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啊,我养蝙蝠,真的假的?》
1. 啊,我继承家业,真的假的?
记忆是从难以忍受的昏沉和晕眩中开始的。
他睁开眼时身边空无一人。
身边是完全陌生的酒店房间,手边摆着一本硬质封面的黑皮笔记本。
“不要害怕。”
这是封面上写着的唯一一句话。
捂着隐隐作痛的头翻开笔记,映入眼帘的是他自己的笔迹——
你是■■·韦恩(名字被涂抹到彻底无法辨认,而在墨迹的旁边还有一行笔画潇洒的加笔:你改名叫安德(And)啦,还记得吗?),已经离家三年,有一个叫做托马斯·韦恩的兄长和叫做玛莎·韦恩的嫂子,他们的孩子叫做布鲁斯。
你将在一个月后回到你的家乡哥谭。
你将彻底失去过去三年的记忆,但我确信那是你的选择,你对此心甘情愿。在一个月后,你十八年的记忆将会复苏,不必担心你与家人们的相处。
记住,你现在很安全。
(落款处并不是先前出现过的两种笔迹,有人在笔记本的最后写到:我并不认可你提前回到家乡的决定。
但是你已经离家太久,思念是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的影子,所以,请你小心地,喜悦地迎接与家人久违的重逢吧。
一路平安。
PS.你的名字我尽力了……)
没有对此任何的记忆,安德却在看到熟悉字迹的那一刻感到了无比的心安。
笔迹中蕴含的祝福与欣喜透过纸面,任性到让人牙痒的家伙留下的名字虽然古怪,他却并没有在其中感受到恶意。
“谁会起这样的名字啊。”
恍惚中似乎有人这么说着,语气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不满意就让他来找我喽,”轻佻的男声回答,在记忆深处泛起虚幻的涟漪,“反正啊,他说过他会原谅我的。”
那个声音在记忆里远去了。
安德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
很快,他连这样茫然的失落也不再有,低着头查看笔记本,然而后面的记录连旁人的字迹都不再有,只是自己随心的记录。
“记忆恢复前可以去中国暂住,那边饮食不错,这三年都吃习惯了。”
“阿福做的饼干是最好吃的,这里只有减糖版,我不喜欢。”
“托马斯可能会喜欢的米线配方……”
“给玛莎带了新的项链,放在箱子的夹层里记得拿出来。”
“给布鲁斯带了悬浮滑板,还有安全操作指南,记得让他背熟了再用……”
“那孩子会喜欢吗?这几年没跟家里通过信,还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了呢。”
“真想快点回家。”
“我居然开始想念阿福的黄瓜三明治……”
“我记得布鲁斯还蛮聪明的,要不要教他一点技能?哥谭环境还挺糟糕的,这孩子要好好长大才行啊。”
“托马斯肯定很担心我,该死的■■(被反复涂黑到难以辨认的字迹)害人不浅。”
“一些常见的诅咒及应对方式……”
“生物机甲驾驶常见失误……(我迟早要跟老是出问题的■■(被涂黑的人名)打一架。)”
“不要对罪不至死的家伙下倒霉诅咒。”
“机甲舱里自带的的手动驾驶模块好难用,自配又太贵了,这玩意能不能报销啊?退一万步讲,就不能让打坏我上台机甲能源仓的家伙来出钱吗?”
“魔法侧那群混蛋!我队友有魔法适性是能用来折腾我的借口吗!”
……这都什么东西。
内页被反复翻折早已陈旧泛黄,笔记层层叠叠有新有旧,却都是安德的笔迹无疑。乱七八糟的涂改痕迹布满了每一页纸,似乎有人仔细筛选过留下的内容,删去了曾记载在这上面的不少秘密。
安德没办法从这其中提取到任何对自己现状有帮助的信息,只好将本子放在一边,开始翻找自己床边放着的旅行箱。
26寸的大旅行箱沉得像是被装了铅块,收拾行李的人活像是在中国干过货运装箱的老工人,玩拼图一样把不规则的东西也拼成了严丝合缝的一大坨,一根手指都塞不进去;安德掏了半天决定放弃,他发现日用品早就被塞进了一个黑色旅行包,剩下的特产按照笔记等回哥谭塞给万能的潘尼沃斯。
背包里翻出了明天前往中国的全套签证机票机场托运凭证甚至落地后的线路图,按照他的财力基本上可以到了机场就闭上眼等待工作人员将自己送到目的地,抖了抖还能看见纸条从护照里落下来。
“姓韦恩还真方便啊。”
没见过的字迹如此感叹道。
这句话直译过来可以说是有钱还真方便,安德对着纸条无言片刻,哪怕他现在没有任何记忆,残存的本能也让他习惯了一切用钱开路的方便生活,韦恩家大业大不就是为了托举后辈能有更加优渥的生活吗?况且这一代韦恩的继承人是托马斯,安德从小就是被宠大的、只负责开心就好的甜心宝贝,他连做生意的苦都没经历过,只需要花钱就好。
队友羡慕的吐槽很快被他夹回本子里略过,护照明显是全新的,上面的名字是安德,而他现在正在英国伦敦的一家酒店里,入住证明上也是这个名字。
……我原先叫什么来着?
安德摇了摇头,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
继续翻别人给自己准备好的第二个包里面装的终于是自己的个人物品,硬壳的厚厚相册、一沓大学三年里每一次测验的成绩单、一堆组装到一半的金属零件(成品大概是一只机械鸟)、早就已经停止的怀表,不知因为何等原因都或多或少沾染了鲜血。
……擦不掉。
安德的心情莫名变差了些。
硬壳相册里不出所料是他的成长记录,从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儿到四肢修长的少年,被呵护长大的少年始终保持着自信张扬的笑容;直到他的十八岁,选择了在外留学的安德最后一次留下影像,少年人身前站着五岁的小侄子,面容成熟的哥哥嫂子站在他身边,就连陪伴他长大的阿福也出镜了。
五个人在韦恩庄园的前方微笑着,都没有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悲伤。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是安德自己的笔迹。
“这是我的前半生,我唯一的珍宝。”
*
安德接到了一通电话。
阿尔弗雷德打过来时他正在整理种类实在过于乱七八糟的礼物,拎起话筒时手上还沾着某人恶作剧塞进去的强力胶,头发里喷出来的彩带还没清理干净。
“新生快乐!新生快乐!”
不知道谁做的小黄鸭还在叫,透明的魔法水晶滚落一地,精致的木盒摔出裂隙。
如同滚落满地的珍珠项链。
安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行尸走肉一样坐上回到哥谭的飞机,不知何人做好的中国旅游指南被塞进箱子,安德看着漫天雪白的云,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为什么是托马斯和玛莎,他不明白。看到等在机场的阿福时,他也还没想明白。
只是等他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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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回到家里,看着兄嫂的棺材,哭泣的布鲁斯,他才恍惚惊醒。
十八岁就离家的孩子,再也没能回到兄长的怀抱。
*
他的兄嫂死于枪杀。
安德仍然没能想起过去的一切,悲伤和愤怒像是与他隔了一层朦胧的纱,更别说这个他只认识了五年的哥哥的孩子;
人是由记忆和情感构成的。
忒弥斯之船的哲学论题早已被争论了上千年,安德不是哲学家,那些闲的没事的家伙人脑袋打出狗脑袋他也懒得投注视线;可当这个沉重的命题真正落在头顶的这天,他才茫茫然看向这个狗屎的世界。
跌跌撞撞赶回家的时候,他在想。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我这三年里经历过很多足够把我彻底改变的事,那我还是他们所爱的小弟吗?
托马斯·韦恩等回来的,真的不是一具空荡的躯壳吗?
安德不知道。
如果托马斯能够睁开眼看他,迎接他的是拥抱还是厌恶的眼神。
他赶到时兄嫂已经死去超过二十四小时。
守灵仪式上那些妖魔鬼怪安德全不认识,他也不在乎这些因兄长的死亡而垂泪的的是豺狼亦或虎豹;那个离家时只有五岁的孩子布鲁斯在这三年里长大了不少,安德在那眉眼间已经能隐约看出兄嫂的影子。
「托马斯·韦恩是你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他一遍遍翻着过去的自己留下的笔记,最终在硬壳中发现另一张被细心塑封、却不可避免地在漫长时光摧残中泛黄的相片:已经是青年的托马斯怀里搂着弟弟站在父母中间,相似的眉眼间含着同样的幸福的笑意。
「托马斯·韦恩是你最应该爱的人。」
「托马斯·韦恩是你决不该失去的人——」
那个孩子在意识深处流泪嘶吼。
在他还未想起的过去,托马斯就这么牵着他的手,把他从一个走路都不平稳的孩子抚养成开朗肆意的半大少年;失去父母的小少年仍然能有一个幸福安然的童年,比他大了二十岁的兄长在背后不知道背负了多少东西。
长到十八岁的安德决定远游。
他看到了兄嫂努力想要改变的哥谭,看到这个城市的一切腐烂与荣光,看到这个城市沉沦在黑暗里每一张痛苦的脸,所以想要去看看世界,寻找一条能把这罪恶都市拉出泥潭的路;
他确实有那样的资本,他有着聪明的头脑和足够的家底,韦恩家的财富能够将他托举向肆意飞翔的天空而不坠落,任何顶级学府都会向他敞开大门。兄长将他送上飞机时笑着说,我们会常常思念你的。
然而小少年像风筝一样飞远,仅剩脆弱的丝线维系着一缕对家乡的、对家人的思念。
风筝线断了。
躺在棺木中的托马斯和玛莎,比他们告别时也没多少变化。
然而安德什么也不记得。
灵魂在听到噩耗的一刻就开始嘤嘤哭泣,然而记忆中并没有任何有关他们的印象,理性与感性被完全分隔开在他的身体中分庭抗礼,安德说不出话,只有沉默。忙于照顾兄嫂遗孤的阿尔弗雷德短暂离开了昏睡过去的小主人,来到了离家许久的少爷身边。
一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
“……阿福,”最终安德打破了沉默,他站在兄嫂的遗体前,忽然泣不成声:“我晚一步、我、马上要回来的,明明都结束了,明明我马上要回来了……”
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跪倒在兄长面前,嚎啕大哭着。
2. 生命是无止息的苦痛
安德用自己的三年交换了他现在还没记起的、很重要的宝物。
可是他在捧着宝物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太狠、爬起来又太慢。
所以,他所思念着的那个人,再也收不到这宝物了。
*
直到正式举办葬礼的那天,安德才跟八岁的布鲁斯·韦恩有了交流。
作为韦恩集团的继承人之一,安德本身就持有一定比例的股份,还要帮助未成年的布鲁斯守住他父母留下的遗产;所以在那次嚎啕大哭之后,他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砸在了韦恩企业,他绝不容许兄长的东西落入争权夺利的鬣狗手里。
虽然记忆尚未复苏,从小被父母和兄长精心培养的安德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而且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自己这三年是在什么鬼地方进修;于是试图趁着布鲁斯年幼分权的家伙惊恐地发现,他们一直没放在眼里的那个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家族企业上的小废物韦恩,如今打了鸡血一样咬在他们屁股后面紧追不放,吐出布鲁斯的东西后还被咬掉块肉才被勉强放过。
安德为布鲁斯抢回了多少东西他自己也并未细算,不过出于他自己也难以言明的心理,他一直没有跟这个已然陌生的侄子、见证了韦恩夫妇死亡的孩子说过话。
直到忙碌再也不能成为借口。
葬礼终于结束,他的兄嫂、他的父母被埋入六尺之下的那一天,他们谁也没有看向自己最后的血亲,也并未流泪。
只是在那黑色的棺木前一起沉默着。
*
“安德老爷。”
阿尔弗雷德端着一份晚餐,敲响了安德半掩的房门。
他恍惚着揉了揉干涩的眼,才看到窗帘外最后一缕日光早已隐匿不见,他合上手里一团乱麻的财报,转向面露担忧的阿尔弗雷德。
“阿福……”
“我认为您现在急需进食和休息,否则我就要怀疑您这三年生活的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地方,竟然教会了您克服人类生理的生存方式。”阿尔弗雷德无声的放下餐盘,“还有布鲁斯少爷,在您的带动下他似乎也开始进行这种断食辟谷的修行,可是我还有新的食谱没有尝试过。”
安德揉揉眉心:“抱歉,忘记时间了。那孩子也不肯吃东西?这几天一直没吃?”
“很少。”
“……”安德叹了口气,“你是要我去跟他谈谈?可是阿福,我们三年没见过面了,也许你会更合适……”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阿尔弗雷德不赞同的视线下最终哑然,闭上了嘴巴。
“我明白三年的分离对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或许太长,”阿尔弗雷德安详道,“可您是他的叔叔,他最后的血亲。布鲁斯少爷会希望和您在一起的。”
“我不确定,阿福。”最后,安德说。
他曾经很喜欢布鲁斯。
被涂涂抹抹的笔记上记下了不知多少预备讲给这孩子的有趣见闻,行李箱里塞满了适合这个年龄孩子的新奇礼物;可是安德如今都不记得,快乐和欣喜被藏在了只在一月后开启的小盒子里,爱意空荡荡呼啸着来去。
可是他如今还剩什么呢。
爱落不到实处,记忆化作了流沙,回到家乡的那一刻便要面对与亲人天人永隔的剧烈痛楚,安德·韦恩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活死人,不是曾经被捧在掌心长大的小少年。
父母给的名字已经被埋葬了,如今连他自己也不记得。
安德存在的年岁尚浅,还不明白如何去爱。
“……布鲁斯,”安德敲门,“你该吃些东西。”
那孩子没有回应。
兄长是怎样应对犯倔的自己的?
记不起来了。
与安德相隔一扇门的脆弱灵魂是他这在世上最后的血亲,此刻正因愤怒和恐惧燃烧着,安德几乎能听见薪柴爆裂的噼啪爆响;可只是一个瞬间的恍惚,那种来自久远空间内的微弱声音就再听不到了。
安德阖了阖眼。
他再一次敲响了门。
“……你,想要为托马斯和玛莎复仇吗?”
以此句为最高效的毒饵。
安德以复仇的言语鼓动,将还未长大的亚当骗出了他崩塌的伊甸园。
房门被哐的一声打开,布鲁斯抛弃了他从小被教导的礼节,眼眶通红看着他已经陌生的叔叔:“你知不知道我——”
拥抱。
安德抱住小小的因为愤怒而挣扎着的布鲁斯,轻声说:“我们一起去复仇好不好?”
他曾见过许许多多被困在仇恨中的家伙,那些人大多数下场都不大好。
那时候他问过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让灵魂浸在仇恨里苟延残喘是否对这些曾经高尚的优秀的勇敢的人太过残忍;那个人想了想,看着这个还没有真正长大的小少年,说:
“可是只有终结了仇恨,曾经的他们才能够安息。”
已经失去一切的这些人能够抓住的只有仇恨,连爱与希望都不会再有。因为他们的痛苦来自被生生打破毁灭的曾经所爱,所以往后的余生,他们所能拥抱的只有过去的幻影。
“也总有人能走出来的,A。”
那个人说。
“有些人只是突然什么也没有了,所以必须要抓住什么东西,才能找到继续前进的勇气;等他们走到了命运的节点,他们就能自己从仇恨里爬出来,继续走自己的路。”
那人笑着,“我们要给他们时间呀,小A。”
安德早已经把这段对话遗忘了,有些东西却沉淀在记忆里。
所以他说,“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的如今,我们为他们复仇吧。”
“……怎么做。”
布鲁斯安静了下来,眼里还含着泪,“我要怎么做。”
“活到你能看到凶手被绳之以法的那天。”安德生疏的擦去他脸颊泪水,说,“我会向你同步我的调查进度。现在,去吃饭吧。”
于是他牵着布鲁斯的手走进了餐厅。
阿尔弗雷德有些忧愁又有些欣慰地看着这对叔侄别别扭扭地坐在餐桌上,哪怕安德坚持赶着一边吃饭一边处理工作都只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直到布鲁斯拿起安德整理好的□□势力分布,他才觉得不妙:“恕我直言,安德老爷,这些东西似乎不该成为一个八岁孩子的课外读物。”
“我知道。”
安德简短道,“但是他该有个方向。”
布鲁斯抓紧了那一沓脆弱的纸。
“托马斯和玛莎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布鲁斯的还没有。”安德低着头说,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在那个凶手滚下地狱之前我们谁也不能倒下,他得好好看到那个畜生的结局,直到正义给托马斯和玛莎报仇,我相信他会想要参与进来的,不是吗?”
安德此刻还不知道,日后的布鲁斯·韦恩将在践行正义的路上做到何等地步,那一条漆黑的披风会庇佑多少人,又成为多少人最深的恐惧;他此刻只是站在一个刚刚失去父母的孩子面前,用最锋利的语言将他们还都鲜血淋漓的伤口剖开,从中寻觅哪怕一丝一毫让他能够从这命运的打击中存活下来的希望的碎片。
“你给我好好活着,好好吃饭,至少这么坚持到审判的法槌落下,子弹穿透那个人渣的脑袋吧?”
他这样说。
在已经被改变的世界线上,这个幼失怙恃的孩子迟早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势必比如今更加坚定。
可是安德什么也不知道。
失去至亲的痛苦也在他的胸口翻涌,失去了全部记忆的安德拥有一颗正在哭泣的柔软灵魂,却失去了安抚他人的能力。
“生命是无止息的苦痛。”
在已经过去了的、安德永不会想起的三年里,有无数悲剧在他眼前上演,还有玩笑般的话语深深刻在了心间;所以早在与这孩子隔门相对沉默的时刻,安德悄悄想着,如果在失去仇恨后布鲁斯选择了离开……
安德不会阻拦。
十八岁就离家的少年,早就在命运的恶意下扭曲腐烂,连“爱”的形式都充斥着怪诞的气息;然而谁也不能否认这是爱。
曾经温柔的、在兄长翼蔽下长到一尘不染的少年,已经被安德亲手埋葬了。
餐桌上不再有人说话。
*
安德正在尝试建立他的地下情报网。
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迄今为止的二十一年人生里,他身后一直有人托举着他的脚跟,让他在最混乱恐怖的地狱也未曾坠落。
然而他有着这样的天赋。
哥谭的夜晚充斥着暴力与恶意,然而无秩序意味着拥有更多行动的自由,安德白天在公司里与那些觊觎着他们血肉的鬣狗厮杀,夜晚尚有精力漫步在哥谭的大街小巷。
韦恩夫妇因她们无害的气质被抢劫犯选为目标,有着相似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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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安德却有着真正削铁如泥的爪牙。
在暴力与利益的双重说服下,黑暗的世界愿意暂且俯首在新来的恶鬼身前,为他指引一条通往血债的道路。
然而这还不够;安德想。
那个凶手还不够惨。
他要那个人像阴沟里的老鼠那样从此不见天日人人喊打,要他从此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恐惧声中,对不知何时落下的伤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要他被整个世界的恶意倾轧,直到他崩溃哭喊着自己扑进警局走上审判台,战战兢兢、涕泗横流地等着那颗子弹穿透他的脑袋、以死结束他的痛苦。
用利益联合一两个□□还达不到这样的效果,安德搅起的是整个地下世界的混乱。
在他的情报网初具雏形的时候,那个杀死两个韦恩的凶手拖着一条断腿扑进了警局。
丢了枪之后他就没了耀武扬威的资本,沉没在哥谭夜晚细小而刺骨的恶意中时,不知他能不能知道,他遭受的一切都源于他杀害了安德的血亲。在安德睁开眼接受这个新名字的第十四天,他对布鲁斯说:“明天是那个人上法庭的日子。我们一起去看吧。”
审判过程毫无悬念,韦恩企业是普通人难以匹敌的庞然大物,面临重压的各方机构都迫不及待地要给这凶手定罪,以平息韦恩的怒火;在权势的重压下,背后连帮派都没有的普通抢劫犯当然难逃一死。
哥谭并非没有死刑,法律审判不了的不是罪恶。
最后两个韦恩站在旁听席上,看着抖若筛糠的罪犯被拖走,凶狠地夺走两条生命的恶人在面临死亡时也并没有多么勇敢。
在不久后的将来,会有一颗子弹结束他一事无成的生命。
小小的布鲁斯在发抖。
是因为仇恨吗,可仇恨的对象已经受到了惩罚;是因为恐惧吗,可当着布鲁斯的面杀死他父母的恶徒早已没了那晚的凶恶模样;或者是悲伤,托马斯和玛莎这么好的人,却倒在这样的人手里?
电光石火间,安德忽然明白了。
“你感到孤独吗,布鲁斯。”
是的,孤独。
杀死托马斯和玛莎的人也要下地狱了,将他拴在人间的蛛丝又少一根。
在逐渐空无一人的法庭中,只有两个韦恩坐在那里没有动弹。想要提醒他们的工作人员走到一半就被同伴拦住,于是澄明灯光下只有青年空洞的回音。
“在你的仇恨了结后,你会选择死去吗?”
我会变得孤身一人吗?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布鲁斯轻轻的回答:“我不知道。”
“那么,在你觉得这个世界了无生趣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好好长大吧。”
彼岸等待着的托马斯和玛莎绝不会等到心焦。将来再见到他们的你若是已经垂垂老矣,他们反而会更加的高兴吧。
无论你长成什么样,是不是一个足够优秀的大人,或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家伙,只要你曾在这世上好好活过、了无遗憾,你的父母就愿意牵起你的手,高高兴兴地奔赴来生。
好好长大就够了。
然而布鲁斯说,“可是我还是恨。”
安德转头看去,然而这个孩子低着他的头,看不清神情,然而迷茫的话语正从他的灵魂中汩汩涌出:“为什么是爸爸妈妈呢,为什么留下我呢。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能毁了他们呢。我们只是回家而已,我们什么也没有做……”
安德想了很久很久。
直到工作人员不得不将他们清出场地,一起走向早早在停车场等候的阿尔弗雷德时,安德才像做下了某种决定那样开口:“你得搞清楚你仇恨什么。”
“仇恨命运会让人歇斯底里,仇恨黑暗会失去心中的光明。真正杀死托马斯和玛莎的是人类心中的恶,显然而那自人类诞生伊始就恒久存在,没人能将它消灭。”
这样做是正确的吗,把一个孩子引上永不能回头的路,以这样微渺的希望来将他强留在人间?
“……若你想要为他们报仇,那将是持续一生的斗争。”
话语中细微的迟疑没有人能分辨。
布鲁斯·枯败的眼神中燃起了火光,而安德移开眼,不愿再看。
“我不在乎。”他说。
“……”安德对着那个孩子,慢慢开口,“那好吧。请让我帮助你,布鲁斯。”
我把那孩子的自由剪断了。
他是我的罪。
3. 武 德 充 沛
处理好审判的事,安德才终于有功夫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思考过去的三年。
阿尔弗雷德和韦恩夫妇所知的内容是,这三年安德是在澳大利亚的一所学校留学,以学业繁忙为由三年没有回到美国也很少通信,上次联络家里还是宣布自己要改名为安德·韦恩(安德:……);不过从阿尔弗雷德对自己变化毫不惊讶的情况来看,他们似乎对自己并不只是读了三年大学这件事有所察觉。
比如——
“安德老爷,我不知道在澳大利亚的科技竟然如此发达。”
把行李丢给了阿尔弗雷德收拾的安德:“?”
“什么科技……”
他的声音忽然心虚地降低了,终于想起那个装满了铅块的古怪行李箱。
散乱的魔法水晶之类的东西他都提前掏了出来自己收好,那些大件物品是什么他还真没数,不过他相信那群给他送礼的家伙不会往里塞太多过于危险的东西。然而结合自己笔记上乱七八糟的内容来说,这些东西似乎也不该多么符合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
他的头开始痛了。
“那些都是什么?我还没来得及清点。”
阿尔弗雷德优雅道:“大多数都是些我难以辨认的东西,好在似乎有人贴心地为它们写下了标记,避免有人不小心启动它们将韦恩庄园都炸上天。不过安德老爷,我必须提醒您,我并不认为一个悬浮滑板会是适合给一个八岁孩子的礼物。”
……安德的头很痛。
“我跟你一块去整理。”
做到一半的情报整合算个屁,去看着别让韦恩宅上天才是正事。
事实证明阿尔弗雷德对他这三年肯定没去上大学这件事肯定心知肚明,否则在翻出一整条有人的小臂长的甲壳类节肢动物背甲他是绝对不会这么淡定的。反倒是安德本人汗流浃背,在跟过来的布鲁斯好奇的目光下把它哐啷一声扔进了意义不明的纪念物那一堆里。
“这上面有字……”
布鲁斯盯着垃圾堆顶端的黑色甲片,念道:“纪念A·韦恩终于突破了十三场战役零击杀的最好成绩……”
又是那个神经病刻上去的?
安德韦恩手指被卡在整蛊用瞬发禁锢魔法里,难以伸出手捂住这孩子的嘴,只能在原地绝望大叫:“什么,这又是谁的恶作剧?”;
而阿尔弗雷德欣慰的看着自己终于没有再一脸苦相的小主人,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原来您就读的是杀虫专业吗?我还以为您这三年在澳大利亚就读的是社会学专业呢。”
当啷一声,安德终于把自己的指尖粘住的那个大家伙拽了出来,沉沉砸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上,魔法小机关失效。而剩余两人看着那一门甚至还沾着些没擦干净的血迹的浮游炮,齐齐陷入了沉思。
“太好了,”最终,阿尔弗雷德道,“原来您带回来的是一整个炮组啊。我始终没能找到这个炮组内的最后一门炮,还以为您漏了什么东西呢。”
布鲁斯看着白天才跟自己说好好学习的叔叔:“……浮游炮?”
安德太阳穴突突直跳:“……那群人到底往我这里放了多少怪东西……咳咳,我忽然觉得我自己来处理这堆东西会好一些,毕竟是同学给我送的毕业礼物,我想要更深的体会一下同学们对我的拳拳挂念之情,你们就给我这点空间吧。”
……其实安德现在只想打爆那群混账的狗头。
布鲁斯迟疑道:“可是,我想看看这些东西。”
到底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好奇是他的天性,安德带回来的各项新奇事物足够抓住一个八岁小男孩的心。而且那可是浮游炮!是听都没听过的酷炫武器!
阿尔弗雷德也附和道:“是的,安德老爷,我们都想了解您在过去三年里发生的故事,在您自己不愿意开口的情况下。”
安德迟疑了一瞬。实际上,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在过去的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大概率永远不会想起。但是根据最后留下来的痕迹来看那大概不会是多么和平美好的三年。
特质材料的作训服上还沾着硝烟的气息,浮游炮的炮口溅满了不知名生物的血迹,连他自己身上也多出了不知来原的伤疤;就连箱子也不像是这个世界能达成的科技,它的内容量远远大于体积,合起来时却可以很轻松地提起。
阿尔弗雷德道:“我们毕竟很久没收到您的消息。”
久到有人已经没办法再与他们相聚。
安德叹口气,顺手揉了揉还在等他回复的布鲁斯:“行吧,我们一起来吧,看看我的朋友们给我留下了什么东西。”
给布鲁斯准备的儿童悬浮滑板终于还是到了他手里。
顶着阿尔弗雷德严肃的视线,他把厚厚的安全手册塞到了布鲁斯手里,通过考核之前不允许自己上滑板起飞;不过安德想,短时间内这孩子也不会有多少玩闹的心情。
看着布鲁斯抱着滑板露出的有点开心有点珍视的表情,安德忽然有些恍惚。他忘记了过往和着孩子相处的一切细节,年纪还小的布鲁斯则已经三年没有见他,他们说是彼此在这世界上最后的血亲,可相处的这些天里最多的就是疏离和沉默,没多少叔侄该有的温情。
他回到哥谭已经好些天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布鲁斯脸上露出这种孩子似的天真表情。
这孩子还要很久才能从这场噩梦里走出来吧。
剩下的东西里没多少是适合送给自己家人的东西,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大都到了本该收礼物的人手里,就连专门找了大厨讨教来的米粉配方也已经交给了托马斯,随棺葬入六尺之下;他一眼相中的珍珠项链也被戴在了玛莎的脖子上,如他所想,这串稀有的天然珍珠项链真的很适合玛莎。
除了让他冷汗直流的四门浮游炮,这里面还放了不少不太适合拿给孩子看的武器,剧毒附魔的匕首,魔法充能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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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机关,还有显然是特殊定制的生物神经外骨骼装甲(配备了两米长的养护指南);乱七八糟各种效果的魔法卷轴,从真的有用的攻击防守战斗类到不知所谓的“喝凉水必塞牙”“出门必丢钱”的诅咒类都应有尽有。
这都什么朋友啊?
安德还是没搞明白自己这三年是去了魔法大陆还是星际世界,毕竟一般来说歼星舰模型不会和飞天扫帚一起出现;不过这群人的不靠谱他倒是深有体会,就连在哥谭生活的前18年,他也没有见过会把同事的椅子打包进行李里面当纪念品的。
椅背上刻着他的名字,除此之外,这个椅子除了质量实在很烂之外跟普通的塑料折叠椅没有任何区别,就像是大名鼎鼎的义○工厂里产出的时尚小垃圾;掉渣的猫抓板也被塞在了行李箱里面,边缘刻着的名字已经模糊不清。
“为什么他们要给你送这些东西啊。”小布鲁斯看着一枚滚落在地的空弹壳,并不明白为什么安德要把这些破烂都单独收好仔细保存起来。
安德想了下,说:“虽然是破烂,但这都是他们很珍视的东西吧。”
“那为什么他们要把珍视的东西送给你呢?”
“……因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呀。”安德摸了摸布鲁斯的脑袋,“我离开了他们的桃花源,他们的乌托邦,选择了跟他们不同的路,就不能够再回去,把灾祸带到那里了。”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
“我不记得了。”安德说。
他没办法从一片空白的记忆里挖掘出太多有关他们的碎片,亲情友情都被一并压在了沉沉冰山之下,世界同他隔了道纱。可他人的关爱总做不得假,记忆里似乎有猫咪重重踩在他心口聆听着他的心跳,有朋友一笔一划在一摸一样的折叠椅上刻下各自的姓名,有人将第一枚打入自己身体的子弹交给他以做勉励;安德也确信,如若没有这些已经在他记忆里淡去的人,他没办法走到现在的。
“你到底去哪里了呀?”布鲁斯仍然没能搞明白曾经诙谐乐观的小叔为什么在阔别三年后像是身上蒙了层难以言喻的阴霾,为什么看他的眼神变得陌生又复杂。
“有人欺负你吗?”八岁的孩子本不该懂得太多,对于现在的布鲁斯来说,生命里最沉重的除了父母的死亡,那就是他曾在校园里见到来自孩童的恶意欺压。
这都是会让人哭泣的东西。
然而安德说,“恰恰相反,我遇到了很好的人。”
所以他才能回家。
哪怕已经被迫遗忘了很多事情,可他还能记起最初和这群人相遇时的心情,就像记得第一次被托马斯抱在怀里的心情,那是构成安德这个人的内核,无论经过了多长的时间都不会变。
“但是你很难过。不是因为爸爸妈妈,因为什么?”
安德思考了很久,试着从残落的零星印象里找寻问题的答案。
“因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4. 一个孩子如何长大。
布鲁斯的父亲托马斯,一直都是很合格的父亲,却并非一直是很合格的兄长。
不是所有人都能准备好随时迎接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托马斯在这点上与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A的诞生对韦恩家所有人来说都是意外。
A是个很乖的孩子。
他出生时韦恩夫妇的年纪都已经很大,他们的第一个儿子托马斯已经长到了相对成熟可靠的二十岁,已经步入大学校园。他们都没多少精力关爱这个意外诞生的孩子,托马斯难以接受这个毫无预兆出现在自己人生中的麻烦,老韦恩夫妇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时负责担当管家一职的潘尼沃斯还不是阿尔弗雷德,贾维斯在照顾小主人这方面算得上尽心尽力,然而亲人的关爱在人格塑成中永远是不可或缺的部分,赌气很少回家的兄长、很少拥抱自己的父母,一切的一切都让慢慢懂事的小A难以理解。
父母总是在思念哥哥,他们会对哥哥的房间叹气,对着我叹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开心——四五岁的A已经能明白思念是什么样的感觉,也隐约明白这一切都与自己有关。
孩子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最为敏锐。
在兄长再一次选择继续学业,离家在外的时候,A选择了离家出走。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还没成长到能够独自走出韦恩岛的程度,但想要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对这个天生聪慧的孩子来说却没什么难度。正在同玛莎·凯恩约会的托马斯被弟弟失踪的消息一炮轰了个外焦里嫩,一路狂飙回家时正赶上把小A从庄园外的树林里抱回来。
就算定期清理的林地里没什么猛兽,这孩子也被乱窜的啮齿类吓得不轻,缩在亲近的老管家怀里瑟瑟发抖;但当托马斯推开父母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时,A擦着自己淌了满脸的眼泪,一边哽咽一边说道:“如果以后没有我了,哥哥可不可以不和爸爸妈妈吵架……”
所有人都愣住了。
A爱着他的爸爸,他的妈妈,照顾他的管家,他想让所有人都能开开心心的生活,他希望所有人都能陪着自己,可如果自己的存在会让所有人都不开心的话,那么A也不是必须要存在的。
托马斯看着这个他从来没认真看过的孩子,忽然意识到,他们其实有着很相似的蓝眼睛。
在含着氤氲的泪对视时,看起来像同一片被分为两半的海。
托马斯从这天开始才终于学会认真对待自己的弟弟。仔细去了解才能知道,A这孩子在同龄人中乖巧地多么不可思议;他不任性,不挑食,不拖延,知道父母忙碌于公司事务没时间陪伴他也不会去闹,每天看着父母走到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去也从未哭过。而当他第一次在周末回到家中时,这孩子也像是感受不到他的微弱排斥和疏离那样,笑着对他说“欢迎回家。”
这孩子是个天使。
就连玛莎也这么说。
正和他热恋中的女友玛莎对他先前冷待弟弟的方式一直颇有微词,在离家出走事件后对他的不满更是达到了巅峰,这也是托马斯重新思考这个问题的动机之一。
他把玛莎带回家介绍给A时,那孩子高兴到几乎要跳起来,说玛莎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姐姐。而玛莎拥抱他时也很开心。她很喜欢还是小小一只的A,这样乖觉又柔软的孩子原本就会让人心生柔软,更别说A长得还很像她已经打算要共度一生的爱人。
“我好喜欢你呀。“A说,”你也会成为我的家人吗?”
“如果我说不呢?”玛莎逗他。“那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会继续喜欢你的,玛莎。”A一本正经地说,“但我必须要先安慰哥哥,他比我还喜欢你,如果你不来,他真的会很伤心。”
“那他有多喜欢我啊?”
A被问得愣了一下,这个六岁的孩子在这次离家出走前并未见过太多次他的兄长,如今也只是凭本能做出了回答;他想了想,说,“哥哥喜欢你,就像树长出叶子。很多很多,很久很久,树会一直长出新叶子,哥哥会一直喜欢你。”
托马斯落荒而逃。
玛莎笑着蹭蹭A的小脸,问,“你能看出,我有多喜欢托马斯吗?”
A被玛莎抱在热乎乎的怀里,又想了想,说:“就像……”
“就像灯笼里的火焰烧了起来。”安德轻声说。
玛莎就是那样温暖又明亮的人啊。
他把自己从忽如其来的记忆洪流里拔了出来,轻轻合上手中韦恩集团的财报。十五年前那个夜晚似乎仍在他眼眸中轻轻摇晃,玛莎怀抱的温暖隔着遥远的时光轻飘飘落在肩上。
这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
零点刚过。
托马斯后来有试着担起作为兄长的责任,然后他就发现,再乖的孩子带起来也不会一点压力都没有;小A看似乖巧,实则有主见得和他不相上下,七八岁开始就不再害怕后山林中乱七八糟的小动物们,向往自由的天性暴露无疑。
林中毕竟危险,不该让小A一个人到处乱跑;可老韦恩夫妇忙于工作,贾维斯分身乏术,只有托马斯有空看他。
托马斯就是这么学会照顾一个孩子的。
然后老韦恩夫妇过世,韦恩同凯恩联姻,布鲁斯出生。
当护士从产房里把那软绵绵的一小团抱出来时,A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半大少年,不用踮脚就能越过婴儿床的护栏,看向自己新的亲人。
布鲁斯第一次被他抱在怀里时,A暗暗发誓:
“我会守护他的,就像托马斯守护我那样。”
阿尔弗雷德端着热牛奶和饼干敲门时,安德仍然没能从汹涌的情感中挣脱出来。
十八年的记忆冲入脑海的过程听上去很漫长,实际却只有短短一刹;在兄嫂离去的这短短一月间无处发泄的悲郁与愤怒终于找到了可依附的平台,瞬间在过去的一切欢喜与爱上扎根,开出扭曲绚丽的花。
愤怒。
恐惧。
悲哀。
暴虐的星火转瞬燎原。
“安德老爷?安德老爷?我先假设您仍未想起人类是需要休息的,现在还远未到您平日里睡下的时间……”
“我没事,阿福。”开口是难以掩饰的哭腔,安德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他胡乱擦了擦满脸的泪,又使劲清了清嗓,才开门将阿福迎了进来。
神通广大的潘尼沃斯当然一眼能看出安德双眼的红肿。他对此并未发表意见,安静地撤下安德凉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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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咖啡。
“阿福。”漫长的沉默后,安德开口叫住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真的很想杀了他。”
“然而您没有这么做。”阿尔弗雷德道,“哪怕是托马斯老爷站在您的位置上,也不会比您做得更好了。您把凶手交给了公理和正义,而非选择与他一样向罪恶的深渊堕落,托马斯老爷会很高兴的。”
安德没说话。良久,他才问道:“布鲁斯睡下了吗?”
“布鲁斯少爷两个小时前已经入睡了。”
“那,”安德一边思索,一边犹豫着问:“你知不知道贾维斯把我小时候的东西放到哪去了?”
凌晨三点。
安德把哥谭犁了一遍。
他不是出来杀人的,也就没带朋友塞过来的四门浮游炮,只穿了被开成防御模式的外骨骼装甲,去所有算得上大型黑|帮的黑|帮老大床头踩了一脚、留了点东西,不到半个小时这座以混乱与罪恶出名的城市就热闹了起来。
四点钟,他把集结最慢的那个黑|帮从名单上划去。
四点半,两个距公园街最近的黑|帮被划去。
五点,安德截停了一辆从最大的黑|帮老大家中驶出的车辆。
六点半,踏着溅满碎霜的晨曦满地,安德翻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很高兴您记得在进门前擦去自己身上多余的血迹,不过比起可能被弄脏的庄园地板,您的安危本身更令我在意。”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悠悠响起,“若不是布鲁斯少爷半夜惊醒,我可能都不知道您新添了这么……毛茸茸的小爱好。”
安德:“?”
他拆装甲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满脸惊悚地看着从视线死角冒出来的阿尔弗雷德:“不是,我……你……”
MI5退休特工阿尔弗雷德笑咪咪地说:“请见谅,我只是好奇您能在这么冷的夜里去到哪里。我隐约记得您说您已经遗忘了这些小道具的用法,还是说我的记忆出了差错?”
安德:“……”
他叹了口气。
“我没撒谎,确实都忘了,可没忘得太干净。这套装甲是非常纯粹的辅助保护装备,操作难度很低。”
咔嚓一声,最后一块装甲脱落,安德身上只剩一件紧身的黑色神经接驳战衣,幽蓝的线路在体表织出密密麻麻的网。当着阿尔弗雷德的面他没脱战衣,只是关掉了神经连接,发光的纹路暗淡下去。
“我并不认为这身衣服适合出现在您的夜间活动里。”阿尔弗雷德挑起了一边眉。
“这个光效关不掉,这套接驳服一般也不外穿。”安德问,“布鲁斯快醒了吧,你不如去给他准备早餐,阿福?”
“我更想先确认您现在愿意入睡,在长达三十小时的工作后。”
“可是上班时间就要到了。”
安德不可能去睡。
他亲手搅起的乱子没人收尾,几个被枪顶着脑门威胁过的□□老大还在满哥谭找人,他至少得处理掉那些该干掉的人才能好好躺回床上才不会在下一次穿战衣出门是被一枪轰爆脑袋。
不过他没这么说。
在阿福若有所思的注视下,安德说,“我要在池水恢复清澈之前,往里面打下新的钉子。”
5. 我给你讲故事吧?
阿福到最后都没能制裁“工作成瘾”的安德。
八点钟他吃过早饭,拖着三十个小时内只睡了不到四十分钟的身体一头扎进了两个□□火并的现场;等到他从鲜血、子弹、哀嚎、惨叫中抽出身来,无人看见崭新的火种正在无声燃烧。
哥谭的混乱难以终结,安德也没有妄想凭一己之力将世界全部改变。阿尔弗雷德问起他究竟做了什么时,安德稍稍沉默,说,“我没什么能做的。”
就像一颗新的树将它的根系插|入石缝,谁也不知道它的根系能不能扩大岩石上本就有的裂纹,亦或是在岩石的挤压中窒息而亡。
布鲁斯没听明白长辈们在说什么,他看着谈着谈着开始相对叹气的两个人,头顶上浮现一个具象化的问号。
本该上楼去睡的安德看到他这一脸迷茫的样子,脚下忍不住拐了个弯,直直奔向了杂物间。顶着阿尔弗雷德极度不赞同的目光,他顶着厚重的灰尘翻找了好一阵,才掏出一本纸页已经泛黄、保存却非常完整的童话书,塞到了布鲁斯手里。
“我还是希望您下次能耐心到等待我清扫干净杂物间的灰尘再来进行您的寻宝活动,而非把自己整洁的特质弃之不顾。”
“……抱歉,阿福。”
“安徒生童话?你给我这个干什么啊?”
布鲁斯是个热爱学习、热爱阅读的好孩子,他当然读过这位童话巨匠写下的故事。安德却没有回应他的疑问,他打了个哈欠、揉揉布鲁斯的脑袋,自顾自上楼睡去了。
布鲁斯满头雾水。
然而翻开封面,装帧古旧的书上却不是目录或引言,而是稚嫩到可爱的字迹。
“我喜欢海的女儿的故事。不喜欢卖火柴的小女孩。”
“为什么不喜欢呢?明明它们的主角都一样的死去了呀。”一道熟悉的字迹问道。
“因为卖火柴的小女孩不幸福。”
小时候的A写道:“她就这么不幸福的死掉了,我很难过。我不想她死掉。小美人鱼没有不幸福的死掉,她变成了天空的女儿,有了不朽的灵魂,她变得很快乐。”
托马斯又问道,“那你想要给她什么样的结局呢?”
小时候的A没有回答。
底下却添了一行新鲜的墨迹。
安德写道:“我想要小女孩不会死去的世界。”
什么意思?
布鲁斯不太明白安德把这东西递给自己究竟有何用意,也没看明白这卷首的对话到底在表达什么。他把书合上,转头看着安德离开的方向,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般皱起眉头。
好像有……血的味道?
*
直到晚饭时间安德才重新出现。
他睡了没多久就爬起来处理公司的事务,严重睡眠不足的眼下满是骇人的青黑,把叉子扎进牛排时看上去已经快升天去了。布鲁斯原本满肚子的疑问被他自己憋了回去,没打扰老叔把牛排塞进鼻孔的迷惑行为。
“……”安德打了个喷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沉闷的进食,餐桌上除了衣料摩擦外只有细微的咀嚼声,以及刀叉在餐盘上摩擦的声音;安德很快就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开口道:“那本书。”
布鲁斯立刻抬起头来。
“那是你父亲小时候的书。”
安德说。
“可那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已经把书粗略翻过一遍的布鲁斯立刻道。
“这是托马斯送给我的书。”安德笑了一下,“小时候我跟他关系还没那么好,托马斯一直很讨厌我,因为他没做好准备接受一个会给他带来大量麻烦的小东西。后来他终于明白该怎么对待我的时候我已经长大很多了,我开始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用自己的看法来描述世界上的一切事物。”
“托马斯想要我原谅他,可是我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后来玛莎有一次看到我们两个笨蛋坐在一起都不知道该对对方说什么的样子,她说,要不让托马斯给我讲故事吧。”
“托马斯就把他看过的童话给我啦。”
“爸爸的……他讨厌你吗?”
布鲁斯抓紧了手里书籍厚重的封面。
“我们从来不会认真的讨厌彼此,布鲁斯。”安德说,“现在想来,他是害羞呀。”
在仍然散发着食物香气的餐桌旁,叔侄两个轻声谈论着他们共同的亲人,中间摆放着那本已经传递过许多次爱意的童话书。他们谈了很久,安德讲那些发生在很多年前的旧故事,布鲁斯讲安德不在的这三年里他们如何生活;直到盘里的残羹剩饭彻底冷透,安德才收住话头,看了看表。
“不行,我得去工作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布鲁斯,你也去洗漱睡下吧。”
布鲁斯怀揣着满满一怀从未听过的父母的故事,如同怀揣满捧正闪耀着的珍珠。眼看着安德真的已经起身准备回到书房,他才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道:“你现在的愿望。”
“什么?”
“你现在想要的结局,仍然是一个小女孩不会死去的世界吗?”
“……”安德转过身去,“我现在长大了,布鲁斯。”
布鲁斯不知该对此做出什么表情,他又想起在安德身上闻到的血腥气,同一月前的小巷里灌满他鼻腔的那些相差无几,如今它也出现在他最后的血亲身上;可不等他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失望,他就听到了安德的下一句话。
“现在我能做的事,开始变得很多很多。那样的世界很难来到,可是这个愿望已经不再遥不可及。”
安德笑着说,“当然啦。那是我的愿望,永不会变。”
*
愿望是愿望,生活是生活。
安德·韦恩被困在文件里苦苦挣扎时已经不用再硬凹云淡风轻的高逼格造型,一边同被搅成乱麻的财务报表殊死决战一边崩溃地撕扯自己的头发。
韦恩那群该死的董事还没放弃从他们叔侄手中扣点好处的打算,到处使绊子的结果是本来就复杂的公司事物更加像被猫玩过的毛线团一样混乱不堪。韦恩这么大的公司交接本来就不可能平稳,更别说安德想要尽可能多的吃下那些利益,这些东西累加起来的直接表现就是大量繁杂冗复的工作。
安德越工作越生气。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大堆事要做!
那群没什么道德的□□肯定不会屈服于短暂出现的暴力,安德想要真的在哥谭扎下根来,必然还要付出持续不断的努力。
忙得完吗?忙不完的。
“我干的完吗?我干的完,我一定干的完的。马上就干完了,别摸鱼了马上就干完……”
干不完辣!
阿尔弗雷德:“……”
在安德真的把自己头毛拔下来之前,他咚咚咚敲响了半掩的书房门。
安德一秒坐直,讪讪摸了摸鼻子。
“阿福。”
“安德老爷,”阿福没有笑,“您已经保持这种极不健康的作息长达半个月了,我真的非常担心您的身体。”
“……可是,”安德叹口气,“我不做,难道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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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交给布鲁斯啊。”
“我想我可以为您分担一些工作,再怎么说,我也是韦恩企业的股东之一。”阿尔弗雷德皱着眉,“如果您继续保持这样的工作强度,恐怕才没办法把那些东西长久握在手里吧。”
安德瘫在了桌子上。
“谢谢你,阿福。”
快说谢谢管家侠!
*
有人帮他处理文件之后,安德躺在床上一觉睡了十个小时。
睡醒正好赶上午饭时间,他往嘴里草草塞了点东西就直奔韦恩大厦,继续开那没有尽头的董事会;下午四点开完会带着一堆文件回到韦恩庄园,把阿尔弗雷德承诺帮他分担的部分递给他然后批文件到晚上七点。
八点钟,他换上战衣从窗口爬出房间,沉入了哥谭泛着血色的夜中。
重复。
重复。
重复。
灰色的蛛网被悄然编织成形。
利益与暴力在混乱的地下世界流淌,安德恰巧拥有着能从中一眼看出关窍的能力。他要搭建属于自己的势力,他要掌握所有有益的有害的情报,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家人不被黑暗所侵袭,也在某个血色的深夜沉默。
有时候他会在空闲的时间里给布鲁斯讲那些他不知道的故事,他和玛莎一起对托马斯做恶作剧,他们一起在庄园里生火烤肉,托马斯给小时候的布鲁斯讲鬼故事被他和玛莎一起追着打……
“你的爸爸妈妈都是很好的人。”
安德某天问,“他们告诉过你希望你长成什么样的人吗?”
“他们……”
布鲁斯说,“他们希望我要勇敢,善良,坚守正义……”
八岁的小孩子对这些还没有多么深刻的理解,世界的复杂他们还没办法真正的体验到,在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眼里,正义和邪恶绝不两立;然而安德没说话,他轻轻揉了揉布鲁斯的头发,在他眼里看到了过去的竭尽全力托举这个城市的兄长。
“他也是这么教我的。”
安德想,可我没有走在你给我指的路上,托马斯。
恶人的血不止一次溅在脸上,看着他们哀嚎着倒在地上时,安德心中竟能升起复仇般的快意;然而他比谁都清楚这条道路绝不正确,以暴制暴会让他的灵魂也被包裹在令人喘不过气的泥泞里沉入深渊,可他没办法浮出水面来喘一口气。
哥谭的深处沉着一个庞然大物。
在最初想要在黑暗里伸出触角捕获那个杀死兄嫂的凶手时他就有所察觉,在哥谭混乱暴力的地下世界里似乎还有什么已经被掩盖的痕迹铺满了所有罪恶,然而那时他无心深究;后来安德忽然幡然醒悟:那东西不会与韦恩夫妇的被害无关。
那太庞大了。
那像是一个倒影,白日的倒影。
白天的韦恩企业怎样在这个腐朽的城市播撒福祉,夜晚的怪物就怎样收割人命;粉|末状的魔鬼从码头的货船里被成箱卸下,流浪汉消失在街角。
有人在阻止哥谭变好。
安德并不恐惧这些从人命里汲取利益的魔鬼,然而令他恐惧的是,他并非孑然一身。
“你知道吗,布鲁斯。”安德蹲下身,抱住这个八岁的孩子。
“托马斯和玛莎现在最大的愿望,对你最大的期望,应当是你能好好长大。”
我的愿望也是如此。
“所以……”
就让我的手沾满泥泞吧,我要给你砌起一堵挡风的墙,让阳光能洒在你的头上。
“你不要,总是哭泣了呀。”
6. 他难道是天才?
布鲁斯是个很聪明的小孩。
安德一直知道这件事,可是他没想过布鲁斯这么聪明,聪明到能把同龄的孩子甩下一大截;某天他下来吃饭时,看到阿尔弗雷德正往布鲁斯的房间搬一箱一箱的书,出于好奇他看了一眼,却看到了一堆恐怖的东西。
“法医学入门?犯罪心理学入门?”
看得颇为震撼的安德拿起放在最顶上的几本书挨个看了一眼,又转头看看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在看这种书吗?”
“这正是我想要提醒您的事情,安德老爷。”阿尔弗雷德说,“布鲁斯少爷似乎有点开始着急了。”
“不是,他今年才八岁,他再怎么着急也不该是这个进度吧?别的小孩乘除法都算不明白,布鲁斯现在就开始学这个,他真的学的会吗?”
安德颇为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我得和他谈谈。”
然而谈的结果是不欢而散。
整个韦恩家似乎都有一脉相承的倔犟,安德从地狱里挣扎回韦恩庄园靠的是这个,托马斯每天呕心沥血规划如何让哥谭变得更好是靠这个,现在的布鲁斯想要在八岁的年纪就开始学习犯罪心理学靠的也是这个。安德跟他说一百遍正常的长大布鲁斯也听不进去,这孩子只是瞪着眼看着安德,然后说,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复仇吗?
安德就哑口无言了。
这确实是他说过的话。
对于托马斯和玛莎的惨死,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对方绝不可能放下。安德在黑暗的地方部署一张遮天蔽日的网,布鲁斯就扼杀自己未来的其他所有可能,把自己的余生都扔在了与犯罪最相近的道路上。
他们也都心知肚明,已经死去的那一对夫妇绝不希望他们这样。
安德最后叹了口气说,那我教你如何保护自己吧。
他希望布鲁斯长命百岁。
他希望布鲁斯不要受伤。
他希望……
他希望的事情似乎太多,然而世界太疯狂,他们的故事注定崎岖。
*
许多有钱人家的子弟都会接受专门的训练,以保证自己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可安德如今掌握的已经远远超过了自保的范畴,他可以是一尊精巧而高效的杀人机器,举手抬足间已经染满了血与火的硝烟。
就像他带回的那些武器,那件战衣,那些装甲,都是注定用来杀戮的兵器,而非小孩随手挥舞的玩具。
他没教过这样小的孩子。
八岁的小孩子身体还没有发育完全,筋酥骨软经不起太高强度的训练,可他却对自己过于不明显的进步并不满意,和那个想要循序渐进的教官屡次争吵。安德一直看在眼里。
他看着布鲁斯在淋漓的汗水中发泄出自己的愤怒、自己的委屈、自己的悲伤,对没能有力量守护父母的埋怨;看着这个八岁的孩子在愤怒的火焰中一天天燃烧着,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他在等布鲁斯能够冷静下来的那一天。
可这个孩子的愤怒愈烧愈烈。
直到两年后在餐桌上,布鲁斯对他说“我要跳级。”
安德慢条斯理的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擦了擦嘴,再抬头看着正倔强看着他的布鲁斯。
“我不同意。”
“为什么?”
安德说:“你才十岁。”
“我不会落下功课,我已经在自学高年级的内容,我可以自己做出这个决定。”布鲁斯的手边还放着被做满了密密麻麻笔记的犯罪心理学课本,他看着承诺要和他一起复仇的青年,坚持道:“我想要跳级。”
“这无关你的学习进度,我相信你能够长成非常优秀的大人,可不是现在。”安德仔细审视着这个身上还带着青紫伤痕的孩子,语调轻缓,“你听过一个叫揠苗助长的成语吗?你就像一株还没长大的树,布鲁斯。”
“我会很快长大,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不必要的事情上!”布鲁斯攥紧了手掌,“我等不了了,我还在梦见他们,他们问我……问我……”
“他们会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好好长大。”安德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一直在做噩梦,怎么不跟我说呢,布鲁斯?”
“我要跳级。”布鲁斯没回答他,只是再次重复道,“让我跳级。让我早点去做些什么。”
安德也重复道:“那还太早了,布鲁斯。你的根扎的还不够深,你的树冠生长的还不够高,你没有能够抵抗风雨的能力,我不会让你离巢。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长大吧,这是他们的愿望。”
“我不是树,我是人!”布鲁斯没忍住,放大了声音:“这样慢慢的一步一步往前走,我要走到什么时候?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为他们报仇?”
“你说的杀死他们的是人类的恶,可你不给我向他们报仇的机会,你不给我去做想做的事的机会,我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能瞑目?”
“还是太早了,布鲁斯。让孩童太早背负沉重的命运是大人的罪,你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体验,不用着急去做一个大人。”
布鲁斯在哭泣。
他睁着干涸无泪的眼睛望着他的亲人,安德却看见他的灵魂正在哭泣。”
“人要看到很多很多东西,经历很多很多事,才能长大。你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不用着急,我相信你能做拯救他人的人,在那之前我和阿尔弗雷德可以做这样的事。你不是还没想好吗,布鲁斯?”
安德说,“我和阿福都是看到了很多很多的事,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你也去看去听吧,好吗?”
*
人是社交动物。
安德不想让布鲁斯这孩子身边太空,想让他至少有个能够分享心情的同龄伙伴。
“等你正常毕业的那一天,我可以把安戈尼娅控制权移交给你。”
“……什么?”
安德说:“HK-1919型量子浮游炮。”
布鲁斯:“?”
阿尔弗雷德:“?”
安德一挥手,他修了两年的浮游炮从房间里飞了出来,被刮花的漆面已经被重新涂装,外壳上的伤痕也都被基本修复。安德把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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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型量子炮抱在怀里,颇为自豪的拍她的外壳:“我修了两年才把安戈尼娅修好,基础程序也调整成了守护模式,只要你遇到危险,这姑娘就会被召唤过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没修好她的精神接驳口,机动性和灵活性会差一些,给布鲁斯当个保镖也合格了。”
阿尔弗雷德叹口气:“给布鲁斯少爷如此强度的武器作为毕业礼物是否不大妥当?”
“怎么会呢,阿福。”安德看上去颇为自得的样子,“我已经降低了安戈尼娅的能量输出,现在她很安全。”
……这个人根本已经疯了。
等离子炮这种东西再怎么降低输出都不是该给小孩玩的东西,哪怕这个小孩住在哥谭也一样,阿尔弗雷德对现在的安德无话可说。
“哪怕您的回归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我至今仍在为您的去向感到疑惑。您不是被什么研究时光机的神秘组织绑架了,对吧?”
“……啊?”
*
安戈尼娅如今的功能已经是超级阉割版了。小型等离子炮本身储能功能及输出都远不及大型炮塔,安德又对她进行了长达两年的改装。这姑娘原本的充能速度、瞄准精度、攻击速度都优于他带回来的另外三门炮,甚至还配备了基础人工智能,在他遗忘的三年里,这是他省吃俭用三个月才攒出来的大宝贝。现在改装后机动性更是拉满,能够联动悬浮滑板智能迎战或撤退,甚至还带触发式可循环利用等离子体护盾。
如果不是她的精神力接驳口彻底损毁,安德不会考虑将她移出自己的默认装备栏。
不过能够在手里没有全套高精度拆装工具的情况下只用说明书修改等离子浮游炮的输出模式,安德都想把这事登报来表扬自己(他当然不会这么做)。
他莫不是天才?
给安戈尼娅最后涂装的时候,他喜滋滋地想着。
再提出把安戈尼娅的控制权转交给布鲁斯的时候,他终于有机会滔滔不绝地向家人们炫耀自己的精妙手艺:“她的内置程序我重新编辑过了,最优先级永远是你的安危……看这个外壳,我研究了三天才无缝修复……炮口蓄能环是我自己修改过的,比原版蓄能速度更快……”
布鲁斯木着脸听。
浮游炮很酷,不错。可她现在还不属于布鲁斯,他仍在谋划着跳级,所以按照安德的态度来看也很难真的属于布鲁斯。安德现在就像把小鱼干放在笼子里的猫面前看着它隔着栏杆馋的狂流口水的铲屎官一样缺德,不过布鲁斯坚持不承认自己是笼子里的猫。
安德那套浮游炮组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的属性,这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胶佬(当然现在还没有这个词),不过他胜过将来的万千同胞的一点是他的宝贝真的能开炮。
给看不给摸这么炫酷的装备就是在折磨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布鲁斯忍无可忍:“我不想听。”
安德头也不抬:“反正安戈尼娅最后会是你的,你听听怎么了。”
布鲁斯:“……”
“我讨厌你。”
十岁那年,布鲁斯如此宣布。
7. 我如何回到这里
布鲁斯直到十五岁,才如愿以常地跳级,去学习更加高深的知识。这时候他已经重新有了些朋友,没有课的时候仍然忙着学习,平时却有了可以一起吐槽一起打球的伙伴。
安德夜间已经不太出门,铺满整个哥潭的网已经成形,只待那个潜藏在水面下的势力暴露出踪迹就能一举收网。韦恩企业也早早被稳定了下来,安德才有功夫花一整个周末的时间保养他的好姑娘们。
布鲁斯下到仓库时,安德正赤裸着上身,背对着门口不知鼓捣着什么。
“叔……!”布鲁斯的呼唤被卡住了。
安德平日里都穿着笔挺的西装,流畅的肌肉线条都被掩盖在布料之下,在一众肉山似的壮汉白人中显得格外清瘦。
令布鲁斯停下的,却不是他的身形,而是……
伤疤。
布鲁斯一直在试着学习的法医学知识,在这一刻跳进他脑海给了他一记重击:安德曾不止一次受到致命的伤害。
从侧腰横砍入身体的刀刃、从肩胛蔓延到脊背的酸蚀,以心脏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电击般的裂缝、布鲁斯聪明的脑子在看到伤口的一瞬间已经能模似出这些伤口在最出有多么惨烈骇人,这个仍然没能从父母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孩子立乎是立刻被幻觉中的血肉模糊吓住了。
“叔叔!”
这一声几乎是惨叫。
在布鲁斯因恐惧而战栗着倒下前,安德已经丢下手里的梅冲了上去。
这孩子在发抖。
他听着自己险些失去的最后血亲的心跳声,正在发抖。
是对称的。
他想。
安德背上的枪伤,穿过心脏的弹孔,肌肉被子弹势能撕裂的大片伤痕。
就像复制粘贴一样,出现在他心脏的另一面。
有一枚子弹曾经无可质疑地穿过他的心脏,如同当初杀死托马斯那样。
布鲁斯在这一刻陷入漆黑如渊的恐惧。
“你怎么了,布鲁斯?你在害怕吗,这里没什么好怕的,不会有人伤害你……”
已经长成小少年的孩子抬头看着他,却在错觉中看到他脸上沾着温热黏腻的血液。
他俩的动静有些太大了点,阿尔弗雷德被吵了过来,却在看清楚情况的时候把手中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
“呃,阿福,你知道布鲁斯怎么了吗?”布鲁斯已经开始哭泣,安德能看出他是PTSD发作,却没反应过来刺激源是什么,焦头烂额地试图安抚:“这孩子忽然叫了一声就被吓到了,我回头就看见他倒下去……”
“你身上的伤,安德老爷。”
布鲁斯娴熟地从安德沾满机油的脏手里接过布鲁斯扶稳,安德则是“啊?”了一声低下头,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身被千刀万剐过一样的伤疤。它们一次也没疼过,如果不是安德能看到它们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受过这么多伤,更没想到一堆早就愈合的伤疤能把布鲁斯吓成这样。可是当手指触摸到胸口直径恐怖的弹孔,他和布鲁斯一样想起了一个早已远去的夜晚。
他暗骂了一声,牵起布鲁斯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没事,我活着,一点后遗症都没有,死不了!”
“你听着!”
心跳声。
隔着粗糙的皮肤,蓬勃充满生命力的心跳在鼓动,细微的颤抖顺着手臂游走在每一丝神经上;布鲁斯安静下来,只是仍在哭泣。
没有人说话。
良久,安德叹了口气。
“我和托马斯不一样,布鲁斯。”安德说,“我运气比他好些。”
布鲁斯仍然在沉默着。
安德叹了口气,转身去拿准备好的毛巾擦手,却被抓住了裤腿。布鲁斯总算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他的后背,问:“那是什么?”
“呃……”安德没想好怎么跟他解释自己都不记得的伤疤,却发现布鲁斯视线的落点并不在他的胸前。布鲁斯抬手,指尖顺着他的脊椎一路向上,重复道:“那是什么?!”
安德:“……!”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背上到底有什么玩意儿了,可是现在晚了。
安德会把精神力接驳口损坏的安戈尼娅许给布鲁斯,是因为他清楚布鲁斯根本用不了精神力控制。他没有被植入过精神力外扩接口。
安德背上盘踞着一条金属长龙。
他知道自己接受过人体改造手术,兴许还不止一次,回到哥谭的这两年里,他一次也没有对人说过。手术有什么后遗症他不清楚,到底对他做出了什么改造他也不清楚,可是现在的安德有了力量。
他有了能够守护,能够战斗,能够把所爱的一切翼蔽于身下的力量。
所以他不再深究。
安德的脊椎兴许断过,他不知道。
他也没那么在乎。
植入了神经外扩接口才有了真正驾驭那些武器的能力,哪怕那些钢钉深入了他脊髓的深处,哪怕这让他总是头痛,精神因为远超常人的活动强度而分外疲惫,安德也从未后悔过。
只要别让他在某天回到家时再被告知“你什么都没有了”,安德愿意接受一切代价。
拜托了,只要别这么做。
可是在布鲁斯震颤的瞳仁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自私。
“不是,这些都过去了,对我也没什么影响。”他烦躁的抓着头发,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我不是在澳洲留学吗,那边,嗯,治安不太好。”
讲什么屁话,澳洲治安再不好还能不如哥谭?
阿福看起来憋回去了不止一句话。。
“那你的背上是怎么回事?”布鲁斯不依不饶,“就算是受伤,什么样的治疗会留下这样的金属支架?你的脊椎怎么了?”
“呃……”
脊椎没事,至少现在没事。
“你的喉咙,你的胸口又怎么了?”
喉咙。
安德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喉咙,那道平日里都被他自己好好用仿真皮肤藏起来的伤疤。
这是唯一还在痛的一道伤疤。
同样是凶险至极的一道。
布鲁斯颤抖的手摸上他狰狞的疤,轻声问:“我是不是差点连你也失去了?”
他能够模拟出这道伤究竟是以怎样的姿态被豁开,那是几乎将头颅斩下的一击,安德会怎样被巨大的冲势击倒……然而幻觉褪去,安德仍然站在他面前,横亘整个颈部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深色的增生。
“我没事。”
安德再次重复道,并且为自己脱了接驳服后没第一时间换好衣服的行为感到深深的后悔。
他也知道自己身上吓人,平时也有意遮掩,可今天他实在高兴,也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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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这是在自己家里就放松了警惕。布鲁斯这孩子一直没能走出来,他是知道的;可他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害怕。
就像他一直从未从那个小巷走出来那样。
阿尔弗雷德沉默许久,最后说:“很高兴您回家了,安德少爷。”
作为MI5退休特工,他能看到的远比布鲁斯要多,也一直在为看似毫无异常的安德而担心着;可是跟布鲁斯一样,他在安德身上如此复杂的致命伤疤中寻觅不到一丝能让他生存下来的可能。
安德离家的时候才十八岁。
那时候他已经从危险的特工生涯里退了下来,在托马斯的邀请下接替父亲来到了韦恩庄园;他来的时候很巧,那天正好是安德出发的日子,放下行李时他能看到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挥着手说再见。
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意气风发了。
再跟如今这个愤怒而沉静的青年相处的这两年里,阿尔弗雷德不止一次想到当初一面之缘的小小少年。然而他又能确定回到这里的人就是托马斯一直在等待、一直在爱着的人,哪怕他看向韦恩庄园的目光熟悉又陌生,哪怕他甚至不记得他和阿尔弗雷德只见过一面。
人是会变的,在血与火中。
直到见到他满身伤疤的今天,阿尔弗雷德才搞明白让这个孩子变得陌生的究竟是什么。
他经历了很多很多痛苦和磨难,才找到回家的路,所以有很多东西都丢在了路上,再也找不回来了。
*
安德头疼的被两位家人抓去做了全身检查。
检查的结果非常棒,安德健康的不得了,身上的那些伤也确实如他所言没留下什么后遗症。除了脖颈一直在痛——他当然不会说——之外,就连插入了脊髓的那些接口处都恢复的非常好,医疗设备没能检查出任何在神经或者骨骼上留下的暗伤。
饶是如此,他还是被两个人联合起来禁用了所有的精神力武器,在他们两个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只允许用手动模式操控那堆高科技。安德无话可说,他都没办法举证辩驳,只能拆下了背上的机甲信号接桥交给他俩。
拆掉那一条夸张的金属长龙,安德背上就只剩沿着脊椎延伸的几个金属点,对活动彻底没了影响。
布鲁斯发誓要查出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什么人伤害成这样,安德都没敢告诉他自己应该是自愿的,他已经失去了跟家里人呛声的权利,还不想被家人们彻底冷暴力。
于是这个心情烦闷的家伙就去折磨韦恩企业董事会那群心思浮动家伙,两年前刚被被无差别攻击过的董事们如今又想要趁着他沉寂下去偷偷从他手里扣点好处;安德在董事会上把所有人又扫射了一遍,晚上终于在下班路上遇到了刺杀。
安德:fine。
哥谭特产是吧?
他还是挡了太多人的路,今天所有人的不满都达到了顶峰;可他们没想到安德的坏心情也一直在蓄力,随时准备好了创翻所有人。
他这几天都不太敢回家,不敢看见家里两位的充满了担心和不满的表情,一家之主过得活像比布鲁斯还低了一个辈分。此刻这些天累积的所有压力和愤怒释放出来,安德坐在翻倒的汽车旁看着被他从驾驶座里拖出来血流不止的司机,看似冷静地抹了把脸。
下一刻,他在众人的惊呼中消失在了原地。
8. 致敬传奇飞天炮兵
安德翻车了。
不是说他没能打过那群半吊子(至少在他看来如此),而是在别的方面——
是在家人们面前。
他当然能打过那波人,把狙击手塞进行李箱后甚至无伤,拖着箱子招摇过市时剩下的同伙都没敢冲上来继续袭击。但是韦恩企业董事长消失在交通事故现场的新闻显然传到了韦恩庄园里,布鲁斯险些不顾阿福的阻拦冲出庄园。
安德在干什么?安德在没有人的地方恐吓杀手。也许有人会把这称作审讯,然而安德对于到底是谁想要他的命这件事儿心里门儿清,所以现在只是在借此发泄情绪而已。他像个变态杀人狂一样拖着沾满血的行李箱(杀手用来装狙击枪的伪装)一路走到了贫民区,打开箱子后还不等把刀架在那个杀手的脖子上,他就已经开始跪地痛哭流涕了起来,连抽筋的腿都没有去管。安德这次连揍都没揍他,杀手就已经把他知道的一切都抖落了出来,哭着求他不要杀了他。
安德玩的很开心,不知道庄园里两个人已经炸了窝了。
“我仍然相信安德老爷也没有遇险,布鲁斯少爷。”
阿尔弗雷德在试图安抚烦躁的布鲁斯,“我们都知道安德老爷拥有怎样的武力,他擅长战斗、擅长从极端的危险中脱身,他会没事的。”
“可是他要是再把自己身上搞出那么长一道伤疤来怎么办?”布鲁斯咚咚咚下楼,歘一声拉开安德放装备的仓库,“你看阿福,他甚至都没远程召唤一套装备去帮忙!他现在一点保障都没有!”
仓库仍然保持乱中有序的样子,乱七八糟的高科技装备跟魔法道具各自堆在两边,没有任何空缺。
这个小少年在与安德一同生活的八年里已经抽条拔高有了托马斯的影子,他一直没有放下过训练,换了三次格斗教官之后已经算得上精通于此。
他已经初步拥有了保护的力量。
“医护人员没找到他,记者没找到他,目击者说他从现场忽然消失了,你觉得他是去干什么了?怎么可能不是去找那个狙击手算账?”
而且也时刻做好了去保护的准备。
“布鲁斯少爷!”阿福不赞成地皱眉。
十五岁的年纪仍然是个孩子,安德很有可能并非遇险的情况下让一个还没经历过实战的小少爷去救场未免太过危险。可是布鲁斯这种时候永远不听话,安德教过他怎么操作他的这些宝贝也给了大部分权限,所以他扑到安德自己搭建的总控台上就试图开机——
“你是说,他们想要杀了我啊?”
安德轻快的声音响起。
总控台连接着大部分装备,安德身上带着的生命检测装置也不例外。他当然没变态到给这玩意加个收音装置,可是今天恰巧要去料理董事会的混账们,他又临时联动了一个微型实时传声装置上去,信号传输回总控台记录下那群呆子的疯言疯语以备随时复盘,他总觉得韦恩企业内部也藏了些该被清洗的东西。
现在总控台被唤醒,接收系统开始外放,就把他那边的声音实时放了过来。
“你一开始说你不知道你的上级,不知道谁想要杀我,怎么又能说出他们的名字了?这个地方这么让你害怕吗?”
“不不不,我告诉你了,我告诉你了!求你……求、求你,我还有家人,我还有孩子要照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
枪声响起。
安德低声骂了一句,随后收音装置只收录到一片混乱的杂音,安德骤然增大的喘息声;几秒之后,混乱平息,布鲁斯听到熟悉的、利刃出鞘的声音。
安德有时候会给他演示剑术,那把从旅行中带回来的烙印着魔法痕迹的长剑出鞘时就是这样的清脆鸣音。他听到熟悉的叮的一声,安德指甲轻轻弹了一下剑刃,听着久未饮血的长剑兴奋地嗡鸣。
“……很久没人敢在我面前杀人了。”
他说。
布鲁斯能听到沦为背景的微弱呻吟,刚刚还在哭求放过他的杀手像是还没死,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惨叫。安德全当听不见,咔嚓一声鞋跟踏地,随后的一切都被淹没在了高速移动带来的风声中。
布鲁斯听着总控台被放大了的打斗声,慢慢平静下来。
安德不会有事。
那些爆发的惨叫和痛呼没有一声属于他。
他能看到总控台代表生命监测数据平缓地流动着,安德连心跳都没有太快,在一声声刀刃入肉声中他甚至还能不急不缓地嘲笑这群人半吊子的枪法。
“快把玩具枪还给小朋友,我们哥谭人不做这么没品的事。”
“诶,不是玩具枪?不好意思啊,我看你用成这样,还以为这把枪是路边抢来的呢。”
“喔,杀手,你们是杀手?是屠宰厂里的杀手吗?”
“杀人的啊。那不好意思,我看你们这样,还以为你们只能杀得了动物呢。”
……攻击性强的没边了。
不愧是被潘尼沃斯带大的孩子。
布鲁斯听着听着,却突然听到安德的声音一瞬停滞,旋即压低:“……看来背后的人是真的不太想让你们活下去了啊。”
电流声。
□□倒地的闷响。
安德的心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心跳速率持续走高,这也象征着他的精神逐渐紧绷;安德叹了口气,说:“你们搞这么大阵仗,真的是一点不考虑最后有多难收场啊。”
总控台终于接收到了安德传来的信号。
四门浮游炮瞬间听令而动,象征着推进器充能的莹蓝光环一圈圈亮起,仓库侧门打开,所有浮游炮冲天而起。与此同时安德的生命监测信号与收音装置信号被同时切断,混乱的声音瞬间消失,这个仓库陷入了一片难以言喻的寂静。
“——安德!!!”
安德在寻找。
他现在终于承认这次袭击的水平比他原先预想的要高了不少,这群菜鸡只是诱敌深入的诱饵,真正的杀招被隐藏在了贫民区的混乱之下。他确信一个韦恩董事应该没办法招致如此规格的恐怖袭击,站在背后的人在寻找的不是安德·韦恩这个行事招人恨的阔佬。
是飞翔在哥谭夜空的机械鸟。
是的,有人如此称呼那张灰色大网的主人,那个出现在哥谭夜晚的崭新的怪物;安德带回来的外骨骼装甲肩甲处有飞鸟羽翼般的纹路,因为当初把它交到他手里的人说,我希望你能飞翔。
机械鸟已经三年未曾出现了,可他带来的恐怖阴影仍在。总有聪明人能意识到,他留下的不仅是一时的恐怖,是一张潜伏在水面下的渔网,没有人能看清的定时炸弹;他们在寻找机械鸟,想要以此来掐灭那束在静悄悄燃起的火苗。
他在等待哥谭湾中潜伏的巨大阴影浮出水面,却也有人把他当成了最深的黑暗。
所以安德在寻找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对待机械鸟的围剿和对待韦恩董事的围剿当然不是一个量级,安德猜测,就算自己没有主动带着那个狙击手走到这片区域,也一定会有人想尽办法把安德·韦恩带来这里。如果他是机械鸟,他一定能从那拙劣的袭击中活下来,会需要一片能够隐藏黑暗与罪恶的地方来处理敢冒犯他的杀手,所以他们把陷阱放在这里;而如果安德·韦恩侥幸从哪袭击中活了下来,这里也是毁尸灭迹的绝佳地点。
这里架设了铺天盖地的电网。
当然以安泽的□□强度而言,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不难;可他在电网之外还看到了正在倒计时的炸弹,他想要活下去,可前提不是留下一地尸体。
他把那个倒霉的诱饵带了过来,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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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这笔账自然会记到他的头上。
*
安德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弱点。
在经历过一系列人体改造手术之后,当然会有人细细的把所有注意事项都告诉他。可是他已经遗忘了过去的一切经历,他不记得自己改造过哪些内容,也不记得自己产生了什么弱点;所以在他想要仗着几门浮游炮联动展开的护罩冲出包围圈时,他因为深入骨髓的麻痛脚下一软,险些把手里的两个杀手丢在地上。
不、不对劲。
是他妈的神经外扩接口!
砰砰两声,昏迷不醒的杀手被扔了出去。
倒计时还剩三分钟。
神经信号从本质上来说就是生物电信号,神经外扩机甲连同安德持有的一系列精神力武器都基于此原理诞生:接口的下端直接与脊髓相连,接收人体产生的电信号并且将其转换放大,最终产生能够被精神接驳口识别处理的“精神力”。
这也意味着,安德的神经系统留下了一个缺口。
这原本会让他能够因为一点小小的静电就浑身疼痛难忍,可是他被植入的生命监测系统也被仔细设计了保护功能,安德并不知道自己会对电流格外敏感。可是他刚刚把生命监测系统的所有能量都供给了呼唤那些关闭了精神接驳能力的浮游炮,保护功能失效。
就像是神经被一瞬间摧毁,安德软倒在地。
他妈的。
倒计时两分半。
接桥被拿走了,打开她们的精神接驳口也无济于事。安德现在站不起身,甚至没办法操纵浮游炮吊着他飞走。
倒计时两分钟。
被电网波及到的某位杀手彻底停止了心跳。
倒计时一分半。
安德因为过载的疼痛眼前发黑,几乎失去意识。
倒计时一分钟。
浮游炮口象征充能的莹蓝光环亮起,自动瞄准正闪烁着狰狞红光的炸弹。
倒计时五十秒。
隐藏攻击模式开启。
倒计时三十秒。
红光泯灭在更为磅礴的能量里。
*
即将冲出庄园的布鲁斯等到了他骑着炮飞回来的老叔。
在这天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这几门炮还能变形,所以安德坐在四门炮联动变形成的飞天躺椅上落地的场面还是对他产生了不小的精神冲击。安德收拾的跟出门时一样衣冠楚楚人模狗样,根本不知道家里人到底担心他担心成了什么样子:“嗨,布鲁斯,你怎么了?”
“你、这个、混蛋!!!”
布鲁斯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你能一次解决那些杀手,你干什么非得逗着他们玩?”
“你一遍遍教我不能轻敌,你自己又怎么做的?”
安德:“。”
安德:“?”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把总控台的权限也给了布鲁斯。
“不是,我没有!我是想套他们话!”
安德语速飞快:“如果只是狙击韦恩的话他们根本用不着后面那一层布置,所以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而已!我没出事儿,信号断了只是因为我把能量全都用来呼唤浮游炮炮而已,不是心跳停了!”
布鲁斯显然不想搭理他,转头气呼呼走了。阿尔弗雷德也用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叹口气,回厨房了。
剩下安德无助的大叫:“不是啊,你们别不理我啊!我没事儿,我真的没遇险!”
没人理他。
*
安德出门散心失败,坏情绪续费半个月。
*
自己缩在仓库里把梅拆了三遍之后,安德挑眉。
“除我之外,有人给她加了第二层改装?”
那天的隐藏攻击模式,还挺有意思的。
9. 上天去吧!
“有时候我得说,作为一个战士来说,你真的够格了。”
“你承认我比你厉害了?”
“不,不可能,你怎么能比得过我?”
“那你还说承认我?”
“等你在理论考核里也胜过我我才会承认你更强,不过有我在你这辈子也抢不到主驾的,死心吧!”
“k-035的主驾不简单的跟玩似的……”
“等你开过再说吧,侦查员!”
坠落。
世界在燃烧,世界在坠落。
他沉入深海里。
*
“不是,兔子?哪里来的兔子?”
“我在后山看到的。”布鲁斯把那只棕灰色的野兔宝宝裹在了毛巾里,“它受伤了,我想等它伤好了之后放归……”
安德盯着那一小团柔软的兔宝宝,盯着它黝黑水润的眼睛,忽然宣布:“我要养它。”
布鲁斯:“?”
阿尔弗雷德:“以您和布鲁斯少爷的年龄来看,我还以为提出这个要求的会是布鲁斯少爷,安德老爷。”
安德没有贸然伸手去碰那只刚断奶的小兔子,他转头看向正在擦手的布鲁斯:“怎么伤的,你处理的过来吗?”
布鲁斯没说话。
“哦,拜托,你已经冷了我一个月了——布鲁斯!我都提前把安戈尼娅给你了!”
布鲁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阿尔弗雷德适时补刀:“然而我想,在您真正意识到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前布鲁斯少爷不会好好对待您的,安德老爷。他需要一个合格的榜样,而不是一边说着他还没成长不能冒险一边自己去冒险的叔叔。”
安德:“我没有事——”
仍然没人听他说话,布鲁斯把兔子抱走了。
安德坐在空无一人的餐桌上无能狂怒了片刻,唉声叹气的吃起了今天的饭。
一个月前的那场意外对他造成的最大影响就是家里人开始对他横眉竖目的——他被发现那满身的伤疤时形势都没严峻成这样。现在布鲁斯一天对他最多说五句话,就像心里有个计数器一直在运作似的。
阿尔弗雷德没有直说,不过从他非常英式的表述来看,他觉得安德是自找的。
至于韦恩企业,根本没出什么问题。舆论方面在这个纸媒当道的时代从来都不是难题,收买记者对韦恩企业来说没什么难度,心虚的股东们也不会任由股价因为董事遇袭波动,所以那场事故最终被解释为一场有惊无险的车祸。
安德一边苦着脸吃着阿尔弗雷德特制的少油少盐病号餐,一边回想昨晚的梦。
自从触发了那四门炮的隐藏攻击模式后,安德一直在做梦。
模糊而遥远的梦境里,会有他和另一个人的打打闹闹,会有机械运作的铿然声响,会有羽翼扇动的轻盈声音。而梦的最后总是模糊的坠落,他落向不见底的深渊,身后拖曳出燃烧的长长轨迹。
是那三年里的内容。
从梦里醒来后,他就感觉自己想要一只兔子。
分不清缘由的想要一只兔子。
野兔长大以后会很潦草,不过安德不是很在乎。布鲁斯不许他养这只兔子才是他如今最大的阻碍。他也知道自己很幼稚,不过从那模糊的漫长的坠落迷梦中醒来时,他从未如此迫切的需要一个温暖的生命来拥抱自己的心跳。
兔子向来是生命力非常顽强的生物。
然而安德看着那个在布鲁斯怀中瑟瑟发抖的小毛团子,却在本能似的恐惧着它的死亡。
*
今天恰巧是布鲁斯不出门的周末。
安德在他房间门口徘徊六七遍,始终没敢敲门赌一把自己会不会被再喷一遍。
然而他非常焦虑。
就像没能拯救什么那样焦虑,就像错了过了什么那样焦虑;安德又哐哐哐跑到仓库,丁零当啷把自己所有的收藏都翻了一遍,却绝望地发现几乎没什么能用来贿赂布鲁斯的东西。
脖颈上的伤疤在隐隐作痛。
他稀里哗啦的动静还是引来了阿尔弗雷德,管家下到仓库里来时,发现这里前所未有的混乱。安德半跪在地上忙着掏滚到总控台底下的一个玻璃球,爆开的烟花彩带撒了满地。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尔弗雷德深吸口气刚要说话,却看到安德刚刚拢到掌心的那枚玻璃珠也爆出来金闪闪的亮片。
安德惨叫一声,退出来揉眼睛。
“谁给我塞了一堆派对用品,上次不是都用完了么……”
安德泪眼朦胧地回头,看见阿尔弗雷德还愣了一下:“阿福?你来这做什么?”
阿尔弗雷德:“……”
安德问完也意识到这仓库里一片狼藉,他一边试图把眼睛里的亮片眨出来一边说:“没事,我过一会就自己打扫,不麻烦你……”
阿尔弗雷德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他把安德拉出来,帮他清理沾到眼睛里的细小亮片。看着那一双浸润着泪水的蓝眼睛,他总是能想到当初从小巷里被带出来的那个哭泣的孩子。他们的眼睛很像。
可是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阿尔弗雷德比安德大了十几岁。
这让他在很多时候看着这两个仅存的韦恩都像在看自己的后辈,令他总是为他们的命途多舛而叹息,将他们视作自己应庇护的柔弱孩童。可偏偏阿尔弗雷德也知道他们不是。
韦恩一脉相传的除了令人惊叹的倔强固执,还有刻入骨髓的坚强不屈。
安德睁大眼睛任由阿尔弗雷德用眼药水帮他冲洗亮片,没有说话。
那些泪水其实不止为这亮片而留下。
不小心打翻派对箱时安德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最初在英国的酒店里他读着失忆前的自己留下的信时,他几乎什么能握住的都没有。他没有记忆,没有方向,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只有一封不知真假的说着他被爱的信。然而当他打开行李箱、那些闪粉彩带爆开五彩斑斓的迷离光彩,安德才恍惚间意识到他确实是被在乎着的。
瞧啊,正有人为他能够回家而喜悦着。
可是派对箱子翻倒,那些剩下的喜悦撒了满地。
安德知道自己正在思念。
他其实很多时候都能隐约感觉到,想不起来的那三年里发生的不止有坏事。他应当是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他们给他留下了很多礼物,和更多如今他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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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东西。
安德就像渴望回到被兄嫂关爱着的日子里那样渴望着与他们再相见。
他看到被改装的浮游炮,就想起一场没有尽头的坠落。看到受伤的兔子,就想起如落花般凋零的生命。看到满地碎裂的彩带闪粉,就想起没有再会的道别。
安德本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
可是他失去的那些已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我仍然认为您应当想办法取得布鲁斯少爷的原谅。不过照您的态度来看你们很难达成一致。”
阿尔弗雷德说,“不如好好去告诉他您想要留下那只兔子吧,如果布鲁斯少爷知道您有多么喜欢它,他会答应您的。”
安德:“……”
漫长的沉默。
阿尔弗雷德终于擦掉了最后一片被冲出眼角的亮片,安德出神地看着那一点金芒被包裹在手帕中消失不见,疲惫的闭上了眼。
“算了吧。我也没有那么想,负担起再一个生命的重量。”
*
野兔的生命力确实顽强。
布鲁斯带回来的兔宝宝只是腿上受了点小伤,没伤到骨头的情况下用不了几天就会恢复到能够放归的状态。
布鲁斯还是问了安德的想法。
他在这几天中慢慢冷静了下来,虽然梦境还是挥之不去,却也没那么迫切渴望着养这只野兔。
“那就放归吧。”安德说,“这孩子属于哪里,就把它放到哪里,我不想干预它的生命进程。”
布鲁斯狐疑的看了他一会。
“你这几天,睡不好吗?”
黑眼圈重的像浣熊。
安德:“没事。”
他看起来非常萎靡。
布鲁斯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把兔子放到了地上。它重获自由后却没有立刻逃跑,而是立起来,鼻子一耸一耸的,不知道在闻什么。安德没兴趣看着它跑进林子里消失不见,已经转身想要离开。兔子却好像突然闻到了什么,突然向安德冲去。
“喂!”
安德险些踩到这小家伙,被绊的扑腾了几下才稳住身子。兔子扒住他的裤腿就不动了,他往前走了几步都没把它甩下去,无措地转头看着自己的家人。
“怪事……”
“看来它非常喜欢您,安德老爷。”
在布鲁斯奇怪的嘟哝声中,阿尔弗雷德温和道:“那么现在,您要把它留下来吗?”
“我、真的、可以?”
“您当然可以。”
安德脸上满满浮现了笑意:“那,我要叫她露米娜!我的小光!”
他抱起小小一团的野兔笑着,就像很多年前还是个孩子那样。
“露米娜!”
布鲁斯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知道这是母兔子的……”
“你都不拉窗帘,布鲁斯。”安德得意忘形,“我还没来得及给庄园玻璃都换成防窥的,韦恩的研发部还没实现量产……”
布鲁斯:“……”
安德:“……?”
“你趴在我窗户上往里偷窥???!!”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在试用新的飞行模式!嗷——”
10. 哥谭,很神奇吧?
露米娜不是一只普通兔子,安德猜。
否则她怎么会这么可爱?
作为一只东部棉尾兔,露米娜实在乖得不像话。她不怎么怕人,尤其喜欢安德,因为安德每次出现都会带着好吃的兔粮和提莫西草。
兔子其实并不是一种多么温驯的生物,和人们的传统印象不同,这种可爱的小毛球脾气大得很,更别说本身是只野兔的露米娜。可她,像十分坦然地放弃了自然与山野,选择跟着安德在韦恩庄园里跳上跳下;安德曾经带着她深入后山的林地,可她不愿离去。
这真的非常古怪,可安德坦然地接受了,就像接受一月前自己受损的神经在十分钟内痊愈如初的事实。
“你爱我,对不对?你是来爱我的?”
露米娜在他怀里快乐地尖叫。
布鲁斯没眼看。
他不眼馋兔子,可也是真的觉得马上就三十岁的叔叔天天夹着嗓子给兔子铲屎很丢脸。他救回来的兔子不亲近他这件事也没让他感到挫败,相反,安德愿意接受新的羁绊这件事令他非常高兴。
这些年里布鲁斯有了新的朋友和同学,阿福也跟他的旧友保持着联系;可是失踪了三年(布鲁斯从来没有接受过他充满敷衍的解释,而他已经确信连安德自己都没有记忆)的安德回来后基本上切断了太多数社交。
正常人不会沦落到除与家人的沟通外唯一开口的机会就只有在公司会议中跟伪人股东们呛声。
露米娜会是在他蜗牛壳上开出的窗口吗?
布鲁斯不知道。
……但他快无法忍耐了。
养宠物基本都需要做定点排泄训练,安德在布鲁斯捡到露米娜的当天就已经准备好了需要的全部物品。露米娜是很聪明的小兔子,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学会了把排泄物留在厕所里。
然后安德抱着兔子炫耀了一整天,
布鲁斯烦不胜烦。
安德会抓住每一个用来骚扰他的空隙抱着兔子闯进他视线里,把被洗过香喷喷蓬松松的露米娜举到他面前,像炫耀自己的孩子那样炫耀这只小兔子。
露米娜会定点上厕所了,露米娜今天吃了两倍的干草,露米娜学会握手了(不知道他教一只兔子握手是要干什么)。体型已经和成兔相当的露米娜对安德的一惊一乍适应良好,不管安德叫的多响她都能旁若无人的嚼嚼嚼。
……不是说兔子胆小吗。
他这么玩真的没问题吗。
安德高兴的就像一个三岁的小朋友,带着小毛团子在韦恩庄园里跑上跑下追着布鲁斯烦。
他倒是没敢骚扰阿尔弗雷德。
“你到底在兴奋什么?”
布鲁斯还是忍不住了。
“兔子!活着的兔子!你看她的名字是我起的,我可以给她吃的,给她窝,我可以保护她,一直保护很久很久!我的露米娜!”
安德把脸颊贴在露米娜毛发柔软的肚子上:“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想要一个小宠物,可是我一直都没想好我要什么,拖到十八岁还没有去宠物店。”
一个生命的体温毛茸茸的贴在脸上,安德能闻到青草的香味,从毛发的深处融融的蒸发出来。
生命的气息。
布鲁斯没有说话,叹了口气。
“不要来烦我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烦你烦谁?难道去找阿尔弗雷德啊?”安德笑了,把露米娜顶到头上,“那还是算了,任何一个潘尼沃斯都不会容忍带毛的生物进厨房的。”
“而我要学、习!”
布鲁斯把安德赶出了房间。
他哈哈大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期间一直举着手护着在头上东张西望的露米娜,把她放回了窝里。露米娜立刻跳了出来还想顺着他的手往上爬,被安德随手按了回去,说:“别闹了,我要忙呐。”
她气的跺脚。
安德逗了她一会,给食盆里加满干草,看着露米娜开始埋头苦吃才转身坐在桌子边。
桌子上摊开着一个黑皮笔记本。
在过去的七年里,他没有放下随手记录心情的习惯,神通广大的阿尔弗雷德买到了与安德手上那个一模一样的笔记本,他就用了这么多年再也没换过。
上一页还是被布鲁斯追着切磋没敢还手,安德用胶带贴了一小撮从露米娜身上挣下来的兔毛上去,翻开下一页。
“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下一步动作了。”安德写道。
他在一个月前那场绑架中的表现几乎实锤了自己就是机械鸟,安德回来后第一时间优化了庄园的安保也要回了神经接桥,可第二波袭击迟迟未到。
布鲁斯被他要求扛着悬浮滑板和浮游炮去上学已经一个月了,他被安德三天两头查岗查烦了。
“你到底惹到了什么人啊?”
“呃……”
机械鸟的事情他从未主动向两位家人说过。
他要怎么告诉布鲁斯你父母的死似乎另有隐情,我正为追捕真凶而努力啊?得了吧,连安德自己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至少……
至少等到结局前的那一步。
灰色的情报网已经被唤醒,等待着咬上猎物脖颈的那一刻。
只要再有一点信息,只要他们再有一点动作……
他们将面对一位战士的愤怒。
“目前能够查到的线索都不够深,至少我不相信一个普普通通安保公司会是这次刺杀的真凶。
然而我也没什么办法,敌暗我明,就算他们尚不知道我的势力范围,他们也已经锁定了我的真实身份。
斯特兰奇……
我希望,这真的是一条大鱼。”
*
布鲁斯出门了。
布鲁斯被绑架了。
“见鬼!你为什么不用滑板跑路!”
“它那——么大!我上厕所怎么会背着它!”
安德拉着布鲁斯在在贫民区狂奔,两人在呼啸的风声和密集的枪声中大喊大叫:“安戈尼娅的控制终端不是在你手里吗你也没带?”
“今天连你都没有武器——”
“因为我是去偷吃快餐的啊!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啊!我出门吃饭也带接桥这辈子就完了!完了!我要是变成工作狂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生活的希望了!”
“你吃饭来我学校找我干什么——”
没穿外骨骼安德跑的速度也不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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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布鲁斯在被扯得踉踉跄跄,猛烈的狂风中扯着嗓子喊:“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啊——”
“他们追上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靠直升机——”
对面杀人灭口的意愿过于强烈,安德一矮身子躲过又一轮扫射,绝望地想至少这次比上次好查一点。
一架武装直升机溯起源来肯定比一批已经被人道毁灭的c4简单,只要他们能跑掉,只要他腾出手来——
“嘭!!!”
安德破口大骂:“我去你妈的哥谭!!!”
绑架为什么要带R|P|G压阵啊!
他反应极快,炮弹落地的瞬间就把一个翻身把身边的布鲁斯按在了怀里,溅起的建筑碎块擦着他的身体飞了过去。
“叔叔!”
布鲁斯挣扎起来,“你放开我,他们马上就赶上来了——”
“不用,”安德怀里护着已经快和他一样高的布鲁斯,眼里有戾气闪过。“——已经到了她们能够响应的区域了。”
“什么——”
直升飞机上扛着R|P|G的敌人正在第二次装弹,带着手枪紧追不舍的雇佣兵也穿过了错综复杂的巷道正在逼近,他们这一下摔得极重,布鲁斯感觉自己的右腿在痛过之后已经麻痹。然而安德却不认为这是死局,他终于再一次呼唤起陪伴他多年的战友:“时间到了!!!”
安德是一位战士,一位商人,一条潜伏在深夜里的狼。
他把布鲁斯拖了起来闪身钻进下水道,与此同时无形的电磁信号被发射出去,哥谭各处许许多多的人不约而同运作起来:他们或者发出一条消息,或者拉好自己的窗帘,或者拿起他们的武器。
机械鸟的情报网早就铺展到了无比庞大的程度,在七年前那个血腥的夜也很少有人遗忘;他不杀人,然而有时候,一个情报商人许诺的人情确实是黑暗里的人们付出生命也要追逐的东西。
情报被层层汇总加密最后进入一个隐秘的邮箱,许多带着枪械的黑|帮也在这白日里集结起来,逼向着城市里最脏乱破败的角落。
“这到底……”
“我在钓鱼,”安德说,表情是说不清的沉郁,“可他们居然敢拿你当饵……”
无论背后的人是想要杀死还是招安机械鸟,试图杀掉布鲁斯的行为都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他低头检查着他摔痛的腿,略微松了口气:“骨头没事。等这一切结束,你就先别回学校了,今天我们去吃汉堡?还是去唐人街吃点?”
“……布鲁斯?”
“……你把自己当做诱饵。”
布鲁斯说。
“你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孩子了,是吗。”
“……不是,布鲁斯,我没有!”
然而此刻并不适合争论这些。
安德没有再一次消耗生命检测装置的储能强行长距离呼唤浮游炮,他只是给总控台一个预设好的信号,接着就是等待他设定好的程序运行,武器们各就各位;在身后还有追兵随时跟上来的情况下,布鲁斯也知道这时候不该情绪用事,深吸口气,问:“接下来怎么做。”
安德看着侄子面无表情的脸:“……”
完啦。
11.金属羽翼
安德想要将机械鸟与韦恩彻底分隔开,将灾祸带离家人,再不济让机械鸟“陨落”,让他的情报网络被新的情报商继承。在今天的这场袭击里,一切沉在水面下的怪物都被惊醒,他迟早能循着那蛛丝马迹刺穿他们的心脏。
“你根本就不是出来偷吃的,你是觉得我还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对不对?你只是不信任我对不对!”
安德:“……”
不,只有这点绝对没有撒谎,安德今天心血来潮拐到哥谭大学找布鲁斯就是算准他下午没课想带出去吃唐人街……
然而十五岁的少年心气比天高,安德不想和他吵,老老实实缩着脖子道歉。两个人在臭气熏天的下水道里左拐右绕,布鲁斯问:“你把诱饵放在哪了?”
公园街。
不过这个饵钓的不是追在他们身后的绑架犯,而是冲着机械鸟本身而去的鬣狗,现在在各大□□的联动下绑架犯的直升机大概都已经被打下来了(开炮的是终于赶到了现场的轻型量子浮游炮CR-411,安德管她叫希尔),可短时这些全都不能说。
他不想被赶出书恩庄园或者把布鲁斯气出庄园。
害他成了被绑架的目标就够尴尬的了,安德不想等以后死了被托马斯和玛莎混合双打。
布鲁斯又累又熏气喘吁吁:“你……”
他的体力快到极限了。
即便被从哥谭大学薅出来时安德是开着车带他跑的,可是当车被子弹射中了轮胎在公园街抛锚之后他们就被迫用自己的双腿赶路。布鲁斯的体力在同龄人中相当不错,然而持续不断的追逐战远比普通的奔袭累人。
“……对不起,布鲁斯。”安德说。
*
机械鸟飞翔过哥谭的天空。
一直有人猜测他这身不知来处的高科技战甲是不是会有一天加上飞行的功能,毕竟这每一处甲片都极符合空气动力学的设计仅仅用来跑酷有些浪费。现在他真的升空了,却没人笑得出来。
机械鸟的价值除了他的武力和他的情报,还有一点大多数人其实都已经注意到了。
他身后也许有着一支高科技的团队支撑。
那一身战甲的防御能力叫人眼馋,他偶尔会拿出来的小激光手枪打人也足够疼,这些不符合时代的战斗用具若是能够量产,那么想要组建一支军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可他如今已经掌握了制空权,这是否意味着他背后的组织技术又有了新的突破,或者之前的模样完全是他们为了麻痹敌人做出的伪装与隐藏?
他和他的身后所潜伏着的都是巨大的宝库,所有人都能听到金币在宝库中碰撞的脆响,但所有人都不得其法而入,包括如今自认是哥谭真正主宰的猫头鹰法庭。
他们便向机械鸟白日里的身份下了手。
不就是韦恩吗,也并非没有杀过——在一月前的那场绑架案之后,他们这么想着。
无论用恐惧还是利益,总有办法能够突破人类的底线,让他们将灵魂卖给贪婪的魔鬼,而猫头鹰法庭总是乐于接受新的同伴,在吃下他们身上的一切血肉之后。
然而。
然而!
安德·韦恩还在东区贫民窟的下水道里东躲西藏,机械鸟是为什么会出现!
他们确信那个人是机械鸟,是因为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够如此娴熟的驾驭那一身繁复到恐怖的装备,他们认得出机械鸟的身形。他看上去比安德瘦了很多,在这澄明的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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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在他伸展开从未有人见过的羽翼升空的那一刻,不见光的枭鸟们才真正见识到那个在夜晚中让人恍惚的身影究竟是何等模样——
安德对这群人的脑补全然不知晓。
在哥谭另一头横冲直撞的战甲是空载的。
编写符合他自己运动规则的AI花了他不少功夫,想要让战甲装载这套程序运作起来更难。但目前还没什么能难倒他,近一个月的摸索之后,安德烧掉了大半储能达成了这一壮举。
至少总控台两个月内不能再启动了。装上大翅膀纯粹是为了更惹人现眼,哪怕没有羽翼,这道战甲也能凭借推进装置自行升空。
也因为那是朋友送的。
安德自己永远操作不来,让他用那个升空恐怕不会比AI更流畅,可他也不想让一位战士的伙伴永远蒙尘,不如拿出来打猫头鹰们一个措手不及。
在机械鸟出现的那一刹,聚焦在安德·韦恩身上的目光自动消失。
“至少不会在别人的仇杀名单里排那么高的位置了。”安德自言自语,“至于如何彻底解决这些……”
那就看看是他们杀的快,还是自己查的快吧。
布鲁斯的怒气在蓄力。
他被无视地够久了,属于韦恩的自尊心在膨胀,作为亲人的愤怒在燃烧;他终于看清了,自己一直被当做孩子。
哪怕安德已经亲手将武器送入了他手里。
“我就不问你为什么就隔了这么一点距离你不呼叫安戈尼娅了,我也不问你布置这么多到底是想摆脱什么。”布鲁斯开口,“我就想问你,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你死了,我和阿福怎么办?”
安德在他平静的表面下看到了汹涌的怒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