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和宠物在交往》 第1章 第 1 章 金城机场出口附近，零星立着六七个人影。 女生们穿着统一的淡紫色应援T恤，手里攥着自制灯牌，目光牢牢锁在出口通道。 从爱豆突然没了消息那天起，熬了这么多年，她们才终于盼来这次接机，还未见面，心脏便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自家爱豆男团出道，本是前景一片大好，却被公司雪藏了整整五年。 直到去年才有了复出迹象，可他一拿到剧本就扎进剧组连轴转，又是保密又是忙碌，连和粉丝见面的空隙都挤不出来。 这次趁着他回金城休息，新剧即将上映，粉丝们自发组织接机活动来鼓舞自家哥哥。 前一晚还在群里反复核对时间人数，生怕出了差错。 可真到了现场，这点人还是显得单薄。 斜前方的接机区早被占得满满当当，薄荷绿的应援服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海，统一的灯牌晃得人眼晕，连喊口号的声音都整齐得能震碎空气。 对比之下，她们这几个人的淡紫色，像滴进墨汁里的清水，转瞬就被淹没，没了存在感。 年纪较小的女生攥着灯牌往后面缩了缩，耳尖红得能滴血：“早知道多印点手幅了，现在看着好寒酸……” 话音刚落，最左边的女生突然撞了撞她的手臂，声音都在发颤：“看！那个是不是陌陌？” 出口的人流里，三个身影慢慢走近。 中间那人穿件洗得软塌的白T恤，配着浅蓝牛仔裤，身形清瘦却挺拔，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眼尾微垂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过四周。 正是齐陌。 他身边的经纪人张天低头核对着行程表，助理小余亦步亦趋跟着。 “陌陌！这里！”先看见的那个女生率先反应过来，举着灯牌使劲挥，怕声音被薄荷绿那边盖过，特意往前挪了两步。 其他人也跟着喊，声音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陌陌，我们是小试卷啊！” 齐陌的脚步顿了顿。 他先瞥见了那片晃眼的薄荷绿人海，眉梢没动，直到目光扫到角落那几抹淡紫，才又往前迈开腿。 “张哥，”小余压低声音，眼睛瞪得溜圆，“还有接机这一趴？你安排的？” 这几年齐陌被雪藏，连社交账号都停更了，居然还会有人来接机？ 张天抬头瞥了眼，嘴角勾了勾，语气里满是欣慰骄傲：“咱可没那闲钱找人，陌陌的铁粉吧，心心念念等着他复出。” 齐陌没接话，径直往粉丝那边走。 走到离女生们几米远的地方，他抬手绕到耳后，将黑色口罩解了下来。 露出的下颌线干净利落，唇瓣是浅淡的粉色，嘴角平直透着清冷。 六年没在荧幕前露面，他的轮廓褪去了刚出道时的青涩，多了几分内敛冷峻，却还是粉丝记忆里的模样。 女生们瞬间红了眼眶，连忙把准备好的信和手幅递过去，话都快说不利索了：“陌陌，我们知道你新剧要播出了，特意来给你加油！” “对！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 齐陌双手接过东西，虽没怎么说话，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偶然看见递过来的手幅上，印着他刚出道时的舞台照，眼神几不可察愣了愣，又很快恢复正常。 签完名合完影，齐陌刚要跟着张天离开，身后突然传来道怯生生的声音：“等、等一下……” 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炸开一阵尖叫。 “弯弯！弯弯出来了！” 人流瞬间涌了过去，穿薄荷绿的粉丝往前挤，保安小跑着维持秩序，连空气都变得嘈杂。 小余探头往那边看，拉了拉张天的袖子：“张哥，那谁呀？好火的样子。” “最近爆火的流量明星，曲栩。”张天语气听着平淡，却复杂地瞥了眼被那几个粉丝包围住的人。 他没说的是，曲栩正是靠着拿下《星轨计划》个人赛和团队赛的冠军，才迎来人生首次爆火。 可这档节目，六年前的齐陌也曾站上过最高领奖台。 那时的齐陌，比现在的曲栩还要耀眼，微博热搜接连一周被他霸榜，接机的粉丝能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若不是当年那桩事，齐陌也不会被公司雪藏这么多年，硬生生蹉跎了最好的时光。 如今齐陌总算要复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从前热度。 齐陌没被那边的喧闹影响，转头看向叫住自己的粉丝。 那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怀里抱着个小小的仓鼠笼，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偷跑来机场的。 她紧张地把手里笼子往齐陌面前递。 “我、我想把这个仓鼠送给你，”小姑娘像是怕被他拒绝，着急解释，“它很乖的，不咬人，也很健康……” 齐陌的目光落在仓鼠笼上，那只圆滚滚的浅金色仓鼠正扒着笼子看他，眼睛好奇地眨着。 他蹲下身与小姑娘平视，声音比刚才更软了些，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谢谢你，我收下了。” 小姑娘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得说不出话。 齐陌抱着仓鼠笼直起身形，抬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粉丝，声音不算高，却能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谢谢你们能来看我，回去路上多注意安全。” 说完后，他挥手跟粉丝们道别，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那几抹淡紫，嘴角扬得更清晰了些。 角落里，女生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红了眼眶。 刚才还觉得寒酸的灯牌，此刻又觉得弥足珍贵，她们等了这么多年的人，温柔底色从未变过。 上车后，齐陌把半透明仓鼠笼小心翼翼搁在膝上，指腹蹭着笼壁，脸上罕见带了纠结：“张哥，小余，你们养过小动物吗？” 收下很轻松，养却是个复杂事，更何况他曾经还是个养啥啥死的“动物杀手”。 “没啊，现在哪有空养小动物啊，都快吃不上饭了，”张经纪人瞥了眼笼子，率先发话，他清楚齐陌的言下之意，“咱也不是没空，就是没那经验，怕给你养坏喽。” 说完悄悄递了个眼神暗示小余。 小余心领神会，忙点头附和：“是啊齐哥，我连花花草草都养不活，哪敢碰小动物啊。“ 两人一唱一和，齐陌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低头看向笼里的仓鼠，小家伙正歪着脑袋看他，圆溜溜的眼睛像两颗黑葡萄。 很可爱，但要是又被自己养死了怎么办？ 齐陌抬头还想再问，就听见张天带点看好戏的语气：“你自己养着呗，粉丝的一片心意，总不能扔了吧？养个小老鼠而已嘛” 张天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前后话矛盾。 笼子里的“小老鼠”方嘉听着对话，没忍住反驳：你才是小老鼠，你全家都是小老鼠！人家明明是金丝熊，没见识！ 齐陌听见怀里传出细微“吱吱”声，低头凑近笼子看了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阴影。 车内光线柔和，把他冷硬的轮廓磨得软了些，连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暖意。 方嘉后知后觉感受到阴影，抬头一看，猛地对上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心跳瞬间乱了节拍。 他知道对方只是在看仓鼠，可架不住这张脸实在能打，高挺的鼻梁，薄唇微抿时带着点禁欲感，连呼吸都离得不远，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扫过他的身体。 方嘉的性取向让他没法坦然，耳尖都快烧起来了。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方嘉受不住地转过身，把自以为冷漠实则毛茸茸的背影留给笼外人类，心里还在嘴硬：看就看，凑这么近干嘛？ 可他没看见，自己这别扭的小动作，落在齐陌眼里全是可爱。 圆滚滚的一团缩在笼角，浅金色的毛蓬松得像小毛球，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齐陌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声音放得更轻：“别乱跑，到地方了给你找个舒服的窝。” 他没敢在车上把笼子打开，万一小家伙钻到座位底下，可就难找了。 齐陌轻轻托着笼子，目光时不时落在那团浅金色的毛发上，连平时紧绷的肩膀，都不自觉放松些。 有些舍不得，既然没人养它，那就先试试吧。 车停在一栋普通居民楼下，张天跟齐陌叮嘱了几句，便带着小余离开了。 齐陌提着仓鼠笼上楼，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推开房门时，方嘉才发现，这人的住处比想象中更简陋。 房间狭小空荡，桌椅细看下也蒙了灰尘，透着不常住人的冷清。 齐陌没先歇着，径直把装仓鼠的笼子放置卧室书桌一角，随后拿起抹布，开始对整个房子进行大扫除。 方嘉见人走了，趴在笼边打量起周围房间布局。 小小的卧室里，一张床、一个衣柜，再加上他所处的书桌，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间。 纯白墙壁配上漆黑的衣柜，就连床上用品，也是黑一件白一件搭着。 目之所及黑白分明，简洁中带着突兀。 不大的窗户正对着隔壁楼栋的墙壁，阳光透不进来，屋里显得逼仄压抑。 方嘉心里直犯嘀咕：这帅哥该不会是有心理疾病吧？ 念头一冒出来，那些年看过的狗血剧情，在脑子里就跟跑火车似的停不下来。 想火却火不了，只能心里积压变态？ 拒绝潜规则后，关键时期被雪藏前途迷茫？ 进娱乐圈挣钱还债却越欠越多，无助绝望？ 还是被漫天黑料击垮的小明星？ 方嘉越琢磨越离谱，猛地晃了晃脑袋。 他跟齐陌非亲非故，不过是只偶然被养的仓鼠，操这闲心干嘛？自己的事还一团乱麻呢。 方嘉半年前意外身亡。 说起他的死法，至今想起来仍觉得憋屈。 第2章 第 2 章 方嘉活了二十多年，难得听一次专家的话饭后散步消食，没等来健康长寿，倒等来了楼上掉下来自杀的人，连进ICU抢救的机会都没有，他当场没了气。 再睁眼时，世界已经变成对他不再友好的模样。 这半年来，他像困在了随机动物盲盒里。 从被人撒泡尿就能淹死的蚂蚁，到采蜜采到一半就被鸟啄的蜜蜂，再到活不过半月的短命果蝇，每一次变换都在刷新“倒霉下限”。 如今能裹着一身软毛，舒舒服服蜷在仓鼠笼里，已经是他能盼到的最好结局。 想到这儿，方嘉忍不住从眼眶里挤出两滴欣慰的泪，连鼻尖沾了木屑都毫不在意。 半晌，笼子外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 齐陌刚结束大扫除，便来仓鼠面前蹲着，他检查了下笼子里的东西，只有一层木屑和少量谷物。 头一次养仓鼠，齐陌难免经验不足，掏出手机一边搜索攻略，一边列出购物清单。 做完这一切，他侧身看向笼子，却发现仓鼠正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在发呆。 齐陌犹豫几秒，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吓到什么，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孤单：“小仓鼠，你好，我叫齐陌。” 他也不管仓鼠听不听得懂，只是单纯想说说话。 人类的话语飘进耳朵，方嘉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他抬着脑袋看向面前人类，视线撞进对方垂着的眼眸里，还没来得及捕捉那双眼睛里的情绪，“齐陌”这个名字就先在脑海里打了个转。 方嘉暗自腹诽：期末？那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期中？ 他心里吐槽归吐槽，面上却半点没露，依旧维持着仓鼠该有的“懵懂”，没做任何“通人性”的回应。 齐陌见小仓鼠没反应，指尖微动，想伸手碰一碰这团毛茸茸。 愚蠢的人类，你想做什么，不准摸我！ 方嘉心里警铃大作，几乎是在对方手指落下的前一秒，猛地“吱吱”叫着往后蹿，躲开齐陌的触碰。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之前在那个小姑娘家伏低做小的“屈辱史”。 她一开始也是礼貌性摸头，熟络后就得寸进尺，暴露“丑恶”嘴脸了，直接用手握住他整个鼠身肆意揉捏。 简直是无耻流氓行径。 每次回想，方嘉都忍不住浑身战栗，暗下决心这次绝不能重蹈覆辙，必须从根源上抵制任何肢体接触，划清界限。 齐陌的手顿在半空，看着躲得远远的小仓鼠，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缓缓收回手，猜测它可能怕生。 “不碰你就是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去买些仓鼠用的东西，你……要一起吗？” 方嘉斜睨他一眼，连耳朵尖都没晃一下。 开玩笑，仓鼠哪听得懂人话？ 更何况他今天被那个小姑娘带着在外奔波了好半天，哪有劲儿出去。 几公里外的宠物店。 换好新口罩的齐陌提着小笼子出现在门口，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还是带着仓鼠出来了。 这个时间点店里人不多，年轻人大多还在上班。 店员正趴在柜台上刷手机，听见推门声立刻抬头，扫了眼齐陌提着的笼子，笑着迎上来：“帅哥，要看点什么？” “给仓鼠买点食物和饲养用品。” 齐陌说话不疾不徐，店内关着的猫狗却因为他的出现躁动起来，爪子扒着笼网朝他这边望。 “没事没事，我们去另一边。” 店员赶紧引着人往用品区走，听齐陌说之前没养过仓鼠，还贴心讲解饲养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方嘉缩在笼子里听得咋舌，他没养过宠物，第一次听见养只仓鼠这么麻烦。 更让他意外的是齐陌，明明日子过得拮据，给宠物挑东西却半点不含糊。 店员递过来的进口粮，他扫了眼配料表就放进购物篮，连价格标签都没看；选垫料时更是仔细，又是揉又是闻，才选择了最合心意的那款。 方嘉看着那越堆越高的购物篮，心里莫名有点触动：半年了，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吗？ 路过仓鼠区时，齐陌的脚步却忽然顿住了。 玻璃柜里，一只同样是金丝熊的仓鼠正抱着瓜子大快朵颐，毛发软乎蓬松，模样憨态可掬，简直和方嘉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是复制粘贴都不为过。 齐陌的目光在那只仓鼠身上落了几秒。 店员察觉顾客没跟上，转头顺着目光看过去：“帅哥，是想再买只仓鼠吗？” 这话一出，方嘉心里瞬间咯噔一下，瞥了眼对面笼子的“同类”，顿时有些发慌。 他可不是真仓鼠，既听不懂鼠话，更没有跟同类相处的经验。 何况两只仓鼠住一起，难免会压榨生存空间，哪有独居舒服？ 方嘉紧张地抬头，却发现齐陌还在盯着那只仓鼠，时不时把视线落回自己身上，眼神里竟带着几分他读不懂的情绪。 这家伙该不会真想买吧？方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不是想配种的话，其实是不推荐再买一只，”店员及时开口，“仓鼠是独居动物，平时两只放一起很容易打架。” 齐陌听后默默点头。 他其实只是觉得那只仓鼠和手里这只很像，连毛发和神色都相似，跟双胞胎似的。 买完用品回到住处，齐陌收拾东西组装起鼠笼。 清单上的物品都买齐全了，连店员推荐的小型清理铲和镊子都没落下。 齐陌打小就偏爱各种小动物，小时候总爱捡些稀奇古怪的活物回家，却次次被家里人拒之门外。 后来亲人相继离开，偌大的农村自建房只剩他一人守着，成年后便背着行李，独自来到金城漂泊。 独居那几年，齐陌试过养猫和狗这种“基础款”，许是因为衰，宠物要么在某个傍晚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么患上罕见病症，没几天就没了气息。 兽医对着检查报告皱眉的模样，宠物笼里骤然空荡的冷清，到现在想起来他的心口还发紧。 那段时间齐陌压根不敢起养宠物的念头，就怕自己这“衰运”再缠上无辜的生命。 时隔几年，他收到小粉丝赠予的仓鼠，看着小家伙呆萌可爱的模样，心里那点压了很久的期待，还是悄悄冒了头。 或许，衰运，已经离开了呢？ 齐陌轻轻将仓鼠放进新家，倒了把鼠粮进去，看它捧着颗粒小口嚼着，腮帮子一动一动，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没人知道，这只仓鼠壳子里装着人类的意识。 方嘉嚼着鼠粮，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要是搁半年前，让他吃这玩意儿简直是折磨，可现在嚼着嚼着，居然尝出了点谷物的清甜。 方嘉眼角余光瞥见齐陌还蹲在面前，眼神直勾勾，连眨都不眨一下，莫名不自在，赶紧把头埋得更低，假装专心对付面前食盆里的食物。 饭后齐陌开了电视，屏幕里放着时下热播的剧。 他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许久没换姿势。 屏幕里场景切了一帧又一帧，窗外的光亮也从明亮降成暖黄，最后一缕夕阳漫进屋里，给冷清的基调增添几分柔和。 方嘉在窝里睡了醒、醒了玩、玩了睡，好几个来回，末了打了个软乎乎的哈欠，圆溜溜的眼睛终于定在沙发上的人身上。 齐陌不知何时歪在沙发一侧，双腿局促地蜷着，冷峻疏离的五官此时眉头微蹙，嘴唇微颤，像在低喃些什么，显然是做了噩梦。 事实上齐陌确实做梦了。 梦里没有光，只有男生克制的哭泣声，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他耳边。 那声音轻飘飘，却又像是裹着千斤重的绝望。 “求求你，救救……” “我就那一个念想了……” 哀求混着哽咽，字句都听得不真切。 可齐陌的胸腔里却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絮，闷得快要喘不过气，心脏更是一抽一抽地疼。 梦境从不是讲逻辑的。 前一秒还在低低哀求的声音，下一秒毫无征兆变了调，尖锐的控诉猛地砸过来，撕心裂肺的质问几乎要刺破耳膜：“你为什么没救下来？是救不了还是不想救？你说啊！” 男生的声音歇斯底里，每一个字都裹着泪，砸得齐陌耳膜发疼。 不知过了多久，更轻、更碎的呢喃飘过来，像濒死者最后的叹息：“你但凡多注意一下呢？会不会就不用死了啊……” “差一点啊……呜呜呜……” 齐陌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连个完整的音节都挤不出来。 只有“对不起”三个字，凭着本能一遍又一遍地从齿缝里漏，轻得风一吹就散。 愧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全身控制不住地发颤。 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可齐陌偏偏像是能看清一样。 看清耳边那个男生崩溃哀嚎的模样，看清他绝望的眼泪滚滚留下眼眶，也看清他最后一次出现在自己视野里时，那张嵌在黑白相框里的、腼腆内敛的笑容。 齐陌像陷在泥沼里，怎么挣都挣不出来。 方嘉趴在垫料上盯了他一会，等了又等，直到天色彻底黑透，城市的霓虹灯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沙发上的人才悠悠转醒。 而笼子里的方嘉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险些啃起笼子。 …… 相处了几天，方嘉也算对齐陌的生活有了些了解。 这人的睡眠向来没个准头，有时能窝在沙发里睡一整天，有时又翻来覆去到天亮还毫无睡意，胃口更是小得可怜，一碗盖浇饭能分两顿吃。 他都怕齐陌那么大一副骨架，哪天被饿昏厥。 虽说他俩比起初见时亲近了些，但大多时候方嘉依旧不准齐陌触碰。 就算如此，齐陌对这只“仓鼠”的新鲜劲儿半点没减，走哪都要把笼子拎着，还总对着小家伙絮絮叨叨说些日常。 方嘉不止一次感叹，齐陌高冷外表下藏着的话痨心。 这天齐陌难得出了门，而且没像往常那样拎着仓鼠笼。 关门声落下时，方嘉在窝里打了个滚，顿时觉得没了意思。 他当过二十几年人类，脑子里装着的可不是仓鼠的那点心思。 从前玩游戏、看电影的快乐还记着，如今却只能在笼子里钻来钻去，要么啃啃磨牙棒，要么扒拉两下滚轮，这些对真正的仓鼠是消遣，对他却是磨人的禁锢。 被狭小的空间圈着，连呼吸都觉得闷，烦躁劲儿一上来，他的爪子都忍不住挠了挠笼底。 黑亮的仓鼠眼睛朝着门口望了半晌，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越狱。 他要越狱。 趁着齐陌不在家，他要逃出这个束缚的笼子，去探索更“辽阔”的区域。 第3章 第 3 章 齐陌这边刚与张天汇合，拉开副驾车门时，驾驶座上的人已经等候片刻。 见他坐进来，张天冲他扬了扬下巴：“怎么样？那只小仓鼠活得还好吧？” “还好，”齐陌扣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却软了些，“挺可爱的。” 他犹豫两秒，还是忍不住问：“你真不养？我怕我……” “诶，打住打住！”张天直接打断他，语气随意轻松，“我养它干嘛？现在最需要找点事分散注意的人是你……” 话音落地，张天才猛地反应过来，心里暗自掌嘴，忙去看齐陌的脸色。 齐陌倒是没太大波澜，瞥了眼张天紧张局促的模样，“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张天干咳一声，试图缓解尴尬：“放宽心，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真要是没照顾好，那也是这小东西没福气跟你。” 与此同时，客厅里正越狱的方嘉突然停顿一瞬，鼻子痒得厉害，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用爪子擦了擦脸后，才埋头对付手底下的“活”儿。 …… 车内静了几秒。 齐陌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树影，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却让张天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我前几天其实梦见他了。” 张天明白齐陌说的“他”是谁。 六年前意外离世的苏瑞，是齐陌这些年来心里难以度过的坎。 当年苏瑞走后，齐陌总觉得那起“意外”透着蹊跷，查了半年却毫无头绪，最后因为公司嫌他状态不稳、难以掌控，停了他所有工作，直到去年才开始复出，马不停歇地忙着进组。 “梦里他哭了很久，”齐陌如实叙述着，语调平稳得近乎冷漠，低垂的眼睫却微微颤抖，“嘴里还在埋怨我。” 齐陌沉默片刻，抬起眼眸，目光落在虚空处：“可我心里清楚……他那样的性子，又怎么会真有指责呢？”再大的委屈都自己憋在心里，哪怕遍体鳞伤，也会装作若无其事，转过头笑着安慰身边人。 张天抽空看向齐陌，那双总是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里，藏着化不开的忧伤。 这份忧伤在半年前达到了顶峰，苏瑞母亲突然自杀，所有被压抑的情绪瞬间崩塌，齐陌也被确诊了抑郁。 他动了动唇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抬手拍了拍齐陌的肩膀。 心理愈疗室门口，齐陌刚结束治疗出来，张天就一脸焦急地迎了上去。 “医生怎么说？” 齐陌避开朋友的视线，眼眸扫过白色地板。 方才医生那段话还在他耳边回响：“你对过往创伤执念太深，总是下意识自我封闭、压抑负面情绪，缺乏健康有效的宣泄途径。” 齐陌指尖蜷了蜷，没有要把这话告诉朋友的打算。 张天见他这般反应，呼吸陡然一滞，喉结滚了滚：“是……更严重了？” “也不算，和之前差不多，”齐陌抬眼，撞进张天满是担忧的目光里，话到嘴边又改了方向，“应该、好了点。” 张天盯着他淡漠的神情，重重叹了口气，扯出个还算轻松的笑：“没事，慢慢来，走，我们去吃点东西。” 齐陌一言不发，任由人拉着去了一家粤式小馆，在对方关切的眼神中默默扒饭。 待他回到家，第一时间便来到自家宠物笼面前。 “小黄？” 齐陌轻声喊了句，指尖敲了敲笼门。 可笼子里空荡荡的，铺好的木屑被扒得乱七八糟，食盆也翻在一边。 齐陌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蹲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木屑，连角落都摸了个遍，却连仓鼠的影子都没瞧见。 小家伙越狱了。 …… 方嘉出“狱”后斗志满满，只觉得浑身是劲，以仓鼠视角看人类房间，处处是新鲜。 仰头高不可攀的桌腿，黑漆漆的家具地面缝隙，藏着无数未知的衣柜转角，连空气里都飘着冒险的味道。 他撒开四肢窜了好一会儿，兴奋得忘了形。 不知不觉溜到卫生间附近，在又一次钻进昏暗的缝隙时，方嘉没等来新发现，反倒撞上了仓鼠生涯的头遭劫难。 那是只暗红色的生物，本是背对着入口，大概是被方嘉的动静惊动，猛地转了过来。 两根不停摇摆的触角晃悠着，竟直直戳到了方嘉嘴边的胡须上。 蟑螂！ 好恶心啊啊啊！ 方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皮阵阵发麻。 论他最讨厌的生物，蟑螂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问就是小时候睡觉被大蟑螂啃过，之后几天哭着闹着不敢睡觉。 方嘉这副仓鼠身体才半个多月，还属于幼崽阶段，对比成年蟑螂体型，也只堪堪大了几圈。 双方在昏暗里无声对峙。 方嘉脑仁飞速转着，正琢磨如何悄无声息退出去。 那蟑螂却先动了，细腿一蹬，带着股腥气朝他扑来，口器张合间，竟要往他身上咬！ 方嘉脑袋里像有根紧绷的神经，啪的一下崩断了，满脑子只剩下“恶心”二字。 不要过来啊！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抱头逃窜，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那道要命的缝隙。 跑出好几米远，方嘉才敢停下，小脑袋哆哆嗦嗦往后望，确认没看见蟑螂的影子，这才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胸口的小起伏半天都没平复下来。 经此一吓，方嘉彻底没了逛房间的兴致，若是再遇上一只蟑螂，他这小身板可扛不住。 仓鼠笼“越狱”容易，回去却难如登天。 他索性找了个开阔显眼的角落，蜷起身子缩成团，没一会儿就打起了盹。 …… 齐陌发现仓鼠不见后，在房间里寻找起来，很快便在桌腿旁找到睡着的小家伙。 他的靠近并没有吵醒对方，它四脚八叉躺在地上，腮帮子偶尔动一下，睡的正香。 齐陌见状伸出手，指腹轻抚仓鼠的头顶，触感柔软得让人心安。 小家伙呼吸依旧平稳，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圈住那团温热的小身子，缓缓捧离地面，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一场美梦。 方嘉梦里感觉浑身热乎，终于迷糊转醒，睁眼便瞧见齐陌放大的五官，瞳孔骤然一缩，直愣愣瞪了两秒，又猛地闭眼装睡。 齐陌只当它没睡够，转身准备把它放回笼子。 可就在快进入笼子时，仓鼠突然急得“吱吱”叫起来，小爪子慌乱地在他指腹上轻挠，力道不大，却带着明显的抗拒。 喂，可别把我放回去，你家有蟑螂！ 方嘉眼见齐陌的动作顿住，一使力在他掌心站立起来，朝着房间某处叫唤。 “不想回去？” 齐陌眉头微蹙，盯着这只异常激动的仓鼠，眼底满是疑惑。 蠢货，听不懂鼠话的蠢货！ 方嘉心里急得跳脚，见齐陌半天没反应，干脆挣扎着往手指边缘爬，作势要从他指缝间起跳。 齐陌下意识托住它，猜测可能人类手心温度太高，让它不舒服。 稍一思索，没将它放回笼子，而是弯腰轻轻放回了刚才睡觉的地面上，动作里透着迁就纵容。 仓鼠一沾地，立刻撒开了腿，齐陌在后面跟着，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 直到看见仓鼠停在一处杂物柜面前，对着柜底无声呲牙。 他才反应过来：是有东西藏在里面？ 迅速扫了眼四周，齐陌随手抄起个衣架，蹲在仓鼠旁边，边观察柜底，边用衣架来回横扫试探。 下一秒，一个黑色影子忽然从柜底飞出来，直扑他的脸。 齐陌瞳孔一缩，猛地偏头躲开。 待看清影子模样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追杀”。 将蟑螂细致处理后，齐陌刚松了口气，回头想找小家伙时，却发现它早已躲到远处角落里，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方嘉刚才看着齐陌撵鞋追蟑螂，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人忙起来万一没注意脚下，自己岂不是要被踩成鼠饼重新投胎？干脆麻溜地找了个安全区躲着。 再次试图将仓鼠放回笼子时，齐陌果然没遭到任何反抗。 这份通人性的反差，让他心底掠过一丝诧异。 安顿好仓鼠后，他连忙下楼买蟑螂药，准备撒药的时候，还特意对着笼子里的仓鼠叮嘱： “我要撒药了，你可别再越狱，免得不小心中毒。” 仓鼠呆呆地与他对视，模样透着几分痴傻。 方嘉小幅度攥紧爪子，他突然意识到，提醒人类家里有蟑螂这事，做得太“智慧”了，完全不像只懂吃喝拉撒的养宠该有的举动。 齐陌看着家里呆萌的小功臣，不禁眼角微弯，揉了揉它的脑袋，仔细检查鼠笼缺口才离开。 他住的地方不算好，隔壁邻居总在走廊乱摆鞋架杂物，说不准是哪次巧合，把蟑螂带了进来，或是在哪踩了蟑螂卵。 接下来的几天，他果然在房间暗处发现了几只被药死的蟑螂幼崽。 日子一晃而过。 这天，齐陌正坐在沙发上喂仓鼠，一串电话铃声突然打破了安静。 他随手收起粮袋，从茶几上拿起手机。 被打断进食的方嘉不满地叫了一声，却只换来齐陌带着逗弄的安抚，手指从头顶顺到尾巴尖，最后还轻捏了下。 方嘉瞬间瞪直了眼：得寸进尺！ 恼羞成怒的他当即扭过身子，张嘴就想咬那只作乱的手，结果那手却先一步抽离，只留他气得牙痒痒，跳起来也够不着对方指尖。 “怎么了？” 齐陌收了手，逗弄仓鼠的笑意还没从语气里散去。 听筒里传来张天欣喜的声音：“胡导那部剧今天播到你戏份了，你看了没？反响挺不错，有不少评论在夸你呢！” 齐陌握着手机的动作微微凝滞，才恍然想起新剧播出的事，轻声应道：“知道了，我待会看看。” “还有个事，”张天继续说道：“公司也发通知了，让你尽快调整状态、好好休息，后面估计会特别忙，哦对，给你报了个综艺，半个月后开始录制，具体信息我等下发你微信。” 对方一连串的话砸过来，齐陌只淡淡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他点开视频软件，找到正在更新的剧集，开倍速、拉进度条，直到自己的脸出现在画面里。 弹幕缓缓划过屏幕。 “男三长得好帅啊，女主你就收了他吧。” “ 1，都是女主了，多几个男人怎么了？男主要是介意就让他滚出这个家！” “小哥哥好面生啊，才干这行吗？” “陌陌、陌陌、陌陌，我家陌陌最棒！” 没有铺天盖地的刷屏，却有字字真挚的认可。 齐陌嘴角不受控地向上弯了个浅弧，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不过几分钟，微信提示音接连响起。 点开发现是剧组几个同事的消息，有发文字的，也有发语音的，语气温和友善，内容无外乎是恭喜类的说辞。 齐陌逐一点开语音和对话，指尖悬在回复框上，却莫名地没立刻打字。 笼子里的方嘉扒着栏杆望他半天，不仅听见了手机里的动静，更看清了齐陌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可那笑意没融进眼睛里，眸子像蒙着层雾般沉郁，半点没有“开心”该有的光彩。 方嘉歪着脑袋，小爪子扒拉了两下笼子，“吱吱”叫了两声，想把他从自己世界里拉出来。 齐陌这才回过神，低头看向笼子里的小家伙，后知后觉想起刚才喂粮喂到一半就停了手。 方嘉望着他眼底的疲惫，忽然凑过去，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伸进来的指尖。 齐陌感受到小动物特有的温软触感，愣神几秒，顺势捏了捏方嘉小巧的耳朵，这次笑意终于染进了眼底：“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