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仙》 第1章 引子 许久前。 凡间历永元年间,云端之上的神都来了位刚飞升的仙。 惹来许多投眼。 他缓缓睁开双眸,是一抹淡金。 名唤玉幽明的人得仙号云夙,因命中不入尘世牵扯不进因果,阴差阳错的飞升成了云上神都掌管因果的云夙上仙。 估摸着,玉幽明都能算是云上神都最早的几批仙君的其中之一。 本该冷淡疏离的性子,却嘴角常常挂笑,叫人瞧不见真情。 云上神都的日子平凡,无非是看看人间,数数岁月,望眼流年。 接着,凡间历换成了承丰,同时,萧无尘飞升。 那气势不小,毕竟......他不像个神仙。 没有神一身魂怨,也没有神看众生的眼神宛若碎尘。 恰巧,两者都集合在了萧无尘身上。 但...他似乎真是神仙,立在神台,四周泛着光。 嗯,是刚“飞升”的。 后天道予他神职,赐他长剑,名唤:归悼。 归悼,归悼,斩亡鬼执念,领其归乡,归悼所斩,不论人鬼,在最后也算是顺道悼念了。 就这般,萧无尘成了掌管斩厉鬼执念的仙,得号望尘。 神都平淡,除了那几个上边儿的文官,大家都挺忙,尤其是玉幽明。 他十分爱去凡间,也不能算是爱去,但作为管因果的,他偶尔会下去”微服私访”,看看凡人身上的因果线,看看因果的形成。 萧无尘更是忙,凡间鬼怪无数,他又不能像掌天罚的元承风,能”随地”劈雷,故此只能亲自下去跟厉鬼打一架。 厉鬼能成厉鬼,自然也不会太弱,不过对于萧无尘来说,无非就是一剑两剑的事儿。 又是十余年。 说起玉幽明和萧无尘的第二次见面,就在云上神都的一个平常的日子。 实话说,神都没有时间概念,他们也不知到底是何年何月,所以总是去问年娘。 那日萧无尘刚斩魂回神都,站在泛着淡金的神台上,手上掂量了下归悼,眸色冷淡,叫人看不清神色。 他向前一看,正巧与前面的玉幽明对视了个准。 “嗯?”玉幽明下意识一愣,似是惊讶,他眉心的红痣闪了一下。 一阵清风,吹起了他垂在脸侧的两条小辫。 分明没什么交集,二人之间却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玉幽明还是嘴角挂笑,反倒是萧无尘眼神冷了几分。 忽地,玉幽明身后出现了两个小脑袋,那是他承伦殿的两个小童子,一男一女,金童玉女,图个吉利。 男娃叫玄云,女娃叫湘芸。 两个孩子扎着揪,板板正正的,身上还有承伦殿月白金纹的服饰。 显得像两个小大人儿。 当初,玉幽明闲着无聊,承伦殿也太冷清,没什么意思。 他便在门口随意抓了把祥云,分成两半,法诀一掐,就成了两个娃娃。 便是现在的玄云湘芸。 两个娃娃单纯的很,却常拌嘴,给他望不到头的日子添了些趣。 萧无尘微微挑眉。 湘芸轻轻扯扯玉幽明的衣角,小声嘀咕:”公子...他长的好凶。” 玉幽明听到这话,笑弯了眉眼,低着脑袋对湘芸说:”他其实听得到哦。” “啊...”湘芸捂住脸,再次缩到了玉幽明身后。 玉幽明又笑了,仿佛萧无尘并不在他身旁,也感受不到萧无尘满身的怨气。 萧无尘瞧见玉幽明笑,忽然觉得这人轻浮,却还是冷脸走上前,道:”让开。” 玉幽明微微仰首看他,嘴角还是挂着笑,他轻声道:”可我没有挡你的道。” 萧无尘眉心皱了一下。 玉幽明最后冲他扬了下手,化作一股青云飞去了。 萧无尘莫名在原地待了片刻,才缓步走开。 玉幽明回了承伦殿,瞧见殿前的雪梅又因为神都入初夏落了,叫湘芸和玄云拿来了一根枯枝。 轻轻一敲。 先是枯枝有了汁水,上边冒出了青芽。 盘盘绕绕,缠上了那株巨大的不正常的梅树。 梅树入了初夏,上头雪梅没了个干净,只剩一树枝丫,看着好生平淡。 那枯枝缠上一根花枝。 瞬时,淡淡的金光环绕。 枯木逢春。 梅树重新开了花,点点红梅装束,挂在树梢。 玉幽明愣是让那在冬开的梅花在夏日绽放开来了。 传闻,玉幽明飞升前有一秘术,可使得朽木逢春。 他不像往常修士一样有自己的武器,他的武器就是梅枝,弯弯绕绕,挂着红绳。 而逢春属实是逆因果,看得见未来,能使死人复生。 实话说……玉幽明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飞升。但这应当也能理解,毕竟天道最看不得人间的”特殊”。 不过无所谓,他如今,就连天道,都在觊觎。 管他呢…无非就是一个新飞升的,像往日一样,撇过眼,便好了。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作者是留子啊所以更新时间很奇葩而且都是阴间时间点,我…我努力发快一点口牙!(;???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引子 第2章 渡魂·无尘 萧无尘生来就是仙。 恍然睁眼,就是在仙台上,被金光包裹着。 他不必学习,不必习武,不必求知,也从来没有凡人有的感情。 天道创造了他,只给了他他需要拥有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萧无尘只有一魂一魄,这是他身上唯一还能算是人的一点。 他没有曾经,没有未来,他只是那个望尘上仙。 望尘,无尘。 一者遥望,一者不染。 不论怎么说,他都不会触碰到所谓的凡尘。 飞升? 或许只是旁人认为的。 仅仅只有他知晓,他无法作为人,只有一魂一魄,叫他与魂共生,却又相斥,故此天道赐他”斩断”的旨意。 归悼剑就像一把锁,锁住了他的魂,也锁住了他的心。 好似神仙就是如此,被天道赋予了职,冗长无尽的岁月都要不停的执行一件事。 这便是人说的神仙不染凡尘吗? 萧无尘总是如此想,但他想不通。 旁人总是对他身上的煞气退避三舍。 至于玉幽明? 他或许是个例外。 萧无尘听到过不少次神都的仙谈过这人,描述细致入微,但一句贬的没有。 导致萧无尘当时一眼就认出了那位“传说中”的玉幽明,云夙上仙。 在神都,除去那一眼,萧无尘哪怕是瞧见他了,第一反应也只是这人有些轻浮。 但细细一想,好似捉摸不透这个人。 他瞧不见,看不见玉幽明的心,那里就像他掌管的因果,看似杂乱不堪,又好似井井有条。 至少…灵魂说:混沌,环绕,喜与悲,与空虚的躯壳。 玉幽明确实是个奇人。 在名义上的第二次相遇前,萧无尘曾是见过他的,在凡间。 那日他去斩鬼,在凡间的一座花市看到了玉幽明。 萧无尘觉得他很闲,非常闲。 玉幽明似乎没瞧见他,正看着花市前的一个女娃发着呆。 萧无尘那时候刚斩完鬼,一身怨气,不便见凡人,就覆手立于房梁上,淡淡的看着。 玉幽明来了凡间就隐去了所有身上的气息,瞧着就像个富家公子,”招摇”的很。 萧无尘微微挑眉,看见玉幽明拉了拉女娃的手,似乎跟她说了什么,女娃被他哄乐了,笑得开心,就随着“玉幽明”走了。 下一秒,玉幽明就出现在了他眼前,他凤眸微眯,眼底看不清神色。 萧无尘才注意到,玉幽明易容了,他隐去了眉心的红痣,把小辫扎了上去,还换了个脸型。 也不知是玉幽明的神态太过让人印象深刻,还是因为他的易容太过拙劣,总之,萧无尘一眼就看出是他。 玉幽明却开口说:”我拈花,你折花,我其实挺不想在凡间与你碰见的,萧无尘。” 他直接叫了萧无尘,而不是望尘上仙。 萧无尘压下眼皮看他,玉幽明下了凡眼睛就换回了纯黑的瞳仁,看着比在神都好亲近的多。 不过玉幽明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似乎是在赶人。 这附近的街市热闹,灯火通明,人也不少,熙熙攘攘的。 哪怕是在房顶,灯笼的火光也照到了两人,给玉幽明渡了一层金,萧无尘被他挡上了,只有眼底玉幽明的颜色带着金。 萧无尘道:”何出此言?” 玉幽明少见的没有多说,也没有露出什么神色。 “你不必知道。” 接着,就没了人影。 萧无尘微微眯眼,也没有在意,就是看着人间。 不过...玉幽明身旁那个女娃再也没有出现。 萧无尘看得出来,她一脚已经踏入了忘川。 女娃不在了,或许是死了,或许是自己散了。 萧无尘凝望着街市。 凡人的一生过于短暂了,执念,**,爱意,都太短。 神仙的寿命够长,却没有那些东西,亦或者说,已然被剥削。 萧无尘如此想着,身形一闪,回到了云上神都。 杀神的名号,萧无尘本不想背负,望尘这名号,萧无尘也不喜。 可并无办法。 萧无尘看着神都长夜,似是看到了无数被他亲手送走的,神,鬼,魂。 亦正亦邪,只能由天道凭证,他没有选择。 “归悼者,剑也;裁魂断魄。无尘者,神也;其人如风,过而无痕。” ————《神都残卷记载》 第3章 因果·幽明 神仙有不少是飞升的,也有不少是被信者供成的。 玉幽明则是飞升的。 他最初是个凡人,但他是个天才,说是天才也不算,因为在宗门中他并不出头。 不出头的原因并非他天赋不好,而是无人在意他。 他就好像是一个过客,身旁满是人,却无人与他交心聊天,与他交涉。 就像是…玉幽明游离于因果之外,没人瞧得见。 他似乎一直是一个人,少有注意他的旁人也评价说他孤僻,淡泊的过分。 玉幽明对此没说什么,只是扎头苦修,研究。 许久之后,宗门云爻多了一门禁术,枯木逢春。 是,玉幽明做的。 他是偶然窥见了因果,看见了自己的仙缘,很强,却莫名叫玉幽明厌烦那属于九天之上的气息。 接着,他感受到了渐渐苏生的金光仙骨,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抽了一根做铜镜。 那是个铜镜,却映照不出任何东西,镜面光滑,却又虚无。 玉幽明看着那镜子,心中莫名想到目中无人的天道,便赐名乾坤镜,意为天不可窥探之宝。 当时随着乾坤镜一起被装造出来的,还有枯木逢春这一术法。 待玉幽明借骨飞升后,云爻才开始注意到他,据说禁术之祖玉幽明能让死人复生,因果倒转,如果他愿意,世界都将回归混沌本源。 其实说来,这也只是凡间的传说。 事实上...也差不多。 枯木逢春确有那么神奇,甚至在他飞升后,被列为了禁术,不过后世被个闲散仙君学了去,但这都是后话了…… 至于乾坤镜?哪怕知道它的能力,玉幽明绝对不会用乾坤镜做任何事情。 当年骨变乾坤镜只是个意外,导致他“做”出乾坤镜后,天道就看到了他。 “乾坤”二字,终是没能瞒住天道。 自此,它成了一个禁制,天道靠它,锁住了玉幽明。 乾坤镜可以逆转因果,亦可观测未来。 玉幽明造出了乾坤镜,也向来在因果之外,甚至除了人身…都没有一点像人。 可作为掌管因果的神仙,玉幽明从来没有使用过它。 玉幽明知道它会带来什么,也知道天道对乾坤镜的忌惮。 不过没事,他用自己的身体与凡心承载来乾坤镜的部分力量,既然天道想锁住他,那就将计就计,去当乾坤镜的人肉锁。 就像一个圈,周而复始。 这便是因果,玉幽明靠它绕住了天。 在人们眼中,玉幽明绝对是最”无情”的神仙。 他看着凡间,看着那些喜怒哀乐与自己曾拥有的情感。 怎么说神仙都曾是人,即便有萧无尘那个例外,但照理说凡人飞升才是最平常的成仙之法。 就这般沧海桑田。 取不得,等不到,伤离别,他看了万年。 或许是在看因果轮回的途中玉幽明想起了太多,导致了他如今的性格,笑容挂在脸上,看不清神色。 但若在神都众仙眼中,他一定是最有人情味的神仙。 神都的人都喜欢他,觉着他讨人喜欢,性子也好。 但离了旁人,在私底下,玉幽明是从来不笑的。 他看见了,乾坤镜中映照出的光景并不好,神都的毁灭,众仙陨落。 所以他一笔带过。 他背负了太多太多,哪怕看见未来的自己倒在血泊中,他也没想去管,直接抛弃了那一段记忆。 反倒这般,叫他更加认得清楚当下。 此事也只有湘芸和玄云知晓。 承伦殿是他唯一的住所,像每个神仙一样,他们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殿宇。 玉幽明喜欢梅花,所以殿上全是梅花,不论春秋冬夏,他们永久开放,叫玉幽明也染上梅的芳香。 所以...他折了一枝梅,作为自己的法器,梅枝上缠的是因果,故此得名:因殇。 因殇,因殇而痛,亦可因殇而清。 梅枝里头包含的是因果中的苦难,在玉幽明看来,怎么不算一种渡人?天道不让,他便偏要做。 日子平淡而又“充实”。 直到玉幽明遇到了萧无尘。 玉幽明一眼就看出了他生来就是神仙,毕竟萧无尘和他一样,身上没有因果线。 玉幽明没有因果线是因为他生来的命运不会与任何人扯上因果关系。 但萧无尘是个例外,因为他从最初就不是人,无论怎么与人交涉,他都无法加入人们的故事和因果。 虽说不常相见,有时候玉幽明却是觉得他和萧无尘真像。 没有属于自己的命运,一直游离于人间之外,因果之外。 玉幽明只是握住了当年抽仙骨时留下的碎骨做成的项链,垂眸看了看人间。 悲天悯人? 他觉得他做不到,是因为不想做到。 玉幽明不喜苦难,却在看到又是一条因果的归位时垂了眼。 人间哪有一直的美好?在他看来,他这条路的尽头,无非都是无法逃离的束缚,与既定的结局。 “因殇者,梅也,拨正因果;幽明者,人也,其人如梦,游离世间。”————《神都残卷记载·二》 第4章 纪事·玉牌 正午,太阳不小,照的人直犯懒。 此时此刻,玉幽明正在承伦殿小憩,只穿了一件中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肩头;他发辫少有的没扎,散落在腰间,露出了些许细腰,没了平时属于神仙的死板,多了一丝人情味儿。 睁开眼,玉幽明察觉到了很重的煞气。 他微微起身,侧着头看门口。 “进来吧。”他说。 萧无尘穿着一件黑衣金纹的束身袍缓步走来,眉屿间满是凌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杀玉幽明的。 玉幽明瞥了一眼他手中提着的归悼剑,装作没看见,道:”望尘上仙今日来我这寒舍,有何贵干啊?” 萧无尘看到他连个外袍都不披着就见客,眉头皱了皱。 “轻佻。”萧无尘评价道。 玉幽明却是笑了笑,”我只是在午休,分明是你不打声招呼就闯我的‘寝屋’,好生无礼,门口的梅都被你的煞气熏枯了。” 看一眼殿外,确实梅树尽数枯骨。 萧无尘沉默片刻,似乎被他的话噎住了。 玉幽明却还是没什么动作,似乎是在等他说话。 “令牌。”半晌,他才吐出这二字。 “令牌?”玉幽明微微皱眉,”你要我令牌做甚?” 萧无尘语气平静无波:”杀人。” 玉幽明撑起身子,倚着床柱看他:”不妨说说你要杀谁?” 萧无尘没有正面回答:”你没必要知道。” 玉幽明却不乐意了。 “借东西就要有借东西的态度,神都礼仪部没教你礼节吗?” 他顿了顿,加上了称呼。 “萧无尘。” 又是萧无尘,而非望尘上仙。 萧无尘微不可查的皱眉,却还是说:”说了杀谁你万一不乐意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玉幽明故作思考:”有吗?我并非多管闲事的人...哦,仙。无非是好奇罢了。” 萧无尘沉默,良久,他缓缓开口,说了一个名字:”柳簌声。” 玉幽明听到这个名字后垂下眼眸,似乎是没想到,他道:“他干什么了你就要杀他?” 萧无尘并未说明原因,只是道出两个字:”天旨。” 玉幽明失笑:”怪不得你要令牌,未曾想到你还有点心。” 萧无尘没理他,直直伸出手。 玉幽明撇他一眼,手中浮现出一块令牌,冲他扔了过去。 萧无尘稳稳接住。 “柳簌声只能一死,你保不住。” 萧无尘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玉幽明轻啧一声,却没有躺回榻上,反倒是清明了眼,身影消失。 - 神都 - 藤原殿 四周都是木的清香,环绕着淡淡灵气,但能感知到,少的可怜。 柳簌声一身青衣,坐在一根细藤上,乌黑的墨发垂落,眉眼中只有平静。 藤原殿向来草木繁盛,鸟兽争鸣,总是一副美景。 柳簌声似乎隐隐感知到了什么,却还是像往常一样逗弄着鸟雀,等待着。 接着,一股煞气。 啊,是他。 萧无尘提着归悼走来,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抬起了剑。 柳簌声抬眼看他,乌黑的瞳孔中看不出任何神色,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想法。 “柳上仙,是在等死?”萧无尘的声音响起。 柳簌声从一旁拿出一条白带,蒙在眼上,道:”望尘上仙非要如此冷淡吗?我都快死了,就不能有些人情味儿?” 归悼寒光一闪。 萧无尘依旧语气无波:”你明知我无法有人情味。” 柳簌声摊手,道:”我当然知道....” 忽然,他好像发觉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诶?云夙的味道?我怎的不知你与云夙这么熟络了?他的令牌你都能拿到。” 柳簌声蒙着眼,却能用神识感知到,玉幽明令牌上散发的梅香和那股柔和却又宛若冰霜的灵气。 萧无尘道:”你怕不是对我和玉幽明的关系有什么误解。” 虽然但是,萧无尘叫的是玉幽明,而不是云夙。 萧无尘也觉着奇怪,不知为何,他与玉幽明称呼对方都十分喜欢用本名,而非尊称。 柳簌声且是笑了,没再纠结,絮絮叨叨的说起了“遗言”。 “记得跟年娘姐姐告知一声我死了,省的她挂怀,说辞就是我犯事儿了,想来她最多也就骂我一通,哦哦,还有婵儿,小姑娘嘛,就也别告诉她了,至于燕山…...” 萧无尘少有的耐住了脾气,听他讲了一刻钟。 他不解,却知晓是人是神总有挂怀的,不过是神挂怀的太少,总叫人以为没心没肺。 许是柳簌声平日过于的话唠,这时萧无尘倒也不觉得难熬。 最后,他问。 “望尘…不,萧无尘,何为神,何为仙?” 萧无尘不可察觉的愣了一下,道:“我不知,也不晓。” 柳簌声笑了,从长藤上缓缓落下,脚尖点地,说:“嗯,我觉着你说的对,反倒是点醒了我。不知不晓便是神。” 萧无尘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说,或许是死前都会想到的一些东西。 不过时间快到了,归悼剑开始焦躁的颤动。 萧无尘再次提剑。 柳簌声却自己走上前,双手合十弯腰道:“愿君心常明,明灯为引,终得解脱。” 似是预言,似是祷告,又如同祝福。 他说着,萧无尘便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这一剑刺的不是身体,而是他的灵魂,他的神魄。 接着,柳簌声散成了点点星光,声音已然消逝,萧无尘却还是听到了他的最后一句。 “我一生无波,倒是要谢你送我解脱咯,神仙死后神魂俱灭不入轮回,莫要想我啊…” 分明是欢快的语调,丝毫不像快死了,萧无尘却莫名觉着那声音悲伤。 他拿出了玉幽明的令牌,几片柳簌声散成的“星光”来到了令牌里,似乎得了安息。 他忽然有些奇怪,心在跳动,亦或着说是吵的叫他难受。 萧无尘摸上心口。 “...?” 啊....是人的情感么? 萧无尘心想,下一刻,那一丝情感就被他封死在了心脉中。 第5章 池鱼 萧无尘在那里站了一阵子,抬头望天。 神都天上并无鸟雀,也不像人间那般多变,人间的天总带着情绪,哪怕是电闪雷鸣。 人间不美好,却不代表他们畅想的天上是好的。 传说不少,什么神仙…飞升… 甚至有那些只要上了神都,就能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不死永生的言语。 不死永生是真的,却空乏了。 那是凡人的祈愿,他们一生太短,有情夙有贪,所以他们对天上的期待是无数的,萧无尘就听到过不少这种幼童般的想法。 只是有的不平静。 因他斩的都是亡魂,那些声音…嘶吼,绝望,憎恨和悲伤。 少有平静的,也会被他一剑送往温柔乡。 萧无尘虽不懂人间情感,却也是听得出来的。 他不会觉得那些声音吵耳,亦不会觉得难听,那只是人的情感,仅此而已。 思绪正不知飞往何处,头顶的树藤颤了一下。 萧无尘冷眸看向树藤上头的枝叉。 熟悉的面孔,毕竟不久前刚去人家那里借完东西。 是玉幽明。 他整天都没个神仙样子,现在半蹲在树杈子上低着脑袋看他,头上落了叶子也不管,衣袍皱了还不管,只是用那双眸子看着萧无尘。 萧无尘被恍了眼,是因为日光,还是眼前这个人? 他没在乎。 玉幽明似乎是这个姿势不舒服,改了个蹲姿,冲萧无尘摊开手,嘴角还是同样的笑意,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 “令牌。” 玉幽明只是吐出两个字,等萧无尘动作。 萧无尘没给,道:“你急?” 玉幽明下意识晃了晃脚,从头上摘掉叶片扔下去,还不忘回话:“我的东西,你用完了便还我,还需什么急不急?” 那叶片看似并无威胁,却带了一阵细风,划开灵气,速度极快的飞向萧无尘的胸口处,活像个暗镖。 “咻——!” 一声响,萧无尘双指夹住叶片,化解了灵波,随手一扔,叶片便散为碎尘。 萧无尘看着在自己上头用靴底对着自己脸的玉幽明,道:“你为何偏偏这么在意他?” 玉幽明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为何不能?我在意所有人,他也值得我的在意。我前来无非就是看看你还有没有人心,看样子还真有。” 萧无尘没回话,玉幽明也不说。 一时间四周静得让人发怵,连一向吵闹的鸟儿们也静了声。 玉幽明先落了下来,不过不像柳簌声,他是化作清风飘下来的,飘到了萧无尘身后随手一勾,令牌就自己钻出来了。 萧无尘倒是随了他,也没防着。 “我希望你一直没心没肺的,萧无尘,这样对你也好。”玉幽明走时,留了这样一句话。 这人有毛病。 萧无尘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这句。 - 承伦殿 - 外院 玉幽明回去了,路上还跟碰到的小仙聊了会儿天,眉眼弯弯的,用那些人的话讲:是真漂亮。 穿过主殿,迈入外院。 说是外院也不完全,毕竟承伦殿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所谓的“外院”无非是玉幽明在殿里放的一块石头。 那石头看着豪华,上有啥都有,下头托盘刻着小字: 赠幽明礼 - 假石真山 落款看不清,不过隐约写了个柳字。 虽然神都有其它姓柳的,但要论玉幽明熟悉的,也只有柳簌声。 是了,这小玩意儿是前年柳簌声赠予他的礼物,说是什么…“今儿个高兴,送你”。 说胡话,怕是喝了不少酒。 但玉幽明也拿了,毕竟好玩的东西要了也不嫌多。 现在? 玉幽明变小,走进了那石头里。 假石真山是字面意思,进去就是洞府,玉幽明也并非第一次来,明白这石头无非就是个山的缩小版。 山顶有块小池,上头有鲤鱼,玉幽明最喜欢去那儿。 偶尔这块儿还能吸引点精怪,都是攒够功德成仙的妖精,在山间云雾小憩的,池子里头游的,磐石身上趴着的。 说起玉幽明最熟悉的那位,要属小池中的一只大锦鲤,也是唯一一条有点人情味儿的,会化形臭美的妖精。 那位柳簌声口中的婵儿,鱼妖。 婵儿说傻不傻,说聪明也不精;在这天上显得纯粹的很,每日都乐的开怀,倒是应了她这名字,皎洁的月亮。 名字是柳簌声给起的,一开始叫婵娟,后来到了玉幽明手里,跟他混熟了,就有了新称呼,婵儿。 倒显得亲近。 看到玉幽明,红鲤从池里跳出来,摆摆尾巴,险些甩他一身子水。 玉幽明抖两下袖口水渍就干净了,捧住红鲤,细细端详。 可红鲤却缓缓开口。 “阿哥…柳公子呢…?” 玉幽明愣了,接着目光柔和下来,轻轻拂过婵儿的细鳞。 他只是看着婵儿,抬起她,头碰头,言语像是起誓:“他啊…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就在天地之间,每片碎尘之中,我们的四周。” “那是一片平静的土地,够他在那里纵享安宁了,相信阿哥的,好吗?” 婵儿眼珠晃了两晃,只是从他手掌上跃下,化作人形,坐在池边盯着水面映出来的自己和玉幽明。 婵儿脑后的两个辫子上一个是玉幽明给带的金铃,另一个,是柳簌声给带的平安锁。 少女的声音响起,语调是扬起来的。 “纵享安宁吗?那柳公子一定…会很开心的吧,别再来了。” 玉幽明心中一震,垂下眼帘,却只是摸摸她的脑袋。 “嗯。” 只是答了一声,玉幽明瞬间就离开假石真山,只剩下沉默的少女在山中仰望。 凡间落雨了。 “柳公子…你会变成雨落到凡间吗?” 第6章 年娘 看了一趟婵儿后,玉幽明少有的没出门,在承伦殿里摆了几个台子,给柳簌声烧了点香火。 要说柳簌声做错了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错。 凡间有英雄难过美人关,难道是因为他长得俊? 玩笑话罢了。 只有知晓天理未来的玉幽明明白真正的原因。 柳簌声飞升算早,却也不早,属实是赶上了神都最受控的一段日子。 不过与他的现状无关,暂且不提。 至于柳簌声的过往…他死后成仙,是靠仙魂重铸身躯的。 玉幽明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不过也罢,人都死了,提这些作甚? 柳簌声曾经的所有亲眷好友都没了,对他来说死了确实是解脱。 刚拜了三拜,门口被叩响。 玉幽明知道是谁来了,两人心照不宣,所以门口的人直接拿了把香进来了。 那是个女子,穿了一身橘红衣裳,面容柔和,乍眼一看长的还挺高。 “幽明。”女子莞尔的声音响起。 “嗯。”玉幽明应了一声。 云上神都敢叫玉幽明本名的人不多,萧无尘如果算个例外的话,这位年娘这么叫他应当算是理所当然。 同玉幽明一样,她是最早飞升的一批仙,甚至比玉幽明更加早。 年娘执掌凡间年历流转,是个平定的文职,但只因她飞升的早,歪打正着成了不少人的”阿姐”。 年娘出身平凡,没飞升前就是个药馆子的掌柜,赚的银子也不多,不过起码能管一人的吃食。 不过她捡了个小幼童,连个名字都没有,是个幼时丧亲的孤儿,年娘瞧她实在可怜,就给她”收了”。 当然,年娘在凡间的名字自然不叫”年娘。” 她有一个平淡的名字。 年娘姓阮,名唤....留芳。 留芳,留下了自己,所行之处芳草遍地,意为平生幸福喜乐。 当时人间正是征战,阮留芳的业绩倒是长高了,不过这并非是她的愿望。 作为医者,定是希望世间无病无痛的。 幼童从小跟着她学,倒也学了几个所以然,难免被阮留芳影响。 阮留芳还给她起了个名字,不像旁人说的“贱名好养活”,而是个同自己一般平淡的名字。 顺穗。 音同顺遂,是个好愿景。 就这般,医馆多了个跑腿的姑娘。 可,战事不止,天下不安。 阮留芳居住的小镇子被攻了。 那年阮留芳三十八,顺穗二十五。 正直芳华年纪,却得了个灰头土脸的逃亡行头。 小镇子共数百人,短短一日,便死伤大半。 流离失所的人们慌着,叫着,跑着。 阮留芳带着顺穗四处躲藏,随镇民们向北跑,一时分不清年岁时间。 而后,她怕镇民们丢了性命,逃亡路上各种打听时间,怕他们迷失方向,后组织起了余下的镇民,唱着家乡的歌谣,一路随着大家漫无目的北上逃窜。 人越来越少。 而她?以坚韧的意志去撰记时间,叫乡亲们知晓何时,何月,何年。 可越北上越冷,返回也是不现实的,后头有官员驱逐,贪污杀人,回去也只是死路一条。 可食物短缺,随行的孩子们都没的差不多了,老弱妇孺也相继去世。 又过了整整八月零三天,从春景过渡到了冷冬,北边白雪飘飘,往常是漂亮,现今是哀悼。 阮留芳就在这时得了风寒。 顺穗其实自小就不爱说话,陪着她,叫她阿姐,给她爬山受累寻草药。 乡亲们乱了,没了这个顶梁柱一般的姑娘...此后,谁还能来记着每一刻的时间,不喊苦不喊累的去治伤患。 她是最后一个医者了。 阮留芳知道自己不能死,可她却是累了。 大家在山洞里头取暖,阮留芳靠在顺穗身上,看着外头纷飞的雪。 白雪就像细棉,松松垮垮的铺在地上,惹得世间一片白,看着美,底调却是荒凉。 就像现今大家的心,如雪沫般松散,却也紧凑。 阮留芳冲顺穗笑了笑:”穗穗啊,我死了...就带着乡亲们回去吧,他们也想家了,想来大家都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不如回家去…也不知镇子里平定了没……” 顺穗摇摇头,去捞她的手给她暖。 她轻声道:”要回去就一起回去,没了你,我们怎知岁月?” 阮留芳乐开怀,却牵了病,轻轻咳两声,随后开口。 外头刮起风,顺穗听不清阮留芳再说什么,不过...应当是答应了吧。 次日,大家凭着记忆走向了回到故乡的路。 又是苦行数月,思乡的心已然占据了死亡。 要死也要死在故土,留尸荒野不好… 许久,奔走的人只剩不到四十,但他们到家了。 幸运是在的,朝堂变迁很快,在乡里的镇子甚至住了新人家。 正值盛夏,鸟雀欢叫,一群皮包骨的人们回了家,被好心人家迎了回去。 不乏一些另类的眼光,那又如何?他们回家了。 阮留芳用手遮了遮日光,眯眼笑着,站立着。 风动了,日光一晃,叶子一晃,掉下来了。 “阿姐————!” 是顺穗的声音啊……阿姐只是…睡一会儿…… 再次醒来是在医观,阮留芳浑身无力,连睁眼都快累坏了。 顺穗这姑娘哭的厉害,从前什么苦什么累都受了,如今反倒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阮留芳想笑,笑不出来;想给她擦擦眼泪,抬不动手。 穗穗又没好好吃饭了…都没长回来多少,小姑娘太瘦了,该多吃点才对… 乡亲们如何了?安居的怎样了?好想知道啊…… 夏日的太阳烈的过分…想就这么睡过去… 阮留芳扯起嘴角。 原来是回光返照啊…… 后来,顺穗开了个医馆,叫留芳。阮留芳的故事也传开了,传了好远好远。 于尊敬于爱戴,阮留芳墓前头渐渐有了许多祭拜的人,反倒是成了供奉。 时间久了,阵仗越来越大,阮留芳被传成了神仙。 嘿,还真成了神仙。 成仙后,她把阮留芳这个名字留给了人间,从此,年历流转,神都多了一位年娘姐姐。 年娘总是朝凡间留芳医馆那里瞧,因为之前那里有一位姑娘,扎着头巾,仰着笑看天上,颇有阮留芳的气质。 “阿姐!你定成了神仙吧!天上绝对无病无痛,阿姐要幸福!” 四十三年零三月过去,医馆一代换了一代,朝堂变迁,馆子里躺着一位快要逝去的老婆婆。 她眉眼间平静安详,看着窗外的盛夏,只是笑了笑。 “又是一年夏……你,看到了吗……阿姐…” “嗯,我看到了,穗穗。” 岁岁年年,浮世万千。 第7章 酒宴·飞花 柳簌声逝去的消息没几个人知道,玉幽明没把这事儿散出去。 知道的都来承伦殿给他上了香火,算是神都的一个习俗,逝去的神仙需的给他上香,这般哪怕仙魂散了也不会消散天地。 毕竟有人铭记,应当是能留住魂的。 年娘跟他关系好,一向把柳簌声当自己小弟养,现今柳簌声无缘无故被砍了,她心情也不好。 神本该无情无欲,但怎么说飞升前都是有血有肉的凡人,情感在心头,又怎能轻易割舍。 连婵儿这样的姑娘似乎都消沉了些许日子。 神都繁忙,总是来不及哀悼的,一日后,玉幽明收到了设宴的消息,听闻是掌司神都理法和事宜的落山花。 落山花这人顶着个听着就像代名的名字,操着一张平静的脸,高岭之花的架子,干的事儿…却是繁杂的。 他与玉幽明关系好,常常调笑吃酒,落山花总谈起自己干的事儿,叫玉幽明听着头疼。 像什么……理法修整,筹备宴席,公文奏折等等,他都有涉猎。 照玉幽明的话说,早晚落山花会被累死。 此次设宴玉幽明不知是什么意思,但可惜不能缺席,就这么空着手随意去了。 好巧不巧,路上碰到了萧无尘。 ……阴魂不散。 玉幽明瞧见萧无尘就想到这个词,倒也不是烦他,就是觉着这人丝毫不懂得基本的礼仪,还总是一副冷脸,像别人欠他钱。 思绪回潮,玉幽明才是发觉自己正盯着萧无尘。 萧无尘居然没走开,竟是站在那里跟他对视,抱着胳膊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名有些尴尬…… 玉幽明瞬间收回目光,转头就走向了设宴的大殿。 大殿就是落山花的仙府,旁人称这为祥坊,意味极乐祥和之地。 其实这地方原本的名字,就叫山花府。 只有玉幽明知道。 神都宴会不同于凡间传说,荣华歌舞无数没错,个样神仙齐聚一堂也没错,但缺的那个“主神”的位置,一直是没人的。 是落山花写下的规矩,神都上的神仙并无好坏之分,也无处攀比强弱,所以自然没有一个“主位。” 无人可做众仙之首,落山花是这么讲的。 其实一开始的众仙之首是有人的,亦或者说玉幽明和落山花都能算是,天道如此,无非就是再次加以限制,叫他们二人分身乏术无处彻底掌管神都罢了。 但祂输了。 落山花以一半身躯赢得了神都自由的机会,将自己的一半封入与神都天道联络的天石中,叫天道无处控制他宣布的理法,借以改变神都受天道控制的局面。 给天道下烙印的,他是头一个。 自然也付出了代价,落山花现今只能维持十六七岁的少年身躯,但为了瞒过众神不叫天道察觉如今的他灵魂不稳,在外示人都只能硬撑用原身。 毕竟天道在落山花看来就是个玩不起的懦夫,但凡天道趁虚而入,他躲不掉。 所以说啊,高岭之花是这么来的。 这么讲也没错,毕竟神都之上的天石缝中,开了一朵粉白相间的嫩花。 过了一阵子,神仙们纷纷落座。 令玉幽明惊诧的是,某个黑色的杀神大人居然也跟来了。 萧无尘从不参与这种宴会,即便每人都需的来,他也会因为天道指使下凡去做事,况且他一向不喜这种场合。 这次居然来了,也是新鲜。 玉幽明撑着下巴瞧他,摸索着萧无尘来的原因。 下一瞬,玉幽明抬眼看向自己对面的落山花,瞧见了他疑惑的眼神。 玉幽明一愣,看向自己身旁。 他在神都攀得好关系,性格又好长得又漂亮,自然有不少人来与他交涉,朋友就多了。 这次身旁居然没有一个人…… ……有一个。 是萧无尘,旁人不在是被煞气熏跑了。 玉幽明不解的很,觉着奇异,萧无尘平日里与自己算得上不对付,但此次这人怎的…… “我来祭奠。” 脑中响起飘渺的传音,像是沉吟,低低的,玉幽明瞳仁儿颤了颤。 这算是萧无尘头回给他传音,短短四个字,玉幽明明白了。 他眯眼笑了两声,看着落山花,落山花也看着他,点点头。 落山花像他这块儿满是花的地方一般,总往头上簪花,衣袍上头的细花也不少,旁人吃酒,他饮茶。 活像朵池中鲜艳的莲。 萧无尘没再说话,也不饮酒。心照不宣…?或许吧,此时什么词儿也形容不出这景象。 一刻钟过,寒暄的差不多,就来了不少舞男女姬,表演来了。 玉幽明不爱看这些个东西,摩挲着酒盅的轮廓,垂眼想事情。 聊欢笑声阵阵,言语交谈悉悉。 不爱说话的,也只是平静的看着。 一曲接着一曲,三曲过后,落山花缓步行至台中。 这时玉幽明才注意到,他穿了身绿衣,淡得发透,映出里头的灰白织衫。 落山花牵起两端绸缎,绕至指尖。 他神色自若,抬起眸子,缓声道:“许久未有设宴,望各位莫要生疏了。今日便是享乐就好,花某,也来献个丑。” 接着,他一顿,随后轻笑一声。 “如若可以,欢迎各位仙友为这儿送个福,送个祝颂,好叫我…用这一曲一舞,赠入天上天下,祈百世常安。” 台下连连叫好,掌声片刻又静了,由着他的起舞。 灵气牵动,从绸缎,到指尖,再到落山花周身。 下头,是无数不同的仙客静默,外头天黑了,每人身上涌出的灵气便化为明灯,飘飘摇摇,往落山花身畔荡。 指尖翻折,点脚交错,绸缎转了个圈儿,落山花也是在转,弯弯绕绕,连起所有明灯。 玉幽明笑意未减,目光柔和,指节轻点眉心,红痣闪烁,从中钻出来个小灯笼,摆摆身子,加入了灯舞飞花。 再看身边的萧无尘,只是闭着眼帘,是了,所谓煞神,在这种时候无法送福,就只能用灵息融入这场舞步,全当是注目。 酒香,花香,带着盏盏明灯,行出祥坊,散入天地,落到凡间变为星星点点的雨。 玉幽明知道,萧无尘知道,落山花知道,在场的所有神仙在一瞬,都知道了。 这场宴会是场属于柳簌声的离别宴,当然,也是离别的开始。 就像落山花说的。 愿世间,百世常安。 属于神仙们的眷佑,从天上化作雨点落下,带着柳簌声的一滴一片,将他送回了他的凡间。 这场宴,无人醉,却是甘愿去醉了。 第8章 四季·苓冬 神都没有时间给人伤感,时间还是稳定的向前缓步行进。 婵儿爱出去玩儿,总是缠着玉幽明带她外出,就连玄云湘芸都拿他没法子。 这不今日,锦鲤姑娘又从山里跳出来黏在玉幽明屁股后头了。 湘芸在照看花草,没法跟着玉幽明,所以随行的是玄云。 “公子...你太惯着她了——诶呦!” 身旁的玄云刚想讲话,就被玉幽明身后的婵儿敲了一下脑袋。 婵儿插着腰,瞧着气鼓鼓的,斜眼看他。 “你家公子就是惯着我了还能怎嘛,说的跟他明日就要把你给扔了一样!” 玉幽明摇摇头,伸手搭在婵儿脑袋上,搓了搓。 “小姑娘别这般行径,倒显得你刁蛮了。” 婵儿咧嘴笑道:”我在逗他嘞,我若是刁蛮,阿哥岂不是会不要我?” 发边上的铃铛响了声,玉幽明拍拍她的脑袋。 “说傻话。” —— 此番要去的是四季殿,里头住的是四季神。 准确点说,玉幽明来找的是春神。 四季神执掌四季轮转,分为春秋冬夏。 春夏秋冬各司其职,都在四季殿过日子。 说来神奇,不同于二十四节气,是二十四位,十二男十二女;四季神本体其实是只有一个人的。 既是独人,又是四者同体。 四人合一,阴阳平衡调和,得以维持四季轮转。 而那一副躯体,由谁掌司,便是谁的样貌,来找哪位叫一声便可,倒也是方便了其他三位休息。 玉幽明来找的春神原先的名字叫陈赶春,也是四季神的首位,表示初始的春。 入了四季殿,里头用屏风格调和门洞专门隔出春夏秋冬四块儿地,每行入一廊,就能看到不同的景致。 “阿春?”玉幽明凑近春景的门洞,探头进去唤春神。 没有回音。 玉幽明知晓陈赶春今日或许不是主位,便穿过门洞向前走了。 身后的婵儿却是好奇的左看右看呆在了原地,丝毫没瞧见玉幽明已然向前行进了。 兜兜转转,婵儿方才发觉自己走丢了。 实话说她并不担心,毕竟玉幽明永远能找到她,找到所有人。 只是牵一牵因果线的事情。 走着走着,就走进了个碎石小道。 前头只有几根嫩芽,往后走是绿树成荫,接着脚下是橙黄落叶纷飞,眨眨眼的功夫又是一瞬变了雪景,有点冷。 婵儿打了个喷嚏,晃晃脑袋。 一只手搭在了她头上。 触感和玉幽明的不一样,更加纤细,也显得生分,只敢轻轻搭着。 被摸着的姑娘愣了一下,睁着大眼睛看过去。 哇,是个大姑娘! 身后是位女子,头发花白,目光寡淡,就连睫毛都像极了霜雪,与脚下景象相呼相应。 哇,好漂亮的姑娘! 婵儿眼神发亮,把这句话给漏了出来。 “好漂亮的姑娘!” 那女子愣了,耳后升起红晕。 刚想开口,一声钟打断了话语。 “咚。” 午时钟响了。 辰时,午时,亥时,远方的年娘会在神都敲响时钟,记录时段。 婵儿看向钟声的方向,才是发觉高挂的烈阳,啊,已经到正午了,还是去找玉幽明罢。 “你……小娃娃,你是哪儿来的?”女子这时开了口。 鱼妖与她对视,咧嘴笑。 “不告诉漂亮姐姐,除非漂亮姐姐帮我找一个人!” 女子睫毛颤了颤:“找谁?” “云夙上仙,我阿哥。” 女子疑惑的端详着她,片刻才点点头:“他就在此处,我将你送过去。” 鱼妖姑娘却是摇头,后头的两个辫子活像拨浪鼓。 “漂亮姑娘姓什名谁啊?我无聊的时候可以来找你嘛?” 女子偏过头。 片刻才来了一句话。 “苓冬。” 再一睁眼,就是在玉幽明身前。 玉幽明少有的端起了气愤的架子,就这么低头看她,似乎是等着她认错。 婵儿陪笑,抓住他的手。 “阿哥~婵儿只是出去玩闹了下嘛……” 迎来的是一下弹额头。 她捂住脑袋,低下去,全当是认错了。 等了一会儿,她才慢慢抬眼,看玉幽明站在那里发呆,缓缓说道:“……唔,阿哥,我瞧见个漂亮姑娘。” 玉幽明:“?” 婵儿弯起嘴角。 “她叫…苓冬。” 玉幽明当着她的面嘴角抽搐两下,问:“……她…在何处?” “诶……?阿哥认识漂亮姑娘吗?” 又是一记轻打。 玉幽明温声纠正:“别一口一个漂亮姑娘的叫,长大了怕不是要叫别人以为你嘴贫。” 玄云方才去找春神,现在赶过来就听到这一番谈话,凑到玉幽明身旁“偷偷”听八卦。 婵儿有些不服气:“我是大姑娘了!我不小了!” “是是是…你不小了,走,带我去找那位姑娘。”玉幽明无奈笑出声。 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婵儿在前头指路,玄云在后头跟着。 就这么缓步向小道走去。 婵儿嘟囔了一声:“……那为何柳公子一口一个漂亮姑娘就没事儿?就不是嘴贫了?” 不过是她没料到,柳簇声可是当年数一数二的嘴贫。 雾草,发出来了才发现我这一章居然写了这么少 (;???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四季·苓冬 第9章 岁馀 到地方的时候,苓冬还在看天。 神都的天没什么可看的,行云布雨阴晴流转,全是神仙所控制的。 不新鲜,也不好看,没有生机。 玉幽明走到时,苓冬也只是抽出眼神看了他一下,随后继续抬头望天。 “苓冬。” 玉幽明直接开口。 “嗯。”苓冬且是看他了,垂头行礼,“想来云夙上仙并非是找我的。” 玉幽明没反驳,从袖袍中勾出青玉,问道:“今日阿春不在?” 面前女子摇头,却又点头。 转过身拍拍并无叶片的枝丫,上头往下落雪,被接了个大概,还没落到地上就散了。 苓冬捻捻指缝。 “他不见了。” 玉幽明微微皱眉,随即向后看了一眼玄云,玄云明白意思,拉着婵儿跑了。 换上那副笑,玉幽明温声道:“是么?四季神一体,他跑去哪了?” 苓冬答:“不知,似乎是跑丢了去。” 苓冬总是穿长袍与披肩,厚厚的,垂落在霜雪上,丝雪不沾。 玉幽明将眼神放于那素雅的长袍上,沉默片刻:“你们不可能分割,那其余二人总归是在的。” “你要见他们?”苓冬道。 玉幽明额首。 苓冬见他没说什么的意思,又是补充:“他们睡下了,至少芷夏睡了。” 玉幽明轻声叹气:“那素秋呢?” 苓冬拍拍自己,答:“不知,他不理我。” 玉幽明:“………” 默默扶额。 苓冬还想说什么,怎成想玉幽明竟是直接坐下了! “那我就等他们醒,我有事找阿春…”他声音有些懒散,似乎是累了。 苓冬没眼看,直说了:“你找他做甚?偏偏不乐意跟我说?” “要讲太长,我们二人有一些秘密,愿姑娘谅解咯…”玉幽明随口答,转眼当场睡下了。 苓冬:“……” 探一下灵息,淡得吓人, 这人怕不是直接晕过去了?! 苓冬深感无奈,也算是原谅了玉幽明随地就躺,招呼来几只雪团子雪狐狸,把人拖回去了。 随手变了一台石桌,随便擦拭两下,茶水也凭空钻出来了。 茶水冰凉,苓冬透过茶水看自己,却是在看这副皮囊下熟睡的另一个姑娘。 芷夏。 四季神在不是自己季节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睡着的,想叫醒自然可以,但除了入夏,苓冬没主动叫醒过这个姑娘。 至于原因…… 凡间风岁历二十五年,皇城里的皇帝花天酒地,四处找寻美人共度**,欠下不少风流债。 除了大皇子与三皇子是皇后诞下的,剩余都来自旁人。 闹事者未免增多。 所以偷偷诞子的也不少,芷夏就是其中之一。 芷夏原本不叫芷夏,她没个名字,母亲是被卖进青楼的,没文化,是半个傻子,偏偏长了副好皮囊,这种出身的好皮囊,天生就似乎是注定好了只会带来无尽的痛苦。 诞下一个小女,要了她半条命。 女人被踢被骂,却还是把孩子裹进破布衫,随手塞给了路过青楼的闲客,便被拖进去乱棍打死了。 闲客戴着斗笠,正是冬日,外头落雪,下意识把怀里的布裹紧了。 娃娃缩身子,哇哇的叫,在寂静的雪天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惹人怜爱。 走了许久,一路上好在没饿着断奶的娃娃,到了一片云雾缭绕之所。 闲客摘下斗笠,竟是个女子! 好巧不巧,女人把孩子递给了她,又是好巧不巧,这块儿是个仙门,叫岁馀,意为冬。 这女子就是仙门的大师姐,下任掌门人,苓冬。 就这样,这一日岁馀里出了传言。 “诶听说了吗?大师姐包了个孩子回来!” “啊真的假的?!你可莫要骗我,小心扣了功德!” “害,那能骗你啊?” “诶诶都别说了!都说了是谣传,谣传懂吗?这是捡回来的,咱们大师姐这种人,你们可少编排,小心啊…罚跪!” 总之,挺闹腾。 苓冬对这些东西一向不管,左耳进右耳出。 传闻大师姐一向冷若冰霜少言寡语,天生性格凉薄无情无欲无求乃是……修仙圣体! 屁话。 苓冬只是有点天赋,她从不觉得自己站在高处,作为大师姐,也只是不善言辞罢了,何谈那些? 她懒得理,懒得管。 但流言蜚语不适合这个无辜的孩子,留在仙门还能多多少少让她有点生路,苓冬会保护她,也没人欺负的了。 所以,这孩子就被留在了外门,交由苓冬的师弟钱葑养,钱葑做师父,也算是半个爹,同外门里的小弟子们把孩子看管的很好。 苓冬时不时会偷偷看她。 于一个夏日,小娃娃看到苓冬咿咿呀呀,在还不会说话的年纪,腮帮子一吐,竟是叫出来了一声。 “姐…姐姐!” 长风吹过,树上的苓冬愣了。娃娃拍着手,冲着她嬉笑,显然是开心的很。 苓冬沉默片刻,抿抿唇,一个闪身就从树上头消失了,找到钱葑。 钱葑正对着一本字苦恼,是了,他正在愁苦给姑娘取名,可东想西想没想到一个适合的,叫他发愁。 见到苓冬的他下意识转过身子,还没跟面前的大师姐问好,就被甩了两个字。 “芷夏。” 想追问,一眨眼,苓冬便不见了。 大师姐总是这般,唉……不过这名字不错,就叫芷夏吧,正巧一冬一夏,倒也是对上了。钱葑如此想,提起一旁笔筒子里的笔,潇潇洒洒写下两个字。 芷夏。 岁馀这仙门不走人道,基本上都是长生修者,所以留给人们的时间不少。 芷夏很快就长到了少女的年纪,正值豆蔻的姑娘性子明朗,脑后发辫扎成两个丸子,成了外门最受欢迎的小师妹。 其实严格上来讲,小师妹一直很受欢迎,从小到大都是。 不过芷夏一直有个期许,小时候记忆不清不楚,但作为外门的她,一直憧憬着远方内门的大师姐苓冬。 大师姐很厉害的。 大师姐绝对很漂亮! 大师姐最好! 她常常说这些。 就连钱葑和她的几个玩伴都常常与她调笑,说她聊到大师姐就走不动道,都把苓冬活活当成了皇上,当成了娘。 其实跟娘差不了多少,只不过芷夏不知道。 芷夏每次都会反驳,提起苓冬眼珠子都亮堂堂的,嘴角扬笑,一瞧就开心得不得了。 这日又是被调侃了。 主要是因为芷夏从外头淘到了苓冬用过的旧剑,感受到了苓冬的灵波瞬间立起身子眼神泛光,拉着钱葑炫耀。 “大师姐的旧剑!我找回来啦!哇哇你瞧,这灵波,不愧是大师姐…这么厉害…” “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和大师姐一样的人呢…?” 钱葑的目光挪到了后面,只是一息。 后头的树上往下落了一瓣雪,枝丫一颤,就消失了。 第10章 芷夏 就这般,芷夏一路追寻苓冬的脚步,大师姐怎么修炼的她就怎么修炼,大师姐用什么她就用什么。 从外院到内院弟子,她都是这般。 钱葑在后头给这姑娘“擦屁股”,跑东跑西累的要了命。 芷夏把苓冬当自己的目标他是知道的,怎料她如此执着,岁数大了还是这般,也不知是纯粹还是执拗。 钱葑对此苦恼的很。 可看着小姑娘变成大姑娘,还是这般…也算是做到了少数道门人能做到的坚守本心。 罢了,随她去。 在修道这事儿上,时间穿梭在指缝间,一个没瞧见就跑的飞快,论起修为时段都是用年的。 没仔细数,估计有五十几年过去了,芷夏依旧没见到苓冬本人。 害的她“大哭”一场。 其实也算不上大哭,无非是缠着钱葑跟他诉苦,顺便坑点买东西的银钱出去开销,钱葑只好无奈给钱。 至于钱……其实岁馀宗上下都挺穷,可能是因为人多开销大的缘故,上头顾不到下头的人,所以外院的有不少人吃不好穿不好。 芷夏出去开销的就是外门人的吃穿用度,还有修炼用的各种东西,反倒是一个闲钱都没给自己花。 钱葑想送,却被推来拒绝了,他这性子天然愁,只好对着芷夏穿的旧衣裳唉声叹气。 结果事情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给传出去了,正巧叫苓冬听到。 那会儿苓冬正从长老门中出来,准备接任宗主,就听说什么一个叫芷夏的内门弟子一天到晚诓二师兄钱拿出去给外门弟子买东西吃的感人故事。 听的苓冬眉心直跳。 三日后,苓冬正式当任掌门,声势不小,旁些个小宗门也都来看热闹。 岁馀门主用剑,苓冬也是专门准备了场剑赛,台下人连连叫好。 内门弟子台座上,就是芷夏吆喝得最大声,眼神都能放了光,旁头的小师弟愣是拉了她好多次才把人给按住了。 能看出来这是真喜欢苓冬。 继任仪式持续了半日,芷夏还是那副激动样子,而苓冬在这时下了台。 御剑在内门弟子台座上头悬停,随手扔下来了一块包袱,正巧是在芷夏脑袋顶上。 一群人呜呜泱泱的要抢,芷夏且是急了,纵身一跃,竟是什么都没借助,直接踏空抓住了包袱。 围观的纷纷吆喝。 芷夏没急着拆包袱,只是把包袱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没人碰的了倒显得这样子娇蛮。 旁人却都是在商谈方才芷夏那一踏空,根本无人注意芷夏怀里的包袱到底是什么。 哪怕后来猜测起来,也都是猜测什么灵石和丹药,几乎没别的说法了。 只是没人猜到,包袱里的是满满的漂亮衣裳和首饰,里头有一枚存灵戒,灵戒中存的是苓冬亲自挑的剑。 赐名长嬴。 回房后瞧见这些东西吓了芷夏一大跳,看着那把发着亮的长赢剑,她怯了。 天赋并非最上乘,修炼也没达到强者的级别,怎能…… 至少如今,她还不配用这把剑。 接着芷夏把包袱里的东西全都给收好叠好了,规规整整,长赢剑连用都不用。 每天瞧见就跟看到了天上的神一个样子,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了。 钱葑算是彻底不管了,这姑娘爱咋样咋样吧,修为能提升能保护好自己就行,也该放手了,毕竟也有苓冬时不时“偷偷”来看。 不过苓冬继任,大师姐的位子自然而然的就空出来了。 那谁来当这个“大师姐”,就成了个问题;有人说苓冬自然还是那个大师姐,没人抵得上她的位子,也有人讲需的培养其他人才,苓冬必不可能永远如此做领头羊的角色。 就因为这个,宗门从上至下算是吵起来了,叫钱葑不得安宁,每日批卷与那群过激争吵的人们唇枪舌战,眉头彻底下不去了。 对此,苓冬直接出面赞同了培养其他人才的观点,顺便看了一眼台下的芷夏。 芷夏眼珠子依旧明亮有光,扎着短袖,发辫包的不像个女娃。 苓冬只是偷偷叹了口气,暗叹这女娃送了衣裳也不肯穿,便回去了。 结果没到两个月,芷夏就成了大师姐。 得知这个消息时,苓冬甚至怀疑自己是幻听了,芷夏确实没什么天赋,要靠也只是硬拼,竟是在宗门里这么受欢迎,这么…努力,居然这么快就赶上了当年自己的步子。 莫名有些欣慰。 缓缓提笔,写下一封传书,传书变成鸟儿,飞到了芷夏的窗沿。 风铃响了一声,芷夏回头看向窗沿,瞧见了鸟儿。 双手捧住,鸟儿瞬时变成一封纸信。 “芷夏, 我不善言辞, 想必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然回房,做大师姐操劳,记得冬添衣,给自己留些银两,好好修炼,若你努力,总有一日也能与我并肩。 苓冬。” 芷夏手有些抖,自己却是没发现,眼眶里含了泪,也只是随便擦几把。 她好开心,不论是成了苓冬一般的人,还是收到了苓冬的书信,就是很开心... 外头下了毛毛雨,打在风铃上啪啪的响,芷夏轻轻咬唇。 “嗯...我会的,大师姐...我变强了,我已经可以成为你这样的人了...可以保护大家了。” 喃喃自语,是讲给自己听的。 来的不只是信鸢,还有自窗前树上落下的一片雪花。 又是数十年。 芷夏变了个样子,眉眼间多了稳重,带上了长赢,可长赢从未出鞘。 岁馀也是变了,由于长时间的缺少钱财以及灵气供应,外门弟子根本修不成什么,人却越来越多。 逐渐衰败。 苓冬作为掌门已然在极力阻止这事,退位的长老也站出来,反倒不是帮苓冬的,而是去找旁的方法收集灵气。 长老有野心,且野心不少,苓冬是知道的,但找不到合理的缘由去阻止,也找不到长老平日里在做甚。 往往只好作罢。 宗门里的人是丝毫不在乎的,除去芷夏钱葑几个老徒弟,就没几个人觉得这样不对劲。 与新历第十二年,岁除崛起,始于长老,灵气充沛用不减少,吸引了不少宗门来询问此番仙法,长老却从不外传。 苓冬却总觉着奇怪,这法子似乎只有长老知晓,况且哪怕是灵气充沛又怎能源源不断的供应。 奇怪了。 通过自创的霜雪探踪之法,她在一日赴会上带着芷夏和钱葑与长老攀谈,偷偷往长老身上放了一片雪花。 随着长老去了。 自然,依旧是除了苓冬没人知道,霜雪探踪是秘法,可以隐秘踪迹,将自身融入一片细雪,便可做到过无影,去无痕。 这法术早已融入苓冬的骨血,说难听点就叫寄生,并非是她不想与旁人亲近,而是这东西随着修炼把她变得越来越不像个人了。 其实倒还好,至少还能派上用场。 至少,还能最后尽一份力,得保众人平安。 雪花随着长老一路向北,穿梭过了城镇,行过了说书的戏台,眼前,是参天巨树。 正值秋,树梢上填满金黄,仿佛一片叶就能压死一个蝼蚁一般的凡人。 树下,是完成一半的大阵,隐隐泛着红光,难以看清阵眼在何处。 苓冬眉头一皱,是未曾见过的阵法,瞧着就知道不是正经法阵,不过应当是因为此地偏远,无人所知。 细细感知,长老迈入阵中,灵气瞬间喷涌而出,发疯似的涌入法阵,却并非甘愿。 怪不得灵气源源不断,原来是因为这法阵正在吸取这巨树的灵气! 刚想去探寻阵眼,灵波震荡,脆弱的雪花就被打碎了,苓冬的意识骤然回神。 五脏六腑阵痛,叫她平息了片刻才勉强稳住身形。 扶着墙去了藏书阁,苓冬头痛万分,却在最深出的卷书中翻出了一页说书的话本子残页。 “此树高耸入天,根系联通四海八荒,灵气环绕,身死树下者......” 后面一句还没来的看,门就被猛地推开来。 “师姐——!” 是芷夏。 苓冬一惊,语气有些凶:“你来做什么!?”同样吓到了才来的芷夏。 芷夏看着着急忙慌,喘了两声才道:“师姐!方才…方才一大股灵气直接闯入了岁馀的地脉,难以抵御,引得不少人支撑不住过量灵气晕倒了!” “糟了……”苓冬眉头没放下来,注视着芷夏,小姑娘灰头土脸,衣裳都开了些线。 微微抿唇。 走上前去替姑娘打理一番,将自己头上的雪莲花簪取下,轻轻插在芷夏头上。 她拍拍面前大姑娘的肩膀:“好好听钱葑的话,岁馀如何不重要,只是个宗门名字而已,但所有人都要安好,听到了吗?” 刚想走,被姑娘抓住了手。 芷夏手攥的很紧:“那你呢…?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可以与你并肩…” 苓冬只是摇头:“芷夏,我相信你,长赢该拔锋了。” 手中一空,面前没了人影。 北边的远野处,苓冬的身形骤然出现,目光如刀,看着地上的法阵。 灵气还在不停的喷涌而出,枝头往下一片一片的落叶,每次落到地上就掀起一阵灰。 如同狼烟飞起。 没时间了。苓冬如此想。 心口骤的一绞,冰寒自心中蔓延,宛若一根根利刺,警醒着她不能再靠近了。 苓冬心脉本就被霜雪探踪侵占,灵气变相的促进了它的滋生,她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所以玉石俱焚似乎也不是为一种方式。 手中长剑高举,苓冬自小就知道一个道理,如果来不及判断,就交给武断吧,一斩可碎雪,雪落则丰,雪起则成。 轰! 第一斩,将尘灰生生从中劈开,却劈不动阵法,第二斩,霜冻顺着苓冬的五脏六腑蔓延出身子,顺着剑尖刺入巨阵。 最后一斩,将自身融入长剑,大地冰冻,树前荒野,一时间,仿若冬景。 法阵被生生破开,冰晶满地,却没了苓冬的痕迹。 “此树高耸入天,根系联通四海八荒,灵气环绕,身死树下者......得以成仙。” 嗯大概就是修文修了快三个礼拜,苓冬芷夏的故事想了好久,脑细胞全无,但感觉还是没写好[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芷夏 第11章 苍灵 苓冬死后,芷夏还不知,只是心里一阵慌,说不清由头。 可半刻都不得耽搁,当场只好急匆匆领着内门弟子去抓那位碍事的长老。 说是长老,其实芷夏压根没听说过他的名字,毕竟这些个人只有苓冬能会面,芷夏只觉一阵无力。 前脚跟钱葑说完沿着苓冬的踪迹去找人,后脚就到了。 长老疯疯癫癫的,嘴里念叨糊糊涂涂,听着想什么…灵气只会源源不断的来…没用的。一瞧完全跟中邪了没什么两样儿,脚下是一块粗布,粗布上摆着银两,散钱,还有朱砂画的诡异法阵。 芷夏不禁被刺了眼睛,立马命令弟子们去拉长老,结果刚上前一步就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她淬了口气,目光瞪着,用磨出了些粗茧的手第一次搭上了长赢剑的剑柄。 寒光闪过,名为长赢的剑第一次出窍,带了少女的气焰和不甘。 “我去你大爷的长老!”一句怒吼,带着迸发的灵气,叫一旁被钉在原地的弟子们都下意识瞪大了眼睛。 长老邪笑一声,只是轻轻抬手,就引出了阵法下的灵气升起与长赢剑抗衡,叫芷夏皱眉,又加了一股力。 他只是微微挑眉:“小姑娘…没用的,这灵气且是源源不断,你怎能与我抗衡?这是一场筛选…岁馀只需要强者和无尽的灵气。” “而你……无非是苓冬的一个影子罢了。” 芷夏刚想回话,瞳孔一缩,回以一个笑:“……是吗?” 只见阵法突然从边角处入霜雪般化开!长老察觉不对已然为时过晚,想躲却躲不及了,迎面撞上了长赢的利刃。 他惊恐的眼神正巧收进了芷夏同样诧异的目光,不过只是一瞬。 芷夏骤然用力,长赢刺破长老的额心,直直没入阵中,灵气瞬间回灌,她在中间努力稳住身形,却是又注入了灵气,势必要把这鬼阵劈个干净。 身后是内门弟子们的声音。 “大师姐!太危险了!” “大师姐!快走开啊…!会爆炸的!” “大师姐………” 芷夏呕了一口血,没在意,只是心想,如果自己能和苓冬一样厉害…就可以保护大家了。 轰! 浓烟四起。 热浪包裹住了她,还没来得及灼烧,芷夏就被另一股冷冽却轻柔的力道温柔的包裹住了。 “芷夏,你做的很好,我很欣慰…以后是你自己的人生了,答应我,好吗?” . 再次睁眼,是在钱葑家里给自己准备的临时榻上,芷夏还没清醒,第一句就是问苓冬在哪。 钱葑正在熬药,听到这个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 芷夏微微垂眼,攥紧了拳头。 钱葑把药递给她,一勺一勺的喂,自言自语:“北边的远野,有一颗巨树,那里灵气不少,长老盯上了那儿,随后瞒着大家画个个阵窃取灵气,苓冬…把阵给强破了,不然你那天也没那么容易。” 芷夏只是安静的喝药,未发一言。 钱葑还在继续,自嘲的笑了一声:“你们两个姑娘家家的,反倒是成了挑大梁的,叫我难堪了。所以,掌门人这位子,我接了。” “你——唔!”芷夏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钱葑喂了一勺药,险些呛到。 “你太累了我的姑娘啊…该给自己点时间游历了,正巧,去看看她。”钱葑的话平无波澜,却叫芷夏心中一阵。 变强,帮扶旁人,追赶苓冬…是啊,芷夏的一生一直在做这些事,可唯独忘了自己。 这次轮到她沉默了。 . 三日后,钱葑休沐,御剑与芷夏一同来到了那颗巨树下。 已是冬日,树上叶子掉光了,铺满了落雪,芷夏站在树下遥望,身上不再是弟子服饰,换上了自己的衣装,带着斗笠。 钱葑什么也没说,在芷夏仰头看树时,背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芷夏也没有转身,只是放亮了声音:“葑哥!我会想你的!记得好好照顾你家的小徒弟嘞!” “小兔崽子就你管得最多!” 两句声音渐行渐远,后来凡间传出了个大侠的传言,大侠是个姑娘,行侠仗义,用的是仙法,名字就叫…芷夏。 这姑娘名气可不小,却在十余年后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没人知道她去往了何方, 至少没人看见。 多年过去,于一个夏日,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年迈的老者靠在巨树下安睡,阂眼了。 自此,冬神夏神飞升,共入四季因果。 神都-承伦殿 玉幽明醒来,是在自己殿内,脑子一团浆糊,却还是要去找陈赶春的。 四神确为一体,但陈赶春不同,春作为万物初始,与他的因果也有些许联系,枯木逢春也是生于春。因此玉幽明知晓,陈赶春的魂体有一半立于四季神的躯体之外。 除了春季,陈赶春是能魂体出窍的,离开四神一体的制怀,不过一般时候是被迫。 先前在陈赶春飞升时,仙使就传了消息,说是什么春神犯令...被压入免罪司,不得释放。 那时候玉幽明刚飞升不久,算是什么都不懂,觉得什么都新鲜,以为春神是犯了什么反天的大事儿,却因为好奇,用因果线偷偷顺着春的味道追了过去。 追着追着就到了神都禁地,那地方里神都主城远,在更高的天上,天雷围绕叫四周的云都被染了紫,纤细的因果线承载着玉幽明的眼,钻在万云之间看着远处被蒙蔽的地方。 免罪司,算是神都的牢狱,犯罚者均会被压入此处,司内的神仙完全不示人,故此玉幽明算是根本不是知晓这些个都是个什么神仙,小心翼翼的,哪怕是因果线也不敢瞎跑地方。 他怕吗?玉幽明不觉得,只是因为好奇罢了,既然是好奇,那自然是不能惹了麻烦。 身子一摆钻到云缝里,隐秘身形,直接溜进去了。 自然溜进去也只是第一步,春的气息及淡,进来了也感受不到多少。 免罪司天上是一片乌黑,只有半点光亮,上头挂着铁链,沉沉的垂下来,却带着镇压的意为,威亚不乏外头的捆仙锁,亦或者说这东西就是更强一些的捆仙锁也不为过。 叫玉幽明不舒坦。 这地方看着玄乎,实则内部也确实玄乎,分明是天上,却长得像关押百鬼的万重渊,不过仙气还是有的,真假参半,想来是有入魔的仙的,不然也不可能长这么可怖。 如此想着,因果线在一扇门前顿住,春的气息消失了,似乎是被强行隐去,门上锁满了链子甚至还有封阵。 玉幽明不免皱眉,春神能犯什么大事儿,都快被锁死了。 虚影显现,抬手写符刚准备从内无息破阵,就被一股极大的吸力先入为主,强行牵着玉幽明的手将其拽入其中。 随后,迎面而来的是一颗圆珠,破空冲到玉幽明身前。 玉幽明眼睛微眯,御起几根因果线捆住圆珠,谁知那圆珠力道不是一般的大,他不免被逼的后退些许。 “承风,停一停。” 听上去像一句平常的告戒。 叮! 四处骤风瞬起,吹散了玉幽明的发辫,圆珠力道停了,散进风中,化开来。 再一抬眼,面前是一人跨坐台前,另一人立于他身后,景致填满春色,却是带了及其傲人的味道。 玉幽明嘴角微勾,看向后面的人,道:“若我没猜错,你便是春神陈赶春?” 前面的人没出声,后头的倒是想向前走,却被拦住了,只好点点头。 “是。” 哦哦我们春哥出场了! 之前的玉幽明真的可可爱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苍灵 第12章 赶春 凡间,在一处偏远之地,有一颗巨树。 巨树能说是高耸入云,听闻见过的人都说起传言:“见树者,得以飞升;飞升者,掌以天下四季,埋骨此片天地,夙愿安宁。” 可没人真的见过那棵巨树,所见的也只是虚影,传言自然也是假的... 不,真的。 那是个久远的故事,久到只有一人真真实实见过,曾亲眼看着那树生长,联通四季年历,联通因果,联通各处。 当然在最初,只是一颗小芽,一枚种子。 种子还埋在土里,没长出来的时候,有个少年坐在那里鼓琴。 少年是修习之人,总是闭着眼。 他已经在这儿坐了数个日夜,如同睡着了一般不理世事,有人路过也是疑惑,会停下来摸摸看看,发觉是活人又是震惊。 这地方也偏远,本来没几个人能来的。 不过城乡镇子里头总有不信邪的,要来探一探这位”神仙”。 是位说书人,说书人名气不小,却是许多日子没个灵感。 嘿,叫人说叨。 说书人哪里忍的了这个?四处探寻采风,势必要找个新奇故事,编出一段风靡一时的话本子故事! 想的倒好。 可惜仍未实现,还摸爬滚打险些丢了性命。 东寻西找,可算是这日听到了引人耳目的。 有人从草乡北边回来了,到茶馆子里就开始伸着指头叫嚣自己在草乡远野瞧见了神仙,什么形如虚,名如云,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听的他眼睛一亮,甚好甚好! 所以说书人当即就决定过去采风。 远野不近不远,却是闲人少去。 一是太大,二是难活,那么宽的地方,只靠双腿不得累死在草上嘞? 一眼往不到头,还刮风,分明找个人该简单的,说书人却迷了路。 脑袋晕乎得很,脚步飘忽。 眼前黑雾一闪而过,再睁眼,一眼就看到了那人说的少年人,长得算是平平无奇,但要论那身旁往外散出的真气和灵波,一看就知道是个世外高人啊!居然真的是神仙! 说书人开心了,脑袋里编排着,等自己回去就讲这位神仙!来听书的打赏的肯定多多了! 凉风嗖嗖,说书人才想靠近,就被风吹的一身哆嗦:“呼,好冷...” 听见声音,少年人依旧没动,冷风抚过连动都不带动的,似乎是毫不觉着冷。 活像尊雕像。 可雕像多是庄严,成熟的,与面前这个少年人根本是大相径庭。 此时说书人才想起来掏兜,手忙脚乱,他常带一副小本,为的就是采景与记录沿途的趣事,方才开心过了头,竟是差点忘了自己的本子。 着急忙慌的拿出来本子,对着这画面可谓是“奋笔疾书”。 结果就这么到了正午,还没走。 许是他在这儿待的久了,少年人微微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 他微微侧头,看向身旁一脸兴奋的说书人。 “......这位...兄台,为何要盯我那么久?”少年人眨眼,面色却是平静异常。 “哇!”吓了说书人一跳。 说书人拍拍衬摆随手行了一个与道家丝毫不挨着的礼,清嗓:“咳咳,神仙好!我呢,是城里一个说书人,名字叫范方序,诶您叫我小范就成...” “啊是这样,我最近是在想不出好本子来啦,您有啥故事吗?那什么你看我也没钱,到时候赚钱了肯定报答你啊!” 抓抓脑袋一想又不对,哪里有神仙需要凡间钱财的?! 刚想找补,神仙本人倒是发话了。 少年人转过去半个身子:”....你...要不喝口水?” 范方序:”......” 彳亍。 不过这附近哪有水? 范方序刚想说不必,那人就微微抬手,从四周嫩叶边上引出露水,凝在一起,成了个水球。 此举把范方序给看呆了去,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谁知少年人会错了意,将水球送进了范方序嘴里。 “咳咳咳!!”把人给呛住了。 范方序在原地举着手咳了好久才是舒坦了,跑那么老远来找神仙不累,现在倒是把他给累着了。 少年人有些不好意思,赶忙给范方序顺背。 “抱歉...我本以为...”话还被说完,就被范方序捂住了嘴。 少年人眨巴眼,面上却没什么反应。 范方序却是慌张了,”诶诶诶!我可受不起神仙您一句道歉嘞!”说完范方序又是拿起本子,少年人探头一瞧,居然是在记录方才他的所作所为。 说书人不愧是说书人,上头写的确实颇有那种评谈味道。 天色渐晚,少年人重新闭上眼,却是抬首看天,碎风吹起袖角,他轻轻推手。 “范方序...我记住了。”他轻轻启唇,如同回去了那副神仙样子。 范方序似乎是料到了眼前人要做什么,赶忙挽留:“诶——神,神仙,我以后怎么来找你啊,诶?!” 忽觉脚下一轻,范方序就这么飞出去了,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自己家门口,摸摸身上,话本子还在,缓缓翻开话本,方才写下的一个也没丢...还好。 这么想着,范方序开始写新评书,等写完了,就再去碰运气,去找那个神仙。 暖灯中的烛火整整烧了一夜,范方序终于写到了最后一页纸。 再翻开查看,却瞧见后一页上写了三个字,很大,占满了纸,显得像张符咒。 那上头是个名字——陈赶春。 范方序一愣,反复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揉揉眼睛,那三个字还在。 不是错觉。 脑袋里灵光一闪,啊!定是神仙的名字! 次日,后日,这两天,城里几乎都在谈新的评书,好评连连,说什么里头仙法是真的,说没啥意思的,还有讲自己”见神仙”过往的,一时真真假假,掀起了热潮,自然也有不少人在坊间说起了那位”神仙”:陈赶春。 范方序讲着评说,心里自然是喜滋滋,盘算这过几日再去找神仙。 只是那里被封了,终究再没来得及,哪怕范方序躲开兵将,再次进入那片远野,也空无人影,累昏了仅仅更感受到亲风吹抚,带来初露味道,裹挟着返生的草木,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叫他一度以为那个叫陈赶春的神仙不过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可旧话本上那三个字还在,神仙...确实是来过的。 传着传着,陈赶春莫名就被供奉起来了,修庙,参拜,什么都来了。每逢春,就有人去寻春神求平安。 至于为什么是每逢春...因为范方序话本子里有这么一段话: 春神陈赶春。 随常人姓,得赶春为名号,所生初春;常眯眼,意为不以目视苍天。 总现于长野山涧,少年之躯,盘卧处新芽露珠萦绕,见者怀运整春。 后来范方序与城里的青壮年被抓去当劳工,这故事就断了。 人们仍未知说书人还有没有找见神仙。 实际上...是找见了的。 劳工太累,有时候还算得上没吃没喝,所以累死的人太多太多,家里有人没人的,死了都不知道,只好挖个大坑当场埋了。 范方序受不了,在一个烈阳日晕倒,被抗到大坑里与人尸躺在一块儿。 烈阳照的尸体腐臭,黏腻,叫范方序没了力气。 本就晕着,现在醒过来更是渺茫。 忽然,四周的松土上冒出了一颗嫩芽,上头带着珠露,珠露缓缓滴下,范方序睁开眼。 低头瞧自己的双手,皱纹已然攀满了,竟是老去的自己。 老者淡灰的眸子望向身前,是一颗巨树,向上攀升,直升云端;四周是嫩芽初生,分明如此的大,却像极了河边细柳,填满了春色。 他看呆了。 凡人站在巨树前显得小得很,如同蝼蚁。 恍然间,他瞧见了一位眯着眼眸的青年坐在树边,抱着琴,衣着算不上华贵,但也是平民百姓见不着的...不对,怕是连帝王都未曾见过。 老者缓缓走近,在淡阳中立于那人身前。 “神仙...?” 那人且是笑了:”你该认识我的,范方序。” 老者咧嘴一乐,用苍老的指头指指那人身后的巨树:”神仙,这是你变出来的吗?” 陈赶春轻轻睁开眼,答道:”是我,但也是多亏了你。” 他邀请老者同他坐下,叫他看树芽上的春花。 “我名陈赶春,本是修仙避世之人。习自我之道,以草木为法,要说,也是我不喜接近旁人。”陈赶春看向老者:”至于这树,还要多亏了你。” “我?”老者疑惑道。 陈赶春微微点头,”嗯,你写了书,叫世人发现我,阴差阳错的我就被供奉成了神仙。有些修道之人修为够了,有人供奉了,就可以成仙。” “啊...等等,神仙你的意思是先前你还不是神仙?”老者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叫陈赶春一愣。 “对,我先前不是,但现在是了,成了那位大家口中的春神。”陈赶春点指覆上树干,望着那参天大树,”这树是之前那颗小芽,自我飞升就长起来了,根系联通每处,能听见大家的祈愿。” “天上也有吗?”老者激动极了。 “有的,很漂亮。”陈赶春淡笑着掰下一根树枝。 “赠与你。” “诶?可...这岂不是窥了天机?”老者的眼神纯真,同范方序没什么两样,也是,他本来就是范方序。 陈赶春少有顿了片刻,没有否认,道:”无妨,你该走了,已经有不少人来过了,同你一样的人。” “神——”老者想要挽留。 “你可以唤我赶春的。” 只听到了这么一句,老者就觉着困倦异常,身子一倒,睡下了。 陈赶春垂眸看着老者,摸摸他的额头:”安睡吧,待你再次醒来,就是新生。” - 神都,陈赶春方才坐下,刚拢好衣袍,垂眸看琴,身后就有一个声音唤他:”赶春!你又忘去找我了!怎能任我丢了去?” 陈赶春无奈,眉头是却松了。 “行行好,下次不敢了。 第13章 偶遇 玉幽明一路走到了免罪司,与当年不同,现今没人拦的住他,便也不必小心翼翼的瞧东瞧西了。 免罪司里的光景不同以往,关押的大多已然不是先前那一批,不过此番不是来看他们的,玉幽明只是轻轻撇了一眼,嘴角笑容未褪,在尖锐的嚎叫声中向前,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同样的门,同样的阵法,同样的铁链。 他轻轻抬手,在阵前虚虚的画了一个字,就被猛地吸入。 本来以为迎接自己的是陈赶春,结果刚进去,玉幽明一脚就踩上了一块料子。 那料子乌黑,上头渡了散金,一看就不是普通仙官的...额,倒也是,能来这地方的能有什么普通神仙? 微微仰头,差点叫玉幽明维持不住嘴角的笑。 面前人微微回头撇眼向后,束起的黑发正巧就在他眼前,加上那副冷淡的神情... 怎么又是萧无尘? 玉幽明内心无奈,只觉一阵眩晕,原来神仙也会水逆吗?倒也是奇了,干什么都能碰到他,况且这人来找陈赶春作甚? “......劳驾,移个脚。”萧无尘主动出了声。 玉幽明才是想起来自己还踩着人家的衣摆,默默移开了脚,道:”你来这里作甚?” 萧无尘提起步子向前走,回道:“有事。” 玉幽明微微挑眉,跟上他的步子,伸出一根因果线拍了拍萧无尘身上被自己踩到的地方,算是赔礼,给他拍干净了。 萧无尘没在意,微微抽剑,意为警告,但玉幽明丝毫不管,身子一闪,消失了。 玉幽明直接去了最深处,那地方不同于外头的牢狱,幽深春景,空中却盘旋着轻微紫云,不过在没有紫云的地方,有一块凉亭,四周溪水环绕,显得干净。 他要来的就是这儿,也是平日里他找陈赶春的地方。 亭子里头有一人一琴...不,并非,还有另外一人,正在手舞足蹈,不知作甚。 叫玉幽明眉头一皱,抬脚向前,唤道:”阿春。” 看着琴的亭中人微愣,掀起眼皮回以一个笑,缓缓覆手,给了个请坐的意思,”啊...你来了啊,近日如何?瞧你身上沾了陌生的味道,这是又去干什么了?” 玉幽明微微摇头,解释道:”我并未干什么闲事情,只是来路上碰到个人。” 陈赶春竟是不意外,重新闭上眼,招呼身旁咋咋呼呼的人给玉幽明倒茶。 说来也是奇了,免罪司这地方闲神免进,那现在给他倒茶的… 不像个神仙,顶多是下人。 这地方还能藏下人?玉幽明眉头刚想向下皱,陈赶春就先发了话。 他先抿了口茶,轻声解释:“他就是范方序,当年我听你说过的那个,前些日子意识才又醒来,我便把他带在身旁了。” 这番话叫玉幽明不知怎么回答,只得道:“阿春,你该知道的,是因为他你才被困在这里的。” 陈赶春却微微摇头:“是啊,我知晓,但我也知道一切的起初都是因为我一时心软引他去了树下……” “总之,他不能留。”玉幽明直接出言打断,“阿春,这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你要知道,若是你强留…” 此番对话并非是初次出现,陈赶春一直知晓他要说什么。 早在当时,陈赶春应了玉幽明后,他就新鲜的走上前去端详,本想直直越过陈赶春面前那人,却被挡了个死的。 玉幽明轻微抬眸,瞧挡住他的那人,他相貌俊朗挺拔,可谓是“一身正气”,却沾上了免罪司的邪。 他心中暗自琢磨:方才春神可是唤了承风二字……可他未曾从神都听过这名字,想来不是被关进来的,是在免罪司任职。 如此想来,玉幽明更是觉得奇怪,春神难道还能是什么凶神恶煞的种?靠近都不成,这人好生怪异。 陈赶春又开了口:“……这位…仙友,你是怎么进来的?” 玉幽明探过去脑袋,陪以一个笑:“自然是偷溜进来瞧你的…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什么恶人,怎么来了这种地方?” 陈赶春刚想回,前头的人就发话道:“多管闲事,免罪司向来不是什么想去就去想来就来的地方。” 玉幽明不意外那人会这么说,只道:“嗯?是吗?因果自可随意穿是各处,再者说……” 他眼睛一眯,看到了陈赶春背后连着的两根细小的红线,一者在前头的人身上,另一者…却找不到头。 从根系上看,另一边的灵体及淡无比,却是凝有神都灵气的。 嗖! 霎时,那枚圆珠又飞了过来,杀气不减,却在靠近玉幽明脸庞时悬停在了半空,不过这次陈赶春没有动手。 玉幽明掀起眼皮,眸子里散着金,目光甚至能叫纯良,轻声道:”这位仙友...我有冒犯到你吗?还是说...你怕我出去给那所谓的天道告密说春神藏了个人?” 那人眉头一紧,试图收回圆珠,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拽住不得移动,玉幽明接着道:”不妨我们商量一下?坐下来好好谈谈...我确实是出于好奇才过来不假,但现在被我撞见了有意思的东西,我就有点舍不得走了。” 随后,玉幽明缓缓露出一个笑:”你叫什么?” 这话明显是说给那人的,陈赶春却想拦,那人摇摇头,道:”元承风。” 接着,是鼓掌声。 “执掌天罚,迅雷承风,好名字。”玉幽明语气随意,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是要请元承风坐下来细聊。 元承风目光又锐利了些许:”你知道我执掌天罚?” 玉幽明摆摆手:”不难猜,天上的紫云加上你身上的焦味儿,挺明显的。” 陈赶春拉着元承风坐下,觉得奇异,还凑近闻了闻,笑着对玉幽明道:”你好生有意思,可是用气味儿辩人的?我倒是从未见过此法。” 玉幽明玩弄着掌边的小草,瞧着陈赶春回话说:”你也有意思,亏得没被他那性子染了去。” 元承风并不在乎二人怎么闲聊,待他们聊熟了,才是缓慢开口:”二位,可是聊够了?” 陈赶春有些尴尬,点点头,看着玉幽明讲起了范方序。 至于为何要讲范方序...那必定是因为他陈赶春才落得如今下场。并非是因为惹事,而是因为阴差阳错,造就了另外的因果。 当初陈赶春飞升后,过了些时间才下凡去看,也不懂什么规矩,就想着给范方序报个恩,才发现范方序快死了,急忙之下,将人引到了已经长成了巨树的小苗那边。 后来范方序于那里阖眼,陈赶春却是忽略了一个问题。 树下枯骨者,自可成仙。 范方序这般...岂不是直接一般魂魄上天当神仙去了?本以为还能有一半残缺的魂魄在轮回中不全,结果范方序魂本就快要散尽,这一半已然是全部了。 他的魂魄方才显现时,是在陈赶春回去半月后,好巧不巧范方序是个活泼的,偶尔出去的时候被天道瞧见,险些被灭了魂,经陈赶春守魂才成了现在的样子,不过此举让陈赶春也被天道发觉。 起初本以为是被软禁几日而已,结果当天就被立了重罪,强囚在免罪司。 而元承风就被派过来“看管”陈赶春,说是看管,实则意思是制怀,不过好在元承风与陈赶春混熟了关系,两人相处倒也算得上融洽。 听完陈赶春讲的话后,玉幽明一脸恍然大悟,手边的草也不玩了。 他话语轻佻,说的却并不轻挑。 “害呀…这哪是你的事儿?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麻烦,把那个叫范方序的送下去便是……” “天道这样怕不是怕了你将其他人给放上来?” 玉幽明嘴角依旧挂着笑,道:“春神有试过把他的魂魄放下去吗?” 陈赶春目光变了变,回道:“你很聪慧,他的魂魄下不去,被固定在了神都,我用了牵引的草木才得以保全他不彻底消散。” 只是后来玉幽明没有再说话,摆摆手,看着陈赶春。 良久,他身子一闪,消失了。 声音回荡在四处。 “若你强留,总有一日天道会除掉他,除掉你身边的人,除掉你。凡间从不缺人,想要送上来一个另外的春神自然也很简单。” 思绪回潮,陈赶春怎又不知道?所以他才选择与元承风待在免罪司,想留住的不是范方序,而是天道的一个把柄罢了。 至于救人……作为神仙,连这点都做不到,那这神仙不当也罢。 第14章 来者 玉幽明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范方序,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 范方序看着这位陌生的神仙,出于先前人的本心,还有些害怕,陈赶春本是想向他介绍玉幽明,但一想如今处境,没有开口;三人无声”对峙”,终是玉幽明先行妥协。 他道:”罢了,你们护住他别让他乱跑便是,但若他再次被天道发现...”玉幽明微微皱眉,忽然,通过因果线听到了身后虚浅的交谈声。 “你就要被祂的人杀掉了。” 后半句方才脱口,玉幽明就心道糟了。 陈赶春微微一愣,随后睁眼皱眉,四周草木疯长抽芽,从亭子下的溪水中攀升而上,圈住了亭底。 范方序还未反应过来,后头被草木拽这,前头是玉幽明的掌心。 “噗通” 事发突然,不知是被按进了水里还是被拽进了水里。 他刚想喊救命,就被新长出来的嫩芽按着呛了口水,没叫出来,叫他一度以为自己快死了。 殒命于神都??呜呜呜在这里也会死吗...… 一息过后,眼前逐渐清晰,也不憋了,灵水涌进,叫范方序的灵体得以呼吸,水底的鱼儿捡来石头,摆出了别出来的字符,他只得抬头望天。 亭子前,元承风随萧无尘缓步而来。 玉幽明猛然回头,目光带了一丝警觉,半根梅枝早已显出袖袍。 被陈赶春按住手,”幽明,别急,外头的陌生人和你身上那丝味道相同,他随你来的?” “算是吧”,玉幽明的手微微松了些许,却还是放低声音,用近乎传音的声调道,”他是天道的人,至少现在不在我们这边。” 陈赶春眉心没松,似乎是不解:”...你既然在路上碰到他了,那为何不拦着?” 玉幽明心中不懊悔是假的,但陈赶春不知,拦与不拦没什么区别,如若萧无尘真想干什么根本拦不住,哪怕是打起来了,最终的结果也是被天道发现察觉。 要是这般,到时候上至玉幽明,下至元承风。 都要完蛋。 无非是怎样都吃力不讨好,现在反而是最好的结果了。 方才想着应对方法,怎料,元承风停下了步子,与萧无尘停在了离亭子几步远。 陈赶春平静了一息,背身传音道,”承风,什么情况?” 良久,他气没松,反倒是将眼睛睁大,猛地捉住玉幽明的手腕,低声道:”幽明,那人在打探混沌神的踪迹。” 说罢,他将两人交谈的话原封不动的告知了玉幽明。 原本元承风本在门内巡视,前些时候刚与陈赶春闲聊过,边擦剑边播种。 门内本来就煞气重,哪怕是春神的种子都难以扎根,元承风得以给他开辟出一片春景可是耗费了好些日子。 后来闲着无聊了就在四周播种,只要根系够多,总有一日这里盘旋的黑云下能开出春的细芽。 他与萧无尘也有些往来,算得上熟络,毕竟天道的一些指示需要他劈下天雷随萧无尘斩断些不肯消逝的亡魂。 只是从未与陈赶春讲。 毕竟他不需要认识萧无尘,萧无尘也不能认识陈赶春。 未曾想,这次他前来先提了一个名字:混沌神,慕容月青。 慕容月青,传言中诞生于混沌中的第一位人子,被天道亲自提点飞升,手持混沌,权势堪比天道,甚至有旧神都中的书卷经解析记载,慕容月青手持一柄琵琶,随意一拨弦,就能横扫整片群山,将其夷为平地。 且不说是真是假,但在那记载中,慕容月青早就随着旧神都的一切一并身陨魂散,萧无尘怎么突然…… 元承风和陈赶春都是从旧神都留存至今,玉幽明跟他们熟络后常会给他们讲慕容月青。 所以也算得上认识。 但慕容月青身死在他们心中都是公认的事,再次被提起多多少少是有些奇怪了。 萧无尘道:“……你确定慕容月青死了么。” 元承风停住步子转头答道:“你什么意思?” 萧无尘提步重复:“你确定慕容月青死了么。” 元承风心中大振,思索着萧无尘打探慕容月青的目的,将他向亭子处引,顺带隐去它的存在,叫那边的玉幽明和陈赶春也能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 概述完元承风方才的经历后,陈赶春看向萧无尘的目光中不免带了些敌意。 玉幽明举起一根手指立于唇前:“……嘘,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轻轻抬手侧身站定,元承风冷声答:”慕容月青早已身死,神都旧卷上仍有记载,你若是在这种早已既定的事情上瞎猜,不妨去天书阁那边看看,倒是不必大费周章的来此处找我。” “若有可能他未身死,仍现出过踪迹,你可知你在掩盖什么。”萧无尘平静抬眸。 叫元承风一愣,眉头压了下去。 远处的玉幽明也是松开了陈赶春的手,皱眉踏出亭子半步。 仅仅一瞬,圆珠从萧无尘身后飞出,抵在他颈侧,那力道不小,四周绕风,却卷来了春的气息以及一息梅香。 萧无尘眉眼一动,侧首看向亭子那方,透过灵息感知魂魄,瞧见了半个影子。 辫子…绿袍…与腰间的令牌…是玉幽明? 他不免觉着奇怪,毕竟玉幽明来时他们是见过的,不是来找元承风…那就是来找“深牢”关着的陈赶春的。 既然如此,现在又为何要躲着,难不成是在偷听。 本想逼出玉幽明,萧无尘无声放出灵压,却是被看了个准。 瞳孔放大,两人距离仿佛瞬间拉近,玉幽明的虚影将一只手攀上他的肩膀,握紧。 萧无尘只觉脑后震颤,似乎有一根线在那处拨弦,试图牵出记忆,不,并非牵,而是强抢,这人竟是直接试图夺取他的神识窥视。 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天道缔造的神识也敢窥探,萧无尘在此时脑中混乱,却还是抽出了一丝思绪去想这两人反应的异常。 慕容月青,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只是没有时间给他多想,虚如云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何时见到了慕容月青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