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之后》 第1章 开学 “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时节,我们迎来高中生涯最重要的一年……” 偌大的操场回荡着中年男人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大段的发言里夹杂浓厚的乡音,音响里传出的声音伴随滋滋电流声,时而流畅,时而卡壳。 今天是长青一中的高三开学升旗仪式,台上的教导主任王家毅苦口婆心地演讲高考是如何重要,是他们人生的最重要的一次抉择点,不要再玩物丧志,诸如此类的话。 由于高三是提前一周开学,参加本次升旗仪式的重要领导不多,这个教导主任自然就成为了首先发言的领导。 王家毅在这个学校待了三十多年,资历算得上最老的那个。 不过职称二十年没晋升过,被同学们戏称“留级师”。 他是个话多的老头,身型矮瘦,白衬衫黑长裤配棕色凉鞋是他一贯的穿搭。 喜欢在上课的时候背着手逛教学楼抓上课睡觉、玩手机、逃课的同学。他有一大串钥匙,挂在腰间,走起路来钥匙碰撞叮叮响,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他来偷偷查抬头率了。 尽管已经给足了反应时间,但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命中注定难逃一劫。 被他抓住的次数多了,免不了在周一被拖到主席台上公开处刑。 云嘉月凭借上学期被抓了17次的光荣战绩,被王家毅当作反面教材,强行要求在新学期的第一周的升旗仪式上做自我检讨。 此时,她站在王家毅的斜后方听候发落,中间隔了几米,旁边还有几个男生,情节比云嘉月严重,什么考试作弊、住宿生偷翻校墙上网一整晚,这几个男的在旁边互相吹牛,比谁的犯的错更大。 声音大离得近,云嘉月几乎全程听完这几个男的吹嘘打鼓。 没搞懂这些男生为什么总爱以炫耀的口吻讲述自己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给其他人带来数不清的麻烦还很光荣。 作为检讨队伍中的唯一一个女生,这让云嘉月显得格外突出。 太过无聊,她开始细细观察眼前全身心投入演讲的老头。在云嘉月的角度,看见日光擦过他发顶,照得锃亮。他没拿话筒的那只手随着他讲话的节拍握拳上下挥动,消瘦的身体在每个抑扬顿挫的节点震动,声情并茂。 汗水打湿洗得发皱的衬衫,在背后晕开一团水渍,紧紧贴着。 夏末,九月的长青仍旧艳阳高照,高温不下。空气中滚滚热浪,让人心生烦意。 主席台后是堵红墙,分割校内外。红墙后面栽着一排排树,在主席台上投出一大片阴影,云嘉月立足其中,没有被照到一点。今天出门急,忘记涂防晒,不想被晒黑就只能尽量往阴影处站。 台下的同学站姿懒散,不是前后说小话就是双眼呆滞走神,只有站在队列最前方的人较为规矩,但都没心情听,无一例外不期盼他能少讲点。 有个男的侧头悄声问:“同学,你是个什么检讨?” 云嘉月在想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太过专心以至于没听见男生的询问,他拿胳膊肘戳了两下,云嘉月才回神,侧身睨了一眼,颇为不爽。她不喜欢陌生人跟她有肢体接触。动作幅度超大地往另外一边挪。 男生不以为意,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你做了什么被喊到这儿检讨的。” “上课睡觉被他逮到了。”云嘉月说完这句话就没再理他了。 “啊?”男生不解,又安慰道:“他肯定是吓你的。” 在他眼里,上课睡觉连扰乱课堂秩序都算不上,何况在站的各位哪一个不比她严重?见云嘉月不说话,还以为是她不好意思讲实话,就转回头继续和那几个人吹。 当然,云嘉月没有说是被抓到了17次,其中一节课被逮住了3次。 王家毅前面16次都是重拿轻放,绷着脸说教几句就翻篇。第17次的时候说她屡教不改,必须要让她在全校面前亮个相长记性。 睡觉又不是什么大事,比起这些人犯的错,云嘉月没影响到任何一个人。 就这样这王家毅还要上纲上线,把她拉上台公开处刑。 云嘉月还以为过了一个假期,王家毅会忘记这件事情,没想到他异常执着。她今天来得很迟,找到班级位置一分钟都没,王家毅就寻着班找过来了。 于是,她来到了这里。 时间分秒过去,太阳也西移,阴影不断后缩,云嘉月也慢步后挪,躲着乘凉。 旁边的男生以为是云嘉月脸皮薄,还好言宽语让她站在他们身后去。 云嘉月没回话,太阳在后边。懒得解释,也不想理他,假装走神,双眼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数着自己班级的位置。 “但是!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居然!还有同学,在,我们神圣的学习殿堂中睡!睡得昏天暗地!”王家毅突然拔高音量,一脸气愤,吓得发呆的人群一激灵,纷纷抬起了头,众多视线重新汇聚在王家毅身上。 细密地汗珠汇聚成豆大从额角滴落,狠狠地砸在衬衫上。 “我们高二,不对!高三十七班的某个同学,你晚上早点睡嘛。学校,是用来上学滴!教室,是用来上课滴!课桌,是拿来写作业滴!” 王家毅厉声道。 说实话,云嘉月都以为下一句是让她上去念检讨,还原地整理一下衣襟,脸上早已挂好标准的八齿微笑。 但是没想到王家毅再一次重拿轻放,话锋直转,狠狠批评旁边几个男生的罪行。 直到他们念完检讨、宣布活动结束后,王家毅都没有再提到她。 云嘉月继续保持面上的微笑。 原地解散后,众人散去。 云嘉月知道不会就是这样简单走过场,王家毅肯定还要再来好好警告一番。 旁边几个男生心中也了然,都没走。 那人还在说:“你爸的,念得我舌头打结。看见没同学,我就说你犯这么轻的错,他肯定不会把你怎样的。这老头其实人挺好的。” 云嘉月还是没回话,她看见王家毅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他锤男生的头,动作很轻,还哼了两下,但话是对着云嘉月说的:“长记性没?下次再犯我就要真的让你上去检讨了。” 云嘉月连连点头,一脸真诚悔改模样:“谢谢王老师,我绝不再犯了。” 王家毅摆摆手:“没事先回教室吧,马上打上课铃了,好好学。你们几个,再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云嘉月比了个ok的手势,就火速溜走。 余下几个男生被王家毅喊去办公室了。 升旗仪式占用的是大课间,只不过今天耗费的时间比平常多,刚解散没几分钟上课铃就响了。 刚收假,同学们的心仍在外游荡,少有人入座即学,大多都是在闲聊自己暑假遇到的趣事、看过的电视剧。 声音不大,但说话的人很多,整个教室都是嗡嗡的。 云嘉月回教室的时候,班上其他的同学都已经回来坐在位置上了,班上只有她的位置空缺。她的座位靠窗,在倒数第三排,从前门走要穿过堆满资料的狭窄过道。 高三复习资料和习题比较多,许多人都装进收纳箱,放在座位旁的,数量太多摆放在地上就会显得杂乱。各科要用的资料不同,拿来拿去最终都会堆在桌上,加之期末都想着回家,也没怎么收拾,所以刚开学教室看着也是乱哄哄的。 她差点被别人的箱子给绊倒。走到位置前,她的同桌池冬早已回来,此时正埋头写新买的习题册。 云嘉月拿刚从冰柜买的矿泉水冰池冬的脸,瓶身滴着刚化的水珠,云嘉月指尖抓的位置被冻得发红:“我去,我身手还是如此矫捷。” 池冬被突然一冰,没有多大的反应,抬起头仰看。 云嘉月收回手,把水递在池冬面前:“刚刚看你很热的样子,给你买瓶水降降温。” 池冬听完倒是有了点反应,带点疑问:“你不是一直发呆?” 说完话,接过水,起身让云嘉月进去。不过没急着喝,反倒是从桌肚里拿出一个粉红小兔形状的小风扇,打开开关后放在云嘉月堆的几本书上。风扇对着云嘉月的方向呼呼吹。 “我没发呆。”云嘉月否认得极快,跨过木凳、收纳箱,坐稳后侧着身靠在瓷砖白墙上,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另一双,如同刚刚在台上那般。 接着又说:“这么热刚刚该自己用呀。” 池冬摇头解释道:“在这里放了一个暑假,上学期走的时候没给它充电,不知道还剩几格电。现在能充电的地方大家都在排队轮着用,我怕等会没电了,就想等着你回来。” 池冬说完又笑着接云嘉月刚刚的话:“跟旁边的人说小话的时候没有发呆。” “我在那儿听他们吹,不知道有什么好比的,还一副很光荣的样子。我都快不好意思死了。不过,好可惜,你帮写的检讨书没派上用场。”云嘉月说着,从裤兜里掏出被叠成正方形的纸。 这是集合前云嘉月塞给她的,让她到时候照着念,语气诚恳一点。 上午九点前完成开学报道,操场上集合准备升旗仪式的时候云嘉月才背着书包姗姗来迟。 因为云嘉月要上台检讨,池冬一直在找她。 池冬知道,按照云嘉月的性格,认为自己并没有犯错的事情,不会老实的认错。 王家毅也只是个表面大方,实则小肚鸡肠的人,私下里肯定会继续使绊子。 慢慢拆开,完整的纸张布满折痕,一行行娟秀的字映入眼帘。 云嘉月刚拿到手时看了好几遍,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池冬的字怎么这么好看。 “还有机会的,只要上课再睡两觉就行了。”池冬拧开瓶盖,小口喝水。 “我尽量。”云嘉月知道池冬在开玩笑,顺着她说。 云嘉月将纸平放在桌子上,拿一本厚厚的书压在上面,试图磨平褶皱处。收好纸,平整地夹在一个较大的本子里,问道:“现在应该没那么冰了吧,我拿的最外面一排的水。” 池冬胃不太好,不太能吃有刺激性的食物,太冰的也不行。 经过冷水滋润的唇不再干涸。 池冬点头:“谢谢。我回头再买来给你。” 云嘉月摆手:“顺手的事,你不要跟我客气这些,就当我感谢你写的检讨了。” 池冬把矿泉水放在右上角,拿纸巾擦掉水珠又垫在下方,没看云嘉月那边,唇角仍是扬着,轻声说:“是我该感谢你。” 本书没有绝对正面形象的男角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开学 第2章 同桌 “是我该感谢你。” 池冬声音很轻,云嘉月在收拾桌子上随意摆放的书本,没注意到池冬在说话。 耳边充斥教室内说话的吵闹声、窗外的虫鸣,池冬心无旁骛地刷着题。 与池冬那股学习的冲劲相比,云嘉月在一旁显得比较悠闲。 慢悠悠地拿出买水时顺带买的带有浓郁香气的纸巾,撕开包装从最外侧抽出一张铺开放在课桌中心,将头倚在右手手臂趴在桌上垫好纸的那块小地方,侧脸朝向池冬这边,左手摁了一下风扇,后者开始摆头转动。 云嘉月开始抱怨:“好困好累,他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讲这么久,太恐怖了。” 每次大集合,几个老师轮流讲,一样的东西被嚼烂将好几遍。 “时间沉淀使然。”池冬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圆珠笔在手中转了两圈,才开始勾写题干中的重要信息。 池冬背挺得笔直,头只是微俯,坐姿十分端正,看的人赏心悦目。 不过肩的短发别在耳后,这个长度一个黑色皮筋刚好能扎住,留在头后像麻雀翘着的尾巴。 眼睑下垂,有点漫不经心的意味,面上无太多表情,根本不能从中判断这道题难不难。 池冬是单眼皮,下面是挺翘的鼻梁,上面有一颗红色小痣,侧脸线条流畅。 手指握笔,用力紧绷,手背上的血管纹络清晰可见。 随意勾画的线毫不歪扭,像是用尺子比着勾出来的,写的公式整齐漂亮。 “也是,他都当了二十年的教导主任了。我们好像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届学生吧?” “六十岁正是奋斗的年龄。”云嘉月的后桌高天备回答,又拍了拍她的背,继续问“姐作业写完没?给我抄抄。” 放暑假的时候各科老师为不让同学们将知识点忘记,每个老师都布置了很多作业,按本算练习题,按套算卷子。 听见这个,云嘉月噌地坐起身,猛然想起自己忘记的事情——她假期的作业没写! 其实今天迟到跟作业脱不了关系。假期的时候妈妈带着她到全国各地到处旅游,社交平台每天都是全新的动态,玩得忘乎所以。直到前两天才飞回长青,等想起只字未动的作业时已经不知道被丢到哪个犄角旮瘩。 昨晚上家里灯火通明,一家三口都在找,找到后窝在客厅茶几上帮她补作业,困到支撑不住才发现还有一大半卷子放在学校没带回家,索性直接来学校再写。 结果睡过头迟到了,到校的时候都开始升旗仪式了,根本没空写。 “快!”云嘉月开始翻找书包里空着的作业,像平时散发零食一样往四周分发卷子,“帮我写一下。” “大难临头各自飞。”高天备站起身准备找其他人继续要。 “周末请你们吃饭。”云嘉月翻找池冬的书包,找到写得满满当当的卷子后, 高天备屁股悬空不到五秒钟,又猛地坐下,爽快地接过了卷子。 “大方呀姐。” 池冬摊手拿卷子,云嘉月掠过她:“你学你的,我让他们帮我写就行。”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她估计马上就要来了,多一个人写得快一点。” 云嘉月欲哭无泪:“快!帮我写!” 一顿饭贿赂了周围一圈人,全在帮云嘉月写作业。 云嘉月不是本地人,很多年前才举家搬到这里来,亲戚都没几个。住的高档小区,也没什么街坊邻居可以发展近邻关系。 这边还不兴说普通话,都以方言居多。 刚来的时候,父母担心云嘉月融入不了完全陌生的环境,问她想不想回家,回到滨城。 结果是夫妻俩多虑了。 家里有钱,所以云嘉月读小学的时候零花钱一天就是大几百,经常请班上的人吃零食,由此收获了一众跟班。云嘉月上个厕所,半个班的女生都跟着一起去。 她听不懂方言,同学们只要跟她讲话,无论上课下课都说普通话。 写作业是拿零食贿赂别人帮她,长大了不爱吃零食就请吃饭。 打小就孩子王,围在人群中心的存在。 动笔不过半晌,上一秒还在吵闹的教室被铁门推开发出的吱呀声打断,一瞬间针落地可闻。 铁门使用多年,经过风雨侵蚀早已锈迹斑驳,每次推动都不免发出响声。 来人是班主任赵双,硬是没有一点脚步声,进入教室也是目不斜视,没有看他们一眼。 待到教材被放在讲台上,也是一言未发,接着取下挂在旁边的抹布开始擦拭讲台上沉积的灰尘。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见赵双不说话一直擦桌子,面面相觑。 有人用气音小声说:“她咋了?又被副校长批了?” “算旧账吗?可是我们平均分不是倒数第一啊。” “小声点,别说话。” 教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下面的一双双眼睛滴溜溜地转,视线跟着她走,但他们手上却动作不停。终于,赵双擦完了。 赵双是英语老师,教学能力在一中能排上名号,才三十多岁,拿过的奖数都数不完,是学校重金挖过来的。 赵双不严厉,每个学生的参与度极高,没人赶睡觉开小差,除非想当开火车的龙头。在接手这个班的第二个学期就和学生打成一片。 赵双的脾气极好,再生气也没当面发过火,只会用食指轻轻推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睛,轻呼一口气,再甩下一句:“下课办公室来一趟。” 最后也受不了什么处罚。 但没人在她课上造次,有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好老师,谁想闹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班上同学。 公认的好脾气此时一言不发,压迫感十足。 教室一片安静,只有头顶的四台三叶吊扇吱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罢工。 赵双沉默不语,视线在整个班级来回扫视。 同学们拿几张薄纸来回扇动,鼻尖虚掩着一层薄汗。 她只在心中闷闷叹气条件艰苦,不忍心责备,嘴里吐出的话以鼓励大家坚持为主。 “暑假已经结束,你们距离高考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多想想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再来考虑要不要抓住眼前的机会。” “今天的目的也不是来说教你们,该听的不该听的你们都没少听,几遍,上百遍都有。” “老师、领导、家长也都说过,我也不想重复啰嗦。” “我今天是想通知大家,学校准备为高三的各位同学在周末开一个冲刺班,这学期的所有考试,不论大考小考只要排名能进入前一百的同学就能进入冲刺班,所有资料费用全由学校出资,补课的老师都是我们学校顶好的。” “当然,考试是采取流动制的。只有稳定在前五十的同学才能选择进入。” “理科班和文科班都会办一个冲刺班,都是择取各自排名前五十。” “话不多,认真听。”赵双看向一个角落,用力地拍讲台。 “谁要是想在最后博得一个好成绩,就请再努力一把。”她继续加大音量。 “第一场考试是后天的开学摸底测试。大家好好准备。” 语毕,其他同学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那她刚刚为啥不高兴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真是吓我一跳。” “难以想象这学期得有多少考试。” “能加入冲刺班的成员好难猜呀。” “给我们说干嘛?搞得好像考进前一百跟喝水一样简单。” “其实喝水也不简单,扛水得扛四楼,哪一次不是累得要死。” …… 大部分的同学都是自怨自艾,但这并不怪他们。 十七班在整个年级里算不上好。 最好的是前面五个班,平均分在六百分左右,排名大多分布在前三百,其余每个班的成绩好坏参差不齐,班内差距极大。 赵双听见他们的抱怨讨论,也没办法。 老师们肯教,他们不肯学。 好好学习这种道理赵双不信这些学生不懂,但是在未吃到真正的苦之前,他们总是对这些话一屑不顾,认为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坚信船到桥头自然直,多说无益。 “你们先上一会自习吧,我下节课要讲假期布置的作业,在我来之前补完。” “能写完吗?某几个抬头不抬眼睛的同学?” 前面几句可能是扫射,最后一句针对性很明显了。 云嘉月抿唇一笑,其他几个也跟着不说话,忙着抄。 只有高天备边抄边大着嗓门回应:“保准按时完成,双姐。” 赵双摇摇头,“池冬来跟我拿卷子。” 池冬听到被点名后放下笔,合上笔帽,侧头对云嘉月细语:“赵老师找我,回来了再帮你写。” 说完,关掉小风扇的摆动功能,挪到正对着云嘉月的方向。小风扇呼呼地转,轻轻吹动云嘉月的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嗯嗯呢去吧去吧。”云嘉月头都没抬,写字的速度更快了。 赵双下的最后通告,云嘉月不敢正面应对,企图通过最快的速度完成暑假作业来减少她身为英语课代表却带头不写作业的罪孽。 班级没有因为赵双离开而继续吵闹,在燥热安静中补作业。 一时之间都是笔尖落在卷子上的沙沙声和一两句抱怨。 第3章 靠近 不时,终于抄完了。 云嘉月心想好累。 手一直用力,处于紧绷状态,几分钟的时间就会酸胀疼痛无力。 云嘉月转了转脖子,左手捏住右手手腕,右手握拳,轻轻转动。 池冬还没有回来,已经十五分钟了。 短暂放松后云嘉月用右手撑着脑袋,左手食指有节拍的点击桌面。 目光聚在那个小风扇上,是粉兔子模样,只有巴掌大。 手指触碰网格罩,粉嫩指甲一下又一下地刮着。 这是池冬怕她热,给她买的小玩意。 这个学校的教学设施一般,建筑老旧,吊扇都不知道是用的第几个年头。 前年出了双科状元,才成功拿到第一笔不菲的资助金。 把校园外壁进行了一番装修,看起来不那么破旧。 然而只顾面子不顾里子,学校只是为了招生宣传好看,再加上不低的升学率,一中的招生人数每年都在涨,只要数据好看就行了。 对于在教室内安装空调,那更是想都别想了,把学生骗进来就算任务完成,之后怎样就随便吧。 · 池冬回来了,手中还抱着一沓卷子。 刚走进门发现班上的人倒了一片。 热天是容易滋生睡意,加上刚开学,大部分同学可能在假期的时差还没调整过来。 只有零散几个人还勉强撑着没趴在桌子上睡觉。 看清池冬手上的卷子后有人说:“才开学就又布置作业啊。” 池冬解释道:“马上就要考试,赵老师让大家做一套卷子找一下感觉。” “补暑假作业不算找感觉吗?” 旁边那人笑道:“习惯吧,都高三了,肯定是天天跟各种高考疑难杂题打交道。” 赵双让池冬等她来了再发,所以池冬只把卷子放在讲台上就回座位了。 临近位置,池冬看见云嘉月也已经撑着脑袋睡着了。 暖暖的日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云嘉月额头、发顶,发梢被映得金黄。 云嘉月的脸上被热得一片潮红,几根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脸上。 池冬垂眸才发现小风扇已经没电罢工了。从桌肚里翻找充电器,拿到多媒体旁边充电。 回来的时候轻手轻脚地坐进去,找到被压在卷子下的草稿本,扯下两页没用过的纸,对半折在一起,做成一个简易扇子。 朝着云嘉月那边轻轻扇动。 动作轻柔,只有纸张来回摩擦的响声。 云嘉月的发丝在轻微飘动,确定风能吹到她脸上后,池冬才用空闲的那只手继续演算步骤做题。 · “怎么去了这么久?”云嘉月用手背轻轻按压眼睛小声问,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天气一热,她就特别容易犯困,夏天对云嘉月来说,没有什么比窝在超低温度的空调房的被子里睡觉更幸福了。可惜现在在学校,不睡觉就很困,一睡着没几分钟就被热醒,怎样都不舒服。 上一秒还在想这个学校怎么这么穷,下一秒就觉得有两头牛吊在眼皮上,怎么也睁不开。 在家里睡得早,来回通勤也不耗时,怎么说睡眠时间也是充足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学校总是莫名其妙犯困。 困意袭来,云嘉月两眼一闭就失去知觉了。 再睁开眼,一把简单的小扇子在距她一分米左右的位置扇动,风很轻。 “老师给我说了一些事,耽搁了会儿。”池冬轻声回答。 云嘉月没继续问了,她大概能猜到赵双说的什么。 用手抓住池冬那只扇动的手,“行了,我已经不热了。你好好做题吧,我玩会手机。” 对于高考,云嘉月从没放在心上,她不是只有这一条出路。家底殷实,以后会送她出国,她的未来早已做好规划。 赵双也知晓云嘉月日后的打算,但依旧会让她好好学习。成绩好坏,她都一视同仁,不论学生听与不听,都会进行规劝。 池冬收回手做自己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不断翻涌刚刚赵双对她说的话,笔迟迟落不下,在手中打着圈,卷子上的痕迹依旧停在她离开前。 赵双的意思很直白,她不希望她的学生只是为了方便打工而放弃更好的学习资源。 作为一个教师,她很清楚,没有几个学生光凭自学、刷题就能在高考一骑绝尘,何况以池冬现在的成绩都不能稳定在年级前一百。机会就在眼前,她不想看见池冬错过。 迷茫吗?算不上。从她上初中开始就是这样的生活了。一边打临时工一边捧着书读,靠着零钱和奖学金生活。 愧疚吗?倒是有点。毕竟赵双话里话外确实是在为她着想,她甚至还想自费帮她出生活费和资料费,以借的方式。她一直在鼓励自己好好学,不要担心。 池冬确实是有自己的坚持,有着该死的自尊心,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 对于赵双的关心,她不想回应也没有办法回应。 池冬纠结的眉眼落入云嘉月眼中,就这样看着,半晌才开口:“那你要去吗?” 话题有些突兀,语气有点按捺不住的意味。云嘉月其实是想等池冬主动说的,等来等去,即使池冬眉间紧得能挤死一只苍蝇,她都没有要说的意思。 池冬带着疑问嗯了一声,好像在问云嘉月怎么知道刚刚赵双对她说了什么。 但或许太过纠结,再加上云嘉月一直以来都超乎寻常的懂自己的所有,池冬没有问,只回答了问题。 “应该吧。” “这个死抠的学校难得做回人,免费出钱给学生提供复习资料和指导老师,机会难得,我希望你去。”云嘉月语速极快,像是早已打好腹稿般。 “你成绩本来就很好,再集中一学,迟早拿下我们一中的第一名。到时候我就是年级第一的同桌,说出去多长脸。平行班的人吊打重点班的一众学霸。哇塞我都不敢想,你到时候会有多出名。”云嘉月接着说,越说越美好,完全是在异想天开。 一中作为长青有名的重点高中,学霸云集。年级第一的位置常年斗争激烈,被理科那几个尖子班当球一样抢来抢去。 池冬听后忍俊不禁,“你还是再睡会儿吧。” “什么意思?你说我在做白日梦?”云嘉月摆出生气的架势,说着就要去捏池冬的脸。 顾及班上还有其他睡觉的同学,二人动作幅度不大,小打小闹。 池冬突然神色一变,抓住云嘉月袭来的手放在桌下,一声轻咳。 “我在为你着想哎,你要是考年级第一,我这个吊车尾也可以跟着沾光哎!”云嘉月没当回事,手一直在尝试挣脱,奈何池冬力气太大了,她抽不出来。 突然更大的一声咳嗽传来,听声音离得很近,好似贴在云嘉月耳边咳嗽的,侧头寻找声音来源,突然对上一张布满皱纹而又非常熟悉的脸,那双骇人的眼几乎要把云嘉月烫穿。 云嘉月整个人被吓一跳,心脏好似滞空,“啊”了一声,整个人带着板凳往后靠,撞得高天备桌子一晃,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书也被撞倒,哗啦啦地往下掉。 桌子后移划过地面,发出非常刺耳的一声“嗞啦”,吵醒了其他人。 衣角、桌凳摩擦声充斥教室,一时间啧声连天,个个睡眼惺忪,一脸不耐地扭头看过来。等看清窗外的人,困倦的双眼一下清明,立马坐端正握笔学习,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只不过脸上涨红,心脏扑通狂跳,腿一直在抖动。 王家毅眼珠子瞪得浑圆,脸都快贴在窗户上了。嘴唇紧抿,鼻息呼出的气在玻璃窗上形成一片小小的水雾,近得云嘉月都能数清他眼角的细纹。他弓着腰,一只手撑在窗台上,另一只手放在裤腰的位置,死死地捂住那一串钥匙,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天知道这个王家毅在外面偷听了多久。 云嘉月被吓得久久回不过神,在王家毅离开后的一分钟,还倚靠在后桌平复心情。 池冬腾出一只手按压云嘉月的后背来缓解刚刚撞击的痛,动作轻柔。 撞上去的动静不小,云嘉月的肌肤又比较柔嫩,轻轻磕碰留下的印记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此刻估计青紫一片。 “我去,他什么时候来的?像鬼一样,我心脏要是不好,指不定哪天被他吓死。”云嘉月惊魂未定,痛呼道,“痛死我了。” “他突然侧出半个身子,应该是靠在墙后面听。” 窗子是开着的,声音再小,也能顺着风传出去。 “这老头真是越来越贼了。”云嘉月愤懑道。 高天备被刚刚那一下撞醒,伸着懒腰,一双手在埋头刷题的班级里格外突出,他打着哈欠。 整个人放松完才舍得睁开眼,眼睛一转,发现所有人都在拿笔写什么,除了他面前的两个人。 他收回手小声问:“发生什么了?嗯?怎么大家突然这么认真学习,打鸡血了?” 没有一个人理他。 前面两人正在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交谈。 池冬单手钳住云嘉月双手,云嘉月垂着头,另一只手在云嘉月背上摸来摸去??池冬是在安慰云嘉月? 想到他有个不爱睡觉的同桌,跟他坐在一起以来,每分每秒都在学,午休都不放过,她肯定知道点什么。 “她俩在干啥?云嘉月在哭吗?”高天备靠过去,离得很近,压低声音问自己的同桌。 对方黑色圆框眼镜下的眼球转了一圈,带着板凳往左挪了一点,愣是没看他一眼。高天备一脸懵:“到底咋了?” 高天备这人没什么优点,就脸皮特别厚,男女老少,不管是谁,只要他想得到或者问清楚都会软磨硬泡,撒娇卖萌一样不落。 其他人被恶心到后受不了就认命给他。 他这个同桌也不例外,一阵恶寒,才翻着白眼说刚刚王家毅查纪律了,班上一大堆人都在睡觉,但是云嘉月被脸对脸吓了个正着,现在还没缓过来。 “你观察这么仔细,一直盯着别人看啊。”高天备找到华点,但没放心上又庆幸道:“还好我这个位置没人关注。” 他坐在后门门口旁,后门在他的看守下,没有一次是能从外面打开的。 同桌摇摇头继续写题,希望在开学考试能考到班级前列,这样就可以优先选位置了,她再也不想坐这个死位置,和这个男的做同桌。 唉,就是不能近距离观赏了。 他们班的惯例就是每次考试后都会按照成绩排名来进行选位置,位置次次都有小调整。 以前尚能靠钥匙的碰撞声判断他来没来,现在居然懂这些小把戏,云嘉月怀疑王家毅就是故意的。 池冬专心地揉着云嘉月的背,没说话。 惊吓褪去,痛感后知后觉般蔓延开来,云嘉月想伸手去碰,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还被池冬攥住。 窗外夏风习习,吹得教学楼旁的参天大树枝桠哗哗作响,穿过敞开的门窗,驱散聚作一团的炎炎热气,带来片刻舒爽凉意。 手心渗出粘腻,热意滚滚。池冬的手指因着常年做事,指腹生出一层茧,掌心包裹着她的肌肤,酥痒席卷神经。 侧头,是池冬专注柔和的视线,在帮她轻按被撞到那处的周围舒缓痛感。 奇怪,怎么越跳越快。 这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 第4章 懵懂 开学考试的科目安排在开学当天晚上就出来了,从早考到晚,六科一天内就可以考完。 或许是冲刺班的第一次选拔,大部分人都是认真对待。 上午是语文和数学,在考试等待间隙,都在认真背诵课文、记题型。 云嘉月的考场在五楼,早早交卷来到一楼,倚在楼道转弯处楼梯上的栏杆,把玩着饭卡,数着对面摆放的盆栽。 教学楼中间建的一个小花园,中心是一个水池,里面堆了一座假山,六条锦鲤在山间空隙穿梭,树枝倒影在水面波光中模糊。 防止学生抓鱼,各式各样的花树盆栽围着水池摆放了足足两圈。 为了让学生能够放松眼睛和心情,学校舍得在绿化上费心费力费钱,请了十几个阿姨叔叔修剪枝桠、定期除虫进行维护工作。 云嘉月此时盯着眼前的花花绿绿,心里没由来的烦躁,或许是知道原因的。 昨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就是池冬认真的目光,手上似乎还残留被握住时的余温。 朋友无意间抓住自己的手,心跳得很快,是正常的吗? 她不懂。 每次池冬靠近她时,她的心跳都会莫名加快。 哪怕对方只是替她捻去不知何时落在头顶的银杏叶,抚平因出门太急没纠正的领子。 朋友之间最寻常不过的动作,却在每一次触碰狠狠推动云嘉月跳跃的心。 寂静的校园只余风声、落笔声。 每次考试都是按照上次成绩排名来安排教室的,在此之前每个班都要将自己教室打整干净,方便外班的人来考试。平时用的各种复习资料此时堆在走廊、楼道两边,只留出刚好能过两个人的小道。 时间逼近饭点,各个教室提前交卷的学生逐渐多起来,走廊上开始出现对答案的讨论,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 监考老师走出门,轻声呵斥:“小点声,考完了就先离开教学楼或者安静复习,不要影响到其他考生。” 考试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结束,池冬举手示意监管老师要交卷,收好文具,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她考试是坐在窗边的,放松手腕随意一瞥,将云嘉月蹲在地上薅盆栽的动作收进眼底。 “是有不会做的地方吗?” 耳畔突然传来池冬的声音,正处于放空状态的云嘉月吓了一跳:“你交卷了?” 话刚出口,她就有点想撤回了。什么叫做交卷了?她不交卷现在能站这儿讲话? 池冬回答:“嗯。你是在?” “等你啊。” 池冬从头到脚看了她两眼,眼神古怪。 云嘉月顺着目光跟看,发现地上全是她扯掉的树叶。 “我去,快走!阿姨刚扫过,别被发现了。”云嘉月心里一紧,一把拉过池冬手腕小跑了几步。 脑海中在想办法如何解释这个行为,她现在完全不能直视池冬。 远离后才惊觉自己还拉着池冬的手,甩掉。 怎么跑两步心就跳这么快。她是不是真被王家毅吓出心脏病了。 池冬倒是一脸莫名,“很热吗?” “怎么了?” “你脸很红。” “啊?” 手背碰了下脸颊,果真有些烫。 云嘉月若无其事的拿手扇了扇风,面红道:“是有点热,都怪这个毒辣的太阳。什么时候才能降温。” “那你先在这等我,我去拿伞,放在考场门口的。” “哦好。” · 池冬撑开遮阳伞,身旁留出一个空位。略微偏头,看向云嘉月,似是示意她站在伞下来。 后者轻咳了一声,靠了过去。 手指蜷了蜷,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假装自然挽上池冬撑伞那只胳膊。 说着是挽,其实就是几根手指搭在了上面。 池冬穿的长袖,手指和肌肤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 池冬不喜欢肢体接触,她也无所谓。认识七年,挽手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或许真的只是因为肢体接触少,偶然一次较为亲密的触碰就让她很激动? 那池冬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云嘉月余光瞟两眼池冬,对方目视前方,没有想要再问的意思,对她此时的触碰也毫无感觉。 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不就是正常的触碰!一起撑把伞还能有什么越界举动! 可能真是迟来的青春期悸动,云嘉月居然觉得她们之间会出现暧昧的情感。 她俩都这么多年的友情了。 有些懊恼,好在没做出奇怪的举动。 两人并肩走了几分钟,池冬率先打破沉默。 “是觉得题很难吗?没关系的,有不会的题都可以问我,我教你。”池冬侧头问。 她刚刚就想问,但怕云嘉月一考完就听到跟学习相关的事情会不开心,话又吞回肚里。 走的这一路太安静,不符合云嘉月往日吵闹的性子,池冬直觉她有心事。 “没…有一点吧,但大部分都会写。”云嘉月迟疑一瞬,鬼使神差道,“这周末可以来我家教我做题吗?你都好久没来了。” 这个暑假她俩一面都没见到,池冬当天考完期末最后一科就马不停蹄地往车站赶,准备坐车回老家。 等池冬再回长青市,云嘉月早就跟着妈妈到处玩了。 “好,周末我来检查你的学习进度。你有按照复习计划好好来吧?”池冬答应道。 自从上了高中,池冬会在每个假期给云嘉月做一个学习计划,但完成的质量是另一回事。 云嘉月干笑两下:“当然了,我每天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一定要把你给我布置的那些做完才干其他事。” 池冬不赞成道:“那还是吃饭睡觉更重要,健康应该排在首位。给你做的复习计划按时按量完成就好,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就问我,问老师也行,你不要勉强自己。” 云嘉月:“某个人也知道健康第一呀。” 池冬没说话。 云嘉月又继续道:“那你周末记得来哦,我妈让我在期中考试的时候前进两百名,不然就扣我零花钱。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池冬应声说好。 池冬是在中考前半年开始辅导云嘉月学习的,在成功考上一中后也没有停止。 云嘉月的成绩不上不下,就是一个中等的水平。她原本的成绩根本不够看,要考一中是有点冒险的成分在。 池冬和云嘉月初中是在一个学校,也是同桌,那个时候池冬基本上常年霸榜年级第一。 初中读的那个学校是一个很穷的学校,字面意义上的穷,没老师没设备。桌凳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整个学校能凑出来的完好无损的桌椅坐不到一个班。 里面大多数是来自乡镇的学生,教学资源和进度落后其他学校一大截,考上重点高中的人属于凤毛麟角。 一个年级近一千的学生,当年考上一中这类重点高中的学生,不过才二十多个。 是云嘉月的妈妈找到池冬,以一个小时两百块钱的价格让池冬好好辅导云嘉月的功课,带着她学习。 还跟池冬承诺,如果云嘉月能考上重点高中,两人中考期间所有的复习资料都报销。 池冬初次听到要求时,内心是惶恐的,她认为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去教导别人。 云嘉月妈妈再三请求,她不懂为什么非得是她,她问出口。 云嘉月妈妈笑着说,神情温柔,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仍旧年轻美丽。 “我们小月很喜欢你,别人跟她讲话她都不听,老师跟她讲话她就扯东扯西就是不扯学习,爱干跟学习不相关的事情。” “但是小月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能记得你说的每一个字,听你的每一句话。” “我想,如果是你来教她的话,她会认真听好好学的。” “就当是帮阿姨的忙,好不好?小冬。” 云嘉月妈妈嘴角常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从不置气于人。无论云嘉月考再差的成绩、犯再大的错,她也从来不恼,反倒是鼓励她不要气馁,不要害怕,万事有妈妈在。 就连对她一个陌生人都时常嘘寒问暖。 后面还说了很多,说要帮池冬付高中的学费、生活费,听说她是一个人生活,还想把她接到家里住。 越说越多,云嘉月记不太清。 声音逐渐模糊,脸庞却愈发清晰。 池冬答应辅导云嘉月学习,帮助她考上重高。但只要了最开始提出的钱,多的她没要。 她真的不值。 池冬记得那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云嘉月妈妈带着她和云嘉月去外面的炸鸡店吃东西,店里播放着流行乐曲,曲调却悲伤悠扬。 还记得阿姨跟她说话时,眼里的柔和、真挚和爱。 · 小考的卷子批改得很快,后面的监考老师基本上是一边监考一边批阅前面考完的卷子。 周二考完,周三晚上成绩就被知道了大概。晚自习,大家根据不知道从何得知的正确答案讨论自己的成绩。 有人懊恼不该改掉正确选项,有人庆幸选择题最后三道居然蒙对了。 刺眼的白炽灯下,池冬刷着题,云嘉月趴在桌上浅眠,二人对成绩毫不关心,这一行为和周遭格格不入。 晚上很凉快,周遭都是冷风。两边窗户大开,风一波接一波的拂过教室。 有个人手里扬着一张白色的单子冲回教室,嘴里喊着:“家人们成绩出来了。” 教室瞬间吵闹起来,嚷嚷着要看,一个比一个大声。 纪律委员大声喊道:“安静!等会被教导主任抓到就老实了。” 教室这才勉强安静,不过仍在小声讨论。 在班长的提议下,用投影仪将成绩单放大在多媒体上,前提是班级保证安静。 不过一直没调整好角度,成绩单的四个角都轮流出现在屏幕上,就是内容一直没出现。好不容易调整好后,开始慢慢放大,镜头的固定螺丝早已松开,没有外力扶持就会晃动,导致成绩单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下面坐着的人急得不行:“你会不会啊!不行让我来!” “这学校什么时候把这些老古董给换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懵懂 第5章 成绩 班长用手固定镜头,成绩单被放大,映入眼帘的第一名是池冬,总分664,位列年级第7名。 众人惊呼赞叹:“池冬好牛,这次还进步了7名。” “她放假是一点不玩吗?” “数学138?太强了。” “哎哟,往下划划,看看我的!” “快点划呀,急急急!” “不是吧?我数学才考92?” “你再装怪?” 班里一众哄笑。 云嘉月早就被吵醒了,本来想捂住耳朵继续睡,听到在讨论成绩,揉了两下眼睛强制开机,不过还是一脸迷糊楞登。双眼瞪大跟看屏幕,意识还没醒来,但手已经控制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记录下池冬每一科的成绩。 越写越清醒。看着逼近满分的各科,云嘉月微笑着点头,一脸此玉可琢的欣慰。 位于话题中心的池冬,本人此时正撑着下巴做题,毫无知晓成绩的兴奋,仿佛不感兴趣。 不妨碍有同学朝她夸:“厉害啊,太给我们班长脸了。” 虽然池冬平日里跟同学没怎么相处,但大家对她评价似乎都还不错。在同班的这两年,池冬基本上有求必应,关于学习的事情她总是耐心解答。 池冬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淡淡的,做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虽然面上很冷,但只要有学习上的问题去请教她,她都会耐心解答。就算蠢笨如牛,她也会夸上升空间大,然后再讲一遍知识点。 知道池冬各科成绩后,已经有人拿着卷子来问题了。 班长刘晓招呼另一个人来握住镜头,自己快步回到位置,翻找昨天考试的物理卷子。有几道题她不会写,在考场上急得都快崩溃了,题型不难,但脑子转不明白。 找到后带着卷子从后排绕过来,半蹲在池冬旁边,指着错题轻声问:“第二道大题我不会,这个木箱消耗的能量怎么算出来的?池冬,能给我讲讲嘛。” 池冬点头答应,将自己的习题册收好放在一边。接过卷子,圆珠笔换成铅笔,认真看刘晓在题目给出的示例图上画的受力分析图和简单的步骤计算。思索片刻,就知道刘晓错在哪里了。 解答道:“你这个地方画错了,它不是这个样子的,在火车的行驶过程中还有……” 两人脑袋靠得近,翘起的发丝互相缠绕。一问一答,温言细语,淹没在嘈杂的环境中,时不时会响起一两声尖锐的“安静”。 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云嘉月撑着头在心里感叹。 耳边却不合时宜地传来高天备大笑的嗓门:“哎我草,月姐你数学考了35啊,哈哈哈哈。” 笑声太刺耳,简直破坏这美好的学习氛围,于是云嘉月木着一张脸转过去:“就你事多,别人都在虚心请教、查漏补缺,你还在这里玩。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高天备听完笑得更大声了:“咱俩半斤八两吧。” “谁跟你半斤八两,你英语考到我一半再说吧。” 高天备:“谁敢跟我月姐比英语?我月姐外国人来着,霸榜单科第一理所当然。” 云嘉月白了一眼:“你不考倒一了再跟我说这些吧。” “倒一也是一,能一直维持在一个位置也是一种实力,说明每次我都是稳定发挥。”高天备这才发现班长也在这里,“班长你在偷跑啊!在问什么题?我也要听。” 没人理他,高天备把就头凑过去,发现已经在讨论物理附加题了。卷子上写着一些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公式,联想到自己做的物理大题是靠套基础公式才得到分,又缩了回来。 云嘉月笑:“怎么不继续听了。” 高天备:“困了。” 刘晓推了推眼睛,认真听池冬对附加题的讲解,时不时插上自己的思路,几人都没把高天备的话当回事。 这次考试毫无疑问,池冬成功进入冲刺班。整个年级只有三个重点班外的同学进入,她是其中之一。 周四下午,这批年级前五十的人被拉到阶梯教室开会,人数只够坐前四排,池冬在第一排的角落。 旁边紧挨几个女生,坐姿端正,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临时班主任——陈红诗。 在长青,陈红诗这三个字如雷贯耳。 从业30年,带出2个省状元、12个市状元,所在班级重本上线率百分百,桃李满天下。家长挤破头都想把自家孩子送到她的班级,但陈红诗现如今只授课不带班。 没想到,学校居然让陈红诗来带他们。 出现在各大权威媒体的人此时伫立在讲台上,手拿配备的话筒讲述冲刺班接下来的安排,字正腔圆。 从下周开始,每天下午、晚上的最后一节课和所有自习课都要在实验楼的201教室进行集中学习。 周末不放假,需全天待在201,基本上没有自由活动的时间。 到下学期就得全天呆在这边。 属于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 “如果有不满意,或者说不想再继续的同学,私下来找我。”宽敞的教室回荡着陈红诗这句话。 在坐的基本上都是重点班的学生,早就习惯这种作息,没有任何意见。 池冬知道冲刺班的假期少,但没想到基本为零。节假日砍半,周末砍掉,她完全没时间去兼职打工赚生活费。 会议结束的时候刚好打铃下课,其他人冲往食堂吃晚饭,争分夺秒。 池冬逆着人流往教室走,夕阳洒在她单薄后背,拉长影子。 每层楼的走廊都有人在泡方便面,食物香气被风裹挟吹得整栋楼都能闻到,饥肠辘辘的人加快迈向小卖部的步伐。 教室有人在睡觉、偷完手机、聊天,声音不大,比上课要安静,适合静心学习。 可惜,云嘉月枯坐一小时只字未写,不是不想,是不能。她垂头跟桌上五三上抽象的“120°”直角干瞪眼。 左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并着一根笔,一会儿拿笔帽戳脑袋,一会儿小幅度摇动笔头。她不会转笔,学着平时池冬转笔的动作,来回晃动笔。 眉头拧成“川”字,她真的是想破脑袋都不知道这图是怎么在画,他爸的三角函数例图快赶上梵高的星空了。 “有什么不会的吗?”池冬落座问。 云嘉月听见熟悉的声音,立马就将绞尽脑汁都做不出来的难题抛在脑后,脸上扬起笑容惊喜道:“终于回来了!和你的新同学见面咋样?有认识的吗?” 池冬摇头揭过话题,问:“你在做哪道题?” “五三啊,我觉得这些图画得太抽象了。每次感觉答案呼之欲出,我脑子就要宕机卡壳,死活想不明白这个角是怎么长这个样子。我迟早炒掉我的脑子。” 提到题,云嘉月彷佛一瞬间被吸走所有精气,背一下子就塌陷,眼里失去神采。 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自己不是学习那块料。浮于表面的计算,别人心算几秒钟就能出来的答案她得打草稿算;到了初高中需要更深层次的理解,她跟听天书没差了。 她爸妈不要求她有很好的成绩,从小就告诉云嘉月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鼓励她去学油画、学弹常见的乐器。对这些学习以外的事,她果真喜欢得紧。 越喜欢就越难过,学习方面,她不能为池冬提供帮助。 好在云嘉月从不会因为成绩而自卑,但一想到会因为成绩高低而跟她暂时分开,心里就莫名难受,如果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这是和池冬认识的第九年,从认识起就在一个班,坐一起,突然要分开,完全不难过倒显得有点假。 云嘉月忽然说:“我要是再聪明一点就好了,能一直和你在一个班。” 语气明显和平时不一样,池冬再迟钝都听出来不对劲。她仔细斟酌云嘉月的表情,嘴角带笑,眼底却一片平静,就这样注视着她。 池冬平时就寡言少语,此时嘴更是笨得说不出来半个字,在心里默默酝酿措辞,要怎么说才能安慰云嘉月。 手指搓了又搓,嘴张了又闭,正当她鼓起勇气准备开口时,云嘉月忽地笑了,声音很轻,如同羽毛拂过心尖,痒痒的。 “别太可爱,池老师。”她对即将到来的分别是有点难过,但这是为了大好前程迫不得已的,她希望池冬有更好的未来,所以很快就调整好情绪,继续跟池冬说笑。 池冬手指张开又缩回,无意识地抠指腹,闷闷道:“对不起。” “跟我道歉什么?我只是一想到咱俩之后就不能时刻见面,有点小感慨而已。况且你有更好的选择,我为你高兴还来不及。一直待在这里,又吵又闹学习氛围不好,还有个笨笨的、爱睡懒觉的同桌,对你帮助不大。” 池冬摇头,语气坚定:“你很聪明,很多地方你都是一点就通,我相信你只要肯学是没有学不会的道理。” 并且勇敢、从不怯场,脸上笑容永远张扬自信,无所顾忌。她有时候很羡慕云嘉月。 说实话,不怪云嘉月学习差,她一听到学习两个字就头大。尤其是池冬劝学的时候,说话一板一眼,正经得很。 云嘉月哀嚎道:“饶了我吧。” 池冬欲言又止。 寸不己,这几章是放的存稿,我刚刚码字发现字数和章节对不上,细看才发现漏发了一章。 给大家跪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成绩 第6章 补习 晚自习英语听力练习结束后,赵双来教室进行本次考试的位置调整,依旧是按照成绩排名先后进行选择。 不过这对池冬和云嘉月没什么影响,池冬第一名第一个选位置,云嘉月想坐哪里都会提前告诉池冬,再由她去坐下。 从初中到高中她俩永远都是坐在一起的,相处了两年,班级上其他人也都明白,不会坐到池冬旁边。等到云嘉月选的时候,自然能成功坐一起。 如果有学习上需要请教的问题都会坐在她俩附近,毕竟她俩一个全能型选手,一个外语拥有绝对语感。 两个人加在一起,任何学科杂题都可以请教。 由于班级成绩参差,想要好好学习不被自甘堕落的人影响都喜欢往前面坐,没几个人想选后几排。 后排也喜欢坐不靠门的一边,毕竟那里容易受到老师的重点关注。基本上从高二以来,后门紧挨的两个位置长期处于空置状态。 本来之前班上能刚好坐满,但分科时有两位同学转到文科班去了,都没人坐自然成了空位。 高天备坐倒数第二排,最后一排顺理成章的成为他的另一套备用桌椅,被用来堆放一些多余的书籍,后门都连带着归他管。 这次位置总体来说没什么变化,不过高天备换了个新同桌——班长刘晓坐过来了。 大家倒有些意外,赵双看到刘晓选完位置后还问了她好几遍确不确定,都得到了刘晓肯定的答案。 原因无他,刘晓成绩在班上算得上上乘,而且她向来喜欢坐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几年来雷打不动。 是自己提出的根据排名自由选择位置,赵双也不好再劝,说:“下次考试后还会继续换位置,想坐前面的同学还有机会。” 另一个意外的是高天备。 刘晓的成绩在班上排名第8,她是主动选的这个位置,而不是被迫。 高天备为了给新同桌留下一个好印象,顺便打听一下跟他坐一起的原因,于是打算献殷勤。 在课后主动帮原同桌搬桌提凳,再以同样的方式帮刘晓,得到了两句谢谢和一句关你屁事。 得,热脸贴冷屁股。 不过刘晓上一秒冷着脸,下一秒脸上带着笑问池冬题,一会儿化学一会儿物理,换了个方向又问云嘉月英语。 高天备大概知道原因了。 · 开学第一周只放本周日的下午,云嘉月邀请池冬直接去她家吃饭,省的一来一回。 池冬拒绝了,毕竟还要准备本次补习要用到的资料与教案。 街边老人习惯在门口吃饭,对着背着包失神走路的池冬喊:“冬妹放学啦?饿不饿,家里多煮了点稀饭,过来吃点哦?” 老一辈的人喜欢喊小辈名字最后一个字再加妹。 池冬住过来的时候,这家老人就在这里了,早年看她一个小孩经常背着有她一半大的书包经过巷角,发现从来没大人带着,偶尔有一个和他们一样老掉牙的老人。 不过很少见,一年到头只有几次。 看她这么小一个娃娃就一个人生活,咋让人放心?就经常招呼池冬来家里吃饭。 这娃娃怕生得很。 “是啊阿嬢,家里还有点剩饭,我回去热了吃,不劳费心。你赶紧坐屋里去,外面太热了!” 老人笑眯眯:“好好学习,冬妹。” “好。” 池冬热的冷饭吃,这里就她一个人住,没那么讲究,热完就靠在厨房的墙壁上吃。 怕耽搁时间,池冬吃得很快。洗完碗筷就开始收拾资料,黑色书包装满了错题整理和模拟试卷,她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东西遗漏,才从抽屉里拿了几枚硬币出门,一路坐着公交。 到云嘉月家的小区门口的时候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由着常来的缘故和业主的要求,在保安那池冬已经是熟面孔了,开门的时候恭敬地说了声下午好。 电梯层数不断上涨,池冬靠在电梯内壁里短暂歇气。公交车上虽然有空调,但人员流动大,里面混杂着各种皮革气味,池冬差点就晕车。 叮了一声,电梯内的语音开始播报,电梯门缓慢打开,池冬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状态,才迈开步子。没两步就看见站在门口玩手机的云嘉月。 一身鹅黄吊带睡裙,刚好遮住大腿,露出笔直匀称的小腿,头发扎得随意,几缕碎发落在额前。 对方听到电梯声音后急切抬眸,确认是池冬后招手,抬腿大步流星地走来:“你来啦!快进来!外面是不是很热呀,我已经把温度调好了,进来歇会儿再补习好不好呀?” 手机没熄屏,页面停留在一个全英文的界面。 云嘉月家里有准备池冬专用的拖鞋,和云嘉月是一个品牌的,无论是造型还是创作系列。 开始给云嘉月补习以后,池冬来过这里很多次,像家里一样熟悉,但每次都如初次般拘谨。她换好鞋,进卫生间简单清洗手部后才进云嘉月的房间。 刚进门时还被冷得瑟缩了一下,客厅开的中央空调维持在一个不冷不热的温度,但房间内已经低到16°,风力开的还是最大等级,给池冬一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池冬将书包挂在门后的支架上,搓了搓胳膊。书桌背对房门,有两个座椅。此时云嘉月正以一个十分豪爽惬意的姿势坐在其中一个上翻找昨晚刚写的卷子。 椅背挡住她身体,只露出用发圈绑住的一个丸子头,头发乌黑亮丽。 桌面比在教室的那张整洁,几张卷子摊开在正中心。 书架上有很多书,跟学习的无关,大多数国内外名著,各种语言的都有。书柜表面贴了很多贴纸,动漫人物,可爱娃娃,各式各样的都有。 云嘉月房间格调清新偏绿,很大,像寻常人家的客厅,门口到书桌的距离可以塞下池冬在家里的房间。旁边隔了几米是超大size的公主床,被子有些凌乱,看得出来是刚刚才叠的。有两个大型柜子,一个摆放着一些手办娃娃,另一个是放的衣服。 “口渴不渴呀,我给你接了杯水,我妈刚切的水果还在冰箱里,我刚拿出来放置,现在吃太冰牙了。”云嘉月注意到池冬出来后,将水杯递给她。 池冬接过水抿了一口水:“现在就开始吧。” 池冬规矩地坐在椅子上,拿起一张卷面看着还算干净的卷子开始看题。 云嘉月有一股莫名的紧张,池冬每次检查她作业的时候都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像小学等老师批改作业那样紧张。池冬不说话时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高冷模样。此时手中还拿着卷子,像教学多年的骨干资深教师。如果再配上一副无框眼镜,要那种镜框刚好能盖住那双狭长丹凤眼的。美得蛊人。 越想越远,以至于没注意到池冬越来越黑的脸色。 “是认真写的吗?”池冬想了下措辞,问。 “当然,昨晚上熬大夜写的,头发都是大把大把地掉。”云嘉月自信满满,“怎样?是不是全对?” 池冬紧锁的眉头显然是否定的意思。卷子做成什么鸟样,云嘉月比谁都清楚。她眼神飘移:“我去拿水果。我妈特地准备的。” 没等池冬回话,云嘉月一溜烟地跑出去了。池冬只在心中叹气,疑惑为什么刚讲没多久的题也能出错,是不是自己哪里说漏了步骤或者概念。 几分钟后。 云嘉月端着托盘,上面摆着一个精致的果盘,旁边放了两把可爱的猫耳叉子和刚榨的橙汁。 走进房间时,池冬只占据在书桌一角,拿着笔在云嘉月的卷子上专心写着,丝毫没注意到云嘉月已经回来了。 云嘉月凑近看,池冬正在挨个挨个写解析,错题旁写满解题思路和步骤。 云嘉月的心情变得复杂,就这样端着托盘在池冬身后矗立。她为池冬的认真而难过,她这样的做法算是谎言吗?但她确实想不出来更好的法子了。 深吸一口气,脸上依旧带着熟悉的笑容:“歇会儿吧,我自己看答案解析就好。今天这么的太阳还让你来真是不好意思。我是看天气预报说今天会稍微降温,才想着喊你来的。” 池冬头也没抬,继续写:“没事,这是我该做的。我给你把解题思路写完,这些题虽然基础,但里面的陷阱特别多。下次做题的时候多审一下条件。” 池冬说得很委婉,都是些基础题。 云嘉月叉了块西瓜塞进池冬手里,夺过笔:“尝尝这个瓜甜不甜。” “就像这道集合题,我们只要画一个图就能清晰看出……”池冬拿在手里没吃,还在继续讲题,边写边讲。 “真的很甜!”云嘉月将水果塞进池冬嘴里。 池冬一脸懵还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嚼了两下 云嘉月看着池冬呆呆的模样,有些可爱。 “哎,我说甜吧。我妈专门给你买的,多吃几块别浪费了。”云嘉月把果盘推过去,将卷子和笔拿过来开始看。 池冬吃完后才说:“谢谢阿姨,很甜。” 云嘉月:“阿姨说不客气,下次来还买。” 再简单的题,池冬都会画图写步骤。把饭嚼烂了喂她嘴里,如果云嘉月还是不懂,池冬还要思考是哪里不合云嘉月胃口。 池冬:“我写的能看懂吗?不能的话我再跟你讲一遍。” “哎哟,本来不懂的。但看了我们第一给我写的解题思路,简直神智一开,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好像全都会了。”云嘉月说着,还从旁边抽出一张崭新的卷子。题型和难度跟手里这份差不多,提笔就写,好像真如她所说的那般全都会了。 见云嘉月摆出好好学的架势,也就没管了,开始学自己的。 这章错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补习 第7章 学习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不知疲倦地“啪嗒啪嗒”跳动,和空调运转的呼呼声。 二人都在专心致志的学习。一个文思泉涌,手全程没停过;一个在旁边安静地看英语范文。 不知不觉间,池冬已经背完了三篇英语范文,她放下书,伸了个懒腰,脖颈处传来一阵酸痛感。她轻轻转动着脖子,缓解着肌肉的僵硬,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身旁的云嘉月。 这一看,她心中不免有些讶异。 云嘉月依旧保持着低头做题的姿势,笔在她手中几乎没有停歇过,平日里总是挂着几分慵懒的脸上,此刻竟满是认真。 池冬还记得,当年备战中考时,云嘉月也是这样一副看似努力的模样。可实际上,她常常学着学着就打起了瞌睡,怕被池冬发现,专门用靠近她的那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晃着笔假装自己还在学;要不就是对着书本发呆,双眼放空。 但池冬也清楚,云嘉月并非不想学好,她只是单纯对学习缺乏足够的自制力和专注力。为了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云嘉月甚至会偷偷掐自己的大腿。 中考结束后半个多月,她大腿上的淤青都还没有完全消退。 出于好奇,池冬凑过头去,想看看云嘉月做的题怎么样了。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她差点没忍住叹气。 只做了半张数学卷子,这些对池冬来说并不难,甚至做点放松的卷子都轮不到这些,所以她大概扫了一眼就能算出正确答案。 池冬将自己的答案与云嘉月选择的答案来回对比,心里不信邪,又算了一遍。 十道题只对了五道。 虽然比起之前讲过之后的正确率,确实多对了三道,算是有进步。可这些都是最基础的题目,简单到几乎只要看清题目就能写出答案,云嘉月居然还错了这么多。 每当碰到这样的场景,池冬都会忍不住感叹,云嘉月当年还是付出了太多努力,还好考上了这所重点高中。 她犹豫了许久,到底要不要再给云嘉月讲一遍这些错题,脸颊都因为纠结而憋得有些发红,最后才憋出一句:“你再仔细看看题目吧,有些条件可能没注意到。” 云嘉月头也不抬,继续奋笔疾书,嘴里连着哦哦好几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池冬看着她敷衍的样子,又补充道:“有些题可以套用公式,你先回忆一下咱们昨天讲的……” 云嘉月打断池冬的话。 “池老师,小嘴巴不说话。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不准再提醒我了。我要自己做出来!” 池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闭嘴。 其实,每次池冬教云嘉月做题时,总喜欢板起脸,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想以此让云嘉月更认真一些。 而云嘉月偏偏不吃这一套,还特别爱调侃她,一口一个“池老师”地叫着。 起初,池冬只要被这么一叫,严肃的表情就维持不住了,会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憋着笑让云嘉月好好说话。 可云嘉月的脸皮向来厚实,不管池冬怎么抗议,她都照叫不误。久而久之,叫了这么多年,池冬也渐渐习惯了,就算云嘉月变着花样地喊她“池老师”、“小池老师”,她的表情也能保持波澜不惊。 但就算再习惯,教人做题这件事,无论在哪个年龄段,都很难让人完全心平气和。池冬平日里算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可此刻看着云嘉月那惨不忍睹的正确率,心里还是憋了一口气。 她感觉脸上有些发热,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房间里的温度好像有些不对劲。她抬头看向空调显示屏,只见上面的数字赫然显示着 26℃。 这个房间里只有她和云嘉月两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云嘉月把温度调高的。可刚才云嘉月明明一直在低头做题,看起来根本没有做其他无关的事情,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调的温度?池冬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其实这也不奇怪,池冬做事情向来十分专注,不管是学习还是做其他事情,都能做到一心一意,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自然也就不会特意去关注身边发生的小事。 而此时,云嘉月心里正有些小小的愧疚。刚才她做题还是没绷住,想偷偷玩手机,无意间瞥见池冬的手臂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会无意识地搓搓手臂,她才发现自己早上开空调时,只调了客厅的温度,把房间的空调给忘了。 她赶紧悄悄把房间空调的温度调高,并在心里默默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在池冬的监督下,云嘉月又埋头做了一套基础数学卷。等到她终于放下笔,长舒一口气时,池冬拿起卷子快速浏览了一遍,简单估算了一下卷面分,大概能有一百多分。她抬起头,看着云嘉月,语气平淡地说:“进步很大。” 虽然这句话里没有丝毫语调的起伏,听起来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云嘉月却全盘接受,还故意装出一副扭捏的样子,双手绞着衣角,笑着说:“那是当然,还不是因为池老师教得好嘛。” 池冬被她逗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收拾着桌上的资料,一边说:“我给你带了一些提升难度的题目,等你把这套基础卷子全部写完,并且把错题都弄明白之后,就可以尝试着做这些提升题了。要是有不懂的地方,记得随时给我说。” 云嘉月乖巧地点了点头,感慨道:“没想到我居然学了一个下午,我可真是太好学了!对了,等会儿一起去吃晚饭吧?开学的时候我就说过要请同学们吃饭,你也一起过来哦。” 池冬闻言,微微沉吟了一下,有些抱歉地说:“不行,我晚上还有事情。” 云嘉月不死心,继续邀请道:“哎呀,你就一起去吧。要是让我妈知道,我请同学吃饭居然没叫上我最好的池老师,她肯定会生我气的。” 池冬坚定地拒绝道:“我今晚要去兼职,实在抽不开身。” 见池冬态度坚决,云嘉月也不好再勉强,只好点了点头说:“好吧。那你可欠我一顿饭,等你有空了,我单独请你吃,下次可不准再拒绝我了。” 说完,她便动手帮忙收拾桌上的东西。等到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拉上拉链后,她偷偷地瞥了池冬一眼,观察着她的反应。 池冬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嘴角微微弯起,算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先别走,等我换个衣服!”云嘉月说完,就朝着卧室跑去。 其实她早就搭配好了今天要穿的衣服,从一开始就盘算着要是能和池冬一起去吃晚饭,一定要穿得好看一点。那套衣服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柜上,云嘉月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一把抓过衣服。 池冬见状,便打算先到客厅里等她换衣服。可她刚转身,就被云嘉月拉住了手腕 “外面太热了,你先在房间里待一会儿吧,我去卫生间换衣服,几分钟就好,很快的。”云嘉月仰着小脸,眼神里带着几分恳求。 “没事,我不急,在外面等也一样。”池冬笑着说。 “不行不行,你就乖乖在这儿等着嘛。”云嘉月不由分说地把池冬按在椅子上坐好,然后拿着衣服跑进了卫生间。 池冬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在房间里耐心等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橘子味。 没过两分钟,卫生间的门就被打开,云嘉月从里面走了出来。 只见云嘉月穿着一件白色露肩短 T,下半身搭配了一条低腰超短牛仔裤,腰间系着一条银色的腰带,上面还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吊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的腿又长又直,线条匀称。 云嘉月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摆了一个很酷的姿势,一只手叉着腰,另一条腿微微斜着,耳边的银色圆环耳饰和胸前挂着的十字架吊坠也跟着轻轻摆动。 原本有些凌乱的丸子头也被重新打理过,扎成了一个低侧丸子头,还特意拨出了几缕碎发作为刘海,修饰着脸型。 池冬这才注意到,云嘉月今天还化了淡妆,之前一直专注于学习,没有留意到。此刻仔细一看,她的眉毛被修得整整齐齐,眼尾处淡淡的眼影让眼睛显得更加有神,唇色也比往常红润了许多,看起来气色格外好。 云嘉月在镜子前臭美了半天,才转过身看向池冬,得意地扬起下巴问:“怎么样,漂亮不?” 池冬毫不吝啬地赞美道:“很漂亮。” 她的语气真诚,眼神里满是欣赏。 云嘉月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快步走到池冬身边,亲昵地勾住她的肩膀说:“那我们走吧。” 两人的身高乍一看差不多,但如果非要仔细比较的话,池冬其实比云嘉月高了三厘米。 因为这三厘米的差距,云嘉月勾着池冬的肩膀时,总觉得有些勉强。 她悄悄踮起了脚尖,心里暗暗想着,下次一定要买一双厚底鞋,这样就能轻轻松松地搂住池冬的肩膀了。 第8章 命苦 日薄西山,火烧云层。 天边被映得橙红,像熟透的橘子,挂在远处的山尖上。 一条长长的江河穿过这座城市,带来生命的源泉。长青市建筑在水江两边,地势崎岖,多山地,算得上依山傍水。 长青市不是一线城市,每年经济收入并不景气,但后来凭借自身地理优势和对环境的合理开发全力投资旅游业,每年都能吸引大批游客来旅游。 现在是晚上七点左右,长青市的人晚饭吃得早,这个时间点,街道、公园、商业街多了一大堆拿着蒲扇、免费赠送的印有各类医院广告的扇子进行散步消食的人。 遛狗遛猫遛小孩的都有,大多都是老年人。零散几个背着书包刚补完课的学生驻足在江边、河道,拿出手机对着晚霞一顿拍。 在旅游业的促使下,长青市的人民性格爽朗、热情好客。不管是否面生,什么话题都能接着聊下去。 路上随便走几步都能看到驻足聊天的人。 公园的石桌石凳上,几个老大爷拿着几副牌坐在那里,裤腿半卷翘在自己的凳上,鼻梁上的老花眼镜盖住浑浊的眼,嘴里念念有词:“该我打了,别作声!” 有穿着碎花深色长裙的阿姨,踩着低跟鞋,手里提着两个小音箱。 身后聚着一堆阿姨,脸上都是红润的笑容,聊着家常准备跳广场舞。 本地开有许多纪念品店和小卖铺,老板端着个小板凳坐在店门口,紧挨着隔壁,从店里货架上拿出一袋瓜子,串在一起聊天。 街头商贩和露天吃食特别多,每周末和节假日生意异常火爆。 街边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路上的路灯一盏盏点亮,缓缓映出整座城市的向上风貌,一派祥和景象。 露天生意堆满小吃街街道,消费的顾客来来往往,人流不息。 不知道收拾了第几百桌的残羹剩余,池冬腰背酸痛,停下手中动作,吐出一口浊气,试图站直缓解疼痛,但抬头便是还在排队等候进店的长长队伍。 “还要等多久呀?” “快了快了,下一桌就是了!” 老板在门口扬着笑脸吆喝招待,卷发被汗湿,黏在一起。 她转过头,笑容已经僵硬,催促道:“快点收,客人等着呢!” “老板这桌结账!” “再拿听啤酒来!快点别磨蹭!” “哎!来啦马上!小张,这边来帮忙。让后厨那几个人快点” 几桌的客人喊着,老板继续忙上忙下,指挥着其他人。 池冬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忍着疼痛继续弯腰收拾。 手臂因长久使力处于紧绷状态,此时青筋暴起,在她并不宽厚的手背上尤为突出。 角落里摆着几个超大的黑色电风扇,呼呼地吹。衣服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肌肤上,又被汗水浸染。 背后股股冷意袭来,脑袋却热得发昏,但池冬不敢停歇半刻,生怕会因为一点懈怠而丢失工作。 至少,今天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假期的烧烤店人流量很大,一般是从傍晚开始忙碌,直到凌晨一两点左右,没什么人来才闭店打烊。 客人一波接一波,期间基本没有任何足以休息的时间,最多倚在墙上靠会儿。 烧烤店打烊后还要后厨的碗筷等着收拾洗净,一套下来,等到彻底下班后,池冬已经站不住脚了。随意坐在店门口,轻轻捶腰。 几个一起上班的阿姨已经拾掇好忙着回家,离开时还关心池冬:“妮儿,快回家嘞。这么晚了,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待久了。” 池冬下意识的点头微笑:“好的阿姨,我等会儿就回去。” “再见妮儿。” “再见。” 目送几个阿姨走远后,池冬才扶着墙起来,准备换下工服回家,转头迎上老板。 老板手里拿着几张钞票迎面走来,神色有些愠怒:“拿着,你今天的工钱。今天怎么来这么晚,不知道周末很忙吗?下次再这样就别来了!” 池冬和其他长期工不一样,她只能算是兼职,平常只在周末或其他节假日才来上班,工资也是日结,干一天拿一天。 “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今天在兼职另一份家教工作,路上堵车才来得晚。”池冬道歉后才解释。 老板凝视须臾,又从兜里掏了五十块钱,跟工钱叠在一起:“我女儿也要开学了,跟你是一个学校的。你成绩不是挺好的?高中衔接你多帮帮她,今天这事儿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池冬无意识搓了搓手,才接过钱,粗略看大概是130左右,她对折后揣进裤兜里:“好的阿姨。我明天要上课,大概晚上十点多能过来上班。” 老板啧了一下,下意识皱眉。 但转念想到有这个廉价的补习“老师”能给提供女儿补课的服务,还是答应下来,语气多少有些不爽:“尽快啊。本来就只让你周末来,还这有事那有事的。” 看见池冬脸色明显的怠倦,今天确实很忙,她又说:“行了。赶紧回去吧,也不晚了。” 池冬点头,往杂物间去换衣服了。 身后传来老板模糊的嘀咕声:“小小年纪就一副衰相,其他哪一个不比你年纪大?做的事不比你多?就你死气沉沉,搞得好像有人虐待你似的。真是招了个祖宗来上班。” 声音小,但寂静的夜里能听清楚每一个字,池冬照常弯唇,连脚步都不顿。 服务行业本着服务顾客的原则,每个员工都得以笑容待人。 再不济如池冬表情本就寡淡,经过服务环境长期的浸染,也学会了在各种情况下面露微笑。 身上的围裙和工服一股子浓烈的油烟气,掺杂各种佐料的刺鼻气味。 池冬没精力思考,说她什么都好,别辞退她就行。 她将换下的衣物套在袋子里,打了个结,确定不会有异味漏出后装进书包。 烧烤店在路边,往前走几步路就有公交车站。但这个点是没有公交车的,深夜出租车又有溢价,池冬隔着布料摸了摸裤兜里的两枚钢镚儿,像往常一样走回去。 路灯基本上都熄了,街上店铺招牌的装饰灯零零散散的亮着,往来的人一个都没有,偶尔有几辆车从池冬身边飞驰,扬风而过。 发丝纷飞。 借着月光,池冬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夜色中慢步行走,单薄的身影逐渐模糊。 到巷子入口时,池冬拿出手机打开里面的手电筒功能照路。这一带根本没有路灯,高墙挡住月光,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池冬融于黑夜,只有手机散发着微亮的光。 被指纹、裂痕覆盖的屏幕上显示着2:53,已经快凌晨三点了。还好今天比往常快十分钟到家,能挤出一个洗澡的时间。 睡不到两个小时,就要起床去学校上课。这里离学校不近,五点半就得去赶公交,不然会迟到。 手机上还有几条消息通知。 ——您收到一条来自特别关心的空间提醒 ——【特别关心】您收到来自好友的消息(4条) ——【长青市天气提醒】广大市民请注意,预计明天上午9点左右出现小雨,各位居民记得…… 下面折叠了几条话费扣费通知和广告短信。 走了半个多小时又累了一天,池冬实在没力气了,坐在一旁的石墩上休息。 调亮手机亮度,给手机充好话费后点进其他消息。 手机是云嘉月五年前送她的,一直用到现在,有一角已经爬上蜘蛛网。 高考完再打两个月工就可以换台新的手机了。 池冬在心里估算着这些年攒下的钱。 页面十分卡顿,池冬耐心等着那条转不完的圈。 终于,消息一条条一瞬间涌出来。 小月亮:我今天多写了两套卷子! 小月亮:【图片】 小月亮:厉害不! 小月亮:早点休息哦!我睡觉了!晚安! 小月亮:【加油.jpg】 最后一条是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发的。 池冬一条条回复,想到了什么又删除对话框的文字,退出聊天界面,去看云嘉月更新的空间。 是今晚和朋友出去吃饭的照片,有九张。 食物和饮料占了三张,她自己的照片有一张,两张合影,被其他人围在中心,对着镜头大笑比耶。 她换了套衣服,是简单的白色T恤,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图案。 看到第七张,居然是自己。是下午在云嘉月家,她背范文的时候。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拍的。好像每次和她待在一起,自己的反应力就会特别迟钝,感官都在后退。 后面两张是云嘉月做的卷子,一张是自己写的,另一张上面是红笔修改过的。 有几张图po了一行短小的字: ——好吃的! ——和朋友吃好吃的! ——认真学习的小池同学有! ——池老师在教育界结下的硕果有! 评论区都在夸和互捧,云嘉月每条都有回复,互相开着玩笑。 池冬看着那些陌生的昵称,一个都不认识。 云嘉月有很多朋友。 她摁灭手机屏幕,随意放置在地上。 对着黑到没有尽头的小巷发呆。 通过轮廓勉强能看出来里面有几栋筒子楼,都是好几十年前修建的。 若是白天能看得更清楚。 能看清外面掉得差不多的砖头瓦砾,残存的一些也被厨房飘出的烟油熏黑。掉落的地方露出坚硬的水泥和钢筋。 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住,有的也只是老太太和老头。 里面的居民随着年份变迁,一户一户的往外搬。 老人要么死了,要么被养大的孩子接走尽孝,留只下几个。 年幼的小孩到了读书的年龄也会被妈妈和爸爸接在身边,方便教养。 内里如同外表早就破败了 她居住了近十年的地方,快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等她高考完,或许妈妈也会来接她,如同幼时那般,用那双宽厚温暖的手牵着她。 等高考完就好了,池冬心想。 她会带着最好的成绩去见妈妈。 她会是妈妈口中那个最聪明的小孩。 冷风静静地吹,吹到面上一片冰凉,身上冷得起疙瘩,池冬不自觉的打颤。 夜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命苦 第9章 心疼 天蒙蒙亮,床头的闹钟开始工作,吵闹声音在封闭的房间格外刺耳。 云嘉月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吵得实在受不了才长手一伸,关掉闹钟。 手在枕头旁边摸索着找手机,摁开开关键,半眯的眼睛被手机亮度突然一刺,还没适应又紧闭双眼。 就着侧躺的姿势又眯了会儿,直到房间门被敲响,妈妈的声音传来,“小月快起床哦,要迟到了。外面在下雨,等会儿妈妈送你去学校。” 云嘉月悠悠转醒,但仍有些迷糊。 瓮声瓮气地回了句好,随即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身,双手又开始寻找手机,找半天发现被自己压在身下。忍着刺眼打开手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池冬今天早上5:01发的消息。 冬:对了很多。 冬:厉害。 冬:早安。 云嘉月靠在床头,在键盘里敲敲打打,只回了早安。 心中叹了一口气,池冬昨晚又上班到很晚。 不知道今天早上还来不来得及吃早餐,每次池冬上班到很晚,第二天早上为了多睡几分钟,都会舍弃买早餐这一步。 学校附近的早餐店基本上都排着长队,想买至少十分钟起步。 云嘉月看了看时间才六点,还来得及。她可以去给池冬买一份。 思及此,手机往床上随手一丢,火速起身洗漱。 “妈妈,我今天不在家吃,我去外面吃。你把我送到学校外面那条小吃街就好。”云嘉月刷着牙,含糊不清地说。 云嘉月妈妈云星应声,叮嘱道:“少吃那些,对身体不好。桌子上有牛奶,等会儿记得把牛奶喝了。书本不要带掉了。身上钱还够用吗?妈妈再给你点零花钱,钱放在你的书包里面的小包里。” “知道了妈妈!”云嘉月从厕所探出个圆溜溜的脑袋,“我钱还够用的。” 云星只是问问,钱早就塞进书包了。旁边是一件叠好的针织外套,长青市一到下雨天就急剧降温,根本没有缓冲一说。 昨天穿短袖短裤都要吹空调,今天穿两件也不免被冷风吹到抖。 家里请司机后,方星便不常开车,每天由司机送她和丈夫去上班。 原本是司机先送云嘉月上学,再回来接二人。恰逢公司最近接的项目比较多,丈夫经常加班,去公司的时间得比往常早,跟云嘉月上学时间撞上了。 今日雨太大,云嘉月坐公交上学也不方便,云星便专门留下来亲自送她。 云星许久不开车,有些生疏。又载着女儿,车速不由得放慢,注意力也高度集中。 云嘉月躺在后座上翘着一条腿,单手玩手机,不时发出几声笑。 等红绿灯时,云星通过后视镜看到这样一个场景,责备的话在嘴里溜了一圈:“坐端正,不要把眼睛玩近视了。” “妈妈,我困嘛!马上就到学校了,再让我躺会儿。”云嘉月撒娇道。 云星无奈:“今天晚上还在下雨的话,妈妈还来接你。你不要走太快了,雨天你自己坐公交不方便。” “你上课的时候不要玩手机,听到没?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学习。” “你把你女儿想得那么蠢那么坏!” 云星莞尔,没回话。 云嘉月有些恼:“妈妈!” · 云嘉月在路口下的车,撑着伞对云星挥手:“妈妈再见!” 云星点头,叮嘱道:“记得买早饭吃。” 观察完周边路况后随即升起车窗,一踩油门车瞬间驶离。 云嘉月习以为常,转头张望思考吃哪家店。 池冬早晨吃不了太油的食物,云嘉月砸吧两下嘴,没啥味,她自己也没什么想吃的,只简单买了两碗甜粥和几个微甜的糕点。 与本地辛辣饮食相比,她和池冬更喜欢吃甜口的食物。 校园外面的小吃街,各式各样的小吃摊都有,不仅是一中的学生,周围的居民也爱来这里吃。小吃街生意火爆到还有人专门来这里做探店视频。 一中的人吃不惯食堂,就经常往这里跑,尤其是学体育的同学,每天晚自习都在校门口跟保安打太极,说什么请假、看病,只为了出去吃这一口。 短短几步路,云嘉月已经碰到不少认识的人,不过雨下匆匆,只简单打了招呼。 她还碰到了初中一个班的女生,那人以为云嘉月没看见,将还未撑开的伞虚虚掩在头顶,特意绕了好几个带遮雨蓬的摊子,只为从云嘉月背后窜出来吓唬她。 云嘉月攥紧塑料袋,只拿余光瞄那抹身影,心中默默数她走过来的时间,假装自然。 当那只手如想象中拍在云嘉月的左肩,她如常看右边,神情平淡:“你幼不幼稚!” 那人摇头:“没意思。” 随即挤进云嘉月伞下,视线下移,看到她提着好几个塑料袋,又说:“哟,又吃这么多,当年那头猪妖还没从你身上下来吗?” 云嘉月继续假正经:“陈欣染,你把你手里的四个煎饼果子藏进书包再跟我说这些话好吗?” 陈欣染往云嘉月身旁挤了挤,笑嘻嘻:“我给那群住宿舍的人带的,跑腿费一人一块呢!早已找到发家致富的方法。伞往我这边靠点,别给我的钱淋到了。” 云嘉月忍住翻白眼,嘴上回了句懒鬼,但撑伞的那只手老实往陈欣染那边偏。 “云大小姐考不考虑我这个廉价跑腿啊?” 云嘉月爽快答应:“可以啊!什么时候开始替本小姐效力?” 陈欣染自然知道云嘉月是开玩笑的,也故作反悔:“不行。你这么有钱,帮你带饭至少十块一次!” 云嘉月这下白眼没忍住,对着陈欣染翻了一个。 陈欣染依旧笑嘻嘻。 她俩初中认识的,当过一段时间的前后桌,那是陈欣染上课吃零食吃得最爽的时光。云嘉月这人大方得要死,经常请周围人吃零食、吃饭。 国外各种进口的牌子货像期末发的卷子一样不要钱,往她们桌肚里塞。 并且云嘉月每次小假期回来都会给她们带她旅游地的纪念品。 手链、包、平安符,西式的、中式的,统统来了一遍。 每个人都有一份礼物,只不过她同桌的更多。 对了,想起这位同桌,陈欣染瞄了眼云嘉月提着的早饭,两碗粥。 陈欣染眯眼,笑得猥琐,说:“难不成是给池冬带的?你初中就经常给她带早饭,现在还在给她带,你俩关系挺好啊。” 云嘉月震惊:“你以前就少吃了吗?” 陈欣染突然想起好像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云嘉月如同被猪精上身般,每天早上买的早点八种不重复,小笼包、煎饼、饭团……几乎每天买的早餐都多到可以在教室开早餐店的程度。 云嘉月自己也不吃,说只是嘴馋想尝个味。 剩下的吃不完又不想浪费,于是云嘉月就拜托她们帮忙解决。 那没办法了,她们就勉为其难、粮食为大、狼吞虎咽,只不过干粮太多,她们咽得喉咙痛,边吃边打干哕。 稀稀疏疏的教室就她们几个在那里呕来呕去。 云嘉月有些不好意思,后面准备了一些健康的饮料助她们下咽。 于是,陈欣染连着吃了一个月云嘉月买的早饭,妈妈给的饭钱都省下一百来块。 陈欣染:“哈哈。” 也不怪她想起早饭就觉得是给池冬买的。 池冬读初中的前两年是住宿生,那个初中不仅教学资源落后,体育设施、校园环境和食堂都特别差。 池冬当时快一米六的个,七十斤都不到,严重营养不良,腿跟胳膊一样粗,瘦得跟竹竿似的。 每天还独来独往,身边就云嘉月叽叽喳喳围着她绕。 云嘉月第一次买超级无敌爆炸多早餐的时候,虽然嘴里是在问她们吃不吃,眼神却是在瞧正在帮云嘉月补作业的池冬。 被问的几人心知肚明,边嚷嚷好饿,边拉着池冬一起来吃。 后面的早餐吃什么,取决于池冬的胃口。 第一天,池冬吃了裹满辣酱的煎饼果子,腹泻一整天,后面就全是番茄沙拉酱。 第二天,池冬吃红糖馒头的时候咳了两下差点被呛到,后面每天就多了一杯新鲜榨好的水果汁。 …… 后面池冬开始走读的时候,暴多的早餐也终于停止了。 陈欣染那个时候就怀疑云嘉月其实是想单给池冬买早餐,但不好意思明说,就顺路请了周围的人。 唉,女神就是如此善良又大方。 其实她跟池冬没什么交集,要不是云嘉月,可能初中三年都说不上一句话。 刚换位置的时候,她爱聊天,云嘉月也爱说话,于是二人就经常在一块玩。 这让她跟池冬也有过几次短暂交流,虽然大多都是云嘉月问学习上的问题,她也跟着学,但好歹算说得上话。 池冬整个人冰冷冷的,除学习上的事情,别的一句话也不多说,每天每节课每分每秒都抱着书读。 至少她每次转过身过来跟云嘉月聊八卦的时候,池冬都坐得端正,认真听讲记笔记。她怕打扰到池冬学习就只好将话憋回肚子里等到下课再转过来讲,即使这样还要经受一遍池冬眼神的洗礼。 虽然对方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样,视线停留在陈欣染身上不超过一秒,她也如芒在背。 只好小声地跟云嘉月讲,但是云嘉月这人每次都笑特别大声,边笑边摇池冬的小臂。 · 今天比往常早几十分钟到教室,预留出一个吃早饭的时间。 云嘉月将收好的伞挂在走廊墙壁的挂钩上才走去教室门口,张望了几下,班上只来了几个人。 一到暴雨天,无论是上学还是上班,迟到的人就会激增。被雨水洗刷的道路泥泞不堪,淌着水和泥土压根走不快,连公交都减速了不少。 池冬坐在位置上埋头背书,左边的水杯敞开,冒着热气,应该是刚来不久接的热水。 心疼涌上心头。 云嘉月穿过杂乱书堆快步走过去,驻足跟前:“早上好呀!” 池冬听见声音抬头,眸瞳睁大:“早上好?今天来这么早?” 不怪池冬这个语气,毕竟云嘉月从来没来这么早过,她向来是能卡点就绝不早到,每次都是踩着上课铃的尾音踏进教室的门槛。 “哎我妈催得急,怕我雨天迟到,一大早把我喊起来。对了,她给我买了份早餐,顺便也给你买了。”云嘉月一副抱怨的语气,言语间,将手中的早餐递给池冬。 长大的池冬不好糊弄,云嘉月每次想给池冬送点什么东西,都要搬出妈妈来。 大人的一番好意,总是让人难以拒绝。 果然,池冬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接过。 一句谢谢轻声飘过,耳边是瓢泼大雨,哗哗地砸在外面生锈的栏杆上,劈里啪啦。 池冬脸色苍白,眼底青黑,双唇毫无血色,所有头发依旧拢在耳后。 整个人透着一股浓浓的疲倦。 但她嘴角依旧上扬起一个弧度,用着最轻快的语调说谢谢。 云嘉月抿直唇点点头,旋即扯出一抹笑回应:“阿姨说不客气。先吃吧,今天风大,粥可能有些冷了。” 距离早自习还有一段时间,三俩学生一半在补觉,一半在吃早餐,教室里香味飘飘,安静异常。 二人小心翼翼地掀开塑料盖,尽量降低盖子打开那一刻发出的声音。 两颗头垂在一处,用着一样的姿势让指腹抵着盖子边缘使力。 打包的那个阿姨今天压得太实心了。 扯开一个角,其余部分依旧紧密贴合。 这时就要用一只手稳住碗身,另一只手再度掀开。 不知为何,云嘉月看着这样的池冬仿佛被戳中了笑穴,。 池冬表情一本正经,但用力的那只手手背青筋突起,显然下了不少力,但害怕发出太大声音,用在盖子上的力气少之又少。 塑料碗就这样要开不开。 云嘉月快憋不住笑,两个人就这样傻傻的。 池冬感受到云嘉月发颤的肩膀,偏头看,无声询问:怎么了? 云嘉月摇头,紧闭唇。越想越好笑,肚子都憋得生疼,手也失了力,索性松开,捧住自己的脸,轻轻拍了两下,平复自己心情。 池冬以为是云嘉月打不开,于是将自己的放在一边,拿过云嘉月的,又开始刚刚的姿势。还好这碗比较容易打开,一拧一掀就开了。 她递给云嘉月示意她吃。 云嘉月缓过劲,摇头,小声说:“两碗都是一样的,你先吃。我早上喝了杯牛奶,现在还不饿。” 池冬当然不会先吃,她将早餐都解开,放在桌子上,下面拿纸垫着。随后又去跟自己的粥较劲。 云嘉月凑过去说:“下次不买这家了,那个阿姨手劲太大了。” 池冬弯唇,没再说什么。 池冬吃东西很斯文,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即便是喝粥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她安静地坐着,安静地吃,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一处螺旋纹,整个人处于放空状态。 池冬吃饭就是这个样子,不言不语,像是进入到自己的世界,听不见周遭的一切。 只有正在咀嚼的腮帮在告诉旁人,池冬没有被按下暂停键。 云嘉月没想着打扰,毕竟这是池冬稀少的、属于自己的时间。 上课铃打响时,教室还是没坐满,又有几个倒霉学生迟到了。 第10章 迟到 不过幸运的是,周一的早自习是属于语文,教这堂课的老师也经常迟到。 只要在语文老师郑红实来之前,躲过操场上随机刷新的教导主任和正对面楼层窗户敞开的教师办公室,那么今早就可以当作按时到校。 教室的背书声稀稀拉拉,有不少人在浑水摸鱼。 高天备猫着腰从后门鬼鬼祟祟跑进来,带起一阵潮湿阴冷的风。 他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后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胸:“我去,吓死我了!” 周围的人一如既往地没人理高天备,但他好似没感觉到,依旧自顾自地讲刚刚发生在他身上的惊心动魄:“ 你们知道吗?” “……” “今天我不是起得晚差点迟到吗?然后我就打算绕校门,从樟树那个位置爬进来。你们猜我遇到谁了?” “……” 高天备说一段话停一下,企图带动她们的好奇心。 不过翻书的翻书,背诗的背诗,还是没人理。 高天备叹口气,小声吐槽:“真没意思。” 随后又咧起嘴继续讲:“我刚从树后走出来就看见王家毅撑着他那把黑格子烂伞在那里跟赵双讲话。当时吓我一跳,还好他俩是背对我的,不然我撞脸上跑都跑不掉。” 到现在还是没有一个人理他,高天备突然想念之前那个同桌了,虽然也不大爱理他,但这种时候总会捧一下场,让他接着讲。 这种微妙的“冷暴力”,多动症且管不住的高天备受不住,于是选择他认为关系还比较可以的云嘉月主动出击。 也不管自己手上还有未干的雨痕,就大剌剌地拍向云嘉月的肩膀,语气也吊儿郎当:“喂,云嘉月,你不想知道吗?” 云嘉月好不容易专心背一次文言文,就被高天备打扰,心里只觉他没眼力见,于是头也不转,没好声道:“别碰我,背书呢。” 高天备听这话的一瞬间没憋住笑:“别闹了姐,你啥时候这么勤奋?” 云嘉月慢悠悠转头,对着高天备假笑了一下:“闭嘴。” 高天备笑得更大声了,还是不管不顾其他人想不想听,云嘉月想不想听,接着刚刚的话头讲:“那王家毅在跟赵双聊你呢。” 云嘉月又翻了一页,敷衍道:“嗯嗯。” “哎,不是,你不好奇她们说你啥吗?”高天备纳闷了,教导主任和班主任聊她一个普通学生,还是个刚作为反面教材被请上主席台检讨的学生。 她居然毫不在意,装的吧? 高天备只敢想,不敢问。 “她们说你周一检讨的事儿呢,你不怕是要给你处分吗?” 云嘉月一听这话顿觉莫名其妙,转过身靠在墙上横着坐,打量了高天备一道才认真地说:“要给早给了,检讨都过去一周了怎么还会给处分,你以为像你不交作业,然后补交吗?再说了,处不处分跟你也没关系啊。” 这个动作幅度比较大,池冬都偏头了一下,云嘉月立马换上笑脸:“没事儿,聊完继续学。” 云嘉月平常自习课都是这样的,老师不在就经常跟前后桌的人聊天八卦,而池冬学习时整个人都处于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就算是外面雷雨连天,她也能专心致志地拿出卷子刷题。 所以从高天备一骨碌滚到座位上开始叽里咕噜地讲话,到现在还喋喋不休,她都没听清楚一个字。 此时对云嘉月说的话,所以池冬也没在意,只是点点头。 顺手又从桌肚里拿出买的复习题资料,放在云嘉月桌上。 云嘉月比了个OK的手势。 池冬和云嘉月的小互动落在高天备眼里,只觉得有些刺眼。凭什么将他视为空气? 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什么又叫做跟他没关系? 她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他嘴角在笑,眼尾却平了下来:“我俩是朋友啊,朋友关心你一下怎么了?” “那我作为朋友,特别提醒你一下,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照你这成绩再不学两下,到时候没书读了。” “那有啥?读什么书不是书?再说了,我家里人会给我安排工作的。”高天备浑然不在意,“况且你成绩跟我差不多,咱俩这基础还有学的必要吗?题目都看不懂。” 云嘉月叹了口气,这人没救:“随你吧,我要学,别打扰我了。” 高天备今天像听不懂好赖话一样,非要拉着继续跟云嘉月扯别的:“你今天来这么早?我以为下雨天咱俩又得迟到,还在校门口碰上一面。” 下雨天、迟到。 一触发这个场景,高天备的底层代码又开始运转了。 其实云嘉月和高天备之前都不怎么玩,话都没说过,在班上就是纯粹的、普通同学的关系。 转机就出现在云嘉月高一那次迟到,也是下的瓢泼大雨,她赖床不肯起来上学,导致出发的时候外面已是上班高峰期,堵车都堵了快半个小时。 最开始云星问她想不想请假,今天在家休息一天。 云嘉月果断拒绝,马上起床洗漱。 只不过到校门口的时候,学校的前门已经关上了。 她正琢磨怎么让保安大姐把她放进去,还不记她名字的时候,高天备拍她肩膀,说:“同学,你也迟到了!” 云嘉月这时还不认识他,只觉得面生,礼貌性地笑。 “我,高天备,咱俩一个班的呀。”高天备依旧自来熟。 云嘉月对这名字有一点印象,但不多,隐约记得确实是一个班,多加了一个字:“早。” “咱俩就别走正门了,那王家毅估计现在到处抓人。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地方,保准隐蔽,从那进去我打包票绝对不会被抓。” 云嘉月有点抗拒这种来自陌生人的热情,不想跟他多纠扯,决定直面保安、教导主任、班主任,连闯三大关。 她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走正门。” 不等高天备回话,就往门口走,伞柄靠在肩上,小心避过地上的水坑。 站在保安亭的窗户外,云嘉月往里张望,望见正在吃面条的保安,她扯着笑脸:“陈姐姐~” 保安听见声,停住嗦面的嘴,放下筷子,抬头,是个熟面孔:“今天咋来这么晚?迟到了妹妹。” 保安认识云嘉月,这女孩天天过的时候都会张着一口白牙说姐姐早上好,嘴甜的嘞。 听见后半句云嘉月嘿嘿地笑,又抬抬下巴示意这个天气说:“雨太大了,堵车,就来晚了。姐姐,求开门。” 保安扯过一张纸胡乱地擦擦嘴:“来了。” 起身拿起地上撑开的伞,斜斜地举在头顶。单手不方便开门,就将伞柄夹在脖子和肩膀之间,用钥匙解锁开门。 云嘉月的手伸过栏杆缝隙,接过伞,替保安打伞遮雨。 铁门被推开,云嘉月窜了进去,她小声问:“签名字那个本子放在哪儿的呀,我去签了吧。” 保安摆摆手,示意云嘉月快去教室:“下次早点来就行。” 云嘉月瞬间明白意思,高兴地道谢:“谢谢姐姐!” 高天备没走他的小道,他看见云嘉月进去之后直走,保安没让她写名字登记,于是果断选择跟在云嘉月身后。 他指了指云嘉月离去的背影,对着保安说:“我俩一起的,姐姐。” 保安点点头:“快去上课吧。” 高天备小跑两步追上云嘉月。 跟在她旁边:“有两下子啊,那保安都不记你名!” 云嘉月快步:“侥幸侥幸,下次就把你迟到了,这种少麻烦别人的好。” 高天备满不在乎:“这有啥?” 不过二人躲得了第一关,逃不过后面几个人,在二楼拐角齐齐和赵双打了个照面。 两人当天被留在一起做完清洁才准放学。 自此之后,高天备就开始在班上频繁地找云嘉月说话,周末约她出去玩,主动帮忙写作业,带零食。 考后换座位也要换到云嘉月周边来。 每次都是笑嘻嘻的,被拒绝也不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云嘉月见他殷勤得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面就由着他了。 回想完二人正式认识的第一面,云嘉月挑眉:“我就迟到过那一次吧?你这样说得好像我一到下雨天就要迟到一样。” 高天备不明白,迟到一次不也是迟到吗?成绩跟他一样吊车尾,不知道每天到那么早在假勤快什么。 语气不由得阴阳怪气:“是是是,现在变成勤奋好学的三好学生了。既不迟到,还爱学习。” 云嘉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高天备这人向来如此,只要有人做错一件事,他就会认定永远都会做错,永远都处在原地,永远都不能解决。 怎么跟他说都扯不清楚,否则就会开始阴阳怪气。 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小家子气什么。 平时这样就算了,既然认为二人是朋友,就不要摆出那副无知的样子。 要不是他平常道歉够快、脸皮够厚,云嘉月都不稀罕和他多说一句话。 小男人心眼果然多如牛毛。 云嘉月没想和他继续扯这件事,本来一整个暑假没见,再加上开学帮她补作业的事情,对高天备印象好了不少,如今又跌回谷底。 高天备见云嘉月不理她,还想凑过去阴阳两句。 背后突然一阵犯冷,有道声音响起:“在讲什么?给我也讲讲?” 郑红实来了。 戴着她那副塑料眼镜和长久不变的拼色丝巾。 厉声道:“人云嘉月好好学习,不要去打扰别人!” 高天备还想辩解几句,但郑红实根本不听狡辩,让他拿着课本到后面站着背。 随后,郑红实在班级里转悠了两圈,又跑到隔壁班继续去逮说小话的人。 云嘉月耳根落了个清净,捧着书递给池冬,让她来抽背:“背完了,让你看看我的记忆力有多强!” 池冬没说话,盖好笔帽压在书角。接过云嘉月手中那本崭新到能二手卖新版的语文书,细长的指尖挑着书页,纸张摩擦发出细微声响。 第一个抽的是《赤壁赋》,池冬只问前半句,不提后半句。 顺序被打乱,背的诗词仿佛被一键清空。 云嘉月的脑子一下子就卡住,抽到最后一句没背出来。 她认命了,又开始老老实实地背,不寻求捷径了。 池冬粲然一笑:“要理解意思才行。” 上周没申到榜,这周还想继续申,需要压压字数,这周只有两更。非常抱歉,这章掉5个红包。(鞠躬 由于加班的原因,这章来不及码完,还有1k字,我看今天中午午休的时间能不能码上来。不行的话,会在晚上更新剩余的。(剩下的晚上来,要上班了(晚上了,我写完啦写完啦,刚刚细看才发现用手机打字有很多细节问题没处理好。手机打字虽然快,但错的也多T T 不知道为什么我用电脑码字,两个小时什么都憋不出来,今天中午用手机码字花了半个小时就近1k字,我玩手机还是太权威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迟到 第11章 新生代表 余下的时间,云嘉月都在认真背书中艰难度过。 至于为什么艰难,云嘉月只能说书籍是人类最无害的安眠药。 她平常都是卡点到教室,有时起得晚在家里来不及吃早饭,就带到学校来。 将书本立在桌上,借着堆叠的书本,将自己完全遮住后,再趁老师换班巡逻的间隙,从桌肚里拿出早餐往嘴里猛塞几口。 精神高度集中下一来一回地吃和躲,想睡着都是件难事。 今天来得早,吃完早饭就开始捧书而读。 一开始还能勉强读进去几个字,但方正的字体越看越缭乱,眼皮也愈发沉重。 云嘉月拧大腿也只痛着清醒那一秒,头如小鸡啄米般点点点,接下来该困还是困。 又尝试用食指和大拇指抵在眉弓和下睑手动撑开双眼。 一脸生无可恋。 这样的早自习居然已经重复了两年之久,云嘉月都佩服自己能坚持下来。 下课铃一响,云嘉月缴械投降,书都来不及合上,就这样摊开摆着,整个人瞬间没了骨头似的趴在上面睡觉。 教室里也哗啦啦倒了一半,只有住读生还勉强清醒着去食堂买早饭。 在高中,任何自习课结束,绝大多数人都是以睡着的结局结束。 属于少部分人的池冬捏了捏山根,闭眼放松两分钟缓解疲劳,紧接着就拿出干净的草稿本开始默写今早上背的两篇文言文。 高天备在后面站着也是困得摇摇晃晃,靠在墙上才勉强支撑自己站着。下课铃响前的几秒就忙不迭回到位置准备补觉,彼时刘晓正放下书本准备去食堂吃早饭。 高天备抬手压住后脖颈,左右向下压了两下:“帮我带个饭呗姐。” 刘晓没说话,起身径直离开。 高天备知道刘晓这人很好说话,担着班长的职责照顾班上的同学,所以他心里没有任何负担地招手大声喊:“四个肉包子和一杯小米粥。” 而刘晓还是未作任何反应。 声音过大,在教室里显得很突兀,有人啧了一声。 高天备浑然不觉,坐回原位,额头压在手臂趴在桌上,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开始玩。 · 下雨天通常会取消课间操让同学们自由活动,但好巧不巧,时间逼近课间操,雨幕渐停,云层之后隐隐有金光。 上学时遇到每一次恶劣天气都像是故意来折磨学生的。再大的雨只出现在上学与放学的时间段,一到跑操和体育课,雨一下子就停了,甚至太阳还要出来冒个头。但这些活动一结束,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 可惜,这二十分钟不能自由活动了。 云嘉月还在梦境中沉浮,躲在书后睡得毫无知觉,两节课的时间如指缝流沙般穿过。 老师喊完下课后就匆匆离开,困倦的学生站起身伸懒腰,一阵怪叫。意识还没转醒,脚步早已跟随着尚还算清醒的同学下楼集合。 教室的人离开了大半。 池冬手指轻轻点了几下云嘉月的手臂:“起来了,马上升旗仪式,要到操场集合。” 云嘉月没动,发出鼻音“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是在梦中回话。 池冬原想再喊一遍,话还没出口,云嘉月上半身便慢慢地坐直,脑袋歪向池冬这边,眼睛也紧闭。 衣服的花纹和凌乱的发丝印在脸上与额头,红色痕迹旧旧不消。手掌和腿脚都被压得发麻。 云嘉月打了个哈欠,终于有要醒来的架势。 明明在家睡得也不晚,甚至比周末还早些入眠,但只要踏进学校的校门,精力好似都被吸走,不困也想睡。 她最后吸了一口气才说话,声音变调,哑得出奇:“我手好像麻了。” 话一出口,云嘉月自己都被这个声吓一跳,连忙咳嗽几声清嗓。 池冬拧开杯盖,递在云嘉月手上:“润润喉。” 水温适中,显然是池冬在课间接的开水。 温水滑过喉间,干涩的嗓子瞬间滋润不少,云嘉月喊了两句池冬,没那么哑了。 悬在教室墙壁上的广播小喇叭正在催促还没到操场的同学加快脚步。 云嘉月麻了一条腿,走路快不起来,否则看着一瘸一拐。 下楼梯也是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挽着池冬的手臂。 其实腿只有刚睡醒的时候像失去信号的电视频道那样满屏发白毫无知觉,走了两步就差不多缓解过来、恢复如初。 但云嘉月留着小心思没说,就这样挽到一楼。 能光明正大跟池冬亲密接触的机会可不多。 雨后地上潮湿一片,水坑接二连三。喜欢穿长裤的云嘉月只好掂起一点往上提,防止裤脚沾上泥水,小心翼翼踩过水坑较为浅的地方。 云嘉月不喜欢下雨天,又冷又湿,还容易惹得一身泥泞。 降温后雨天的风,比往常更冷,云嘉月不喜欢衣服穿得多和厚,臃肿至极,看起来像憨态可掬的仓鼠。 但迫于冷风淫威之下,她还是认输般地拉上拉链,双臂抱在一起取暖。 池冬虽穿得单薄,但在风中却无任何瑟缩,挺直背向前。 集合队伍她俩也是前后的关系,云嘉月在前,池冬在后。 今天是高一、高二开学的日子,所有年级的教师与学生都需要到场,此时操场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 她俩来得比较晚,班上其他人都到齐了。刘晓站在她俩的站位处点名数人,看见两人姗姗来迟只是点头示意,让她俩快些。旋即去跟赵双报人数。 升旗仪式一如既往地枯燥无聊,不过比她们提前开学的升旗仪式多了几个流程,请了高一新生代表讲话,内容和以往倒是别无二致。 是个扎个高马尾的女生,声音洪亮,字正腔圆,连站姿都很规矩。 对这个流程再无聊如云嘉月也多看了两眼,这妹妹的名字挺好听,叫陈璨生。 陈璨生在台上讲自己中考奋进拼搏,是如何从中游一路跃至年级前十的经历。知晓到她准确名字也是因为她在最后给励志勤学加了一个不一样的结尾。 “或许大家觉得我的名字陈璨生比较拗口,不好念。但这融入了我妈妈对我寄予的期望,一个璀璨的人生。我不仅要从成绩平平开始逆袭,我更要在一中未来的三年中抒写属于我陈璨生的故事!” 自信、大方,毫不扭捏地说出自己的目标,或许只是嘴上立志,但这样毫不胆怯的语气无可厚非地赢得一众掌声。 不难从校领导难以抑制的嘴角看出,她们对陈璨生这番演讲也是相当满意,在她退至一边时,纷纷拍她肩膀以示鼓励。 隔得太远,云嘉月看不清新生代表模糊的脸。鼓完掌习惯性地转头跟池冬说话,想说这个学妹很自信,很招人喜欢时,直直对上池冬身后赵双的眼睛。 她笑了两下,就老实转回去。 而池冬正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又在背东西。 今天的升旗仪式倒没有拖拉,解散得比往常还要早,有充足的自由活动时间。 人流分散为三股,去小卖部、去厕所、回教室。 云嘉月不想挤着人群走,带着池冬落在队伍末端,慢悠悠地像散步。 二人每每走在一起时,都是云嘉月在说话,她扬起笑脸问池冬:“你刚刚有没有听见学生代表那个妹妹讲话?” 池冬点头:“很自信。” 云嘉月赞同道:“我也觉得。有这样好的成绩作支撑,说出任何理想目标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池冬没反驳,也没再说话。 云嘉月不在乎这意料之中的回应,她接着又问:“你呢池冬?你的理想目标是什么?” 池冬思绪停顿片刻,倒是没料到云嘉月会突然问她的理想目标,脑子里火速搜罗重组措辞。 沉默了十多秒,池冬还是没想到。 她的理想目标是什么呢? 好像从来没有,她学习努力只是为了妈妈口中的那句乖孩子。 她想成为什么? 乖孩子? 池冬有些局促,说出自认为比较合理的一个目标:“考上一个好大学。” 云嘉月“啊”了一下,池冬瞬间警觉,是不是太过平淡了?还是没志气? 不过云嘉月接下来的一句话,她又放松下来。 云嘉月说:“以你现在的成绩,全国大部分的一流大学不是任意选吗?我以为你会说上清北。” 池冬摇头:“没高考,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 变数一直存在。 云嘉月了然,单手捂嘴,声音闷闷:“事以密成,事以密成!不早下结论!” 她又凑到池冬耳边轻轻说:“但是我相信你能考到,毕竟我们池老师是学习的一把好手。” 池冬还没回话就被一句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 “池冬姐姐!” 云嘉月与池冬齐齐回头,一个扎高马尾、穿蓝白校服的女生招手,垂在身旁的手拿着几张纸。瞧见二人的反应后,那女生才开始小跑过来。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云嘉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池冬姐姐,居然真的是你!刚刚看到背影,我还不太敢认。”女生跑到跟前,有些气喘吁吁,平复气息后才说话,眼睛笑得弯成月牙。 池冬听这声就知道是谁了,也向前迎了几步:“怎么了?慢点别跑,刚下完雨路滑,摔倒就不好了。” 听见池冬话语中的关心,女生笑容更盛:“没事儿姐姐,我步子稳得很。” 云嘉月一脸疑惑,池冬还认识有她云嘉月不认识的人?语气还这么亲昵? 脑海中警铃大作。 她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个女生,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的。瞥到女生手上的白纸,上面印着字,题目好像是演讲稿? 字是倒着的,云嘉月不好看,头也跟着偏了下。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我是来自高一一班的陈璨生…… 想起来了,她就是陈璨生!刚刚发言的新生代表。 陈璨生和池冬居然认识? 云嘉月不可置信,还是问池冬道:“你俩认识?” 来晚啦来晚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新生代表 第12章 她是谁 “你俩认识?” 没有纯粹的疑问,而是带着几分好奇。云嘉月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转。 上一秒还在夸台上正在演讲的学妹自信大方。下一秒她就站在跟前,亲昵地喊池冬姐姐。 云嘉月认识池冬这么久,从没见过她身边有常来往的人。池冬总是独来独往,除了学习就是兼职,身边鲜少出现除了自己之外的熟面孔。 眼下这个叫陈璨生的学妹,不仅和池冬熟络,连身上品学兼优的气质都和池冬有些像。两人一样的聪慧,莫非是池冬的亲戚? 云嘉月在心中暗暗猜测道。 池冬被云嘉月问得一愣,这才发觉自己从来没给她提过陈璨生。尽管她并没有特意隐瞒的意思,只是觉得家教这事寻常,教云嘉月是一样,教陈璨生也是一样。 无非是二者的理由不同。 于是开始互相介绍二人:“这是陈璨生,我做家教教的另外一个妹妹。璨生,这是我朋友云嘉月,跟我一个年级,也比你大两岁。” 原来是做家教教的学生,云嘉月了然,随即又掠过一丝意外,她一直以为池冬只教自己一个人,没想到还有别的学生。 这份家教工作还是她托妈妈请池冬来上的,教陈璨生是为什么呢?按照池冬的性子,不像是会去主动找家教的兼职。 但转念一想,目前对陈璨生的第一印象是比较积极向上,如果和池冬在一起时能多说话,那也是极好的。至少不用总担心她孤单。 况且这个妹妹能被选为新生代表讲话,在年级里无论是学习成绩和个人能力,必然是出类拔萃的存在。在相处上,应该不会有麻烦。 两人都是如出一辙的优秀,而云嘉月这个学习上的白痴忍不住有些心虚。同样是池冬教出来的学生,差距却像云泥之别。 她虽然从不认为成绩差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但和两位学霸待在一起,多少有几分不自在。 陈璨生却没多想,听完介绍后,立刻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眉眼弯弯地笑着跟云嘉月打招呼:“嘉月学姐你好哇,我是陈璨生,耳东陈,璀璨人生的璨生。很高兴认识你!” 那笑容明媚又真诚,带着新生的朝气。 云嘉月回以笑容,语气同样真诚:“你好呀陈璨生,刚刚演讲得很棒哦。” 陈璨生毫不谦虚,应声承下:“谢谢嘉月学姐,我开学前练过很多次了,这是我发挥得最完美的一次。” 云嘉月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几人都打算先回教室准备上课。虽然高三和高一不在一栋楼,但挨得比较近,并且距离教学楼还有一段距离,简单打过招呼后便并肩而行。 陈璨生走在池冬另一边,与云嘉月一起将池冬围在中心。 云嘉月和池冬鲜少和第三个人一起走,顾及到讲的事情可能会有陈璨生完全不知晓的事情,怕她融入不进来,罕见地安静下来。 但陈璨生并没有安静下来,她挽住池冬的胳膊说:“池冬姐姐,我听我妈说你这周末要来给我补习噢。” 被突然挽住,池冬有些许不适应,小幅度地抽离,奈何陈璨生抓得比较紧,索性放弃挣扎。 她回答道:“初中教学进度不比高中的快节奏,你刚上高中可能会有些不适应,要想继续稳住排名,就得提前学习。所以阿姨让我帮你衔接一下进度。” 陈璨生努嘴:“才开学,心都还没有收回来就要开始新一轮的补习,妈妈生怕我累不着一样。” 话里透着对学习的懈怠,和刚刚在台上那番激励向上的演讲形成对比。不装,倒显得人更活泼、更真实一点。 池冬神色认真,对陈璨生的话不认可道:“高中的教学内容又多又杂,难度复杂度也高,不提前准备,学习起来会非常吃力。阿姨,确实是为了你好。” 陈璨生甩了甩池冬的手但没松开,带着抱怨道:“你又向着我妈妈!” 语气并无埋怨,完全是一副你不跟我好的小女生模样,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小脾气。 池冬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时间吗?姐姐,我中考后你就没有再来我家了,好想你呀姐姐。”陈璨生像是忘掉上一句话对池冬的不满,又撒娇道,“姐姐,你想我吗?” 两只手握紧池冬小臂,偏着头看她,娇俏的模样和方才的自信稳定判若两人。 云嘉月看呆了,饶是她再厚脸皮,对着池冬也只喊得出池老师,像这种直白地说我想你,就只敢在手机上发消息。 云嘉月有些好奇池冬的反应,也略微侧头,动作很小,基本是拿余光在瞥。 池冬不再是面无表情,甚至嘴角微微扬起,目视前方,说:“嗯,和之前一样。” 只回答了前半句话,对后半句没有一点回应。 或许,笑容就是最好的回应。 云嘉月这么想,陈璨生也这么想。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那正好呀姐姐,暑假我妈带我去外地玩了一圈,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只不过有一部分我太粗心了,忘记带走。不过我托我小姨寄过来了,你周末来的时候刚好能到。” 池冬皱眉,正欲张口拒绝,陈璨生不给她这个机会,抢先一步开口:“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姐姐你不能说不。不说了,我到了,姐姐周末一定要按时到噢。我在家等你!再见!” 说完就松开手撒开脚丫子迅速跑开,像小兔子一样迅捷可爱。 快到教学楼楼下突然回头还用力挥手,大声补充道:“嘉月学姐再见!” “这个陈璨生,好有活力。”云嘉月回以招手,发自内心地感叹,“又聪明,性格又好。” 她毫不掩饰的夸赞。 池冬静静地看云嘉月,后者的目光一直追随者陈璨生小跑的背影,直至消失,才回首撞上池冬黑沉沉的眼睛。 云嘉月问:“怎么了?” 池冬摇头,开始解释和陈璨生认识的原因:“她是我在打工的那家烧烤店老板的女儿,老板就她一个孩子,对她的学习也格外上心。希望璨生能有一个好的成绩,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不用像她一样每天窝在那个店铺,忙得满头热汗。” 璨生,喊得很亲昵了。池冬向来只喊她全名,这就是小妹妹的待遇吗? 云嘉月眨巴两下眼,好像在池冬漆黑的双瞳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于是你答应了老板,开始教她。”云嘉月接着说,“那很好呀,家教比其他兼职要稍微轻松一点,毕竟学习是你擅长的事情。陈璨生这妹妹教起来应该没我费劲吧?哈哈哈。” 池冬并不赞同云嘉月的自我贬低,首先就反驳掉她这句话:“教你不是一件费劲的事情。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同而已。” 池冬说不出漂亮话,安慰人时也只会笨拙地拍拍肩膀,沉默地陪在身边,情绪也跟着被牵动。 所以当云嘉月只听到这两句,心里也笑开了花。 池冬永远不会贬低别人,也永远不会认同别人的自我贬低。 池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棒的朋友! “太感动了,池老师。我今天一定要多写一套卷子以示真心!” 池冬也少见地跟云嘉月开玩笑:“别又把自己哄睡了。” “池冬!” 云嘉月装作恼怒,用手捶了她肩膀一下:“我将成为你教过的最差一届的学生来报复你。” “总共就一届,第一你当,最后一名你想当就当。” 二人有说有笑,走进楼梯。 陈璨生趴在高一那栋楼二楼拐角处,盯着二人打闹的背影久不做声。她俩身影完全隐没在楼层中,陈璨生也未离开。 有个同学经过,瞧见是陈璨生,问她:“快上课了,怎么还在这里呆着?新老师的第一节课不要迟到,别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 陈璨生语调拖得很长:“知-道-啦——” 那人走了几步发现陈璨生还是一步未动,便凑回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对面是高三的楼,一堆学生正在往教室赶,没啥看的。 她纳闷,问道:“在看啥风景呢?” 陈璨生继续趴着:“随便看看。” “你这个样子不像哦。是不是刚来就看上谁了,哪个哪个?高年级的吗?还在吗?” 同学叽叽喳喳问了一堆。还往陈璨生身边挤,好似挤在她那个位置就能看到什么一样。 陈璨生笑着说:“哎,别挤了。真没什么。就我一姐姐,我刚刚看见她了,但我跟她好久不见,我在想要不要周末约她出去吃饭,重新联络一下感情。” “你亲姐?” “不是,给我补习的一个姐姐。” “哦。我说呢,亲姐怎么还要重新联络感情。” 陈璨生笑了笑,没回话。 “看来那姐姐的补习水平很高,教了个年级第一出来。给我引荐引荐,我也想姐姐给我补习,然后我考个年级第一,把你挤下来。” 陈璨生睨了一眼这个同学,有些不悦,委婉地拒绝道:“姐姐高三忙学业,没再继续做家教了。” “这样啊那好吧。不过我知道有几家还不错的店,你要跟姐姐周末出去吃饭的话,我推荐给你?很适合两个女孩子一起去吃哦。” 陈璨生听到后半句,来了兴趣:“说说。” 二人边回教室边说,同学将她推荐的店铺名,主打菜,环境以及地理位置都同陈璨生说了一遍。 甚至还说了一些她避雷的店,让陈璨生千万不要、绝对不要因为好奇去尝试,超级难吃! 陈璨生点头,表示自己记下来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同样说着自己吃过的还不错的店。 只不过眼神时不时往走廊外瞥,留给同学的大多只有侧脸。 目光又锁定到那头发一长一短的两个背影一前一后迈进教室。 门口的立牌是……陈璨生眯了眯眼,太远有些看不清楚,隐约可见几个数字。 啊,姐姐在高三……十七班。 我来啦我来啦~ 今天出去玩,不更新哦~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她是谁 第13章 传纸条 “喂,陈璨生,你有在听吗?”同学将手指并拢,在陈璨生眼前晃了晃。 陈璨生回神,随便说:“啊,确实挺好吃的。” 同学大叫:“我问你那个姐姐喜欢吃什么口味的东西,你跟我说挺好吃的?姐姐很好吃吗?” 陈璨生憋住笑,搂住那人肩膀道歉道:“刚刚看到姐姐了,一时没听见,对不起呀文静。” 文静哼了两下:“这么远还能看见?我看看,姐姐长什么样?” 她越过陈璨生,往高三那边看。 陈璨生扳正文静:“早进教室了。现在看不见。” 文静信了:“所以那个姐姐吃什么口味,我刚刚给你说的那几个店都有些偏辣口的。” 陈璨生仔细回想了一下:“姐姐吃得比较清淡,你还有什么可以推荐的吗?” “那你真是问对人了。” 文静又开始分享她的菜单必吃榜。 这次陈璨生听得很认真。 · 云嘉月这人向来说到做到,说要多写一套卷子就一定会写。 刚坐下,拧开水杯浅酌没几口就开始翻找桌肚,有一套新买的习题册一直放在里面吃灰。 这套题包含了往年高考数学的真题,据说年年都是热门畅销,不少人买了之后,数学成绩飞一样地上升。 宣传标语是这样,云嘉月深信不疑,所以她买了两本,她和池冬一人一本。 不过池冬早就写完了,只有云嘉月一直拖着不想写,对这本习题册做得最过分的事情也只是拆封。 云嘉月翻开第一页,郑重其事地写下云嘉月三个字。 手指挑开一页,是目录。她认真扫视选择,先写哪一个板块的题。 经过再三挑选,决定从集合开始入手,其实是因为函数不会。 跳过选择题填空,直接开始写大题。 扫完题目,笔尖快速滑动,龙飞凤舞地写一个“解”字,又动笔开始写第一小题,写完又跳到第二个大题重复步骤。 做数学题主要是放松。 一切动作落在池冬眼里,她无声地笑了两下。 云嘉月继续纠结着大题,池冬已经开始背单词了。 等会儿的课是赵双的英语课,她最喜欢正式上课前开小火车抽背单词。 池冬英语基础不及云嘉月,所以每次课前都会背单词巩固记忆。 赵双是个很守时的人,上课铃刚响,她就踏进教室了。 赵双采用的教学方式是全英文上课,基础差点的同学只要走神,哪怕是一小会儿,也会完全跟不上。 虽然池冬基础没差到哪种地步,但也只能考一百来分,所以注意力全神贯注,认真记下每一个知识点。 云嘉月倒是显得很松弛,英语卷下还藏着习题册在那里偷摸写。 她也不怕被赵双抓住,只要她不在课上打扰其余同学上课、作业按时交,睡觉都随她。 毕竟云嘉月的英语完全可以算做她的第二母语,云星在云嘉月小的时候就经常带她出国玩,去美国跟着她大姨见场面。 对于高中的英语,她就算不学也能考145。 天赋和经历摆在这里,云嘉月理所当然地成为班上的学霸一员,但只限英语。 偏科使她不再全能。 痛定思痛,云嘉月写得更快了。 学校比较节俭,复习发下来的试题都是用打印机打印后钉在一起的。 此时,赵双正在发阅读部分的题。 “考试时间是有限的,所以大家在写提前都应该规划好写每一道题的用时。现在计时十五分钟,大家在过段时间内完成前两道阅读大题。” 赵双边发边说:“写完后我将请人核对答案并讲解自己的做题思路。” 云嘉月前桌往后传复习题,但云嘉月是趴着写的没看见。 池冬接过帮她择了一份传给高天备。 高天备不吭声,垂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种题云嘉月写不写赵双也不管,只是偶尔临阵突袭把云嘉月喊起来讲,看她临场发挥做出来的题正确率有多少。 保证她的学习水平在线即可。 池冬按照赵双平时讲的方法开始看题,勾出每道题目的题干,才倒回去看文章,用黑笔勾下每一条出现在选择题中的相关句子。 安静的教室只有大家翻页时纸张摩擦的声音。 赵双在教室里转悠好几圈,时不时悄无声息地停在某个人的身后看她做题的情况。 看完做题情况,她也不会发出任何叹气之类的暗示性声音,看完就走,不给任何反应。 完全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时间分秒度过。 赵双抬头看墙上的时钟:“好,时间到。让我们开始核对。” 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阅读题的正确答案:“这连篇阅读属于中等的水平,大家对的选择题至少在六个以上。全对的有没有,举手让我看看。” 话音一落,班上有几个人举起了手。 云嘉月想也没想就举手,周边的池冬和刘晓也跟着举起了手。 高天备的余光瞥见其他人都举起了手,他一直在偷玩手机看小说,此时不明所以,以为赵双又在喊什么作业交没交,进度完成没之类的调查问答,果断跟着举起了手。 赵双扫视了一圈,对举手率还是比较满意,看到角落时发现还有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选,眉头一挑。 不过当下没有立马疑问出声,她得允许每一个人都有成长的机会。 例行问完其他人之后,她才点名高天备,让他分享一下做题思路以及第一篇文章讲了什么故事。 高天备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点名,脑子还没转过来,人就已经站起来了:“啊?” 他这副疑问的模样顿时戳中其他人的笑点,班上一阵哄堂大笑。 赵双好耐心的又说了一遍要求:“刚才你不是举手示意自己全对吗?现在讲一下自己的理解。” 高天备在心中懊悔,原来举手是这个意思,都怪那几个人不给他说!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逮着一个认识的词就开始胡编乱造:“额,这个奶奶发现这个额Max在抽烟,就额……把他拖到房间后面……嗯……抢过来自己抽。” 看懂这篇文章的人不由得大笑,高天备这个死厚脸皮也跟着笑,完全不在意自己被当作小丑一般嘲笑,甚至愿意作为被取笑的对象。 赵双面上无波动,仿佛早就知道般,开口道:“OK,上课要诚实,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课上有改正的机会,但高考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后面要认真听讲,提高自己的成绩。” 高天备点头,保证道:“知道了,双姐。我下次绝对认真听!” “现在,你找一个同学帮你回答这个问题。” 这下轮到高天备选择害别人出糗的机会,其他人顿时低下头,假模假样在看题,生怕自己会被选到。 高天备心中还在责怪云嘉月早自习不理他不给他好脸色的事情,刚刚又不给他说赵双问全对的才举手,故意道:“双姐,我选云嘉月。我要云嘉月帮我讲题。” 其他跟高天备关系还不错的同学松了一口气,跟着班里人一起起哄,又是云嘉月。 云嘉月还沉浸在数学题中无法自拔,直到被池冬拿笔尖戳了戳她才回神。 瞧见周围的人都落在她身上,她才反应过来。 这个高天备,又拉她垫背。 任何科目只要高天备出错被点名,他绝对要拉她下水。 小心眼子。 云嘉月不慌不忙站起来,拿起被池冬翻好的纸,一目十行地看文章内容,她从不用赵双教的那些省时省力的法子,毕竟再快也没她翻译得快。 文章的中文意思被同步翻译,脑子里迅速组好措辞,边看边念:“这个叛逆的少年躲在廊后偷偷抽烟,将未熄灭的烟头随意丢在地摊上。被清洁阿姨看见后,将他拉住指责并教育……” 其他课就算她云嘉月倒霉,但英语课还想拉她下水,高天备真是玩手机玩傻了。 赵双连连点头:“讲得不错,请坐。不过云嘉月同学还有一个细节没有处理到,现在大家一起来看……” 高天备坐得比云嘉月还快,身子前倾,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我们月姐就是聪明哈。” 云嘉月已经不想再理这种人,给他一点颜色,他是真的会原地开染坊。 她把板凳往前一挪,身子紧紧贴着桌子。人也不趴着了,挺直背写题。 高天备看她这副避嫌架势,心里又是一处气。 直到现在,池冬才发现云嘉月和高天备之间的不对劲。 她在草稿本上写:怎么了? 放在云嘉月桌上,云嘉月小心盯着赵双的动作发现她没看这边才敢拿过来看。 被赵双发现她在跟班上第一上课讲小话,会没收掉云嘉月上英语课的特殊待遇。要是第一成绩下降,赵双还会“拆散”二人。 云嘉月将本子压在习题册上,回道:没事,这个人又开始发神经了。 云嘉月面无表情的写下这句话,但心里却在偷笑。 池冬果然是从来不跟人传纸条讲话的好好学生。 别人传只扯一张撕下一小块的纸,池冬上来就传给她一个完整的草稿本,上面甚至还有她默写文言文时强力笔画留下的印记。 她扯下自己的草稿本写道:池老师,传纸条不要用本子!!!像这张小纸才对。 云嘉月将纸条插在本子里还了回去,还没来得及欣赏池老师的表情,又被赵双抓包了。 赵双擦掉刚刚讲课时在黑板上写下的分析:“我看云嘉月同学还有些意犹未尽,不如顺便把第二篇也讲了?” 云嘉月哪敢说不,老老实实站起来,又开始一目十行。 每次上课和池冬讲话,赵双都像装了精准捕位器,没有一次幸免遇难。 又是来晚的一天……(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传纸条 第14章 竞赛 终于结束这节被迫认真听讲、全程参与的英语课后,云嘉月无力般瘫坐在位置上,弯腰趴在桌子上,双手支着下巴。 她在外旅游爽玩一整天都不会累,唯独上课,聚精会神十分钟她就要死不活。 赵双见云嘉月这副被吸走精气神的样子都憋不住笑,让池冬来办公室的时候嘴角都压不下来。 云嘉月转头对着池冬,小声吐槽:“赵双怎么老是喊你去办公室,暗恋你是不是。” 池冬刚从座位上站起身,闻着话语瞥向云嘉月,只瞧见她头顶软软的发旋,整个人缩在一团,脑袋刚好到她腰的位置。 指尖先于思绪动了,轻轻落在云嘉月的发顶,带着点试探摸了摸她的头:“我先去了。” 这一下轻触来得太过突然,云嘉月始料未及。指尖带着的微热温度透过细软的发丝传过来,像羽毛轻轻搔在心上,哪怕只有一瞬,云嘉月也呆住,连再见也忘了说。 眼神都忘了挪开,只愣愣地看着池冬衣角的位置。 池冬自己也没料到会有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触电般收回手,逃也似地转身,匆匆忙忙离开教室。 云嘉月每次累得提不起劲的时候,云阿姨总会这样摸摸她的头,再把她抱进怀里揉一揉。 池冬总在一旁看着母女二人的互动,也有些“耳濡目染”,见云嘉月那副恹恹的模样没忍住上手轻揉两下。 云嘉月还在反复回味发顶那转瞬即逝的温度,头顶轻微的重量转移到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一下一下重重地跳着,连呼吸都跟着变轻了。 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池冬,刚刚摸了她的头! 是真的摸了!不是错觉,不是不小心碰到,是带着点安抚意味的、轻轻的揉按! 这个认知像小烟花似的在心里炸开,云嘉月的双颊瞬间烧得滚烫,连耳尖和后颈都慢慢爬上了粉粉的红点,整个人像被裹进了暖融融的热气里,连指尖都泛着热。 她赶紧把脸埋进交叠的臂弯里,发烫的脸颊贴着泛凉的小臂和手背,本想借着这丝凉意冷静下来,可心脏跳动的声音太响,连带着手臂都能感受到那股震颤。 没用的。她闭着眼,能清晰地想起池冬指尖的温度,想起对方说话时温和的语气,想起自己方才僵住的模样。 压抑不住的喜悦从心底冒出来,她忍不住在心里无声地尖叫。 啊啊啊!池冬居然摸她的头了?真的摸了!这是不是第一次?好像是第一次! 她偷偷把脸抬起来一点,透过臂弯的缝隙看向教室门口,池冬的身影早就消失在尽头,可方才那瞬间的心动,却像落在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散。 带着凉意的冷风吹进半开的窗户,池冬桌上的资料被吹得翻飞作响。云嘉月脸压在右手上,空出左手压住资料上,止住被吹得到处飞的可能。 她连忙直起身,想看看高三和办公楼连接的那条走廊是否会有池冬经过的身影。 她的脸近乎贴在窗户上。 下一秒,另一张脸也贴了过来。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双方都被对方吓了一跳,同时往后退了半寸。 “喂,云嘉月!你要吓死我吗?” 对方先开口,惊呼道。 云嘉月也没好气:“你才是。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彭珊。” 彭珊又将脸凑上来做了个鬼脸:“我吓不死你。” 她知道云嘉月长期坐这个位置,所以每次来找她时都会在窗户这儿观望一下,看她在不在。如果云嘉月在偷完或者睡觉,那她就要不小心装王家毅吓她了。 云嘉月“哎呀”一声:“让让让。” 她还想看池冬,站起来却刚好看见对方迈进办公室留下的一个背影,一秒都没有。 云嘉月坐回去,思考了一秒决定将错怪在彭珊身上:“干什么彭珊?” 彭珊从后门绕进来,顺带跟几个认识的人打了招呼,随后大咧咧地坐在池冬的位置上。 “喏,你的包。”彭珊手一伸,把怀里的挎包递到云嘉月面前,包带还晃悠了两下,上面挂着的白色小熊挂件也跟着轻轻摆动。 云嘉月连忙伸手接过,她把包放在腿上,手指捏着小熊挂件转了转,疑惑地抬头看彭珊:“怎么在你那儿?” 彭珊快要翻白眼了,压低声音说:“不知道是谁昨晚跑那么快,喊都喊不住。要不是你走前提前把钱付了,我还以为是想逃单呢。对了,老板补的钱我给你放包里了。还真是大方啊云嘉月,居然还多给两百垫我们后面的消费。” 提到昨晚云嘉月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立马对着彭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双手合十轻轻晃了晃:“哎哟,我妈催我回家呢。” 彭珊挑眉:“那你确实很急哦。昨天晚上给你发消息问今天带过来还是怎样你也不回。” 云嘉月一脸正色,挺了挺胸:“我是好学生,在学校不玩手机的。况且,我睡前没收到你消息,是你们玩太晚了。” 彭珊:“嗯嗯嗯。是我太晚了没注意到好好学生要早早睡。不过昨天晚上确实玩得有点久,今早睡过头,迟到一节课。本来打算请假不来,要不是为了给你送这个包,我一整天都得请掉。” 云嘉月眉眼弯弯:“太仗义了彭珊,我下次还请你吃饭。” 彭珊也跟着笑眯眯:“客气,包里还装了几个鲜花饼,等池冬回来和刘晓醒了记得分着吃。” 云嘉月比了个“OK”的手势。 为了报答大家开学帮忙补作业之恩,昨晚上云嘉月叫上了刘晓、圆眼镜同学杜飞薇、高天备,还有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彭珊几人一起去吃饭。 除了高天备,她们四个经常在一起聚餐,吃漂亮饭拍漂亮照片,彼此都互相熟悉。 池冬只偶尔来一两次,她长假一般都不会在长青市,要回老家。 彭珊和池冬也算认识,所以才好意思坐在她的位置上。 彭珊和云嘉月又聊了一会儿才离开。 池冬也踩着铃声的尾巴回到位置,脸上的表情跟方才离开一样古井无波。 云嘉月凑了上去,摊开掌心:“彭珊给我们带的鲜花饼,尝一下?” 池冬接过,没急着吃,放在桌肚后问云嘉月:“她刚刚来找你了?” 云嘉月咬了一口,酥得掉渣,用另一只手接住掉落的饼渣,含糊不清道:“昨晚上包落饭店了,她刚给我送过来。” 池冬点头。 云嘉月边吃边问:“你呢?赵双又找你干什么?” 池冬在整理桌面,将英语卷子叠整齐,上面满是红笔勾出做的批注,连四个角都压得平整。按照收纳箱整理好的分类,找到标签写着“英”的一块,按照复习顺序将卷子插进去。 手指拂过语文标签,翻找等会儿上课要讲的卷子,她边找边说:“竞赛。她开学找我谈话的时候说给我争取到一个去隔壁市参加竞赛的名额。上周让我好好考虑,刚刚才问了我的决定。” “竞赛?我们学校的名额一般不是留给高二的学生吗?”云嘉月有些意外,没想到开学那次谈话,赵双除了劝池冬加入冲刺班还说了这个。 一般学生参加竞赛是为了丰富履历,因为拿的奖越多保送高等大学的机会就越大。不过也有少数学生是为了竞赛奖金,虽然不多,但好歹是一笔钱。 要是拿到奖,学校还会报销集训和考试产生的花销。 一中作为长青市的重点高中,有不少直通各类竞赛的入场券。 为了维护一中的招牌,向竞赛输送的学生也是本校排名前列的优秀学生,因此校内的竞争也非常激烈。 高三的重心已经转移到高考上,学校发放竞赛名额基本不会再考虑,只在高一和高二的学生中进行选择。 如果赵双成功为池冬争取到这次竞赛的名额,在其中必然费了不少功夫。 “那你肯定要去吧?高三能拿竞赛的名额可不容易。” 池冬颔首:“才在办公室填完申请表。” “是哪个类别的呀?数学?物理?化学?” “数学。” 云嘉月听后微笑一瞬:“那我爱莫能助了。” 说完一口将剩下的鲜花饼吃进嘴里。 郑红实来了,云嘉月看见她出办公室了,剩下的饼得速战速决了。上课吃东西被她抓到少不了一顿唠叨。 云嘉月又想起什么,追问:“对了,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集训啊?是不是得等国庆之后?” 话刚说完,她就觉得喉咙干得发紧,赶紧抓起桌角的保温杯,拧开盖子猛灌了两口温水。 这饼太干了,噎得心慌。 池冬的回答很言简意赅:“下周。” “这么早?”云嘉月刚把杯子凑到嘴边,正打算再喝一口,听到这话顿时惊得手一抖,温水呛进气管里,顿时弯着腰剧烈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池冬卷子都来不及展开,忙轻拍云嘉月的背,动作很轻,带着安抚的节奏:“慢点喝,别急。” 咳了好一会儿,云嘉月才缓过劲来,她揉了揉发疼的喉咙,带着点鼻音问:“怎么这么早啊?离比赛不是还有挺久的吗?” 池冬递了张纸巾给她,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指尖轻轻点了点练习册:“九月底就是正式比赛了,集训得留够时间刷题、复盘,不然赶不上进度。” 云嘉月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看着池冬认真的侧脸,忽然有点舍不得。 下周开始集训,少了很多能跟池冬相处的时间。但她很快又晃了晃脑袋,把这点小情绪压下去,池冬的前途最重要。 云嘉月对着池冬笑了笑:“那你加油呀!我等着你拿奖。” 池冬闻言,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好。” ·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在教学楼里回荡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只剩下湿漉漉的晚风裹着泥土香。 云星提前到达校门口来接云嘉月回家。 同其他来接孩子的家长一样,站在校门口张望自己的孩子。 在一处昏黄路灯下,云星看到云嘉月空着双手走出来,没背书包。目光越过云嘉月肩膀,向她身后看,试图找到池冬的身影。 “小月,你跟小冬不是一起走吗?怎么没看见她呀?” 云嘉月听声抬头,看见妈妈穿着米色风衣靠在车旁,才想起今早上她有说放学来接她。 她小跑迎过去:“我俩今晚没一起走,她跑到办公室去问老师题了。” 云星敲了一下云嘉月的脑袋:“知道我要来接你,怎么不等一等池冬?这么晚了,我送她回家也放心一点。” 云星原想顺路送池冬,没想到池冬早早就与云嘉月分开了。 云嘉月捂了捂脑袋:“哎哟好痛。” 云星无奈地笑:“我没用力,你痛什么?在这里等会儿,看能不能等到小冬。” 母女俩在冷风中驻足许久,才看见池冬双手扯着书包背带慢慢走出来。 云星招手:“小冬,这边。” 听见熟悉的声音,池冬猛然抬头,来回找了好几遍才发现声音来源。 与云嘉月如出一辙的步伐小步跑过去,与之不同的是,云星和云嘉月往池冬这边走了好几步。 云星手掌放在池冬后脑勺:“高三辛不辛苦呀,小冬。问题问到这么晚,平时也要注意休息哦。” 对上云星关切的眼神,池冬有些许不好意思,低下头道:“还好,阿姨。你们怎么在这儿。” 云嘉月抢先云星一步:“我妈送我俩回家。先上车吧,外面有点冷。” 白天的温度不及夜晚低,此时的风像是扇巴掌一样,接二连三地往脸上打,池冬的脸色被冻得发白。 车里开了暖气,身子热乎了不少。 云星没着急先送池冬回家:“这么晚,你俩有些饿了吧?我订了滋补身体的补品,带你俩去吃。你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池冬下意识的想拒绝,云嘉月握住池冬的手:“好啊妈妈。” 云星每次腾出时间来接二人放学的时候,都会订各式各样菜品夜宵带她俩去吃。 池冬至今都还没习惯。 不过,高三多上一节晚自习,云星也怕耽搁池冬的休息时间,让餐厅那边提前打好包给池冬带回家吃。 池冬一脸说了好几声谢谢。 云星揉了揉她的头:“跟阿姨客气什么,注意身体小冬,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学习尽力而为就好。” 云嘉月也凑上去摸摸头:“明天见,池冬!” 各位中秋快乐~~ 按照时间线来算,文中的时间定在2015年,今年中秋是小情侣正式在一起后度过的第一个中秋~ 也祝小情侣中秋快乐~~^ ^ 竞赛这块我私设改一下哈~今天的更新比较晚哦[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竞赛 第15章 撒谎 池冬到家的时候才晚上十点半左右。 有小车送她回家,即使去取餐耽搁了少许时间,但回来得仍旧比之前自己坐一段公交车和走一段路要早。 池冬家是个二居室,面积不大。 这一片的居民楼都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池冬用钥匙打开房门,屋内外一样的黑,但她连灯没开,直接摸黑进的房间。 一路走来没有磕到一处地方。 进到自己的小房间才打开顶灯,不过家里的家具之类的东西都使用了多年,多少有些破旧。这个顶灯也不例外,早不复初见时的明亮,只能发出一些暗淡的光,刚好看清屋内布局。 池冬将食盒放在书桌上,背包挂在挂钩上。 说着是书桌,其实就是几块木板搭在一起形成的一个小平台。 板凳也是借用的床尾。 池冬没急着打开食盒,她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些零散的纸钱和硬币。桌上堆满了书籍与资料,不够再放这些钱币,池冬只好将一把抓出来倒在地上,盘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数。 一共是二百七十一块八毛,池冬把纸钱叠整齐,再将硬币堆在一起,压在纸钱上。 她给自己每个月都划定两百块的生活费,从初中到现在一分都没加过,这些零钱是从生活费里又攒下的。 平常出门坐公交或者偶尔买菜时会用到这些钱。 其余攒下的工资与奖学金都存进妈妈留下的银行卡中,这些年下来也存了几千块,从未擅自用过。 后面十五天的集训要提前交食宿费,总共一千五百块。她身上没有这么多的钱,只能用卡里攒的钱,周末还得去银行取。 池冬靠在床尾,瞧着眼前爬满霉斑的墙壁,又抬头望着天花板,入目的也是角落积满的霉斑。 她的房间常年见不着太阳,阳光只驻足在窗外一小会儿,平日里就算是大晴天,屋里不开灯也是黑的。这边的建筑又经常渗水,久而久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长满了霉,像楼梯上的青苔一样,占据的面积越来越广,不断侵袭她的家。 池冬叹了口气,早就习惯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在心里默默算账。 拿到三等奖以上的名次,才能得到学校全额报销的名额。 有了入场券还不能松懈,集训的第五天就是初赛,得在初赛中脱颖而出才能有参加决赛的资格。 她得加把力拿下一个好的成绩。不辜负赵双对她的良苦用心,也不能辜负云嘉月的期望。 如果拿不下…… 池冬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本子,上面详细地记录着自己每天的开销。 拿不下,这些花销只能从生活费里扣。 卡里的钱不能再动了。 记完账心里轻松许多,池冬将东西物归原位,收拾好一地狼藉才开始吃云星订的补品。 一年下来总有几次能吃到云星准备的夜宵,有时候餐厅订的,有时是她直接准备。 她有一手好的厨艺,用云嘉月的话来形容就是妈妈独一无二的味道,但池冬吃不出来。 今天这个什么生椰燕麦桃胶?云嘉月瞧着食盒上写着的,她吃了两口。只觉得口感和煮得稀烂的粥没两样,任何东西进她嘴里只有能吃和不能吃的概念,完全品尝不出食物的味道。 放以前,池冬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燕窝、桃胶这些昂贵食品。在她的认知范围中,能吃进肚子里的只有米饭和面条,菜式也只见家常菜常见的几类。 云嘉月带她出去吃过几次饭,转盘上的菜名听都没听说过,不过能吃就行。 好吃与否和营养她都不甚在意,毕竟池冬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是一个人生活。那时候连菜都不会炒,学着在老家时奶奶炒菜的模样,把自己洗净的菜往锅里倒,然后就是挨个挨个放调料。 奶奶不在这边,妈妈在外地打工,没有人能手把手教她。也不用手把手,池冬记忆力还行,两遍就能记住步骤。 池冬只能遵循模糊的记忆,往锅里机械地倒家里有的调料,有什么倒什么。最开始她把握不住分量,炒出来的菜不是太咸就是没味。 和当时楼上陈奶奶炒出来的菜一个味,或许是吃得多了,有她身上的影子?池冬暂且称为奶奶的味道。是亲奶奶,也是这位陈奶奶,她们两位的厨艺不分伯仲。 后来吃了一段时间,终于摸索出一点门道。但吃久了就总觉得没滋没味,原因只有一个,炒任何菜她都放同等分量的佐料,所以每一样菜都是同种口味。 但是没胃口也得吃,因为吃不了自己煮的东西就只能挨饿,家里没有其他的东西给她吃,去饭店吃的话又太贵,赶得上她一个星期的花销。 所以饿得只要足够久,再难吃的饭菜她也能一扫而光。 后面学聪明了一点,偶尔故意放咸一点刺激味蕾,这样又是不一样的味道了。 而且她还学到一些厨房小技巧,比如先热油再放菜的时候得小心一点,油碰到水会飞溅,特别烫。再比如,某些食物要焯水,否则吃了有上吐下泻的危险。 池冬左手小臂中间就有一块热油烫的疤,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散。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池冬总在心里感谢云嘉月和云星,是她们带她见识了很多闻所未闻的事物,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帮助。 只希望她未来也有足够的资本去回赠,目前她送回的东西不值一提。 · 给陈璨生补习,时间一般在上午,这样补完下楼走两步就到烧烤店,可以直接换上工服开始上班。这样上班不会晚到,老板就不会给她甩脸色。 池冬起了个大早,给自己煮了碗清水面条吃。又拿出饭盒装便当,这是中午吃的。 虽然补习和上班分别占据上午和下午,但烧烤店的老板并不包午饭,就算是补习到午饭时间,也会将她“请”走,并叮嘱上班不要迟到。 池冬原本没想着留下来吃,但**裸的拒绝接待也让她有些下不来台。后面因为回家吃饭一来一回太费时间,她只好提前做好饭带到店里去吃。 微波炉老板也不给她用,每次都是就着冷饭吃。 针对云嘉月和陈璨生两个人的学习成绩,池冬做了不同的教学方案和巩固题库。 云嘉月基础没打好,只能专攻简单部分,保证送分题不失手即可。而陈璨生肯学,上课也会认真听,基础题基本是扫一眼就知道答案。 对于较难的大题,陈璨生需要着重训练。像数学的函数,物理的电场这些压轴题,是她的丢分重灾区。 池冬根据自己做过的,认为比较有质量的题整理在一起,等会儿拿给陈璨生做。 照例从抽屉里拿出两枚硬币,背上黑色书包出门。 写着“出入平安”的地毯一角被掀起,应该是昨晚太黑没看清路,不小心踢到了。 池冬弯腰抚平,遮住地毯下露出的钥匙一角。 她偶尔会忘记带钥匙,一旦忘记就意味着要原路返回去寻找。毕竟没人会在家里给她开门,也没有钱去请开锁的师傅。 一场暴雨过后,长青市的温度一跌不起,今天池冬穿了一件比较厚实的外套,不过有些小了,堪堪遮住手腕。 底楼的奶奶也起得早,佝偻着腰拿大扫帚扫地上被雨打落的树叶。 池冬微笑着脸打招呼,不过奶奶耳背,没听见,池冬加大音量又喊了一遍“早上好”。 老人家才杵着扫把转身,瞧清楚是池冬后,笑眯眯道:“冬妹今天赖床了是不是?” 池冬知道她又记错了,因为平常上学的缘故,池冬才起得很早。 她回答说:“今天周末,奶奶。” 老人家恍然大悟般:“老了,记性不好了。又是周末了,那冬妹是要出去玩吗?” 池冬老实说:“我去给别人补习。” 老人家没听清楚:“补习好啊,补习好啊。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冬妹上课要认真点,补习也别落下。” 池冬这下没继续纠正了,连连点头说她知道了。 今天老板早早下去收拾店里了,家中只有陈璨生一个人。 她将屋内拾掇好,小巧的书桌上整齐摆放着自己写过的卷子和做的笔记,就等着池冬来检查。 陈璨生家不比云嘉月家,本来就拘谨的池冬更是客气。 换好鞋套,抱着书包由陈璨生带着进她房间。 池冬坐在塑料凳上,将书包放在自己脚边,弯腰拉开拉链拿出自己准备的学习资料递给陈璨生。 为节省时间,一般是陈璨生边写,池冬边检查之前留下的作业。 都是池冬做过的题,她几乎能将答案背下来,此时看着作业上近乎最佳答案的步骤,心也不禁放下来。 正确率逼近百分百,老实说,池冬有时候都已经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能教给陈璨生了。 陈璨生比她要聪明。池冬只是勤奋堆上来的成绩。 池冬临时改了陈璨生的教学计划,将进度全都提前。 陈璨生平时很粘人,喜欢跟在池冬身后撒娇喊姐姐,但一到学习的时候就格外认真,像变了个人似的。 脸上连笑容都不会出现半分,只有如临大敌的紧迫感。 池冬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也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去看陈璨生那边,尽最大努力不给她压力。 但池冬也不敢做自己的事情。之前有一次趁陈璨生写题时,池冬也将自己新买的真题卷拿出来做。 被刚好回来躲在门缝后面的老板看到了,怒斥她不专心,说她懈怠工作,说没有监督的义务,大骂她一顿。 哪怕她和陈璨生极力解释并不影响时,老板也毫不相信,说要开除她,说要还钱。 最后以池冬的道歉和保证绝不再犯结束。 一想起老板,池冬的头就突突疼。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老板的言行,开始逐字逐句的看陈璨生写的步骤。 步骤简洁明了,不过怎么越看越奇怪。 池冬想问陈璨生是怎么一回事,但看到她认真思考的模样还是止住了嘴。算了,等她写完再问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池冬开始看后面的题。 并将自己觉得有些奇怪的题用黑笔圈住题号做记号。 不知是题选的有些难了,还是陈璨生故意磨蹭,计划中早该写完的题,陈璨生拖了近一个小时都没有写完。 池冬问得直白:“璨生,这些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陈璨生笔一顿,随后坦然自若地继续演算步骤:“不然呢姐姐,肯定是我认真写的呀。” 池冬见她不承认,继续说:“那我把步骤捂住,你看题目再写一遍。” 陈璨生答应得飞快:“好的姐姐。” 她用草稿本将之前写的答案盖住,扫了一眼题目就开始写,一气呵成,连一道划痕错字的迹象都没有。 陈璨生将草稿本立在二人面前:“姐姐,我写完了。你看,一模一样吧?” 池冬接过只看了最终结果就确定了陈璨生犯下的严重错误:“璨生,你有认真看条件吗?为什么要照着答案抄呢?数学题型多变,条件也不统一。背下步骤用处也不大。” 陈璨生仍旧顶着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姐姐你在说什么?” 池冬见她还是不肯承认,只觉这妹妹变了,胆子变大了。竟然敢在学习上弄虚作假,直接把标准答案搬过来,为了符合自己的写题风格,竟还学着减掉一些步骤。 此时陈璨生不承认的语气让她觉得陌生。 池冬指着最后的演算结果:“根据题目的条件,你这里算出来的应该是根号二吗?题目又给了你8的条件吗?” 池冬为了简化陈璨生算数步骤,将一些答案比较复杂的题目进行修改,保证最终得出的结果是整数或者是简单的分数。 而陈璨生写出的答案,明显就是改之前的答案。 池冬的题海战术使她写过不少题,买过的试题也是成堆的。出的题都是根据自己做过的随机抽选,根本不知道陈璨生又是从哪里弄到手的答案。 池冬直接将话挑明,陈璨生原本还想试图蒙混过关说自己看错条件了。 但见池冬是真的有些生气,她果断改变自己的回答,选择打出池冬最吃的一套感情牌。 陈璨生的眼眶兀的红了:“对不起姐姐,高中的题对我有些吃力,我怕我跟不上,会让你觉得我笨,会让妈妈失望。” 见池冬不为所动,陈璨生更加楚楚可怜:“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可以不要告诉妈妈吗?你知道我妈妈的脾气的。” 此话不假,陈老板既敢当着陈璨生的面对着池冬骂爹,也敢当着池冬的面打骂陈璨生。手里有什么就往陈璨生身上招呼什么。 果然,池冬一听这话,脸色缓了不少。 她极有耐心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大家失望,但你也不能自我欺骗。你这样的学习是没有任何效果的,日以累积,只会不断退步。到时候再弥补就更难了。” 这就是松口的意思,陈璨生心里悬下一口气,继续发挥。 眼泪瞬间滴落,陈璨生抬手抹去,向前倾身环住池冬纤细的腰肢,紧紧抱住她:“姐姐,我真的很害怕我跟不上大家的步伐。” 说话时,声音一抽一抽,像是难过极了。 今天学校有实训答辩耽搁了,又来晚了T 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撒谎 第16章 劝学 池冬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脑袋空滞一瞬,直到细碎压抑的哭声不断从陈璨生喉间传出,她才回过神。 实在是不习惯与其他人太过亲近,池冬绞尽脑汁才想到一个安慰人的姿势。 池冬手指并拢,生硬地拍了拍陈璨生的后背,尽量放柔语气:“这次我不会告诉陈阿姨,但你要跟我保证,接下来教你的题无论会与不会都要自己写。做不来、出错的任何题,我都可以教你。但你不能再欺骗我,好吗?璨生。” 陈璨生哭得梨花带雨,眼角泛红,哑着嗓子说:“姐姐。” 池冬见她没有口头应允,厉声严色:“陈璨生,我希望你答应我刚刚对你说的那些话。既然你叫我姐姐,我是要对你负责的。” 陈璨生嘴唇向下撇,咬唇:“姐姐,我绝对不会再骗你。我以后一定会认真做每一道题。” 陈璨生一眨不眨地盯着池冬说出这句话。 语气诚恳,态度认真,池冬也不想再假装严肃,扯过书桌上的抽纸,轻轻擦拭陈璨生眼角的泪痕:“只有学进脑子里的知识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世上没有任何轻松的道路,也没有任何百利无害的捷径可以走,知道吗?璨生。” 陈璨生点头,抬手覆盖住那只正在为她擦泪的手。瘪嘴,极力压住不断上涌的哭意,鼻尖憋得通红。 池冬暗暗叹气,抽出手,让她自己擦泪:“你做的这几道题,我重新教你一遍吧。有哪里没听懂的尽管问,不用害怕。我不是老师,也不是陈阿姨。把我当作姐姐就好。” 怕陈璨生还有不懂的地方,池冬把每个题型从头到尾都讲了一遍,每讲一处概念都会带着她回顾之前的知识点。 为确保陈璨生没有完全被刚刚的情绪影响,池冬每说一句都会等她接下一句。 时间一来二去,逼近晌午。 烧烤店老板、陈璨生的妈妈陈曼带着楼下打包的饭推开房门,池冬和陈璨生被这动静惊得齐齐回头。 她俩有了一个要瞒着陈曼的共同秘密,尽管是陈璨生的再三请求。但念在陈璨生是首犯,池冬要维护她幼小心灵,不管陈璨生求与不求,她都不会说。 陈曼仔细打量了会儿屋内二人以及书桌上的堆放习题资料,确认二人确实是认真学习到这个时间点后才开口,仍有些不满埋怨的意味:“怎么学到这个时候?学习效率怎么越来越低?” 池冬习以为常,微笑回复:“就快结束了,老板。璨生进步很大,不过高中进度衔接还有一些问题。现在在布置一些基础的题给她巩固基础。” 其实陈曼根本听不懂什么科目与题,难度与进度,她只知道池冬这几句话代表她女儿学习成绩还不错。 这下的语气才算真正的满意:“嗯。多布置点,不然她老是想出去玩。” 要放平常,陈璨生可能还会撒娇几句让陈曼少说点。但她刚刚哭过,怕一说话哭腔就暴露出来,只是沉默地抓住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彷佛真的在为学习苦恼。 池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起身道别:“老板,我先下去准备上班了。” 陈曼点头,走进屋对着陈璨生说:“行了宝贝,先吃午饭,吃完再写,别饿着了。今天起来那么早还没吃早饭,小心以后得胃病。” 语气带着关心,今天应该不会对陈璨生发脾气。 池冬心里松了口气,这才关门离开。 往常陈曼心情不好时,就会到陈璨生房间将两人骂一顿。有时候说着说着气上头了还要打人,打池冬没那个身份,但打陈璨生有。丝毫不顾及家里还有一个外人在,揪着头发就是扇耳光。 在池冬还未离开前,她要帮着点陈璨生。陈曼长期从事劳力,力气不小,打起人来没轻没重。 池冬上次护着陈璨生,肩膀被打了一巴掌,三天抬不起来那只手。 不敢想象,池冬不在的时候,陈璨生挨的打有多重多痛。 这也是为什么池冬对陈璨生发不起脾气的原因。 不过门刚关紧,陈曼的语气就变了调:“怎么不说话?” 陈曼走到书桌前,将铺满桌面的卷子收在一旁,打包的食盒平稳落在桌面。 陈璨生手指缩紧,攥着笔平复心情,酝酿如何开口。 陈曼见陈璨生没反应,接着说:“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么没礼貌?” 陈璨生适才开口:“妈妈,我好像感冒了。不说话是不想传染给你。” 刚哭过,陈璨生说话还带着一点鼻音。陈曼不知道,真的以为是感冒了。 对于女儿的一番好意,陈曼没放心上,依旧发着自己的脾气:“怎么会生病?是不是平时衣服穿太少了?让你多穿点,你不信。这下感冒了,心里舒服了。明知道高中对你来说很重要,你还在这个节骨眼生病。是不是存心想请假不上学的?嗯?说话。又当起哑巴了?” 眼看陈曼的语气越来越激烈,右手也有往上抬的趋势。陈璨生连忙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比较乖巧:“没有妈妈,我不请假,会好好学习的。” 得到了陈璨生的保证,陈曼又恢复了好妈妈的模样:“行,先把饭吃了。你身体最重要。这周末就不要出去玩,待在家里好好学习。” · 陈璨生家住的是普通居民楼,没有电梯。池冬一边下楼梯一边翻找手机里的联系人。 她参加竞赛的事情得跟奶奶说一下。虽然池冬平时是一个人住,但奶奶爷爷有时候会来市里买饲料,池冬怕二人来的时候她不在家,白惹她们担心。 这个时间点,她们应该在吃午饭,打电话应该能接到。 老人家睡得早,平常池冬下晚自习回家已经接近十一点,这个点她们熬不住。早上的话,她们一大早就会去地里干活,基本上只有中午有时间能打一通电话。 找到备注为“奶奶”的联系人,池冬拨打过去。 下两层楼的功夫,电话还是没打通。 池冬看了看手机顶部的信号条,是满格,但还是习惯性往上举。前段时间也给手机充了话费,也给奶奶的手机充了话费。 池冬挂断又打了一通,同样无人接听。 可能是在忙,也可能还在地里,池冬在心里说。 以前打不通电话的次数也不再少数,她急匆匆坐最早的一趟大巴赶回老家,发现两个人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单纯没听见铃声。 心里这样想着,但池冬还是不太放心。 在收盘子的间隙又偷偷打了几通电话,只有嘟嘟嘟的忙碌声。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接电话,池冬担心得厉害,一直在走神,撞了客人好几次,还差点摔碎手中的碗,这副失魂的样子被陈曼看见好几次。 当即怒冲冲跑过来一顿指责:“客人都被你撞没了!怎么不再撞狠点把你那点工资拿去给人赔医药费呢?啊?” 池冬知道自己不占理,只一昧的认错。 陈曼头上那堆火烧得更旺:“你撞了人就走,现在跟我道歉有什么用?去给被你撞到的客人道歉!” 池冬撞到人后第一反应就是道歉,不存在撞人就走一说,陈曼只是单纯看不惯她。 池冬没心思和她争辩,旁边站了谁就跟谁道歉,是客人道歉,是同事也道歉,不管对方一脸莫名的不好意思。 她快步走到后厨放下手中抱着的脏污盘子,瞥到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多,回老家的大巴车还有几趟。 池冬当即决定要回家看看有没有事情,哪怕白跑一趟也要亲自确认。 随后扯开套在外面的工服,提起书包往外走,看见陈曼还站在门口,于是跟她请假说:“老板,我要请假回家。我打不通我奶奶电话,我要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陈曼看到池冬做了这一系列反常行为,她还说要请假,话都没听完就开始骂了:“你当我这儿啥地方,好心好意给你工作,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今天有本事请假,以后就别来我这儿上班!” 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吼着说出来的,这个时间点客人还不是很多,起码不是人挤人的地步。 但还是被陈曼这一嗓子吼得纷纷侧目。 这么多目光瞬间聚积在陈曼身上,她终于如梦方醒,这里不止她和池冬两人。 又切换成平时待客那副半永久笑容:“员工太自由了,不帮工作当回事,教训教训。” 离得近听完池冬请假原因的客人开口道:“人小姑娘家里有事就让人请呗,别那么小气,万一真出事了咋办?” 随行的朋友也说:“是啊,小姑娘脸色都那么难看了,一看就是真有急事。况且她在这里上班这么久了,平常也没见过她请过假,偶尔一次就通融人家一下呗。” 说话的这两位是店里经常来消费的常客,和其他员工多多少少有些相熟。 陈曼见此也不好发作,打哈哈道:“哎,我也是太忙了,有些昏头了,刚刚说的话都是气话。她要请假我肯定让的。” 其他新客看着早已跑出二里地的池冬:“这妹妹看着年纪挺小的,成年没有哦?” 陈曼一听这话就急:“成年了,肯定成年了。我可不招童工。犯法的事我可不干。” 那人一脸疑惑:“我只是问一下,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客人笑,陈曼也跟着赔笑。 此事在其他人心里就算作一次小插曲。 但陈曼实打实的将这个篓子扣在池冬头上。 我又来晚了,字数不够,明天中午午休的时候补上。 (orz 补齐啦补齐啦~~中午好呀大家(???????) 我发现今天预收涨了一个收藏O.O,既然如此那我来推推我的预收吧,点击↓的《越过山岗的蝴蝶》可直达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劝学 第17章 奶奶 奶奶和爷爷年逾古稀,腿脚早不如以前年轻时那般灵活。还老是闲不住,总爱顾着那几亩地和院里养着的鸡鹅鸭。 池冬每次回老家都能发现她们身上多出几处新的磕磕绊绊,身上混着泥土和膏药的味道。 她怎么劝两位老人都不听,舍不得那块地。池冬只好在每次放长假第一时间赶回老家帮她们做农活。她多做一点,奶奶就少做一点。 所以当池冬决定请假后便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就连陈曼拿工作威胁她,池冬也权当自己没听到。 脚下如生风般迅速快捷,将陈曼怨怼的骂声甩在身后。 池冬直奔离烧烤店最近的一处公交站等车,但迟迟等不到池冬要坐的那辆。冷风吹打毫无遮拦的车站,干活汗湿的后背隐隐发凉,池冬心中愈发的焦急,破天荒的直接招手打了辆出租车。 车身还没停稳,池冬就急着要上车,司机怕不小心轧到池冬,吓得赶紧刹车连喊好几声:“妹妹小心点哎喂,车还没停稳!” 池冬道歉、上车、关门一气呵成:“师傅,汽车北站。麻烦快一点。” 司机抬眼看车内的后视镜:“很急吗妹妹?那抓紧上面的扶手,我尽量最快的速度来开。” 话音还没落地,池冬整个人后倾,出租车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路边的梧桐树、商铺招牌、行色匆匆的路人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 司机一路疾驰,硬生生将路程用的时间缩短了一半。池冬从兜里掏出钱,连连感谢,也在心里庆幸幸好今天多带了点钱。 司机摆摆手:“阿姨车技好吧?妹妹,赶时间就先去,路上注意安全。” · 山高路远,回老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从市里到松云镇单只回去这一趟就要耗费五个小时。大巴车一天的排班都只有四趟,早晚来回各一趟。池冬现在刚好赶上晚班。 即使是最后一班车,人也并不多。寻常周末很少有人费一番功夫来回一趟,碰上赶集的日子,兴许能将车坐满。 池冬坐在靠窗的位置。即使从小开始独自坐车在老家和长青市中两地来回,长途的汽车混杂着皮革臭味池冬至今都没能适应。只能通过客车奔驰带来的风减缓喉咙的不适感。 市区的路宽敞,可同时并四辆车错车,但越往前走越窄,路上的石子也越多。错车只能停在公路旁多修出的一小块泥路,等着小车通行,客车才继续上路。 原来从长青市到松云镇的路,比现在难走得多。记忆里,那是条坑洼不平的土路,雨天满是泥泞,车轮碾过便溅起一地泥水。 现在这条较为宽敞、平整的路还是一位从松云镇出来的企业家投资修筑的。 不然,池冬每次坐车都会像小时候那般吐得昏天暗地。 错了好几趟车,客车走走停停,池冬的晕眩感越来越重。只能在心中默念睡着了就好,睡着了就好。 好不容易熬到松云镇,池冬下车在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猛灌好几口,才压下想呕吐的**。回到较为熟悉的镇上,池冬才觉得自己踩在实地上。 松云镇本就又远又偏,而老家的位置还处在松云镇的山尖,还要再坐车才行。一路上大巴转摩托车,最后到村子里的那截泥路只能徒步走,因为路太烂了,什么车开起来都是一路抖,再多钱也不愿走。 天色昏暗,池冬借着月色走在这条熟悉无比的乡间小路上。沿路有许多处于空置的土房子,墙上泥土干裂、脱落,空隙处布满蜘蛛网。 这个村子现在已经没多少人居住了,剩下的都是些不愿意走、念根的老人。 池冬远远看着自家那处土屋有橙红光亮,心中悬着的石头瞬间落地,脚下的步子都放慢不少。 随即而来的是再难以忍耐的气愤,对为什么不接电话,害她担心一场的愤怒。 但池冬又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就好。 怀着一面气愤、一面担心的心情,池冬走完最后一段路。 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屋内没有开灯,点的蜡烛。不是停电的原因,单纯想节约些电费,是这个家多年的习惯。 池冬往里屋走,看见爷爷坐在矮凳上编背篓,跳动的火焰在墙角映出佝偻的背影。 池冬的火气一下子散了,轻声问:“爷爷,奶奶睡了吗?” 黝黑粗砺的手指一顿,从地上又扯出一根竹篾继续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回来做什么?” 池冬蹲在地上,跟着一起编,她小时候学过这些。 她说:“今天给您和奶奶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有接。担心出什么事,我回来看看。” 浑浊失色的眼珠子一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能有什么事?赶紧回去。” 一提电话,冯建就不乐意,开始赶人。 池冬知道他的脾性,只好耐心解释道:“太晚了,没车,我明早再回去。您先去睡吧爷爷,剩下的我来编。” 冯建向来不听池冬说话,只是沉默着继续做手里的事。池冬拿他没法,只好跟在旁边一起做。 花了近十分钟才编完剩下的,冯建将背篓搁在墙角就去院里洗手池洗手。 池冬一直蹲在地上,站起身脚麻透了。缓了两下才跟在冯建后面。 洗水池就挨着院角的厕所,此刻黑洞洞的一片,显然没人。池冬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她刚进家门时没见着奶奶,第一反应便是奶奶来厕所了,可眼下这里也空无一人。 平时奶奶睡得比冯建晚,经常会在院门口坐在摇椅上小憩片刻才会回屋里睡觉。 她只好又问冯建:“奶奶今天睡这么早吗?是身体不舒服吗?” 冯建洗完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事情:“今天摔地里了,傍晚被人送市里医院去了。” 短短一句话炸得池冬脑袋发懵,耳边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停滞几秒。她下意识想问冯建是不是乱说的,老年人摔一跤不是跟年轻人摔一跤能比的,脑子里瞬间涌出无数个问题。 譬如,为什么会摔倒?田里的路本就陡峭崎岖,加上这两天下暴雨,冲刷泥土,路滑不小心摔倒是有可能的。 那摔得严不严重?为什么不在镇上治,要折腾一路去市里?市里的医疗条件比起村镇要好得多,治病也少遭罪。 池冬在脑子里自问自答,强行给自己做了些心理安慰。 可越想心越乱,她看着冯建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挤压一路的情绪瞬间爆发,语气带着质问:“那你怎么还这么淡定的待在屋里?你难道一点都不着急吗?” 她明明能猜到冯建会给出怎样的理由,无非是家里的活离不开人,可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仿佛这样就能发泄出心里的焦灼与委屈。 果然,冯建皱了皱眉,理直气壮地反问:“家里地不种了?院里的鸡鹅鸭不喂了?总不能人都走了,让这些活计都撂荒了吧?” 明明搁置一天不会出任何事情,但冯建就是不愿意迈出村里一步。 池冬气得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她现在恨不得飞去奶奶身边,可是这么晚已经没了去市里的车。 而冯建早早回了屋子,准备洗漱睡觉。 池冬站在院子里,捂住眼,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试图将那股直冲鼻尖的酸意强行压下去。 缓了缓神,她猛地放下手,转身快步追上回屋的冯建,声音带着未平的颤意:“谁送奶奶去的医院,有没有联系方式?” 冯建脚步都没停,语气依旧带着不耐烦:“我怎么知道?” 这句话像导火索,池冬再也压不住,几乎是吼着说出来:“你不去照顾我去照顾行不行?我不要你出一分钱,我自己出钱给奶奶治病。你把联系方式告诉我,我明天一早就去!” 吼完这一通话,屋子里重归寂静,连冯建沉重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好半晌,冯建才说:“是个年轻的,我不认识。是家里那几亩田下面那栋房子住着的人。” 得到想要的答案,池冬转身就回房间,眼眶里蓄积的泪水终于落下来,池冬抬手抹去。 这个房间原先是她爸妈的,不过二人已经多年没回过这里,就让池冬住着,反正也没多余的房间。 里面的摆设也很简单,就一张床、一个木柜。 池冬打开木柜,里面堆有叠好的衣服,底部压着个木盒子,池冬拿出后者。 木盒里是她放在老家的一些钱,回老家的大巴车上经常有扒手,一些无业游民总爱在车上偷东西。所以池冬很早之前就往家里带了不少零钱,存在木箱了里,以后回来的时候就只用拿回家的车费。这样就不用胆战心惊一路。 治病需要不少钱,池冬不敢保证她存的那些钱够用,这点零碎的钱也不肯放过。 心里担忧奶奶,池冬一整晚都没睡好。 天蒙蒙亮就起了床,连忙跑去那户人家要了联系方式,是个面善的老奶奶,还贴心地问池冬要不要吃早饭。 许久未得到关心的池冬差点又眼眶一红,嘴里一直在说谢谢。 池冬沿着山路边走边打电话,抓住手机的手指节泛白。 电话响了几声后终于接通,听筒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年轻女声。 池冬连忙急促地开口:“您好!请问您是今天送我奶奶去市里医院的人吗?我是她的孙女池冬,想问问奶奶现在怎么样了,在哪个病房?” 对方闻言温柔地应道:“是的,我送老人家去的医院。你别着急,老人家没什么大事,就是轻微骨裂,医生说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听到“没事”两个字,池冬悬着的心瞬间落下大半,连忙追问具体的医院名称和病房号,对方耐心地一一告知,还不停安慰:“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医院直接来住院部三楼骨科找我就行,我在这儿陪着呢。” 池冬连声道谢,挂了电话后,朝着山下的方向快步奔去。 又是一路辗转,池冬下车的时候干呕了几下。喉咙里阵阵发紧,可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粒米未进,胃里空空如也,最终只吐出几口酸水,连带着胃壁都泛起一阵针扎似的疼。 现在也没时间去吃,池冬一心奔往医院。 为了省点车费,一路坐的公交,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晕车的难受劲儿让她好几次都想中途下车,可一想到病床上的奶奶,又咬牙忍了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想联系那位好心人问到确切的位置,但手机一直没充电,早已自动关机,池冬只好凭着模糊的记忆,在三楼的护士站询问。 得到病房号,又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往病房方向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疲惫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强忍住身体上的钝痛,一步一步向着病房行进。 这一层的走廊来来往往都是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在子女的搀扶下走过,墙边紧挨的长椅坐着不少来探病的人,既冷清又热闹。 池冬瞧着门上的号码对着找,终于找到房间,正要推门而入,门口椅子上抱着电脑的一个姐姐喊住她:“你是池冬?” 池冬停住拧开把门的手,扭头,目光落在对方身上:“我是。” 姐姐合上电脑放在一边,推了推眼睛:“你来了就好,我工作上有些事要急着处理得离开,我先把医生交待的事情给你说一下。” 池冬在她旁边坐下,认真倾听,记下每一个特别嘱咐的点。 · 该交待的已经交待完,这位姐姐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池冬询问医药费的事情:“姐姐,医药费多少钱?我先还给你吧。” 女生闻言,目光落在池冬略显局促的脸上,笑着问:“你应该还在上学吧?你家长没来吗?我跟她们联系就行。” 池冬连忙摇头:“她们工作忙,钱给我了。” 女生对池冬的话没多想,也没怀疑,将电脑收进包里:“行。我把卡号发你短信,你转给我就行。我赶时间先走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随时给我打电话。” 池冬认真地说:“姐姐,谢谢你。” 女生拿起电脑包挎在肩上,伸手轻轻摸了摸池冬的头,还细心地帮她抚平了被风吹乱的额发,语气温柔:“没事,举手之劳。走了。” 背影消失在电梯处,池冬站起身,吐出一口浊气,整理好表情才轻手轻脚推门而入。 病床上,奶奶正安静地睡着,脸色虽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稳。她摔伤的右脚打着厚厚的石膏,被支架高高吊起,床边还挂着输液袋,药液正一滴一滴缓慢地往下滴。 亲眼看到奶奶安然无恙,池冬悬了一路的心才算彻底放下。紧绷的神经一松,积压了许久的饥饿与疲惫瞬间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池冬揉了揉肚子。 她目光扫过病床边,发现放着一个蓝色塑料凳,想来是那位女生留下方便照顾奶奶的。池冬慢慢走过去坐下,卸下一身的重担,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她没敢打扰奶奶休息,只是静静地盯着奶奶的睡颜发呆,心里只剩下踏实。 许枝花浅眠又觉少,没一会儿便悠悠转醒。 入目白茫茫一片,混着消毒水的味道,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正欲起身才发现右脚动弹不得,隐隐作痛,许枝花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想起来昨天摔地里的事。 池冬就着坐着的姿势眯了会儿,听见动静一下子惊醒,忙问:“没事儿吧奶奶?饿不饿,我去给你买午饭?” 许枝花听见熟悉的声才转头看过来,孙女顶着眼底的青黑和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在旁边,想来又是靠在车上背椅揉乱的。 池冬能找到这儿来,肯定是回了老家一趟,路上少不了一顿搓摩。 许枝花声音苍老得不像话:“好孩子,先睡会儿吧。奶奶不饿。” 今天来得早噢~~ 推推预收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奶奶 第18章 骨折 听见这句话,池冬倒是愣住了。毕竟许枝花对她温柔的次数少之又少。对她向来是大呼小叫,她此时拿捏不准许枝花的态度。 池冬抓住奶奶的手,指腹上面全是常年劳作留下的深厚老茧。她长期在太阳底下锄地栽秧,两只手的皮肤都处于焦黄的状态。 池冬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之前不是说过要割草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让我回来收吗?田里的小路本来就窄,你腿脚又不好。” 许枝花接下来的几一句话,暴躁的脾气暴露无遗。不过连夜从莲花村赶到长青市,漫长的路程耗费了许枝花太多的精力,她话说得很慢:“只是不小心摔了,这有什么?不还活着吗?本来过两天就好了,都怪那姑娘太急躁躁,非要给我弄到医院来。这下好了,又花了不少钱!” 许枝花一直不愿相信自己已经年老的事实,总是撑着继续干各种脏话累活。 池冬知道她,所以也顺着说:“人家也是怕你出事,好心好意地送过来。医生说是骨裂,好好治一周内就可以出院疗养。奶奶,下次再下地里一定要跟我说。有我在,至少能轻松一点。” 许枝花哼了一声:“你们读书人哪干得动这些?我记得你小时候,人还没玉米高,跟在我们后头追着嚷着说你要上学,你要赚钱,你要出人头地。那个时候你就不爱干活,怎么现在倒变了性子。” 池冬一愣,小时候的事她已经很久不敢回忆了。她只记得,还住在老家的时候,许枝花每次下地都要带着她,一种就是一整天。池冬唇角勾起:“奶奶,你记糊涂了。你哪次下地我没跟着?” 人一旦老了,皮肤就会松弛,身上的皮每时每刻都在不停下垂掉落。许枝花的眼皮也耷拉下来,眼角延长的每条皱纹,为她整个人平添了几丝慈祥,和本人的脾气完全不符。 她抬眼,好像忽然记起什么一般:“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是刚上高中吗?高中得好好学习,有回来种地的时间又可以学不少东西。读书好,读书好啊。以后赚大钱,很多很多钱。” 池冬扬起的唇逐渐抿直,最后落成一条直线:“奶奶,我现在高三了。” 许枝花一个没文化,常年在农村里生活的老太婆,村里又没几个读过书的人,她哪知道什么高三?知道高中这个东西还是因为她儿子好不容易考上高中,最后因为一个女人辍学跟着跑了。 许枝花瞪池冬:“我哪知道什么高三不高三的。” 池冬淡笑不语,暑假回老家帮忙种地的时候,她就说过下半年要上高三,很多地方都要用钱,所以需要提前一个月回长青市打工赚点学杂费和生活费。 余光瞥到即将见空的输液瓶,池冬摁了摁床头按铃,呼叫护士站的人来换。 等了好几分钟,人还是没来,扎针的地方隐隐有回血的趋势,池冬起身说:“奶奶,点滴快掉完了,我去喊护士来换。” 许枝花点点头。 再回来时,许枝花已经阖眼睡着了。 池冬准备去外面的小餐馆给许枝花带点吃的,她长期做农活,耗费的体力多,吃的也多。不知道她今天早上吃了多少,但许枝花等会儿睡醒了肯定会饿。 正直正午,医院外面的饭馆处处人满为患,池冬在其中较少的一家店找收银台借了根充电线给手机充电。人没那么多,所以她不急着排队。 手机刚开机就卡死,滑页面都不行,池冬只好等着手机自己反应过来。 几分钟后消息跟泥石流一样往外窜,依旧是垃圾短信占一半的位置。 池冬打开短信,一条条滑,找到今早拨通的电话,点开。 那个好心的姐姐了条消息,还附带了医疗单的照片:拍片、打石膏花的钱比较多,我还垫了几天的住院费。一共5673.45,你转5500到卡号1153就行。 池冬回复:好的,我今天下午转给你。谢谢姐姐。 那边没有回复,估计在忙。 池冬想起自己刚刚太没礼貌了,居然忘记问姐姐的姓名。 连忙在短信里补充一条询问姓名的短信。 存钱的卡放在家里的,池冬来得急,路上根本没想起卡的事情。下午得抽时间回家一趟。 池冬回完才开始看其他消息,不出意料的全是云嘉月发的消息。 一半是在问题,一半是在吐槽彭珊非要拉着她学滑板,两个人一直在和大地亲吻,穿的纯白长裤都被草地染成渐变绿了。 周末经常会收到云嘉月拍的题,池冬也是当即点开云嘉月发的图片,开始看题目。这边没有纸和笔,池冬也不好意思再去找老板要,就直接在输入框里打字说步骤。 数学符号比较难找,所以池冬回的很慢。 云嘉月那边又蹦出十几条消息后,池冬才回完第一道题。 紧接着又开始看第二题。 二人的信息差极其不对等,但云嘉月仿佛乐在其中,一边回之前的一边说现在的,思绪互不打结。 不过池冬才回几道题,她点的粥和菜已经打包好了,池冬回了一句:“现在有事,剩下的晚点再看。” 云嘉月秒回OK,又发来一张彭珊脸朝下摔地上的丑照:“狗在吃屎。” 手机迅速叮咚两下,顶部弹出新发来消息,是彭珊发来的。 猜到可能是发的云嘉月,池冬下意识点进去。 她俩每次出去玩都会分别给池冬发对方的丑照。不过时常是云嘉月先开战。 果然,是一张云嘉月捂着屁股的照片,白裤上印着几个泥点。她回头望,一脸吃痛表情。 彭珊说:“屁股吃人事件。” 池冬放大照片,今天云嘉月扎的高马尾,配的一件淡绿色宽松卫衣。 池冬保存,退出,没有再回。 提着打包的食盒回到病房,许枝花还没醒。 池冬依旧坐在板凳上等她醒。 二人后面一起吃的饭,青菜小粥口味很清淡,许枝花吃不习惯。她尤其爱吃重口味的东西,这种少盐少味的她食不下咽。 池冬不肯给许枝花再出去买辣口的食物:“医生说了,您现在不能吃辣的。等病好了我再给您买来吃好吗?” 许枝花佯装听不见,躺在床上就在哎哟哎哟,浑身不得劲。 池冬知道是装的:“不吃的话没东西了,奶奶。” 最后许枝花在池冬的要求下还是吃完了。 不过明明已经买了粥了,许枝花还一直在喝水。 旁边的大瓶水见了底。 池冬得回家拿银行卡,必须得暂时离开一趟,离开前再三询问叮嘱:“奶奶,你要上厕所吗?我等会儿要回去一趟,来的时候比较晚。期间你有什么事记得找护士。” “我不上,你赶紧走吧!我需要什么照顾?我哪知道按的怎么用,按哪儿啊?那个凸起的圆点吗?” “对。你床头那个按钮按一下就行,护士过会儿就来。你现在没事就不要按,也不要一直按,护士听见了一定会来。没来再按一遍。我还没走呢!奶奶你别按!” 池冬一步三回头,终于确定许枝花又准备休息后才放心离开。 临走前到护士站更新了联系方式,方便医院的人给她打电话告诉许枝花的情况。 · 在银行给那位姐姐转完钱,看见账户剩下的余额,池冬才想起来今天下午要上学,并且还要交竞赛的食宿费。 集训定的是接下来这周周天统一住宿学习。池冬原本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眼下许枝花这一摔基本上打乱池冬所有的计划。 她这些年攒下的钱基本都得用在许枝花这次的治疗费用上,光是最开始的治疗就花掉一大半,想完全根治,钱兴许还不够。 并且在长青市,除了池冬,没有人能照料许枝花。她们也请不起护工。 未来一周许枝花身边都离不得人。 竞赛没了继续参加的时间和钱,池冬再一次辜负了赵双对她的好意。 命运总是爱跟她开玩笑,从小到大在她每一个转折点给予她想象不到的疼痛。 一道电话打过来,池冬接通,对方语速很急。 “是许枝花的家属池冬是不是?” 对方焦急的语气让池冬顿生不安,连忙应道:“是,我是。有什么事吗?我奶奶怎么了吗?” 对方又说:“你现在赶紧来医院一趟吧,老太太在病房里又摔一跤,脚踝处骨折。” 池冬连连应好,马不停蹄地又往医院赶。 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她的心跟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永远沉不到底。 远在病房外,池冬就听见许枝花的呼痛声。 这个病房只住了她一人,所以更是毫无顾忌。 池冬见她这副模样问道:“怎么会摔了?” 许枝花见到池冬闭上眼,一副不想见她的样子:“还不是因为你中午给我喂的劳什子粥,害得我一直想上厕所。我又瘸了条腿,我床都下不去,我憋尿憋死吗?” 见许枝花将所有错怪在自己身上,池冬竟生不出半点气,她耐着性子继续说:“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在,你有事就按铃找护士吗?” “我按了她不来!”许枝花反驳道,还是不肯睁开眼。 恰逢护士进来查房,听见许枝花这番话就是一个反问:“没记录啊,老太太,这可不兴胡说。” 瞧见中午见过一面的池冬,又说:“你是池冬对吧?这位老太太从床上摔下来重新换了一副支具,等会儿拿单子去一楼把费用结了。” 池冬好态度地回着,连说两声谢谢。 许枝花不肯,吵着闹:“本来就没事,非要送来,钱钱钱哪都要钱?怎么我呼吸不也收我一点钱?” 池冬上前一步接过护士手中单子,将许枝花与护士隔绝开来:“你先去忙吧,我跟我奶奶解释一下。” 护士本没想跟许枝花吵,这种野蛮的人她一天能见好几个。只是可怜池冬这个好脾气照顾这样一个不讲理,爱大喊大叫的人。 我感觉下周要进小黑屋了。。 。 。T T 我是预言家 我没进 我今天三个小时码了六千八百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骨折 第19章 妈妈 护士离开的时候贴心地关上门。 池冬转身,手里捏着单子,说:“这里不是莲花村,也不是阿芳婆婆,张婆婆。你不要对其他人这样喊。” 下秒钟,许枝花就劈头盖脸地骂过来:“你个野丫头还教训上我了?你在城里住了几天分不清自己是哪里人是不?你现在能在城里读书,当年不还是我跟你爷爷求的情。现在倒是高高在上了,还说上我了。” 当年,又提起当年。 池冬确实很感谢在她小时候许枝花愿意让她上学,也给了她一些钱让她在长青市里好好生活。 所以,这些年不留遗力的回家帮忙做农活,一有时间就往老家跑。 小学扛着比她人大的背篓上山割草,被压得挺不直腰。 初中开始帮忙挑粪喂鸡扛柴栽秧,手脚都是被虫叮的血洞。 高中因为年龄没那么小,开始有店家愿意要她去上班,每天三头跑。高一高二请假不上晚自习都要出去打工,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累得在便利店站着都能睡着。即使这样她也会抽空回家做这些农活。 拿到的第一笔工资,给许枝花和冯建一人买了一套崭新的衣服。 池冬中考考了全校第一,学校发了一千块的奖金,池冬也是全部拿给许枝花让她用。 池冬从初一起,就没再找许枝花和冯建拿过一分钱。反倒是将自己拿的奖学金、助学金和那点微薄的薪资分出一部分给她们用。 因为感谢愿意给她一条学习的路,所以她们对池冬再多的打骂,池冬也愿意将血水吞下,往肚子里咽。 有她们才有今天的自己,池冬在心里反复强调后,才开口:“奶奶,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我要回家!我待不了你们大城市。” 池冬话都没说完就被许枝花打断,一边说一边起身,好似真的非走不可。 池冬怕许枝花不小心再摔,连忙上前扶稳她,许枝花的身体可再经不起折腾。 许枝花不领这番好意,一直在推池冬。 池冬顾着她腿,往后退半步:“治疗的钱我想办法就是,你安心养病就成。” 许枝花安静下来:“真的?” 池冬点头:“真的。” 许枝花躺回去,不再继续闹腾。 她知道池冬有钱,什么奖学金,什么乱七八糟来路的钱,有不少。 用的手机都是什么智能机,哪像那个死老头,买个几百块的手机还被骗了,根本用不了,电话都打不出去。 况且池冬是她亲孙女,拿钱给她治病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治才是大不孝。 许枝花心安理得的享受池冬的好。 相处这么多年,池冬也知道冯建和许枝花的性子。即使她原本就打算抗下这笔医药费。 · 结完医疗费,剩下的余额只有两位数。 原本可能是够治好,但这一摔池冬是真的有点负担不住。 剩下的治疗费和生活费,池冬又要打很久的工才能攒下。 昨天还拂了陈曼的面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池冬又开始琢磨之前打工的那家便利店,那个老板脾气倒还好,不会乱发脾气。但工资必须上满一个月才能打到账上,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个月生活费都没着落。 池冬已经焦虑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找时间跟陈曼道个歉,看能不能继续在烧烤店干。 单以陈曼的性格,必然会变本加厉、在各个地方疯狂挑她的错处,然后再骂她。 又会成为一段很难熬的日子。 但这样也只够赚到奶孙两人一日三餐的饭钱。 医疗费呢? 池冬靠在病房外冰凉的座椅,漫无目的地翻找电话列表的联系人,想着如何筹钱。 难道要找人借吗?找谁?云嘉月?赵双? 云嘉月这些年帮她的已经够多了,池冬开不了口。 明明二人是朋友,却有一大半是云嘉月一个人在付出。 赵双,也只是班主任而已。 手指划着划着,停在一个备注为妈妈的联系人上。 指尖距离手机屏幕不到几毫米,控制不住地颤抖,怎么也停不下。 妈妈,在妈妈说出那句话之后,她已经很久没再跟妈妈打过电话,连短信也没发过。 当然,妈妈永远也不会主动打给她。 手一颤,点了备注一下。 弹进电话详情页,最近的一通电话还是在2013年2月份,两年前的新年。 一分钟不到的通话记录。 她可以找妈妈借钱吗?妈妈会借给她吗?会同意让她拿这笔钱给奶奶治病吗? 不知道池冬哪来的勇气,竟直接按下拨打,手机进入电话拨打界面。 池冬的心跳一下子快起来,人来人往的走廊她只听得见自己有力的心跳。 急红的脸告诉池冬自己的心情是无比激动,明明是借钱给奶奶治病,心里却升起几分能和妈妈讲话的雀跃。 电话嘟嘟…… 浑身的血液好像变凉,随着漫长的拨打声,一点一点流干。 直到那句机械冰冷女声说出对不起。 沸腾的心完全冷却。 早该知道这是一通打不通的电话。 池冬竟然感受不到难过。 转头就打了赵双的电话,这次接得很快。 赵双问:“怎么了池冬,有事吗?” 池冬声音平淡:“赵老师,我要请假,今天就不来学校了。” 好学生的特权是无论你要做什么,老师的第一反应就是同意,随后才会问为什么,又或者什么都不问。 赵双作为池冬的班主任,属于前者。 她很快就同意了池冬的申请:“可以,请假条等你来学校了再补。不过为什么要请假呢?是身体不舒服吗?” 池冬犹豫了几秒钟,在决定要不要跟赵双说实话。 其实她要是再晚点开口,赵双就收口不问了。 池冬决定实话实说:“赵老师,我奶奶生病了。她现在身边离不了人,我得留下来照顾她。” 赵双听见是这种理由就没继续追问,开始关心:“怎么会这样?严不严重啊?会不会耽搁很久,你需不需要帮忙?身上钱还够吗?” 赵双对池冬的家庭了解一点,知道她是个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留守儿童。 池冬本人不仅为家里减轻负担,经常打工。以前刚来教池冬她们班的时候,在晚自习上课前,池冬在办公室门外等她。 赵双正准备去班上抓说话玩手机的人,差点撞上池冬。她惊诧道:“怎么不进来找我,外面这么热。” 池冬没回答的话,说的话很简洁,远没有现在这么多:“我要请假,赵老师。” 就短短七个字,二人才刚认识。赵双知道这是班上的第一,话就这样少。 她问原因。 池冬答得坦然:“我要兼职。” 那一瞬间,赵双想了很多。什么样的家庭让一个高中生大晚上跑去兼职?一个女生深夜在外并不是件放心的事情,什么家长会这样? 但她没有问出口,毕竟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也顾及池冬的自尊心:“行,大晚上的注意安全。请假条明天来补,下次不准这样。” 池冬坚定地摇头:“赵老师,我每天晚上都要请。” 哪有这样得寸进尺的人?好学生也不行。 赵双尝试冷脸,但池冬的脸比她还冷,也不说话,就这样跟她对视。 两个人在沉默中无声对峙了会儿,赵双败下阵来:“你不学习你怎么保持成绩呢?” 池冬不跟赵双扯时间该如何一滴不漏地分配给学习的问题,说:“我不会退出一百名以外,退出我就不请晚自习。” 行,都这样保证下承诺了。 赵双开始道德绑架:“你在外面出事我是要负责任的。” 池冬道歉且不肯退步:“对不起老师,我不会出事的。我需要兼职的工资。” 池冬说话只说要点,直白地说出自己需要钱。 赵双见此认为她家庭条件确实困难,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宁愿上班都不要学习。 不过也好在她成绩还不错,即使错过这一两节晚自习对她学习也造不成影响。 最终还是同意了。 不过也从那之后,她开始对池冬重点关注,上课情况到吃穿用度进行全方面深入观察。 比方,池冬吃的少穿的少,来来回回就那几件衣服;别人下课去小卖部买零食饱腹,池冬接水喝两口继续学;其他同学体育课自由活动,各种器材玩,池冬上完厕所就回教室学。 就对学习这个冲劲,池冬把她的课全部请了赵双都能点头。 所以,她知道池冬的不容易,也愿意尽己所能去帮助池冬。 当电话那头停顿数秒后,赵双才幡然醒悟自己自己问得有些直,一骨碌说的话没经大脑。 等她想办法准备找补时,池冬开口:“谢谢赵老师的好意,我现在不需要。” 赵双愣着说:“有需要随时找我,我是你的班主任,是你在学校的家人。” 电话被挂断后,赵双在焦急地想该如何理所当然地帮到池冬。 池冬放下手机,数着走廊天花板的裂纹。 她还是去跟陈曼道歉吧。 就这样决定好池冬准备进病房继续照顾奶奶。 起身,手机开始震动,一道电话打进来。 仿佛有心灵感应般,池冬猜到这通电话的归属。 当看到屏幕上的备注时,呼吸都停了几瞬。 情绪来得比洪水还要猛烈,眼眶蓦地酸涩,鼻尖又痛又干。 池冬颤抖着手不敢接通,没有拿手机的那只手紧紧攥紧裤子,抓起一堆褶皱。 在这里接电话可能会很失态,池冬寻找墙上的标识,沿着走去了楼梯处。 跑了几步,按捺不住内心的期待。 将手机接通快速凑到耳边,生怕漏下一个字音。 滴了一下,电话接通。 楼梯间空旷安静,池冬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她整个人都在抖,站都站不稳。只能靠在墙角,蹲坐楼梯阶层上。 对面是一阵嘈杂的声音,伴随滋滋电流,应该是在一个空旷但人很多的地方。池冬在内心暗暗猜测,哪怕电话接通一秒都没有,她就已经联想到妈妈是在怎样的地方、怎样的情况下拨打的这通电话。 一道清丽的女声从对面传来:“喂?” 曾经魂牵梦萦、熟悉无比的声音此刻毫无阻拦地传进池冬的耳朵里。 激起一串名为澎湃的涟漪。 整个世界寂静下来,池冬只听得见妈妈的声音。 眼眶再也盛不住聚成海的泪水,争先恐后地、决堤般往外涌,眼泪成行。 池冬努力憋住身体自然反应的吸气,颤着嗓子回应。 “妈妈。” 池冬是超级好的宝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妈妈 第20章 等待 嘈杂人声与滋滋电流穿耳而过,心脏有力跳动每一瞬。 池冬期待着妈妈的回应,说什么都好,只要能跟她说说话就好。 不过电话另一头好似被摁下暂停键,什么声音也没再传来。 等待是池冬尤为擅长的事情,此刻寂静的每一秒都是独属于她的凌迟。 那边似乎起了一阵狂风,树叶枝条互相拍打缠绕,被吹得哗哗作响。 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风停了。 “什么事?”那边回复道。 “妈妈,我是池冬。” 好歹是母女,这样的开场白有些许不合适,但池冬还是自我介绍了一下。 池惠玉这次回得很快,不带一点犹豫:“我知道,有事说事。” 池冬又是一句妈妈开头,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池惠玉打断:“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我不想听那些没意义的事情。” 池冬下意识点头,随后反应过来这是在打电话,对方不知道她的回答,于是忙开口道:“我知道。” 池惠玉的口吻带着点不近人情的意味:“那直接说正事,找我干什么?” 即使多年不见,池冬似乎还能想象出池惠玉现在是以怎样的一副表情说话,嘴角抿着笑,但没有一点感情,眼里全是冷漠。 池冬一边想象妈妈的表情,一边说:“奶奶昨天摔地里,现在需要一笔钱医治。我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妈妈我可以找你借一些吗?我以后会还给你。” 最后一句话池冬说得极为艰难,像含了一嘴的冰块,越说越凉,越来越冷,遍体生寒。 池惠玉听后冷笑,毫不客气地讥讽:“她还活着呢。那老头也还没死吗?真能活啊,我以为这么多年起码走一个呢。” 老头指的是冯建,池惠玉的反应如池冬所想。她恨极了这俩人。 池冬不知道作何回应,只得又重复一遍:“妈妈。” 池惠玉那边似乎起了一小阵骚动,有一堆孩童突然嚷着嗓子大喊:“摔了,摔了,她从滑滑梯上摔下来了!” 池惠玉声音骤然温柔,声音忽远,应该是将手机拿远,回头耐心地询问:“怎么了?” 从未见过的陌生。 “池老师,幼……”有个小孩的声音从远及近,跑过来跟池惠玉讲话。 手机收音处被捂住,声音一瞬间模糊,像隔着层弹在一处的厚棉,从遥远天际边传来。 她们后面说的话,池冬再听不清楚一个字。 她又开始等待。 也许那边沟通完了,世界又变得清晰明了。 池惠玉的声音还是冷淡无波:“她要多少钱?” 池冬回答:“妈妈,是我要三千。” 池惠玉很厌烦许枝花,池冬只能承下是自己要的这笔钱。哪怕在池惠玉看来,她可能跟许枝花站到了同一战线。 但这也没有办法,一面是奶奶,一面是妈妈。左右她都不舍得。 三千其实根本不够继续治,但池冬不敢要多了,怕妈妈会生气。许久不联系,一联系就是要钱,放在谁身上都会不舒服。 但她没有办法了,真的没有办法了。 剩下的钱她可以自己打工赚。而且她另一张卡里还有一点钱,原本是不打算用来治病。毕竟这笔钱来得太容易,她需要物归原主。但按照现在的情况,还回去的日期要再延后一段。 好在,她还年轻,多打两年工,总有时间能还清。 池惠玉听见金额难得没有继续嘲许枝花和冯建两句,爽快答应下来:“行,我过两天打到卡上,还有事没?” 意思是没事就挂电话,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池冬抠着指甲:“没事了妈妈,祝您……”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断了,只剩下一嘟的一声,再没了声响。但池冬还是在心里默默说完这句祝福。 随后慢慢咀嚼这通电话给她带来的巨多的、未曾知晓的、跟妈妈相关的信息。 原来妈妈现在是老师吗?是教高中还是初中呢?听那个小孩的声音很稚嫩,会不会是小学呢?小学的话,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很调皮,会不会惹妈妈不高兴? 那妈妈不高兴的时候,对学生是如母亲般温柔还是像对她一样严厉呢? 听说教师子女的孩子成绩一般都很优异,她的成绩不会给妈妈丢脸吧? 忘记跟妈妈说了,上学期期末联考,她是全市前五十。 她在学校拿了很多奖学金,拿过荣誉称号,什么市级三好学生,她也有。 现在她不再害怕一个人的黑夜,连回村里的那条路,她都可以在漆黑的环境中走得稳当。 感觉有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跟妈妈说出口,但她没机会说也不能说,因为这些就是池惠玉口中没有意义的事情。 那通两分钟的电话,切开二人用纸系在一起的脆弱关系。 两年前,池冬好不容易盼到过年。 因为之前很想池惠玉,池惠玉离开后还可以在每周五下午六点池冬都会给她打通电话。 像写周记一样,报告着说自己干了什么,成绩怎么样,老师夸没夸她,说自己好想妈妈,今年回来过年吗。池冬不敢提许枝花和冯建,怕池惠玉又生气,所以这几年没有一通电话提过,今天是第一次。 久而久之,池惠玉倒先不耐烦,说自己要上班很忙,没工夫听她说这些。勒令苛责她只准在节假日打电话。 池冬说好。 过了一段时间,又说只能过年打。 池冬说好。 这句话之后的第一年,拨通的第一通电话,池惠玉说池冬不要没事找事,以后不准再打。 这次池冬没来得及说好,电话就被挂断了。她知道,她的回答并不重要,好与不好,池惠玉都不在乎。小孩子是没有权利说不的,尤其是对着自己父母。 之前说好,是因为别无选择。 那时电话被挂断后,池冬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愣了很久,没想到盼了好几个月的电话就这样草草结束,还得了一个永远不准再打电话的“惩罚”。 长青市的冬天很冷,远在高山上的莲花村更冷。 屋里没有信号,池冬只能在外面吹着刺骨冷风打电话。 池冬在夜晚寒风中坐了许久,她一直都不明白。 对方不留情面,就和当时离开一样。池冬有时又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像小时候她们开玩笑那般,自己是垃圾堆里捡的。 池惠玉当年走得很决绝。 那时候她刚上二年级,一家五口人挤在长青市的家。因为教育观念不同,总是爆发一次又一次的争吵。 在新年的第三天,头顶密布的乌云终于爆发,暴雨袭来。 妈妈和冯建吵了起来,激烈得有要打起来的架势,袖子都往上挽了一半。爸爸在一旁当鹌鹑,奶奶不知道该劝谁,挡在中间哀声连天。 这一片都是她们的吵声。 在吵什么池冬已经记不清了,她只知道起因是冯建不想让她在长青市上学,想让她回松云镇。 冯建说让池冬读书已经是退步了。怪池惠玉死活不愿意生二胎,不拼一个儿子。 池惠玉在嫁进来之前哪受过这些气,吵了这么些年,这个死老头还在说这些事情,当即摔了筷子跟他骂起来。 话头无一不是直指池冬。 她像个足球一样被踢过去踹过来,肩膀被压着推搡,手指用的力像夹紧的钳子,贯穿她的肩胛骨。她在中间用小孩子最常见的表达,是无力的哭泣,无助地喊着妈妈。没有人应她,只觉得她吵闹,年幼的池冬被迫地承受着两拨人最恶毒的话语。 那时她总觉得窗外在下雨,下一场永远不会停的雨,淋湿了世界。 正如她当下被泪水打湿的脸。 池冬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抠着指甲盖。 她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妈妈离开的那天,妈妈留下的纸条,跟妈妈通话时她的关心。 妈妈明明是爱她的。 越想越觉得遥远,她真的快记不起妈妈的模样了。 这对于池冬,莫过于天大的恐怖事件。 她拿衣袖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起身拍掉裤子粘上的灰尘。 不过妈妈说过,好好学习她就会回来。 怀抱着信念,她或许还能继续坚持。 泪水滴落放在腿上的手机,大颗大颗。 在屏幕熄灭前,她看见这通通话记录。她以为的很久其实只有两分钟,甚至比上次还要短。 屏幕熄灭,自己通红的双眼映在屏幕上。糟糕蓬松的头发、泪水模糊的脸蛋,像一个流浪汉。 还好只是打电话,要是让妈妈看到她此时的模样,指不定要大骂一顿许枝花:“你就是这样带我女儿的?” 池冬用手指顺了顺头发,将翘起的发尾压下去。深吸几口气放松心情,让许枝花看到池冬在哭,指不定会骂她一顿说她哭丧干什么,是不是在咒她死。 许枝花和池惠玉的脾气有时候很一致,不过她们倒是很少起冲突。 推开过道门,合上转身迎面碰上云嘉月。 她靠在墙上,看手机。站姿很随意。 仿佛在这里站了很久。 池冬不知道她听到多少,心里有些发虚。毕竟她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她家庭的具体情况。 对方听见动静抬眼,两人对视上。 还好在午休和晚饭时间码完了今天的更新。 我要加班啦~明天的更新今天下班后回去写一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