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医劝我少喝酒熬夜》 第1章 医嘱 清晨八点半，江川市中医医院的门诊部刚刚开始一天的忙碌。辛夷穿上熨贴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大褂，对着镜子将一头乌黑长发利落地挽成发髻，几缕碎发不经意间垂在耳侧，为她清冷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和。 她仔细调整胸牌，确保它端正地别在左胸位置——这是她每日仪式的一部分，仿佛在完成从黑夜到白天的身份转换。 “辛医生早。” “辛医生好。” “辛医生，昨天那个眩晕病人的病历我放您桌上了。” …… 一路走来，年轻的住院医师和护士们纷纷向她打招呼。辛夷微微颔首回应，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既不显得疏离，也不过分热络。 她的诊室在三楼走廊尽头，阳光透过半开的百叶窗，在浅色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辛夷喜欢这个位置——安静，私密，适合与病人深入交流。她打开电脑，点开挂号系统，今天上午有十五个预约病人。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她耐心地把脉、问诊、开方，声音始终平稳温和，不急不缓，像春日里晒暖的溪水，让人触及便心神宁静。每当遇到满脸焦虑的病人，她总会放慢语速，用简单易懂的语言解释病情，手指轻轻点在处方单上，一字一句交代注意事项。 “辛医生，您真是我见过最年轻、最有耐心的医生了。”一位头发花白的奶奶离开前忍不住称赞。 辛夷只是微笑，声音并没有任何起伏，“您过奖了，按时服药，下周记得来复诊。” 送走上午最后一个病人，已是中午十二点。助理医生小陈探头进来：“辛医生，一起去食堂吗？” “你们先去吧，我整理完这些病历再去。”辛夷指了指桌上的一叠文件。 待诊室空无一人，她才允许自己稍稍放松，靠在椅背上轻轻转动有些酸胀的脖颈。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昨晚在酒吧认识的那个鼓手发来的消息，问她今晚是否还会去。辛夷扫了一眼，没有回复。 她从不和夜店露水情缘的人产生过多联系，也从不带任何人回家。夜晚的欢愉与放纵如同酒精，只存在于特定的时间和空间，太阳升起前必须蒸发殆尽。 而至于那个鼓手为什么会有她的号码，无非辛夷是个烂好人，鼓手说她的手机不知道放哪里去了找不到，辛夷就帮忙打了个电话，这才留下了号码，现在想来，她似乎是上当了。 把号码拉黑，辛夷开始整理病历。 ——— “苏律，这份合同麻烦你今天务必审完，王总催得急，拜托了。” “苏叶，昨天开会的会议纪要整理好了吗？” “苏苏，能帮我泡杯咖啡吗？多加一份浓缩，我熬了一整个通宵，快困死了。” …… 江川市CBD写字楼的十一层，仁诚律师事务所内，苏叶像个陀螺一样在不同的工位间打转。她左手抱着刚打印出来的厚厚一沓文件，右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肩上还挎着随时可能滑落的托特包。 “好的张主任，我马上处理。”她对着电话那头应道，转头又对旁边的实习生小李轻声问：“昨天的会议纪要整理好了吗？下午三点前给我。” 挂掉电话，苏叶长舒一口气，把自己摔回工位。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下午两点十七，而她连午饭都还没吃。连续加班一个月，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苏苏，你点的冰美式。”同事梁子珺把咖啡放在她桌上。 “谢谢！”苏叶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泛起细小的黑点。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则地剧烈跳动，像一只被困住的鸟。 “苏苏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好差啊。”旁边的同事关切地问。 苏叶忍着眩晕摆摆手，“没事，可能……低血糖犯了，我吃点东西就好。” 但当她试图站起身时，一阵更强烈的眩晕袭来。她不得不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 这不是第一次了。 连续几周的失眠、心悸、注意力不集中，让她开始认真考虑自己是不是离猝死不远了。 “张主任，我不太舒服，下午想请个假，去医院看看。”苏叶捂着心口有气无力地对部门主管张辉说，声音虚弱得不像自己的。 当然，一半是假的，一半是演的。但难受也是真的。 张辉瞥了她惨白如纸的脸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挥挥手：“去吧，明天早点来，还有一堆活呢。” “……” 喳。 ——— 中医医院下午的号所剩无几，苏叶侥幸挂到了最后一个。她按照指示牌找到三楼的诊室，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下等待。 “18号，苏叶。” 听到自己的号码，苏叶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西装外套，推门走进诊室。 然后她愣住了。 桌后的女医生抬起头，目光平静如水。她有一张极为清秀的脸，皮肤白皙，鼻梁挺拔。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比常人略大些，黑得纯粹，像一颗深邃的黑曜石，多看几秒仿佛能把人给吸进去。 普通宽松的白大褂在她身上不仅不显臃肿，反而衬托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禁欲气质，好似她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 “苏女士？”见苏叶站在原地不动，辛夷轻声提醒。 苏叶这才回过神，快步走到桌旁的凳子坐下。 “不好意思，我刚有点走神。” “没关系。”辛夷微微一笑，“哪里不舒服？” 随着对话展开，苏叶发现自己越来越被眼前这位年轻医生的声音吸引——温和、清澈，带着一种奇特的共振，直抵人心。 “舌头伸出来我看看。”辛夷说。 苏叶听话照做。 辛夷仔细看了舌面和舌苔，点点头，然后示意苏叶将手腕放在脉枕上。她的手生得很漂亮，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手指轻轻按在苏叶的手腕内侧，指尖微凉，却意外地不让人感到冰冷。 诊室里安静极了，苏叶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注视着辛夷低垂的眼睫，那细密的阴影投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水墨画。 “你舌中和舌尖凹陷，脉象虚弱无力，是明显的脾胃失调，血气不足。”片刻后，辛夷收回手，语气平和，“最近是不是经常熬夜失眠？心悸胸闷气短？工作压力很大吗？” 完全说中了！ 苏叶几乎是哽咽着倾诉了自己的工作状态——没完没了的加班，苛刻爱压榨员工的上司，永无止境的待办事项。在她说话的过程中，辛夷始终安静地听着，不时点头回应，目光中没有同情，却有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解。 “我先给你开七副药，主要是滋补肝肾，调理气血，安神定志。”辛夷边写处方边说，“最重要的是，你得调整生活方式。少熬夜，少喝酒，尽量在十一点前睡觉。” 苏叶接过处方，指尖不经意间擦过辛夷的手，一阵微妙的电流顺着接触点蔓延开来，她心跳不由地漏了一拍。 挂号的时候她没留神，这会儿特意去看了一眼辛夷的工作牌：辛夷。 好特别的名字。 “谢谢辛医生。”苏叶站起身，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那我……下周还需要来复诊吗？” “喝完药再来看看。”辛夷已经拿起下一份病历，声音依旧温和，但明显回到了专业距离内。 苏叶点点头，走出诊室，关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辛夷正低头写着什么，医用口罩遮住了大部分脸，一缕碎发垂落在额前，她随手将它别到耳后。 明明是个随意而简单的动作，却让苏叶心头莫名一颤。 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寂寞空虚太久了，这样也能被迷住？ 两天后，周五晚上八点，苏叶手头的案子终于忙得差不多，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走吧苏大律师，晚上喝一杯去，你都连轴转了一个月了，该放松一下了。” 说话的是严青，苏叶的上班搭子，也是她关系最好的同事没有之一。更特别的是，她俩还是大学同学，亲上加亲，可以说非常铁了。 苏叶累得眼冒金星，对她摇头，“喝不动了严律，本牛马只想回家躺着。” 严青拉着苏叶的胳膊撒娇，“哎呀苏苏~~~回家躺着多没意思啊！这美好青春年华别浪费，你就陪我去嘛。” 苏叶本想拒绝，但想到空无一人的房子和冰箱里所剩无几的食物，最终无奈妥协，伸出一根食指。 “就一杯。” 严青带她去的是市中心一家新开的酒吧，据说氛围很好，音乐也不错。一进门，苏叶就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拥挤的人群淹没了。彩色的灯光在黑暗中交错扫射，勾勒出舞池中扭动狂欢的身影。 “一杯曼哈顿，一杯威士忌酸。”严青对着酒保喊道，然后凑到苏叶耳边，“苏苏，看那边，十点钟方向，那个穿黑色吊带裙的美女，是不是超正点？” 苏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舞池边缘的角落站着一位身着黑色丝质吊带裙的女人。裙摆短至大腿，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白腿，裙身包裹曲线，傲人身材显露无遗。她化着精致的全妆，眼线上挑，红唇诱人，随着音乐轻轻摆动身体，手中的酒杯在灯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芒。 苏叶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如果她眼睛没瞎的话，那是辛夷医生。两天前的下午给她把脉看病的、那个冷静自持、言语温和的中医。 我的天呐！在酒吧偶遇挂号医生？！这场面堪比在某峡谷偶遇班主任！ 就在苏叶愣神的时候，辛夷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转头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中相遇，辛夷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惊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苏叶不知哪来的勇气，端起自己的酒杯走了过去，严青在后面：“诶？你干嘛去？” “辛医生？”苏叶提高音量，试图压过震耳的音乐。 辛夷微微挑眉，表面波澜不惊，抿了一口酒，“是你啊！真巧。” 苏叶似笑非笑：“是挺巧的，你还记得我？” 辛夷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太多情绪，“不是两天前才见过吗？” “但辛医生应该每天要见很多名患者，”苏叶眨了下眼睛，不动声色地勾搭，“难道每个都记得吗？” 辛夷的眼神扫过苏叶的脸颊，她确实不是每个患者都记得，不过她对苏叶的印象稍微深一些，原因很简单也很肤浅，只是因为苏叶脸长得很漂亮。 她有一对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瞳色很浅，看人时喜欢半眯着，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倦怠。若是抬眸时，又有种若有似无的撩拨。 譬如现在，苏叶正抬着眼眸认真打量着辛夷，蓬松的茶棕色长卷发松松垮垮地挽着，几缕碎发慵懒地垂在白皙的颈边。她眼睛亮得像发光的宝石，野心勃勃如同一只等待猎物落入陷阱的狡猾狐狸。 辛夷又抿了一口酒，缓缓移开视线，口吻平淡，“碰巧记得你。” 苏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忍不住调戏她：“辛医生不是对我说，要少熬夜，少喝酒吗？怎么自己……” 她刻意停顿，目光不由自主地滑过辛夷裸露的肩线和完美的锁骨。 嘶，真漂亮。 如果可以亲一下就好了…… 辛夷轻轻晃动着酒杯，冰块与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医生也可以偶尔放松吧？”她的声音与白天不同，带着一丝沙哑和慵懒，“况且，我认为适当的宣泄比一味压抑更符合养生之道。” 苏叶一时语塞，确实是她刻板印象了，只能呆呆地看着辛夷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你要去蹦迪吗？”辛夷突然问。 苏叶愣住了，她还会蹦迪？不等苏叶回答，辛夷就一只手接过她的酒杯撂到桌上，另一只手拉起了她的手腕走向人头攒动的舞池。 接下来的事情苏叶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喧闹的音乐，旋转的灯光，以及辛夷贴近她身体时传来的温热和香水味。有那么一瞬间，辛夷的嘴唇几乎快要擦过她的耳垂，轻声提醒。 “苏小姐，在这里，我不是你的医生。” 第2章 反差感 周三下午，苏叶准时出现在辛夷的诊室。 辛夷依旧穿着整洁的白大褂，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发髻，仿佛周五晚上的邂逅只是一场幻觉。 “喝完药感觉怎么样？”她平静地问，手指轻轻搭在苏叶的手腕上。 “好多了，睡眠质量有所改善。”苏叶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辛夷的嘴唇上——今天她没有涂口红，是自然的淡粉色。 把脉的时间比往常更长一些，辛夷的手指微微用力，在苏叶的手腕内侧轻轻按压，像是在探寻什么。 “肝血仍然亏虚，但比上次好一点了。”最终，她收回手，开始写处方。 苏叶看着她流畅的笔迹，鼓起勇气开口：“辛医生，周五晚上……” 辛夷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苏女士，在诊室里，我们只讨论与您健康相关的问题。” 处方单被推到苏叶面前，辛夷的手指轻轻点在“注意事项”一栏。 苏叶低头看去，在“避免熬夜”、“戒烟限酒”等常规建议下面，有一行新添的小字： 情志宜舒畅，勿过度思虑。 当她抬头时，似乎看到辛夷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笑意，快得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接下来的时间苏叶又忙到飞起，别说追求人谈恋爱了，她连按时吃饭和睡觉都是奢侈。律所牛马都是这样的，钱不是她们赚，但事包她们干。 繁忙之余，苏叶偶尔也会想起辛夷。觉得她这个人很神奇，白天是一本正经医者仁心的白衣天使，晚上又是喝酒蹦迪精致全妆的火辣女人。舞还跳得挺好，啧，真是反差感十足。 那天回去后严青还调侃她，问她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苏叶说看上看不上都不重要，她压根没时间谈恋爱。严青发来一个熊猫发疯砸电脑的表情包，俩牛马狠狠共情了。 苏叶和严青关系铁还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两人都是拉子，上大学时还暗恋过同一位学姐。可惜学姐是直女，不久后就交了男朋友，两人同时情场失意，相约酒吧喝了个烂醉，从此成为了好姐妹。 两周后的一个下午，苏叶正在工位上与一摞厚厚的卷宗搏斗，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您好，请问是苏叶律师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带着些许怯懦和紧张的女声，“我叫胡婧姝，是……是江川市中医医院的医生。我遇到了些麻烦，经人介绍，说您很擅长处理这类纠纷……” “胡医生您好，我是苏叶，您请说。” 苏叶立刻切换到专业模式，顺手拿起记事本。 胡婧姝的叙述断断续续，带着压抑许久的愤怒和屈辱。她被一个叫赵铭的富二代病人纠缠了数月，从最初的送花到工作单位，再到不间断的电话短信轰炸，在被她明确拒绝后，竟然开始在他们共同的社交圈内散布关于胡婧姝私生活混乱的谣言，严重影响了她的工作和声誉。 “我忍无可忍了，苏律师，我们当医生的，名声很重要……” 胡婧姝的声音带着哽咽。 “我完全理解。胡医生，请您放心，这个案子交给我，我一定会尽力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苏叶的声音冷静而专业，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这样，关于案件细节，我们约个时间详细面谈，明天下午您有空吗？” 经过和苏叶的谈话，胡婧姝似乎安心了不少，“有空的。” “行，那明天下午三点，您抽空来一趟我们律所，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您。” “好，谢谢苏律师。” 挂断电话，苏叶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她最厌恶的就是这种利用权势欺凌弱小、尤其是践踏女性职业尊严的行为。 三天后，江川市中医医院，院办会议室。 苏叶穿着一身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带着助理准时出现。她今天代表当事人胡婧姝，与院方沟通情况，并需要调取部分不涉及病人**的公共区域监控记录。 院方很重视胡婧姝的事，分管副院长和行政主任都在。当苏叶条理清晰地陈述案情，并出示了部分短信和聊天记录截图作为证据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副院长说道。 门开了，辛夷端着几杯茶水走进来。于公她是受胡婧姝所托，帮忙送些茶水过来，毕竟这件事不宜太多人知晓。于私胡婧姝是她的师姐，她也很关心这个案件，想来了解一下师姐请的律师专业能力如何。 当她看到主位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干练身影时，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苏叶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扑通、扑通…… 苏叶的心脏不自觉加快，但律师的专业素养让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对辛夷微微颔首，似乎对方只是一位普通的医护人员，然后继续转向副院长，语调平稳，冷静地诉出自己的观点。 “王院长，基于目前的证据，赵铭的行为已构成骚扰和诽谤。我们理解并感谢院方对员工的保护，调取监控是为了固定他多次无故滞留、干扰医院正常秩序的证据链。” 辛夷默默地将茶水放在每个人面前，放到苏叶面前时，她注意到苏叶放在桌面上的手，纤细白嫩，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尖因为用力按压纸张而微微泛白，透露出她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辛夷垂下眼帘，掩去眼底一丝复杂的情绪，安静地退出了会议室。 然而，调查取证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赵铭得知被起诉后，直接气焰嚣张地带着一个律师找到了苏叶的律所。 “苏叶苏律师是吧？” 接待室里，赵铭大剌剌地坐在苏叶对面，跷着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派头。 “我知道胡婧姝找了你，年轻人，我奉劝你别太见钱眼开，为了一丁点代理费惹得一身骚，我大伯和你们张主任可是多年的老朋友。” 苏叶漂亮的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背脊挺得笔直，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职业化的微笑，说话不卑不亢。 “赵先生，在我这里，我们只讨论与案子相关的事实和法律问题。至于其他的，不劳您费心。” 赵铭脸色一沉，当即就想发怒，旁边的律师立刻拽住他，向苏叶施压。“苏律师，我们手头也有一些关于胡医生的‘材料’，如果公开，对她也未必有利。何必两败俱伤呢？不如你们撤诉，我们私下和解。” 苏叶唇角的笑容敛去，目光骤然变得锋利如刀，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第一，用非法手段获取的所谓‘材料’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第二，我的当事人拒绝任何形式的和解，我们的诉求很明确——公开道歉，赔偿损失，消除影响。如果你们没有诚意，那法庭上见。” 她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后续沟通，请通过我的助理预约时间，或者直接与我的律师函中指定的方式联系。慢走不送。” 赵铭和他的律师没料到苏叶如此强硬，赵铭低声咒骂了一句，脸色难看地离开了。 这一切，都被恰好来律所附近办事、顺便帮胡婧姝给苏叶送点东西的辛夷，在会客室玻璃门外隐约看了个大概。 她没有进去，只是看着苏叶如何镇定自若地应对威胁，那份专业、冷静和隐藏在瘦削身躯里的强大力量，让辛夷感到一种久违的悸动。 等那两人离开，辛夷才轻轻敲了敲开着的门。 苏叶正准备埋头继续工作，闻声抬头，看到是辛夷，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立刻起身。 “辛医生？你怎么……” “路过。” 辛夷走进来，将一盒巧克力和一个小巧的保温杯放在她桌上，“胡医生托我给你带的巧克力，谢谢你为她的案子忙上忙下，对了，这个你们应该可以收吧？” 作为医生，胡婧姝知道律师跟她们的职业很像，是不能收礼物和红包的，但她还是想略微表达一下自己对苏叶的感谢，所以才选择了巧克力这种既可以表达心意又不贵重的小礼物。 “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所在。”苏叶眨眨眼睛，方才无神的眼睛里透出一丝俏皮，她拿起巧克力晃了晃，“那我就厚脸皮收下啦，帮我谢谢胡医生。” 辛夷点头，“好。” 苏叶又看向那个保温杯，baby蓝，小小一个，看起来很可爱。 “那这个是？” 辛夷心虚的错开苏叶笑盈盈的漂亮眼睛，沉声答：“这个是……安神茶，我那天看你脸色，肝火有点旺，下午喝这个可以舒缓多梦燥热，提升睡眠质量。” “尊嘟假嘟？这么有用？”苏叶惊讶得张大嘴巴，瞥见辛夷不自然的表情顿时起了坏心思，明知故问：“所以这个是……辛医生你给我的？” “……” 辛夷沉默了几秒钟，淡然开口：“嗯。” 苏叶走近了两步，凑到辛夷面前接着贱兮兮地问：“胡医生是我的当事人，送我巧克力答谢倒是可以理解，可是辛医生你为什么要送我安神茶？” 两人都站着，辛夷和苏叶的目光几乎平视，不过苏叶的鞋有跟，辛夷脚上却是一双平底鞋。 辛夷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十分刻意地清了清嗓子，“胡医生是我的师姐，算是……谢谢你帮忙。” “哦~~~原来如此。” 苏叶拿起那印着卡通中药图案的保温杯，感觉与辛夷身上那股清冷高雅的气质形成了奇妙反差，忍不住笑了。 “辛医生，你这杯子挺可爱，哪里买的？” “医院工会活动发的。” 苏叶转了半圈，后面果然写着一行字：江川市中医医院。 呃……倒是挺……节省？ 见苏叶表情愣了一下，辛夷赶紧补充：“你放心，我没用过。” “嗐，我不介意，干净就行。”苏叶大大咧咧的，立刻拧开盖子，一股淡淡的清香飘出。她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驱散了些许疲惫。好像还有点甜，似乎是放了蜂蜜。 “味道挺不错，谢谢辛医生了。” 辛夷耳根微微发烫，脸上却面不改色：“不客气。” 她目光扫过门口方向，提起旧事，“刚才……没事吧？” “没事。”赵铭这种人，苏叶已经见多不怪了。 她宝贝般盖上盖子，抬眸看向辛夷的脸，丹凤眼里闪着点狡黠的光，压低声音：“不过辛医生，你白天是救死扶伤的天使，晚上是酒吧的舞蹈达人，现在又帮师姐兼职‘送温暖’，角色切换得很熟练嘛。” 辛夷迎着她的目光，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彼此彼此。苏律师在诊室里是无精打采的病患，在律所是唇枪舌剑的战士，在酒吧……” 她顿了顿，也学着苏叶故意压低声线，“舞跳得也不错。” 空气瞬间变得黏稠起来，成年人的暧昧在眼神交汇中无声拉扯。 苏叶感觉耳根有点发热，强装镇定地又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安神茶，干笑两声：“那看来，我们都不止一面。” “是啊，人本来就有很多面。” 辛夷轻轻点头，目光落在苏叶因为喝水而湿润的唇瓣上，红如樱桃，莹润光泽。 “所以，苏律师，不要刻板印象。”她眼波一转，“对了，下次复诊记得准时。你的气血，还需要慢慢调理。不打扰你工作，我先告辞了。” 说完，辛夷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清瘦的背影和满室若有若无的药草香。 苏叶抱着那个还带着温度的保温杯，看着辛夷离去的方向，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啧，怪伶牙俐齿的，有意思，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医生。” 走出律所的辛夷，迎着外面的阳光，也微微扬起了唇角。那个在酒吧里大胆同她打招呼的律师，和刚才那个面对威胁寸步不让的律师，形象逐渐重叠，变得愈发清晰而充满吸引力。 她开始真正对自己这位“病人”，产生了超出医患关系的好奇与好感。 第3章 诊脉 半月后，江川市法院。 苏叶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站在原告席上，神情肃穆，目光如炬。与那天在诊室里那个肝血亏虚、感觉全凭一口仙气吊着的“纸片人”判若两人。 她逻辑清晰地陈述案情，出示了一系列铁证：从赵铭发送的骚扰短信截图、通话记录，到他在社交媒体上散布谣言的公证文件，甚至还有一段医院走廊监控，清楚显示赵铭强行拉扯胡婧姝的手臂。 赵铭的律师试图狡辩，将过激行为美化为“热烈追求”，将故意造谣解释为“酒后失言”。 苏叶毫不留情地予以回击。 “法官大人，‘热烈追求’不会在被明确拒绝数十次后仍然纠缠不休；‘酒后失言’也不会精准地只针对拒绝他的女性进行人格诋毁。被告的行为已经完全超出正常社交边界，构成对原告人格尊严和职业声誉的严重侵害。”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事实的钉子上。在交叉询问时，她提问的角度刁钻而精准，让赵铭在被告席上漏洞百出，额头冒汗。 辛夷坐在旁听席后排，安静地看着。她看到苏叶如何用法律条文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如何用证据构建起无可辩驳的堡垒。那个在酒吧里被她拉入舞池蹦迪略显僵硬笨拙的女人，此刻在属于她的战场上，光芒万丈，掌控全局。 最终，法官当庭宣判：赵铭的行为构成骚扰和诽谤，责令其七日内向原告进行书面赔礼道歉，并赔偿原告精神损害抚慰金及各项损失。 “我们赢了！”胡婧姝激动地握住苏叶的手，眼眶泛红。 苏叶点点头，温柔又欣慰地看着她，她很佩服胡婧姝可以勇敢的站出来，并用法律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 在为自己创造更好生活的同时，保护更多女性的合法合理权益，这是苏叶选择学法律的初衷，也是她一直在坚持和践行的道路。 庭审结束后，胡婧姝执意要请苏叶吃饭以表感谢。 “苏律师，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一定给我个机会，我知道一家很好的中餐厅……” 胡婧姝热情洋溢，苏叶礼貌微笑着，但态度明确地婉拒了。“胡医生，您太客气了。这是我的工作职责所在，心意我领了，但吃饭就不必了。我们律师有规定，不能接受当事人超出代理费以外的馈赠，上次的巧克力已经是破例了。” 这是职业操守，也是苏叶的原则。她帮助当事人是为了捍卫法律正义，而非图谋回报。 胡婧姝有些失望，但表示理解。又说希望私底下可以和苏叶交朋友，这个苏叶倒是没拒绝，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苏叶觉得胡婧姝是个很不错的女生，她并不排斥和合眼缘的人交朋友。 送走胡婧姝，苏叶回到临时使用的办公室整理文件，后知后觉涌起一阵强烈的疲惫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感。胜利的喜悦过后，巨大的肾上腺素褪去，留下的是满满的寂静。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来自那个没有存名字却早已刻在脑海的号码： “恭喜胜诉，有没有兴趣晚上喝一杯？老地方？” 是辛夷。 苏叶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复： “好，等我下班，七点见。” 她需要这杯酒，更需要……见到那个看穿她白天伪装，又与她共享夜晚秘密的人。 晚上七点，迷雾酒吧。 苏叶到的时候，辛夷已经坐在了角落那个熟悉的位置。这次她没有穿那件性感的小黑裙，而是一件丝质墨绿色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下身是合体的黑色长裤，少了几分夜店的魅惑，多了几分慵懒的知性。 她也没化妆，一张脸干净素净，跟个谪仙似的，应该是没回家，下班后就直接过来了。 苏叶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辛医生。”尾调微微拖长，叫得客套又暧昧。 辛夷抬眼，将一杯刚刚点好的、恰好是苏叶上次点过的威士忌酸推到她面前。 “苏律师很准时。” 她目光在苏叶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西装上扫过，“今天在法庭上，表现很精彩。” 苏叶接过酒杯，指尖碰到冰凉的杯壁：“你去了？” “去了。”辛夷抿了一口自己的酒，“看你如何大展身手，把那个垃圾钉在耻辱柱上。” “嗐，职责所在，不必在意。”苏叶喝了一大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快感。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了。”辛夷身体微微前倾，酒吧昏暗的灯光在她眼中投下斑驳的阴影。 “苏律师，”她眼神落在苏叶扣得严丝合缝的衬衫上，“你在酒吧这样板正，会不会太紧绷？” 苏叶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放松身体靠向椅背，解开衬衣最上面一颗扣子，露出一小截脖颈，表情有几分玩味。 “辛医生这是在给我下医嘱？” “算是吧。”辛夷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白皙的脖颈，语气淡淡的，“过度紧绷，不利于气血通畅。”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酒吧的音乐在缓缓流淌。 “为什么答应跟我来喝酒？”辛夷忽然问，声音低沉，“胡师姐说想请你吃饭，但你拒绝了。” 苏叶晃着酒杯，冰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因为她是我的当事人，而你……”她抬起眼眸，直视辛夷，“你不是我的当事人。” “那我是什么？”辛夷追问，眼神里带着浓厚的探究和一丝隐隐的挑衅。 苏叶迎着她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是一个……劝我少熬夜少喝酒早点睡，却总在酒吧碰到我的、有点矛盾的医生朋友？” “朋友？”辛夷轻轻咀嚼着这个词，不置可否，“苏律师对朋友的定义，挺广泛。” “那辛医生觉得，我们算什么？”苏叶把问题抛了回去，开始了成年人之间的试探游戏。 辛夷没有直接回答，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苏叶放在桌面的手腕内侧，那个她曾经为她把脉的位置，微凉的触感让苏叶微微一颤。 “脉象比上次稳了点，”辛夷的语气一本正经，仿佛真的在诊脉，但指尖却带着若有似无的撩拨，“但心率……似乎有点快。” 苏叶感觉自己的心跳确实在加速，她没有抽回手，反而翻过手腕，指尖轻轻擦过辛夷的手，模仿她把脉的动作。 “是吗？让我也看看辛医生的脉象如何。” 她的指尖停在辛夷的手腕上，感受到皮肤下清晰的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似乎……也并不平静。 辛夷任由她“把脉”，眸光幽深。 “如何？” “辛医生的脉象，”苏叶故意停顿，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其实她压根不会诊脉，装模作样地开口：“强劲有力，很健康，不过似乎有点快，像是……在紧张？” 两人视线交缠，在迷离的灯光和酒精的催化下，空气里弥漫着危险的吸引力。你进我退，互相试探，恍若一场优雅的探戈。 辛夷忽然反手，轻轻握住了苏叶的手指，不是紧紧的包裹，只是虚虚地拢住。 “苏叶，”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嗓音低沉而磁性，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心跳加速。 “在酒吧里，我不是辛医生，你也不是苏律师。” “那是什么？”苏叶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紊乱。 “是两个……”辛夷微微用力，将她拉近了几分，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对彼此有点好奇的成年人。” 就在这时，酒吧的灯光暗了下来，音乐切换成了一首更为缓慢、更加暧昧的蓝调。 辛夷松开手，站起身，向苏叶伸出手，眼神在变幻的灯光下看不分明，向她发出礼貌的邀请。 “那么，好奇的成年人，一起跳支舞吗？” 苏叶看着那只曾经在她手腕上精准号脉，此刻却邀请她步入迷离夜色的手，没有任何犹豫，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荣幸之至。” 这一次，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拥挤喧闹的人群，只有昏暗角落里的缓慢摇摆。两人的身体若即若离地贴近，呼吸交错，手指在对方的后背或肩头留下灼热的触感。 谁也没有再说话，但所有的试探、拉扯和暧昧，都在这一刻的沉默与靠近中，得到了无声的发酵与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