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底层夫夫起家日常》 第1章 城中村第一日 我醒来了。 然后觉得很奇怪，还没有睁开眼，就能感觉到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才刚刚清醒，但是浑身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感，跟我习惯了二十年的孱弱身体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然后我睁开眼睛，看到了蒙蒙的淡金色阳光从床铺后面的阳台那边洒落进来，照得陈旧的水泥地板金灿灿的一片，晃眼睛。 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哦，原来我穿越了。 只花费一秒钟的时间，看过很多穿越小说和影视剧的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之所以知道不是重生，是因为我本来是个身高一米四八的瘦小女人，现在则是个浑身精壮肌肉的高大男人。 从女变男我丝毫没有不高兴，或者还不如说，我高兴得快要疯掉了。 ——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五，只有初中学历的农村出来的女孩子，挣扎着在大城市里活了六年时间，吃了多少苦，不提也罢。 所以我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我猛的一下子从窄窄的木床上坐起身来，然后看着阳光发了一会儿呆，脸上是一直带着笑容的。 然后我起身，顾不得别的，先走到瓷砖泛黄的卫生间里，对着简陋的墙上镜子查看自己现在的外貌。 镜子里的男人身高超过一八五，穿着洗得松松垮垮的白色背心和松紧带的灰色长裤。看起来全身加起来不超过三十块钱，廉价的衣装却也遮盖不住优秀的外表。 身高腿长，肌肉紧实有力。留着黑漆漆硬扎扎的板寸头，深色的小麦一样的皮肤。脸部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稍厚。眼睛就只是单眼皮，但是形状不错，也不小。 是能打个八十五分的优秀外表。 而且一看就不好欺负。 很好，这样真的很好，身体孱弱瘦小的我实在是被欺负怕了。 那时候的我就跟路边的流浪狗一样，谁见了都能踹上一脚。 这下子我更加满意了，只会对着镜子傻笑。还对着镜子比了个举胳膊亮肌肉的姿势，果然鼓起来的肌肉跟小老鼠似的，真好看。 现在我觉得困扰了自己大半生的问题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解决，一点都不留恋从前的人生，只会畅想未来。 也许这样的想法可以说是政治不正确，但我真的高兴，没法装。 至于本人看起来很穷，就更不是问题了。 ——只要年轻健壮，就意味着还有无限的未来。 小说里不是也说了么？莫欺少年穷。 我薅了一把镜子里男人毛躁的板寸，他看着我，笑了起来，露出一嘴雪白的牙齿。 真好。 卫生间里的设备很简单，很粗陋。进门右手边是发黄的陶瓷面盆，钉在墙上的镜子像是自己动手的，毛巾架也是。架子上放着草本牙膏和不知名牌子的剃须膏剃须刀，甚至还有一瓶爽肤水。 身后就是马桶，左手边是淋浴头，还有一扇掉了漆的绿色小窗子。 走出卫生间，侧面靠墙安置着简单的橱柜，一个白色的小冰箱。没有抽油烟机，只有被油烟熏得黢黑的排风扇。对面则是一个稍大的绿漆窗户，窗户下面放着老式的洗衣机和厨房水盆。 洗衣机紧靠的半边墙壁隔开厨卫与卧室，墙壁后面就是我刚刚躺着的单人木床。床铺对面靠墙放着小小的电视柜，那上面的电视竟然还是粗笨的大脑袋老式电视机。木床后面靠墙放着木质大衣柜，衣柜前面是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 桌子的另一边就是房门了，另一侧就是小小的水泥阳台，可以看到晾晒的简单衣物。 房间整体是个通透的长方形，可能只有二十平米。 从阳台那边照进来的阳光将落未落，渐渐从淡金色变成了柔暖的橙红色。 外面街道上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 我走到阳台上，手扶着水泥栏杆，朝下看去。 这套房子是在四楼，楼下就是灰色的街道。 这边所有的房子都不高，而且显得陈旧。很多被蓝色围栏拦起来修缮的地方，不远处还有一条灰色的河流。人来人往，灰暗麻木。 更远的地方，阳光渐渐落下去的地方，可以看到高楼大厦的影子。 原来，是个城中村。 我对这样的地方再熟悉不过，曾经长期混迹于此。 所以我很快就觉得适应了。 我感觉自己天生就该活在这样的地方。 高楼大厦很好，但不属于我这样的人。 咕叽叽—— 肚子突然叫唤起来，我感觉到了饥饿。 冰箱里没有食物也没有菜肉，我换了衣服，拿起手机和钥匙装在口袋里，打开门走了出去。 手伸进口袋的时候我愣了一下，被那宽阔的空间和好质量的布料给惊呆了。 这可真是……女装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大的口袋？ 果然不愧是第一性。 当我走过灰蒙蒙的楼梯间的时候，我想起了关于这具身体的往事。 ——男人名叫韩丰，出身乡下。 现年二十岁，中专学历。 小时候父母出去打工，自身辗转在各个亲戚家长大。 换句话说，一直寄人篱下，留守儿童。 后来他中专毕业没多久，父母在工地双双被钢筋砸死。抚恤金加起来三十万，被照顾他长大的亲戚们给分了，最后留给他一万元整。 按小说里写的话，韩丰就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打脸极品亲戚们，最终成就一番事业，荣归故里。 ——但现实不是小说，他那些亲戚也并不个个都是极品。 世间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多在灰色地带。 他没有受到多好的照顾但也确确实实长大了，桌上一碗肉，亲戚孩子吃大半碗，但也会分给他一两块。 没有好的地方给他睡觉，但起码能遮风避雨。 而据他所知，自家那屑父母也并没有给他们多少钱。当时他们抚养他，确实是怀着多少几分慈悲与怜悯的。 后来见钱眼开……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所以已经牛高马大的韩丰什么都没有说，揣着一万块钱离开家乡，辗转来到这个城中村，一住就是五年了。 这娃不爱受束缚，基本做日结工作，常年在工地搬砖，怪不得练出一身腱子肉来。 回忆着回忆着，我已经下了楼，来到了街道上。 暮色苍茫之中，我慢慢朝前走去。 明明都是熟悉的风景，但心情却大不一样了。 没有人会肆无忌惮的盯着我看，像是在看肉包子似的。我看别人，别人基本都会避开视线。 我咧嘴一笑，加快了步伐。 很快我来到了原身经常吃饭的地方，一家叫做川滋味的川菜馆子。 说起来其实这家店其实就在我家阳台下面，但因为楼梯口在另一边，我还绕了一个圈子才走到这里。 啊，真是，我竟然已经这么快，就习惯把那套出租屋称作“我家”了呢…… 一时间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看来我真的是如同杂草一样，不管放到什么地方都能生长的。 看起来很弱小，但其实，还挺坚韧的吧？ 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店里人不少。 这里可以选择店门口炒好的快餐，一荤两素或者两荤两素，也可以点炒菜吃。 我选了两荤两素，一套十八元。 虽然是城中村，但是物价并不便宜。 不过这家店的菜味道很不错，虽然价格不便宜，也很受欢迎。 土豆红烧肉醇香浓厚，回锅肉鲜香微辣，麻婆豆腐鲜嫩爽口，炝炒莲白吃起来清脆下饭。 店里有免费的汤，跟米饭一样，无限续。 一顿饭十八元，吃得我非常满足。 以前我的饭量只有一碗，二两左右。今晚我添了三次饭，吃了差不多半斤，这才吃饱了。 吃完了饭想起还有个快递没拿，便一路溜溜达达的朝着快递驿站走去。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路边有一些推着推车出来贩卖食物的，还有直接在地上摆摊的，日用品手工艺品还有衣服，卖什么的都有。 我经过这些小摊贩，若有所思。 我总不能就像原主一样，就一直做日结，混一天是一天。不说别的，起码，我还是想攒钱买套房子的，最小的那种一居室也行。 上辈子我已经攒了差不多十万块，现在到了这里，一切又得重头开始。 所以，摆摊……应该是个不错的起步方法吧？ 我放慢了脚步，细细的看着。 这边居民不少，本地的，外来的，都有，说话也是本地和外地口音混杂。看起来，摆摊的人生意都还可以。 不过也有特别好和很冷清的，所以选择商品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了。 做吃的也行，我看一家卖手工提拉米苏的小摊，生意就特别好。人老板也是人靓嘴甜，清清爽爽的年轻女孩，路过的人都愿意多看一眼。 干干净净的推车上还挂着彩灯小串儿，特别亮眼。 真的是人足够聪明勤劳的话，在哪里混都不会太差的。 不过有时候也看运气，何况现在经济那么不景气，还得慎重才行……这么一路想着，我已经走到了快递驿站的门口。 这家驿站的老板是个离异的单身女人，原身叫她梅姐，两个人算是点头之交。 正要迈步进门，忽然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接着是女人被推搡到墙上的闷哼声：“哎哟——” 第2章 城中村第二日 驿站的门敞开着，我一眼就看到梅姐先是挨了一个矮胖男人一个耳光，接着就被他粗暴的推搡，撞到墙上，脸都白了。 男人嘴里骂骂咧咧：“贱女人你跑，我看你能跑到哪里！你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你能跑出我的掌心？” 梅姐煞白着脸：“我们已经离婚了！” “老子不认！只要老子一天不乐意，你就别想逃得掉，懂吗？草拟妈的……”男人说着，接下来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我…… 我现在很害怕。 因为在家暴环境里长大，导致我长大之后尽管离开了那个环境，也还是在我身体和精神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或者说是烙印，伤痛的印记，耻辱的印记。 用比较学术的话来说，就是PTSD，创伤性综合应激障碍。 所以我一直到现在，一旦听到别人吵架甚至只是大声说话，都会从骨子里觉得一股深深的恐惧涌上来，心脏发抖，双手双脚也在发抖，还有尿意。 所以我站在快递驿站门口，一时间好似呆住了一样，其实是身在恐惧之中无法自拔。 这个时候那个满嘴脏话的男人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就避开了我的视线，转过头去，继续对着梅姐辱骂。 ——他眼神的退避让我突然清醒过来，就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忽然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 我他妈的现在不是个身高一米四几的瘦小女人，我现在是个高大强壮，可以一拳头打死一头羊（也许）的精悍男人啊！ 所以对方才给出了眼神退避。 害怕的不是我，而是他。 越是喜欢诉诸暴力的人，越是会屈服于暴力，哪怕是他想象中的。 他怕了，我的勇气却上来了！ 所以我大步走入快递驿站，一把揪住那个男人的衣领，把他给丢了出去。 丢出去之后我自己也有些惊讶，这么个起码一百五六十斤的男人在我手里，竟然就像个小鸡子似的，轻轻松松的就丢出去了。 这就是掌控力量的感觉吗？太爽了。 就好像大热天浑身汗水又热又渴的时候，喝下一杯晶莹清爽碎冰碰壁叮咚响的橘子汽水，浑身都舒畅起来了。 我禁不住低头看着自己小麦色筋骨清晰的双手，若有所思。 我张开十根手指，又狠狠握紧，感觉已经把自己的命运握在了手中。 潮湿温热的风从河那边吹过来，仿佛带着低低的畅意的笑声，响在我的耳际和心中。 那个男人摔了个屁股墩儿，狼狈不堪的样子惹得周围路过的人都笑了。他站起来作势要往里冲，被我冷冷盯了一眼之后，退缩了。 徘徊了一阵之后，他最终还是离开了。 瞧吧，原本那么趾高气昂浑身充斥着“暴戾”两个字的人，在受到同样的暴力对待之后，也不过如此。 看到这样的情景之后，我突然就更加开悟了。 还不等我真的悟到些什么，思绪就被梅姐打断了：“多谢你小韩，要不是你，今天还不定怎么样呢……” 我定定神，开口道：“没什么梅姐，平时你也没少照顾我。” 原主刚来的时候收过一段时间的废品，梅姐确实会把好的纸箱留给他，他再拿到废品站去卖。 可以说，梅姐帮他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所以我不禁问道：“今天赶走他也是暂时的，以后怎么办呢？得想想办法啊。” 梅姐脸上还带着巴掌印，眼里却有小小的火焰烧起来：“没关系，鼠有鼠道，我来这里开驿站七八年了，也不是完全不认识几个人的。放心吧，来，这是你的快递，拿好啊，刚买的衣服吧？这天气转凉了，是该添衣裳了……” 梅姐真是个坚强的大女人，很快就云淡风轻了。 听她这么说，我也就安心了。 她总归会有她自己的办法，城中村环境复杂，这一带却只有她这么一个快递驿站好好的开了下来，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那个男人还以为梅姐是他可以随意欺辱的前妻，那怕是打错主意了。 城中村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我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看着脏黄的天花板，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渐渐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楼下时不时传来人们喝酒划拳的声音，晚上也不算安静。 不过比这糟多了的环境我都呆过，这实在算不了什么，甚至有些像是催眠曲了。 我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的时候，生物钟让我醒来了。 韩丰的日子其实过得挺不错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赚一天钱，吃饭抽烟花光光，完全不考虑明天会怎么样。 都市白领苦逼的六七点起床赶公交的时候，他这个蓝领还在呼呼大睡。八点多睡够了才起来，吃饱喝足再去做日结工。 其实细细想来，人活一天，需要的也就是这些。 吃饱，睡好，有片瓦遮身。 **越多，越是折磨自己。 我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端着椅子坐在阳台上吃早饭。 早饭是下楼去买的包子和豆浆，香喷喷便宜饱肚，且味道也还行。 填饱了肚子，再来考虑赚钱的事情。 思来想去一时间也想不出个什么来，只能跟从前一样，出门去做日结工。 原身最常去的地方是附近正在开发的工地，他身体强健，速度快，一般五六个小时就把别人一天的工作量做完了，能赚到一百五到两百左右的工资。 然后左手捣腾回来，右手捣腾出去。抽烟要抽荷花的，吃饭喝酒都不委屈自己，争取每天兜里不剩一个子儿。 我骑着共享单车，十分钟之后来到了工地。 工头什么的人原身都混熟了，对出手豪爽长相出众干活麻利的原身印象也还可以。原本要抽的钱也不抽了，都会到手里。 跟从前一样，我循着原身的记忆，戴上安全帽和手套之后就是干。 这具身体的力气真的挺大的，而且关节和肌肉都灵活柔韧，先天条件非常好。几个小时搬重物的工作做下来，我竟然并不觉得有多累。 中午休息，有免费发放的盒饭吃。 盒饭油大，菜咸，但干了几个小时纯体力活的我吃得很香。 下午再干两个时候就完了，我兜里揣着两百块钱，骑着上午的那辆共享单车吭哧吭哧往回赶。 傍晚的金橙色阳光洒落下来，把灰蒙蒙的河水也照出一片耀眼的粼粼波光。 看看时间，才三点多钟。 我哼着歌飞快的踩着轮子，风一样的往前去。 回去后正打算小睡一觉起来再去吃晚饭呢，刚刚躺下，门就被敲响了。 我起身打开门，对上了一双清凌凌黑白分明的眼睛。 门外站着个瘦瘦的男人，或者该说是，少年？很年轻的样子，穿着洗得没了劲道的白色衬衣，黑色长裤，有点破旧的白色运动鞋。窄脸，双眼皮藏得很深的丹凤眼，皮肤很白，头发很黑。 ——像一幅水墨画。 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的我骤然这么想到了。 看起来跟这个破败的城中村不是一个画风，尽管他穿的是廉价的衣服，背的是没牌子的拼夕夕风背包。 但就是莫名有种落难少爷的感觉。 下一个瞬间我就想起了对方是谁，他是跟原主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名叫苏捷。 原主小时候吃百家饭长大，被很多小孩看不起，苏捷则是村子里对他最好的同龄人。 苏捷的母亲早亡，父亲据说是给人做了上门女婿，把他丢给爷爷奶奶照顾。因为有个做了有钱人上门女婿的父亲，他常常有比较昂贵的城里零食享用，有好看的衣服，过得比一般人家的小孩好。 韩丰吃的第一块奶糖，穿的第一件厚棉袄，都是出于苏捷的赠予。 我看看苏捷的模样，对于他的父亲为什么能做有钱人上门女婿，大概知道了原因了。 这孩子生得真好，穿得那么廉价，人也显得瘦弱苍白，站在幽暗的楼梯间，却还是像在发着光一样。 “我的爷爷先病死在了医院，奶奶紧跟着也去了。他……他根本就没有回来看一眼，打电话也不接。丰哥，我只能来投奔你了。” 苏捷清水一样的眼眸里还带着几分仓惶，手指紧紧捏着背包带子，骨节泛白。 脸色也很苍白，眉尖微蹙，像是一块清透的泛着忧愁的玉。 看着他轻蹙眉头的样子，不远处仿佛响起悠远戏曲的声音：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 林妹妹，哦不，林弟弟。 我定定神，再想起关于他那个常年不见踪迹的上门女婿爹。 人心总是易变，就算是你自己不想变，周围的人和环境也会推着你变。 从村庄小少爷到现在落魄的样子，我也懒得去问苏捷经历了什么，反正都是人性的黑暗面罢了。 奶糖的甜蜜滋味犹在唇齿之间，厚厚的新棉袄穿到缩水了还舍不得扔，该怎么做，还用想吗？ 我伸出手接过他装了全副身家的背包，侧身让他进来：“还没吃饭吧？我们先安顿下来，等会儿下楼去吃饭。” 苏捷猛的抬起双眼看向我，泛着愁绪的黑眼睛那么灵动，当即就让我心跳乱了一拍。 艹，是真好看。 第3章 城中村第三日 韩丰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只知道憨吃酣睡。 尽管如此，喜欢他的人也不少，从上学到务工之后听过不少次告白。 跟我完全不一样。 我……我其实也没有谈过恋爱。 我身高才一米四八，体重不到七十斤。头发枯黄，面容憔悴，曾经有个跟我一起共事卖奶茶的女孩子说过，我像只下水道的黄毛老鼠。 她其实当时对我没有恶意，而且我们的关系一直还行，是带着调侃的语气这么说的。 所以当时我只是笑笑算了。 可能她并不知道这句话给我本就七零八碎的心上又划了一道，让我记到了现在。 我也不想那么瘦的，但是我从小只能捡弟弟的剩饭吃，导致我的身体习惯不了有营养的东西。就算是后来自己赚钱了，还是一吃多，吃好，就会拉肚子，或是上吐下泻。 贱皮子，过不了好日子了。 这样的我，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呢？ 我对于自己的情况清楚得很，从来没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我也不愿意随便找个不着四六的男人蹉跎一生，过那种一地鸡毛一眼望到头的日子。所以很早，就决定了要一辈子过一个人的生活。 前面也说过，我的计划就是攒钱买个一居室的小房子，打工给自己买养老保险，就这么度过一生。 我知道凭借自己的条件是过不上幸福生活的，我为自己做的打算，我为自己做的一切，仅仅都只是，为了避免痛苦。 仅此而已。 没想到刚刚攒了十万块钱，看到一线希望的时候，眼睛一闭一睁，就换了人生了…… 我脑子里想着从前的事，心不在焉的吃着饭。 对面的苏捷吃得很快，但看起来并不狼狈，实际上还挺好看的。 果然好看的人怎么做都是好看的，尤其是这种天生带着鹤立鸡群气质的“小少爷”。 我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估计眼里是带着浓浓的欣赏的。 心情也挺好。 我们现在是在出租房马路侧对面的一家商场里，这也是这片城中村里唯一的一家商场。 一楼日用品，二楼衣服，三楼家电，我们是在四楼的美食城。 我今天赚的钱还一分都没有花出去，两百块，足够在这里好好吃一顿了。 我们在吃跷脚牛肉。 这是四川某个城市的特色美食，大锅炖煮出来的牛肉和牛筋，还有牛杂之类的。热热乎乎盛出来，一筷子夹起来，牛筋软烂晶莹，牛肉纹理丝丝分明。蘸上干辣椒花椒粉做成的蘸料，呼哧呼哧趁热吃下肚，香掉了鼻子。 我跟苏捷都不爱吃牛杂，就逮着牛肉牛筋可劲儿的造。 两碗牛肉下肚，对面小少爷的脸色好看了很多。我今天才知道了什么叫做白里透红，活色生香。 别误会，我的形容或者显得有些猥琐，但真的是纯欣赏，没有半分邪念。 小少爷在原身最落魄的时候给过他帮助和温暖，我既然接收了原身的身体，就不可能看着不管。 当然并没有谁监督我，我只是觉得人生在世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我心里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我是个普通人，算不上坏人。 苏捷看起来之前是饿得狠了，吃饱了肚子，放下筷子之后，对我不好意思的露出浅笑：“从早上开始坐车，一直到找到你，我只喝了点水……” 说完，有些不安的用手指蹭了蹭桌子边缘。 桌面是深色的，映衬得他的手指好像春天的百合花枝，白净纤长。 我忍不住闭了闭眼，完蛋。 老娘好像还是个手控来着…… 为了避免我的思绪继续一路狂奔停不下来，我忙开口道：“没关系，我知道，肚子饿的滋味，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也尝过不少。” 脑子里又忍不住想起小少爷比原身小一岁，今年应该是十九岁。 我们都还这么年轻，未来……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就算是现在暂时蜗居在脏兮兮的出租屋，暂时体验了饿肚子的滋味，也不要紧。 我们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的。 我这么想着，也这么开口安慰了他：“没事的，暂时饿肚子也不要紧，只要勤劳肯干，总能有饭吃。” 我感觉自己安慰的话有些拙劣，但苏捷还是笑了起来，冲着我用力点点头：“我都听你的，哥。” 结了账，花了一百五十元。 我们一起沿着电梯下楼，走出了商场。 现在时间是晚上八点多，外面还挺热闹的，人来人往。 想着苏捷应该很累了，没有多做停留，我们走过人行横道，不到十分钟就回到了我的出租屋里。 苏捷进卫生间去洗澡，我则是把床上用品稍微换了一下。 没办法，这屋子里就只有一间房一张床。不过好在是一米五的床，睡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苏捷不一会儿走出来，拿着毛巾擦拭**的头发，我赶忙找出吹风机递给他。 他道了声谢，站在半边墙壁的后方，洗衣机的前面吹头发，正对着窗户外面，习习晚风吹了进来。 我就坐在床上玩手机。 突然，砰的一声响，惊得我连忙站了起来：“怎么了？” 原来是苏捷把吹风机摔在地下了，脸色还通红着，道着歉捡起吹风机来再试试看，看到没问题之后，才放松下来。 我看着他依旧发红的脸色，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我这边四楼，旁边那栋楼只有三层，然后那栋楼的侧面是个小巷子，一到晚上就亮起暧昧的红灯。站在这边窗户，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小苏捷的脸色红得像个苹果。 我装作不在意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环境是不太好，不过胜在房租不贵，交通也方便。” 他没有直视我的眼睛，低着头，点点稍显尖细的下颌，长长的乌黑的睫毛像是蝶翼一样颤抖不休。 暗黄的灯光落在陈旧的墙壁上，照出一片暖色调，成为了他脖颈间一抹雪色最好的背景。 ………… 翌日清晨，出租屋外面的街道渐渐嘈杂起来。 还没睁开眼睛，耳边就听到了放得很轻的悉悉索索的声响，就跟屋子里多了只小耗子似的，总感觉很乖巧。 我揉了揉眼圈，睁开眼，看到苏捷的背影，正在橱柜那边，不知道忙着什么。 “嗯？”我含糊出声。 苏捷听到声音，擦着手走过来：“哥你醒了，我买了菜，做了皮蛋瘦肉粥，煎了鸡蛋饼，你洗脸了就吃饭吧？” 我先是：“？” 随即：“！” 吸吸鼻子，果然闻到了鲜香的气息飘散在狭小的出租屋里。 这样的待遇，多久没有过了？ 我简直是受宠若惊。 一边起床穿衣服，一边说道：“我还想着起床了带你出去吃饭……你怎么找到菜市场的位置的？这多麻烦啊，以后还是就在外面吃吧。” 我该给他道歉，一直在心里叫人家小少爷，其实人家真不是，简直就是田螺姑娘。 心脏位置暖暖的，像是有春天的溪流轻轻淌过。 出租屋是有冰箱和灶台的，但是原身基本没有用过。 没想到小、苏捷一来，就开荤了。 我走到灶台前，揭开电饭煲的盖子，果然看到一锅香喷喷的粥，卖相挺不错。 苏捷在一旁说道：“我起来之后就出去走走，看到很多大爷大妈提着篮子往一个方向走，就跟着走了过去。我买了一点米，还有两盒鸡蛋，面粉和小葱什么的，回来就做上了……哥你尝尝，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做。总是在外面吃，多花了钱不说，对身体还不好。” 热泪盈眶了我都。 还能说什么？ 第一次有人专门做饭给我吃，做梦也想不到的场景，就这么出现了。 苏捷的手艺还不错，比起从前做惯了饭的我自己也丝毫不差。粥熬得鲜香浓稠，鸡蛋饼微微的咸甜，加了葱花进去，很香。 吃完了饭，我把碗筷给洗了，苏捷则跟在我身边说道：“哥，你一会儿要出去吗？” 我点头，把洗好的碗筷放进金属格子里晾起来：“我去工地做日结，下午三四点回来。你中午自己吃饭，不想做就出去吃，下面有家川菜还不错。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谁来敲门你都别开，晚上我回来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完了感觉自己像叮嘱不懂事的小孩儿似的，怕苏捷不高兴，转过头却看到他又微微的笑了起来，双眼弯弯如同新月。映着窗外的日光，亮晶晶的好看。 ——完蛋，心跳又乱了一拍。 我一时间有些心乱手乱，掩饰般的把洗好的碗盘又挪挪位置，随手把晾起来的抹布又拧了一把，就是不敢再继续看他。 “哥，我想跟你一起去工地。”我听到苏捷这样说道。 我诧异的转头看向他：“你想去工地做日结？” 苏捷道：“我总不能让哥养着，我也想赚钱。” 苏捷高中的成绩我记得其实挺好的，但没钱上大学，也不敢离开家，放着病老的爷爷奶奶不管。 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我看看他的细胳膊细腿，白生生的脸蛋，坚决拒绝：“不行，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闻言，苏捷急了：“为什么啊？我什么都能干，真的！” 第4章 城中村第四日 我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因为他已经急得快哭了：“我不是看不起你，但是工地上的活儿，你真的做不来。听话，啊？” 但苏捷还是倔强的看着我，抿着唇，一语不发，脸色煞白。 小模样儿看得我怪心疼的。 于是我只好耐心解释：“在工地上做活儿差不多一直要暴晒在大日头底下，你没习惯这样的话，半天就能晒得脱皮。肩扛手挑，一天下来就算是穿着衣服，肩膀也能给你磨红了磨出血来。更别提那些灰尘了，戴上口罩也不顶事。还有噪音……一起干活儿的工人满口脏话，三句话不离下半身，二手烟能把你给熏晕……就这样，你还想去吗？” 苏捷真的是犟牛一只：“这都不是问题，我可以慢慢习惯。” 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一点都不带让让的。 原来他看起来跟娇弱小白花似的，其实性格死犟。 其实我可以不管他的，他自己去干半天就知道了。 但是我……不想让他吃那样的苦头。 也许是眼缘的问题吧，我自己是吃惯了苦头的，但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他也吃。 我自己也没有过过好日子，但希望他能过好一点的日子。 于是我斟酌着，放缓了语气说道：“我知道你着急，但是现在急也急不来。钱是肯定要挣的，但不必急于一时。不如你先熟悉一下环境，在周围多走走看看，看看你自己适合干什么。就算是要做日结，也不一定非要做工地。你先帮我在家里做饭也好，算是我拜托你了，行吗？”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犟牛给说服了。 我也松了一口气，感觉说服他比在工地干一天活儿还累。 苏捷看着我说道：“丰哥，你比以前成熟多了。” 我哑然，失笑。 成熟吗？都是血泪换来的，别羡慕。 我离开了出租屋，还是踩着共享单车去了工地。 心里惦记着家里的田螺姑娘，我今天竟然只花费五个小时就把一天的工作量给完成了。弄得工头都露出了诧异的眼神，使劲拍拍我的背：“好家伙，你真可以的。” 我学着原身露出傻笑，他更满意了。 就喜欢这样的下属，又能干又傻得没法有别的心思，多好。 自行车轮子骨碌碌，我都没空哼歌儿了，归心似箭。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时间才刚刚来到两点半。 房门打开，一股饭菜香气就传了出来。我正好中午吃的不多，此时闻到香气，肚子就叫唤起来了。 田螺姑娘正在拖地，好家伙，房东上一任租客留下的陈年污垢都快要被他给弄干净了，没有装修过的水泥地板闪闪发光。 听到声音，苏捷转过身来对着我笑：“哥你回来了，我做了饭，想着你晚上回来吃，现在吃得下吗？” 吃得下，太吃得下了！ 这具身体力气大消耗也大，赚的钱全都花在肚皮上了。 “做了什么好吃的？你有没有出去逛逛？” 我一边进卫生间里去简单清洁一下，一边对他说道。 苏捷跟着我来到这边，站在卫生间门外看着我脱掉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就直接把冷水往身上浇：“哥你走之后我就出去了，到处走了走，看看有什么工作机会，也熟悉一下环境。然后就又去菜市场买菜了，回来就把饭给做上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等我穿好衣服走出来，发现他已经走到了阳台那边，小脸颊红红的，也许是被太阳晒出来的吧。 听到他说起买菜，我这才想起，应该给小苏捷家用的。 原身还是攒了一些钱的，用来交房租。 两个人久不联系，连对方的威信都没有。韩丰也没有给村子里的人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所以苏捷才花费了一段时间，辗转打听着来到了家门口。 这个时候我们俩才把威信加上，我看看钱包里还有三千五，就给苏捷转了一千块。 苏捷看看手机，有点急了：“哥，我不——” 我摆摆手说道：“咱们俩以后可见的就是一起过日子了，难道不但要你做饭，还要你自己贴菜钱？咱们两个人，不必计较那么多，反而显得生分了。” 不知道哪句话说服了苏捷，他脸红红的把钱给收下了。 我看看偏西的日头，嗯，这个时候确实是有点晒了。 这栋出租屋没有别的好处，就是两边通透，窗户大，阳光足。 陈旧的绿漆木格子窗户充满了年代感，让我回忆起自己那并不值得回忆的童年时光。 两个人洗了手，坐在阳台内侧，紧靠窗户的唯一一张桌子上，开始吃饭。 午后金红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半边明，半边暗。 细小的灰尘在光圈里翻滚着，楼下街道传来隐隐的人声，此时我的心很安宁。 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那感觉确实是不一样的。 苏捷做了一盘番茄炒蛋，汁水充足红艳艳的，看着就好吃。还有一盘青椒土豆丝，一盘豆干肉丝，一碗青菜豆腐汤。 很简单的家常菜，还是那句话，这也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 结果，苏捷吃了两碗饭就放下了筷子，我把剩下的大半锅米饭和菜都包圆儿了。 放下筷子看到他含笑的目光，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擦嘴：“我就是从小就饭量大，你是不是没吃饱？” “我早就吃饱了，哥你不也是看到我吃饱了才吃剩下的吗？”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阳光把他的黑眼睛照出细碎的波光，真是好看，真是温暖。 他做饭，我洗碗，两个人好像达成默契了。 下午没事，我俩在屋子里各干各的。我躺在床上休息，耍手机，他则是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 我时不时抬起头朝着那边看上一眼，看到他的背影，就觉得分外安心，转头又去看小说了。 我这个大俗人，特爱看废柴逆袭，看得津津有味，把时间都忘记了。 最后还是苏捷走过来伸出手挡住我的眼睛：“哥老是这么躺着看手机，等不多时，眼睛都要坏了。” 我觉得也是，身体才是幸福生活的本钱。于是听话的放下手机，看着他说道：“要出去走走吗？” 苏捷看着我，乖巧点头：“嗯，出去走走也好，哥别总是在屋里玩手机。” 苏捷这是有点管着我的意思了，换成很多人也许会不耐烦，但是我感觉还挺新鲜的，心里也很高兴。 前世今生，从来没有人怀着善意“管”过我。那么些年我一个人在大城市里风里来雨里去，谁管过我的死活？ 所以我立马坐起身来，随便薅了一把短短的寸头，就起身跟苏捷一起出门了。 夕阳西下，那条黯淡的小河在这种时间段是最美的。河水荡漾着金色波光，粼粼如碎金闪耀着。 我们漫步在河边，沿着河道一直走到了附近的老城区。 这个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虽然步行过来，十几分钟就到了。 这边的行人明显少多了，路边有很多高大茂盛的行道树，空气里弥漫着静谧的气氛。 一边走，我一边瞥了一眼身边的苏捷。感觉刚开始见到他的时候，眉目之间那种凄楚仿徨的情绪，好像少了很多。 说明他的心已经渐渐安定下来了。 这很好，起码说明我做的不太差。 苏捷看起来挺喜欢这里的，我们在这边逛了很久，直到天色逐渐暗淡下来，路上也多了不少下班回家的人。 灯光一盏盏亮了起来，住宅区楼房里的灯光有橙色的，有黄色的，可惜看不到星星，就把这些灯光当成星星吧。 “哥。” 苏捷突然叫了我一声，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我寻找不到的星光落在了那里。 我专注的看着他：“怎么了？” 苏捷抿唇一笑：“我喜欢这个地方，虽然看起来挺旧的，有些地方破破烂烂的。但是呢，有种家的感觉。” “哈哈，是吗？其实我也挺喜欢的，虽然是个城中村吧，但我就觉得比那些满街高楼大厦的地方强。” 满是高楼大厦的地方我前世一直在混迹其中，却一直没有真的融入进去过。我说我喜欢城中村，不是在说假话。 就这么破破的，旧旧的，楼房也不高，但却好像没有那么冰冷了。 苏捷闻言说道：“既然这样，哥，我们努努力，将来就在这里买房子吧，你说好不好？” 买房子？ 前世这件我一直执着的事情，没想到被苏捷提了出来。 我沉吟着说道：“这边的房价倒是不高，努努力……没准可以？” 苏捷睁大眼睛：“那我们就说定了？” 我闻言不禁失笑：“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苏捷却道：“那现在开始计划也行啊！卖一套七八十平方的就够了，两个房间，一间当卧室，一间当书房。还要有大阳台的，我想多种点花花草草，可以吗？嗯，要是能再养只猫或者养只狗，就更好了……” 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小子，就这么计划好了？不打算娶媳妇生娃娃啊？” 苏捷闻言，却收起了笑容。 “那哥呢？有这样的打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