单把被吴勇踢坏的大门修了修,勉强能够合上。 但是这么着肯定不行,一会儿先去一趟山上检查一下陷阱,再去村里找一趟张叔,尽快把盖房子的事情安排上。 门坏了,把小马屁精留在家里还是有些不安全,还是要带着她一起去。 家里空着也不是很安全,如果有机会的话从村子里抱回来一只小土狗帮忙看家。 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翟山雨带上背篓,在里面放上柴刀和一些粟米,把箱子里的钱都收到了钱袋里,放在背篓的最底下。 接着又让桑百潼背好她的小背篓,等着桑百潼依依不舍地给幼兔又放上几个菜叶,两人才出发。 出发前,翟山雨盯着其中一只幼兔看了一会儿,隐约感觉怎么只是一晚不看,这只幼兔就胖了许多呢。 这趟去山上的收获甚至要比翟山雨前六个月的收获加起来都大。 十个陷阱,九个都中了,五只野鸡,三只野兔,还有一只受伤的傻狍子。 唯一一个空地陷阱周围还挖到了一只野山参。 翟山雨再次怀疑人生。 难道这小马屁精的嘴真的开了光不成? 不可能吧……应该只是巧合罢了…… 这次收好猎物以后,翟山雨直接就原地重新把陷阱布置开。 桑百潼看着他眉头紧皱,以为是这次捉住的猎物不够理想,眨巴眨巴这杏眼,揪着小花花凑过来试图安慰。 “哥哥别担心,下次陷阱一定能捉住很多很多很多~很大很大的猎物!” 小马屁精的手在空中半空划了一个大大的圈,小脸一脸严肃。 翟山雨的头皮都发麻了。 还多?还大? 还要多少?还要多大? 他这个陷阱不会择不下吧? 翟山雨忧心忡忡地给陷阱换了一个更大的石头,接着转头对着桑百潼一脸诚恳。 “还是别太多太大了,不然陷阱放不下,咱们的背篓也搁不下这么多。” 桑百潼缩回手,嘟着嘴点点头。 “好吧好吧,那咱们下次肯定能捉住很多合适的小动物的!说不定……说不定咱们还可以捡回来一只合适的狗狗!” 翟山雨心尖一跳,默默地把从村子里抱狗的计划在心中划去。 总感觉……这个小马屁精能说出这句话,下次来检查陷阱时,肯定能收获一只狗。 这次上山所有收集到的猎物都被翟山雨安置在背篓里,桑百潼拽着他的裤子,眼睛里满是渴望,翟山雨到最后还是匀出一只不怎么大的野山鸡放进她的小背篓里。 顺着山路,两人一路上也摘了不少的野菜野果,背篓里满满登登沉甸甸地往下坠,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这次没有回家,翟山雨带着桑百潼直接就往村子的方向走。 一边走着,翟山雨一边对桑百潼交代:“你自己急着点路啊,万一以后让你自己走,你可别直接走迷路了。” 桑百潼先是迷惑了一下,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嘲笑了,恼羞成怒地反驳。 “我才不会走迷路呢!这就只有一条路,我怎么可能走迷路呀!哥哥坏!” 翟山雨心尖的某处软了一下,接着又被厚重的硬壳捂上。 “不会就好,我可不会养个小废物。” “哼!” 正走着,翟山雨就隐约听着周围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呼救,桑百潼也听到了,眨巴着眼看向他。 “哥哥,好像是有人在喊救命。” 翟山雨让桑百潼呆在原地别动,自己则靠近山坡查看,发现山坡那边的山草被压扁,像是有什么人滚落下去似的。 翟山雨已经隐约踩到是谁了,脚步犹疑了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救。 底下似乎察觉到了有人的注视,连叫喊声都变大很多,连离得远的桑百潼都听到了。 熟悉的咒骂声和呼救声,他们今天早上刚刚听过的。 是吴勇李秀。 翟山雨站在山坡上没有动,眉头蹙得很紧。 下一秒,他的手被拉住,是桑百潼。 小小的丫头没有多说什么话,柔软的手带着茧子轻轻地拉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 第29章 坏人救上来还是坏人 翟山雨没有反抗,顺着桑百潼的力道往前走,很快就听不到那两人的呼救声了。 翟山雨看着桑百潼的背影,嗓音还带着晨起时的沙哑:“你……刚刚为什么拉我走?” 桑百潼奇怪地回头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他们两个是坏人啊,还是欺负咱们的坏人!咱们为什么要救坏人啊?” 她拉着的夫君哥哥似乎有些笨,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要她教。 翟山雨沉默了下,又开口继续问:“可是他们掉坑里了,不救他们是不是违背了人伦道德?” 但这句话对于一个七岁半不到八岁,只是简单识字,书也只读过《弟子规》《千字文》的桑百潼来说,问得有些过于深奥了。 不过简单的道理桑百潼还是懂的。 “但是坏人救上来还是坏人啊。” 桑百潼一脸认真:“刘妈妈教过潼潼的,欺负潼潼的都是坏人,坏人不会因为潼潼帮了他们就不来欺负潼潼。所以潼潼不主动欺负人,但是也不会救欺负潼潼的坏人。” “……是啊,是这样的道理。” 翟山雨有些恍惚。 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是谨遵父亲曾经的教导。 君子怀仁,莫问恶果,但修善因。心田澄澈,自有月朗风清。 但原来…… 原来还有这种解法。 翟山雨没有松开手,桑百潼也就这么牵着,坦然地回了一句。 “对啊,当然有这样的道理啦!而且如果对那些欺负自己的坏人好,那对那些对自己好的人很不公平吧。” 身后的被拉着的少年沉寂下去,不再多言。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村子里,正好迎面和张叔打了个照面。 “诶!大山!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翟山雨回过神,坦然自若地跟张叔打了个招呼。 “张叔。正好,我也准备去找你呢。” 张叔笑眯眯地摸摸桑百潼的头,一点也不意外:“那赶巧。我正准备和你说,我和盖青瓦房的老郭都说好了,他今天就能去你家那边看看,商量商量怎么盖房子。” “老郭认识的人多,到时候你买砖买瓦也便宜,工钱方面也好说,到时候肯定给你算便宜的。” 翟山雨感激地冲张叔笑笑。 “谢谢张叔,我这今天上山逮住了野鸡,送你一只。” 张叔爽朗一笑:“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哈。” 翟山雨脸上笑意一收,话题一转:“张叔,我待会可能要去一趟镇上,可能过了正午才回来。待会儿可能要麻烦你去我家一趟帮我修修门。今天早上吴大娘的儿子来我家,让我赔钱。” 张叔也知道昨天下午的事,也了解吴大娘那一家子,立刻眉头紧皱,担心地看着翟山雨,低声咒骂:“这家子货色……怎么样?你给了多少钱?” 翟山雨倒是没什么忧愁之色,相当坦然地直接坦白:“我没给钱,把他们吓走了。他们来的时候把我的门踢坏了,我仓促修了一下,没有修好。” 张叔听了这才放心点点头:“没给就好,他们家做了亏心事倒霉,本来也不关你的事。” “麻烦张叔帮我去看看门,顺便把掉下去的吴勇他俩救上来,他俩好像掉坑里了。我刚刚来村子的路上听见他们好像在坑里呼救,我远远地看了一眼伤势似乎不大,听着还挺有精神的。只不过我带着小丫头,所以就没管。” 张叔登时笑得乐不可支:“掉坑里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活该啊!” “行了,我知道了,后面的事情大山你就别管了,我一会儿找人救他俩。”张叔笑够了,才挥挥手让翟山雨走,“你和潼潼去吧,在镇上好好玩玩。给潼潼买点好吃的。” 翟山雨点点头,忽然一叹,眉宇间像是有些隐约的愁绪:“张叔,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 “麻烦你救上来吴勇他们以后,帮我从家里给他们拿三斤粟米。” 张叔眉头又皱起来,一脸的不赞同:“大山啊,给他们拿东西做什么,这种人打蛇随棍上,给了一点东西就缠上你了。” 翟山雨笑了一下,眼中飞速地划过一抹轻蔑,唇角笑意不减,满是疤痕的脸上阴狠之色一闪而过。 “张叔,这就是麻烦你的地方了。给的时候挑在各位叔叔婶子在的时候,其他的事,我自己就能搞定。” 明明声音落在耳中非常轻,却莫名让张叔在这接近正午时的阳光下感觉到浑身冰寒。 不过张叔还是很快就明白了翟山雨的意思是想主要是想堵住村中其他人的嘴。 “行,张叔明白了,你放心,这件事张叔肯定给你办好。” 翟山雨笑笑,没有在意刚刚张叔眼中忽然出现的一丝陌生,转身从背篓里挑了一只比较肥的野鸡递给张叔。 “多谢张叔,那我就先走了。” 张叔接过,俯下身摸了摸桑百潼的头:“跟着你大山哥哥在镇上好好玩玩,让你大山哥哥给你买些小玩意。” 桑百潼眨眨眼,没有开口,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两方人这才分别。 张叔也没急着去找人救吴勇,而是准备先去找老郭约时间。 那吴勇和李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没受什么大伤,那就在坑里多呆些时间吧。 翟山雨带着桑百潼接着往镇上的方向走。 翟山雨走得有些快,桑百潼和翟山雨隔着一步远跟在他身后,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看了一会儿,忽然往前小跑一段,牵住他的手。 被牵住的手下意识的就想往外抽,但桑百潼握着的力道有些重,第一下没有抽出来,那只被刀疤贯穿的手掌也就没挣第二下。 “哥哥,为什么刚刚你和张叔说要救那两个坏人,还说要给他们粮食,张叔会害怕你啊?” 翟山雨有些讶异的低头,却正好撞进桑百潼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 第30章 君子论迹不论心 见翟山雨不回话,桑百潼握着他的手晃了晃,又问了一遍。 翟山雨淡淡挪开视线,看着眼前的山路面无表情:“很正常,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桑百潼听了他的回答反而像是更加疑惑的样子:“为什么正常啊?” 翟山雨轻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些阴暗的事情。 “你还小,和你说了你也听不懂。” “哥哥不试试给潼潼解释,潼潼怎么会听不懂?”桑百潼格外坚持,“潼潼可聪明了!刘妈妈以前和潼潼讲过的道理潼潼一遍就明白了。” 翟山雨有些烦躁,想甩开小马屁精的手却又使不上力。 “……大概是因为觉得我心机深沉吧。” 话匣子一打开,刚刚还觉得不容易说出口的解释就像倒豆子一样吐了出来。 “我刚刚探头往下看的时候,那两个坏人看到我了,如果救上来了,那两个坏人肯定会和周围不知道真相的叔叔婶婶说些坏话,但是又不能放任他们的死活。所以我让张叔帮我救上来他们,顺便当着别的村民给些赔偿,这样那两个坏人哪怕是想说些坏话,也没人会信他们。” 翟山雨眼神冰冷。 如果是之前的他,那他一定会…… 桑百潼长长的“哦”了一声打断了翟山雨的思绪。 桑百潼不解地接着问:“那张叔为什么会害怕哥哥呢?哥哥做的不是好事吗?” “都说了和你解释不清楚。”翟山雨无奈,干脆自暴自弃地开口,“张叔是觉得我小小年纪就能心思深沉地想到这么多,张叔应该猜到了我是怎么吓跑那两个坏人,也应该是知道了我是故意不救他们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哥哥都找人救他们了啊。”桑百潼一脸认真,“潼潼听过一句话,叫君子论迹不论心。哥哥救了他们是真的,不管他们怎么想,哥哥就是做得对的。” 身旁挺拔的少年嗤笑一声:“行啊,你挺厉害的,连君子论迹不论心都知道,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被夸了~嘿嘿~ 桑百潼挺着小胸脯,白嫩小脸上的得意之色掩都掩饰不住。 “潼潼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爹爹和潼潼说过,这句话就是……就是说要看人做了什么,不看人说了什么。” 翟山雨“噗嗤”一声笑出声。 这小马屁精真是…… “你这解释倒是挺简单的啊,这句话的意思是评价一个人是否道德高尚,要看他的实际行为,而不是揣测他心中的想法。” 桑百潼一脸认同:“这就是潼潼说的意思啊。” 翟山雨撇撇嘴,刻意装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行行,你说的就是那个意思。” “哥哥这是什么说法,是觉得潼潼刚刚说得不对吗?”桑百潼不服气。 翟山雨也不解释,微微昂着头,脸朝一边不去看桑百潼,任由她晃着他的手要他给个说法。 两人吵吵嚷嚷的就走到了距离苍东村最近的新光镇上。 新光镇不如靠近京城的城镇繁荣,镇上的人口也不多,但是胜在距离苍东村非常近,步行只需要走个两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翟山雨轻车熟路,背着背篓带着桑百潼打算直奔新光镇最大的酒楼醉仙楼的后门,并不打算在这镇上接着浪费时间,只想着赶紧把东西卖出去赶紧回去。 桑百潼却是满眼的好奇,卖馄饨的小摊要盯着看,走过的货郎也要盯着看,连路旁边的小巷子跑过去几只土狗都要盯着看好久。 路旁一个看着糖葫芦的小贩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笑呵呵地往她的方向走近了几步。 “怎么样啊小姑娘,要不要来一串糖葫芦?” 桑百潼没有回话,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串红彤彤的亮晶晶的糖葫芦看了好久,才可怜兮兮地把目光转向翟山雨。 翟山雨无奈,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两枚铜板丢过去。 “来一串。” 桑百潼兴高采烈地一手牵着翟山雨的手,另一只手举着糖葫芦,盯着看了许久都没有咬上一口。 最近温度偏高,糖葫芦的外面的那一层糖衣已经开始化掉了。 翟山雨皱眉,催促道:“你赶紧吃,一会儿化的那儿都是。” 桑百潼这才鼓足勇气把嘴凑上去。 先是轻轻舔了几口表面,外面的糖衣甜甜黏黏的,桑百潼咂咂嘴,感受满嘴的甜蜜味道。这才轻轻咬上一大口,结果就是被里面的山楂酸的脸立马皱在一起。 身旁的翟山雨笑出声,乐得肩膀都在颤抖。 桑百潼立马用小眼神瞥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冷哼一声,一脸不满地把左手的糖葫芦挪到了右手——被翟山雨牵着的手里。 哼!坏哥哥! 糖葫芦要是化开了,就让这些糖化在他的手上!黏住他的手!哼! 翟山雨也不在意,只是催促着让桑百潼走快些。 桑百潼乖乖的加快速度,跟紧他的脚步。 主路走得还是有些慢,翟山雨决定带着桑百潼从小巷里穿过去,这样速度还快些。 两人从大街上提前拐弯,从小巷里穿过,路过一条小巷里的时候,桑百潼牵着翟山雨停下脚步,往那条巷子里看。 “怎么了?”翟山雨问。 桑百潼先是摇摇头,然后又是迟疑地往那条巷子的深处探头。 “哥哥……我好像听见里面有人喊救命。” 翟山雨皱眉,凝神仔细看了看眼前这条巷子。 巷子不宽偏窄,但却是相当的长,从巷子口往里看只能看到比较近的几个人家门口的破旧门板,整条巷子看上去非常荒凉偏僻。 仔细听了听动静,但除了轻微的风声刮过的声音,并没有其他的动静。 翟山雨不愿再在这耗费时间,蹙眉问:“你是不是听错了?” 桑百潼也仔细听了听,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可是刚刚……潼潼真的听到了。” “先走吧,张叔还在村里等着呢。” 桑百潼不甘愿地看了一眼巷子,但也只能走了。 绕过这条巷子,又七拐八拐地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醉仙楼的后门。 第31章 我说什么价就是什么价! 醉仙楼的后门是一扇厚重的榆木门,门框边缘包着磨损的铜皮,门框上常年挂着半截油布帘子,有些剩菜与酒糟的酸腐味。 桑百潼细细的眉毛都要凝成死结了,忍不住捂住鼻子。 翟山雨倒是面不改色,轻轻抬手敲敲门,里面很快就传来脚步声,后门被人打开,门轴转动发出吱呀的声响,开出一条小缝。 小二一眼就认出了翟山雨,随口跟他打了个招呼。 “呦,来了。这次带的是什么?” 翟山雨把背篓放下,把里面的猎物倒出来,让小二看。 小二一脸惊讶:“你这次的打出来的猎物还挺多的啊,这还是第一次看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 小二随手拿了一个棍子拨弄了几下,发现翟山雨带过来的野物还会动,于是点点头对翟山雨说道:“那你在这里等下,我去把我们的刘掌柜喊过来。” 刘掌柜?醉仙楼不应该是孙掌柜掌管采买吗? 翟山雨眉间皱起,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小二就一溜烟的跑没了。 桑百潼干什么都很新奇,刚刚还有些拘谨不敢乱看,这下后门处只剩下她和翟山雨两个人,立刻就藏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询问道: “哥哥,这就是酒楼吗?咱们带过来的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银子啊?” 翟山雨斜着身子,四处打量下环境,心里思索着醉仙楼掌柜的事。 听了桑百潼的问话,翟山雨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那些,简单估算了一下价格,回道:“这里只是收肉,皮毛一类的一并卖出去应该有二两银子左右。” 醉仙楼不收野物一类的,往常都是刘掌柜看了觉得可以,翟山雨再接着后院宰杀,猎物的皮毛刘掌柜一般都是不收的,除非是皮相极好。 往往野鸡野兔不值很多,这次带过来这么多也只能卖半两银子左右,但是这次胜在还有一只傻狍子。 单这只傻狍子的肉应该就能卖半两多,再另外把这些多余的皮毛卖卖。差不多就是二两银子左右。 “等卖了这些东西就带你去买两身衣服。” 翟山雨故作嫌弃地上下扫视了一眼桑百潼身上那身不合身的死气沉沉的陈色衣裳。 桑百潼揪着自己的衣服瞅了一眼,有些羞赧的抿唇笑了一下,再抬眼时都是满眼期待的看着翟山雨,小心的伸出两根手指头。 “那潼潼想买两件衣服……可以吗?” “这么贪心啊小马屁精。”翟山雨一脸揶揄,“放心吧,给你买十件每天换着花样穿都不成问题。” 桑百潼激动的转圈圈。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有个身穿深蓝色长衫,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推门出来,一出来就和翟山雨打了个照面。 小二紧随其后,也跟在这男人身后出来。 “刘掌柜,这就是以前常往咱们这送野物的猎户。”小二脸上谄媚的笑意分外明显,点头哈腰地冲男人解释,还不忘给翟山雨也使个眼色,示意他待会嘴甜点。 刘掌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翟山雨,脸上惊讶和嫌弃的神色一闪而过:“呦,还是个毛头小子?长相可真是……这老孙以往都是这么找人进货的,怪不得以前咱们酒楼的买卖不好呢。” 来者不善。 翟山雨皱眉,没吭声,等着看刘掌柜的动作。桑百潼默默走到翟山雨的身旁,轻轻握住他的手。 说是握住,却像是硬把自己那温热的小拳头塞进他的掌心。 小二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讪讪一笑,硬着头皮替翟山雨解释了一句。 “这猎户虽然还小,但是平常送过来的野物都还是挺好的,不然孙掌柜也不会特地交代小的……” “行了行了!”刘掌柜不满地打断小二的话。 没听到这毛头小子的猎户朝自己献殷勤,还从小二嘴里听到了不入耳的话,刘掌柜此时满腹的怨气。 "你要是那么想念老孙,干脆就也请假去帮他的忙好了!" 小二不敢再多说,只得低头喏喏了几句。 刘掌柜心烦,连带着地上的野物也没仔细看,只是大致瞅了一眼分别是什么东西,就直接开口出价:“这些,我家酒楼500铜板,都收了。也不用你费劲去别的地方跑了。” 这价钱一出,别说翟山雨和桑百潼了,连小二都震惊的抬头看向了刘掌柜。 见翟山雨不吭声,刘掌柜挺挺肚子,昂着头一脸高傲。 “怎么?你不会是嫌价格低吧?就你这些从山里打回来的野物,就是放外面都没人买。反正我们醉仙楼就是这个价儿,你要是想卖,就把这些东西留在这,拿钱走人,也不需要你帮着杀。” 刘掌柜这话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小二在一旁听得额头冷汗直冒。 翟山雨明知故问:“刘掌柜的意思是,500铜板,连肉带着这些猎物的皮毛一并买了?孙掌柜往日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刘掌柜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觉得翟山雨是在故意下自己的面子。 “怎么?嫌钱少?你可知道你从山里捉住的这些野物,内里不知道是有多腥臭。我们酒楼要是收了你这些野物,回头光是在锅里下去腥的调料都不知道要放多少。” “至于孙掌柜,呵,他家中有事,往后都是我来掌管采买,我说是这个价往后就是这个价。我警告你,你可不要给脸不要啊脸啊!” 话说到最后,刘掌柜已然半是哄骗半是威胁了,明晃晃的意思就是要坑人。 翟山雨不欲多说,直接俯身把地上这些野物捡回背篓里。桑百潼也蹲在他的身旁,帮他把那几只野兔往背篓里放。 左右醉仙楼这边,孙掌柜也不在,大不了这些野物他直接卖给那些屠户,不过是价钱低些,但是肯定也比放在这里贱卖的强。 刘掌柜被一个毛头小子下了面子,整个人气得哼哧哼哧直喘气。 “好、好啊你!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你若是出了这儿,只要是在新光镇里,只要我一句话放出去,就没有别的屠户敢收你的猎物!” 第32章 是个小傻子 刘掌柜这句话可不是虚言,这新光镇镇子不大,醉仙楼是新光镇上唯一的酒楼,一般屠户家的猪肉或者猎户猎到的野物都是卖给醉仙楼。 现如今刘掌柜踢下孙掌柜,掌管采买已经有段时间了,镇子上不少人虽然对刘掌柜颇有怨言,但也没什么办法。 翟山雨蹲在地上,听了刘掌柜的话,手上动作一顿,缓慢抬起头看向刘掌柜,眼神凛冽如刀。 正午的阳光自他的头顶倾泻而下,将他那一张满是疤痕的脸照个分明,却单单衬得他那瞳孔幽深,被他盯着的刘掌柜背后莫名惊出一身冷汗。 翟山雨薄唇微动,盯着刘掌柜的视线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就不劳刘掌柜费心了。” 翟山雨直接起身走人,脱离翟山雨的视线,刘掌柜才恍然回神,恍恍惚惚地站在原地感觉背上一阵冷汗直冒,气得指着他的背影直骂。 “你个吓人的丑八怪兔崽子敢这么和我说话!!我倒要看看这镇上到底有谁敢收你的东西!” 懒得搭理身后无能跳脚的刘掌柜,翟山雨带着桑百潼直接去到了几个熟悉的屠户家中询问,一连跑了好几家都没什么收获。 正如刘掌柜所言,这整个新光镇真的没有一个人敢收翟山雨带来的野物。 这次背篓塞得有些满,翟山雨没有往里面塞杀鸡一类的用具,想找个人家借一下都被人婉拒了。 太阳有些晒,桑百潼忍着嗓子的干涩,乖乖地没有吭声。 又是一家跑空,翟山雨和桑百潼直接被那人不由分说的赶了出来。桑百潼干哑,只得咽了口唾沫,抬手想扯扯翟山雨的衣角,又把手放下。 翟山雨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桑百潼的状态,眉头皱得死紧,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办才最好。 不过跑了这么久,想也知道小马屁精肯定是累了。 只能先带着桑百潼坐在墙边的树荫下坐下休息,等会儿在做打算。 实在不行……等会就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桑百潼累得把头歪着靠在他的胳膊上,没有向他抱怨累和饿,只是有些木愣愣地看着顶上的树荫。 这是一棵桑葚树,长势甚好,宽大的树冠伸出院墙,为两人投下一小片荫蔽。 从下往上看,隐约可见树上的桑葚已经成熟,微风拂过,带来一阵微微的酸酸甜甜的果子香气。 好渴…… 好想吃一个…… 桑百潼把头靠在翟山雨的身上,抬头看着树上轻轻摇晃的树叶,轻轻的举起双手,小手做着抓握的动作,先是隔空摘桑葚,也仿佛是……如果这样桑葚就会自树顶落下。 忽而一阵风刮过,树枝震颤,好几颗桑葚扑簌簌地落下,每一颗都不偏不倚地落进了桑百潼的怀里。 “哥哥,你看!是桑葚诶!” 桑百潼激动地晃了晃翟山雨的胳膊,让他瞧。 “掉下来八个,给哥哥五个我三个。哥哥快吃!” 听了桑百潼的话,翟山雨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们坐下的位置头顶有棵桑葚树,这也难怪墙边还会有些紫色的印子。 但印子不多,这桑葚应该是刚刚成熟没几天,才开始往下落。 翟山雨也早就渴了,但这次出门本以为是万事俱备,谁知道在最关键的地方出了岔子,翟山雨一直在思考破局之法,却怎么想也想不出头绪。 见翟山雨眉间阴云不散,桑百潼将手里熟透的桑葚一把塞进他的手中,接着小手一把摸向他的眉间,接着闭上眼嘴里嘟嘟囔囔。 “大弥陀佛上苍保佑哥哥不愁不愁不烦不烦……” …… 翟山雨被气笑了,一把把五个桑葚扔进嘴,接着甩开桑百潼的小手,一根手指抵在桑百潼的眉毛中间,将她推远。 翟山雨确实不皱眉了,眉间愁绪散开。他眉毛微挑,脸上满是得意。 “小马屁精是个小傻子。” 桑百潼努力伸着胳膊想要反抗,无奈人小胳膊短,只能憋住气放弃手上反抗,只能在嘴上为自己辩驳。 “潼潼不是小马屁精……哥哥才是小傻子。” 后一句话教翟山雨听了个真真切切。翟山雨危险地眯起眼。 “你,说,什,么?” 翟山雨伸手罪恶之手,开始…… 挠桑百潼的腰间软肉。 桑百潼猝不及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只能可怜兮兮地嘴上求饶。 两人正在笑闹间,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门却猝不及防打开。 一个怀里抱着小盆,穿着粗布麻衣的大婶冒出头,正好和翟山雨桑百潼两人对视。 "你们吃了我家的葚子?" 大婶走近了几步,看清楚情况后不由皱起眉头,有些严肃地看向两人,因常年劳累而习惯性皱起的眉此时也习惯性皱在一起。 翟山雨立马站起来,向大婶道歉。 “抱歉婶子,我是在山上用陷阱捉了些野物,本想着带去醉仙楼卖,结果……出了些意外。我的妹妹实在是太渴了,正好桑葚掉下,所以……” 那大婶一听醉仙楼,脸上的神色就变了,打量了一下翟山雨后,就目光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周围一片寂静,大婶脸上的警惕之色不变,看着翟山雨的脸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张嘴本想着让翟山雨二人赶紧走,但…… 看着跟着那丑陋少年的小姑娘,大婶一看就知道她渴了。 那红彤彤的脸蛋和被汗浸湿的碎发,估计是受了不少罪。 大婶到底还是狠不下心。 翟山雨和桑百潼跟在大婶的身后进了她家。 大婶家收拾得很干净,院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规规整整地放在一起,连桑葚树下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想想大婶出来的时机,应该就是拿着盆子出来收拾掉在墙外的桑葚的。 “婶子……” 翟山雨刚开口就被大婶打断了,大婶没有回头看他,嘴上还是没好气地回应了下:“叫我周婶就行。” “好,谢谢周婶让我和我妹子进来歇歇脚。”翟山雨将半个身体挡在桑百潼的前面,询问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周婶,你知道醉仙楼是怎么一回事吗?往常不都是孙掌柜管采买的吗?” 第33章 你们走吧 周婶叹气,给两人搬了两个小凳子,让两人坐下。 “你找孙掌柜干什么?” 周婶的脸色并不好看,声音嘶哑,双眼还有红血丝,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翟山雨。 桑百潼有点被吓到,整个人又往翟山雨的身后躲了躲。 周婶看着桑百潼,眼中悲痛一闪而过。 害怕自己的脸色还会吓到她,周婶挪开视线,淡淡地说道:“不管你们找他是想干什么,他最近都不可能出现来帮你们的。” “我知道那刘……刘掌柜不是个人东西,但你们还是早点回家吧,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若是担心往后的生路,干脆就带着东西去远点的镇上,再不济就去京城。” “实在不行,你往后就提前把皮毛都拔了,弄个板车直接拉到村子里去卖。” “何必非要在新光镇这小镇上和那么一个畜生耗时间!给那个畜生低头弯腰!他刘三辉算个什么东西,也配!” 周婶激动地重重拍了一把桌子,嗓音大得让树上的桑葚都往下掉了好几颗。 翟山雨没被吓到,接着往下问:“周婶是说的什么意思?我们是苍东村的,好几日没来镇上不太清楚情况。孙掌柜……是出什么事了吗?” 周婶转过身快速地抹一把眼泪,又把刚放下的盆拿起来,走到树下捡刚刚掉下来的桑葚。 “不知道就别问了,看你俩可怜,我家的饭等会儿就做好了,吃完以后就赶紧回去吧。” 见对方不愿多说,翟山雨也不再多问,但在一个生人的家中吃饭还是太过危险,于是牵着桑百潼的手站起身,准备向周婶道别。 “哐当——!” 院门被一个人撞开,对方撞开门后,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就两步并做一步的摔趴在地上。 事情发生的速度太快,翟山雨刚刚只来得及将被吓懵的桑百潼一把捞进怀里,步子都还没来得及挪动。 那人就趴在了不远处的脚边,一阵浓烈的酒气钻进鼻腔,甚至不怎么需要靠近都能被呛得直皱眉头。 “哥哥你看,这个人身上好臭臭哦。” 桑百潼双手紧紧抱住翟山雨的脖子,小声地贴在翟山雨的耳边说话。 趴在地上的那人听见桑百潼说的话,忽然抬起头,正好撞进桑百潼的视线中。 翟山雨这才看清楚他的脸,颇有些惊讶的瞪大双眼。 这正是许久未见的孙掌柜。 以往他见到的孙掌柜,都是衣着干净利索,温文尔雅,总是笑呵呵的模样。 可现如今,地上趴着的那人浑身酒气,面色惨白却脸颊潮红,眼下全是青黑,一双眼珠浑浊发红,整个人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洗澡了,全是腥臭的气息。 “囡囡……爹爹的囡囡……” 孙掌柜顾不得自己还趴在地上,一双赤红的眼珠仿佛看不见周围的其他东西一样,一边呢喃这话语,一边朝着桑百潼的方向伸出手,整个人在地上蠕动着就要爬过来。 顾不得思考许多,翟山雨下意识地抱紧怀中的桑百潼往后退。 “哗啦——” 兜头一盆水浇在孙掌柜的头上,是周婶。 周婶双眼噙泪,厉声怒喝:“你做什么!你看清楚了这不是囡囡!还不赶紧滚回家收拾收拾换身衣服!教外人看了笑话!” 孙掌柜却像是被那一盆水打趴下了一眼,趴伏在地上,不言不语也不动弹。 周婶上前拽着孙掌柜,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孙掌柜蔫蔫的,像是才回过神一般地注意到了翟山雨,自顾自的打起招呼来。 “啊……原来是大山来了啊,这次你带了多少猎物过来……” 周婶拉了一把孙掌柜,让他闭嘴,又推了他一把让他先去屋子里收拾一下自己。看着孙掌柜踉踉跄跄的往屋里走,周婶才偏过头,快速地把脸上的泪抹掉。 气氛实在不好,翟山雨直觉这时候并不是个问事情的好时候,正打算郑重告辞,却被桑百潼肚皮里传来的一声响亮的饿嗝打断得措手不及。 周婶抹掉脸上的眼泪后,整个人的状态瞧着好了不少: “坐下吧,饭好了,有什么事吃了饭我再和你说。” 孙掌柜进屋后一直没有出来,屋里也没什么动静。周婶瞧着却一脸担心的样子都没有,只是机械式地往嘴里送饭。 一顿饭下来,只有饿狠了的桑百潼全心全意地吃饭。剩下的两个人都是食不知味。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周婶端过来茶壶和杯子,挨个放到翟山雨和桑百潼的跟前,给他们俩倒上桑葚茶。 “你们也看到了,孙掌柜已经不在醉仙楼做事了。” 翟山雨斟酌着话语,小心询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周婶苦笑一声,眼圈发红,缓缓开口解释。 “我们家囡囡……丢了……” 在周婶的解释之下,翟山雨和桑百潼才明白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周婶早年丧夫,独自将儿子孙掌柜抚养成人。 不料儿子成家后,妻子难产离世,仅留下一个女婴。孙掌柜一度消沉,被母亲打醒后,为抚养女儿奋发图强,从菜场伙计一路成为酒楼掌柜。这些年也眼看着女儿从一小团棉花长成一个牙牙学语的小丫头。 孙掌柜和周婶可谓是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付出了自己所有的心血。 然而就在前段时间,周婶的娘家出了些意外,不得已离开家,底下的小孙女就没人看顾。 正巧赶上醉仙楼事务繁忙,孙掌柜不能脱身,只能带着女儿囡囡去酒楼。 本以为醉仙楼地方不大,周围人也多,不会出什么意外,但谁想到就在孙掌柜一个出门看账本的功夫,回来时女儿就不见了。 孙掌柜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女儿,急红了眼,醉仙楼的主家看孙掌柜可怜,给他许了一段时间的假,后面不管他找没找到女儿,都必须回来接着干活。 孙掌柜寻遍全镇无果,连官府也只是以案件繁多推诿。 最近新光镇也确实不怎么太平,不单单是孙掌柜的女儿,连带着另外几家的小孩,甚至还有几位妙龄少女一并失踪了。县衙抽不出身,被孙掌柜吵得烦了就用几句谁让他没看住孩子就把他打发出来。 自此以后,孙掌柜一蹶不振,再也打不起精神,白日酗酒夜晚痛哭,眼看着主家给的假期已经快到时间了,孙掌柜却还是这副模样。周围的邻家都说孙掌柜这是废了,还说周婶一个寡妇没个男人当家到底不行。 周婶要强,心中忍不下这口气,但也无可奈何。 “你说孩子丢了,不去找孩子,在家里喝酒哭有什么用!亏着别人还要讲你一句孙掌柜!我呸!!!” 周婶眼眶通红,冲着屋的方向痛骂一声。 “唉……你们走吧,现在也知道什么情况了。往后的野物也不必往醉仙楼这边送了。” 第34章 不会让你吃糠咽菜的 翟山雨和桑百潼今日白跑一趟,又背着沉甸甸的一背篓猎物顺着来时的小巷子往回走。 翟山雨忧愁叹气,一颗心沉到肚子里。 背篓里的猎物已经在这一路的折腾下已经彻底死了,哪怕翟山雨再怎么戳,也不肯动弹一下。 现在最近天气逐渐变热,根本就没有需要能储存的地方。如果不赶紧将这些野物卖出去的话,那这些带回家里去根本挨不到明天,很快就会变质发臭。 可如今去更远的镇子耗费的路途和时间太长,新光镇也找不到可以解决现状的地方。 下午还需要回去和张叔商量盖房子的事,真是左右为难啊。 “哥哥你是在烦背篓里的那些吗?”桑百潼撒娇似的轻轻晃晃翟山雨的胳膊,“哥哥别担心,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人掏大价钱收咱们的东西呢!” 这大话说得有些好笑,毕竟之前那些野物还能动弹时,他们都找不到地方卖,何况现在已经死了呢。 但是听了桑百潼的话,还是让翟山雨心下一松,莫名涌现出一种自信。 旋即翟山雨又怀疑起来。 怎么还真的信一个小丫头的话了呢…… “你这话说得像真的一样……难道一会儿还会平白冒出来个人收了这堆东西不成?” 翟山雨笑话她,桑百潼却不服气地撅着小嘴嘟囔。 “说不定、说不定一会儿就冒出来一个人把咱们的东西全收了呢!或者、或者咱们就能帮忙找到孙叔叔的女儿呢!” “……异想天开。” 翟山雨上一秒鄙夷的话语刚说出口,下一秒就有个人就从巷子口横空跳出来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喂!你背篓里面是不是有兔子、鸡一类的野物。出、出个价,小爷全收了!” 来人累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喘着气。滚圆的身躯几乎和巷子口一样宽,一张大饼似的脸和那盛气凌人的刘掌柜有六分像。 翟山雨放松警惕,挑挑眉。 “全收?我这背篓里的东西可不少啊。” “不是镇里的吧?竟然认不出小爷?放心!爷、爷多少价都出得起!”那人抬手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嘴上还不忘反驳。 “行。”翟山雨点点头,“五两银子,都归你了。” 翟山雨本以为自己胡诌这个价,这人会往下砍砍价,谁知道这人竟然直接掏出钱袋,从里面扔出一块银子给翟山雨。 “把这些东西都送到醉仙楼后门那儿,就说是刘掌柜的弟弟刘四文送过来的。多的那点银子就当是给你的跑腿费了。” 豪爽一挥手,刘四文好下证带的理理衣服,用一种看破落户的眼神瞅了一眼翟山雨。 “赶紧点儿啊,别耽误事儿。” 翟山雨颠颠手里的银子,粗略掂量了一下,五两甚至还要多点儿。 把银子放内兜里收好,翟山雨挑眉轻笑:“放心吧爷,绝对的立马给你妥妥地送过去。” 刘四文冷哼一声,故作风雅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给自己扇风,转身走了。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啊…… 作为哥哥的刘掌柜说他这点猎物不过五百铜板,作为弟弟的刘四文却出手阔绰,连买的猎物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出来五两多的银子。 翟山雨低头看看一脸‘你看我说得对吧’的桑百潼,实在憋不住的笑出声。 “这下我是真怀疑你是不是什么会法术的妖怪了。” 桑百潼立马蹦得老高,想要捂住翟山雨的嘴:“哥哥你别瞎说,万一真的有人想把潼潼抓走怎么办?” “说的也是啊……”翟山雨罕见地没有逗桑百潼,而是接住了她的话茬,“那我就只能努力的看好你了,省得你被人骗走以后吃糠咽菜。” “好呀好呀~” 桑百潼牵着翟山雨的手蹦蹦跳跳的,一双明亮的杏眼笑成弯弯的月牙,脸上梨涡若隐若现。 “不过如果是和哥哥在一起的话,潼潼吃糠咽菜也没关系。因为哥哥是潼潼的家人,只要家人在一起,吃什么都是好吃的。” 两人交握的手心出了点汗,随着桑百潼的动作,她的手也渐渐地从翟山雨的手掌心脱离开。 下一秒,被伤疤横穿的手掌用力,稳稳地紧紧的攥住了桑百潼的手。 “别跑那么快,小心摔倒。” 桑百潼有些奇怪地回过头看向翟山雨。 说错觉吗?总感觉哥哥好像有点奇怪…… 但对方脸上依旧是那副表情,看着和平时一般无二,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桑百潼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跟着翟山雨走在他的身旁。 前面拐过一个弯就是大路了,吵吵嚷嚷的小吃摊叫卖声瞬间就充斥在耳边。 桑百潼正好奇地看向那些小吃摊,耳边突然极快地飘过去一句话。 “……跟我在一起,不会让你吃糠咽菜的。” 这句话又轻又快,飘进耳朵里时仿佛是有一根羽毛轻轻在心尖上扫过的感觉。 “哥哥刚刚说什么话了吗?” 桑百潼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眼里满是好奇。 “……没什么,走吧,咱们赶紧把东西送过去就赶紧回家。” 翟山雨别过头,不愿多说。 桑百潼小小的“哦”了一声,低着头踩着脚下的石砖一步一跳地往前走,每跳一下,小小梨涡就会在脸颊上轻轻绽放。 很快就走回了醉仙楼的后门,翟山雨把背篓放在脚边,熟门熟路地走过去敲门。 依旧是上午那个眼熟的小二开的门。 打开门后发现是翟山雨,小二脸上的惊讶之色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 “你你你怎么又来了?哦……我知道了。” 小二一脸的同情的看了一眼翟山雨背篓中那些明显已经死掉的野物。 “实在是没人买是吧?只能回来向刘掌柜低头了是吧。”小二啧啧两声,幸灾乐祸地笑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没人才迅速闪身出来,对着翟山雨一脸八卦的说些闲话。 “诶真不是我说,你啊今天就该早早的对着刘掌柜低头,好歹还能有点儿赚头。我实话告诉你吧,刘掌柜之所以敢这么对着全镇人压价,其实就是因为他早就找好人帮他弄那些野物了。” “你啊,还是年轻不知事不知道深浅好坏,你这会儿低头啊,晚啦!刘掌柜他绝对不会按照之前的价给你的,保不准啊还会压价。” “你现在干脆还真不如去卖给旁人,好歹不会吃这么严重的亏。啧啧……” 第35章 你觉得哪里不对? 小二这番话半是真心实意,半是幸灾乐祸,不过倒是没有一句谎话。 镇上那些外人都不知道内情,只以为是刘掌柜新官上任三把火,想着把孙掌柜以前交好的那些猎户通通赶走,好给自己安排人手,不过到底还是需要用镇上的野物的。 还有不少人都在暗地里看刘掌柜的笑话,觉得他这么压价以后肯定收不到好的野物,这醉仙楼落在刘掌柜的手里,没过一个月准干不下去。 可没人知道这刘掌柜确实想安排自己的人手,却没想到刘掌柜根本就不打算在镇上耗,只是打算趁着旁人还没反应过来多压低点价,从中多赚点。 那刘掌柜可是早早的就准备好人了。 “哦?那我多嘴请问一下小哥,这刘掌柜找的人是谁啊?” 翟山雨听了小二的这番慷慨陈词的肺腑之言,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反而颇为戏谑地看着他。 “嗐,还能是谁,有这肥差儿,那肯定是先考虑自家的亲弟弟呗!” 话一出口,小二就在心里暗道不好,说得有些多了。 脸上那幸灾乐祸的神色收了一下,转而讨好地冲翟山雨笑笑。 “刘掌柜的弟弟啊,也是个猎户,送过来的那东西别提品质有多好了。” “反正多的你就别多问了,你看天色还早着呢,你这会儿去别的镇上卖肉还来得及,晚上若是回不来大不了就在破庙里过一夜。” “你快走吧,现在每天都这个时辰刘掌柜的亲弟弟就该找人来送了。” 小二一番苦口婆心,痛彻心扉的肺腑之言,却没有换来翟山雨脸上的一点点波动之色。 小二奇怪地看着翟山雨那唇角下不去的笑容问道:“你还在笑什么呢?” 翟山雨踢踢脚下的背篓,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 “区区不才,今日在下就是替刘掌柜的亲弟弟刘四文送野物的人。” 小二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看看翟山雨再低头看看背篓里明显死掉野物,一副被震惊坏了的模样。 瞠目结舌的反应了好一阵,小二的嘴张张合合,半晌才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局促地打开门为翟山雨让开一条路。 “既然如此,那你便把这些东西收拾进来,顺便给处理了。” 翟山雨没有动,诧异地看着小二。 “小哥什么意思?还需我进去收拾处理?” 小二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对啊,不然谁来处理?之前不都是你来处理的吗?” 翟山雨双手抱胸,脸上的道道疤痕都舒展成一个愉悦的弧度。 “小哥,这刘四文可只是让我把东西送到,没说要我也把东西也帮忙收拾处理一下啊。” 小二惊得长大嘴巴:“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翟山雨脸上笑意收回,微微抬起下巴,“主要是之前刘掌柜也说醉仙楼里有人能帮忙处理这些野物,不需要我,我何必给自己找事做呢。” “其次,就是这刘四文可是只付了野物和送货的钱,收拾处理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小二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立刻就明白了翟山雨这是刻意找机会报复,转而用一种奇怪的鄙夷目光看向翟山雨: “怎么?你不会以为赚了这次的钱就代表往后一直能顶着刘掌柜弟弟的称号接着给醉仙楼卖吧?” 似乎是已经断定翟山雨蹬鼻子上脸的事实,小二立马把刚刚还打开一条小道的后门立刻又“我们醉仙楼可是这镇上唯一一家酒楼!只要刘掌柜放话,别的屠户都不敢收!除非你要去附近那些村中贱卖。” 翟山雨掏掏耳朵,有些不耐烦。 这些话他今天已经听得数不胜数了,也是懒得再听小二叨叨。 “小哥说笑了,正如你所说,刘掌柜压价压得如此严重,我又何必自找苦吃地非要按着刘掌柜的头吃草呢?” 翟山雨轻笑,脸上的疤痕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让人看着格外不适。 “我仔细想了想,感觉小哥说得对。醉仙楼确实是镇上唯一的酒楼,即使刘掌柜压价压得如此狠,也有人趋之若鹜。” “唉~若是有朝一日孙掌柜回来,我也定是要扒着这后门槛不放,对着孙掌柜弯腰低头,谄媚讨好,那样也要沾上点孙掌柜的光。” 翟山雨慢悠悠地说完话,好暇以待地看着小二的脸变青又变红。 小二心里格外不舒服,完全有理由怀疑翟山雨就是刻意说出这种话来讥讽他。 毕竟当初孙掌柜掌管采买时,这小二也是如此在孙掌柜的旁边鞍前马后阿谀奉承,听话得很。 现如今孙掌柜失势后,这小二立马就转变风向去捧刘掌柜的臭脚,还一副甘之如饴的自豪模样。 虽然说这是人走茶凉,但是这么眼瞧着还是让人感觉些许恶心。 眼看着小二说不出什么话,翟山雨也懒得再废话,一把将背篓中的东西统统倒在地上,拉着桑百潼准备回家。 “东西就放在地上了,你记得叫人弄进去。” 翟山雨露出一抹盈满恶意的笑:“毕竟这可是……刘掌柜的弟弟亲自打猎弄到的猎物,要是放久了不新鲜可就不好了。” 小二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咬着牙看着翟山雨快要走出视线中,才弯腰捡起地上的猎物,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神气什么,不还是巴巴地凑了过来。” “还孙掌柜呢……孙掌柜这辈子都不可能安心回醉仙楼了。” 翟山雨脚步一顿,他耳力好,虽然刚刚小二嘟囔的声音不大,但他还是听清楚了小二的话。 不可能安心回醉仙楼? 翟山雨眉目暗沉下来。 难道孙掌柜女儿失踪这件事和刘掌柜有关? 桑百潼扯扯翟山雨的衣角:“哥哥,我觉得刚刚那个小哥好坏,他会不会和孙掌柜的女儿失踪有关呀。” 话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翟山雨心尖一跳,有些惊悚地看向桑百潼,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翟山雨才低声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说?又是你的一种感觉,还是你的什么……” 妖法…… 不、不对,不是妖法。 小马屁精怎么会是妖怪,那是什么?小马屁精真的能指哪打哪吗。 翟山雨晃晃脑袋,把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抛之脑后,继续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对?” 第36章 换装潼潼 桑百潼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言语笃定:“因为那个小二小哥说孙掌柜的事情时,他的鼻子皱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像是又想笑又是很……” 桑百潼形容不出那种表情,只好换了另一种说法来继续说。 “像是冬秀姐姐看到和她玩得最好的夏池姐姐在去宴会的前一天摔进池子里一样的表情,像是惋惜又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反正那个小二小哥估计是怕被看出来,就收了回去,但是眼里都是让潼潼不舒服的感觉。” 翟山雨一挑眉。 “这么说还是你的感觉这个人不对劲是吗?” 桑百潼摇摇头,否认了他这个想法。 “不是哦~潼潼和哥哥说,是因为潼潼觉得小二小哥说关于孙掌柜的时候很坏,但是潼潼刚开始看到小二小哥的时候不觉得他坏。” “潼潼觉得他坏也不是单纯因为这个小哥他笑了,而是他想笑又没笑,眼里还有一种让潼潼不舒服的感觉。” 说来说去,仿佛又绕了回去。 桑百潼拧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埋头苦想怎么解释的样子。 翟山雨倒是没觉得桑百潼说的多奇怪。 虽然听着有些打不着边,甚至还有些胡言乱语,但翟山雨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认同感。 翟山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安抚似的摸摸桑百潼的头上的小揪揪。 “先回家吧,等过几天家中事务安稳了,咱们再来一趟镇上。” “看看到时候能不能找到哪里不对,怎么说……也可以帮一下孙掌柜,毕竟吃了人家一顿饭。” 两个人说了一通走了一路,现在马上就绕过小巷走到大路上了,不适合谈论这些事情。 桑百潼点点头,早已经习惯自家夫君哥哥的傲娇说法。 “好呀好呀。” 上了大路,周围人也骤然多了起来,但这会大部分人应该都是刚刚吃过晚饭,人显然没有来的时候多。 走着走着,翟山雨忽然猛地一拍额头。 “差点忘了。” 桑百潼被他的动作吓得一跳,忙问:“怎么了哥哥?是出什么事了吗?” 翟山雨拽着桑百潼的胳膊,面色严峻,一言不发,逆着出镇的方向往前走,大步流星。 桑百潼心惊肉跳,生怕自己耽误事情,一路小跑着紧紧跟在翟山雨的身后,生怕自己拖后腿。 两人左穿右行的穿过人群,绕着大路走了一阵,翟山雨才停下脚步。 “到了。” 翟山雨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成衣店面色不变,眼睛却不动声色的挪过去观察着桑百潼的反应。 桑百潼走的七荤八素,好不容易停下脚步,感觉自己的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桑百潼才终于看清楚自己眼前是什么。 店面看上去很小,内里挂着做好的男女老少各种样式的成衣,成衣下放着几摞花色各异的布匹。 这是一家成衣店。 桑百潼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傻呆呆地抬头看向一脸淡然的翟山雨。 翟山雨下颚略有些紧绷。 “不是答应你这个小马屁精给你买衣服吗,走吧进去。” 翟山雨率先往前走了几步,才听到身后跟上的细碎轻盈的脚步声。 “客人来看衣服还是布料啊……” 一看到有客人就迫不及待地迎上来的女掌柜热情洋溢地出来招呼,却在看到翟山雨的脸时,原本热情洋溢的脸立马就僵住了。 不过女掌柜还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脸上又重新摆出一张灿烂如花的笑脸。 翟山雨没多在意女掌柜不停瞟向他脸的视线,一把把身后的桑百潼拽出来。 “你们这有没有合适她穿的衣服?” 想想,又提出要求。 “最好亮丽一点,适合小姑娘穿的。” 桑百潼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搓搓衣服下摆,低着头任由女掌柜打量。 女掌柜笑着冲翟山雨点点头:“有的,只不过不知道你是要成衣还是要买布。” “先拿出两三套出来让她试试。” “好,那客人稍等,我这就去拿。” 女掌柜转身去拿衣服。 心中对着脸上疤痕遍布的少年翟山雨和穿着陈色衣服而且明显是仆人装的女童桑百潼没有什么轻视。 毕竟上门就是客,管他三啊四啊的。 没有含糊应对,女掌柜直接找了两三套差不多样式的素色棉麻料衣服出来。 翟山雨接过女掌柜手中的衣服,每一件衣服都被翟山雨一脸郑重的抖开,凝视片刻后再被翟山雨按在桑百潼的身上比画了一下大小。 款式其实基本没什么挑的,女掌柜拿的基本都是常见的窄袖短衣搭配长裤,另外还有两件踝裙。 都是素色的,只不过几件短衣都是淡青色和鹅黄色,下面的长裤基本也是同色系的青色。 踝裙则比较雅致地被缝了几朵零星的小花,颜色也是较为鲜艳的淡粉色和淡蓝色。 就这么几件衣服被翟山雨轮番变着法地往桑百潼身上贴过来看。 翟山雨面上不显,心里却非常满意。 这才应该是适合小马屁精穿的衣服。等回家了就把她那些什么难看的下人装都扔灶里当柴火烧了。 “先去试试衣服合不合身,上身先穿这个,下面配着这个穿。” 把其他几件衣服都一股脑的塞给桑百潼,翟山雨一脸严肃地单独把鹅黄色短衣和淡粉色踝裙单独拎出来,摆在桑百潼眼前晃了晃。 等桑百潼表示自己看清楚以后,翟山雨才放心地把衣服给她,让她去内间换衣服。 女掌柜一眼就看出翟山雨有多满意,不用担心衣服卖不出去,转而女掌柜又一脸笑容地从柜台前拿出几双绣着桃花梅花的粉色绣花鞋出来。 “客人你看,要不要直接让你妹妹换全身?我们这几双鞋都是好样式好料子,底下的鞋底都是百层厚,无论走在山路上还是这镇上的石板路上,都是舒服的。” 翟山雨设想了一下,唇角微不可查地在疤痕纵横的脸上牵出一个轻柔的笑意。 “可以。这两……三双,还有那几件衣服,我们都要了,一共多少银子。” 女掌柜又惊又喜,脸上的笑更加真挚了几分,立马掏出算盘拨算,不一会儿就算出总价。 “那几身衣服是五两三钱,三双鞋是一两九钱,我看你们年岁小也就不多要,一共是七两银子。” 第37章 哥哥……不喜欢吗 女掌柜的微笑在翟山雨难以掩饰的沉默下逐渐僵硬了。 两人在这股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相顾无言了好一阵,女掌柜才尴尬地打着圆场。 “没关系,钱不够,只买一两件也是可以的。” 像是怕翟山雨和她讲价,女掌柜又补了一句:“成衣确实会贵些,实在是想买,可以考虑考虑买我们这的布,花色还是挺多的。” 翟山雨把视线挪到一旁层层叠叠的布匹上,更沉默了。 这家成衣店主打的还是卖成衣,反观这里的布匹与之相较起来,花色大部分要么就是大红大紫俗不可耐,要么就是严肃陈旧主打灰褐色,跟刚刚那几件成衣相差太远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钱。 毕竟背篓里还放着他怕有人偷的小马屁精带来的那些‘嫁妆钱’,还有今天新鲜到手的五两银子,怎么着钱也是够的。 翟山雨也说不清自己有些别扭的想法。 就在这时,帘子被人轻轻拉开,桑百潼穿着新衣服自内屋出来。 “哥哥你看,好看吗?” 有些紧张的拽紧下摆,桑百潼即使低着头,也能看见她红扑扑的小脸蛋。 她非常听话地穿了翟山雨嘱咐她穿的那套衣服出来,鹅黄色短衣版型不错,颜色也非常鲜嫩,将桑百潼的那张小脸蛋衬托得十分乖巧可人,整个人配上下身那条到脚踝的踝裙,更是乖得不行。 像是非常忐忑自己的装扮,桑百潼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女掌柜夸张的赞誉下才稍微有些勇气地抬起头,大大的眼眸里璨若星河,满是期待。 翟山雨垂在身边的手微微收缩,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他不应该……不应该让桑百潼穿这身衣服出来的。 眼前仿佛闪过曾经也是这副打扮的幼妹在花园的花丛的扑蝴蝶,她淡粉色的踝裙随着她的动作飞扬成一团完美的花圈,像只小蝴蝶一样扑到他的身边,冲他撒娇卖乖。 接着那花瓣一般的裙摆落到泥里血里,被疾风吹到他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他为什么要给是桑百潼拿这套衣服,为什么要让桑百潼按照幼妹的样子打扮…… 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 这是不对的! 翟山雨尽力将心中的惊涛骇浪压下,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下颚紧绷。 “不错,但是这套不太方便你干活,你换条裤子我看看。” 低着头等待回应的桑百潼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脸上期待的红晕褪去,握着衣服下摆的手松开。 哥哥……不喜欢吗? “……好,潼潼去换。” 翟山雨没回声,目光从自己眼前的地面挪到墙上挂着的褐色长衫身上。 女掌柜没察觉这波涛汹涌的浪潮,又从某个地方拿出几件适合翟山雨穿的短打衣服出来推销。 翟山雨一一婉拒。 内屋的帘子再次被掀开,桑百潼已经不复第一次那般紧张了。 上身依旧是那件鹅黄色短衣,底下却换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裤。裤子有些宽长,裤腰也有些宽大了,桑百潼有些窘迫地用手拉着裤腰向上提着,不然这条裤子多半就会往下掉。 女掌柜哎呀一声,忙走过去仔细查看起桑百潼身上这条裤子。 “这裤子是有些大了,但是小一号的可能穿着就有些紧了,小孩子身体长得快,买件小的估计穿不了多久。” 女掌柜想了想,从柜台处拿出一条青色的布条出来。 接着在桑百潼的腰上绕绕绕,接着扁了一下裤腰边缘,接着再绕几圈就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松手了。 女掌柜错开身体,将桑百潼完完全全地展示在翟山雨面前。 “你别说,客人你的眼光还真挺好的,这一身衣服打扮得可真漂亮啊。” 女掌柜奉承的话像是怎么说都说不完,但话虽夸张,但是真的没说错。 比起刚刚的粉色踝裙,现在这条淡青色长裤在裹紧腰部的情况下,底下的裤腿尤其宽大,远远一看其实和裙子也没什么两样,但比裙子动作方便很多。 淡青色和鹅黄色搭配在一起,格外清新小意,衬得桑百潼清新可人。 翟山雨面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下来,但嘴里还是淡淡的没什么波动似的。 “不错,这身衣服不错,你再把上衣换成另一件我看看。” “哦对了,麻烦您把那双绣着桃花的绣花鞋拿过来,让她一并试试。” 于是就在翟山雨的坚持下,桑百潼把这几件衣服折腾来折腾去。 别说是换衣服换到怀疑人生的桑百潼了,就连一心想做成生意的老板娘都有些怀疑翟山雨是不是买不起衣服所以只能拿这几件衣服来回换过过瘾。 终于,翟山雨终于看够了,松口准备要衣服了。 要了三件上衣,两件长裤,一件淡蓝色踝裙,还有一双绣花鞋和两条淡灰褐色的围裙。 老板娘脸上的笑容重新真心实意起来,拨弄算盘的手几乎要快出残影出来。 “这么些衣服我给你打个九折,一共给我三两六钱。” 翟山雨爽快付钱,接着把衣服放进背篓里,刚准备走,就被老板娘拉住了。 “客人且慢。” 翟山雨停下脚步,犹疑地回头看向女掌柜。 “是这样的,客人,我呢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交个好,像你这种第一次来就出手阔绰的人难得一见,我就送你几件衣服。” 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女掌柜直接就把早就准备好的包裹塞到了桑百潼的小背篓里。 接着又把桑百潼拉过去,在她的耳边快速说了句什么,就笑容满面地送二人走了 翟山雨一脸懵。“刚刚那个老板娘和你说了什么。” 桑百潼小脸一脸严肃:“这是秘密,掌柜的不让我和你说,这是属于潼潼的秘密。” 翟山雨无奈。 他刚刚摸了摸,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手感上可以确定只是布料一类的东西,没有纸条或者其他危险物品存在,翟山雨也就随着桑百潼去了。 两人回去的路程短了不少,走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一是因为翟山雨赶时间,选择直接从山上的山路横穿过去。 二是背上的背篓相较于来的时候已经轻了许多许多,这会儿哪怕是走山路也需要特别费力气。 第38章 拍在他的心上 可能是这几天养足了精气神,桑百潼的身体素质明显好了很多。 相比较刚来的那一天风一吹就倒的样子,现在的桑百潼身上虽然依旧还是那身陈色宽大的下人服,却是面色红润,一步两跳,看着甚至要比翟山雨的速度还要快。 本来刚开始翟山雨甚至考虑要不要直接把她放到背篓里去,结果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另外他背上的这个背篓破旧不堪的程度来看,也基本不肯能实现翟山雨的想法了。 山路虽然崎岖隐蔽,但是仔细辨别还是能从寸寸野草中看到褐色的路径,可以看出还是有不少人都走过山上这条近路到新光镇的。 翟山雨带着桑百潼在树丛中穿梭。翟山雨时不时回身注意着桑百潼走路的方向。 "跟紧我别乱跑,这片山走的人多,地上的方向也杂,小心跟错了。" 桑百潼低头仔细辨认了一下脚下的褐色土地的延伸方向发现确实是有好几个不同的路径。 “哥哥,为什么走的人会很多?这里难道不是苍东山吗?” 翟山雨一边环顾了一下环境,确定走的方向没有出错,一边回答桑百潼的问题。 “是属于苍东山和峦西山的交接处,周围着这两座山有好几个村子,熟悉路的人基本都会从山上走。” 桑百潼跟在翟山雨身后点点头。 “那哥哥带着我来的时候,是怕我不熟悉山路,所以才舍近求远的走大路吗?” 翟山雨背影一僵,耳根泛上点点红晕。 “……少说废话。” “哦……” 看来是的。 桑百潼忍不住嘿嘿嘿的笑出声,一口洁白的珍珠小虎牙在唇瓣中若隐若现。 山路果然比大路更加简短,走了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熟悉的山路上。 翟山雨顺路检查了一下布置的陷阱,万幸没有发现什么很大很大很大的猎物,让翟山雨很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有两个陷阱还是有收获的。 一个捉住了一只呆头呆脑的野鸡,另外一个则是捉住了一只幼兔。 说来也真是不可思议,如果是不久之前有人告诉翟山雨他布置的陷阱可以一打一个准,甚至布置完陷阱还没有超过三天就有猎物落网,那翟山雨绝对不信,还会觉得这人脑残。 但是现在的翟山雨甚至因为这个陷阱没有捉住什么超大型的猎物而是这片林子中常见的野物,狠狠松了一口气。 真是教人咋舌的命啊。 翟山雨拎着幼兔的耳朵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了陷阱位置,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之前那一窝的漏网之鱼……啊不,漏网之兔。 “这看起来是和小一小二小三同一窝的,带回家吧。” 桑百潼把兔子抱在怀里,开心的搂着兔子转了个圈。 太好了,潼潼回家之前还在许愿让小一小二小三有个兔兔妹妹,这次回家就实现了这个愿望! 真是太幸运了! 顺着熟悉的路走,两人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家门,家门口蹲着两个人,桑百潼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正是陈叔儿另外一个人毫无疑问就是陈叔找来帮忙盖房子的郭叔了。 陈叔惊异的看着翟山雨和桑百潼出来的方向。 “大山,你们不是去新光镇了吗?怎么这是?怎么这是从山上回来了?” 翟山雨累的有些轻喘,抹把汗:“没什么,怕你等的及,我回来的时候就干脆从山路抄近道回来了。” 张叔惊讶之余有些感动,忍不住埋怨的说道:“你看你,那也不用着急成这副模样,多等你一会儿就多等你一会儿,又不差这一分两分的。” “嗨呀,行了老张,孩子一片心意儿你嚷嚷个什么劲儿。” 门口的大胡子哈哈一笑,嗓门大的甚至能把墙边的土渣都往下落。 张叔翻个白眼,倒是没在翟山雨面前落这个大胡子的面子。 “大山,来,认一下人,这就是你郭叔,十里八乡啊就数你郭叔盖青瓦房盖得最好,那好的啊,甚至连京城中的大官都请他去帮忙盖房子过。” 郭叔拍拍身上的灰,听了张叔的话哈哈直乐:“老张,你想给我面子也不带这么胡说的吧!这都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 “嘿!我给你面子还给错了?”张叔一脸恨铁不成钢,“再说了我又没说瞎话,你之前不就是去帮那个大官盖过房子嘛!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了!” 张叔冥思苦想,终于想起来是哪个大官了。 手在翟山雨的肩膀上重重一拍,像是拍在他的心上一样。 张叔一脸笃定:“镇国大将军!你不是以前还去京城里干过这个活儿吗!” “你这老小子可是连将军都见过的!咱们这其他人别说什么大将军了,就连什么县老爷都看不见哈哈哈哈哈,你这老小子还敢说你不厉害?” 郭叔一听这话瞬间急了。 “老张头你想害死我是不是!?现在谁敢和镇国将军扯上关系,你以后可别把这件事往外说!” 张叔被郭叔吼的一脸懵。 张叔不常去京城,去过最多最繁华的地方也是不远的新光镇。 毕竟京城那种掉一块砖头能砸死一群当官的地界来说,张叔这种小老百姓可不敢去。 同样对于京城中那些大官的动向,张叔也不关心,现在看到郭叔反应如此剧烈才有些奇怪。 “镇国大将军咋了?为啥不能说?” 郭叔把张叔扯到一边,急急忙忙和他解释。 翟山雨被留在身后,深吸一口气将微微颤抖的手藏到身后,头上碎发垂落,他脸上的疤痕半遮半掩,眸光明明灭灭,最后化为一潭死水。 “郭叔张叔,别说那些事儿了。大官的那些事怎么着也和咱们扯不上关系,还是麻烦郭叔看看我这房子怎么盖比较好。” 郭叔和张叔对视一样,都点点头,笑着说些场面话把刚刚明显有些逾矩的话盖过去了。 桑百潼抱着怀中兔子的手有些紧,幼兔在她怀里焦躁的挪动了一下,桑百潼才忙把手挪开,跟着进去。 第39章 我用的是你的钱 郭叔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摸摸脸上的大胡子,又转过去看了一眼被烧成光杆司令的土墙壁,咂咂嘴,一转身又直奔卧房,抬头仔细看了看屋顶,忍不住一叹。 “哎呦,这房子可真是……想盖青瓦房?” 翟山雨把背篓放到院子的桌子上。 “是,最好转而盖一间堂屋两间卧房,东边做成杂物房,然后把西边的厨房重新修缮一下,再把东南角那个茅房也重新翻盖一下。” 郭叔倒抽一口冷气,惊骇地看向翟山雨:“都要用青瓦房?” 翟山雨略微思索了一下:“最好是,至少堂屋和卧房都做成青瓦房。” 郭叔粗黑的眉毛皱起,心里默默算了一笔账。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你这个土墙是肯定用不了的,如果想要全部弄成青瓦房,那这些土墙也必须要重新修缮一下。屋顶也不能这么草率了直接扑在梁上,至少需要重新设置几个木檩条撑起瓦片。” 郭叔埋头思索了一下价格。 “弄好这几间屋子至少需要六七十两银子,其中人工费一类的还要另外再加十两。” 张叔瞬间惊了。 “那岂不是要七八十两?” 郭叔耸耸肩:“对啊,要是盖这么多间的青瓦房,就是需要这么个价格。除非几间屋子换成茅草顶,土墙也别修缮了,才能便宜点儿。” 张叔和他打交道打了多年,知道他没有说谎话多要钱,可是这么多的银子…… 翟山雨忽略掉张叔的视线,无意间将视线投向在旁边玩兔子的桑百潼身上。 “……若是在这院子里再加上一处养牲畜的棚子呢?是不是还需要再加一两。” 郭叔一愣,没想到翟山雨没有和他砍价,而是另外说了一些有的没的的话。 倒也不含糊,郭叔爽朗一笑:“那倒是不必了,一个棚子而已,光是给你盖青瓦房就够我赚的了,到时候叔免费给你盖。” 张叔一脸错愕,实在是想象不出来翟山雨拿出这么多银子的样子。 “大山你……” 然而张叔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郭叔打断了。 “你这么问,叔就当你是同意了啊,叔这就回去喊人。” 说罢,郭叔就兴冲冲地走出了院门。 张叔无奈,只得起步去追,急急喊人,却怎么也喊不停。 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人慢下来,张叔连口气都喘不上来,就立马开口指责:“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也不看看那毛头小子能不能拿出来这么多钱……” 张叔这才注意到郭叔那难看的脸色:“看你这脸色,你咋了?” 郭叔警惕地左右张望了几下,发现前后左右都没有可以供人藏身的地方,才一脸紧张的凑近张叔。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这小子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以前见过他…你知道他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不?” 张叔莫名其妙,嫌弃地将郭叔推得离自己远点。 “大山第一天来村子里的时候就有了,我们害怕触及到人家的伤心事,没多问。你问这事儿干什么?” “你们村子是不是有病啊!这脸上的疤瞧着这么吓人,你们不问清楚什么情况就敢留人?”郭叔急的唾沫星子都要喷出来了。 张叔无言以对,叹口气,忍不住烦躁地问:“你说这些作甚?刚刚还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像是変了一个人一样。” 郭叔急得跺跺脚,又是环顾四周看了一会儿,才拉过张叔到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 “我刚刚看着那小子的侧脸,总感觉他和……长得很像!” “和谁?你话说清楚些。” 郭叔重重的嗨呀一声,看着张叔的目光惊悚又恐惧:“他的侧脸简直和那位抄家流放的镇国将军的侧脸一模一样!” 另一边的翟山雨收拾着背篓中的物品,把桑百潼的衣服拿出来,待会让她自己收拾进衣柜里。接着摸到那个装满钱的钱袋子时,翟山雨垂下眼睑。 坦白来说,说要让重新盖房子,但其实翟山雨本身没有多少银两。 往常都是今日挣钱今日花,明日没钱明日愁。盖房子用的也不是翟山雨的钱,他攒下来的那点铜板,估计买三片青瓦就超预算了。 原本翟山雨的想法是用小马屁精带过来的姜府的钱来翻盖房子,毕竟无论是旁人还是翟山雨都清楚,小马屁精不过是个幌子,这些真金白银才是姜老爷对于救命恩人真正的犒赏。 可是就在刚刚,翟山雨竟然犹豫了。 步伐沉重的一步一踏地走到桑百潼的身后,越是快要临近时步伐就越是沉重,生怕背对着他的桑百潼听不到似的。 桑百潼把兔子放进窝里,回头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看向翟山雨。 “哥哥怎么了?” 翟山雨不肯低头看着桑百潼,视线时不时地看向天上的白云或是看向掉渣的土墙。 “……我想着要翻盖一下房子。” 等了一下没等到下一句话,桑百潼困惑不解,但仍乖乖点头“哦”了一声。 “……用的是你从姜府带过来的那些银子。” 从牙根里挤出这句话的翟山雨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丢人!太丢人了! 用个小丫头的钱!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用自己媳妇……啊呸!!!怎么能用自己妹妹的钱来翻盖房间呢。 桑百潼好似更加困惑了,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 “哦……好哦~那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 翟山雨很难向桑百潼解释自己的心理,只能烦躁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时不时挠挠头。 桑百潼的视线紧紧跟随着翟山雨的动作,但桑百潼好像更加不解了似的。 “哥哥,你是不是……身上长虱子了?” 翟山雨一脸无语地和桑百潼那脸上真挚的关切对上,最后却只能甘拜下风地从牙缝中挤出:“没,有。” 桑百潼打了个抖擞,重新低头开始摸今天新带回来的小四。 “我用的都是你的钱……” 桑百潼万分无比的困惑看向翟山雨,没搞清楚怎么哥哥还没说完。 第40章 亲人 翟山雨蹲下身,和桑百潼平视。 但是因为身高问题,加上桑百潼自己也是蹲在地上,导致还是有些俯视的样子。 翟山雨尽量尝试和不足几岁的小丫头解释清楚自己一再强调这些事的原因。 “以前曾经有人和我说过,用自己妻子的嫁妆填补自己的窟窿是可耻的。你虽然只是我的妹妹,但到底也是穿着嫁衣过来的。我现在身无分文,却在没有得到你的同意的情况下,我擅自联系了盖房子的人。” “因为我想用你带过来的那些钱修缮家里,你同意吗?” 心脏在怀里砰砰直跳,翟山雨忽然有些不敢看桑百潼的反应。 可是为什么不敢去看她的反应,明明这个小丫头的卖身契都在自己这儿,明明那些钱就是周所周知的自己的报酬,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因为动了这些银两而感觉不舒服,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这些可能这个小丫头根本不需要理解的事呢? 眼前蹲在地上的那么一小团的小丫头明明只有那么一点,那么一小团,她可能连嫁人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就嫁给了他,一生托付给他。 他将来能做好一个哥哥吗? 能不把这个来之不易的妹妹留下,攥在手心里,护着她长大,不会把她弄丢吗? 有些温热的风拂过两人间的空隙,像是无声的一双手拨开那些冰冷的隔阂一样。 桑百潼站起来,视线一寸寸向上,渐渐和翟山雨平视,似乎依旧是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出口的话语绵软带着小孩子天生的依赖性。 “哥哥想用就可以用啊,为什么不行?” 似乎是费劲脑力想了想能够给翟山雨一个安心的理由,桑百潼伸出带着茧子的稚嫩小手装出一副豪爽的样子:“哥哥刚刚说得不对!潼潼现在是哥哥的妹妹,不是哥哥的妻子,那哥哥不就能顺理成章地用了吗?” 翟山雨语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但毕竟那是你带过来的钱,就算现在不是,但是基本上就是属于你自己的嫁妆,将来等你长大了正式嫁人的时候,也是要用的。” “可是我现在不是哥哥的妻子啊,”桑百潼理直气壮,“而且如果将来潼潼嫁人,哥哥不会给潼潼嫁妆吗?” 翟山雨彻底说不出话了。 桑百潼看着翟山雨的眼睛,一双澄澈的眼瞳直直地和那双疤痕遍布的疲惫双眼对视上。 “潼潼是哥哥的妹妹,不是哥哥的妻子。在潼潼过来之前,姜府的那些人就告诉过潼潼,那些银子都是姜老爷嘱咐过要给你的,所以不是潼潼的。” 桑百潼唇角勾勒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两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哥哥如果说都是潼潼的,那潼潼也可以接受!但是哥哥和潼潼是亲人,所以潼潼的钱就是哥哥的钱。” 说罢,又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而且潼潼真的不想再睡在地上了……哥哥要给我的房间弄一张大大的床哦~” 翟山雨看着桑百潼的眼睛,心里突兀地就想起了点别的。 这小马屁精……难道是真的不记得自己的卖身契在哪儿了吗? 算了,看在她还有些良心的份上,一会儿就把那个卖身契找出来烧掉吧。 “……没良心的臭丫头,我这几天哪有一天真的让你在地上睡醒的……”嘟囔了这么一句话,翟山雨就迅速站起身,走向厨房的方向。 “等会饭做好了,你必须先洗手才能吃饭啊。” 亲人啊…… 他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从那天开始,他的亲人都没了,现在自己的身边只有一个相处了两三天的小丫头作为自己的亲人了。 身后的小丫头像是不满又乖巧地回应了句什么,翟山雨没心思听。 这会儿正是赶着做晚饭的时候,但在苍东村的最西头,吴大娘家这会儿却是闹得不可开交,连着两边的邻里动静都小了不少,贴着墙根听热闹。 “丧尽天良的小鳖崽子!居然敢不救人!明天我就去县衙告这两个小崽子居然敢杀人!” 吴大娘腿都摔断了也不妨碍她一脸狰狞地在床上手舞足蹈地撒泼。 “还有你!怎么不是你这个贱娘们摔死,怎么是我家勇子摔到现在都醒不过来!”吴大娘气得简直恨不得飞扑过去狠狠地掐死李秀。 李秀也气得不轻。 李秀和吴勇一起滚下山坡,幸好是吴勇在她后面垫了一下,她才没磕到那块大石头上,就只是歪到脚动不了。 但吴勇就比较惨了,后脑勺一下子磕到树上不说,就连胳膊腿儿也都摔断了,帮忙挪上来的那些村民都是些不识好歹的蠢货! 把吴勇抬到医馆里就一溜烟地跑了,也不帮忙把吴勇抬回家,只能让吴勇先在医馆里住,还要多出银子。 李秀自己也没人扶,只能一瘸一拐往回走。 路上也不是没人想帮忙,但是碍于吴大娘这一大家子的名声不怎么好听,生怕自己被讹上,所以也都躲躲闪闪的走了。 李秀披头散发,衣服都划破一个大口子,只能拿着树枝挡着,在外面让人看足了笑话,正是憋了一肚子火呢,这会儿还要被躺在床上的吴大娘骂,立马就不干了。 顾不上歪伤的脚踝,李秀赤红着眼,冲过去就在吴大娘的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你个不要脸的老婆子敢骂我!是不是忘了我哥还在府衙呢,你别在这给脸不要脸。” 吴大娘捂着脸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嚷嚷,小眼神还不住地往院子里瞟,指望着周围有邻居过来给她撑腰。 “哎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花那么多的银两娶了个儿媳妇不把我这老婆子当人看啊!” 李秀才不怕这一套呢,就抱着胸冷笑,看着吴大娘在这哭。 吴大娘一直哭到嚎不出来,泪都苦干了,也没等到一个好管闲事的邻里推开她家门给她主持公道。 看清楚了形式,吴大娘又把脸上的泪抹尽,尴尬地装出一副服软的样子。 “秀儿啊,你说你哥在府衙能不能替咱们家出头啊?” 李秀冷笑一声,半点不肯搭理吴大娘的,一转身走了,留下吴大娘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哭嚎。 若是平常那些日子,或许她哥帮不了忙,但最近这些天,她哥一定能帮上。 就让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等着吧! 第41章 番外1姜府明夏 晨光熹微,姜府沉重的府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下人们早已各司其职,步履匆忙地穿梭于庭院廊庑之间。 最近府内气氛尤为严肃,丫鬟小厮们行走间无不低眉顺眼,噤若寒蝉,连脚步声都刻意放轻了。 几乎所有人都知晓,最近救了老爷一命的那个山野村夫那般的厚颜无耻! 姜老爷为其大开宴会,那村夫仗着对老爷救命之恩,竟不要脸地要老爷将尚在总角之年、年仅八岁的掌上明珠许配于他做童养媳! 因这事,夫人最近生了好大一场气,屋里的珍玩瓷器摔得七七八八,人也气得重病在床。 饶是如此,老爷也不能松口反悔。因在那宴会上,老爷当时酒意上头,竟一点不肯低头,直接当着一众宾客的面把女儿和那村夫的婚书都写了。 老爷酒醒之后,木已成舟,此事已经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主子们心情不好,下人们更是如履薄冰,唯恐在这个时候触主子的霉头,行走间都带着几分畏缩。 不过这一切都和明夏无甚关系。 左右都只是主子的事,和她一个在厨房里烧火的小丫头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厨房里常年烟熏火燎人来人往,唯独在厨房里堆放的那一小堆的柴火垛尚有一丝凉意。 照顾她的大厨娘刘妈妈心疼她小小年纪无依无靠,常常为她留些吃食,默许她不忙的时候,可以躲在柴火垛后面偷懒。 此时主子们刚用过早膳,这会儿用不上柴火,只需要保证炉灶里的残留着零星的火炭即可。 明夏如同往常一样,躲在柴火垛后躲懒。 七岁的小孩子营养不良,身子瘦弱,往柴火垛一藏像只没人捡回家的小野猫一样瘦骨嶙峋。 刘妈妈忙里偷闲地瞥了一眼那小小的身影,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悄悄地为明夏留下几个香甜的桂花糕,刘妈妈又被外头管事的唤去,查看今天小厮采买回来的食材新不新鲜,还要提前备好中午主子们想吃的各色菜样。 刘妈妈刚走没多久,一位身着素色织锦裙的大丫鬟就到了厨房门口,她身姿挺拔,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通身的气派与这烟熏火燎之地格格不入。 厨房里弥漫的浓重油烟气息和蒸腾的热浪扑面而来,大丫鬟许是嫌这里腌臜,只堪堪停在门槛之外,半步也不愿踏进。 她微微蹙着眉,芊芊细指用一方干净的素帕虚虚掩了下鼻端,目光带着审视与疏离扫过里头忙碌的人影。 一个瞧着有十三四岁的机灵小丫鬟一眼就认出这位是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兰心,急忙在脸上堆出十二分的笑容,小跑着凑上去谄媚道:“兰心姐姐,你怎么有空来这了呀?” 兰心瞅了一眼这个小丫鬟,眉毛都懒得挑一下。 “我奉夫人之命来这找一个叫明夏的小丫头,你去把她叫出来。” 小丫鬟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又很好地把那神色掩盖下去。 一进了厨房的门,小丫鬟脸上的不忿就懒得掩饰了,大步流星地走到柴火垛后面,一脚就朝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踹过去。 明夏昨天被人强行换了个班,一夜没睡,这会儿刚眯起眼睛,就被人一脚踹在腰上踹醒。 腰间一阵刺痛,小小的身体被重重撞到厨房的墙上,胳膊肘擦过一旁的柴火垛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痛意让明夏的眼眶里都有泪水在打转,嘴里含糊不清地冒出几句痛苦的呻吟,回头一看正是昨夜强行和她换班的那个小丫鬟秋裳。 秋裳毫无愧意,看着不过七岁的女童压抑着泪水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样子反而充满快意。 “还当自己是县令家的大小姐呢,我喊你好几声没听见啊!” “少在这装可怜,赶紧点出去!刘妈妈现在可不在这,没人可怜你!” 往地上啐了一口,秋裳直接转身出去找兰心邀功。 明夏扶着腰,眼眶中的泪要掉不掉的,用小手把自己撑起来。 想直起腰,但腰部方才被秋裳踹到的地方一阵刺痛,小心翼翼地掀开衣服一角,白嫩的肌肤上已经青紫一片了。 “呜……” 哽咽声刚出口,就立刻被明夏捂住嘴咽下肚。 抬起小手擦擦眼泪,明夏哽咽几下,听到外面秋裳颐指气使的叫嚷才慢吞吞地往外走。 “兰心姐姐,你稍微等会儿吧,明夏这丫头啊~总是把自己当成大小姐,这会儿还在拿乔呢。” 秋裳脸上笑容甜美,两个酒窝甜蜜蜜的,看着让人心里生不出一丝反感。 仿佛说出口的话没有字字句句都在说明夏拎不清身份,娇柔拿乔一样。 兰心一眼就明白秋裳的心思,轻瞥她一眼,始终不发一言。 就在兰心心生不耐,往厨房门口看过去时,正巧看到一个裹着深灰色衣裳的小小身影慢吞吞的出来。 那身形瘦小萎靡,明明是七岁的年纪可身形看上去让人只觉得她最多四五岁的样子,她身上深灰色的衣裳有些大,穿在身上不伦不类的。 她头上的头发被软素色的发带粗糙地梳成幼童发髻,大概因为束发的人不熟练,梳出来的发髻一高一低,还多出来许多碎发。一双明亮圆润的杏眼在瘦削的脸上大得有点吓人,看着兰心的眼神惶惶不安,眼珠转来转去。 和兰心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截然相反,兰心心尖某处地方软了一下,语气也不自主地缓和下来。 “明夏过来吧,夫人有要事要找你,你跟着我走。” 想了想,兰心又强调道:“是好事,明夏别害怕。” 明夏呆在原地。 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姜夫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是娘把她交给夫人的,娘让她跟着夫人走的时候,哭得好伤心,看着她的眼里都是不舍。 她不想离开娘的身边,却被娘硬推走了,让她听夫人的话。 夫人的手又香又软,牵着她的手带她回了这里,刚开始的房间好大好亮,地上还铺着软软的毯子,她还能穿着漂亮的新裙子,料子滑滑的。 夫人身边的丫鬟说要安排她给夫人的女儿玉儿当琴童,可是玉姐姐不喜欢她,也不愿意让她碰她房里的东西。 她碰了玉姐姐的琴一下,玉姐姐就哭了。 “你全家都被流放了!你凭什么要留在我家!我不要你在我房里!” 自从玉姐姐大哭了一场后,夫人就不怎么对她笑了,看她的眼神也变得像冬天吹在人脸上的风,凉凉的。 惹哭了玉姐姐的她被两个妈妈按在地上,听见头顶上,夫人叹气,声音轻轻的,像羽毛飘过,但明夏觉得心口闷闷的: “唉,到底不像小玉儿那样养在身边的,规矩差些,心思也重……罢了,让她去厨房帮把手吧,也算是我对得起仲华了。” 那时候说这话的夫人就像一个很高很远、像画上仙女一样好看、却又冷冰冰的影子。 ……现在那个冷冰冰的夫人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