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感世子后,我女扮男装掉马了》 第1章池塘里的荒唐事 秦家别院。 后园有个极偏僻的池塘,平日里很少有人来。 是夜,月暗星稀。池水泛着微弱的粼光,四下里静得只闻几声虫鸣。 洛葳轻手轻脚地褪去男装,只着一件薄薄的贴身小衣,悄然没入水中。 凉意顿时包裹全身,她舒服地轻叹一声。 连日苦读诗书,肩颈酸胀,趁着夜深人静来这儿泡一泡,是她为数不多的惬意时刻。 她仰头靠在池边,闭上眼。 为了明年春闱,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偷闲了。 三年前,病榻上的兄长洛巍紧紧握着她的手,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已深深凹陷下去:“葳儿……洛家……不能就这么倒了。父亲蒙冤而死,我们这一脉就只剩你了。替兄考取功名,重振门楣,若有机会替父亲翻案,这是唯一的出路……” 她记得自己当时颤抖着接过兄长递来的身份文书,那薄薄的几张纸却似有千斤重。 那是兄长洛巍的身份凭证,从今往后,她就是洛巍了。 “欺君之罪,诛连九族。”母亲秦氏得知她的决定后,哭得几乎晕厥,“葳儿,你这是拿性命在赌啊!” 她何尝不知? 可她们母女早已无路可退。父亲洛青云因卷入科举舞弊案被罢官处死,家产抄没,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兄长因此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 若非母亲出身长庆侯府,她们连最后的容身之所都没有。 在侯府这些日子,她看尽了人情冷暖。 舅母表面客气,背地里却对她们百般嫌弃,府中下人也都势利眼,明里暗里给她们使绊子。 母亲为了她,忍气吞声,日夜担惊受怕。 这一切,只有她考取功名,重振洛家,替父亲平反,才能彻底改变。 今天趁着什么事情,这里没人,她才敢来好好沐浴一番。 水面忽然哗啦一声响! 洛葳惊得睁眼,还没来得及惊呼,一个滚烫的身躯已经缠住了她。 一双大手紧紧箍住她的腰背,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 “救……救我……”男人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洛葳浑身僵住,下意识便要挣扎呼救,可常年女扮男装的习惯让她硬生生压住了本能。 她强迫自己冷静——若是此时叫嚷起来,招来了人,她的女儿身必然暴露,那可是欺君的死罪! 她扭动身体,试图挣脱。 但男子显然神志昏沉,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帮帮我……”他断断续续地哀求,“事后我会报答……定会对你负责……” 混乱中,他摸索着抓住她的手,将一件东西塞进她掌心。 洛葳下意识握住,触感温润,是块质地极好的玉佩。 “以此为证……我……姓秦……”男人粗喘着,意识似乎更加模糊了。 秦? 洛葳猛地一怔。 这声音……虽嘶哑异常,却莫名的耳熟。 再加上这“秦”姓。 一个名字,电光石火般撞入脑海——秦执! 她的表哥,长庆侯世子,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更是年仅二十就高中状元的惊世之才。 他性子是出了名的冷清,不近女色,常年一副冰山脸。 洛葳随母亲寄居侯府这段时日,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他都冷漠得仿佛陌生人。 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还这般……神志不清的模样? 巨大的惊愕瞬间冲散了恐惧。 男子似乎已完全被药性掌控,凭借本能开始急切地探寻。 洛葳浑身颤栗,却僵着身子没有动弹。 一个大胆且荒唐至极的念头窜上心头。 她这辈子,横竖是不可能像寻常女子一样嫁人生子了。 从她决定穿上男装,接过亡兄遗愿的那一天起,她就斩断了这条退路。 日后科考若成,她是朝廷命官,更无婚嫁可能。若败露,便是人头落地。 眼前这人,虽意识不清,却是京中无数贵女倾慕的秦执。 品貌才学,皆是顶尖…… 她脑中一片混乱,心跳如擂鼓。 男人的亲吻雨点般落下,竟让她生出一种豁出去的冲动。 反正无人知晓。 反正她此生与男女情爱无缘。 索性帮了他,也让自己尝尝从未体验过的滋味。 两全其美。 洛葳咬了咬唇,原本抗拒的手缓缓垂下,身体也默许了男子的进一步动作。 水中涟漪层层荡开,淹没了细微的喘息。 …… 翌日清晨,长庆侯府彩云苑。 红绡捧着洗净的男装走进内间,就见自家“少爷”洛葳正对着铜镜,一脸困扰地扯着衣领。 “少爷,该更衣了,今日还要去……” 红绡的话戛然而止,她眼尖地注意到洛葳颈侧有一处明显的红痕,再往下看,挽起袖口的手臂内侧似乎也有几点可疑的印记。 她吓了一跳,急忙放下衣物上前,“您脖子上这是怎么了?还有手臂!昨儿个晚上被虫子咬了吗?这别院的蚊虫也忒毒了些!” 洛葳手一抖,慌忙将衣领拉得更高,脸颊泛起红晕,眼神躲闪:“没事!就是……几只臭蚊子!一会儿抹点药膏就好了。” 红绡一脸狐疑,总觉得那红痕不似寻常的蚊虫叮咬,但也没再多问,只转身去取衣衫。 不料洛葳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书册时,轻轻“嘶”了一声,动作显得有些别扭。 “少爷,您又怎么了?”红绡回头。 “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膝盖了。”洛葳赶忙站直,故作轻松地摆摆手,接过那身月白色的长袍,自己动手穿戴起来。 红绡眼尖,瞥见她转身时膝下隐约透出的擦伤痕迹,心里嘀咕:这摔得可真不是地方,脖子手臂被虫咬,膝盖又摔破皮…… 但她深知自家小姐秘密重大,凡事不宜多问,只好压下疑虑,上前帮她束发戴冠。 收拾好了,洛葳强忍着腰背间隐隐的酸胀,努力挺直背,做出平日少年郎的模样,往前厅去给母亲秦氏请安。 饭桌上,秦氏见女儿坐立不安,时不时暗暗蹙眉,便关切问道:“葳儿,可是身子不适?怎的这般坐不住?” 洛葳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发热,只能硬着头皮敷衍:“娘,我没事。就是昨夜失眠了,有些腰酸背疼罢了,不妨事。” 秦氏叹了口气:“定是昨夜又熬夜苦读了。葳儿,听娘一句劝,春闱虽要紧,但身子更是根本。若是累垮了,可如何是好?” 她压低了声音,“况且……你这身份,万一熬出病来,请郎中瞧出端倪,那便是灭顶之灾啊!” “娘,我省得,您别担心。”洛葳低下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 一想到昨夜池塘里的荒唐事,她的脸就更烫了,心跳也乱了几拍。 “怎能不担心?”秦氏放下筷子,眼中忧虑更甚,“你哥哥早逝,你父亲……唉,我们母女二人如今寄居在你外祖府上,全指望你能替你哥哥完成遗愿,考取功名,日后我们娘俩也算有个依靠。可这欺君之罪实在太吓人了……” “娘,”洛葳握住母亲的手,语气坚定,“我会小心再小心,绝不会让人看出破绽。” 秦氏看着女儿,深知她性子执拗,只能无奈点头:“你心中有数便好。对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你舅舅方才派人传话,说你表哥今日休沐,正在府中书房。他已打点好了,让你用了早膳便过去,多多向你表哥请教文章。他可是状元之才,若能得他指点一二,胜过你自个儿苦读半年。” “什么?”洛葳闻言,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第2章我与世子共感了 昨夜的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让她羞得几乎要窒息。 万一被他认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不了吧,娘!”洛葳慌忙摆手,舌头都有些打结,“表哥他公务繁忙,我怎好前去打扰?再说了,我那些粗浅文章,怎敢污了表哥的眼?还是不去为好!” 秦氏奇怪地看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平日虽也怕你表哥的威严,却也不至于如此推拒。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莫非是紧张了?” “我……”洛葳语塞,手心都沁出了汗。 她岂止是紧张?简直是做贼心虚! 可这真正的缘由,又如何能对母亲说出口? 洛葳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推脱去见秦执,院里的一个小厮已小跑着来到门外,道:“夫人,表少爷,世子爷遣人来问,表少爷可用了早膳?若已用完,便请去书房一趟,世子爷正候着呢。” 这话如同催命符,洛葳听得头皮发麻。 秦氏忙笑道:“回了世子,就说葳儿这就过去。” 她转向洛葳,见她脸色发白,还是笑着催促道,“快去吧,莫让你表哥久等。他肯亲自指点你,是天大的面子,定要虚心受教,知道吗?” 洛葳骑虎难下,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见人。 可母亲目光殷切,她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跟着引路小厮往外走。 从母亲居住的碧霞苑到秦执的书房,不过一炷香的路程,洛葳却觉得十分漫长。 每靠近一步,心就跳得更快一分。 他认出我了吗?万一他认出来了怎么办? 我该如何应对?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子里打架。 终于到了书房门口。 小厮通报后,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进来。” 洛葳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了进去,垂着眼,不敢抬头。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书卷气息。 秦执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身着墨色常服,身姿挺拔,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他手中正拿着一卷书,见洛葳进来,便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锐利依旧,却并无任何异样。 洛葳提在嗓子眼的心,稍稍往下落了一点点。 她努力稳住声音,依着礼数躬身行礼:“表哥。” “嗯。”秦执淡淡应了一声,放下书卷,“表弟近日在读什么书?”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与昨夜饱受情毒折磨的嘶哑判若两人。 洛葳悄悄松了口气,看来他确实不记得昨夜的事了,或者……根本就没看清是她。 她定了定神,将早已准备好的功课禀报。 说到熟悉的经义学问,她的心神渐渐安定下来,言辞也流畅了许多。 秦执问了几句,她均对答如流,甚至引经据典,颇有自己的见解。 秦执的眉头舒展了些。 他这个“表弟”,学问倒是扎实,心思也灵透,并非只会死读书的庸才。 “不错。”他难得开口赞了一句,让洛葳有些受宠若惊,紧绷的神经又放松了一些。 考校完毕,秦执取过一张纸,提笔写下一道策论题目:“三日内,将此题做完送来给我看。” “是,表哥。”洛葳双手接过,恭敬应下。 “若无其他事,便回去吧。”秦执重新拿起书卷,下了逐客令。 “谢表哥指点,小弟告退。”洛葳如蒙大赦,赶紧行礼,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书房。 直到走出院门,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竟已惊出一层薄汗。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表哥他完全没认出昨夜的人是自己。 她心下稍安,脚步也轻快起来,只顾着低头快走,却没留意前方廊柱旁斜伸出来的一段老树枝杈。 “砰”的一声闷响,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哎哟!”她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捂住了额头。 奇怪的是,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额头上只有一点轻微的碰撞感,连红痕都没有一道。 “真是奇了……”她纳闷地揉了揉额角,只当是自己运气好,未曾多想,绕开树枝快步离开了。 …… 书房内,洛葳前脚刚走,一道黑影便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正是秦执的贴身侍卫来福。 “爷,”来福面色凝重,单膝跪地,“别院那边查遍了,所有昨夜赴宴的女眷及其随身奴婢都查过,没有人有异状,也没有人曾去过池塘附近。至于爷所说的那位女子,如同人间蒸发,毫无踪迹。” 秦执眸光一沉,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昨夜他虽然神志昏沉,但与那女子的销魂一夜,绝不可能有假。 来福迟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呈上:“属下带人仔细搜寻了池塘周边,并在池底找到了这个。” 正是那块他情急之下塞给那女子的羊脂玉佩。 秦执接过玉佩,脸色更冷了几分。 信物被随意丢弃在池中,是不愿与他再有瓜葛?还是另有隐情? “下药之人,可查清楚了?” “查清了。”来福肯定道,“是章府千金章岚岚身边的一个丫鬟动的手,将情药混入了爷的酒水中。章小姐当时确实曾在爷附近徘徊,属下推测,此事极有可能是章小姐自作主张,或是得了其父章炳章大人的暗示,妄图生米煮成熟饭,攀上侯府这门亲。” 秦执眼底掠过一抹厉色。 章炳那个老狐狸,惯会钻营,竟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来福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难以启齿的困惑,压低声音道:“爷,还有一事。属下们查遍了所有可能的人,皆无线索。那女子出现得蹊跷,消失得更是无影无踪。昨夜别院守卫虽因宴席有所松懈,但一个大活人绝不可能凭空进出,而不留丝毫痕迹。除非……” 他咽了口唾沫,大胆说出自己的猜想,“除非那女子并非凡人,而是什么吸食男子精气的女鬼?” “荒谬!”秦执冷声打断,“鬼怪之谈,纯属胡扯!” 他清楚地记得那具身体柔软的触感,记得她默许的顺从,那绝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鬼魅。 但他也无法解释,一个人为何能消失得如此干净。 沉默片刻,道:“加派人手,继续暗查。凡是昨夜可能出现在别院范围内的人,一个都不许漏过。重点查各府带来的下人杂役,甚至是附近可能潜入的人。” 他顿了一下。 “至于章家……他们既喜欢用这种手段,便让他们自己也尝尝这滋味。去找一种类似的药,寻个机会,让章岚岚也好好享受一番,不必找男人,让她自个儿难受着便是。至于章炳,给他找点别的麻烦,让他知道招惹我的下场。” “是!”来福应下。 话音刚落,秦执忽然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闷哼,眉头紧锁,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角。 来福惊愕抬头,只见世子的额头上,竟凭空浮现出一小块乌青,像是被什么硬物狠狠撞击过。 “爷!您这是怎么了?”来福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 书房内并无他人,方才也并无暗器偷袭,这伤从何而来? 秦执放下手,看着指尖并未沾染任何血迹,但额角传来的阵阵闷痛却很真实。 纵然他从来不信什么鬼怪之说,此刻无法解释的突发状况,却让他心底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来福看着主子额上那块乌青,再联想方才的猜测,嘴唇嗫嚅着,那句“莫非真是撞邪了”差点又脱口而出。 秦执面色阴沉,挥了挥手:“无妨。或许是昨夜余毒未清。你先下去办事。” 来福不敢多言,满腹惊疑地退下了。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 秦执轻轻触碰着额角那块莫名出现的乌青,眸色深不见底。 昨夜之事,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要复杂。那个神秘的女人,究竟是谁? 第3章解毒的并非女子,而是男人? 另一边,洛葳揉着并未感到任何疼痛的额角,正纳闷地往彩云苑走,冷不丁假山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巍表哥!” 她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娇俏少女跳了出来,正是秦执的亲妹妹,侯府千金秦香荷。 秦香荷年方十五,性子活泼,因着洛葳年纪与她相仿又生得俊俏,自他们母子入住侯府后,她便时常来找洛葳说话。 “香荷表妹。”洛葳连忙敛起心神,拱手行了个平辈礼。 秦香荷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瞅着她,脸颊微红:“表哥,你这是从哪里来?我方才去姑母院里寻你,红绡说你不在。” “我刚从世子的书房出来。”洛葳答道。 “大哥?”秦香荷眨了眨眼,好奇地问,“大哥找你何事?他没为难你吧?他那人整天板着脸,可吓人了。” “没有的事,世子表哥只是考校了我的功课,布置了一篇策论而已。”洛葳赶紧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秦香荷松了口气,随即又笑起来,带着几分羞涩,“表哥,你明日可有空?东市新开了家戏园子,听说排的《牡丹亭》极好,我想去看看,一个人去又没意思,你陪我去可好?” 说完,微微低下头,手指绞着帕子,耳根泛起薄红。 洛葳看着她这般情态,心下微微一怔。 女儿家的心思,她多少能感知一二。 这位表妹,怕不是对女扮男装的自己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少女情怀。 她无法直接拒绝,怕反而引起怀疑。想了想,便道:“多谢表妹相邀,既是好戏,自然不能错过。正好我母亲近日也闷得很,不如明日我陪母亲一同前去,表妹若不介意,也可与我们同坐,人多更热闹些。” 故意抬出母亲,既全了礼数,又避免了两人单独相处的尴尬。 秦香荷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扬起笑脸:“好啊!有姑母同去自然更好!那我这就去让人订个好厢房!” 她欢快地应下,又偷瞄了洛葳一眼,这才转身带着丫鬟走了。 洛葳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叫苦。 这女儿身扮男子,真是处处是坑。 她叹了口气,收拾心情往回走。 回到小院,母亲秦氏正坐在窗前做着针线,眉头微蹙,面带愁容。 一见洛葳回来,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葳儿回来了?见过你表哥了?他没说什么吧?” “见过了,表哥只是问了功课,让我写篇策论。”洛葳宽慰母亲道,又将明日和秦香荷一同去看戏的事说了。 秦氏听了,脸上露出些喜色:“香荷那孩子有心了。出去散散心也好,你整日闷头读书,也该松快松快。” 但她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低声问:“你舅母可知道此事?她会不会随我们一同去?” 洛葳明白母亲的顾虑。 舅母,也就是秦执和秦香荷的母亲,长庆侯夫人,出身高门,性子有些倨傲。 对她们这对前来投靠的亲戚,虽面子上过得去,但骨子里并不十分瞧得上。 母亲平日多是避着这位嫂子的。 “舅母是否同去,香荷表妹并未提起。母亲放心,即便舅母去了,咱们看咱们的戏,礼数周到便是了。”洛葳安慰道。 秦氏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去给洛葳倒茶。 看着她略显佝偻的背影,洛葳鼻尖一酸,更加坚定了要考取功名,让母亲扬眉吐气的决心。 一下午,洛葳便静下心来,伏案撰写秦执布置的那篇策论。 不到傍晚,便已洋洋洒洒写完了。 搁下笔,她舒展了一下身体,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早上起来时,还明显感到的腰背酸软和身下的些许不适,此刻竟然都奇迹般地消失了? 下午写了这么久,竟然也一点没觉得疲累? 她正纳闷,红绡进来问道:“少爷,热水备好了,可要现在沐浴?” 洛葳心里一虚,连忙摆手:“不用你伺候,我自己来就行。你把水放在门口就好。” 红绡有些奇怪,挠挠头退下了。 洛葳独自进了浴室,锁好门,褪下衣衫。 果然,颈侧、胸前、大腿等处,还残留着几处明显的青紫痕和指印,诉说着昨夜的荒唐。 她脸颊发烫,赶紧跨入浴桶,用温水浸泡着身体。 她再次确认,身体确实一点都不酸疼了,反而有种莫名的轻松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不明白,只能归结于自己年轻,恢复得快。 …… 与此同时,书房内的秦执却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下午处理公务时,他便隐隐觉得腰背开始发酸,腿根处也有些莫名的胀痛。 起初他并未在意,只当是久坐的缘故。 可后来,那酸痛感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他忍不住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腰背,眉头紧锁。 这感觉来得太过诡异,加上额角那块凭空出现的乌青…… 这些怪异现象,莫非都与昨夜那个神秘女子有关? 想到这,他急忙唤道:“来福!” 来福应声而入:“爷,有何吩咐?” “搜寻可有了新的进展?”秦执的声音带着一丝烦躁。 来福面露难色:“回爷的话,别院内外,所有可能接触到的女眷、丫鬟、婆子、甚至粗使仆妇,都已查过,没人有受伤或是疲惫之态,也没有人言行异常。附近村落也初步探访过,并未听说有陌生女子出入。那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秦执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冷声道:“昨日赴宴的所有人,包括各府带来的小厮书童,都查过了?” “凡登记在册,有名有姓的,都查过了。”来福肯定地道,随即他像是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除了各府的公子们及其随从。爷,您的意思是……” 来福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难道昨夜为爷解毒的,并非女子,而是男人? “闭嘴!”秦执厉声喝断,额角青筋直跳。 他强迫自己冷静,但脑海中却闪过昨夜的一些画面。 水中混乱的纠缠,他似乎未曾看到对方的正面,挣扎间触碰到的身体似乎也过于平坦? 当时他只以为是药力所致,感觉错乱,如今想来或许是真的。 这个念头让他一阵恶寒,猛地攥紧了拳头。 不!绝不可能! “胡言乱语!昨夜分明是女子!再去查,扩大范围,重点排查别院周边是否有年轻女子。我们之前的方向错了,根本不是赴宴之人,而是附近村民无意闯入!” 来福听得一愣,但不敢质疑,只好应道:“是!属下这就加派人手去查!” 第4章秦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翌日。 洛葳起了个大早,换上那件青色直裰,将写好的策论仔细卷好塞进袖子里。 镜中的人眉目清秀,确实少了些男儿气概,但她束胸已成了习惯,又将肩膀撑开些,倒也是个单薄书生的模样。 “表少爷,今日这么早?”小丫鬟端着水盆从廊下走过,笑着打招呼。 洛葳点点头,压低嗓音道:“去给表哥送篇文章。” 她穿过庭院,清晨的露水还未干,打湿了她的衣摆。 秦执的院子在府邸东侧,是除了侯爷和老夫人的院落外最宽敞的一处。 刚到院门,就看见表哥的贴身小厮来财正拿着扫帚打扫台阶。 “来财哥,表哥在吗?”洛葳拱手问道。 来财一见是洛葳,忙放下扫帚回礼:“是表少爷啊,不巧,世子爷一早就上朝去了,说是今日朝中有要事商议,怕是得晌午才能回来。” 洛葳有些失望,从袖中取出策论:“那劳烦你来财哥,等表哥回来,把这个交给他。就说是我前日应下的那篇策论,请他指教。” “表少爷放心,一定带到。”来财双手接过。 离开秦执的院子,洛葳看了看天色,加快脚步往母亲住的小院走去。 秦氏已经梳洗完了,正对镜簪上一支素银簪子。见女儿回来,她转过身,仔细替洛葳理了理衣领。 “葳儿,你这声音装得越发像了,只是走路时还要再沉稳些,男人的步子不会这么轻。”秦氏轻声提醒,眼中既有骄傲也有心疼。 “知道了,娘。”洛葳恢复正常声线,又马上压低:“我们快去荣禧苑吧,别让外祖母等。” 母女二人来到荣禧苑时,秦老夫人刚由大丫鬟扶着她起身。 老夫人年过花甲却精神矍铄,一见女儿和外孙,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玉贞,巍儿,这么早就来了。”老夫人招手让洛葳近前,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巍儿,脸色怎么有些苍白?是不是又熬夜读书了?” 洛葳笑嘻嘻地凑近些:“外祖母,您这可是冤枉孙儿了。我这是天生的皮肤白皙,随我娘和我娘的娘。” 老夫人被逗得直笑,轻轻拍了下她的脸颊:“就你会说话!不过读书虽要紧,身子更是本钱。你父亲……” 话到此处,意识到失言,她连忙收住话头,转而道:“总之你要好好的,外祖母还指望你将来高中状元,给我们秦家长脸呢。” “外祖母放心,孙儿一定好好用功,将来考个功名,让您和我娘都过上好日子。”洛葳乖巧地答。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笑语。 帘子掀起,三位妇人相继而入。 正是长庆侯夫人凌氏、二房夫人方氏和三房夫人程氏。 “给母亲请安。”三位夫人齐声道。 秦氏和洛葳忙起身见礼。 三位舅母还礼后,各自落座。 方氏目光在洛葳身上转了一圈,笑道:“还是玉贞妹妹有福气,有巍儿这么个懂事的儿子。瞧这一大早的,就把母亲逗得这么开心。” 凌氏淡淡接话:“是啊,巍儿聪明伶俐,将来必有大出息。” 程氏只是微笑点头,并不多言。 洛葳恭敬回应:“三位舅母过奖了,巍儿不过是尽本分,孝敬外祖母和母亲。” 方氏用手帕轻掩嘴角,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听说巍儿近来常与执哥儿讨论文章?执哥儿可是当年的状元,有他指点,巍儿将来科举必定顺利。” 洛葳心中明白,这是打听她与表哥的关系亲近程度,便谨慎回答:“表哥政务繁忙,偶尔得空,巍儿才能请教一二,不敢多扰。” 闲话一番后,三位夫人起身告辞。 方氏临走前又瞥了眼秦氏和洛葳,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母亲和玉贞妹妹说话了。” 帘子落下,方氏的声音隐约从门外传来:“……到底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咱们这些日日请安的,也比不上人家母女情深……” 屋内寂静,这话虽轻,却清晰地传了进来。 秦氏神色微僵,洛葳忙握住母亲的手,轻轻捏了捏。 秦老夫人面色一沉,随即恢复如常,对女儿和外孙道:“今日你们就陪我用了早膳再走吧。” 丰盛的早膳摆上,老夫人却只拣了几样小菜到洛葳碗里:“多吃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用过膳,老夫人示意丫鬟们都退下,屋内只剩三人,她才缓缓开口:“玉贞,方才你二嫂的话,别往心里去。” 秦氏勉强一笑:“母亲说哪里话,二嫂一贯如此,我习惯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目光怜爱地看着女儿:“有件事要告诉你,堇雯从江南回来了,递了帖子来,请你们母女明日过府一聚。” 洛葳注意到母亲的手指猛地收紧。 原来昨日母亲独坐发愁,是因为这个。 秦氏轻声道:“妹妹回来啦?那是该聚一聚。” 老夫人又道:“登门的礼物我替你备好了,一套琉璃茶具,是前些日子永昌郡王府送来的,正合适。” “不必了,母亲。”秦氏声音轻柔却坚定:“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不劳母亲费心。” 老夫人深深看了女儿一眼,没有坚持,只道:“玉贞,你记住,无论你姐姐如今是钱夫人,还是当年秦家的姑娘,你都是她的亲姐姐,是我们秦家的女儿。明日去钱府,不必觉得低人一等。” 秦氏眼中泛起泪光,忙低头掩饰。 老夫人继续道:“你性子软,总是一味忍让。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如果明日有什么不痛快,不必隐忍。秦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这番话,击中了秦氏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哽咽道:“多谢母亲,女儿知道了……” 洛葳默默递过手帕,心中五味杂陈。 老夫人拍拍女儿的手,转向洛葳,神色严肃了几分:“巍儿,明日你要多看多听,护好你娘。你虽年幼,却是家中男丁,要有担当。” 洛葳郑重起身,拱手行礼:“外祖母放心,孙儿明白。” 从荣禧苑出来,秦氏的脸色比刚才轻松了许多。 洛葳跟在母亲身侧,心里盘算着明天去钱府要注意的礼数。 “娘,明天我穿那件新做的湖蓝色直裰可好?虽然料子普通,但裁缝手艺不错,穿着也精神。”洛葳一边走一边说。 第5章娘亲手绣的便是最好的礼物 秦氏点点头,刚要说话,却被前方假山后传来的谈话声打断了。 那是方氏尖细的嗓音。 “……要说玉贞妹妹也真是好命,当年闹出那么大的丑事,如今回娘家住着,老太太还这么宠着她们母子。” 洛葳脚步一顿,秦氏的脸色瞬间白了,轻轻拉住女儿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出声。 另一个声音接话,是程氏:“可不是嘛,带着个孩子回来一住就是这么些年,吃穿用度哪样不是公中出钱?要我说,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总这么住着也不是个事儿。” 方氏嗤笑一声:“你当大嫂心里痛快?别忘了,玉贞妹妹当年可是跟她幼弟凌慕有婚约的,结果倒好,婚期将近,跟个穷书生私奔了。凌慕到现在都没娶亲,你说是不是被伤透了心?” 洛葳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她从来不知道母亲还有这样的过去,更没想到平日里表面和气的舅母们背地里竟然如此刻薄。 秦氏死死拉住女儿的手,对她摇摇头。 程氏惊讶道:“还有这事?我嫁过来晚,只听说玉贞姐姐是远嫁了……” “什么远嫁,就是私奔!”方氏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当年可是把老太爷气病了半年。要不是看在已故老侯爷的面子上,凌家能这么轻易罢休?你是没看见,每次大嫂见到玉贞妹妹,那眼神都不对劲。” 这时,一直沉默的凌氏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峻:“说够了没有?背后议论家事,是秦家夫人该有的体统吗?” 方氏不服气地嘟囔:“大嫂,我们不就是私下说说嘛。再说了,您就真的一点不介意?凌慕可是您亲弟弟……” “住口!”凌氏声音陡然严厉,“再多说一句,今日之事,我一定禀明母亲处置!” 假山后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洛葳转头看向母亲,发现秦氏眼中含着泪光,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娘,她们……”洛葳气得声音发颤。 秦氏摇摇头,低声道:“回去吧。” 回到小院,秦氏径直走进卧室,洛葳看着母亲单薄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楚。 “葳儿,你别往心里去。”秦氏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二舅母就是嘴快,其实人不坏的。至于你大舅母,确实是我对不住凌家……” “娘!您还替她们说话!”洛葳又急又气。 秦氏轻叹一声:“这些年,娘早就习惯了。再说,她们说的也是实情,当年是娘连累了你外祖家蒙羞,也辜负了凌家的期望。” 洛葳看着母亲逆来顺受的样子,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母亲在府中总是小心翼翼,为什么对舅母们的冷嘲热讽从不反驳。 沉默许久,洛葳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转移了话题:“娘,明天去钱府,礼物准备得怎么样了?” 秦氏似乎松了口气,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杏色绣百蝶穿花图案的褙子,绣工精美,每一只蝴蝶都栩栩如生。 “这是我闲暇时绣的,你看可还拿得出手?”秦氏轻声问,眼中带着不确定。 洛葳仔细端详,不禁惊叹:“娘,这绣工比京城最好的绣娘还要精湛!我从来不知道您绣活这么好。” 秦氏微微一笑:“年轻时学的,许久不练,手都有些生了。” 洛葳忽然想起什么:“所以平日里您接的那些绣活,其实都是……” “总得有些进项,不能全靠你外祖母接济。”秦氏淡淡地说,将褙子小心叠好放回锦盒中。 洛葳看着母亲那双因常年刺绣而略显粗糙的手,鼻尖一酸。 她握住母亲的手,郑重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刻苦用功,考取功名,让您过上好日子。到那时,看谁还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秦氏望着女儿坚定的眼神,既欣慰又心酸。 若不是家变,葳儿本该是个无忧无虑的闺阁小姐,何须女扮男装,背负这般重担。 “娘相信你。”秦氏轻抚女儿的脸颊,眼中泪光闪烁,“只是这褙子,也不知合不合你小姨的心意。多年不见,她的喜好怕是早就变了。” 洛葳俏皮一笑:“娘亲手绣的,便是最好的礼物。小姨若是不喜欢,那是她没眼光。再说了,送礼重要的是心意,咱们礼数到了,不失体面就好。至于对方喜不喜欢,那是她的事,与咱们无关。” 秦氏被女儿的话逗笑了:“你呀,年纪不大,说话倒像个小大人。” “那是自然,我可是家中的‘男丁’,不成熟稳重些怎么行?”洛葳挺直腰板,故意摆出老成的模样。 秦氏看着女儿强装坚强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 她拉过女儿的手,柔声道:“葳儿,难为你了……” 洛葳笑嘻嘻地说:“娘说什么呢,我是您的儿子,保护您是应该的。等明日去了钱府,我一定好好表现,绝不能让小姨小瞧了我们去。” 秦氏则看着女儿,心中既酸楚又坚定。 既然命运让她们走上这条艰难的路,那她就陪女儿走下去,直到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 翌日清晨,长庆侯府侧门外,秦香荷早就等在那里,穿着一身粉霞色衣裙,不时踮脚张望。 一见洛葳陪着母亲秦氏出来,她立刻笑逐颜开地迎了上去。 “姑姑,巍表哥!” “马车和马都备好啦,我们这就去东市的太乐坊吧?听说今儿那出新排的戏可火了,去晚了怕没好位置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挽洛葳的胳膊。 洛葳下意识地侧身避了避,只淡淡点头:“有劳表妹费心。” 秦氏在一旁看着,侄女对女儿毫不掩饰的热情,让她心里微微咯噔一下。 香荷这丫头,对她这个“表哥”是不是太热情了些? 难道…… 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她不敢深想,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一行人乘车,很快到了东市最热闹的戏园子太乐坊。 刚下马车,还没进门,就碰见了秦香荷相熟的几位官家小姐。 几个小姑娘立刻凑到一处,叽叽喳喳起来,脸上都带着几分兴奋。 “香荷,你听说了吗?那个章炳章大人,昨儿个在宫里出大事了!” “对对对!我也听我爹说了,在御前奏对的时候,不知怎么,竟然当场发疯,冲撞了圣上!” “何止是发疯,听说简直是昏了头!皇上当场就发了大火,直接革了他的职,勒令他们全家即刻离京,永不叙用呢!” 第6章买一件新衣服赔罪 几位小姐的议论声不算小,旁边也有其他客人谈论着同样的话题。 “啧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章家这跟头栽得可太狠了!” “谁说不是呢,一点征兆都没有,就这么完了……” 洛葳耳尖,将这些议论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章大人? 她心头猛地一跳,立刻联想到了前晚表哥秦执中药那件事。 那位疯狂爱慕秦执的章岚岚小姐,可不就是这位章大人的千金? 前晚刚出事,昨日章大人就获罪,被革职逐出京城? 这时间点,未免也太巧了!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并不是巧合,而是长庆侯府,或者说是表哥秦执的报复! 直接断了章家的根基和前程。 这手段,啧啧…… 洛葳暗暗心惊,对那位看似温润如玉的表哥,有了新的认识。 秦香荷跟小姐妹嘀咕完,回到洛葳和秦氏身边,脸上带着点解气的表情:“活该!让他教出那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敢算计我大哥!真是报应!” 她这话,恰好印证了洛葳的猜测。 秦氏闻言,有些不赞同地看了侄女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在外慎言。 秦香荷吐了吐舌头,没有再继续说了。 三人各怀心思,走进了戏园子。 台上,锣鼓敲的正热闹,今天第一场唱的是名声大噪的《梁祝》。 这出戏讲的是祝英台女扮男装与梁山伯同窗共读,最终却因身份揭露,有情人难成眷属,化蝶双飞的爱情悲剧。 戏文一折折上演,祝英台小心翼翼地掩饰着女儿身,与梁山伯朝夕相处。 台下,女扮男装的洛葳和母亲秦氏,都看得是坐立难安,尤其是洛葳,仿佛在看她自己的故事。 秦氏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不时偷眼去瞧女儿和侄女的反应。 秦香荷却完全沉浸在戏剧里,看到有情人被迫分离,她忍不住掏出帕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就连秦氏,联想到自身的际遇,也被勾起了心事,悄悄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唯有洛葳,看着台上最终化蝶的结局,微微蹙眉。 她偏过头,见秦香荷还在抽噎,便低声提醒了一句:“表妹,戏文而已,当不得真。这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不顾一切的痴男怨女?大多是权衡利弊罢了。为了爱情忤逆家族,舍弃一切,最终落得凄惨收场,实在不值得。” 她本是好意,想让天真烂漫的表妹认清现实。 谁知,秦香荷正哭得投入,被她这么一泼冷水,很是不服气。 她抬起泪眼,想也没想就反驳道:“怎么就不值了?为了真心喜欢的人,搏一把又如何?就像姑姑当年……”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意识到自己失言,后半句“与穷小子私奔”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小脸瞬间煞白。 但已经晚了。 “香荷!”秦氏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洛葳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 秦氏叹了口气,低下头,手指紧紧绞着帕子。 那段过往,就像一道伤疤,无论过去多久,总会在不经意间被人揭开,提醒着她如今寄人篱下的窘迫。 秦香荷自知说错了话,吓得噤了声,惴惴不安地偷瞄着姑姑和表哥的脸色。 从太乐坊出来,秦香荷心里十分懊悔,一路上都没说话。 眼看快到侯府了,她终于忍不住,拉住秦氏的衣袖,央求道:“姑姑,方才都是香荷不好,口无遮拦,惹您伤心了。您千万别生我的气。前面就是锦绣坊,让我陪您去选件新衣裳,就当是香荷给您赔罪了,好不好?” 秦氏本来也不是真的要怪罪侄女,只是被触及往事,心中难免酸楚。 见她这么诚恳,心早就软了。 洛葳在一旁看着,心里也转了个念头。 母亲明日正好要去拜访姨母,如果穿得太素净,难免被人看轻。 于是,她顺势开口:“母亲,表妹也是一片孝心。您明日不是要去姨母家走动么?选一身新衣,正好。” 秦氏见女儿也这么说,便点了点头,道:“好,那就依你们。” 三人一同进了锦绣坊。 秦香荷顿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帮着姑母挑选布料和款式,最后定下了一件藕荷色缠枝莲纹的杭绸褙子,料子光滑,又不失身份。 等着量尺寸的功夫,秦香荷的目光又被一旁挂着的男袍吸引了过去。 那是件月白色的直缀,领口和袖口绣着竹叶纹,料子摸着就舒服。 她想象着这件衣服穿在“表哥”身上的样子,一定十分俊俏。 她心里蠢蠢欲动,手脸颊微微泛红,几次想开口说“把这件也包起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最终只是多看了几眼,默默地将这份心思藏了起来。 秦氏将侄女这副模样看在眼里,心里那点隐隐的不安又冒了出来,却也不好点破。 暗暗打算,到时候也要回赠一件自己亲手绣的斗篷给香荷还礼才是。 回到长庆侯府,洛葳刚将母亲送回住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秦执身边的小厮来财便来传话,说世子爷请她去书房一趟。 洛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但一想到要再次面对秦执,洛葳就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 她强行镇定下来,整理了一下衣冠,跟着来财往琅华苑走去。 书房内,秦执正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手持一卷文书看着。 他今日穿着一身墨色常服,更衬得面容清俊。 明明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已身居高位,浑身高冷的气质给走进书房的洛葳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 “表哥。”洛葳垂眸,规规矩矩地行礼。 秦执抬起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放下手中的文书,拿起洛葳前几日交上去的策论。 “你的策论,我看过了。”秦执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洛葳的心揪紧了,指尖微微发凉。 “关于漕运改良的几点想法,很有新意,切入的角度也不错。”秦执先是给予了肯定。 洛葳刚松了口气,却听他话锋一转:“然而,终究是纸上谈兵,过于理想化了。你可知,如今漕运之上,有多少利益关联?各地方衙门、漕帮、乃至沿线的世家大族,关系盘根错节。你提出的‘裁撤冗员,统一调度’,想法是好的,但如果真施行起来,触动多少人的利益?可能还没有见效,便已寸步难行。”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洛葳策论中最致命的问题。 第7章拜访姨母秦堇雯 “过来。”秦执示意她走近。 洛葳依言走到书案旁,却不敢靠得太近,鼻尖似乎又隐隐嗅到了那晚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坐下,看。”秦执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洛葳身体僵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在那张梨花木扶手椅上小心地坐了半个身子。 秦执并未看她,而是拿出几本厚厚的册子,摊开在她面前。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朱笔的批注,记录的都是真实的漕运案例以及各方势力的博弈。 “你看这里,”秦执指向卷宗的一个地方,“去年江南漕粮转运延误,表面上是河道淤塞,实则是地方官员与漕帮勾结,故意拖延,让朝廷拨下更多的疏浚款,中饱私囊。” 洛葳听得目不转睛,时而蹙眉,时而点头。 “你如此刻苦读书,”秦执忽然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洛葳脸上,“究竟为的是什么?为了高中状元,光宗耀祖?” 洛葳心头猛地一跳,几乎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秘密。 她稳住心神,用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应对:“是,表哥明鉴。身为男儿,自当立志高中,光宗耀祖,不负长辈们的期望。” 秦执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却让洛葳背后沁出一层薄汗。 批阅完,秦执拿起笔,在洛葳那份策论的末尾,亲笔写下了一段批注。 “拿回去好好想想。”秦执将批阅好的策论还给她。 洛葳双手接过:“多谢表哥指点,洛巍受益良多。” 从琅华苑书房出来,洛葳紧紧握着那份策论,心情复杂。 她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立刻将秦执的批注反复研读,每一个字都仔细揣摩,只觉得远远胜过自己闭门苦读。 这位表哥,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只是,面对这样一位精明的表哥,她女扮男装的秘密,又能隐瞒多久呢? …… 第二天,洛葳陪着母亲秦氏,在表妹秦香荷和二房表弟秦桓的陪同下,乘车前往钱府拜访姨母。 秦桓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平日里斗鸡走狗,不学无术。 他斜眼打量着身旁一身青衫的洛葳,嘴角撇了撇,凑近了,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大声嗤笑道:“啧,我说你这小子,看着还没我高呢,年纪也比我小些吧?让我叫你表哥?凭什么?” 洛葳不想与他纠缠,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秦桓觉得无趣,眼珠子一转,又用手肘撞了撞洛葳,挤眉弄眼道:“喂,一会儿到了钱家肯定闷得很,我知道附近有个好去处,保证好玩,带你去见识见识?” 洛葳一听就明白,他说的绝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果断拒绝:“多谢表弟好意,不必了。我需陪伴母亲与姨母。” 感到被驳了面子,秦桓心里有些不爽。 他盯着洛葳的侧脸,阳光洒在她那光滑的皮肤上,睫毛又长又密,鼻梁秀挺,唇形也很好看。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诶?我说,你这张脸,怎么越看越像个娘们儿……” 说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就要往洛葳的脸上摸。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洛葳吓得一跳! 她猛地向后一仰,避开了那只咸猪手,心“咚咚”狂跳,后背瞬间惊出一层冷汗。 洛葳立刻板起脸,带着明显的怒意斥道:“秦桓!你放肆!胡说八道什么?” 秦桓被她吼得一怔,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再看洛葳的怒容,确实带着几分男子的英气,心里那点疑窦被打消了大半,只当自己刚才眼花了。 他讪讪地收回手,嘴里还嘟囔:“不让碰就不让碰呗,发这么大火干嘛,开个玩笑而已……” 洛葳暗暗松了口气,但心依旧跳得厉害。刚才真是太危险了! 马车很快到了钱府。 刚下车,便看到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在丫鬟的簇拥下迎了出来。 洛葳抬眼一看,姨母秦堇雯的容貌,与母亲秦氏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多了些锐利。 她连忙上前,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外甥洛巍,拜见姨母。” 秦堇雯是第一次见这位外甥,脸上立刻堆满了惊喜的笑容,虚扶了一下:“快起来,快起来!这就是巍儿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姐姐,你可算把他带来了!” 她的目光在洛葳身上快速扫过,带着打量。 秦氏与妹妹秦堇雯阔别近二十年再次相见,两人都瞬间红了眼眶。 手握在一起,颤抖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了哽咽和止不住的泪水。 “妹妹……” “姐姐……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两位妇人执手相看泪眼,互诉着这些年的思念,场面感人。 洛葳和秦香荷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心酸。 这时,钱夫人的独女钱子衿也闻讯出来,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长得清秀,文文静静的,乖巧地给秦氏行了礼,又与洛葳和秦香荷相互见礼。 众人进入花厅。 秦桓觉得女眷们聊的家常无聊透顶,几次给洛葳使眼色想叫她一起走,都被洛葳无视了。 他最终忍不住,自己找了个借口,溜出去找乐子了。 秦堇雯看着侄子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哎,看看桓儿那样子,真是愁死人。还是姐姐有福气,巍儿看着就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她看向洛葳,随口问道:“巍儿如今在哪读书?可有什么打算?” 洛葳放下茶盏,认真回答:“回姨母,侄儿正在备考,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 “春闱?”秦堇雯闻言,瞪大了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你说你要考进士?” 她那语气,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话一出口,她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端起茶杯掩饰了一下,换上一副“关切”的口吻:“巍儿啊,不是姨母打击你。这春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天下读书人挤破了头,三年才出那么几百个进士,那是要真才实学的!你年纪还轻,还是脚踏实地些好,莫要好高骛远,免得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她嘴上说着漂亮话,实则根本不信这个看着文弱的外甥能考中,言语间的轻视藏都藏不住。 秦氏坐在一旁,听着妹妹如此看轻自己的女儿,心中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特别不舒坦。 她的葳儿为了考科举,吃了多少苦,下了多少功夫,她这做母亲的最清楚! 如今却被亲妹妹如此轻视,她为女儿感到无比的心疼,脸色不由得微微发白。 第8章钱子衿被说中心事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着的秦香荷却忍不住了。 她本就对巍表哥有好感,又听说兄长对他的策论十分赞赏,此刻见姨母如此瞧不起人,立刻出声维护表哥: “姨母,您可别小瞧了巍表哥!表哥他可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之前在郴州参加乡试,可是考了第二名呢!连我大哥看了表哥写的文章,都亲口夸赞,说表哥见解独到,是可造之材!” 郴州乡试第二名! 长庆侯世子秦执亲口夸赞! 秦堇雯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她显然没料到,这个不起眼的外甥,竟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花厅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秦堇雯才扯出一个笑,语气酸溜溜的:“哦……原来是亚元,倒是姨母小瞧你了。不过嘛,这郴州地界,终究不能与天子脚下相比,竞争也小些,能中亚元,也算……嗯,运气不错了。”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不过是在穷乡僻壤侥幸考了个第二名,别太得意,要是放在京城,不一定能行! 这话连旁边的秦氏听了,眉头都蹙了起来,心中更是不悦。 秦香荷可不惯着她这毛病,她心直口快,当即就反驳道:“姨母这话可不对。巍表哥在郴州都能考中亚元,如果自幼就在京城,有最好的夫子教导,见识更广,说不定早就是解元了!反过来想想,锦策表哥在京城这么好的条件下读书,上次秋闱不也才……咳,名次似乎也不太理想吧?这要是把他放到郴州去考,能不能中举都还两说呢!” 她这番对比,直接把秦堇雯堵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可不是么?自己儿子在京城要什么有什么,考得却不如人家小地方的,这还有什么脸面贬低别人? 经过这么一遭,洛葳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姨母,已经没了好感。 她彻底看清了,这位姨母是个捧高踩低的。这也印证了母亲昨日叮嘱的话。 因此,她对秦堇雯的态度,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冷淡,不再主动搭话。 气氛陷入尴尬,坐在一旁的的钱子衿连忙起身,柔声提议道:“母亲,姑母,花厅里坐着气闷,不如去园子里走走?我们家园子里的菊花开得正好呢。” 秦堇雯正好借坡下驴,连忙附和:“对对对,去园子里走走。” 一行人便来到了花园。 园中秋菊盛开,景色确实不错,但大家都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秦堇雯虽面上笑着,心里却仍对洛葳耿耿于怀,像是吞了只苍蝇一般难受。 午宴时分,溜出去玩的秦桓才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大大咧咧地入了席。 他跑得口渴,见洛葳手边茶杯里水是满的,想也没想,伸手就要去拿:“渴死小爷了,借你杯子喝一口。” 洛葳大惊失色,她眼疾手快,一把将自己的杯子夺了回来,护在身前:“表弟!请自重!桌上有干净的杯盏,你别拿我的!” 秦桓的手抓了个空,愣了一下。 如果旁人如此驳他面子,他早恼了。 可看着洛葳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瞪得圆溜溜的眼睛,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极了。 他嬉皮笑脸地又凑近了一些,故意逗她:“哟,这么小气?喝你口水怎么了?都是大男人,害什么羞啊?” 这顿午宴,除了没心没肺的秦桓,其他人吃得味同嚼蜡。 临别时,钱子衿亲热地挽着秦氏的手臂,细声细气地说:“姑母,您的绣活最是精湛,子衿一直想跟您请教呢。过两日,我去侯府叨扰您,向您学几手可好?” 秦氏不好拒绝,笑着应承下来:“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想来随时来就是。” 只有洛葳冷眼旁观。 这钱子衿,请教绣活是假,想借机多往长庆侯府跑,接近表哥秦执,恐怕才是真的。 送走洛葳一行人后,钱子衿回到花厅,脸色一变,她对着母亲秦堇雯嗔怪道:“母亲!您方才也太失态了!那洛巍表哥再怎么样,也是姑母的儿子,您那般轻视他,岂不是连姑母也一并看轻了?这让香荷表姐怎么看我们?如果传到世子表哥的耳朵里,岂不是要觉得我们钱家势利眼,没有待客之道?” 她最在意的,还是怕影响自己在秦执心中的形象。 秦堇雯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知道自己刚才确实有失分寸。 她看着女儿焦急的模样,心中明白,叹了口气,道:“行了,娘知道了。你呀,小姑娘家的心思,娘还不清楚?不就是怕在你喜欢的秦执表哥面前丢了面子?” 钱子衿被说中心事,脸颊飞红,扭低下头。 秦堇雯拉着女儿的手,安抚道:“放心,娘心里有数。等你外祖母寿辰的时候,娘自然会找机会,在你姨母和老太太面前,好好提一提你和世子的婚事。我女儿这么好的品貌,配他秦执,也是绰绰有余的!” 得到了母亲的承诺,钱子衿这才转忧为喜,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 从钱府回到长庆侯府,洛葳刚扶着母亲下了马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表弟秦桓一把拽住了。 秦桓一脸神秘,挤眉弄眼地道:“喂,洛巍,跟我来我房里一趟,我得了一件好宝贝,给你开开眼!” 洛葳一听“宝贝”二字,再看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心里就警铃大作,谁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她用力想挣开他的手,语气冷淡:“多谢表弟好意,不必了。我有些累,要回去歇息。” “哎,别这么扫兴嘛!保证是好东西!”秦桓却攥得更紧了,死活不撒手,非要拉着她走。 两人正在大门口拉扯不清,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秦桓浑身一僵,瞬间松开了洛葳的手,老老实实地站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大……大哥。” 来人正是秦执。 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些许风尘,目光淡淡扫过秦桓,直接落在了洛葳身上。 “正好,”秦执对洛葳道,“我要去城西处理些事情,你随我一同去吧,路上有些学问,一起切磋切磋。” 洛葳正愁甩不掉秦桓,闻言立刻点头,迫不及待地答应道:“是,表哥,我这就来。” 第9章给表哥买新衣裳 秦执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洛葳看也没看一旁敢怒不敢言的秦桓,快步跟了上去。 秦执的马车宽敞,内里布置得十分舒适。 他上车后便靠在一旁,拿起一卷书看起来,并未开口说话。 洛葳略显拘谨地坐在他对面,也不敢出声。 马车轱辘轱辘地行驶在青石板上,摇摇晃晃,加上今日在钱府应付姨母和表弟耗费的心神,一阵阵困意如同潮水般向洛葳袭来。 此刻眼皮越来越沉,开始还强打着精神,但渐渐的,意识还是模糊了起来。 就在她陷入沉睡,身体完全放松的那一刻,马车恰好碾过一块石头,猛地一个颠簸! 睡梦中的洛葳完全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噗”一下,不偏不倚,整张脸直接栽在了对面秦执的大腿上! 这还没完,她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嘴角一丝口水,就这么溢了出来,濡湿了秦执那身常服。 时间仿佛凝固了。 秦执翻书的手指突然顿住,周身的气息在刹那间降至冰点。 洛葳被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衣料,鼻尖萦绕着一种清冽的气息。 她愣了两秒,猛地意识到自己正以某种不雅的姿态“冒犯”了表哥! “啊!”她惊呼一声,像被烫到一样弹了起来,脸颊瞬间爆红,一直红到了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表哥!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语无伦次地道歉,慌乱之下,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擦掉他衣袍上那抹明显的水渍。 “别动!” 秦执的声音很冷,带着嫌弃。 他猛地合上书,身体向后靠了靠,避开她的触碰,垂眸看着自己腿上那块湿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洛葳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秦执没有再看她一眼,直接抬手敲了敲车壁,对外面的负责驾车的来福吩咐:“改道,去最近的成衣铺。” 马车立刻调转了方向。 车厢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洛葳低着头,紧紧咬着下唇。 秦执闭目靠在车壁上,眉头紧锁,周身都散发着阵阵寒气。 洛葳心里过意不去,一路惴惴不安。 马车在一家颇为气派的成衣铺前停下。 秦执下了车,洛葳不假思索的就跟了上去。 “表哥,”她鼓起勇气,“方才是我不好,弄脏了你的衣裳。这件新的,让我来付账吧,就当是赔罪。” 秦执瞥她一眼,不置可否,自顾自去看衣裳了。 洛葳跟在他身后,仔细打量着挂着的各色衣袍。 她瞧见一件雨过天青色的直裰,料子是上好的杭绸,颜色也衬秦执清冷的气质。 “表哥,试试这件如何?”她指着那件衣服,提议道。 秦执的目光在衣裳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 伙计忙不迭地将衣裳取下,引他去内间更换。 等他换好出来,洛葳眼前一亮。这颜色果然极衬他,显得他愈发清俊。 她忙问伙计:“这件多少银子?” “五两。”伙计笑着报数。 洛葳心头一抽,五两!够她和她娘省吃俭用一个月了! 可话已说出口,她只得硬着头皮从荷包里取出银子,依依不舍地递了过去。 秦执换下的那件旧衣袍,被伙计叠好放在一旁,他看也没看,便道:“扔了吧。” “别!”洛葳急忙拦住,“表哥,这料子还好着呢,只是肩头湿了一小块,洗洗就干净了。你如果不要,不如...不如给我吧?” 秦执闻言,打量了她一眼。 洛葳今日穿的是一件半旧的长衫,确实朴素。 他以为她是想留着日后自己穿,便点了点头:“随你。” 洛葳如获至宝,赶紧将衣裳抱在怀里。 这料子这么好,回头找个当铺,至少也能当个十几两银子呢! 出了成衣铺,重新坐上马车,秦执忽然开口道:“府中每月都有份例,你如果缺什么,或是要用钱,可直接去与我母亲说。” 洛葳知道,他这是看出自己手头拮据,心里一暖,却还是摇头:“多谢表哥,我还有些积蓄,暂时够用的。” 她虽寄人篱下,却也有自己的傲气,不愿事事仰仗侯府的鼻息。 马车继续前行,洛葳这回不敢再睡了,强打着精神端坐着。 可路上无聊,她坐着坐着,目光就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对面闭目养神的秦执。 不得不说,她这位表哥生得真是极好。 眉如墨画,鼻梁高挺,唇形薄而优美,此刻闭着眼,少了平日里的凛冽,添了几分温润。 她正看得入神,秦执却突然睁开了眼,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看什么?”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洛葳心头一跳,急中生智道:“我是在想,表哥风姿绰约,穿上新衣裳更英俊潇洒,令人自惭形秽!” 此话一出,车厢内静了一瞬。秦执盯着她,眼神有些古怪,半晌才道:“油腔滑调。” 洛葳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里却松了口气。 看来这位高冷的表哥,也吃这套?她仿佛,找到了与他相处的窍门呢。 马车最终在一家人声鼎沸的茶楼前停下。 洛葳跟着秦执走进去,只见大堂里坐满了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个个高谈阔论,现场的气氛十分热烈。 “你就在这里四处走动,”秦执对她道,“我上楼见个人。” 洛葳一愣,原来表哥不是带她来见什么官场同僚学习为官之道的? 她略感失望,但随即想起秦执之前说过,让她多听听多看看。 她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是让她融入这些学子之中,听取时政,并趁机结交有识之士呢! 想到这里,洛葳精神一振。 她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朝着那群争论得最激烈的学子走了过去。 几个年轻书生正为近日的边关军饷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国库空虚,加征赋税也是无奈之举!”一个胖胖的书生高声道。 “荒谬!此举无异于杀鸡取卵,苦的还是百姓!”另一个清瘦书生立刻反驳。 洛葳悄悄站在外围,认真听着他们的争论,心里默默记下各方的观点。 她知道,这是她了解时局的绝佳机会。表哥的一片苦心,她绝对不能辜负。 第10章对对子赢了一百两 洛葳正凝神听着几个书生争论漕运改制的事,忽然发觉有人靠近。 转头一看,是个面生的年轻书生,穿着崭新的蓝布直裰,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位兄台面生得很,不知高姓大名?住在何处?”那书生拱手问道。 洛葳蹙了蹙眉。她最不耐烦这些查户口似的问话,只淡淡回了句:“鄙姓洛。” 谁知那书生毫不气馁,反而更凑近了些:“在下桑乾,京城人士。看洛兄年纪不大,不知今年贵庚?可曾进学?” 这一连串问题让洛葳愈发感到不耐。 她索性反客为主,一连串反问回去:“桑兄对在下来历这般感兴趣?莫非是衙门里做登记的?还是说桑兄专好打听他人私事?” 桑乾被她问得一怔,随即却笑了起来:“洛兄真是有趣!在下只是见洛兄气度不凡,想交个朋友罢了。” 洛葳懒得理他,转身想走,谁知桑乾竟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还在喋喋不休:“洛兄别见外,我看你一个人在此,不如咱们……” 他说话间,竟激动地伸手来拉洛葳的手。 洛葳大惊,猛地甩开他,厉声道:“桑兄请自重!君子之交淡如水,岂可动手动脚?这般不知礼数,枉读圣贤书!” 桑乾被她斥得面红耳赤,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拱手赔罪:“是在下唐突了,洛兄莫怪。” 就在这时,茶楼中央忽然一阵骚动。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一张方桌上,高声道:“诸位才子,我家主人有一上联,悬赏百两求取下联!” 众人顿时哗然。 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足够寻常人家好几年的开销了。 那管家朗声道:“上联是——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 满堂学子顿时议论纷纷,都在绞尽脑汁思索下联。 这上联确实精妙,“寸土”合成“寺”,“寺”旁加“言”又是“诗”,最后还要以“古寺”作结,难度不小。 洛葳略一思索,嘴角微扬,在众人苦思冥想之际,便扬声道:“在下有一试对。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整个茶楼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青衫少年。 那管家仔细品了品,眼睛一亮:“妙啊!‘双木’成‘林’,‘林’下加‘示’为‘禁’,最后以‘山林’作结,对仗工整,意境相合!” 顿时满堂喝彩声四起。 桑乾更是激动地拍案叫绝:“洛兄大才!” 管家从桌上跳下,亲自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来到洛葳面前:“这是一百两赏银,请洛公子收下。我家主人仰慕公子才学,特请公子上楼一叙。” 洛葳掂了掂钱袋,心中欢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贵主人美意,但在下还需在此等候表哥,不便久留。” 管家笑道:“公子放心,只是小坐片刻,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洛葳心念电转,这茶楼雅间不知是什么人相邀,她一个女子孤身前往实在不方便。 于是故意道:“既然贵主人盛情难却,那在下便叨扰片刻。只是我表哥姓秦,性子不大好,如果久等不见我人,怕是会着急。” 她特意加重了“姓秦”二字。 在这京城,秦这个姓氏,又配得上“性子不大好”的,明眼人一听便知与长庆侯府有关。 果然,那管家神色顿时更加恭敬了几分:“原来是秦世子的表弟,失敬失敬。公子请放心,绝不会耽误您太多工夫。” 这时,桑乾忽然凑过来:“洛兄,在下与你同去如何?” 洛葳瞥他一眼,心道多个人多个照应,便爽快答应了。桑乾见状大喜,连忙跟上。 两人随着管家上了二楼,来到一间非常雅致的包间前。 洛葳心中暗想,看来这位出题之人非富即贵。 而桑乾跟在身后,眼中闪着精光,显然也在盘算着什么。 洛葳随着中年管家上了二楼,心里怀着几分警惕。桑乾跟在她身后,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里面的布置十分清新,与楼下的喧嚣截然不同。 窗前站着一位戴着面纱的粉衣少女,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十分清澈,正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洛葳。 “小姐,这位便是对出下联的洛公子。”管家恭敬地回禀。 粉衣少女微微颔首,声音透过面纱传来:“洛公子请坐。” 洛葳站在原地没动,拱手道:“多谢姑娘美意,但在下还要等人,不便久留。不知姑娘找在下来,所为何事?” 面纱后的眼睛似乎弯了弯,像是在笑:“洛公子果然快人快语。小女子今日听闻公子才思敏捷,对出难对的下联,心中敬佩,特有一事相求。” 洛葳挑眉:“姑娘请讲。” “两日后,京郊别院有一场诗会,”少女缓缓道,“我想请洛公子届时助我一臂之力。” 洛葳闻言,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她一个女扮男装的,去参加什么诗会,风险太大。 “姑娘抬爱了,但在下才疏学浅,恐怕……” 她的话还没说完,少女便轻声补充道:“酬金一千两。” 洛葳猛地噎住,到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千两!这足够她和她娘舒舒服服过上好几年了! “只需要作诗?”她谨慎地问,“没有别的风险?” 少女轻笑:“公子放心,只是寻常诗会,凭才学说话。公子只需在必要时助我即可,绝不会让公子冒险。” 洛葳心念电转。 一千两银子实在诱人,而且如果只是作诗,她自信还能应付。 “好,”她终于点头,“两日后何时何地?” “辰时三刻,还在此处茶楼会合,”少女道,“我会派人来接公子。” 事情谈好了,少女便吩咐管家送客。 洛葳揣着刚刚得来的一百两银子,又想着两日后的一千两,脚步都轻盈了几分。 从雅间出来,桑乾立刻凑上来:“洛兄,方才那位是……” “不相干的人,”洛葳打断他,“两日后我还有些事,今日就先告辞了。” 谁知桑乾却道:“两日后?可是方才说的诗会?洛兄如果不嫌弃,在下愿陪同前往。” 洛葳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那少女来历不明,多个人同行确实更安全些,便点了点头:“也好。” 两人下了楼,桑乾热情地邀请道:“洛兄,眼看快到午时了,不如我们去一品居用饭?那里的水晶肘子可是京城一绝!” 第11章请你吃羊肉烩面 一品居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价格不菲。 洛葳虽然刚得了一百两银子,却也不愿与不太相熟的人去那种地方。 “不必了,”她婉拒道,“我……” 话未说完,桑乾已经自来熟地将手搭在她肩上:“洛兄何必见外,今日你大展才华,理当庆祝……” “表弟。”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洛葳浑身一僵,猛地甩开桑乾的手,回头果然看见秦执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楼梯口,正淡淡地看着他们。 “表、表哥,”洛葳赶紧小跑过去,“你谈完事了?” 秦执的目光在她和桑乾之间扫过,最后落在桑乾那只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上,眼神微冷。 桑乾被他这一瞥,顿时觉得后背发凉,讪讪地收回手,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走吧。”秦执不再看桑乾,转身朝外走去。 洛葳连忙跟上,走出茶楼前,她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发愣的桑乾,朝他比了个“两日后见”的手势。 马车上,秦执闭目养神,忽然开口:“方才那人是谁?” 洛葳老实回答:“在茶楼认识的一个书生,叫桑乾。” “少与不明底细的人来往。”秦执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命令的意味。 “知道了,表哥。”洛葳乖巧应下,心里却想着那一千两银子。 两日后的诗会,她是非去不可的。 马车驶过长街,洛葳摸着怀里沉甸甸的银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今日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 只是那位少女,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肯花一千两银子请她助阵? 看来两日后的诗会,不会太简单。 洛葳暗下决心,届时一定要多加小心。 马车里,秦执闭目养神,忽然开口:“今日在茶楼,可有什么收获?” 洛葳正愁没机会显摆,闻言立刻从怀里掏出那个沉甸甸的银袋,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表哥你看!我挣的!” 秦执睁开眼,瞥见那鼓鼓囊囊的银袋,眉梢微挑:“哦?如何挣的?” “对对子赢的!”洛葳兴致勃勃地把茶楼里有人悬赏求对的事说了一遍,连带着把自己对的下联也背了出来。 “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秦执轻声念着上联,又品味了下联,“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对得工整,才思敏捷。” 听得秦执夸赞,洛葳心里美滋滋的,想着今日能挣这一百两,多少也沾了表哥带她来茶楼的光,便大方道:“表哥,我请你吃饭吧!” 秦执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好,那就去一品居。” 洛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一品居! 那地方吃一顿少说也得大几十两银子!她这刚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乎呢! “那个……表哥,”她急中生智,“一品居吃来吃去就那些菜,我都吃腻了。不如咱们换个地方?我知道有个地方味道特别好,保准你从来没尝过!” 秦执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反对:“随你。” 洛葳松了口气,赶紧让车夫改道。 马车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条小巷口。 “表哥,就在前面!”洛葳跳下马车,引着秦执往巷子里走。 巷子深处有个简陋的面摊,支着个破旧的棚子,摆着几张歪歪扭扭的桌椅。 老板正忙着抻面,锅里的热气混着羊肉的香味扑面而来。 秦执站在摊前,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转身就要走。 “表哥别走啊!”洛葳赶紧拦住他,“这家的羊肉烩面味道可好了!而且您不是常说为官要体察民情吗?这民间小摊的风味,也该尝尝才是!” 说着,她掏出帕子,殷勤地替秦执擦了擦凳子:“您坐,保证干净!” 秦执仍是蹙着眉,抬步要走。洛葳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表哥,就尝一次嘛!” 手触到秦执的胳膊,洛葳才觉不妥,慌忙松开。 秦执低头看了眼方才被她拉住的地方,心中掠过一丝怪异。 这表弟的手,怎么这般软?跟个女孩子似的。 但他随即想到,洛葳一个寒门书生,身子单薄,手软些也是正常,便按下心头疑惑,坐了下来。 洛葳松了口气,忙招呼来福:“来福哥也坐,今天我请客!” 她又朝老板喊道:“老板,三碗羊肉烩面,多加羊肉!” 面很快端了上来,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洛葳和来福都拿起筷子,却见秦执盯着碗不动。 “世子不吃蒜。”来福小声提醒。 洛葳这才看见秦执碗里漂着几瓣蒜头。 她想也没想,很自然地把自己的碗推过去,拿起筷子仔细地把秦执碗里的蒜一瓣瓣挑到自己碗里。 “好了,表哥,现在没有蒜了。”她笑道,又把换过来的面推回秦执面前。 秦执看着她这一连串自然的动作,微微一怔。 洛葳已经埋头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地夸赞:“好吃吧?我就说这家的面特别香!” 来福也吃得津津有味。 秦执看着他们,终于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条劲道,汤汁鲜美,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他吃得慢条斯理,但终究是把半碗面吃完了。 洛葳见他要放下筷子,忙道:“表哥不吃了吗?多可惜啊,这么好吃的面……” 说着,她很自然地伸手,想要把秦执剩下的半碗面拿过来吃。 “不可!”秦执猛地按住她的手,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抗拒。 洛葳被他吓了一跳,不解道:“为什么?这么好吃的面,浪费了多可惜?” 秦执看着她理所当然的表情,忽然想到她之前寄人篱下,怕是过惯了节俭的日子,心中不由一软,松开了手:“随你吧。” 洛葳高兴地正要端面,忽然意识到什么,动作顿住了。 她为什么不介意吃表哥的剩面?这……未免太亲密了些? 洛葳猛地想起在秦家别院的那晚,脸上顿时烧了起来,心虚地缩回手:“那个……我好像也饱了。” 最后结账时,洛葳抢着付了钱。 三碗面加上多加的羊肉,也不过几十文钱。她摸着怀里几乎没变轻的银袋,心里美滋滋的。 秦执看着她那副小守财奴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这个表弟,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洛葳揣着那一百两银子,脚步轻快地回到长庆侯府。 远远地,就看见母亲秦氏站在彩云苑门外,正焦急地张望。 第12章有人在暗中搞鬼 “娘!”洛葳高兴地喊了一声,小跑着迎上去。 谁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她“哎哟”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葳儿!”秦氏惊呼着冲过来,手忙脚乱地扶她,“摔着哪了?疼不疼?” 洛葳被母亲搀扶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脸上却露出困惑的表情:“奇怪……不疼啊……” 秦氏只当她在逞强,忍不住数落:“你这孩子,走路也不当心点!快进屋让娘看看伤着没有。” 回到屋里,秦氏非要检查她摔伤的地方。洛葳拗不过,只好褪下裤子让母亲看。 “咦?”秦氏惊讶地低呼,“怎么一点淤青都没有?” 洛葳自己也扭头去看,果然,连一点红痕都没有。 她想起上次撞树,额头的酸痛也是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心里越发觉得蹊跷。 为了验证猜想,她趁着母亲转身放药油的工夫,偷偷在自己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 不疼!真的不疼! 洛葳又惊又喜,忍不住又掐了几下,果然一点痛感都没有。 “葳儿,你这是在做什么?”秦氏回头看见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没什么……”洛葳慌忙放下手,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时,秦氏注意到了她带回来的那件衣袍:“这不是世子的衣裳吗?怎么在你这?” 洛葳便把今日在马车上的糗事说了,秦氏听后直摇头:“你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这衣裳娘帮你洗洗干净,明日给世子送回去。” 洛葳嘴上应着,心里却盘算着改日找个机会把衣裳当了换钱。 她掏出那个沉甸甸的银袋递给母亲:“娘,这是一百两银子,您收着。” 秦氏惊讶地接过银袋:“这么多银子,哪来的?” “今日在茶楼对对子赢的!”洛葳得意地把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 秦氏欣慰地摸摸她的头:“我们葳儿真是长大了,不过这银子你自己留着些,万一有什么急用,也好拿得出手。” 母子俩推让一番,最后洛葳收下了二十两,剩下的交给母亲保管。 夜深人静,洛葳在灯下苦读,心里却始终惦记着身体异常的事。 她放下书卷,再次用力掐自己的手臂和大腿——果然还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感觉不到疼痛?这该不会是得了什么怪病吧? 她决定第二天悄悄去找个大夫看看。 与此同时,琅华苑内,秦执刚回到房中,屁股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站直了身子。 这感觉……怎么似曾相识? 他立刻想起了上次额头莫名疼痛的事。 “来福!”他沉声唤道。 来福应声而入:“世子有何吩咐?” “看看我……后面怎么了。”秦执蹙眉道。 来福依言查看,顿时惊呼出声:“世子!您屁股上好大一片乌青!” 秦执脸色一沉:“什么时候伤的?” “奴才不知啊!”来福也一头雾水,“方才伺候您更衣时还没有呢!” 正说着,秦执忽然觉得双腿也接连传来刺痛,像是被人用力掐过一般。 来福检查后更是大吃一惊:“世子!您腿上也有淤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撞邪了?” 秦执面色凝重,忽然问道:“别院那晚的女子,查得怎么样了?” 来福苦着脸回禀:“奴才把别院里所有的丫鬟婆子,连带着那几日来往的女客都暗中查了一遍,实在没有头绪。除非……” “除非什么?” 来福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除非那晚的不是女子,而是哪家的公子哥……” 秦执一张脸瞬间黑如锅底,厉声道:“胡说八道!此事不必再查了!” 来福吓得噤声,心里却嘀咕,世子这反应,未免太大了些…… 深夜,秦执被身上多处的疼痛惊醒。 他撩起衣袖,发现手臂和大腿上又添了几处新的淤青。 他首先排除了鬼神之说,坚信是有人在暗中搞鬼,可究竟是谁,用了什么手段,他却毫无头绪。 “如果让本世子抓住,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他……”秦执眸中寒光凛冽。 这一夜,表兄妹二人都辗转难眠。 …… 晨光熹微,洛葳正坐在窗前温书,就听见母亲秦氏在门外唤她。 “葳儿,快出来,你子衿表妹来了。” 洛葳放下书卷,理了理衣袍走出去。 只见院里站着个穿鹅黄衣裙的少女,正是姨母家的女儿钱子衿。 “子衿给姨母请安,给表兄请安。”钱子衿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娇滴滴的。 秦氏笑着扶起她:“快别多礼了。昨日你说要来学绣活,我还当你只是随口一说呢。” “子衿怎敢哄骗姨母,”钱子衿甜甜一笑,“我是真心想跟姨母学本事的。” 她说话时,目光却不老实地在院里打转。 忽然,她眼睛一亮,指着晾在竹竿上的一件衣袍问道:“咦?这件衣服,怎么瞧着像是秦执表哥的?” 洛葳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秦氏没多想,顺口答道:“是世子的衣裳。昨日葳儿不小心弄脏了,我就帮着洗洗,改日让葳儿送回去。” 谁知钱子衿一听,立刻快步走到衣架前,伸手就摸那衣袍的料子:“果然是表哥的衣裳!这料子可真好啊……” 她说着,自作主张地把衣袍从竹竿上取了下来,紧紧抱在怀里:“姨母,既然是要还给表哥的,不如让我带回去吧?我正好要去琅华苑给舅母请安呢。” 洛葳见她把那衣袍抱得那样紧,仿佛是什么宝贝似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这钱子衿,该不是想借这个机会去接近表哥吧?万一她借着还衣裳的名头,对表哥图谋不轨,或者故意制造什么误会…… 想到这里,洛葳立马冲上前,伸手就把衣袍从钱子衿怀里扯了回来:“不劳烦表妹了!这衣裳是我弄脏的,自然该由我亲自去还给表哥!” 她动作又快又急,钱子衿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怀里一空,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表兄这是做什么?”钱子衿勉强维持着笑容,“我也是好心……” “表妹的好意我心领了,”洛葳把衣袍牢牢抱在怀里,寸步不让,“但这是我的责任,不敢劳烦旁人。” 秦氏见两个小辈争执起来,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既然葳儿说要亲自还,那就让他去吧。子衿,快进屋,姨母新得了几样花样子,正要给你看呢。” 第13章去当铺被表哥撞见了 钱子衿咬了咬唇,瞪了洛葳一眼,但很快又换上一副乖巧的模样,亲热地挽着秦氏的胳膊:“好啊,子衿正想跟姨母好好学一学呢。” 两人相携着往屋里走去。 洛葳站在原地,抱着那件袍子,心里却莫名地不是滋味。 这钱子衿,一看就没安好心。表哥那样风光霁月的人,可不能被她给算计了。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衣袍,料子柔软顺滑,还带着皂角的清香。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那日在马车里,不小心靠在表哥肩头睡着的情形…… “呸呸呸,想什么呢!”洛葳猛地摇头,脸上有些发烫。 她赶紧把衣袍重新晾好,心里打定主意:这衣裳,她必须赶紧处理了。至于那个钱子衿,以后可得防着点。 屋里传来钱子衿娇俏的笑声。洛葳站在院里,忽然觉得一向安静的彩云苑,今日格外吵闹。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回屋继续学习。 只是这书上的字,怎么看都像是变成了钱子衿那张假笑的脸。 “真是烦人……”洛葳小声嘀咕着,用力翻过一页书。 看来这侯府里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 翌日一早。 洛葳麻利地把那件袍子叠好,用块蓝布包成个包袱。 “真是造孽……”她小声嘀咕。 要是让表哥知道,她把他的衣裳偷偷拿去当了…… 洛葳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她利索地系好包袱,悄悄从侯府后门溜了出去。 长街上人来人往,洛葳低着头快步走着,直到看见“陈记当铺”的招牌,才松了口气。 “掌柜的,看看这个。”她把包袱往柜台上一放。 留着山羊胡的掌柜慢悠悠打开包袱,拎起袍子打量。 当他的目光扫过那片水渍时,洛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料子倒是不错,可惜……”掌柜的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这儿怎么脏了?” 洛葳强作镇定:“不小心洒了茶水。洗洗就掉了。” 掌柜的嘿嘿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两,死当。” “三十两?”洛葳瞪大眼,“这可是上好的杭绸!全新的要八十两呢!” “脏了就不值钱了。”掌柜的把袍子往前一推,“爱当不当。” 洛葳咬咬牙:“四十两!不然我去别家。” 两人你来我往讨价还价,最后以四十两成交。 洛葳揣着银票和当票刚走出当铺,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表少爷!” 来福驾着马车停在路边,车帘掀开一角,露出秦执那张冷峻的脸。 洛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上车。”秦执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马车里空间不大,洛葳紧挨车门坐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秦执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最后盯着她紧捂着的袖口。 “去哪儿了?”他淡淡问。 “随、随便逛逛……”洛葳有点发虚。 秦执挑眉:“逛到当铺去了?” 洛葳心头一跳,强笑道:“表哥说笑了,我去当铺做什么……” “那你袖子里露出来的是什么?”秦执目光锐利。 洛葳低头一看,当票的一角不知何时从袖口滑了出来。她慌忙往里塞,手忙脚乱间,看见秦执朝她伸出手。 这是要……握手言和? 洛葳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就握住了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秦执明显愣住了,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洛葳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居然主动握了表哥的手! “对、对不起……”她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脸颊烧得厉害。 秦执收回手,神色古怪:“我是让你把当票给我看看。” 洛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忙脚乱地把当票藏好:“没、没什么好看的……” “洛葳。”秦执的声音沉了下来,“你可知错?” 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知错了……” “既然在侯府住着,行事就该谨慎一些。”秦执意有所指,“这么莽撞,成何体统?” 洛葳把头埋得更低了。 她明白表哥不只是在说握手的事,更是在说她偷偷当东西的行为。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洛葳跳下车就跑。 秦执看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眉头微蹙:“来福。” “世子有何吩咐?” “去账房支二百两银子,以我的名义送给姑母。”秦执顿了顿,“再去陈记当铺问问,表少爷今日当了什么。若是很重要的东西,就替他赎回来。” 来福领命而去。 彩云苑里,秦氏正在绣花,见来福捧着银子过来,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们母子在府上叨扰已是过意不去,怎好再收世子的银子?” 来福把银子往桌上一放,恭敬道:“夫人客气了,这是世子的一点心意。奴才还有事,先告退了。” 不等秦氏再推辞,来福已经快步离开。 秦氏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叹了口气。 而此刻的洛葳正躲在房里,把脸埋在被子里,满脑子都是方才马车里那尴尬的一幕。 “真是丢死人了……”她在床上滚来滚去,懊恼不已。 …… 第二天一早,秦氏就把洛葳叫到跟前,桌上摆着昨日秦执送来的那个钱袋。 “葳儿,把这银子给你表哥送回去。”秦氏语气坚决,“咱们虽不宽裕,也不能平白收这么重的礼。” 洛葳看着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心里一百个不情愿。 二百两啊,够他们母子在京城舒舒服服过上好一阵子了。但看着母亲严肃的表情,她还是乖乖接过钱袋。 “知道了,娘。” 琅华苑里,秦执正在书房看公文。 见洛葳捧着钱袋进来,他笔都没停:“何事?” 洛葳把钱袋放在书案一角,小声道:“表哥,我娘说这银子我们不能收。我们在府上吃住,已经很冒昧了……” 秦执终于放下笔,抬眼看着她:“姑母可是觉得银子少了?” “不是不是!”洛葳连忙摆手,“我娘说我们真的不缺钱……” “哦?”秦执挑眉,“那昨日你去当铺做什么?” 洛葳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那个……就是……随便看看……” 秦执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洛巍,你寄居在侯府,便该专心读书,准备科考。整日为了银钱奔波,岂不辜负了大好年华?” 洛葳低着头,手指绞着衣带,不知该如何接话。 第14章错过良缘,肠子都会悔青 “我问你,”秦执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觉得我为何要对你们母子格外关照?” 洛葳偷偷抬眼看他,摇了摇头。 “是因为你。”秦执说得干脆利落,“我看得出来,你天资聪颖,只是缺少机会。这些银子,就当是我投资你的前程。他日你如果金榜题名,还怕还不上这点银子吗?” 这话说得洛葳心头一热。 从小到大,除了自家人外,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看重她的才学。 “表哥……” “收下吧。”秦执把钱袋推回她面前,“好好读书,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洛葳看着那双认真的眼睛,终于点了点头:“多谢表哥,我一定努力。” 她抱着钱袋走出书房,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表哥这般待她,她却拿他的东西去换钱…… 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就在这时,来福抱着个包袱匆匆进来,神色古怪地在秦执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执眉头微蹙:“拿来看看。” 包袱打开,正是那件袍子。衣襟上那片水渍还在,只是旁边多了一张当票,正是昨日洛葳拿去当铺的那张。 秦执捏着当票,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想起方才洛葳挺着胸脯说“不差钱”的模样,又看看这件被她转手就当掉了的袍子,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这个表弟,还真是……有趣。 来福小心翼翼地问:“世子,可要奴才去把表少爷叫回来问问?” 秦执沉默片刻,摆了摆手:“不必了。” 他刚说完让表弟不要为银钱烦心,转眼就去追究这件衣裳的事,岂不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把衣裳收起来吧。”他淡淡道,“此事不必再提了。” 来福应声退下。 秦执看着那件袍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洛巍,倒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而此刻的洛葳对此一无所知。 她抱着钱袋回到彩云苑,正好遇见钱子衿和几个丫鬟在院里踢毽子。 “巍表哥!”钱子衿笑着跑过来,“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洛葳下意识地把钱袋往身后藏了藏:“没什么,刚从表哥那儿借了几本书。” 她快步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这才松了口气。 把钱袋藏在床底的暗格里,她盘算着,等晚些时候再跟母亲好好说说银子的事。 表哥待她这般真诚,她却不得不继续欺骗他。这女扮男装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是扮作男子,她又哪有机会读书习字,得到表哥的赏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自言自语道,将银票也仔细收好。 至少现在,他们暂时不用为银钱发愁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秦氏屋里,秦香荷正陪着姑母说话,忽听得外头院门响动,立即坐直了身子。 “一定是巍表哥回来了!”她眼睛一亮,朝窗外张望。 秦氏含笑看了她一眼,转头吩咐红绡:“去瞧瞧是不是公子回来了,如果在屋里,问问她要不要过来用些茶点。” 红绡应声去了。 秦香荷盯着红绡窈窕的背影,忽然想起府中那些传言。 都说这俏丫鬟是姑母给巍表哥预备的通房丫头,将来是要抬做妾的。 这么一想,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不多时,红绡回来禀报:“公子正在屋里温书,说是晚些时候再来给夫人请安。” 秦香荷闻言,面露失望之色,秦氏劝道:“巍儿用功是好事,明年春闱要紧。” 正说着,丫鬟端了茶点进来。秦香荷眼珠一转,起身笑道:“姑母,让我给表哥送去吧。香园妹妹前儿还说想见表哥呢,正好带她一起去。” 秦氏早就看出这个傻侄女的心思,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也好,那你去吧。” 秦香荷前脚刚走,秦氏后脚就吩咐另一个丫鬟:“去请公子过来,就说三房的两个妹妹想踢毽子,让他带着玩会儿。” 洛葳很快来了,她换上一身月白色长衫,秀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 秦香荷见状,只好悻悻地放下食盒。 “巍儿,”秦氏笑道,“你莲妹妹和园妹妹想在院里活动活动,你带她们踢会儿毽子吧。” 洛葳欣然应下。 她本来就喜欢和孩子玩,当下便领着两个小表妹到了院里。 洛葳挽起袖子,脚尖轻巧地挑起毽子。 那毽子仿佛粘在她脚上似的,忽高忽低,划出优美的弧线。 阳光照在她带笑的侧脸上,整个人都在发光。 秦香荷在屋里坐不住了,假装出来透气的样子,倚在廊柱旁偷看。 望着洛葳俊秀的眉眼,灵动的身姿,她只觉得心怦怦直跳,脸颊发烫。 “香荷姐姐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钱子衿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语气带着一丝戏谑。 秦香荷慌忙收回视线,强装镇定:“没什么,随便看看。” 钱子衿顺着她刚才的目光望去,看见正在踢毽子的洛葳,不由撇撇嘴。 在她看来,这个寄居侯府的表哥虽模样周正,可门第太低了,哪里配得上侯府千金? 但她眼珠一转,反而凑近秦香荷耳边,压低声音道:“香荷姐姐莫不是对巍表哥有爱慕之心……” “别胡说!”秦香荷羞得耳根都红了。 钱子衿轻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巍表哥人才出众,明年春闱如果高中,不知多少漂亮姑娘要抢着嫁呢。到那时,姐姐再后悔可就晚了。” 这话,正戳中秦香荷的心事。她咬着唇,眼神闪烁:“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么好自作主张……” “哎呀,我的好姐姐!”钱子衿挽住她的胳膊,“等你父母安排,哪还轮得到你?要我说,不如先和巍表哥互通心意,交换个信物。等生米煮成熟饭,还怕你爹娘不答应吗?” 秦香荷惊得瞪大眼:“这……这怎么行!女儿家岂能如此轻浮?再说,如果耽误表哥了读书,我罪过可就大了……” “读书人最重情义,你对他一片真心,他感激还来不及呢!”钱子衿继续煽风点火,“等到放榜那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岂不是双喜临门?” 秦香荷被她说得心乱如麻。 她自幼被父母教训,女子要矜持,可钱子衿的话又让她心生恐慌。 万一真如表妹所说,错过良缘,那她肠子都会悔青的! 她望着院里那个翩翩身影,一时心旌摇曳。 这时,洛葳恰好踢过一个漂亮的回旋,毽子高高飞起,她纵身接住,转头对上秦香荷痴痴的目光,不由微微一笑。 这一笑,让秦香荷的心彻底乱了。 第15章吏部尚书的孙女冯晨晨 “表哥看我!我能连踢三个了!”七岁的秦香园兴奋地小脸通红,笨拙地追着毽子跑。 洛葳笑着弯腰捡起落地的毽子,耐心示范:“园妹脚要再抬高些,对,就是这样。” 另一边,九岁的秦香莲已经能连续踢七八个,得意地朝妹妹扬扬下巴:“我比你会踢!” “莲姐姐耍赖,你练得比我久!”秦香园嘟着嘴不服气。 洛葳忙打圆场:“园妹才学两天就能踢三个,很厉害了。明天表哥再教你们新花样,好不好?” “好!”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一左一右拉着洛葳的衣袖,“表哥明天还陪我们玩!” “一定。”洛葳摸摸她们的头,眼角余光瞥见廊下站着的秦香荷。 这位表妹从刚才就一直在那儿站着,眼神痴痴地望着这边。 洛葳只当她也是想玩,便朝她招手:“香荷表妹要不要也来试试?” 秦香荷像是被吓了一跳,慌忙摆手:“不、不用了!”说着快步上前,一手拉住一个堂妹,“莲姐儿、园姐儿,该回去了,你娘该找你们了。” 两个小姑娘不情不愿地被拉走,秦香园还回头喊道:“表哥别忘了明天的约定!” 洛葳笑着点头,目送她们离去。 秦香荷临走前偷偷回望的那一眼,让她莫名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等人走远,洛葳刚松了口气,准备回屋温习功课,却被母亲秦氏一把拉进屋内。 “娘,怎么了?”洛葳不明所以。 秦氏关好门,面色凝重:“葳儿,你可知道香荷那丫头对你存了什么心思?” 洛葳一愣:“什么心思?不就是表兄妹之间的情谊罢了。” “她喜欢你!”秦氏打断女儿,“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洛葳惊得张大嘴:“不,不可能吧?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呀,在别的事上机灵,在这种事上真是迟钝!”秦氏无奈摇头,“娘是过来人,还能看不出来?那丫头看你的眼神,分明是动了春心。” 洛葳回想方才秦香荷种种反常的举动,这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些味道来,顿时头皮发麻:“这可如何是好?” “必须想办法让她死心。”秦氏严肃道,“而且不能让她难堪,更不能让人起疑。否则一旦事发,咱们母女就完了。” 洛葳深知此事严重,郑重应下:“娘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她将昨日归还银子的事也告诉了母亲:“表哥执意不肯收回,说是惜才,要我专心读书。” 秦氏听后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既然世子这般说,咱们暂且收下。日后如果有机会,再回报这份恩情便是。” 话虽如此,洛葳整个下午却无法静心读书。 她坐在书案前,笔墨纸砚铺了满桌,满脑子却都是如何让秦香荷死心的难题。 直接表明身份是万万不能的。 疏远她?可同住在屋檐下,日日相见,太过刻意反而惹人怀疑。 假装已有了心上人?可她如今是男儿身,这话传出去还了得? 洛葳想得头昏脑胀,直到红绡进来点灯,才发觉天色已晚。 “公子可是在为明日的诗会发愁?”红绡贴心问道。 洛葳这才想起明日佑康茶楼有诗会。 “有些吧。替我备好明日要穿的衣裳。” …… 次日清晨,洛葳早早起身,收拾好了后便出门往佑康茶楼去。 刚走到府门口,却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表弟秦桓正从外面回来,衣衫不整,眼下乌青,一副彻夜未归的模样。 “桓表弟这是从哪里回来?”洛葳挑眉问道。 秦桓被吓了一跳,看清是洛葳后才松口气,强打精神反问:“巍表哥这是要去哪儿?” “去茶楼会几个朋友。”洛葳含糊带过,转而盯着秦桓,“表弟该不会又去赌钱了吧?” 秦桓脸色一变,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就是在朋友家喝酒,喝晚了……” 洛葳见他眼神闪躲,心中已有猜测,却也不点破,只淡淡道:“表弟还是注意些分寸,如果让舅舅知道了……” “知道知道!”秦桓忙不迭点头,一溜烟跑进府里,“表哥慢走!” 看着秦桓仓皇逃窜的背影,洛葳无奈摇头。 这个表弟,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 正好拿舅舅吓唬吓唬他,谁叫他上次调戏自己来着? 哼! 她整理了下衣袍,迈步向大门口走去。 洛葳赶到佑康茶楼时,桑乾已经等在门口了。 他今日换了件半新的青布长衫,虽然有些朴素,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 “洛贤弟!”桑乾热情地迎上来,“可用过早饭了?这茶楼的虾饺可是一绝……” “多谢桑兄,我用过了。”洛葳婉拒了。 在外饮食,尤其是当着陌生人,她向来谨慎,生怕露出什么破绽。 桑乾也不强求,正要再说些什么,一辆青帷马车在茶楼前停下。 车上下来个中年男人,衣着体面。 “洛公子,桑公子?”男人拱手行礼,“老奴冯忠,奉家主之命特来相请。” 洛葳还了一礼:“有劳忠伯。不知贵上是……” “家主姓冯。”忠伯微微一笑,“二位公子请上车细谈。” 姓冯?洛葳心中一动。 京中姓冯的大人物不多,最显赫的当属吏部尚书冯世凯。 上了马车,桑乾压低声音惊呼:“冯府?莫不是冯尚书府上?” 忠伯但笑不语,算是默认了。 洛葳虽然已猜到几分,却仍保持镇定:“昨日在茶楼遇见的那位姑娘想必是冯尚书的孙女儿吧……” “正是我家三姑娘。”忠伯眼中掠过一丝赞许,“洛公子好眼力。” 桑乾在一旁激动得搓手,洛葳却暗暗思索:冯尚书家的千金为何要找外人代笔?看来这诗会的水,比想象中要深。 马车在一处清雅的别院前停下。 忠伯引着二人穿过几重院落,最后来到一间花厅。 厅中设着一架紫檀木屏风,屏风后隐约坐着个身影。 “二位公子请坐。”屏风后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上回茶楼匆匆一别,还未请教二位高姓大名。” 洛葳率先起身行礼:“在下洛巍,见过冯姑娘。” 桑乾忙跟着行礼:“小生桑乾。” “洛公子,”冯三姑娘冯晨晨的声音带着笑意,“想必忠伯已经告诉你了。三日后我们冯家别院有一场诗会,我想请公子代作几首诗。” 第16章好一句警世之言 洛葳谦虚回道:“在下才疏学浅,只怕辜负了姑娘厚望。” “公子过谦了。”冯晨晨语气轻松,“昨日你对的下联,我可是亲眼所见。按照我们之前约定好的,如果公子助我夺得诗会的彩头,我出一千两酬金。” “姑娘如此阔绰,在下定当尽力而为。”洛葳稳住心神,“只是诗会上的变数难以预料……” “无妨。”冯晨晨打断她,“即便没有赢得彩头,只要诗作出众,我也付五百两。洛公子不必有任何压力。” 这时丫鬟端上茶点,冯晨晨又道:“二位公子暂且在此歇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丫鬟翠浓。” 忠伯领着他们来到客院,安置完后便告辞了。 桑乾一关上房门,就激动地拉住洛葳:“洛贤弟!一千两啊!这下你可要发达了!” 洛葳轻轻抽回手,淡然道:“桑兄说笑了,不过是权宜之计。” “贤弟何必过谦!”桑乾眼中满是钦佩,“以贤弟的大才,春闱必定高中。到时,可别忘了提携愚兄啊!” 洛葳顺势问道:“不知桑兄准备得如何了?” 桑乾神色突然有些不自然,支吾道:“这个……还在用功,还在用功……”随即岔开话题,“说起来,冯尚书可是吏部尚书,如果能得他老人家的赏识……” 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丫鬟翠浓端着果盘进来,笑盈盈道:“公子可要奴婢伺候笔墨?” 洛葳忙道:“不必了,我习惯自己打理。” 翠浓似乎有些失望,却仍恭敬道:“那奴婢就在外间候着,公子有事唤一声便是。” 等翠浓退下,桑乾有些奇怪道:“贤弟为何拒绝?有丫鬟伺候岂不是更方便?” 洛葳心中苦笑,面上却淡定自若:“读书人还是清静一些好。” 午后,冯家别院张灯结彩,诗会如期举行。 洛葳与桑乾被忠伯引到了前院,安排在冯晨晨下首的位置。 这个位置离主位很近,顿时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那不是冯三姑娘吗?她下边坐着的是谁?” “面生得很,莫非是冯尚书新收的门客?” “瞧那副气质,不像是普通的书生……” 议论声隐约传来,洛葳垂眸,当作没听见。 这时,另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在丫鬟簇拥下走来,在冯晨晨对面坐下。 她与冯晨晨容貌有几分相似,眉眼间却多了几分倨傲。 “三妹今日好兴致啊,竟然请了外人。”冯冉冉目光在洛葳身上转了一圈,语带讥诮。 冯晨晨抿嘴一笑:“二姐不也请了助阵的嘉宾?”她故意看向冯冉冉身后那个容貌平平的少年,“只是二姐的眼光,似乎不如从前了。” 冯冉冉脸色一沉,正要反唇相讥,忽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香荷妹妹!”冯晨晨突然起身招呼。 洛葳抬头一看,心中叫苦不迭。 秦香荷正带着丫鬟走进来,见到她,也明显一愣。 “巍表哥?”秦香荷又惊又喜,“你怎么也在这里?” 冯晨晨笑道:“原来你们认识?洛公子是我今日请来的贵宾。” 秦香荷走到洛葳身边,小声道:“早知道表哥也来,咱们就可以一起来了……” 洛葳尴尬地笑了笑,忙向桑乾介绍:“这位是我表妹,长庆侯府的秦小姐。” 桑乾一听“长庆侯府”四字,眼睛顿时亮了,态度变得格外热情:“原来是秦小姐,失敬失敬!” 就在这时,忠伯匆匆进来,在冯晨晨耳边低语几句。 冯晨晨神色一凛,立即起身往门外迎去。 不多时,她陪着两位贵客进来。 走在前面的男子身着常服,气度不凡,身后跟着的竟然是秦执。 洛葳心中一惊,忙低下头去。 好在秦执的注意力全在身旁的男子身上,并未注意到她。 “那位是……”桑乾小声问。 洛葳轻轻摇头,心中却已猜出几分。 能让秦执这么恭敬作陪的,除了龙椅上的那位哥们,还能有谁。 诗会正式开始,冯冉冉起身宣布题目:“今日就以‘天下’为题,作七言律诗一首。” 题目一出来,满座皆惊。 这题目,格局太大了。 洛葳心念电转,立即明白这一定是冯尚书的手笔。 看来今日这场诗会,表面是千金小姐们的雅集,实则是冯世凯在暗中选拔人才。 就在众人还在苦思冥想之时,洛葳已提笔,奋笔疾书。 “这么快?”冯晨晨惊讶地接过诗稿,细细读来,越读越是惊喜,“好!好一个‘海纳百川容乃大’!” 她立即吩咐忠伯:“快将这首诗送去给祖父过目。” 忠伯接过诗稿,匆匆往后院去。 冯冉冉见状,脸色很不好看,催促自己请来的少年:“你快点写,别让她比了下去!” 那少年急得满头大汗,下笔却越来越迟疑。 秦香荷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与有荣焉地对着身旁的闺蜜低语道:“那是我家的巍表哥……” 桑乾更是激动不已,连连向洛葳使眼色。 忠伯捧着诗稿快步走向书房,心里还在回味刚才那首诗的妙处。 这洛公子年纪轻轻,竟然有这般见识,实在是难得。 他轻轻叩门:“老爷,三姑娘命老奴送诗稿来。” “进来。” 忠伯推门而入,正要说话,却见书房内除了冯世凯外,还有两位贵客。 等看清楚其中一人的面容,他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那位身着常服的,正是微服私访的当今天子! “陛……”忠伯刚要行礼,被冯世凯用眼神制止。 “诗稿拿来了?”冯世凯神色如常。 忠伯忙将诗稿呈上,垂手退到一旁,心里直打鼓。 他怎么也想不到,洛巍那首诗竟然会送到陛下眼皮子底下。 冯世凯接过诗稿,细细品读。 起初还比较平静,越读到后面神色越是凝重。 当看到最后一句时,他忍不住拍案叫绝:“好!好一句警世之言!” 他将诗稿双手呈给皇帝:“陛下请看,此诗直指时弊,可谓是字字珠玑。” 皇帝接过诗稿,起初还带着几分随意,但越看脸色越沉。 “这……这写的是前朝旧事?”皇帝声音低沉。 秦执瞥见诗稿上的字迹,心中大惊。 这分明是表弟洛巍的笔迹! 他忙躬身道:“陛下明鉴,此诗的确是以史为鉴。前朝皇帝晚年沉湎于享乐,朝政荒废,导致延禧之乱。作者借此警示后人,必须时时自省,居安思危。” 第17章来自皇帝的认可 皇帝沉默良久,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作诗的是谁?” 冯世凯忙道:“正在前院诗会上。是个年轻书生,名叫洛巍。” “传他进来。”皇帝命令道,“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能写出这样的诗作。” 忠伯领命而去,秦执心中七上八下。 他知道表弟才华出众,却不想他居然这么大胆。 这么尖锐的诗,万一触怒龙颜,可就糟了…… 不多时,洛葳随着忠伯走进书房。 她一眼就看见站在一旁的秦执,再看到端坐主位那位气度不凡的男子,心中已经猜出几分,顿时冷汗涔涔。 “学生洛巍,叩见几位大人。”她依礼跪拜。 皇帝和冯世凯都愣了一下。他们没想到能写出这首诗的,竟然是这么俊秀的少年。 “这诗,当真是你所作?”皇帝的语气中带着怀疑。 洛葳伏地,答道:“的确是学生写的。” “抬起头来。” 洛葳依言抬头。 “你这诗,写得颇有深意啊。”皇帝缓缓开口,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洛葳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还是强装镇定:“回大人的话,今日诗会题目是‘天下’,学生只是联想到前朝旧事,心有所感而已。” “前朝旧事?”皇帝挑眉,“说说看,什么旧事能让你写出这样的句子?” 洛葳手心沁出汗,但她早有准备:“学生读史书时,见前朝末年贪腐横行,民不聊生,这才有感而发。如今天下太平,皇上圣明,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她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不瞒大人,学生今日前来,其实也是为了诗会的酬金。家中清贫,只好出来赚一些盘缠。” 这话半真半假,一旁的冯世凯赶紧接话:“大人,这位洛公子是小孙女请来的,年轻人有才气,就是性子直了些。” 皇帝摆摆手,示意洛葳平身。 一直坐在角落的秦执突然起身,道:“不瞒二位,这位正是在下的表弟洛巍。” 洛葳猛地抬头,对上秦执平静的目光,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她昨日还拍胸脯地说不缺钱,今日就被表哥撞见,这脸打得真疼。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秦执一眼,又转向洛葳:“原来是长庆侯府的表亲,难怪有这么优秀的才学。” 就在这时,管家又送上一首诗,说是外面刚交上来的。 冯世凯接过一看,眉头微皱,还是双手呈给皇帝:“请大人过目。” 皇帝扫了一眼,随手放在桌上:“匠气太重,不及洛公子这首真性情。” 他转向洛葳,语气缓和了一些:“既然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可有功名在身?” “学生是豫州亚元。”洛葳恭声回答。 “豫州亚元?”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好,朕……真希望明年金榜上能看到你的名字。” 洛葳心头狂跳,连忙躬身谢恩。 皇帝又与冯世凯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离去。 秦执紧随其后,经过洛葳身边时,脚步微顿,却什么也没说。 等二人走后,书房里的气氛才松弛下来。 冯世凯直接悄声吩咐管家:“诗魁就是洛巍,诗会可以结束了。” 管家领命而去,冯世凯这才转向洛葳,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洛公子今日可是入了大人的眼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洛葳勉强笑笑,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她既后悔写了那首可能惹祸的诗,又懊恼错过了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好机会,更担心秦执那边不好交代。 “冯大人过奖了,学生告辞。”她拱手就要走。 “且慢,”冯世凯忽然想起什么,“方才的诗笺,可否让老夫存档?” 洛葳一愣:“诗笺不是一直在大人手中吗?” 冯世凯脸色微变,急忙在书桌上翻找,却并没有发现诗笺的影子。 他顿时恍然大悟,那诗笺一定是被皇上顺手带走了。 “没事了,洛公子请便吧。”冯世凯笑道,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皇上亲自带走一个举子的诗作,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而此刻,已经坐上马车的皇帝,正从袖中取出那张诗笺,又细细读了一遍。 “秦执,你觉得这洛巍如何?”皇帝忽然问道。 秦执沉吟片刻:“才气过人,但性子似乎过于耿直了。” 皇帝轻笑一声:“满朝文武,个个都会歌功颂德,朕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倒是这等逆耳之言,更能让朕警醒。” 他小心地将诗笺收好,目光深远。 为君者,居安思危,方能长治久安。 这个叫洛巍的年轻人,或许正是朝堂需要的新鲜血液。 …… 秦香荷在前院等得心焦,眼看着宾客都散得差不多了,还不见表哥的身影。 她提起裙摆,决定去后院寻人。 刚穿过月洞门,就撞见正要离开的兄长秦执和皇帝。 “哥,看见表哥了吗?”秦香荷着急地问。 秦执微微颔首:“他很快就出来,你去前院等着便是。” 秦香荷还想再问,却见兄长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言,只好乖乖退回前院。 果然,不多时便见洛葳从回廊那头快步走来。 “表哥!”秦香荷迎上去,仔细打量着他,“你没事吧?那个大人没为难你?” 洛葳摇摇头,心里还惦记着那张诗笺,有些心不在焉:“没事,就是说了几句话。” 这时,冯晨晨和管家忠伯走了过来。冯三小姐笑吟吟地说:“洛公子,诗会已经结束了。经评定,你的诗作夺魁。” 忠伯双手奉上一个锦囊:“这是酬金一千两,请洛公子收好。” 一千两?! 洛葳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呆呆地接过锦囊,手指触到里面厚厚一叠银票时,整个人都懵了。 “三妹真是大方,随便一个穷举子都给这么多银子。”冯冉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酸溜溜地说,“要我说,这诗魁给得也太随意了。” 冯晨晨脸色一沉:“二姐若是不服,大可以把你的诗作拿去给父亲评评理。” 冯冉冉顿时噎住,悻悻地瞪了洛葳一眼,扭身走了。 洛葳还处在震惊中,悄悄用力掐了自己腰侧软肉一把,一点也不疼。她又换另一边掐了一下,还是没感觉。 对了,她这身子早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可这一千两银票却是实实在在的,捏在手里哗哗响。 “表哥,你怎么了?”秦香荷见洛葳神色恍惚,担心地问。 洛葳回过神,赶紧把锦囊收好:“没什么,就是……有点太惊喜。” 第18章得让表妹死了这条心 这时桑乾也凑了过来,咋舌道:“好家伙,冯家真是大手笔啊!洛兄,这下你可发财了!” 洛葳笑了笑,对秦香荷和桑乾说:“今日多谢二位相伴,我请客,咱们去吃顿饭。” 桑乾立刻眉开眼笑:“好好好!我知道醉仙楼的八宝鸭是一绝……” “不去醉仙楼,”洛葳打断他,指着街对面一个面摊,“就去那儿吃羊肉面。” 桑乾的脸顿时垮了下来,秦香荷却抿嘴一笑:“表哥说去哪就去哪。” 面摊老板见来了三位衣着体面的客人,赶紧把最干净的一张桌子擦了又擦。 洛葳先给秦香荷拉开凳子,还用袖子仔细擦了擦凳面。 “表妹坐。” 秦香荷心里一暖,低着头坐下。 洛葳又体贴地让老板拿来一个小碗,先把面条挑到小碗里,方便戴着幂篱的秦香荷食用。 这些举动在洛葳看来再正常不过。 她本来就是女子,自然懂得照顾同行的姑娘。 可在情窦初开的秦香荷眼里,这分明是表哥对她格外关照的证据。 桑乾在一旁看得直撇嘴:“洛兄,你也太细心了吧?对我怎么没见这么周到?” 洛葳瞪他一眼:“你是姑娘家吗?需要人照顾?” 秦香荷听着这话,心里更是甜丝丝的,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条,只觉得这是天下最美味的吃食。 而此时的洛葳,一边吃面一边偷偷观察秦香荷。 见表妹时不时偷看自己,那眼神里的情意几乎要溢出来,她心里叫苦不迭。 完了完了,母亲说得没错,表妹果然对她有那种心思。 这可如何是好?她一个女儿身,怎么承受得起这份情意? 得想个法子,既不让表妹难堪,又能让她死了这条心才好。 与此同时,已经驶出一段路的马车里,秦执突然捂住腰侧,眉头紧皱。 “少爷,怎么了?”随从关切地问。 秦执摆摆手,心里却十分纳闷。刚才突然两边腰侧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用力掐了两把。 可马车平稳,并没有磕着碰着啊。 这莫名其妙的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秦执揉着腰,一头雾水。 面摊这边,桑乾还在嘟囔:“一千两银子啊,就请我们吃羊肉面,洛兄你可真会过日子。” 洛葳笑笑没接话。 她得省着点花,这些钱还要留着赶考用呢。 更重要的是,得想办法让表妹死了对自己的那条心。 看着身旁秦香荷含羞带怯的模样,洛葳一个头两个大。 女儿身扮男子,真的处处是坑啊! 而秦香荷完全不知道表哥的烦恼,她只觉得今天的羊肉面格外香,表哥格外温柔。 就连街边的景致,在她眼里都变得诗情画意起来。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面,那速度慢得让桑乾直挠头皮。 “香荷妹妹,你这面再不吃可就坨了。”桑乾忍不住催促。 洛葳下意识瞪他一眼:“急什么?让表妹慢慢吃。” 秦香荷隔着幂篱偷偷笑了,心里乐滋滋的。 表哥真是体贴,连吃饭都这么有耐心等她。 好不容易等秦香荷吃完,桑乾立刻提议:“时间还早,咱们逛逛去?听说东市新开了几家铺子,热闹得很。” 洛葳本来想直接回府,但见秦香荷也一副期待的样子,只好点头:“那就逛逛吧。” 三人沿着街市慢慢走,桑乾是个爱热闹的,见到什么新奇玩意儿都要凑上去看两眼。 洛葳却在一家书肆前停住了脚步。 “表哥要买书吗?”秦香荷问。 洛葳摇摇头,目光却被柜台里一支紫毫笔吸引住了。 那笔杆是上好的紫竹所制,笔尖的毫毛油光发亮,一看就不是凡品。 “客官好眼力,”掌柜的赶紧迎上来,“这是新到的湖州紫毫,最适合科考用了。就是价钱贵了点,要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洛葳暗暗咋舌。 她刚得了一千两是不假,可这钱是要留着赶考用的,不能乱花。 可是…… 她想起秦执平日里对她的悉心指导,又想起今日在冯府替他解围的情分。 如果送这支笔给他,既表达了谢意,说不定还能让他不计较自己去诗会赚钱的事。 桑乾见洛葳盯着笔发呆,凑过来一看价钱,也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洛兄,要不我送你?” “不必。”洛葳立刻拒绝。 她最不爱欠人情,尤其是银钱上的。 犹豫再三,她还是掏出了银票:“掌柜的,包起来吧。” 秦香荷在一旁看着,心里既羡慕又酸楚。 表哥对自己虽然体贴,可还从没送过这么贵重的礼物呢。不知这支笔,是要送给谁的? 从书肆出来,洛葳看见卖糖葫芦的,又买了五串。 她自己留两串,剩下的分给桑乾和秦香荷。 “我吃不了这么多,”秦香荷推辞,“表哥自己留着吧。” 洛葳笑道:“带回去给红绡和香莲、香园她们尝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秦香荷顿时愣住了。 表哥连她的丫鬟和两个妹妹都惦记着,却独独没说要专门送她什么。 而且他提到红绡时的语气那么自然,莫非……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难道,红绡已经被表哥收用了? 想到这里,秦香荷顿时没了逛街的兴致,一路都愁眉苦脸的。 桑乾是个机灵的,看出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明天晚上一品居,我请客!洛兄,香荷妹妹,你们可得赏脸啊!” 洛葳想推辞,桑乾却不容拒绝:“就这么说定了!你们要是不来,我可就直接上侯府请人去!” 回到长庆侯府,洛葳径直往彩云苑走。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她需要好好静一静。 谁知一推开房门,就见一个身影正在她衣柜前胡乱翻找什么。 “谁?”洛葳厉声喝道。 那人吓了一跳,猛地转身,竟是表妹钱子矜。 “表、表哥……”钱子矜脸色煞白。 洛葳快步上前,火冒三丈道:“谁准你进我房间翻东西的?” “我、我是想帮表哥把衣服送还给秦执表哥……”钱子矜结结巴巴地解释。 “用不着你多事!”洛葳气得浑身发抖,“这是我的房间,我的东西!你再敢随便进来,我这就去禀告外祖母!” 钱子矜一听要告到老夫人那儿,顿时慌了:“表哥别生气!我、我就是想找个由头去见表哥……”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意识到说漏嘴了,捂着脸就跑出去了。 第19章表弟长的这么漂亮 洛葳站在原地,气得胸口起伏。 这个钱子矜,平日里看着乖巧,没想到竟敢私自翻她东西,还打着与秦执凑近乎的主意! 这时,秦氏和红绡闻声赶来:“巍儿,出什么事了?刚才看见子矜哭着跑出去……” 洛葳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秦氏也皱起眉头:“这孩子,也太不懂规矩了。不过话说回来,执儿那件外袍,你确实该早点还回去。” 洛葳抿了抿唇,支支吾吾道:“那个……早就还了……” 红绡在一旁欲言又止,被洛葳用眼神制止了。 洛葳看着手里那支昂贵的紫毫笔,忽然觉得这礼送得可能不太够。 要是秦执知道她不仅私自去诗会赚钱,还把他的衣服给当了,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怎么了葳儿?”秦氏见女儿神色不对,关心地问。 洛葳强颜欢笑:“没事,就是累了。娘,我等会歇会儿就好了。” “娘,红绡,你们看。”洛葳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个锦囊,小心翼翼地倒在桌上。 一叠厚厚的银票散开来,面额都是一百两,整整十张。 “这么多钱,这是哪来的?”秦氏惊得站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红绡也瞪大眼睛,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洛葳压低声音,把诗会一举夺魁得到赏金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末了又补充道:“冯家三小姐大方,给了我一千两酬金。娘,这些钱您收好,往后咱们就不用为钱发愁了。” 秦氏颤抖着手抚摸那些银票,眼圈都红了:“葳儿有出息了,娘这就给你收着,将来赶考什么的,都用得上。” 洛葳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正色道:“对了娘,今日钱表妹私自闯我房间的事,您也瞧见了。往后午间歇息时,记得把院门锁好。这一千两不是小数目,万一被人瞧见,难免惹祸上身。” 秦氏连连称是,心里已经盘算着该把这些银票藏在哪里最好。 洛葳又拿出糖葫芦,先递给红绡一串:“喏,给你带的。” 红绡受宠若惊地接过:“多谢少爷!” “这两串是给香莲和香园表妹的,一会儿你送过去。”洛葳吩咐道,“就说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小零嘴。” 红绡高高兴兴地应了,秦氏在一旁看着,心里很是欣慰。 女儿虽然扮作男人,但这份体贴周到的心思,还是随了她。 等到估摸着秦执该回府了,洛葳揣着那支紫毫笔,磨磨蹭蹭地往秦执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她心里直打鼓:这一关迟早要过,只希望表哥看在这支笔的份上,别太为难她。 到了琅华苑外,小厮通报后,洛葳硬着头皮走进去。 秦执正在书房看书,见她来了,只淡淡抬了抬眼:“坐。” 洛葳惴惴不安地坐下,暗中观察秦执的脸色。 见他似乎没有立即兴师问罪的意思,心里不由升起一丝侥幸。 难道,表哥并没有计较诗会的事?那这支笔,岂不是白买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子里的锦盒,想着要不要趁机溜走。 “袖子里藏的什么?”秦执头也不抬地问。 洛葳吓了一跳,支吾道:“没、没什么……” 秦执放下书,目光锐利地看过来:“今日冯府的诗会,表弟可谓是大出风头?” 完了! 洛葳心里哀嚎一声,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她赶紧端正坐姿,小心翼翼地解释:“表哥误会了。其实是之前就答应冯三小姐,要帮助她赢得诗会彩头。今日不过是去兑现承诺罢了。” “哦?”秦执挑眉,“这么说,表弟是重信守诺之人了?” 洛葳听出他话里的讽刺,硬着头皮继续道:“而且冯家给了酬金,整整一千两。我想着有了这些钱,往后读书赶考就宽裕多了……” 秦执冷哼一声:“你倒是会算计。可曾想过,如果今日在皇上面前说错一句话,会是什么后果?科考在即,不想着专心读书,反倒为这些银子奔波,本末倒置!” 这话说得十分严厉,但洛葳却听出了一丝关切之意。 她连忙低头认错:“表哥教训的是,是我想岔了。往后一定专心读书,再不参与这些闲事了。” 见洛葳态度诚恳,秦执语气也温柔了些:“你明白就好。科考才是正事儿,不要为眼前小利误了前程。” 洛葳见时机成熟,赶紧从袖中取出锦盒,双手奉上:“表哥平日悉心指导,巍弟无以为报。今日见这支笔还不错,就买来送给表哥,聊表心意……” 秦执打开盒子,见到那支价值不菲的紫毫笔,微微一怔:“这是……” “小小赔罪礼,还请表哥笑纳。”洛葳陪着笑脸,“以后我一定乖乖读书,再不惹是生非了。” 秦执看着那支笔,又看看洛葳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终究是狠不下心肠再责备她。 “下不为例。”他收下笔,“明日开始,我会每日检查你的功课。” 洛葳闻言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秦执放下那支紫毫笔。 “会磨墨吗?” 洛葳连忙点头:“会的,表哥。” 她上前几步,走到书案旁,熟练地往砚台里滴入清水,然后捏起墨锭,顺时针轻轻研磨起来。动作不紧不慢,一看就是常做这种事的。 秦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一般的读书人虽然都会磨墨,但能磨得这么恰到好处的却不多见。 他没说什么,取过一张宣纸铺开,执起那支紫毫笔,蘸饱了墨,就开始写字。 洛葳磨着墨,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秦执笔下的字吸引。 那字迹苍劲有力,自有一派风骨。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洛葳不知不觉念出了声。 秦执这才意识到洛葳不知何时已经靠得很近。 他一侧头,就对上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仔细端详这位表弟。 洛葳的皮肤很白,睫毛又长又密,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鼻梁挺秀,唇色是自然的嫣红,此刻微微抿着。 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眼神干净得不像个少年,而像个孩子。 秦执不由得有些发呆。 他早知道这个表弟生得好看,却不知,这么近一看竟然是这么的……漂亮。 对,就是漂亮,这个词用在男子身上或许不妥,但,他一时竟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 第20章明显是姑娘撒娇掐的 洛葳念完那句,一抬头,发现秦执正盯着自己看,不由得一愣:“怎么了?” 秦执回过神,轻咳一声,将笔放下了:“看来你对《尚书》很熟。” “只是偶然读过几句。”洛葳谦虚道。 秦执不再多问,重新铺开一张纸,写下几个字:“既然你对治国安民之道有兴趣,那就以此为题,写一篇策论给我看看。” 洛葳定睛一看,纸上写着“论漕运之利与弊”。 她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最近朝中正在热议漕运改革之事,难道…… “表哥,这该不会是……”她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试探着问。 秦执淡淡一笑:“科考在即,多练练笔总是好的。三日后交给我。” 洛葳简直要欢呼出声来! 这难不成是表哥在给她押题? 以秦执的才学和朝中地位,他能看中的题目,中选的可能性很大! 这一刻,她觉得那二十两银子的毛笔送得真是太值了! “多谢表哥指点!我一定认真写!”洛葳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秦执看着她那副欣喜若狂的模样,眼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笑意:“去吧,好好准备。” 洛葳连连点头,转身就要走。 许是太兴奋,她没注意脚下,出门时重重一脚踢在了门槛上。 “砰”的一声闷响,听着都疼。 秦执不由得皱眉,却见洛葳只是踉跄了一下,很快就站稳了,还回头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才一溜烟跑了。 “这丫头……”秦执无奈摇头,正要继续写字,忽然右脚传来一阵剧痛。 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去,只见右脚大拇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怎么回事?他明明坐在椅子上没动啊! 秦执忍着痛脱掉鞋袜,发现脚趾已经肿得老高,轻轻一碰就钻心地疼。 联想到上午莫名其妙腰侧剧痛的事,秦执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一天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来福!”他沉声唤道。 来福很快推门进来:“世子有何吩咐?” 秦执盯着自己红肿的脚趾,目光冰冷:“去查,重新查秦家别院那晚的事。” 来福一愣:“世子是怀疑……” “我怀疑有人在我身上下了什么邪咒。”秦执眉头紧锁,“而且很可能,就是那个女子搞的鬼。” 接连发生的怪事让他确信,自己一定是被什么人给暗算了。 而最可疑的,就是那个在他中药后出现,又神秘消失的女子。 来福见主子脸色不好,不敢多问,连忙领命而去。 秦执独自坐在书房里,看着红肿的脚趾,心中疑云密布。 如果真是那个女子所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受人指使,还是另有所图? 秦执疼得额头直冒冷汗,脚趾肿得跟萝卜似的,碰一下都疼得要命。他咬着牙,终于忍不住派人将还没出门的来福叫了回来:“去,请个大夫来。” 来福一看世子那脸色,不敢耽搁,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偏巧这时,长庆侯夫人凌氏正要往佛堂去,见来福慌慌张张往外跑,便叫住问了一句。 一听是儿子请大夫,凌氏顿时急了,带着丫鬟就往秦执的院子赶。 “执儿,这是怎么了?”凌氏一进屋就见儿子坐在榻上,脸色发白,不由得心都揪起来了。 秦执没想到母亲会来,强撑着要起身:“娘,您怎么来了?儿子没事……” “都请大夫了还说没事!”凌氏急得直跺脚,“快让娘看看,是哪里不舒服?” 秦执本想搪塞过去,可凌氏已经眼尖地发现他右脚不敢沾地,非要看个究竟。 无奈之下,他只得脱下鞋袜。 这一看,凌氏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弄的?肿成这样!” 秦执支吾道:“不小心踢到门槛了……” “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这样毛躁过?”凌氏狐疑地打量儿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娘?” 这时,来福领着大夫急匆匆进来。大夫仔细检查了脚伤,说是扭伤了筋脉,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膏。 正要告辞,来福多嘴提醒了一句:“少爷,您腰上不是也不舒服吗?让大夫一并看看吧。” 秦执狠狠瞪了来福一眼,可凌氏已经听见了,立刻道:“还有哪里伤着了?快给娘看看!” 在母亲的坚持下,秦执只得解开衣带。 这一看,连大夫都愣住了——秦执腰侧赫然两道青紫的掐痕,一看就是新伤。 老大夫捻着胡须,意味深长地道:“公子这伤……倒是十分别致。” 凌氏先是愣住,随即眼睛一亮,拉着儿子到一旁低声道:“执儿,你跟娘说实话,这是哪家姑娘?” 秦执一脸茫然:“娘在说什么?儿子听不懂。” “还装!”凌氏指着那掐痕,“这分明是姑娘家撒娇时掐的!娘是过来人,还能看不出来?” 秦执这才明白母亲误会了什么,顿时哭笑不得:“娘,您想多了,这是儿子自己不小心……” “自己不小心能掐出这样的印子?”凌氏根本不信,喜滋滋地追问,“快告诉娘,是哪家的千金?娘这就请媒人上门提亲!” “真没有……”秦执有口难辩。 他总不能说这伤是莫名其妙出现的,而且很可能和当晚那个神秘女子有关吧? 凌氏见儿子死活不认,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执儿,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是不是去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招惹了秦楼楚馆的女子?” 秦执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娘!儿子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这伤怎么解释?”凌氏指着他的腰,语气严肃,“咱们秦家是清贵门第,你可不能学那些纨绔子弟,与青楼女子厮混,坏了门风!” 秦执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怎么说?说他今早莫名其妙腰疼,刚才又莫名其妙脚疼,而且很可能都和那个一夜风流的女子有关? 凌氏见儿子沉默,只当他默认了,失望地叹了口气:“执儿,你一向稳重,怎么在这事上如此糊涂?那些地方的女子,沾不得啊!” 秦执懒得说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凌氏见他这副样子,也不忍再多说,道:“你好好养着,娘让人炖了补汤,一会儿送来。只不过,那女子的事,从此断了吧。” 送走母亲,秦执一肚子火没处发,全都撒在了来福身上:“就你多嘴!这个月给我洗满一百双袜子,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来福哭丧着脸,却不敢辩驳,只能自认倒霉。 第21章醉翁之意不在酒 熬了整整一个通宵,窗外天色泛起鱼肚白时,洛葳才终于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书桌上摊着的策论文章墨迹已干,字迹工整。 她吹熄了灯,只觉得头重脚轻,困意袭来。此刻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扑到床上,睡个天昏地暗。 然而,刚躺下没多久,迷迷糊糊间,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秦香荷清脆的嗓音:“巍表哥!巍表哥你起来没有?时辰不早啦!” 洛葳痛苦地把脑袋埋进枕头里,深吸一口气,才挣扎着坐起身。 是了,昨天答应了她今天陪她去一品居,赴桑乾的饭约。 她揉了揉太阳穴,认命地起身洗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白儒衫,这才推开房门。 秦香荷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色衣裙,鬓边簪着新鲜的茉莉花,见到洛葳出来,眼睛一亮,上前就要拉她的胳膊:“表哥你可算起来啦!我们快走吧,让人久等了多不好。” 洛葳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语气带着些沙哑:“急什么,总得让我喘口气。” 两人一同往前院走去,准备出门。 谁知刚穿过月亮门,就撞见了也正要出门的钱子矜。 钱子矜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襦裙,衬得面容愈发娇艳,见到她们,脸上立刻堆起亲热的笑容:“香荷妹妹,巍表哥,你们这也是要出去?” 秦香荷一见她,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有些不情愿地“嗯”了一声:“我和巍表哥有正事,就不与子矜姐姐同路了。” 这话已经说得直白,就差直接说“你别跟着我们”了。 可钱子矜仿佛完全听不懂,脸上的笑容没变,反而快步上前,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亲亲热热地挽住了秦香荷的胳膊:“瞧妹妹说的,咱们姐妹一场,有什么正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再说了,咱们几个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应该多亲近才是。你放心,姐姐我有眼力见,绝不会打扰你和巍表哥……谈正事的。” 她故意在“谈正事”三个字上拖长了音调,眼神暧昧地在秦香荷和洛葳之间扫了一个来回,。你们不就是想去私下约会么?我懂,我不会碍事的。 秦香荷脸皮薄,被她的话说得脸颊飞红,又羞又恼,想甩开她的手,却被钱子矜拽得很紧。 洛葳站在一旁,看着钱子矜虚伪的笑容,胃里一阵翻涌。 她岂会看不出钱子矜的伎俩?这就是在用“孤男寡女”私下约会的名头进行道德绑架。 如果拒绝她,她回头在府里散布几句风言风语,自己和秦香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尤其是她这个“表少爷”,如果传出与侯府嫡女行为不检的流言,只怕她们母女在这侯府就再无立足之地。 钱子矜见二人沉默,心中冷笑,面上却显得无辜:“香荷妹妹,巍表哥,你们是不是嫌我碍眼?如果真不方便,我走就是了,绝不会打扰你们两个独处的。”她刻意咬重了“独处”二字。 洛葳袖中的手悄悄握紧,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开口道:“子矜表妹说的哪里话,既然碰上了,便一起吧。人多也热闹些。” 秦香荷闻言,有些不满地看了洛葳一眼,气鼓鼓地扭过头,不再说话。 钱子矜紧紧挽着秦香荷的胳膊,笑道:“还是巍表哥通情达理!那咱们就快走吧,别让桑公子等急了。” 她松开了秦香荷,往旁边让了半步,自己则落后半步跟着。 洛葳清楚地知道钱子矜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跟来。 就在昨日,钱子矜趁她不在,溜进她的房间,翻看她的东西,恰好被她回来撞个正着。 洛葳当时便冷下脸,毫不客气地斥责了她几句。钱子矜当时脸上挂不住,讪讪走了,没想到转头就憋了坏水。 钱子矜自己攀不上高枝,便也看不得别人好。 她看出了秦香荷对洛巍表哥的喜欢,知道如果能娶到侯府嫡女,对洛巍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少爷而言,将是逆袭翻身的好机会。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跟去,搅黄二人的关系! 一行三人,各怀心思,走出了长庆侯府。 这注定不会是一场愉快的饭局。 洛葳骑着马走在前面,身后是秦香荷和钱子衿同乘的马车,不多时便停在了一品居大门前。 早有眼尖的伙计迎上来牵马,放置脚凳。洛葳刚翻身下马,就见桑乾满面春风地从酒楼里快步迎了出来。 “洛兄!秦小姐!你们可算来了!”桑乾今日穿着簇新的宝蓝色锦袍,显得格外精神,他先是对洛葳拱手,随即看了一眼刚被丫鬟扶下马车的秦香荷身上。 洛葳抱拳还礼,略带歉意地道:“桑兄久等了。今日钱家表妹恰巧同行,还望桑兄莫怪。” 她说着,侧身让出了跟在后头的钱子衿。 桑乾这才看到钱子衿,脸上笑容顿了顿,随即摆摆手,不在意地说:“洛兄客气了!钱家妹妹能来,是赏我桑某的脸,欢迎!” 他话锋一转,侧身引荐道:“哦,对了,今日舍妹桑娴也来了。娴儿,快来见过洛公子和秦小姐、钱小姐。” 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少女,从桑乾身后款款走出。 她身姿窈窕,步履从容,虽然带着面纱看不清全貌,但露出的那双眼睛却清澈明亮。 她落落大方地对着洛葳和秦香荷、钱子衿方向盈盈一礼,声音温婉:“桑娴见过洛公子,秦小姐,钱小姐。” 她的目光在掠过洛葳时,微微停留了一瞬,眼神里带着好奇。 秦香荷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在听到“舍妹”二字时,就微微僵了一下。 再看到桑娴落落大方的仪态,以及她看向“巍表哥”时那带着好感的眼神,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好啊,原来桑乾这顿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是请她和表哥,实则是想给他妹妹制造机会接近巍表哥! 她不由得狠狠瞪了桑乾一眼,小嘴微微撅起。 洛葳正客气地对桑娴还礼,并未留意到秦香荷,只觉得表妹似乎突然安静了一些,不禁感到有些困惑。 一行人往楼上雅间走去。 钱子衿故意落后半步,凑到秦香荷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阴阳怪气地道:“香荷妹妹,你瞧瞧,这桑家小姐看巍表哥的眼神……啧啧,真是不一般呢。没想到巍表哥平日里看着正经,这招惹桃花的本事倒是不小。这才见第一面呢,就让人家姑娘惦记上了?” 第22章打包剩饭剩菜 秦香荷心里本就堵得慌,被钱子衿这么一拱火,更是烦躁,但她下意识地还是去维护洛葳,低声反驳道:“子矜姐姐别胡说!桑小姐不过是礼貌问候,巍表哥更是守礼之人,哪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你别乱猜!” 钱子衿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闭了嘴。 桑乾预订的雅间十分宽敞,中间用一架精美的紫檀木雕花屏风隔开,分成了里外两间。 显然,这是为了方便男女分席。 桑娴引着秦香荷和钱子衿去了屏风后的内间,而桑乾则热情地拉着洛葳在外间落座。 很快,酒菜如流水般端了上来。 红烧肘子、清蒸鲥鱼、蟹粉狮子头、翡翠虾仁……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许多都是寻常难得一见的珍馐。 洛葳默默看着,心里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一桌的花费恐怕抵得上普通人家好几月的嚼用。 席间,桑乾十分热情,不停地给洛葳布菜劝酒: “洛兄,尝尝这个,一品居的招牌!”“这鲥鱼最是鲜美,定要趁热吃!”“来,洛兄,我敬你一杯,感谢赏光!” 洛葳本就不善饮酒,加上熬了夜,但架不住桑乾一再相劝,只好浅尝了半杯。 呛得她喉咙发痒,勉强咽下,脸上便泛起一层薄红。 这顿饭吃得洛葳有些食不知味,一方面是困倦,另一方面是心疼过于铺张的浪费。 终于,酒足饭饱,桌上杯盘狼藉,却还剩下大半的菜肴,许多甚至没动几筷子。 伙计上来撤下残席,换上清茶。 洛葳看着那些被端下去倒掉的菜肴,想起母亲在府中饮食简单,丫鬟红绡也难得吃到这样的好东西,心里很是不忍。 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厚着脸皮,开口对桑乾道:“桑兄,今日菜肴丰盛,剩下这许多,实在可惜。不知,能否让我打包一些带回去?家母和身边丫鬟,都还没怎么尝过这种美味。” 她说这话时,耳根微微发热,有些窘迫。 屏风后的桑娴正与钱子衿说着话,隐约听到了外间的动静。 她微微侧过头,透过屏风的缝隙,正好看到洛葳此刻的表情。 钱子衿在内间也听到了,嘴角立刻勾起一抹讥诮的笑,低声对秦香荷道:“瞧瞧,这就开始往家里划拉东西了?真是上不得台面……” 秦香荷也觉得有些难为情,觉得表哥此举有些小家子气,抿着嘴没说话。 然而,桑娴却站了起来。 她主动走到屏风边,对着外间的洛葳道:“洛公子节俭,且孝心可嘉,真是令人敬佩。” 说完,便吩咐候在门口的丫鬟:“去告诉伙计,将外间桌上未曾动过的菜肴仔细装好。再将我们里面这几样没怎么动过的点心和小菜,也一并装食盒,让洛公子带回去。” 她声音温柔,动作也自然,丝毫没有让洛葳感到难堪,反而像是在做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洛葳意外地看向桑娴,隔着那层薄薄的面纱,似乎能感受到她眼中真诚的善意。 她心中感激,拱手道:“多谢桑小姐。” 桑娴微微颔首回礼,目光落在洛葳身上,眼中的欣赏比初见时似乎又浓了几分。 …… 从一品居出来,洛葳手里提着几个沉甸甸的食盒,桑乾和桑娴一直送到酒楼门口,又客套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钱子衿一眼就瞥见了洛葳手中的食盒,脸上立刻浮起嫌恶的表情。 她只觉得这桑家兄妹一身商贾铜臭气,请客吃饭还让人打包剩菜,简直是丢人现眼! 连带看着洛葳也觉得格外碍眼。 她连招呼都懒得打,轻哼一声,先下了楼,径直朝着侯府的马车走去。 洛葳和秦香荷落后几步,也上了马车。 钱子衿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此刻再也忍不住抱怨道:“真是晦气!好好的一顿饭,吃到最后竟然成了这副模样!巍表哥,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侯府的表少爷,怎么能做出打包剩菜这种事情?这要是传出去,长庆侯府的脸面往哪儿搁?不知道的,还以为侯府苛待你们母子,连口像样的饭菜都吃不上了呢!” 秦香荷本就因桑娴的事情心里不痛快,此刻听钱子衿如此诋毁洛巍,语气带着不满:“子矜姐姐,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巍表哥这是节俭,有什么错?总比有些人挥霍无度要好!” “节俭?”钱子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香荷妹妹,你真是太天真了!这哪是节俭?这是小家子气,是上不得台面!你想想,今日桑家小姐可在场呢,巍表哥这么做,岂不是让人家看了笑话去?觉得我们侯府的人都没见过世面?” 她故意往秦香荷的心窝子里戳,继续咬耳朵道:“要我说啊,香荷妹妹,你还是趁早看清些。你这巍表哥,看着一表人才,可内里……哼,终究是改不了那股子穷酸习性。你跟这样的人走得近,降低了身份,将来能有什幺好前程?不如多跟你执哥哥那样的真正世家子弟亲近……” “够了!”秦香荷气得脸颊通红,猛地打断她,“我的事不用你管!巍表哥怎么样,我心里清楚!用不着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尖对麦芒,谁也说服不了谁。 直到马车在长庆侯府门前停下,两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钱子衿怒气未消,马车刚停下,她便第一个掀开车帘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进门,连背影都带着怨气。 洛葳提着食盒跟在后面,正要进府,眼角余光瞥见另一辆马车也恰好停下。 车门打开,一身靛蓝色官袍的秦执,正从车上下来。 洛葳连忙停下脚步,唤了一声:“表哥。” 秦执闻声抬眼看来,目光在她脸上和她手中提着的食盒上扫过,微微颔算。 他迈步上前,但洛葳敏锐地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似乎有些别扭。 “表哥,你的腿……”洛葳上前半步,下意识地问道。 秦执脚步一顿,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语气平淡地质问道:“昨日是谁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说要闭门读书,心无旁骛?” 洛葳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她连忙解释,语气带着几分讨好:“表哥,我昨夜确实通宵将你布置的策论写完了,一个字都没耽搁!今日出门,是之前早已答应朋友的饭局,实在不好爽约。并非有意荒废学业。” 说着,她赶紧补充道:“课业我已经完成了,等会就给表哥送过去。” 第23章哪里是斋戒,分明是受罚 这时,秦香荷也磨磨蹭蹭地下了车,见到自己大哥,有些心虚地喊了一声。 秦执的目光在妹妹脸上停留一瞬,又回到洛葳身上,只淡淡“嗯”了一声。 洛葳松了口气,试图缓和气氛,便随口道:“是在一品居用的饭。” 秦执闻言,眉梢动了一下,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一品居?请客之人倒是豪横。” 他这话说得平淡,洛葳却听出了其中的意味。 洛葳脸上有些发烫,提着食盒的手紧了紧。 她见秦执面容带着一丝倦色,想起他可能是刚从署衙回来,便好意问道:“表哥可用过饭了?如果没有,这些菜肴都是干净的,不如……” “不必。”秦执直接打断了她,“你留着自己吃吧。” 洛葳碰了个软钉子,有些讪讪的。 正好看见秦执的贴身小厮来福站在不远处,眼巴巴地望着她手里的食盒,喉结还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显然是被食盒里隐约透出的香气勾起了馋虫。 洛葳便转向来福,笑着道:“来福,这些菜味道不错,你和兄弟们分着吃了吧?” 来福脸上立刻露出狂喜,嘴巴张了张,刚要答应,眼角余光却瞥见自家世子爷瞪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换上了一副痛苦的表情。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偷偷瞄了秦执一眼,然后对着洛葳连连摆手,声音都带了哭腔:“多谢表少爷好意!小的不饿,真的不饿!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那模样,委屈得不得了。 洛葳看着来福那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怂样,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秦执,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看来是来福不知哪里惹到了这位世子爷,正在受罚,连口福都被剥夺了。 她无奈,只能提着食盒,对秦执道:“那,表哥,我先回去了。” 秦香荷站在一旁,一直想找机会跟洛巍多说几句话,此刻见他要走,连忙上前一步,伸出手道:“巍表哥,我帮你拿一个吧?这么多食盒,挺沉的。” 她想着帮洛巍把食盒拿回他的院子,便能多相处一些时间。 谁知洛葳想都没想,直接避开了她的手,语气自然地拒绝了:“不用,我自己拿得动。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完,她对着秦执点了点头,便提着那几个食盒,转身朝着自己住的小院走去。 秦香荷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洛葳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黯淡下去。她咬了咬唇,跺了跺脚,也气呼呼地走了。 原地只剩下秦执和来福。秦执目光深邃地望了一眼洛葳消失的方向,来福苦着脸,耷拉着脑袋,心里还在为到嘴边又飞走的美食哀悼。 洛葳提着食盒,脚步匆忙地往彩云苑走。 来福依照秦执的吩咐,帮着洛葳提了两个食盒,蔫头耷脑地跟在她身后。 好不容易到了彩云苑,洛葳的母亲秦氏正坐在廊下做着针线,丫鬟红绡在一旁浇花。 见洛葳提着这么多食盒回来,两人都吃了一惊。 “葳儿,你这是……”秦氏放下手中的活计,疑惑地站起身。 红绡更是瞪大了眼睛:“少爷,您这是把一品居的厨房搬回来了吗?” 洛葳将食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揉了揉手,笑着解释道:“今日在一品居用饭,菜肴剩下许多,我看可惜,便打包了些回来。娘,红绡,你们都尝尝,味道确实不错。” 食盒一一打开,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精美菜肴,香气四溢。 红绡看得眼睛都直了,连声道:“这么多好菜!这一品居的席面可不便宜啊!” 洛葳没多解释花费的问题,转而看向一旁站着的来福,再次邀请道:“来福,一起吃点吧?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 来福看着那红烧肘子和虾仁,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内心天人交战。 一边是美食诱惑,一边是世子爷那冷冰冰的脸。最终,对世子的恐惧战胜了口腹之欲,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两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多谢表少爷!小的真的吃过了!吃得很饱!您和夫人慢用,小的先告退了!”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洛葳看着他仓惶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秦氏和红绡虽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 母女二人加上红绡,就着这些难得的美味,简单用了些。剩下的仔细收好,打算晚上热了再吃。 用完饭,洛葳不敢耽搁,将昨夜通宵写好的策论文章仔细整理好,便起身往秦执所住的琅华苑而去。 洛葳刚走进院门,就看见来福独自一人蹲在角落,手里拿着个干巴巴的馒头,正就着凉水,一脸生无可恋地啃着,那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洛葳走过去,诧异道:“来福,你这就吃这个?不是说不饿吗?” 来福抬起头,看见是她,嘴一瘪,差点哭出来:“表少爷……小的这是在斋戒,清心寡欲……” 洛葳看着他手里那能硌掉牙的冷馒头,再想想刚才那一桌珍馐,心里顿时明白了,这哪里是斋戒,分明是受罚。 她不由得同情道:“没想到你对世子如此忠心,受罚也毫无怨言,佩服。” 来福听得差点一口馒头噎在喉咙里,有苦难言。 洛葳不再打扰他,径直走向秦执的书房。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敲。 “进来。”里面传来秦执清冷的声音。 洛葳推门进去,只见秦执正坐在临窗的榻上,面前摆着一张矮几,几上放着几样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白粥,他正姿态优雅地用着晚饭。 “表哥。”洛葳唤了一声,将手中的策论放在书案上,“课业我放这里了。” “嗯。”秦执头也没抬,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粥。 洛葳不敢打扰他用饭,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 然而,她昨夜几乎没睡,白天又奔波应酬,此刻困意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她强打精神,眼皮却越来越重,脑袋也开始一点一点…… 秦执用完饭,放下碗筷,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抬眼看向洛葳。 却发现她竟然坐在椅子上,微微歪着头,睡着了。 她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缺觉严重。 他蹙了蹙眉,起身走到洛葳面前。 秦执沉默地看了片刻,转身从内室的床榻上取来一条薄薄的羊毛毯,盖在了洛葳身上。 他想了想,又走到角落,默默将暖炉拨弄得更旺了些。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书案前,拿起洛葳放下的那叠策论,回到榻边,仔细批注起来。 第24章表哥莫不是有隐疾? 洛葳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窗外天色擦黑,她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猛地一惊,发现自己竟然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身上还盖着一条薄毯!而屋子里暖意融融,显然是生了暖炉。 她窘迫得满脸通红,慌忙站起身,毯子滑落在地。 抬眼望去,只见秦执依旧坐在榻上,正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神情专注,仿佛并未注意到她醒了。 这位看似冷峻的表哥,其实有着细心体贴的一面。 她轻轻将毯子捡起,叠好放在一旁,低声道:“表哥,我……我睡着了。” 秦执这才放下笔,抬眼看她,语气平淡:“无妨。你的策论我看完了,批注在上面,拿回去仔细看看。” 洛葳连忙上前,接过那叠文稿,只见上面多了不少朱笔写的蝇头小楷。 “多谢表哥。”她真心实意地道谢。 将文稿收好,洛葳忽然又想起一事,关切地看向秦执的腿,再次问道:“表哥,你的腿……真的没事吗?我看你走路似乎有些不便。如果哪里不舒服,还是早些请大夫看看为好,千万别耽搁了。” 秦执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眉头蹙起,似乎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只淡淡道:“没事,旧伤而已,不劳挂心。” 他越是这么轻描淡写,洛葳越是觉得他是在刻意回避。 莫非,表哥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因此不愿议亲,并一直逃避治疗? 洛葳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表哥,你放心,我明白的!这种……嗯,隐疾,确实不好对外人说。我认识豫州一位极有名气的骨科名医,最擅治各种疑难杂症,手段高超,而且口风紧!我这就写信去问问,一定能帮你治好!我保证,绝不告诉任何人!” 秦执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试图澄清:“洛葳,你误会了,我并没有……” “表哥你不用说了!”洛葳却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打断了他,眼神坚定道,“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回去写信!” 说完,她生怕秦执再拒绝,抱着那叠策论,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就快步离开了琅华苑。 这小子,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从琅华苑出来,洛葳低着头,沿着抄手游廊往彩云苑走。 刚绕过一处假山,斜刺里突然跳出一个人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哟!这不是我们学识渊博的巍表哥吗?这是又从大哥那里得了什么真传,急着回去用功呢?” 来人穿着一身绛紫色锦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摇着一把折扇,正是秦桓。这小子比洛葳小一些,平日里游手好闲,没少被秦执教训,却始终不改纨绔本性,尤其喜欢找洛葳的茬,以此来证明自己比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哥强。 洛葳懒得跟他纠缠,只想快点回去,便淡淡道:“表弟有事?” 秦桓“唰”地合上折扇,用扇柄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洛葳抱在怀里的文稿,嬉皮笑脸道:“没事就不能跟表哥说说话了?听说表哥今日去一品居大吃大喝了?啧啧,真是好口福啊!怎么也不叫上弟弟我?” 他这话里带着明显的酸意。 洛葳不想搭理他,侧身想走:“不过是寻常应酬。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别急着走啊!”秦桓挪了一步,再次挡住她,上下打量着她,“我说巍表哥,你这整天抱着书本,装得跟个正人君子似的,累不累啊?不如跟弟弟我去个好地方,开开眼界,保证比你读这些酸溜溜的文章有意思多了!” 洛葳眉头微蹙,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耐着性子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桓表弟自己去快活就是,何必拉上我。” 秦桓见她油盐不进,有些恼了,讥讽道:“哼,假清高!我看你就是个没胆的怂包!连莳花馆都没去过,算什么男人?” “莳花馆”是京城有名的烟花之地。 洛葳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反唇相讥:“莳花馆?听起来倒是风雅,想必里面种的都是些奇葩异草,表弟常去观赏,果然是……见识不凡。” 她这番话是在暗讽秦桓交往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人。 秦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气得脸色涨红! 他觉得自己被鄙视了,猛地抬起手,用扇子朝着洛葳的额头就用力敲了一下! “你敢骂我?” 那一下力道不轻,扇骨磕在额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洛葳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心里已经做好了吃痛的准备。 然而,奇怪的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疑惑地摸了摸被敲的地方,确实没什么感觉,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轻轻拂过。 秦桓也愣住了。 他看看自己的扇子,又看看的额头,心里直犯嘀咕:奇了怪了,我刚才没用劲儿?不能啊…… …… 与此同时,琅华苑书房内。 秦执正坐在灯下,翻阅着一卷兵书。 忽然间,他毫无预兆地感到额头传来一阵刺痛,仿佛被什么硬物用力敲了一下! 他猛地蹙紧眉头,抬手按向自己的额头,那里没有任何伤痕,但那突如其来的痛感却很真实。 他放下书卷,锐利的目光扫过寂静的四周。 这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便消失了。 …… 秦桓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只当是自己失手了。 他见洛葳抱着文稿又要走,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又凑上前,带着几分炫耀道:“哎,表哥,别急着走啊!我真有个好‘宝贝’想跟你分享,保证你没见过!跟我去看看吧?” 洛葳对他所谓的“宝贝”毫无兴趣,只想尽快脱身,便板起脸,拿出做兄长的架势:“胡闹!我还要回去温书,做功课,没空陪你玩。你再纠缠,我可要告诉世子了。” 一听“世子”二字,秦桓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悻悻地撇了撇嘴:“不去拉倒!假正经!”但他并没放弃,眼珠一转,悄悄跟在了洛葳身后,也往彩云苑的方向溜达过去。 洛葳回到彩云苑,母亲秦氏见她回来,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什么,将她拉到一边,心有余悸地道:“葳儿,听说你刚才在执哥儿房里睡着了?这可太危险了!万一说被他看出破绽来可怎么得了!以后定要加倍小心,万万不可再如此大意!” 洛葳也知道自己今天太不小心,连忙点头道:“娘,我知道了,下次绝不会了。” 第25章准备外祖母的寿礼 安抚好母亲,洛葳回到自己房间,将策论在书桌上摊开,准备仔细研读秦执的批注。 刚看了没两行,就听窗外传来秦桓那讨人厌的声音:“巍表哥!开开门,我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洛葳懒得理他,只当没听见。 秦桓在外面叫了几声,见没人应,似乎生气了。 过了一会儿,洛葳忽然听到窗户纸被捅破的声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滑腻的东西“啪”地一下,从破洞被扔了进来,正好落在她桌子上! 那是一条一尺来长的死蛇! 蛇身扭曲,三角形的蛇头耷拉着,鳞片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光。 洛葳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蛇了! 恐惧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发出了一声尖叫:“啊——!” 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连连后退,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 秦桓在窗外听到她的尖叫,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胆小鬼!一条死蛇就把你吓成这样!还敢跟小爷我耍横!” 洛葳气得浑身发抖,她几步冲过去,猛地拉开房门。 秦桓还站在窗外得意地笑,不妨洛葳突然出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用力一拧! “哎呦喂!疼疼疼!松手!洛巍你松手!”秦桓猝不及防,疼得龇牙咧嘴。 洛葳揪着他的耳朵,把他往屋里拽,指着书桌上那条死蛇:“秦桓!你立刻!马上!把这恶心的东西给我弄出去!否则,我这就去琅华苑,请世子来看看他的好弟弟干了什么好事!” 听到要惊动秦执,秦桓顿时慌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那个冷面大哥。 于是连忙求饶:“别别别!表哥我错了,我这就弄走!这就弄走!” 他忍着恶心,徒手抓起那条死蛇,飞快地跑出院子,远远地扔进了草丛里。 做完这一切,他隔着老远,对着洛葳做了个鬼脸:“洛巍是个胆小鬼!怕死蛇!羞羞羞!” 说完,生怕洛葳真去告状,一溜烟跑没影了。 洛葳扶着门框,腿还有些发软。 秦氏和红绡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见到女儿吓得脸色发白,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这个桓哥儿,真是太不像话了!”秦氏一边安抚地拍着洛葳的背,一边担忧地叮嘱,“葳儿,以后见着他躲远点,不要再起冲突了。” 洛葳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她让红绡赶紧打水来洗手,又吩咐道:“红绡,今晚早点把院门锁上。” 这个秦桓,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 看来以后在侯府的日子,还得更加小心才行。 …… 夜深了,彩云苑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洛葳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放下手中的《论语集注》,抬头看向坐在窗边的母亲秦氏。 秦氏正就着烛光做针线,绣着帕子。 烛光映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温柔。 洛葳看得有些出神,这样的温馨场景,让她恍惚间想起了从前的日子。 那时候家里虽不富裕,但爹爹还在,哥哥也还在。 娘亲也是这样每晚就着油灯做绣活,哥哥在另一边抄书,她则趴在桌边认字。 爹爹常说,等哥哥中了举人,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谁能想到,转眼间,天翻地覆。 爹爹含冤而死后,家里一贫如洗,娘亲没日没夜地做绣活,哥哥则拼命抄书,就为了攒够进京赶考的盘缠。 她记得哥哥说过,一定要金榜题名,为爹爹洗刷冤屈。 可是老天爷从不怜悯苦命人。 就在哥哥准备启程的前一个月,土匪洗劫了他们的家乡。火光冲天,哭喊声不绝于耳。隔壁的王大娘一家,就死在她眼前。 “葳儿,快走!”哥哥洛巍一把拉起她,将她推上家里唯一的那匹老马。 她记得哥哥拼命抽打着马匹,带着她往县城方向逃。 身后是土匪的喊杀声。就在快要看到县城大门的时候,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哥哥的后心。 “哥!”洛葳至今还记得自己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哥哥从马背上栽下去,血染红了他的青衫。 他死死抓住她的手,用尽最后力气说:“葳儿……替哥……活下去……中状元……为爹伸冤……” 话没说完,哥哥就咽了气。洛葳趴在哥哥身上哭了不知多久,直到县衙的差役闻声赶来。 就是从那一刻起,洛葳就成了洛巍。 她剪短了头发,换上哥哥的衣服,带着娘亲投奔了京城的长庆侯府。 好在她们虽是远亲,但侯府老夫人心善,收留了她们母女。 “公子,该沐浴了。”丫鬟红绡的声音将洛葳从回忆中拉回。 洛葳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母亲已经收起了针线,正关切地看着她。 “葳儿是不是累了?快去歇着吧。”秦氏柔声道。 洛葳点点头。 浴房里,红绡一边伺候洛葳沐浴,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府里的闲话。 这丫头,是秦氏从老家带来的,知道洛葳的真实身份,却从不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 “公子,水温可合适?” 洛葳应了一声,低声道:“红绡,就我们两个的时候,不必这么拘谨。” “那怎么行?”红绡正色道,“习惯成自然。要是一时改不过来,岂不是要露馅?” 洛葳知道她说得有理,便不再坚持。 沐浴完毕,她换上寝衣,正要回房歇息,秦氏却叫住了她。 “巍儿,下个月就是你外祖母的寿辰了,咱们得准备份寿礼。”秦氏说着,眉宇间带着几分忧愁。 洛葳知道母亲在愁什么。 她们寄人篱下,手头拮据,太贵重的礼物送不起,太寒酸的又拿不出手。 “娘觉得送什么好?”洛葳在母亲身边坐下。 秦氏叹了口气:“你外祖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咱们送什么,她都未必放在心上。只是这礼数不能缺,免得让人说闲话。” 洛葳想了想,道:“不如我亲手写一幅百寿图?既显心意,又不费什么银钱。” 秦氏眼睛一亮:“这主意好。你爹爹在世时最欣赏你的字,说你比你哥哥写得还好。” 提到爹爹和哥哥,母女二人都沉默了片刻。 “那就这么定了。”秦氏强打起精神,“明日你就开始写,离寿辰还有半个月,来得及。” 第二天一早,洛葳就开始专心在书房写百寿图。 她选的是上好的宣纸,虽然价格不菲,但比起其他寿礼还是节省许多。 一个寿字好写,一百个不同的寿字却要费些功夫。 第26章被皇帝撞坏了百寿图 洛葳先是打稿,在草纸上反复练习,直到每个字都满意了,才敢在宣纸上落笔。 红绡在一旁磨墨,看着洛葳,忍不住道:“公子的字写得真好,比府里请的西席先生还好。” 洛葳笑了笑,没有接话。 她想起爹爹手把手教她和哥哥写字的情景。爹爹常说,字如其人,要端端正正,一笔一画都不能马虎。 写到傍晚时分,一百个寿字终于完成了。 每个字形态各异,有的端庄,有的飘逸,有的古朴,有的新奇,摆在一起却又和谐统一。 秦氏来看时,眼眶微微发红:“你爹要是能看到,不知该有多欣慰。” 洛葳轻轻握住母亲的手:“爹爹在天上一定能看到的。” 次日,洛葳将写好的百寿图送到外面的装裱铺。 老师傅接过作品,仔细端详后连连称赞:“公子这笔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百寿图装裱好后,一定是份体面的寿礼。” 洛葳结了帐,小心翼翼地将装裱好的百寿图抱在怀里,刚走出装裱铺没几步,天色就暗了下来。 乌云压顶,狂风卷起街上的尘土,眼看就要下雨了。 “公子,咱们快些回去吧,这雨说来就来。”红绡抬头看了看天,焦急地催促。 洛葳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可天不遂人愿,才走了一半路程,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顷刻间成了倾盆大雨。 “快回去躲躲!”洛葳护着怀中的画卷,主仆二人狼狈地跑回装裱铺门口。 刚踏进铺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门外又冲进来两个躲雨的人。 走在前头的那人步履匆匆,一下子撞在了洛葳身上。 “啪嗒”一声,洛葳怀中的画卷应声落地,装裱的框架顿时散开,画轴也摔坏了。 “我的百寿图!”洛葳惊呼一声,心疼地蹲下身去捡。 撞人的是个衣着普通但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他身后的随从却立刻厉声喝道:“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冲撞我家老爷!” 洛葳本就心疼被撞坏的寿礼,一听这恶人先告状的话,顿时火冒三丈:“分明是你们撞了我,倒打一耙!这百寿图是我精心准备给外祖母的寿礼,如今被你们撞坏了,不但不道歉,反而耍起无赖来了?” 那随从被洛葳一番话说得噎住,正要发作,却被中年男子抬手制止。 洛葳抬起头,正要继续理论,却在看清对方容貌的瞬间,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这,这不是上次在冯尚书别院书房见过的那位吗? 微服私访的皇帝! 她连忙低下头,声音也低了几分:“是在下失礼了,请老爷恕罪。”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他弯腰捡起散落的画卷,展开来看了一眼。 “方才是我走得急,撞坏了你的东西。”皇帝出人意料地主动认错,“这画损坏得严重吗?我照价赔偿。” 洛葳心里叫苦不迭,这百寿图是她花了一整日心血写成的,明日就是外祖母寿辰,哪里还有时间重写一份? 可面前这位是天子,她哪敢真要他赔偿? “不必了,就是在下自己不小心。”洛葳硬着头皮道,“老爷不必挂心。” 皇帝仔细端详手中的百寿图,只见一百个寿字形态各异,不由赞道:“好字!这一手颜体写得颇有风骨,是你的手笔?” “正是。”洛葳低声应道。 “这样吧,”皇帝沉吟片刻,“这画我带回府中,让人重新装裱,明早一定完好无损地送还给你。” 洛葳吓了一跳,让皇帝亲自帮她装裱寿礼?这还了得! 她连忙摆手:“万万不可劳烦老爷!就让这铺里的匠人重新装裱便是。” 皇帝见洛葳坚持,也不强求,将画卷递还给她,转头对装裱铺的师傅道:“麻烦老师傅尽快重新装裱,费用由我来出。” 老师傅连连应声,接过画卷就到后间忙活去了。 铺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哗啦啦作响。 洛葳站在一旁,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地方,却又不能丢下百寿图一走了之。 皇帝倒是很自在,在铺子里踱步,欣赏墙上挂着的字画样品。偶尔回头,目光落在洛葳身上,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这少年他记得,上次在冯世凯的别院书房,就是他以一首诗令人刮目相看。 如今近距离观察,更觉得这少年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洛公子平日都喜欢临摹哪些名家的字帖?”皇帝突然开口问道。 洛葳正在出神,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连忙恭敬回答:“回老爷的话,在下临摹过王羲之的《兰亭序》,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也习过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 “哦?”皇帝挑眉,“难怪笔力如此老道。不过,我看你这百寿图中,有些字的写法颇为新奇,不全是古法。” 洛葳心中一惊,没想到皇帝观察如此细致。 那些特殊的写法确实是她自己的创新,本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在下认为,书法一道既要师古,也当有所创新。所以尝试着将古今笔法融会贯通,让老爷见笑了。” 皇帝点点头,不再说话,心中对这少年的欣赏却又多了几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老师傅终于将重新装裱好的百寿图取了出来。 这次的装裱比之前更加精致,画轴也换成了上好的紫檀木。 “公子看看可还满意?”老师傅笑着将画卷展开。 洛葳一看,何止是满意,简直比原先的装裱好了不知多少倍。 她正要道谢,却见皇帝的随从已经抢先一步付了钱,而且给的是足足一锭银子。 “这、这太多了……”洛葳急忙道。 皇帝摆摆手:“多余的算是赔礼。天色不早,我们先行一步。” 说罢,不等洛葳再说什么,主仆二人就转身步入渐渐小去的雨中,很快消失在巷口。 洛葳抱着重新装裱好的百寿图,站在装裱铺门口,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今日这场意外,不知是福是祸。 雨后的街道清新如洗,夕阳的余晖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洛葳深吸一口气,抱着寿礼,踏着积水向侯府走去。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巷口,皇帝驻足回望,眼中神色复杂。 “陛下,该回宫了。”随从小声提醒。 皇帝收回目光,轻轻点头,转身融入了熙攘的人流中。 第27章给外祖母拜寿 洛葳抱着重新装裱好的百寿图,心事重重地往长庆侯府走。 满脑子都是方才在装裱铺冲撞皇帝的情景。 她居然敢对着当今天子大喊大叫,还说对方“耍无赖”? 洛葳越想越后怕,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科举在即,如果皇帝因此记恨在心,莫说中状元了,怕是连考场都进不去。 “公子,您慢些走。”红绡见她神情恍惚,忍不住提醒道,“当心脚下。” 洛葳恍若未闻,依旧机械地迈着步子。 哥哥的遗愿,为父亲翻案的希望,难道就要因为今日的莽撞而付诸东流吗? 回到侯府,洛葳低着头往彩云苑走,冷不防在回廊拐角处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哎哟!”洛葳惊呼一声,怀中的画卷差点又掉在地上。 “表弟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洛葳抬头,只见秦执站在面前,一袭月白长衫,衬得他面如冠玉。 “表、表哥……”洛葳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秦执见她脸色苍白,不由关切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洛葳咬咬唇,想着秦执与皇帝关系亲近,或许能从他这里探听些消息。于是便将装裱铺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我就说了一句''不长眼的东西'',”洛葳越说声音越小,“后来才觉得那位老爷气度不凡,怕是来历不小。表哥,你说他会不会记恨于我?” 秦执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故意板起脸,沉声道:“你说人家''不长眼''?还敢指责对方耍无赖?” 洛葳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完了,连秦执都这么说,看来皇帝真记仇了。 见她小脸煞白,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模样,秦执这才轻笑出声:“逗你玩的。皇上性子豁达,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 “真的?”洛葳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自然是真的。”秦执语气笃定,“他如果真是小肚鸡肠之人,当场就会发作,何必还要帮你重新装裱画卷?” 洛葳仔细一想,确实如此,顿时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血色:“多谢表哥开解,我刚才真是吓死了。” 秦执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转而问道:“不过你今日出府所为何事?科举在即,该专心备考才是。” 洛葳这才想起怀中的百寿图,连忙展开给他看:“明日是外祖母寿辰,这是我亲手写的百寿图作为寿礼。我想着既是心意,自然要亲自去装裱才好。” 秦执接过画卷,仔细端详,不由得赞叹:“好字!这一手颜体深得精髓,又自有风骨。祖母见了一定会喜欢。” 洛葳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抿嘴一笑。 她心里明白,秦执在侯府地位尊崇,不仅因为他是长庆侯世子,更因他母亲是皇太后的亲女儿,与皇帝是表兄弟。有他这句话,明日寿礼这一关算是过了。 这时,洛葳忽然想起一事:“表哥的脚疾可好些了?前几日听说又发作了。” 秦执神色微变:“早就没有事了,不过是下人夸大其词。” “真的?”洛葳不放心地打量着他,“我认识一位豫州的老大夫,最擅长治这类顽疾,要不我写信问问方子?” “不必麻烦。”秦执语气突然有些生硬,转身就要走,“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表弟也早些回去温书吧。” 洛葳却坚持道:“表哥走几步我看看,如果真的无恙,我才放心。” 秦执无奈,只得在廊下走了几个来回。 洛葳却注意到他转身时,眉头皱了一下。 “看来是好多了,”洛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但肯定没有全好,怕是偶尔还会发作。改日定要写信去问问那位老大夫。” 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秦执额头有一块瘀青,不由问道:“表哥额头上这是怎么了?可是不小心撞到了?” 秦执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神色突然变得极为复杂。这块瘀青让他想起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怪事。 这一切,都是从那一夜之后开始的。 那晚在秦家别院,他中药后神志不清,在池塘中与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发生了关系。 事后,侍卫查遍了整个别院,却找不到任何线索。那人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般。 秦执不敢再想下去。 近日这些怪事,恐怕就是对方因为那晚的事,利用歪门邪道对他进行的报复。 “没事,不过是夜里起身时不小心撞到了床柱。”秦执勉强笑了笑,语气匆忙,“我先走了,表弟也快回去吧。” 说完,不等洛葳回应,他便转身快步离去。 洛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总觉得今日的表哥有些古怪。但转念一想,或许是朝中事务繁忙,让他心力交瘁。 “红绡,”回到彩云苑后,洛葳吩咐道,“取纸笔来,我要给豫州的那位老大夫写封信。” “公子是要问世子爷脚疾的方子?”红绡一边研墨一边问道。 洛葳点点头:“表哥待我不薄,他的病,我总不能置之不理。” …… 天刚蒙蒙亮,洛葳就起床梳洗了。 今日是外祖母秦老夫人的寿辰,她和母亲秦氏早早地就准备前往荣禧苑拜寿。 “巍儿,你看娘这身衣裳可还得体?”秦氏难得地换上了一件崭新的湖蓝色褙子,虽然料子普通,但浆洗得干干净净。 洛葳笑着点头:“娘穿什么都好看。外祖母见了定会高兴的。”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捧着准备好的寿礼,踏着晨露向荣禧苑走去。 荣禧苑内早已灯火通明,秦老夫人端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穿着一身暗红色寿字纹的衣裳,显得格外精神。 “女儿给母亲拜寿,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秦氏率先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洛葳紧随其后,声音清亮:“外孙洛巍给外祖母拜寿,祝外祖母松柏长青,日月同辉。” 秦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招手:“快起来,快起来,这一大早就过来,可用过早膳了?” “还没呢,就想着早点来给母亲拜寿。”秦氏起身,示意洛葳呈上寿礼。 洛葳双手捧着卷轴,恭敬地递上前:“这是外孙亲手写的百寿图,聊表孝心,祝愿外祖母万寿无疆。”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接过卷轴,缓缓展开。只见一幅精美的百寿图呈现在众人面前,一百个形态各异的“寿”字布局精巧,笔力遒劲。 第28章子衿配不上执儿 “好!好!好!”秦老夫人连说三个好字,眼中闪着感动的泪光,“巍儿有心了,这一百个寿字,定是费了不少功夫。” 洛葳乖巧答道:“能博外祖母一笑,巍儿就是写上一千个寿字也心甘情愿。” 秦氏也呈上自己的寿礼:“女儿手拙,给母亲做了件大氅,冬日里穿着暖和。” 那是一件深紫色的大氅,领口和袖口镶着柔软的貂毛,针脚细密均匀,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秦老夫人当即让丫鬟帮她披上,在堂中走了几步,连连称赞:“暖和,真暖和!还是你贴心,知道娘怕冷。” 老夫人拉着秦氏的手,感慨道:“说起来,这几个子女中,就数你和巍儿对娘最是真心。别人送金银珠宝,不过是图娘手里的那点权势。唯有你们母女,对娘没有任何图谋,却是最孝顺的。” 秦氏谦逊地低下头:“母亲说哪里话,女儿和巍儿能有所依靠,全仰仗母亲垂怜。” 洛葳俏皮地接话:“外祖母放心,巍儿就黏着您不走了,您想甩也甩不掉!” 一句话逗得老夫人开怀大笑,堂内气氛融洽。 拜寿完毕,秦氏亲自去小厨房为母亲做长寿面。 这是秦家的传统,寿星生辰当日,至亲要亲手做一碗长寿面,寓意健康长寿。 洛葳则留在堂内陪伴外祖母,乖巧地为她捶腿。 “外祖母,这个力道可合适?”洛葳一边捶腿,一边关切地问。 秦老夫人服地眯着眼:“合适,合适得很。我们巍儿真是贴心,比那些丫鬟捶得还舒服。” 祖孙二人正说着体己话,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娇俏的女声:“母亲寿辰,怎么也不等等我们就来拜寿了?” 洛葳抬头,只见姨母秦堇雯带着表妹钱子衿走了进来。 秦堇雯是秦氏的孪生妹妹,但姐妹二人性情大相径庭。秦堇雯嫁入钱家后,一向以富贵自居,对姐姐秦氏和洛葳颇有些看不上。 “姨母安好。”洛葳起身行礼,语气恭敬却透着疏离。 秦堇雯打量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方才为老夫人捶腿的位置,语气带着一丝酸意:“哟,巍儿真是孝顺,这一大早就来陪祖母了。” 秦老夫人淡淡应了一声:“你们也来了。” 钱子衿上前一步,奉上一个精致的香囊:“祖母,这是孙女在慈云寺求的平安符,住持亲自开的光,保佑祖母平安康健。” 秦老夫人让丫鬟收下,只是放在一旁的桌上,反应平淡:“有心了。” 秦堇雯见状,连忙奉上自己的寿礼——一串紫檀佛珠:“母亲,这是女儿特地去天龙寺求的佛珠,请慧明大师开过光。女儿帮您戴上?” 说着就要上前为老夫人戴佛珠,不料老夫人却微微侧身避开:“放那儿吧,我年纪大了,不爱戴这些琐碎东西。” 秦堇雯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幸好这时秦氏端着长寿面进来,打破了僵局:“母亲,长寿面来了,趁热吃。” 那碗面做得精致,汤色清亮,面上整齐地铺着香菇和青菜,卧着一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香气扑鼻。 秦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还是你记得娘的口味,这面看着就好吃。” 秦氏细心地将面碗放在老夫人面前,递上筷子:“母亲尝尝咸淡可合适?” 看着这一幕,秦堇雯的脸色更加难看。 寿面吃得差不多了,秦老夫人满足地拭了拭嘴角,对秦氏笑道:“还是你做的面最合娘的胃口,记得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堇雯那丫头贪玩不肯好好吃饭,都是你像个小大人似的哄着她吃。” 秦堇雯闻言,嘴角扯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姐姐自小就懂事,不像我,只会给娘添麻烦。”这话表面听着是在夸,实则暗讽秦氏只会干些伺候人的活计。 秦老夫人当即瞥了她一眼,语气淡了下来:“懂事有什么不好?要不是你姐从小懂事,你这个做妹妹的能过得这么舒坦?” 秦堇雯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变了变,终于按捺不住,对洛葳和钱子衿道:“你们两个小的去园子里玩玩吧,我有些体己话要同祖母说。” 洛葳看向秦氏,见母亲微微点头,这才行礼退下。钱子衿也乖巧地跟着出去了。 等两个小辈走远,秦堇雯凑近老夫人,压低声音:“母亲,女儿今日来,其实是有件要紧事想同您商量。” 秦老夫人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如果想说子衿和执儿的婚事,那就不必开口了。” 秦堇雯愣住了,她没想到老夫人竟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还直接把话堵死了。 “母亲,子衿那孩子您是知道的,性子温顺,知书达理……”秦堇雯不死心,还想争取。 “执儿的婚事,自有他母亲凌氏做主,再不济,还有宫里的太后娘娘操心。”秦老夫人放下茶盏,“咱们旁人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秦堇雯急了:“母亲,子衿再怎么说也是您的外孙女,与执儿是表兄妹,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总好过娶个不知根底的外人吧?” “亲上加亲?”秦老夫人冷笑一声,堇雯,你当我老糊涂了?子衿那孩子是什么性子,我清楚得很。表面温顺,内里却是个掐尖要强的。执儿是侯府世子,将来的婚事关系着整个秦家的前途,不是儿戏。” 秦堇雯的脸一下子白了:“母亲这是嫌弃子衿配不上执儿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老夫人叹了口气,“子衿是个好孩子,但她的亲事,我会另外替她留意。京城里合适的青年才俊多的是,何必非要盯着执儿不成?” 秦堇雯咬着唇,眼圈微微发红。 她只觉得老夫人这是瞧不起她们钱家门第不够高,配不上侯府世子。 想想也是,自己虽是秦家女儿,但嫁的只是寻常官宦人家,哪比得上姐姐秦氏,虽然守寡,却有个争气的“儿子”有望科举入仕。 这时,秦氏端着新沏的茶进来,察觉堂内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妹妹,这是怎么了?” 秦老夫人摆摆手:“没什么,说了会儿话,有些乏了。” 洛葳走进堂内,乖巧地走到老夫人身边:“外祖母可是累了?巍儿给您捶捶肩。” 秦老夫人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还是我们的巍儿贴心。” 第29章大家闺秀翁小姐 秦氏轻声问:“母亲,妹妹她……” “不必管她。”秦老夫人语气冷淡,“一把年纪了,还总想着攀高枝。执儿的婚事也是她能惦记的?” 洛葳恍然大悟,原来是姨母想撮合子衿表妹和表哥的婚事,被外祖母拒绝了。 她不由想起秦执那张冷峻的脸,如果娶了钱子衿那样娇气的女子,不知会是什么画面。 “外祖母,巍儿新学了个笑话,讲给您听可好?”洛葳故意岔开话题。 秦老夫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哦?什么笑话?” “说是有个书生进京赶考,路上遇见个老翁。老翁问:‘书生你去哪里?’书生答:‘去考状元。’老翁笑道:‘那你可知考状元最重要的是什么?’书生说:‘自然是才学。’老翁摇头:‘非也非也,最重要的是你岳父是谁!’” 秦老夫人被逗得前仰后合,指着洛葳笑骂:“你这孩子,从哪里学来这些浑话!” 秦氏也忍俊不禁:“巍儿如今是越发会逗人开心了。” 说完,她又亲自下厨,为母亲做了一碗长寿面。站在老夫人身旁,看着母亲品尝。 “娘,这面条可还合您的口味?”秦氏轻声问道。 秦老夫人连连点头,眼角笑出了细纹:“好吃,比我厨房里那几个厨子做得还筋道。你这孩子,总是这么有心。” 这时,秦堇雯的声音插了进来:“哟,大姐就是孝顺,连寿面都亲手做。不知道还给娘准备了什么寿礼啊?” 秦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膝上盖着的一件深青色绣松鹤纹样的大氅:“你大姐送的礼,早就穿在我身上了。这大氅的针脚,一看就是你姐的手艺,暖和极了。” 秦堇雯这才注意到那件大氅,脸色微微一僵,随即挤出笑容:“原来如此,大姐真是有心了。这料子看着就不一般,想必价值不菲吧?” “孝心无价。”秦老夫人淡淡一句,将秦堇雯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秦堇雯不甘心,转而望向洛葳。 “巍儿呢?给你外祖母准备了什么寿礼?”秦堇雯的语气中带着试探。 洛葳上前一步,恭敬行礼,手中捧着一卷画轴:“回姨母,巍儿手拙,只亲手写了一幅百寿图,聊表孝心而已,并不贵重。” 秦堇雯一听不是贵重物品,松了口气,假意称赞道:“亲手做的更有心意,巍儿真是懂事。” 秦老夫人用完寿面,漱口后,特意对洛葳招招手:“巍儿,来,让外祖母看看你的百寿图。” 洛葳应声上前,展开画卷。 秦老夫人仔细端详,眼中闪过惊喜,连连赞叹:“好!真好!这一百个寿字,没有数月功夫,绝对写不出这样的水平。葳儿定是日日练习,费了不少心血。” 她转向众人,提高声音道:“这份寿礼,我最是喜欢。来人啊,将这百寿图挂在我书房的墙上,我要日日观赏。” 此言一出,大家都愣住了。 秦老夫人书房的墙上一向只挂名家的墨宝,如今却要将洛葳的百寿图挂在那里! 秦堇雯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身旁的女儿钱子衿更是嫉妒得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时,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秦执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进来,显然是刚下朝就赶了过来。 “孙儿来迟了,请祖母恕罪。”秦执向秦老夫人行礼,随即从身后侍卫来福手中接过一个长形木盒,“这是孙儿为祖母准备的寿礼,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秦老夫人见到长孙,笑容更加慈祥:“执儿公务繁忙,能赶来就好,何必拘礼。” 秦执打开木盒,取出一根藤杖。那藤杖通体呈琥珀色,杖头雕刻着精细的松鹤延年图案,看似普通,却隐隐泛着奇异的光泽。 来福立马解释道:“老夫人,这藤杖是世子在边关偶然所得,乃千年血藤所制,不仅坚韧无比,更神奇的是,长期拄握,有舒筋活络和延年益寿之效,是难得的宝贝。” 众人闻言,无不惊叹。 秦老夫人接过藤杖,只觉入手温润,一股暖流从手心传遍全身,连日来的腰酸腿疼,似乎缓解了不少。 “好!真是好东西!”秦老夫人爱不释手,转头对身旁的丫鬟嘱咐,“将这藤杖好生收在我床头,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碰。” 秦执道:“祖母喜欢就好。孙儿只是侥幸得来,不及巍表弟用苦功写百寿图的心意来得珍贵。” 洛葳站在一旁,看着表哥的侧脸,心中明镜似的。 在所有寿礼中,这根藤杖无疑是最为珍贵的。 厅内的气氛越来越融洽,侯夫人凌氏吩咐开席,丫鬟们鱼贯而入,端上一道道精美的菜肴。 秦老夫人一手拉着秦执,一手招洛葳近前,对他们关怀备至,而对秦堇雯和钱子衿,只是淡淡地招呼了几句。 寿宴正热闹着,宾客们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钱子衿却有些心不在焉,一双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主桌那边正在与人应酬的表哥秦执。今日,秦执穿着一身墨蓝色锦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钱子衿看着看着,脸颊就有些发烫。 就在这时,凌氏笑着引了两位客人来到秦老夫人面前。 一位是气质雍容的中年妇人,另一位则是位年纪与秦执相仿的少女。 “母亲,这位是户部尚书翁大人的夫人,这是他们的千金,翁虹小姐。”凌氏热情地介绍道,又转向翁夫人,“老夫人,这就是我家执儿。” 翁夫人连忙带着女儿向秦老夫人行礼问安。 那翁虹容貌端庄,举止得体,穿着虽不算十分华丽,但一袭水蓝色衣裙衬得她气质清雅。 一看便是高门大户精心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秦老夫人显然对翁虹也很满意,拉着她的手问了几句话,翁虹都对答如流,声音温柔却不怯懦。 秦老夫人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坐在洛葳旁边的秦香荷悄悄凑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道:“瞧见没?我娘可中意这位翁小姐了,一心想让她给我当嫂子呢。” 洛葳心中微微一怔,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地向秦执那边望去。 只见秦执正与翁夫人见礼,态度客气,却看不出太多情绪。 不多时,凌氏便笑着对女儿秦香荷道:“香荷啊,带你翁姐姐去花园里走走,赏赏我院子里新开的那些牡丹。这厅里闷,你们年轻姑娘家去透透气。” 第30章表弟真是好酒量 钱子衿在一旁看得心急,眼看秦香荷笑着应下,引着翁虹就要往厅外走,她急忙起身,挤出甜美的笑容:“姑母,香荷妹妹,我也一同去吧,正好给翁姐姐做个伴。” 凌氏看了她一眼,不好拒绝,只好点头应允。钱子衿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洛葳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秦执的贴身侍卫来福快步走了过来。 来福对着洛葳恭敬行礼,低声道:“表少爷,世子爷请您去前院书房一趟。” 洛葳有些意外:“表哥找我?可知是何事?” 寿宴还未结束,秦执作为主人之一,怎么会此时叫她? 来福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道:“这个……世子爷只吩咐请表少爷过去,说是有几位朋友想引见给您认识。” 朋友?洛葳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秦执的朋友,也都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她如今虽然是男装打扮,但终究是女儿身,与一群陌生男子相处,难保不会露出破绽。 更何况,今日府中宾客众多,人多眼杂的。 洛葳略一沉吟,想到秦执平日对自己的关照,应当不会害她。或许,表哥真有他的考量。 “好,我这就去。”洛葳定了定神,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随着来福去了。 来到前院,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几个年轻男子的说笑声。 来福通报了一声,里面顿时安静下来。 洛葳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书房内除了秦执,还有三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想来就是来福口中的“朋友”了。 秦执见她进来,脸上露出一丝温和,向她招招手:“表弟,过来。”他转而向那三位友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经常跟你们提起的洛巍表弟。” 那三位公子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洛葳身上,带着好奇的打量。 其中一位身着宝蓝色锦袍,眉眼间带着几分揶揄的文信侯世子顾泽安笑着开口:“哟,这就是让咱们秦大世子挂在嘴边的表弟?果然生得……嗯,眉清目秀,俊俏得很哪。” 旁边两位世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顾泽安又凑近了一些,半开玩笑地说道:“小兄弟,你这模样,如果换上裙子,怕是比姑娘家还标致几分……” “泽安!”秦执眉头一皱,声音沉了下来,打断了他的话。 他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洛葳挡在身后,目光锐利地看向顾泽安,“别胡说。” 另外两位永昌伯府和长兴伯府的世子,显然没料到秦执会为了一句玩笑话如此严肃,都收敛了笑容。 顾泽安也是一愣。 他与秦执相交多年,深知这位好友性子冷清,眼界高,寻常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更别提如此公开维护了。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被秦执护在身后的洛葳,只见对方面色平静,虽然被调侃却并没有惊慌或是羞恼,这份气度的确不一般。 顾泽安也是个爽快人,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拱手笑道:“好好好,是我失言,唐突洛兄弟了。洛兄弟莫怪,我这张嘴就是没个把门的,自罚三杯,回头宴席上补上!” 说着,还真的对洛葳作了揖。 洛葳心中松了口气,也拱手还礼:“顾世子言重了,不敢当。” 秦执见顾泽安道歉,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表弟年纪小,面皮薄,你们别吓着他。” 永昌伯世子和长兴伯世子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看来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洛表弟”,在秦执心中的分量,果然不一般。 三位世子哥都是人精,很快便改变了态度,与洛葳寒暄起来。 秦执引着洛葳在自己座位的下首坐下。 几人正聊着京中趣闻,忽见一位身着四品文官服色的中年人端着酒杯,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下官给世子爷道喜,恭贺老夫人寿诞!”那官员满脸堆笑,向秦执敬酒。 秦执起身,却并未接酒杯,反而对洛葳道:“表弟,我今日喝了不少,这杯酒,你替我喝了可好?” 洛葳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她虽扮作男儿,但终究是女子,怎么能轻易跟人家喝酒? 这于礼不合,也容易暴露身份。 然而,她抬眼对上秦执的目光,那目光中带着信任。 洛葳转而想到自己既然已决定以“洛巍”的身份立足于世间,将来如果要步入仕途,这些官场的应酬也是在所难免的。 今日寿宴,来的多是高官,如果能借此机会历练,或许也不是坏事。 想到这里,洛葳起身拱手,脸上露出笑容:“承蒙表哥信赖,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她接过官员手中的酒杯,朗声道,“大人客气,我代表哥敬您一杯,请!” 话音未落,便十分爽快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官员见秦执让表弟代酒,本来有些诧异,又见这少年饮酒豪爽,不由赞道:“洛公子好酒量!少年英杰,不愧是秦世子的表弟!” 原本一些碍于身份不便直接向秦执敬酒的中下层官员,都纷纷涌上前来敬酒。 “洛公子,下官敬您一杯!” “洛兄弟,俺老张是个粗人,就佩服爽快人,来,干!” “小表弟,哥哥我也敬你一杯……” 洛葳起初心中还有点忐忑,但几杯酒下肚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除了觉得肚子有些胀,头脑却异常清醒,丝毫没有头晕目眩的醉酒症状。 这一发现让她安心,索性放开了,只要是来敬酒的,她都笑脸相迎,一口闷。 不仅让那些敬酒的人啧啧称奇,连一开始调侃她的顾泽安也看得目瞪口呆。 “了不得!”顾泽安拍案叫绝,亲自拎着一壶酒走到洛葳面前,“洛兄弟,先前是哥哥我眼拙,没看出你是条‘小酒龙’!来,哥哥我单独敬你三杯,算是赔罪,也交你这个朋友!” 洛葳腹中翻江倒海,全是水声,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风度,笑道:“顾世子言重了,是小弟该敬您才是。”说着,又是连续三杯酒下肚,面不改色。 这下,连秦执看她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讶异。 表弟真是好酒量! 洛葳虽然没有醉,但下腹却发出了强烈抗议。 她趁着间隙,低声对秦执道:“表哥,我去解个手,去去就回。” 秦执点了点头:“好,快去快回。” 洛葳连忙起身离席,朝着后院茅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解决完人生大事,她顿觉浑身轻松,长长舒了口气。 第31章她身上的痛感转移了 然而,就在洛葳整理好衣袍,准备返回前院书房时,却在抄手游廊上,撞见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正是秦执! 只见他倚着廊柱,面色潮红,眼神不像平日清明,带着几分醉意,像是宴席上被灌了不少酒,此刻也是出来解手。 “表……表哥?”洛葳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绕道走。 “表弟……”秦执却已经看见了她,含糊地叫了一声,朝着她招招手,“过来,扶……扶我一把。” 洛葳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她伸手扶住秦执的胳膊:“表哥,你喝多了,我扶你回书房休息吧?” “不回……”秦执摆摆手,身子大半的重量靠在了洛葳身上,“扶我去……去茅房。” 轰! 洛葳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整张脸瞬间变得滚烫! 去……去茅房?他要去小解?还要她扶他去? 这……也太尴尬了吧! 身为女子,她怎么能扶一个男人去如厕?更何况还要在旁边扶着。 洛葳光是想象那场景,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表、表哥,这……这不合适吧?”洛葳声音都发颤了,试图挣脱,“我……我去叫来福来伺候你!” 秦执虽然醉了,手劲却还很大,抓着洛葳的手不放,眯着眼看她:“有……有什么不合适?你是我表弟,扶哥哥去解个手,怎么了?快……快点,憋不住了……” 洛葳欲哭无泪,被秦执半拖半拽地拉进了茅房。 秦执松开她,踉跄着就要解裤腰带。 洛葳如同被钉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跳如擂鼓。 她猛地转过身,紧紧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然而,即使闭着眼,那清晰的水流声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入了耳中。 洛葳只觉得耳根子都烧起来了,浑身僵硬,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水声停了,接着是窸窸窣窣整理衣袍的声音。 然后,秦执带着鼻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疑惑:“表弟,你……闭着眼做什么?” 洛葳吓得一哆嗦,慌忙睁开眼,却不敢回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没、没什么!圣人云……非礼勿视!小弟觉得此举颇为失礼,故……不敢直视!” 秦执醉眼朦胧地看着面前连脖子都红透了的表弟,一头雾水。 兄弟之间,扶着一起去茅房而已,还说什么非礼勿视?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只觉得这个表弟,有时候心思敏感得不像个男孩子。 “走吧……回去了。”秦执搭着洛葳的肩膀,将大半重量又压了过去。 洛葳连忙撑住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扶着秦执往回走。 心中却是一片哀嚎:这男装,真是越来越难扮了!往后可如何是好? 洛葳扶着秦执,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抄手游廊上。 夜风带着凉意吹来,拂过她的脸颊,却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了几分。 等下,不对劲。 秦执表哥的酒量,她是知道的。虽然不及那些军中将领,但也并非几杯酒就能放倒。 更何况,方才在书房,她分明记得,那些官员和好友敬酒,大多都是她帮忙挡酒的,秦执自己并没有喝多少。 那他为何会醉成这样? 同时,她不由得想起自己今日千杯不醉。 那些酒入喉,除了腹中饱胀,她没有半点喝醉的感觉,这本身就很不寻常了。再往前想,前几次她磕磕碰碰,却并没有任何痛感,她还只当是自己体质好…… 如今想来,其中必有蹊跷。 冷风再次吹来,洛葳猛地打了个寒颤。 一个大胆的猜测,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难道…… 她身上本该感受到的疼痛,甚至是醉意,都一并转移到了秦执身上? 这个想法太过荒谬,让她几乎要立刻否定。 可,她又不得不信。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砰砰作响。 必须验证一下! 洛葳偷偷瞥了一眼靠在自己肩上昏昏沉沉的秦执。她咬咬牙,伸出右手,在自己左腿大腿外侧,狠狠拧了一把! “嗯!”身旁的秦执猛地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瞬间绷直,搭在洛葳肩上的手也突然收紧。 他猛地睁开眼,带着茫然四下张望,“谁?!” 洛葳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松手,强装镇定地扶住他:“表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绊了一下?” 秦执甩了甩头,左腿下意识地动了动,那阵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狐疑地看了看脚下平整的石板路,又看了看身旁一脸关切的表弟,困惑不已:“奇怪……方才腿上一阵剧痛……” 洛葳的心沉了下去。 一次或许是巧合?不,她必须再确认一次! 走了几步,眼看就要到书房门口,洛葳把心一横,这次换成了右手,在右腿同样位置,再次狠狠一拧! “呃啊!”秦执这次发出惊呼,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右腿一软,差点栽倒了,幸亏洛葳死死架住了他。 他额角瞬间渗出冷汗,酒意醒了七八分,又惊又怒地吼道:“怎么回事?到底是谁?!” 秦执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洛葳。刚才那一下,感觉分明就是被人用力拧的! 可身边只有表弟。 难不成,是他? 洛葳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背后冷汗涔涔。 真的!竟然是真的! 她身上的痛感,竟然真的会完全转移到秦执身上! 那醉意,想必也是如此! 所以她才千杯不醉,而没喝多少的秦执反而烂醉如泥! 这个秘密太可怕了! 这意味着她和秦执之间,存在一种诡异的联系。 一旦被秦执发现,以他的多疑,一定会追查到底。那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多月前,秦家别院那个羞耻的夜,那个她深埋心底的秘密,以及她女扮男装备战科举的欺君大罪,都将无所遁形! 绝不能让秦执发现!绝对不能! 电光火石之间,洛葳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用手用力揉搓自己的双颊,直到感觉皮肤发烫。 然后,她脚下故意一个趔趄,身子软软地往旁边一歪,嘴里发出含糊的嘟囔:“表、表哥……我……我头好晕……这酒后劲……后劲上来了……” 她模仿着醉汉的腔调,眼神变得迷离,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酒意发作,摇摇欲坠。 秦执见方才还扶着自己走得好好的表弟,突然就面色酡红,不由得一愣。 “表弟?你……”秦执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她。 第32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洛葳却像是醉得厉害,摆摆手,往旁边躲开,嘴里继续道:“不行了……表哥……我得……得赶紧回去躺会儿……呕……” 她作势要呕吐,成功让秦执停住了脚步。 “来……来人!”秦执皱眉,大声呼唤。一名小厮立刻从院门处跑来。 “送表少爷回房休息,仔细伺候着。”秦执吩咐道。 “是,世子爷。”小厮连忙上前扶住洛葳。 洛葳心中暗喜,半靠在小厮身上,嘴里继续哼哼唧唧地装醉,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秦执的视线范围。 看着表弟远去的背影,秦执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腿上那两阵莫名的痛来得蹊跷,并不是错觉。他第一个怀疑的,自然是那个一个多月前在别院与他发生关系,至今都还没有查出来的神秘人。 难道,那人又用了什么手段,隔空害他?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投向洛葳消失的方向。刚才,表弟就在他身边,而且,第二次疼痛发生时,他似乎感觉到表弟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秦执自己掐灭了。 他失笑地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被气糊涂了。 表弟一个男人,为何要掐他?更何况,看他刚才那副醉猫样子,路都走不稳了,哪有能力搞这种鬼? 肯定是躲在暗处的那个神秘人又在作祟! 秦执冷哼一声,将这笔账再次记在了对方头上。 他揉了揉大腿,带着一肚子的窝火,转身朝书房走去。 洛葳从小厮的搀扶下“醉醺醺”地脱了身,一离开秦执的视线范围,她便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那副醉鬼的模样也瞬间消散。 她不敢停留,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小院,关起门来好好理清这个匪夷所思的状况。 为了避开来往的宾客,她选择穿过花园的偏僻小径。 夜色渐浓,园中灯火阑珊,假山在朦胧月光下投下幢幢黑影,显得有些瘆人。 正当她快步经过一座太湖石假山时,一阵细微的啜泣声隐隐从假山深处的洞穴里传了出来。 洛葳脚步一顿,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这夜深人静的,谁会躲在这里哭? “有人吗?”她试探着低声问道。 啜泣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一个带着颤抖的女声轻轻响起:“外……外面是谁?” 这声音有些耳熟。 洛葳蹙眉,又靠近了些,借着月光,隐约看到假山洞穴深处蜷缩着一个身影。 “我是洛巍,府上的表少爷。你是哪位?为何在此哭泣?” 里面的人似乎松了口气,带着哭腔道:“原来是洛少爷……我……我是翁虹。” 翁虹?那位户部尚书的千金? 秦香荷口中的未来嫂嫂?她怎么会一个人躲在这里? 洛葳心中疑惑,放柔了声音:“翁小姐?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翁虹的声音带着无助:“我方才在池塘边赏鱼,不慎滑倒,衣裙都湿透了。这副模样,实在没脸回宴席,又怕被下人撞见,损了名节,只好先躲在这里。香荷妹妹曾与我提过,洛表少爷是位正人君子,我……我才敢冒昧出声……” 原来如此。 洛葳恍然大悟。 千金小姐最重声誉,如果衣衫不整被人瞧见,确实对她的名声有一定的影响。 她想起秦香荷说过,翁虹人品还不错,又听对方言语间对自己的信任,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同情。 “翁小姐不必惊慌。”洛葳柔声道,“你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回院子里,叫我的丫鬟取一套干净的衣裙来给你换。一定不会让旁人知晓此事。” 翁虹闻言,感激得快要哭了:“多谢洛表少爷!此恩此德,翁虹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翁小姐言重了。”洛葳连忙道。 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如果被人发现她与翁虹“孤男”寡女在此相处,必定会惹来流言蜚语,毁了自己和翁虹的清誉。 她必须立刻离开。 然而。 就在洛葳转身刚要走的刹那,花园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虹儿!虹儿你在哪里?” “翁姐姐?你还好吗?” “快,去那边找找!” 是翁夫人焦急的声音,夹杂着秦香荷和钱子衿的呼唤,还有不少丫鬟婆子的动静。 听声音,竟是一大群人正朝着假山这边摸了过来! 洛葳心中暗叫不好,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如果此刻从假山后现身,正好与这群人撞个满怀,岂不是坐实了她与翁虹在此“私会”? 可如果不出去,等她们找到假山里的翁虹,自己同样脱不了干系!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间,那群人已经举着灯笼来到了假山附近。 “咦?洛表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眼尖的钱子衿第一个发现了洛葳,立刻高声叫道,语气中充满了惊讶。 这一声,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洛葳身上。 翁夫人心急如焚,急忙上前问道:“洛公子,你可曾见到小女虹儿?她说出来透透气,许久没有回来,我们都担心坏了!” 洛葳强装镇定,拱手行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翁夫人,晚辈也是刚路过此地,并未见到翁小姐。” 他话音刚落,钱子衿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假山黑黢黢的洞口:“哎呀!你们听!那假山洞里好像有声音!” 翁夫人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洛葳,立刻带着丫鬟婆子涌向了假山下的洞穴。 “虹儿!是不是你在里面?”翁夫人焦急地呼唤。 里面沉默了片刻,终于传来翁虹带着哭腔的回应:“娘……是我……” 翁夫人立刻带人钻了进去,片刻之后,里面传来了翁夫人的惊呼和翁虹的哭泣声。 显然,翁虹衣裙湿透的模样被母亲看了个一清二楚。 很快,翁夫人搀扶着眼睛红肿的翁虹走了出来。 众人看到翁虹这副模样,再想起独自站在假山外的洛葳,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各式各样的目光纷纷投向洛葳。 孤男寡女,夜深人静,假山深处一个衣衫不整的千金小姐…… 这情景,很难不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钱子衿眼底闪过一丝得意,面上却摆出一副不解的神情,走到洛葳面前:“洛表哥,你方才不是说没见到翁姐姐吗?可翁姐姐明明就在这假山洞里呀?你为何要撒谎呢?难道……难道你刚才和翁姐姐在一起?” 这话如同点燃了导火索,众人看向洛葳的目光更加不善了。 第33章一石三鸟的计策 “我……”洛葳百口莫辩,她总不能说翁虹衣裙湿透躲在这里,自己是好心要回去叫丫鬟吧? 这话说出来,同样会损了翁虹名节,而且此刻听起来更像是在狡辩。 长庆侯夫人凌氏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看向洛葳的眼神里,再没有平日的半分温和,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厌恶。 众人离去后,园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余几声晚归的鸟鸣。 钱子衿刻意放慢脚步,她猛地转身,眼神锋利得像把刀,直直刺向留在原地的洛葳。 “洛巍表哥,请留步。”钱子衿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一股狠劲。 洛葳本来要走,闻声停住脚步,却不急着回头。 她慢悠悠地转过身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钱表妹有事?”洛葳语气平淡。 钱子衿上前两步,她抬高了下巴,用那双丹凤眼将洛葳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讥笑。 “这里没有外人,表哥何必装模作样?”钱子衿冷笑道,“你和你娘寄居在侯府这些日子,打的什么主意,当真以为没有人知道么?” 洛葳不答,只静静看着钱子衿,等她继续表演。 她这副沉默的模样似乎激怒了钱子衿,她声音又拔高几分:“今日翁小姐落水,你恰巧在这里出现,骗得过旁人,骗不过我!你们这些穷亲戚,除了会使些龌龊手段攀高枝,还会什么?” 一阵风吹过来,假山旁的竹丛沙沙作响。 洛葳轻轻笑了,那笑声很轻,却让钱子衿没来由地心头一紧。 “钱表妹这话说得有趣。”洛葳终于开口,“如果我真想攀高枝,为何要舍近求远?” 钱子衿一愣:“你什么意思?” 洛葳向前迈了一步,她身着男装,比钱子衿略高一些,此刻目光平视过来,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真有那种心思,对付更方便下手的表妹你,岂不是更合理?” 钱子衿霎时变了脸色,手指紧紧攥住帕子:“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表妹心里清楚。”洛葳目光如炬,直直看进钱子衿眼底,“比如今日翁小姐落水一事,究竟是谁在背后安排,表妹应当比我明白。” 钱子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一步,尖声道:“你血口喷人!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证据?”洛葳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讥诮,“方才表妹指责我时,可曾拿出过半分证据?” “你!”钱子衿气得浑身发抖,一时语塞。 她四下张望,恰巧看见秦香荷不知何时已折返回来,正站在月洞门下,显然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钱子衿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急忙唤道:“香荷妹妹,你来得正好!快告诉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今日午后你我一直在一块赏花,我何时离开过?” 秦香荷缓缓从月洞门下走出来,她走到二人面前,先是对洛葳微微点头,这才转向钱子衿。 “子衿,”秦香荷声音清脆,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你确实离开过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说是去解手。” 钱子衿难以置信地瞪着秦香荷:“香荷!你怎么能帮着他撒谎?我可是你表姐啊!” 秦香荷平静地望着钱子衿,眼神里没有半分动摇:“正因为你是我表姐,我才更不能睁眼说瞎话,帮你一起诬陷巍表哥。” 洛葳接过话茬:“安排翁小姐故意落水,再引导众人撞见我出现在附近。这一石三鸟的计策,果然厉害。” 钱子衿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洛葳却不放过她,继续道:“一来,让侯夫人觉得翁小姐行为不端,与外男有牵扯,失去了做儿媳的资格;二来,让侯夫人对我产生厌恶,对我更加排挤;三来,还想让香荷表妹对我失望,破坏我们的表兄妹情谊。钱表妹,我说得可对?” 风骤起,吹得园中树叶哗哗作响。钱子衿踉跄后退,靠在假山石上,方才的气焰已荡然无存。 “你爱慕世子表哥,见侯夫人有意让翁虹做儿媳妇,便想出这个毒计。”洛葳一针见血。 钱子衿猛地抬头,眼中既有惊恐也有怨恨,她死死瞪着洛葳,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秦香荷。 她狠狠一跺脚,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园子。 等钱子衿的脚步声远去,秦香荷才长舒一口气,转向洛葳时,脸上带着几分歉然:“巍表哥,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洛葳摇摇头,领着她走到一旁的石凳坐下:“该我谢你才是。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信任我?” “钱表妹爱慕我哥哥,这是府里不少人都心知肚明的事。”秦香荷压低声音,“母亲喜欢翁家小姐,她自然心急。只是没想到,她会用这么狠毒的手段,不仅要害翁小姐名节,还要将你拖下水。” 洛葳折下一旁的花枝,在手中慢慢把玩:“她这一招成功,翁小姐的名誉受损,侯府绝不会要一个与外男有牵扯的儿媳,而我也会被侯夫人厌弃,迟早要被赶出府去。届时,她自然又有机会接近世子了。” 秦香荷叹了口气:“哥哥如果知道有人为他做出这么卑鄙的事,不知该作何感想。” “此事不宜声张,”洛葳冷静地说,“翁小姐名节要紧,侯府颜面也要紧。况且我们也并没有铁证。” “难道就任由她逍遥法外?”秦香荷不满道。 洛葳微微一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经此一事,她短时间内不敢再轻举妄动。况且侯夫人是个精明的,今天的事,她心中未必没有疑虑。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 夜色渐深,侯府各院的灯笼在微风里轻轻晃动,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秦香荷陪着洛葳往小院走,一路上小嘴就没停过:“要我说,钱子衿这招可真够毒的。她明知母亲最看重规矩,偏要往你身上泼脏水。” 洛葳低头看着青石板上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心里暖烘烘的。 这表妹平日里娇憨可爱,遇到事却比谁都明白。 “不过巍表哥,你也别太往心里去。”秦香荷快走两步,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倒退着走,眼睛亮晶晶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是你真有什么歪心思,何苦去招惹翁小姐?直接来讨好我不就得了?” 第34章洛公子是正人君子 洛葳被她这话逗得差点笑出声,忙假装咳嗽掩饰过去:“表妹这话说的,我哪里敢有这个心思。” “这不就对了嘛!”秦香荷一拍手,裙摆随着转身划出个漂亮的弧度,“我好歹是侯府正经的小姐,比那个翁小姐不是强多了?你要真想攀高枝,放着现成的表妹不讨好,跑去设计一个才见第一面的外人,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这话说得直白,却让洛葳心里一颤。 她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秦香荷:“表妹就这么相信我?” 秦香荷也站定了,歪着头看她,月光洒在脸上,显得特别真诚:“自然信你。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虽说你现在装得一副稳重样子,可骨子里还是那个会帮我掏鸟窝替我挨罚的表哥。” 洛葳一时语塞,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她这身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到时候表妹知道了真相,该有多伤心? “再说了,”秦香荷没察觉她的异样,自顾自说道,“子衿那点心思,府里谁看不出来?她盯我哥哥不是一天两天了。母亲中意翁小姐,她就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真是让人瞧不上。”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小院门口。 秦香荷临走前又嘱咐道:“明日母亲找你说话,你只管照实说,别怕。有我呢!” 看着表妹远去的背影,洛葳站在院门口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转身进屋。 与此同时,侯府西厢房里,翁夫人正沉着脸指挥丫鬟收拾行李。 “轻些,那些细软单独放一个箱子。” 翁虹坐在窗边的绣墩上,手里绞着帕子,时不时往门口张望。 “别看了,明日一早就回府。”翁夫人走到女儿身边,语气缓和了些,“今日这事不简单,咱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翁虹低下头,声音细细的:“母亲,这事说不定就是个意外,咱们这样急着走,倒显得小题大做了。” “意外?”翁夫人冷笑一声,在女儿身旁坐下,“你当母亲是傻子不成?好端端的,你的丫鬟怎么就被人支开了?还有那只野猫,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你在那儿的时候就窜出来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翁虹哑口无言。 翁夫人叹了口气,拉过女儿的手:“我的儿,你年纪小,不知道这高门大户里的弯弯绕。今日这事,摆明了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可是……为什么呀?”翁虹还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翁夫人压低了声音,“还不是因为长庆侯夫人看中了你,想让你做她儿媳妇。有人不乐意了,就想出这种下作手段,要坏了你的名声。” 翁虹这才恍然大悟,脸上的血色褪了几分:“那……那洛公子岂不是被我连累了?” 翁夫人敏锐地看了女儿一眼:“你怎么还惦记着那个洛巍?” 翁虹脸一红,忙低下头:“人家好歹救了我,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救命之恩自然要谢,可也不能赔上自己的名声。”翁夫人语气严肃起来,“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这事传出去,你还怎么嫁入侯府?” 翁虹咬着嘴唇,声音更小了:“其实……其实女儿对秦世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糊涂!”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秦家是什么门第?秦世子是什么人品?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好的亲事。如今倒好,被人这么一搅和,怕是黄了。” 翁虹却像是松了口气,小声嘟囔:“黄了就黄了,反正……反正我觉得秦世子那样的人,高不可攀的。” 翁夫人立刻察觉出女儿话里有话:“那你觉得谁不高不可攀?那个洛巍吗?” “母亲!”翁虹羞得耳根都红了,“您胡说什么呢!洛公子是正人君子,今日如果不是他出手相救,女儿怕是……” “正人君子是不假,可家世差得太远了。”翁夫人直接戳破这层窗户纸,“他不过是侯府远亲,借住在此,连个功名都没有。这样的身份,怎么配得上你?” 翁虹不服气地抬起头:“可是女儿听说,洛公子很有才学,连世子都夸过他文章写得好。将来科考中了,自然就有前程了。” “你啊,还是太年轻。”翁夫人摇摇头,“寒门学子想要出头,谈何容易?就算中了进士,没有家族扶持,最多外放做个七品知县。你愿意跟着他去穷乡僻壤受苦?” 翁虹不说话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翁夫人见状,语气软了下来:“母亲知道,那洛巍生得俊俏,又有才情,今日还救了你,你对他有好感也是常理。可婚姻大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咱们翁家虽然不比侯府显赫,可也是书香门第,断没有把嫡女嫁给一个白身的道理。” “女儿知道了。”翁虹低声应道,眼里却藏着一丝不甘。 翁夫人看出女儿没听进去。她暗暗决定,回府后要尽快给女儿相看别的人家,断了这不该有的念头。 …… 洛葳沿着青石板路慢慢往回走,脑子里乱糟糟的。 彩云苑位置偏僻,要穿过一片小竹林。 傍晚的风吹得竹叶沙沙响,倒是有几分清幽。 洛葳正琢磨着怎么跟母亲说这件事,忽然听见前面传来争执声。 “......请你自重!”是母亲秦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 洛葳心里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 只见竹林深处,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男人正拉着母亲的手腕,母亲使劲想挣脱,脸都急白了。 “住手!”洛葳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那男人闻声一愣,手上力道松了些。 秦氏趁机挣脱开来,急忙躲到女儿身后。 洛葳这才看清男人的模样。 四十来岁年纪,面容儒雅,衣着华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可这会儿他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有些飘忽,像是喝了酒。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侯府内院放肆!”洛葳把母亲护在身后,厉声质问。 男人眯着眼打量她,忽然笑了:“呵,我当是谁,原来是秦妹妹的孩子。” 秦氏在洛葳身后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葳儿,这是你钱姨父......” 钱姨父?洛葳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就是姨母秦堇雯的丈夫、钱子衿的父亲钱维扬。她只在刚来侯府时远远见过一面,难怪一时没认出来。 “原来是钱姨父。”洛葳行了个礼,语气却依然冷淡,“不知姨父为何在此为难家母?” 第35章钱姨父请自重! 钱维扬摆摆手,脚步有些虚浮:“说什么为难不为难......我与你母亲多年未见,叙叙旧而已。”说着,又要上前来拉秦氏。 洛葳侧身挡住,目光锐利:“姨父喝多了,还是请回吧。” “好个没规矩的小子!”钱维扬脸色一沉,“我是你长辈,你就是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若是平时,洛葳或许还会顾忌辈分。可这会儿,见母亲吓得脸色发白,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长辈也该有长辈的样子。”洛葳不卑不亢地道,“如果让姨母知道您在这儿拉扯别的女子,怕是不太好吧。” 钱维扬顿时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推开洛葳:“让开!我与你母亲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洛葳这些年扮男装,私下里没少练习防身的功夫。 见钱维扬伸手推来,她顺势一挡一扭,脚下轻轻一绊,钱维扬就“哎哟”一声摔在了地上。 “你,你敢打我?”钱维扬坐在地上,又惊又怒。 秦氏吓得连忙拉住女儿:“葳儿,不可无礼!” 洛葳却冷冷地看着地上的钱维扬:“姨父如果不站不稳,侄儿可以扶您起来。但如果再对家母无礼,就别怪侄儿不懂礼数了。” 钱维扬挣扎着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他这才仔细打量起洛葳来,越看脸色越难看。 “像,真是太像了......”他喃喃道,眼神里满是厌恶,“尤其是这双眼睛,跟你那个穷书生爹一模一样!” 洛葳心里一痛,面上却不动声色:“侄儿的确长得像家父,姨父好眼力。” 钱维扬冷哼一声:“既然知道我是你姨父,还不快请我到你的房间坐坐?我倒要看看,你娘是怎么教出这么个不懂规矩的儿子的!” “今日天色已晚,不便招待姨父。”洛葳直接拒绝,“再说,姨父一身酒气,如果传到姨母耳中,怕是不好。” 钱维扬被这话噎得够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转而看向秦氏,语气软了几分:“秦妹妹,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连杯茶都不肯请我喝?” 秦氏一直低着头,这时才轻声说道:“妹夫请回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钱维扬不死心,“咱们是亲戚,串个门怎么了?” 洛葳往前一步,直接挡在两人中间:“钱姨父,请回吧。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这话终于起了作用。 钱维扬虽然不甘心,但也怕真把事情闹大。他狠狠地瞪了洛葳一眼,拂袖而去。 等他走远了,洛葳才转身看向母亲。秦氏脸色苍白,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娘,您没事吧?”洛葳扶住母亲,轻声问道。 秦氏摇摇头,强装镇定:“没事,他就是喝多了发酒疯......” “他经常这样骚扰您吗?”洛葳追问。 “没有的事!”秦氏急忙否认,“今天这是头一回。许是喝多了,认错了路。” 洛葳看着母亲闪烁的眼神,知道她在说谎。 可她也明白,母亲既然不愿意说,必定有难言之隐。 “娘,以后离他远些。”洛葳轻声嘱咐,“他虽然是我姨父,可看今日这做派,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您一个人在家时,把门关好。” 秦氏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儿:“葳儿,刚才你那样对他,会不会惹来麻烦?” “怕什么?”洛葳冷笑,“是他无礼在先。再说了,姨母如果知道他在外头骚扰别的女人,倒霉的是他。” 母女俩边说边往彩云苑走。 洛葳刻意放慢脚步,让惊魂未定的母亲能走得更稳一些。 回到院里,秦氏给女儿倒了杯茶,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葳儿,今日的事,千万别往外说。” “我知道轻重。”洛葳接过茶杯,“只是娘,您和钱姨父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秦氏手一抖,茶水洒出来些。她连忙用帕子擦拭,避开女儿的目光:“能有什么过节?不过是许多年前的一些旧事,不提也罢。” 洛葳见母亲这般反应,更加确定其中必有隐情。 洛葳告别母亲,心事重重地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推开房门,屋里黑漆漆的。 洛葳以为红绡这丫头又偷懒早睡了,便自己摸索着点了灯。 烛光亮起的一刹那,她差点叫出声来。 她的床上,竟然躺着个一个男人! “谁?”洛葳厉声喝道,顺手抄起门边的木棍。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坐起来,露出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孔——是二房的那个秦桓。 “哟,表哥回来啦?”秦桓不但不慌,反而舒舒服服地靠在洛葳的枕头上,两条腿交叉搭在床沿,鞋都没脱。 洛葳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她最受不了别人碰她的床,更何况是个臭男人! “你给我起来!”她举起木棍,声音冷得像冰。 秦桓却嬉皮笑脸的,不但不起来,反而把洛葳的被子往身上拉了拉:“这么小气做什么?我躺会儿怎么了?你这床还挺软和的。” 洛葳气得手直抖,一掸子就抽了过去。 秦桓没想到她真敢动手,胳膊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哎哟”一声滚到床里边。 “你疯啦?敢打我?”秦桓撸起袖子,看见胳膊上已经起了一道红痕。 洛葳举着木棍,眼神凶狠:“打你怎么了?私闯别人房间,躺别人的床,打死你都活该!” 秦桓本来要发火,忽然眼珠子一转,又笑了:“好好好,我起来就是。不过表哥啊,我要是你,可不敢这么嚣张。” 他慢悠悠地爬下床,整了整衣服,凑近洛葳压低声音道:“今天竹林里头那出戏,挺精彩啊?” 洛葳心里“咯噔”一下,握木棍的手紧了紧。 秦桓见她脸色变了,得意地笑了:“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你说,要是让人知道钱姨父和你娘拉拉扯扯的,你这好儿子的脸往哪搁?” 洛葳强装镇定:“你胡说什么?钱姨父喝多了,认错了路而已。” “认错路能认到拉拉扯扯?”秦桓嗤笑一声,“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钱姨父拉着你娘的手不放,你还把他撂地上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啧啧......” 洛葳死死盯着秦桓,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事要是真传出去,母亲的名声就全毁了。在这高门大院里,女子的名声比命还重要。 第36章就说我醉得厉害 “你想怎么样?”洛葳咬着牙问。 秦桓得意地笑了,伸出一只手:“简单,封口费。五十两银子,我保证守口如瓶。” 五十两?洛葳心里冷笑。 这秦桓可真敢要,她一个月例钱才二两银子。 “五十两?”她故意提高声音,“表哥是不是忘了,我们母子是寄人篱下的穷亲戚,哪来这么多银子?” 秦桓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一点,但还是强撑着:“少装穷!你们在侯府白吃白住,难道一点积蓄都没有?” 洛葳放下木棍,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个小钱袋,哗啦啦把里面的铜钱全倒在桌上。 “表哥看清楚了,这就是我全部家当。”洛葳指着那堆铜钱,最大面额的也不过是几个银角子,加起来绝对不超过三两银子。 秦桓傻眼了,他原以为能敲一笔,没想到洛葳真这么穷。 洛葳从铜钱堆里捡出五个铜板,塞到秦桓手里:“表哥大晚上专程来一趟,不能让你白跑。这五文钱,就当是请你喝茶了。” 这话讽刺意味十足,秦桓脸一阵红一阵白,握着那五个铜板,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你、你等着!”秦桓气得直哆嗦,一把将铜钱摔在地上,“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洛葳站在原地,直到秦桓的脚步声远去了,才松了口气。 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她立刻行动起来,先是把秦桓躺过的被褥床单全部扯下来,扔到墙角。 然后打来水,把床板擦了三遍。最后从柜子里拿出备用的被褥重新铺好。 她最怕的就是身份暴露,而秦桓今天的举动,触碰了她最敏感的神经。 收拾完床铺,洛葳坐在椅子上发呆。 今天的事一桩接一桩,让她心力交瘁。最让她担心的是表哥秦执,那个精明过人的世子爷。 今天,她明明喝了那么多酒都没有太大反应,倒是秦执滴酒未沾,却醉醺醺的。 秦执那么聪明,万一看出破绽,深究起来就麻烦了。 特别是,她所有的感觉,包括醉意,都会转移到秦执身上。 想到这里,洛葳坐不住了。 她赶紧去找母亲和红绡。 秦氏正在灯下做针线,见女儿匆匆进来,忙问:“怎么了葳儿?脸色这么差。” 洛葳关好门,压低声音:“娘,今天宴席上我提前离席,说是喝醉了。万一表哥问起来,您可千万要说我醉得厉害,回来就睡了。” 秦氏不解:“这是为何?” “表哥要是知道我没真醉,下次宴席肯定还让我替他挡酒。”洛葳早就想好了说辞,“我酒量其实差得很,今天那是硬撑的。下次肯定露馅,到时候表哥该生气了。” 这话合情合理,秦氏立刻信了:“放心吧,娘知道怎么说。” 洛葳又去找红绡。 小丫头正在厨房熬醒酒汤,见洛葳来了,忙说:“少爷,汤快好了,您喝点再睡。” 洛葳把她拉到一边,嘱咐道:“红绡,今天宴席上的事,要是世子爷或者来福问起来,你就说我醉得厉害,回来就吐了,然后一直在睡觉。” 红绡眨眨眼:“可是少爷您没吐啊......” “所以要这么说!”洛葳急了,“要是让世子爷知道我没真醉,下次肯定还让我挡酒。我这酒量,一次能蒙混过关,第二次肯定露馅。” 红绡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少爷放心,我知道怎么说了。就说您吐得一塌糊涂,睡得跟死猪似的。” 洛葳这才松了口气。这个理由天衣无缝,既解释了她为什么要装醉,又不会引起怀疑。 …… 洛葳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醒来时屋内已经暗了下来。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瞥见窗边的椅子上坐着个人影。 “秦桓你又来做什么?”她以为是下午来敲诈的那个讨厌鬼,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不是说了没钱给你吗?” 话一出口,洛葳就意识到不对。 房间里太暗,她刚才没看清楚,那身影比秦桓要挺拔得多。 “哦?秦桓来找你要钱?”坐在窗前的人缓缓起身,声音低沉。 洛葳顿时清醒了大半,心脏猛地一跳。 是秦执! 她慌忙坐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看清了站在床前的人。 秦执穿着一身墨色常服,面色平静,但眼神锐利,正瞬也不瞬盯着她。 “表、表哥怎么来了?”洛葳强装镇定,心里却七上八下。 秦执什么时候进来的?红绡怎么没通报? 秦执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近几步,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打量她刚睡醒的模样。 洛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来看看,你酒醒了没有。”秦执终于开口,“不过现在看来,你似乎很清醒,一点也不像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 洛葳心里咯噔一下。果然,秦执是来查证她是否真醉的。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飞快地转着。 “睡了一觉,好多了。”她故意揉了揉额头,装作还有些头疼的样子,“就是嗓子干得厉害。表哥找我有事?” 秦执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目光依旧锁定在她脸上:“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奇怪。下午我明明没喝多少,却醉得厉害。而你......” 他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你看起来比我喝得还多,却这么快就醒了?” 昏暗的光线下,洛葳能感觉到秦执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表哥这么说才奇怪。”洛葳忽然灵机一动,决定反守为攻,“下午宴席上,你故意让我替你挡酒。现在倒来质问我了?” 这一招先发制人果然让秦执愣了一下。 秦执忽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一片阴影。 他一步步逼近床边,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表弟今天说话,怎么句句带刺?”他俯身靠近,“还是说,你心里有鬼,所以才急着把矛头指向我?” 洛葳被他逼得向后仰去,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被褥。 秦执靠得太近了,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一丝酒气。 “我、我能有什么鬼......”洛葳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抖,“表哥多心了。” 秦执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忽然微微皱眉,视线不自觉地向下移去。 昏暗的光线下,洛葳穿着宽松的寝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平坦的胸脯。 第37章贵重的首饰不肯收 “表弟生得真是清秀。”秦执忽然说道,语气有些古怪,“仔细一看,倒有几分像女孩子。”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洛葳头上,她猛地向后一退,却不慎被床沿绊到,整个人向后倒去。 慌乱中,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正好扯住了秦执的衣袖。 “小心!”秦执也被她带得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去。 电光火石间,两人一同摔在了床上。 秦执的手肘撑在洛葳耳侧,整个人几乎压在她身上。四目相对,呼吸交错,两人都愣住了。 这么近的距离,洛葳能清晰地看到秦执眼中的惊讶。而秦执则再一次被表弟的容貌震撼。 皮肤细腻,睫毛长而卷,唇形柔美,就连此刻惊惶的眼神,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动人。 “对、对不起......”洛葳先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想推开他,却被秦执握住了手腕。 秦执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他盯着身下的人,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头蔓延。 这个表弟,实在太不同寻常了。 “表哥,请你起来。”洛葳的声音带着慌乱。 秦执这才回过神,缓缓起身,同时松开了握住洛葳手腕的手。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洛葳迅速坐起身,整理着凌乱的寝衣,心跳如擂鼓。 刚才那一刻,她真怕秦执会发现什么。 秦执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整理衣领的动作。那么小心而矜持,确实不像男子所为。 “表弟既然酒醒了,我就先走了。”良久,秦执才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洛葳连忙点头:“表哥慢走。” 秦执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十分深邃。 “表弟以后少与秦桓来往。”他忽然说道,“他不是什么善类。” 洛葳一愣,随即明白秦执是听到了她刚才睡迷糊时说的话,以为秦桓是来勒索她的。 这倒是个误会,但对她有利。 “多谢表哥提醒,我会注意的。”她低声应道。 秦执点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推门离去。 门关上的瞬间,洛葳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太险了,刚才差一点就暴露了。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赶紧起身点亮了油灯。 温暖的灯光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也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红绡!”她朝门外唤道。 不一会儿,小丫鬟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忐忑:“少爷,您醒了?刚才世子爷来了,我不让进,他非要进来等您醒来......” 洛葳摆摆手打断她:“我知道。我问你,世子爷来的时候,有没有问你我下午醉酒的事?” 红绡连忙点头:“问了问了!我按少爷吩咐的说了,说您回来就吐了,然后一直睡到现在。” “那他什么反应?”洛葳追问。 “世子爷没说什么,就是点了点头。”红绡回忆道,“不过我看他好像不太相信的样子。少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洛葳摇摇头,心里却明白秦执肯定没有完全相信。 那个男人太精明了,一点破绽都逃不过他那双毒辣的眼睛。 “没事,你下去吧。”她吩咐道,“对了,以后世子爷再来,无论如何都要先通报,知道吗?” 红绡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 掌灯时分。 洛葳正在房里临帖,红绡轻手轻脚地进来,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少爷,夫人往荣禧苑去了。” 笔尖一顿,一滴墨落在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团黑。 洛葳抬起头,眉头微蹙:“母亲去祖母那儿做什么?” 红绡悄声道:“听说是老夫人私下赏了东西,是一套挺贵重的头面首饰,夫人不肯收,这就亲自去退回了。” 洛葳恍然大悟。 母亲的性子柔中带刚,很有骨气,带着她寄居在侯府,却从不肯多拿侯府一丝一毫,更别提如此贵重的首饰了。 她放下笔,心里有些发紧。 …… 荣禧苑里,暖香融融。 秦老夫人半靠在榻上,看着站在眼前,低眉顺眼的女儿秦氏,又是心疼又是气。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倔强?”老夫人指着桌上那个打开的锦盒,里面是一套赤金镶红宝的头面,流光溢彩。 “这是我私底下给你的体己,又不用过公中的账,你怕什么?巍儿年纪也渐渐大了,往后说亲,做娘的也不能太寒酸。” 老夫人的话里带着一丝哽咽。她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儿,始终怀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愧疚,总想着去弥补。 秦氏微微福身,语气温柔却十分坚定:“母亲的心意,女儿心领了。只是女儿与葳儿在府中已有栖身之所,蒙母亲和兄嫂照拂,衣食无忧,已经感激不尽。这么贵重的首饰,女儿实在用不上,也不敢收,还请母亲收回。” “用不上?是不敢用,还是不想用我老婆子的东西?”秦老夫人有些动气,咳嗽了两声。 秦氏见状,连忙上前,熟练地替她轻轻按摩太阳穴和肩膀,手法轻柔。 老夫人舒服地叹了口气,闭上眼,连日来的头痛缓解了不少,紧绷的神色也渐渐松弛下来,眼看就要沉入梦乡。 就在这时,门外丫鬟通报:“老夫人,二姑奶奶和表小姐来辞行了。” 话音未落,秦堇雯带着女儿钱子衿走了进来。 两人一进来,正瞧见秦氏在给老夫人按摩,老夫人一脸惬意。 钱子衿见状眼底立刻闪过一丝讥诮,心想怪不得外祖母总偏心这个穷酸的姨母,原来是会这般殷勤地讨好卖乖。 秦堇雯脸上倒是没什么,笑着上前:“母亲这是要歇晌了?女儿这就回去了,特来向母亲辞行。” 她目光扫过桌上那敞开的锦盒,里面的宝石光芒刺了她一下,又见秦氏在此,心下立刻明白了七八分,一股酸意混杂着不满就涌了上来。 秦老夫人被惊醒,有些倦怠地摆摆手:“回去路上小心。玉贞,你也去吧,东西……既然你不愿收,暂且放我这儿罢。”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失望。 秦氏温顺地应了声“是”,便同妹妹和外甥女一同退了出来。 刚走出荣禧苑不远,到了一处僻静的回廊下,秦堇雯猛地甩开了秦氏想要搀扶她的手,脸色也沉了下来。 “姐姐真是好手段,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会讨母亲欢心。”秦堇雯语带嘲讽,不再掩饰。 第38章伤到了尾椎骨 秦氏一愣,柔声道:“堇雯,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母亲年纪大了,身子不适,我不过是尽点心意……” “尽心意?”秦堇雯打断她,冷笑一声,“从小到大,你就会这样!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显得我多么不懂事似的!所以母亲眼里永远只有你,什么好的都惦记着你!就连你现在这般境地带个孩子回来寄人篱下,母亲都把你当宝贝疙瘩,私底下不知贴补了多少!我们这些人,反倒都靠后了!” 这话说得很重,像刀子一样扎在秦氏心上。 她看着眼前一同长大的妹妹,痛心道:“堇雯,你怎么能这么想?母亲对我们的养育之恩,天高地厚,我们该感恩才是。你怎么能计较这些?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什么……” “感恩?呵!”秦堇雯像是被这两个字彻底激怒了,积压多年的怨气瞬间爆发,她上前一步,声音尖利。 “秦玉贞,你也有脸提感恩?别忘了你当年做下的好事!如果不是你不知廉耻,与那穷书生不清不楚,珠胎暗结,最后还跟人私奔,败尽家门声誉,父亲也不会被你气得一病不起,早早去了!你让母亲,让我们整个秦家都成了笑柄!如今你还有脸回来,还有脸在这里装模作样地谈感恩?” “私奔”二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秦氏身上。 她踉跄一下,脸色瞬间惨白,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钱子衿也上前一步,冷嘲热讽道:“还有你儿子洛巍,居然故意陷害户部尚书家的翁小姐落水,企图玷污人家的清白!” “你胡说!”秦氏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她向来温婉的脸上此刻充满了震怒。 钱子衿那些污蔑洛葳的话,像毒针一样扎进了她作为母亲最柔软的地方。 “啪!”一记耳光,扇在了钱子衿的脸上。 钱子衿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平日里看起来软弱可欺的姨母,她竟敢打自己? “你……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 秦堇雯见女儿挨打,瞬间炸了,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尖叫着“你敢动我衿儿!”,猛地低头朝着秦氏的肚子狠狠撞去! 这一下又快又狠,秦氏猝不及防,痛呼一声,整个人被撞得向后踉跄几步,重重地摔倒在青石板上! 尾椎骨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让她眼前发黑,连声音都发不出,只有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显示着她正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娘——!” 就在秦氏倒地的那一刻,洛葳恰好赶到,将母亲被撞倒的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洛葳像一阵风似的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还要扑上来的秦堇雯推开! 秦堇雯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又惊又怒地瞪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洛葳。 洛葳此刻双目赤红,她挡在母亲身前,指着秦堇雯和钱子衿,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狠厉:“秦堇雯!钱子衿!你们给我听着!今日我娘若有个好歹,我洛巍对天发誓,必定百倍奉还!你们最好求神拜佛保佑我娘平安无事!” 她那眼神,完全不像一个十几岁少年该有的,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一时将秦堇雯母女震慑住了。 钱子衿回过神来,指着秦氏抢先告状道:“洛巍!你凶什么凶!是你娘先动手打我的!大家都看见了!” “她为什么打你?”洛葳猛地转头盯住她,目光如刀,“你刚才又用那张臭嘴编排了我什么?嗯?钱子衿,我告诉你,翁小姐落水之事,侯爷和世子一定会查明事情的原委,与我无关!你再敢信口雌黄,污我清誉,毁我母亲名声,我必拉你去祖母去舅舅面前,请家法好好说道说道!看看是谁在搬弄是非,其心可诛!” 她句句紧逼,气势惊人。 钱子衿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都在闹什么!”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带着一股威严。 秦执带着两个小厮,面色沉凝地快步走来。 他一眼便看到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姑母秦氏,又看到剑拔弩张的洛葳和一脸愤恨的秦堇雯母女,眉头紧紧皱起。 “表哥!”洛葳像见到了主心骨,声音里带上了焦急,“我娘被她……”她指向秦堇雯,“被她撞倒了,伤得很重!” 秦执目光锐利地扫过秦堇雯,后者在他极具压迫性的视线下气焰矮了半截,支吾着想要辩解。 秦执却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蹲下身查看秦氏的情况。 “姑母,伤到哪里?” 秦氏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虚弱地指了指后腰下方。 秦执心下明了,怕是伤到了尾椎骨,这可不是小事。 他当机立断,吩咐身后小厮:“你,立刻拿我的帖子,去请济世堂的王太医速来!你,去彩云苑准备一下,再叫两个婆子过来!” 吩咐完,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将秦氏打横抱了起来,动作尽量轻柔,避免二次伤害。 秦氏痛得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更多了。 “世子!这……这于礼不合……”秦堇雯忍不住出声。男女有别,虽然是姑侄,但秦氏是孀居…… 秦执冷冷瞥了她一眼:“救人要紧,顾不得那么多虚礼。小姨,今日之事,待姑母安稳后,我自会禀明祖母和父亲,查明原委!” 说罢,他不再理会面色难看的秦堇雯母女,抱着秦氏,快步往彩云苑走去。 洛葳狠狠瞪了那对母女一眼,立刻紧跟了上去。 彩云苑内,一时忙乱。 秦执将秦氏轻轻安置在床榻上,秦氏趴卧着,尾椎的剧痛让她动弹不得。 王太医还没到,洛葳心急如焚,打来冷水,想用帕子浸湿了先给母亲冷敷伤处,希望能减轻些肿痛。 她刚拿起帕子,丫鬟红绡就急忙悄悄拉了她的衣袖一下,对着她微微摇头,眼神示意了一下此刻正站在屋内等太医到来的秦执。 洛葳瞬间明白了红绡的提醒。 她现在是以“表少爷”洛巍的身份存在的! 一个“男子”,即便是亲生儿子,亲手为母亲敷擦腰臀部位的伤处,实在是大大的不妥,特别容易惹人怀疑,暴露女儿身! 她拿着帕子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母亲痛苦的神情,心如刀绞,却不得不忍住。 “少爷,让奴婢来吧。”红绡接过帕子,小声说道,然后开始为秦氏进行冷敷。 第39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洛葳只能退开几步,紧紧攥着拳头,强迫自己冷静。她看着秦执挺拔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着秦执深深作了一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表哥,今日多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秦执转过身,神色依旧平淡,抬手虚扶了一下:“自家人,不必多礼。姑母的伤势要紧。”他看了一眼床榻方向,安抚道,“已经去请太医了,王太医擅长跌打损伤,你……不必过于忧心。” 洛葳点了点头,心中感激,却也无法完全安心。 她退到外间,焦灼地等待着太医的到来,耳朵竖着,时刻关注着里间母亲的任何动静。 …… 彩云苑里,秦氏服了太医开的止痛安神汤药,刚刚昏沉睡去。 洛葳守在外间,心却像在油锅里煎着,母亲摔倒时痛苦的神情和秦堇雯那狠毒的一撞,在她脑子里反复上演。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还夹杂着秦堇雯那刻意拔高的嗓音:“……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一定要亲眼看看姐姐如何了才能安心……” 洛葳霍地站起身,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们竟然还敢来! 果然,下一刻,秦堇雯就拉着一副委屈模样的钱子衿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秦执,显然是被她们“缠”着一起来的。 洛葳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正房门口,目光冷冷地扫向那对母女,声音因为压抑愤怒而微微发颤:“你们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给我出去!” 秦堇雯被这毫不客气的驱逐弄得一愣,随即摆出长辈的架子,嗔怪道:“巍哥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你姨母!我们是好心来看望你母亲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看望?”洛葳冷笑,手指向屋内,“我娘如今重伤在榻,昏迷不醒,全是拜你所赐!你还有脸说来‘看望’?” “你!”秦堇雯立刻反驳,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你休要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娘先动手打了我的衿儿!我不过是一时情急,推了她一下,谁曾想她那么不经推,自己没站稳摔倒了!这也能全怪到我头上?” “推了一下?”洛葳气得浑身发抖,“我亲眼所见,你是用头狠狠撞在我娘腹部!这叫推了一下?秦堇雯,你枉为人妹!” “洛巍!”秦堇雯被直呼其名,更是恼羞成怒,“你放肆!我是你长辈!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敢对长辈如此无礼!还敢动手推搡我!” “长辈?”洛葳寸步不让,眼神锐利如刀,“为老不尊,何以让人以长辈待之?我再问你,我娘为何动手打钱子衿?如果不是她出言不逊,恶意污蔑于我,我娘怎会动怒?!” 一直躲在秦堇雯身后,偷偷观察着表哥秦执神色的钱子衿,见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立刻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用娇娇弱弱的嗓音辩解道:“巍表哥,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污蔑你,我只是关心则乱,说了几句可能让姨母误解的话……姨母她就……她就打了我……” 她说着,还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秦执,才继续道,“我娘也是心疼我,见我被打了,一时冲动才不小心碰到了姨母。姨母摔倒,我们也没想到,这只能说姨母今日运气不太好,实在是个意外……” 她这番说辞,把自己和母亲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反而暗示是秦氏冲动才受了重伤。 “意外?运气不好?”洛葳重复着这两个词,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她目光锁定在钱子衿那张故作无辜的脸上,点了点头,“好一个‘一时冲动’,好一个‘意外’。” 话音未落,谁也没料到,洛葳突然抬脚,对着钱子衿的肚子狠狠踹了过去! “啊!”钱子衿根本来不及反应,被踹得惨叫一声,踉跄着向后摔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得她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这一下发生得太快,连秦执都惊得瞳孔微缩,上前半步。 “洛巍!你疯了!你敢打衿儿!”秦堇雯尖叫着扑向女儿。 洛葳却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坐在地上,满脸难以置信的钱子衿,学着她们刚才的语气,慢条斯理地笑道:“衿表妹,对不住了,我方才也是一时冲动,脚滑了一下。你没摔坏吧?千万别跟我计较,毕竟,这只是个‘意外’,要怪也只能怪你今日‘运气不太好’。” 这番话,简直是把钱子衿母女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砸了回去!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钱子衿何曾受过这种羞辱?尤其是在她一直想讨好的表哥秦执面前! 她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扑上去撕烂洛葳的脸,但残存的理智让她死死忍住,只是抬起泪眼,无比委屈地看着秦执,声音哽咽:“表哥……你看他……他一个男子汉,竟对弱质女流下如此重手……简直毫无风度可言!” 洛葳闻言,收起脸上的假笑,神色骤然变冷,说道:“风度?对你们这种心如蛇蝎之人,也配谈风度?我洛巍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谁敢动我娘一根头发,我管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必百倍奉还!维护母亲,乃是为人子者最基本的孝道!天经地义!” “你……你强词夺理!”秦堇雯扶起女儿,气得脸色铁青,转头对一直沉默的秦执道,“执哥儿!你是世子,你来评评理!巍哥儿如此蛮横无理,殴打表妹,顶撞长辈,还有没有规矩了!这事你必须管!”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执身上。 秦执的目光先是落在洛葳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似乎对“他”刚才那干脆利落的一脚颇感意外。随即,他看向气急败坏的秦堇雯和泫然欲泣的钱子衿,神色平静。 “小姨要评理,那便评一评。” “首先,”他看向洛葳,“洛巍身为人子,见母受辱受伤,愤而出手,维护母亲,此乃孝心所致,虽行为过激,情有可原。为人子,若见母受欺而默不作声,那才枉为人子。” 这话一出,等于是直接肯定了洛葳维护母亲的正当性! 不等秦堇雯反驳,秦执目光转向她,语气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其次,小姨你身为人母,衿表妹言语失当,顶撞姨母,你未尽教导约束之责,是为失职。身为人妹,与胞姐争执,不思劝解,反下重手,致其重伤,是为不悌。此乃大错特错!” 第40章是探病还是添堵 “至于子衿表妹,”秦执最后看向脸色煞白的钱子衿,“言语挑衅在先,推诿责任在后,亦非淑女所为。今日之事,孰是孰非,已然明了。小姨还是先带衿表妹回去,好好反省己过,静候祖母和父亲处置为宜。” 一番话,条理清晰,立场分明,直接将秦堇雯母女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秦堇雯母女被说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半个字不敢反驳。 在这侯府里,世子爷的话有时候比侯爷还管用,她再憋屈也得忍着。 于是,她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讪讪道:“执哥儿说的是,是我这个做妹妹的糊涂,一时急昏了头。我这就进去给姐姐赔个不是,看看她伤得如何……” 说着,她就要往屋里闯。 “站住!”洛葳一步不让,死死挡在门前,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我娘刚服了药睡下,需要静养。姨母和表妹还是请回吧,你们进去,是探病还是添堵?只怕我娘见了你们,这伤好得更慢!” 这话简直是明晃晃地说她们是灾星,进去只会让秦氏病情加重。 秦堇雯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洛葳的鼻子:“洛巍!你这是什么话!这就是你娘教你的规矩?目无尊长,口出恶言!” 洛葳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我娘只教我敬该敬之人。至于规矩?方才世子表哥的话姨母是没听清吗?是非对错,自有公论!想要别人尊敬,也得先有值得人尊敬的地方!”她强压下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到底还记着对方顶着个“长辈”的名头,动手就是授人以柄。 “你……你个有人生没人教的小畜生!”秦堇雯彻底被激怒了,扬手就朝洛葳的脸上掴去! 洛葳早有防备,手腕一抬,精准地抓住了秦堇雯挥来的胳膊,用力向外一推! 秦堇雯“哎呦”一声,被推得踉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被身后的钱子衿慌忙扶住。 “你……你敢对我动手?!”秦堇雯又惊又怒,手腕被捏得生疼。 洛葳甩开她的手:“我只是自卫。姨母还是先回去好好管教自己的女儿吧,免得她将来口无遮拦,惹下更大的祸事!”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来福领着一位背着药箱的老大夫,还有一个医女匆匆赶来。 “少爷,大夫和医女请来了!”来福高声禀报,及时打断了这场冲突。 洛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狠狠瞪了秦堇雯母女一眼,侧身让开:“有劳大夫,医女,快请进!我娘伤在腰臀之处,行动不便。” 老大夫点了点头,径自进了屋。那医女也低着头,快步跟上。 因秦氏伤在臀部,不方便直接让男大夫查看,便由医女在屏风后仔细检查了伤处,再将具体情况出来向老大夫口述:“……局部肿胀青紫,触之痛甚,尾椎处按压痛感尤为剧烈,但骨形大致完整,未见明显错位和凹陷……” 老大夫凝神听着,又隔帘问了秦氏几个问题,比如疼痛的具体感觉,双腿能否活动等。 秦氏声音虚弱,一一作答。 良久,老大夫抚须,沉吟道:“夫人万幸,尾椎骨应当没有断,但确实伤及骨膜,乃至骨裂。此伤最忌挪动颠簸,需要绝对静养,此后一月,最好俯卧而眠,万万不可坐起。老夫开些活血化瘀和消肿止痛的内服汤药与外敷药膏,先用着。头二十四时辰内,可继续用冷毛巾敷于伤处,每次一刻钟,每日数次,以防肿胀加剧。” 洛葳在一旁听得极其认真,将医嘱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又反复确认:“大夫,除了趴着,饮食可有何禁忌?大约需要养多久才能下地?” “饮食宜清淡,忌辛辣发物。至于下地……”老大夫斟酌道,“至少需静卧半月,再看恢复情况,即便能下地,初期也绝不可久坐,否则落下病根,逢阴雨天便酸痛难忍,可是麻烦。” 送老大夫出去开方子时,洛葳赶紧回自己屋里取钱。 一进门,却见表哥秦执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她的书案旁,正低头翻看她平日里写的一些读书札记。 洛葳心里咯噔一下,那些札记里难免有她作为女子视角的一些感悟,不知有没有露出破绽。 但此刻也顾不上了,她只当没看见,从匣子里取了足够的银钱,快步走了出去。 将诊金和药钱塞给来福,嘱咐他速去抓药,来福推辞不过,又得了一小角银子做跑腿钱,欢天喜地地去了。 洛葳这才又转回母亲房中。 秦氏依旧趴卧着,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了些,见到她,勉强笑了笑,道:“葳儿……又让你担心了……” “娘,您别说话,好好休息。”洛葳坐到床边,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声音哽咽,“大夫说了,只要好好静养,会好的。” 安抚母亲重新睡下后,洛葳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掩上门。一转身,却发现秦执还站在院子里,并未离去。 天色已近黄昏,暮色为他的身影勾勒出一道淡淡的金边。 “表哥?”洛葳有些意外。 秦执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姑母情况如何?” “多谢表哥关心,大夫说骨头没断,但伤及骨头,需趴卧静养一阵子。”洛葳如实回答,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感激。今日若不是秦执镇住场面,又及时请来大夫,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秦执点了点头,沉默片刻,道:“那就好。既已无事,我便回去了。”他顿了顿,看着洛葳,语气依旧是那种淡淡的,却似乎多了点什么,“你……很好。今日护母心切,情有可原。日后在府中若再遇难处,可随时来寻我。” 说完,他不等洛葳回应,便转身大步离开了彩云苑。 洛葳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彩云苑外,月色朦胧。 钱子衿躲在一株花树后,手指紧紧绞着帕子,心跳得又快又乱。 她算准了表哥秦执离开的路线,一定要制造一次“偶遇”。 方才在院里受的羞辱,表哥对洛葳母子的维护,像毒蛇一样啃着她的心,她不甘心! 她相信,只要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让表哥看到自己的娇媚可人,他一定会对自己改观的。 脚步声传来,是秦执!钱子衿深吸一口气,看准时机,假装脚下一滑,低呼一声,整个人就朝着秦执的方向歪倒过去,企图跌入他的怀中。 第41章红绡是巍表哥的通房丫鬟 然而,秦执反应敏捷,本能地侧身一避。钱子衿差点真的摔倒在地,慌忙扶住旁边的树干,才稳住身形。 “表、表哥……”她抬起头,眼眶微红,努力做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秦执停下脚步,转身冷冷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半分怜惜,只有毫不掩饰的厌烦:“钱小姐这是做什么?夜深路滑,还是小心些为好,免得又摔出个‘意外’。” 他将“意外”二字咬得极重,讽刺意味十足。 钱子衿强撑着笑道:“多谢表哥关心,我……我只是想为今日之事向表哥解释几句,母亲她……” “不必解释。”秦执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你们今日所作所为,我看得清楚,听得明白。是非曲直,我心中自有论断。我只警告你们一次,从今往后,离我姑母和洛巍远一点。若再让我知道你们去彩云苑生事,或是在外败坏他二人名声,休怪我不顾亲戚情面,这长庆侯府的大门,你们日后也不必再踏入了!” 这话说得极重,等于是在下最后通牒。 钱子衿如遭雷击,呆立当场,眼睁睁看着秦执离去的背影。 秦玉贞!洛巍!你们给我等着! 她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愤然转身离去。 彩云苑内,来福已经抓了药回来,仔细交代了煎服的方法和冷敷的时辰,留下余钱,便一刻不多留地走了。 洛葳看着他的背影,对红绡轻声道:“世子表哥和来福,都是好人。” 红绡连连点头:“是啊少爷,今日多亏了世子爷主持公道。” 主仆二人不敢耽搁,一个去小厨房仔细煎药,一个留在房内用冷毛巾继续为秦氏冷敷伤处。 秦氏昏昏沉沉,偶尔因疼痛呻吟出声,洛葳的心便跟着揪紧一下。 她亲自试了药温,一小勺一小勺地喂母亲服下,又按照医嘱,小心翼翼地为母亲更换外敷的药膏。一直忙到深夜,见秦氏呼吸逐渐平稳,似乎睡沉了,洛葳才稍稍松了口气。 为了方便夜里随时起身照顾母亲,洛葳让红绡抱了被褥来,在秦氏床榻边的地上打了个地铺。主仆二人和衣而卧,都不敢睡得太沉。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院门外就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和一道娇柔的女声:“巍表哥在吗?我听说姑母受伤了,特来探望。” 红绡睡眠朦胧,听到是女子的声音,以为是府里哪个丫鬟,也没多想,迷迷糊糊就爬起来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秦执的妹妹秦香荷,她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是带来的补品。 “三小姐?”红绡揉了揉眼睛,有些意外。 “我来看看姑母,她好些了吗?”秦香荷说着,脚步轻盈地就往里走。 红绡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就让开了路,引着她径直走进了秦氏的卧室。 卧室内光线还有点暗,但秦香荷一眼就看到了床榻边打的地铺,以及地铺上并排放着的两个枕头! 她的目光瞬间定格在那两个枕头上,又飞快地扫过刚刚被惊醒,正从地铺上坐起身的洛葳。 一个少爷,一个贴身丫鬟,深夜共处一室,还并排睡在地铺上…… 这情形,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秦香荷一颗芳心猛地一沉,脸色微微变了。 她一直暗暗恋慕着这位俊秀出尘的表哥,此刻见到这番景象,第一个念头便是——红绡莫非是巍表哥的通房丫鬟? 这个猜测让她心里像是打翻了醋瓶子,又酸又涩。 她强忍着不满,目光锐利地盯住红绡,语气带着一丝质问,指着地铺直接问道:“红绡,你昨夜……是和表哥一起睡的?” 红绡被这话问得瞬间彻底惊醒,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天啊!她怎么这么糊涂,直接把长庆侯府的小姐带进来了! 还让她看到了地铺和两个枕头! 少爷是女儿身的事是天大的秘密,可眼下这情形,一男一女睡在一起,这要是坐实了“通房”的名声,对少爷的清誉将是致命的打击! 以后还怎么在府里立足?怎么议亲? “不、不是的!三小姐您误会了!”红绡慌忙摆手,急得语无伦次,“是、是因为夫人受伤,需要人夜里照顾,少爷心疼我,才让我也睡在屋里,好、好有个照应……那枕头……那枕头是……”她越是着急解释,越是漏洞百出,一张脸涨得通红。 秦香荷看着她这副窘迫的样子,心中的怀疑更加深了,眼神也冷了下来。 就在这时,洛葳已经彻底清醒,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动作自然,丝毫没有被人撞破“奸情”的惊慌。 她接过红绡的话头,语气随意,甚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香荷表妹来了?这么早。”说着,她指了指地铺,打了个哈欠,“哦,你说枕头啊,我有个坏习惯,睡觉不踏实,总爱滚来滚去,枕一个掉一个,所以习惯备两个,免得半夜还要起来摸黑找。红绡是睡在那边榻上的。” 她指了指窗边一张平时用来小憩的矮榻,“夜里方便起身照顾我娘。你这丫头,慌什么,表妹又不是外人。”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两个枕头的缘故,又澄清了红绡睡在矮榻,而不是地铺,仿佛再正常不过。 秦香荷仔细一看,那矮榻上确实也铺着被褥,再看洛葳那一脸无辜,心中的疑窦顿时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羞涩。 自己刚才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差点冤枉了表哥和红绡姐姐。 “原来是这样……”秦香荷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冒失了,打扰表哥和红绡姐姐休息了。我是听说姑母受伤,心里着急,才一早过来看看。” 这时,洛葳掀开被子,起身穿衣。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中衣略显单薄,勾勒出少年人清瘦的身形,因刚睡醒,墨发微乱,眼角眉梢带着几分慵懒之意,更添一种风流韵致。 秦香荷在一旁看着,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脸颊飞起两朵红云,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 洛葳看着秦香荷娇羞的模样,心里暗暗叫苦,这位表妹的情意,怕是日后会更麻烦了。 …… 秦氏服了药,又趴着睡了一夜,虽然伤处依旧疼痛难忍,但精神头稍稍好了些。 清晨醒来,便觉得小腹坠胀,有了如厕的想法。她艰难地动了动,想要起身,却牵动了尾椎的伤,顿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上渗出汗珠。 第42章娘不是自己摔的 一直守在旁边的洛葳见状,心立刻揪紧了,想也没想就上前一步,本能地伸手要去搀扶母亲。“娘,您慢点,我扶您……” “哎呀!巍表哥不可!”一旁的秦香荷却像是被烫到似的,轻呼一声,急忙拦住洛葳,俏脸微红,“姑母伤在……那般地方,行动不便,你、你是男子,怎么好搀扶?这于礼不合!还是让我来吧!” 床榻上的秦氏也虚弱地开口,语气带着恳求:“葳儿……你先出去……让香荷帮我就好……” 洛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母亲痛苦的神色,又看看秦香荷,一股强烈的憋屈涌上心头。 是了,她现在不是洛葳,是“洛巍”,是个“男子”!男女大防,尤其是这等隐私之事,她这个“儿子”确实应该避嫌。 可眼睁睁看着母亲受罪,自己却不能近前,这种滋味如同百爪挠心。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哽咽,低低说了声“好”,便垂着头,快步退出了卧室,还将房门轻轻掩上。 等到里面的动静平息,秦香荷唤她可以进去了,洛葳才重新推门而入。 只见母亲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显然是方才耗尽了力气,也加剧了疼痛。 洛葳心疼得不行,却不敢再多表露,只默默去大厨房取了早饭回来。 喂母亲吃粥时,秦香荷也抢着帮忙,一会儿递帕子,一会儿试粥的温度,十分殷勤。 但洛葳明显感觉到,这位表妹的目光十有八九是黏在自己身上的,那眼神里的爱慕几乎要溢出来,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喂完粥,又该煎药了,洛葳借口要去看着药炉,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煎药的过程本是枯燥的,但此刻对洛葳来说,却成了难得的清净。 她蹲在小炉子前,看着跳跃的火苗,心思却飞回了屋内。母亲伤得这样重,日后起居都是大问题,自己这个“儿子”的身份,实在是碍手碍脚…… “巍表哥,药煎好了吗?要不要我帮忙?”秦香荷温柔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洛葳暗暗叹了口气,只得起身,端着药碗回屋。 整个上午,秦香荷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那炽热的目光让她头皮发麻。 喂完药,洛葳实在受不了这气氛,只好找了个借口:“娘,您再睡会儿。我……我回屋看会儿书。”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躲回了自己那间小屋,假装拿起一本书,却是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快到晌午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丫鬟们慌乱的请安声。 紧接着,门帘被猛地掀开,秦老夫人被丫鬟搀扶着,一脸焦急地闯了进来。 “玉贞!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怎的会伤成这样?”老夫人几步走到床前,看着趴在床上脸色惨白的女儿,心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连声追问,“到底是怎么伤的?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是哪个杀才冲撞了你?” 洛葳和秦香荷连忙上前见礼。 洛葳扶着激动的外祖母坐下,安抚道:“外祖母您别急,慢点儿。娘是昨日不小心摔了一跤,伤了腰骨,大夫来看过了,说需要静养一些时日。” “摔的?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得如此重?”秦老夫人显然不信,目光锐利地扫过屋内的洛葳和秦香荷,“是不是府里哪个不长眼的下人?还是……”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更加难看。昨日秦执和来福请大夫的动静不小,消息终究是传到了她耳朵里,只是具体的细节还不清楚。 洛葳恍然大悟,消息一定是通过表哥和来福请大夫的动静传开的。 她正斟酌着如何开口,床上的秦氏已经抢先说道:“母亲,不碍事的,是女儿自己不小心,脚下打滑……” “娘!”洛葳再也忍不住,打断了母亲试图遮掩的话。 她抬起头,看着秦老夫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外祖母,娘不是自己摔的。是昨日,小姨与娘发生口角,她用头狠狠撞在娘腹部,将娘撞倒在地,才伤得如此之重!我娘性子最是温和,从不与人争执,如果不是被逼急了,怎会……” “葳儿!住口!”秦氏急声喝止,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牵动伤处,疼得冷汗直流,“不关堇雯的事,是我自己没站稳……” “你还替她遮掩!”秦老夫人一听,顿时勃然大怒,气得浑身发抖,“果然是那个不省心的孽障!我就知道!她从小就爱跟你争,心眼比针尖还小!如今竟敢对你下如此重手!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还有没有你这个姐姐!” 老夫人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她猛地转向洛葳,厉声问道:“巍哥儿,你来说!把你看到的,听到的,原原本本都给我说出来!一个字都不许漏!老身倒要听听,她们母女究竟是如何无法无天,欺辱到我女儿头上来的!”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秦老夫人因愤怒而急促的喘息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洛葳身上。 洛葳知道,揭开真相可能会引来更多风波,但为了母亲,她必须说。 她定了定神,开始将昨日在回廊下发生的一切,缓缓道来。 秦老夫人听完事情的经过,胸口剧烈起伏,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她这两个女儿,从小性情就天差地别。 大女儿玉贞,性子温婉善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会往肚子里咽,逆来顺受惯了。 当年如果不是与穷书生私奔离家,何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寄人篱下的田地? 可即便吃了这么多苦,她这做娘的看得分明,玉贞眼底的那份纯善就没变过。 反观小女儿堇雯,自小在她身边娇养长大,要星星不给月亮,却养成了个心胸狭隘的性子! 从小就爱抢玉贞的东西,一支笔一方砚,哪怕是玉贞得了句夸奖,她都要闹腾半天,非得压过一头才罢休。 原以为嫁了人当了家能收敛些,没想到如今变本加厉,竟敢对亲姐姐下如此重手! “这个孽障!这个混账东西!”秦老夫人越想越气,手掌狠狠拍在床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吓得屋里的丫鬟都缩了缩脖子,“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还有没有你这个姐姐!一定是她又欺负你老实,故意找茬!我饶不了她!” 第43章大舅母真是误会我了 “母亲!不是的,您误会了!”秦氏见母亲气成这样,慌忙想要解释,却又疼得跌回枕头上,喘息着道,“不怪堇雯,是女儿不好。是女儿先动手打了子衿那孩子,堇雯她是一时情急,才失手推了我……” “你打子衿?”秦老夫人猛地打断她,眼神锐利,“玉贞,我生的女儿我了解!你是什么性子?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一只!你会无缘无故动手打小辈?一定是钱子衿那个头片子先说了什么混账话,做了大不敬的事,把你逼急了,你才会动手!是不是?” 秦氏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母亲无条件的信任,像一股暖流。 她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为妹妹开脱的话。 洛葳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好了,你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秦老夫人见女儿落泪,语气软了下来,用帕子轻轻给她擦拭眼泪,“这件事你别管了,好好养着。一切有娘给你做主!我这就去找那个不省心的东西算账,非得让她给你磕头认错不可!” 她顿了顿,又看向洛葳,叮嘱道:“巍哥儿,你也是,好好读书是正经,这些后宅的糟心事不必操心,有外祖母为你撑腰。万万不可因此耽搁了功课。” 洛葳连忙躬身应下:“是,巍儿明白,谢外祖母。” 秦老夫人又细细嘱咐了秦氏一些话,这才带着一肚子怒火,风风火火地走了。 老夫人刚走没多久,院子里又传来了动静。 丫鬟通报,侯夫人凌氏、二夫人方氏和三夫人程氏前来探病。 三位衣着华丽的夫人鱼贯而入,顿时让原本有些冷清的房间显得拥挤起来。 凌氏走在最前,神色还算平和,说了几句“姑奶奶好好将养”、“缺什么只管开口”的客套话,让丫鬟放下带来的人参燕窝等补品。 二夫人方氏和三夫人程氏跟在后头,一进门,眉头就蹙了一下,下意识地用帕子轻轻掩了掩鼻。 屋内浓郁的药味,显然让这两位养尊处优的夫人有些不舒服。 她们也示意丫鬟放下了礼物,简单说了几句慰问的话。 秦氏挣扎着想支起身子道谢,被凌氏扶住了:“姑奶奶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都是我不小心,脚下不稳,摔了一跤,劳烦三位嫂嫂惦记了。”秦氏依旧习惯性地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声音虚弱。 “哎呀,姑奶奶也太不当心了,这冰天雪地的,可得仔细脚下。”二夫人方氏扯着嘴角笑了笑,眼神却飘向别的地方。 “正是呢,养好身子最要紧。”三夫人程氏也随口附和了一句。 三人并没有久留,略坐了片刻,喝了半盏茶,便起身告辞了。 送她们出房门时,二夫人方氏和三夫人程氏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洛葳,那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看不小心闯入富贵窝的穷亲戚。 随即很快收回,说说笑笑地一起离去。 洛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 她心里清楚,在侯府里,人情薄如纸。 除了外祖母和世子表哥流露出一些真心,其他人,不过是碍于情面,走个过场罢了。 母亲和她的处境,依然十分艰难。 “洛巍,你随我来,我有话要与你说。”凌氏突然停下脚步,对洛葳招了招手。 彩云苑外的青石小路上,洛葳不紧不慢地走着,身后跟着的两位夫人早已被凌氏以其他理由支开。 此刻只剩她们二人,一前一后,隔着几步距离,仿佛一道无形的鸿沟。 凌氏等洛葳跟上来,与洛葳并肩走着,脸上挂着微笑:“巍儿近来在府上住得可还习惯?如果有什么短缺的,尽管让下人来告诉我。” “多谢大舅母关心,一切都很好。”洛葳微微颔首,语气平静。 二人来到一处凉亭,凌氏步入亭中,扶着栏杆望向池中的游鱼:“这阵子看你读书刻苦,学问也长进不少。你表哥前几日还夸你的文章做得不错,说是明年春闱大有希望。” 洛葳站在亭外,谦虚道:“表哥过奖了,侄儿不过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而已。” 凌氏转过身来,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渐渐变得锐利:“年轻人知道上进是好事,秦家自然也乐见其成。只是……” 她顿了顿,缓步走近洛葳:“有时候,人一着急,难免会想走捷径。这就不好了。” 洛葳抬眼直视凌氏:“大舅母有话不妨直说。” “好,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也不必绕弯子。”凌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声音压低了几分,“前几日翁姑娘在假山后落水那件事,你作何解释?” “翁姑娘失足落水,我恰巧路过,打算回房叫丫鬟找衣服来换,真相就是如此。”洛葳答得干脆。 凌氏冷笑一声:“好一个‘恰巧路过’。那翁姑娘落水的地方,偏得很,你怎么就偏偏到了那里?而且我听说,事发前你就曾在花厅外与翁姑娘碰过面。” 洛葳面色不变:“大舅母既然已打听清楚,就该知道那次偶遇,不过是我出来透气,路上碰见了翁姑娘和她的丫鬟,行礼后便各自离开了。” “巧舌如簧!”凌氏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以为你这点心思我看不透吗?翁家是什么门第,你一个寄居侯府的表亲,也敢动这种攀龙附凤的念头?我告诉你,不要为了一己之私,不择手段!如果连累了秦家的声誉,你担待得起吗?” 亭外微风拂过,吹动洛葳额前碎发。 她忽然轻笑一声:“大舅母真是误会我了。” “误会?”凌氏挑眉。 “第一,我洛巍虽然不才,却也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婚姻大事,更不会用那种下作手段。”洛葳一字一句,“第二,我与翁姑娘仅一面之缘,救她纯属意外,何来利用之说?第三……” 她略作停顿,目光直视凌氏:“大舅母如此精明,难道真的想不到,如果真有人设计此事,会是谁吗?” 凌氏被她问得一愣,还没有开口,洛葳又继续说道:“如果我真有攀附之心,为什么不将目标放在香荷表妹身上?她才是侯府的嫡女,关系更近,岂不是更加方便?可自从我来府上这些时日,可曾对香荷表妹有过半分逾越的行为?” 这一问,倒让凌氏一时语塞。 的确,洛巍平日除了必要的家宴场合,几乎不与香荷来往,即便碰面,也是礼节性的问候,从来没有特别殷勤的表现。 第44章她可一点都不疼 洛葳见凌氏神色微动,趁机又道:“再说,能在侯府寿宴上安排这样一场戏,必定是对秦家十分熟悉,而且能指使动秦家下人的人。大舅母细想,谁最有可能?” 凌氏眉头微蹙,没有接话。 “大舅母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我说得太明白。”洛葳微微欠身,“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侄儿先告退了。” 说完,她不等凌氏回应,转身径直离去。 那背影挺直,步伐稳健,没有丝毫的慌乱。 凌氏站在原地,望着洛葳远去的背影,一时竟忘了叫住她。 这表少爷平日里温文尔雅,没想到骨子里竟有这种锋芒。 更让她意外的是,他刚才那番话,句句在理,竟让她一时难以反驳。 等洛葳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凌氏才缓缓坐在亭中的石凳上,沉思起来。 如果洛巍真有攀附之心,确实应该将目标放在香荷身上才是。 翁虹虽然是户部千金,但终究是外人,与香荷侯府嫡女相比,孰近孰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况且要想通过婚姻与秦家绑定,直接追求香荷岂不是更加直截了当? 再说了,那日落水事件发生在秦家内院较为偏僻的地方,如果不是熟悉秦家布局的人,很难精准设计。 洛巍母子寄居秦家不过半年,平日深居简出,对秦家内院的了解恐怕有限。 更重要的是,要指使秦家下人在寿宴上配合完成这样一场戏,绝不是容易的事。 洛巍一个外来的表亲,哪有这个能耐?除非……有秦家内部的人协助。 凌氏想到这里,心头一跳。 寿宴那日,她确实对翁夫人母女格外热情,还特意让香荷多陪伴翁虹,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有结亲的意思。 这般举动,会触犯谁的利益呢? 她想起寿宴前,秦堇雯曾来拜访,言语间提及钱子衿对自己儿子秦执颇有好感,希望凌氏能够帮忙撮合。 当时凌氏打了个哈哈,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如果她有意让香荷与翁家结亲,势必会加强秦家与翁家的联系,这对同样想通过婚姻进入秦家的钱子衿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秦堇雯是秦老夫人的小女儿,自幼娇生惯养,嫁入钱家后依旧与秦家来往密切。 她对女儿钱子衿极为宠爱,一心想为她谋一门好亲事。 如果觉得凌氏对翁家的热情会影响到钱子衿的机会,以秦堇雯的性子,完全有可能做出些什么来。 凌氏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秦堇雯对秦家内院了如指掌,在府中也有几个心腹,安排这样一场“意外”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翁虹在秦家出事,翁家必定对秦家产生芥蒂,联姻的事就会告吹。 而如果能将嫌疑引到洛巍这个外人身上,更是再好不过了。 “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凌氏喃喃自语,手心不禁冒出冷汗。 如果真如她所料,那这秦堇雯,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她忽然想起洛葳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孩子,怕是早就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如此坦荡地反驳她。 凌氏站起身,缓步走出凉亭。 池塘中的锦鲤见她走近,纷纷聚拢过来,张着嘴等待投食。 她无意识地捏着手中的帕子,心中五味杂陈。 凌氏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作为长庆侯夫人,她一直以为自己对秦家内宅了如指掌,如今看来,怕是太过自信了。 “夫人,可要回房休息?”贴身丫鬟远远见她站着出神,上前轻声询问。 凌氏回过神来,整了整衣袖,恢复了平日里的端庄:“去老夫人院里请安吧,顺便看看姑奶奶还在不在那里。” 她需要更多观察,更多证据。 如果秦堇雯真的在秦家耍这种手段,那她这个长庆侯夫人,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另一边,洛葳回到彩云苑,关上门。 她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棵老槐树,心中思绪万千。 母亲总说忍一时风平浪静,可有时候,越是忍让,越会让人得寸进尺。 今日如果不对凌氏表明立场,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不过,经此一事,凌氏应该会重新审视这件事,说不定真能如她所愿,将注意力转移到该去的人身上。 一阵微风拂过,几片早落的叶子打着旋儿飘下来。 “表少爷,药煎好了。”丫鬟红绡端着药盅从小厨房里出来,热气腾腾的药汁在陶罐里微微晃动。 洛葳抬起头,正要答话,却见红绡突然“哎哟”一声,药盅在她手中倾斜,滚烫的药汁溅了出来,烫得她手一松,整个药盅直直往下落。 “小心!”洛葳想也没想,一个箭步上前,徒手接住了即将落地的药盅。 红绡惊魂未定,呆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失声叫道:“表少爷!您的手!” 洛葳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一个“文弱书生”,徒手接住滚烫的药盅而不喊痛,这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她连忙做出被烫到的样子,将药盅轻轻放在石桌上,甩了甩手,勉强笑道:“无妨,只是溅到一点罢了。” 红绡却已经急得眼圈都红了。 “都是奴婢不小心,害表少爷受伤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慌忙从怀中取出手帕,蘸了凉水就要为洛葳敷上。 洛葳连忙拒绝了。 她的痛感,都转移到表哥秦执身上了,她可一点都不疼呢! 想到这里,洛葳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如果真是这样,那刚才这一烫,秦执岂不是…… “表少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很疼?”红绡见洛葳神色变幻不定,担心地问道。 洛葳回过神,摇摇头:“不疼,只是吓了一跳。你去重新煎药吧,这里不必伺候了。” 红绡犹豫了一下,见洛葳态度坚决,只好行礼退下。 等红绡离去后,洛葳低头看着自己微红的手掌,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与此同时,吏部衙门内,秦执正与几位官员商议今年科举的相关事宜。 他手持朱笔,正准备在文书上批注,忽然右手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仿佛被人放在火上烤一般。 “啪嗒”一声,朱笔从他手中滑落,在公文上划出一道红痕。 “秦侍郎,您怎么了?”一旁的官员见状,关切地问道。 秦执强忍疼痛,额角已经渗出汗珠。他左手紧紧握住疼痛难忍的右腕,咬牙道:“无妨,只是突然有些不舒服。” 第45章炖参汤补补身子 这疼痛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不过几息工夫,那灼烧感就渐渐消退,只留下隐隐的疼痛。 秦执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右手,发现并无大碍了。 这已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疼痛了。 秦执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到底是谁,躲在暗处害自己? …… 次日清晨,洛葳特意起了个大早,亲自到厨房做了几样点心,用食盒装好,向秦执住的琅华苑走去。 一路上,她心中忐忑不安。 如果秦执真的因为她的缘故而受伤,那她实在过意不去。但如果去探望,又怕引起这位表哥的怀疑。 到达琅华苑时,秦执正在书房练字。 见洛葳来访,他略显惊讶地挑眉:“表弟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洛葳将食盒放在桌上,笑道:“昨日读书时忽然想起表哥平日公务繁忙,特意做了几样点心给表哥尝尝。” 秦执的目光在洛葳脸上转了一圈,似笑非笑地说:“表弟突然这么殷勤,让我有些不习惯了。” 洛葳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强装镇定地打开食盒,将点心一一取出:“表哥尝尝,可合你的口味?” 秦执伸手拿点心,却在碰到点心前顿了顿,改用左手取了一块。接着,他又很自然地用左手端起茶杯,右手微微蜷缩,没有用力。 洛葳看在眼里,心中既觉得愧疚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这位向来严肃的表哥,如今被迫用左手笨拙地拿着点心的样子,实在与平日判若两人。 “表弟今日来,不只是送点心这么简单吧?”秦执慢条斯理地吃完一块点心,忽然问道。 洛葳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表哥为什么这么说?” 秦执放下茶杯,盯着洛葳:“你我从来不是那种会互相送点心的关系。说吧,到底所为何事?” 洛葳被他问得一时语塞,正不知怎么回答时,门外忽然传来黎嬷嬷的声音:“表少爷原来在这里,让老奴好找。” 黎嬷嬷笑着走进来,向秦执行了一礼,然后对洛葳道:“表少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伤势好些了,想见见您。” 洛葳心中暗暗感激黎嬷嬷的及时出现,连忙起身对秦执道:“表哥既然还有公务,我就不打扰了。” 秦执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最终只是淡淡点头:“代我向姑母问好。” 洛葳连忙跟着黎嬷嬷离开了琅华苑。 走出老远,黎嬷嬷才低声道:“夫人今早的精神确实好了不少,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洛葳心中一喜。母亲的伤势好转,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 正当二人穿过花园时,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巍表哥!” 洛葳回头,只见秦香荷带着丫鬟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听说巍表哥昨日烫伤了手,可好些了?”秦香荷关切地问道,目光落在洛葳的手上。 洛葳微微侧身,将手缩回袖中,淡笑道:“多谢表妹关心,只是小伤,不碍事。” 秦香荷却不由分说地取出一个小瓷瓶,塞到洛葳手中:“这是上好的烫伤膏,巍表哥拿去用吧。” 洛葳推辞不了,只好收下。 秦香荷又红着脸道:“后日园中的荷花就要开了,巍表哥如果有空,我们可以一同去赏荷……” 洛葳心中暗暗叫苦,连忙找借口推脱:“恐怕不行,我最近要准备明年的春闱,功课繁重,实在抽不出时间。” 秦香荷脸上明显闪过失望之色,但还是强颜欢笑道:“那就不打扰巍表哥读书了。” 看着秦香荷离去的背影,洛葳心中充满内疚。 她欣赏这位表妹的善良,却因自己的女子身份和必须保守的秘密,无法回应这份感情。 …… 日头西斜,洛葳从书房出来,想着去大厨房瞧瞧母亲的药煎得如何了。 穿过两道月洞门,刚走近厨房,就听见里头传来凌氏身边大丫鬟的声音。 “夫人特意吩咐了,这人参需要文火慢炖两个时辰,火候足了才能入味儿。炖好了仔细温着,待会儿,夫人要亲自给世子爷送去的。” 洛葳脚步一顿,躲到廊柱后头。只见凌氏的丫鬟正对着厨房的婆子吩咐着。 “夫人对世子爷真是上心,这老参,可是上好的货色,十分难得呢。”婆子连声应着。 “可不是嘛,世子爷近日公务繁忙,人都清减了。夫人心疼,这才特意寻了这参来给他补补身子。” 洛葳不想多听,正要转身离开,却见凌氏亲自带着两个丫鬟进了厨房。 她只好又往阴影里缩了缩。 凌氏揭开炖盅看了看,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带着人离去。 洛葳望着她的背影,心下暗暗纳闷:大舅母对表哥还真是关怀备至,连炖个汤都要亲自过问。 等安静下来,洛葳才悄悄离开,心下却莫名有些不安。 琅华苑内,秦执刚回府换下官服,门外就传来通报声:“夫人来了。” 凌氏亲自提着食盒走进来,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执儿,今日公务可还顺心?娘让人炖了人参鸡汤,你趁热喝了。” 秦执起身行礼,眉头蹙了蹙:“母亲何必亲自跑这一趟,让下人送来便是。” “你这孩子,娘关心你还不应该吗?”凌氏将汤盅取出,推到秦执面前,“快尝尝,这人参是难得的佳品,最是补气养神。” 秦执在母亲期待的目光下,只好端起汤盅,慢慢喝完了。 凌氏满意地点点头,等他放下汤盅,忽然正色道:“后日晌午,娘约了戚尚书家的姑娘在慈云庵上香,你抽空去见一见。” 秦执面色一沉:“母亲,孩儿早已说过,眼下公务繁忙,无心婚事。” “繁忙?再繁忙也得成家立业!”凌氏语气强硬起来,“你今年已经二十有五,寻常人家这个年纪早已儿女绕膝。你倒好,一提亲事就推三阻四。这次戚家姑娘品貌出众,与我家门当户对,你无论如何都得去见一面。” 秦执站起身,神色冷峻:“母亲,婚事孩儿自有主张,不劳母亲费心。” “自有主张?你的主张就是一年年地拖下去?”凌氏也动了气,“你如果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大可明说,娘为你寻医问药,何必总是推拒婚事?” 秦执眸光一凛:“孩儿的身子好得很,不劳母亲挂心。” 第46章一阵莫名的燥热 凌氏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执儿,娘是担心你。你整日忙于公务,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她朝门外招了招手,一个容貌姣好的丫鬟低着头走进来。 “这是艳琴,娘精心调教了多年的丫头,最是体贴懂事。今日就让她留在琅华苑伺候你吧。” 名唤艳琴的丫鬟上前盈盈一拜,声音娇柔:“奴婢艳琴,见过世子爷。” 秦执面色顿时铁青,看也不看那丫鬟一眼,直接对外扬声道:“来财,带人进来!” 贴身小厮来财应声而入,垂手侍立。 “将这个丫鬟送回母亲的院里,琅华苑不缺人伺候。”秦执的语气十分冷硬。 凌氏气得脸色发白:“执儿!你这是做什么?娘也是一片好心!” “母亲的好意孩儿心领了,但琅华苑的人事,不劳母亲操心。”秦执转身对着凌氏行了一礼,“如果母亲没有别的事,孩儿还要去书房处理公文,恕不奉陪了。” 凌氏看着儿子,知道今日是说不通了,只得愤愤起身:“罢了,随你去吧!” 等凌氏带着人离去,秦执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体内莫名升起一股燥热。 他以为是方才动怒导致的,并没有多想,径直往书房去了。 …… 夜深人静,洛葳本来已经睡下,却突然被一阵莫名的燥热惊醒。 那感觉来得突然,仿佛有一股热流在窜动,让她心跳加速,浑身不自在。 她坐起身,推开窗子,风带着凉意吹入,却丝毫不能缓解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热意。 这不是生病的感觉。 洛葳很快意识到这一点。 这种燥热与她以往的任何体验都不同,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渴望。 忽然,她想起傍晚在厨房院里听到的对话,想起那盅被凌氏亲自送去琅华苑的人参鸡汤。 人参大补,如果用量过了,或是加了别的什么料…… 洛葳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这次不是因为燥热,而是因为羞耻。 她终于明白,她和秦执之间,远不止痛感的转移那么简单。 这种感知是双向的,而且是全方位的。 这个认知让洛葳几乎崩溃。 她被迫感知秦执此刻的身体状态,那种不受控制的反应让她羞愤难当。 她扯开衣领,大口喘着气,却还是无济于事。 “不……”她低声呻吟,将脸埋在膝盖间,恨不得立刻消失。 琅华苑内,秦执同样备受煎熬。 他原本在书房批阅公文,谁知那股莫名的燥热越来越强烈,最后竟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他以为是天气闷热,命人多取了几盆冰来,却依然没有什么用。 “今日这是怎么了……”秦执烦躁地扯开衣领。 他想起傍晚喝下的那盅人参鸡汤,怀疑是不是补得过火了,但又觉得不至于此。 秦执起身在房中踱步,试图用理智压制身体的异常反应。最终,他只能推开门,走到院中,让夜风吹散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这一夜,对洛葳而言格外漫长。 当最后一丝燥热终于消失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洛葳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 经过这一夜,她彻底明白,自己和秦执之间的这种联系,远比她想象的要麻烦得多。 …… 翌日清晨,洛葳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目光却有些涣散。 “巍表哥,早。”秦香荷脚步轻盈地走来,见洛葳神色疲惫,不由得蹙起眉头,“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可是昨夜没睡好?” 洛葳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昨晚多看了会儿书,睡得晚了一些。” 秦香荷在她身旁坐下,关切地道:“读书虽然要紧,可身子更重要。巍表哥不要太过劳累,如果病倒了,姑母该有多心疼啊。” 洛葳心中微暖,点头道:“多谢表妹关心,我自有分寸。” 这时,两个小小的身影从月洞门外跑进来,是秦家的两位小小姐。 秦香莲和秦香园。 “巍表哥,香荷姐姐!”两个小姑娘笑嘻嘻地跑来,香园手里还拿着一个毽子,“陪我们踢毽子好不好?” 洛葳本有些倦,但见两个小表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又不忍拒绝。 她想着活动活动或许能驱散一些困意,便笑着应下:“好,表哥陪你们玩。” 她起身接过毽子,为方便活动,顺手将衣袍下摆塞进腰带里,露出一双纤细的腿。 这动作做得自然,却让一旁的秦香荷微微睁大了眼。 “看好了,表哥教你们怎么踢。”洛葳说着,将毽子抛起,轻巧地抬腿接住,毽子在她脚上弹跳了几下,又稳稳落在她手心。 “哇!巍表哥好厉害!”两个小姑娘拍手欢呼。 秦香荷看着洛葳灵活的身手,眼中闪过羡慕之色,轻声道:“没想到,巍表哥连踢毽子也这么厉害。” 洛葳转头笑道:“表妹一起玩?” 秦香荷微微脸红,点了点头:“只是我不太会……” “没关系啊,我教你。”洛葳将毽子递给她,耐心地讲解要领,“先单脚站立,保持平衡,然后用另一只脚的内侧接毽子……” 秦香荷依言尝试,却因重心不稳,身子一晃,向后倒去。 “小心!”洛葳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扶住了她。 一只手稳稳搂住秦香荷的腰,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 这一瞬间,两人距离很近,秦香荷甚至能闻到洛葳身上淡淡的墨香。 她的脸颊顿时烧了起来,心跳如擂鼓。 这是她第一次与“表哥”如此近距离接触,不禁心慌意乱,又是羞涩又是欢喜。 洛葳却是一惊,连忙松开手,后退半步:“表妹没事吧?” “没、没事……”秦香荷低垂着头,耳根都红透了。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引着一位中年男子走进院子。 那男子衣着体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管家。 “表少爷,这位是吏部尚书冯府的管家忠伯,说是受三姑娘所托,特地来给您送东西的。”丫鬟禀报道。 洛葳一愣,冯府三姑娘? 她仔细回想,才记起是那位只有两面之缘的冯晨晨。 忠伯上前行礼,双手捧上一个青布包袱:“洛公子,我家三姑娘特地让老奴送来此物,说是谢您上次的指点。” 洛葳抿了抿唇,道:“冯三姑娘太客气了,在下无功不受禄,这礼物实在不敢当。” 忠伯却执意要送:“三姑娘特意吩咐,务必请洛公子收下。姑娘说,公子即将应试,这些东西或许能用得上。” 第47章泡壶金银花茶降降火 一旁的秦香荷早已竖起耳朵听着,不由得咬紧了牙,眼神暗了下来。 洛葳推辞不过,只好先收下包袱,打发走了忠伯。 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一方端砚,几锭徽墨,还有一匣湖笔,无一不是精品。 “冯三姑娘真是大方,这么贵重的礼物,怕是价值不菲吧?”秦香荷语气酸涩,眼睛盯着那套文房四宝,脸色不太好看。 洛葳苦笑:“我与冯三姑娘并没有深交,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送这么厚的礼。” “并没有深交?”秦香荷挑眉,“如果没有深交,人家堂堂尚书府千金,为何特地派人送合你心意的礼物?巍表哥怕不是瞒着我们,与冯三姑娘私下有什么往来?” 洛葳见她误会,连忙解释道:“表妹想多了,我真的与冯三姑娘不熟。也许是人家客气,或是送错了人也不一定。” 秦香荷却不信,撇撇嘴道:“这套文房四宝,正适合读书人用,显然是费了心思挑选的。冯三姑娘为何不送给别人,偏偏送给巍表哥你?” 她越说越气,语气也开始激动起来:“这样的东西,我秦家也不是没有!巍表哥如果需要,我明日就去给你买更好的来!这套东西,你还是退还回去吧!” 洛葳本来也不想收下这些莫名其妙的礼物,听到秦香荷这么说,顺水推舟道:“表妹说的是,这礼物确实不该收。我明日就派人送回冯府。” 秦香荷这才脸色稍霁,但眼珠一转,又道:“何必等明日?不如我现在就帮表哥送回去,也免得冯府的人以为表哥有意收下,误会了。” 洛葳一愣,没想到秦香荷如此迫不及待,但转念一想,由她送去也好,免得冯府再误会,便点头应下:“那就有劳表妹了。” 秦香荷立刻展颜一笑:“表哥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绝不会让冯府的人误会表哥的心意。” 她小心地包好那套文房四宝,抱在怀中,心里打着小算盘。 秦香荷一路气鼓鼓地回到绮翠苑,进门就把披风往榻上一扔,吓得屋里伺候的丫鬟们都缩了缩脖子。 “红缨,去把冯三姑娘那套文房四宝原样送回去。”她冷着脸吩咐,“记得说是本小姐让送回去的,一件不少。” 红缨连忙应了声,小心翼翼地把那套文房四宝重新包好。 心里却嘀咕,这冯三姑娘的东西才送来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又要送回去了? 秦香荷见红缨动作慢吞吞的,不耐烦地催道:“快去快回,别磨蹭。” 她就是要让冯晨晨知道,表哥是她秦香荷看上的人,谁也别想打主意。 这套文房四宝送回去,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冯晨晨:给我离洛巍远一点。 红缨抱着东西退下后,秦香荷在屋里踱了几步,忽然眼睛一亮。 冯晨晨送文房四宝,她也可以送啊!而且,要比冯晨晨送得更好! “绿袖,去把我库房里那套紫檀木的文房四宝取来。”秦香荷吩咐另一个丫鬟,“就是去年我生辰时舅舅送的那套。” 绿袖很快取来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上好的紫檀木文房四宝,笔架上还镶着小小的玉石,一看就价值连城。 秦香荷满意地点点头:“给表少爷送去,就说我瞧他平日用的旧了,这套新的给他使。” 绿袖抱着匣子往洛葳住的彩云苑去,心里却有些打鼓。表少爷性子冷淡,也不知道会不会收。 彩云苑里,洛葳正在看书,见绿袖抱着个木匣子来,眉头就皱了起来。 “小姐让送来的。”绿袖把匣子放在桌上,“说是给表少爷换套新的文房四宝。” 洛葳打开匣子一看,心里直叫苦。 这表妹怎么一个两个都往她这送文房四宝?她一个“男子”,收这些姑娘家的礼物算怎么回事? “替我谢谢表妹好意,只是这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洛葳合上匣子,“明日我亲自送回去。” 绿袖不敢多言,退了下去。 洛葳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疼。 她女扮男装寄居在侯府,本来就处处小心,偏偏这表妹总是来招惹。 更让她心烦的是,昨夜她明明睡得好好的,突然觉得浑身燥热,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后来才知道是秦执喝了加料的参汤,那种感觉传到了她身上。 一想到今晚可能又要被那种燥热感折磨,洛葳就坐不住了。 她得想个办法,让秦执降降火才行。 “红绡,去泡壶金银花茶来。”洛葳吩咐道,“要浓一些。” 茶泡好后,洛葳亲自提着茶壶往琅华苑去。 为了自己能睡个安稳觉,这降火茶非得送到秦执手上不可。 琅华苑里,秦执正在练字,听说洛葳来了,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大片。 “让他进来。”秦执放下笔,心里疑惑。 这表弟平日里见了他都躲着走,今天怎么主动上门了? 洛葳提着茶壶进来,见秦执穿着家常的墨色长袍,领口微敞,额上还有细汗,心里就更确定了。 这人火气果然大得很。 “表哥在练字?”洛葳把茶壶放在桌上,“我泡了壶金银花茶,清热降火的,表哥尝尝。” 秦执盯着那茶壶,眼神警惕。 表弟接连示好,先是前几日送来的糕点,今天又是降火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表弟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秦执不动声色地问,“还特意泡了茶来。” 洛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解释道:“就是看天气燥热,泡些降火茶给大家分一分。表哥如果喜欢,我明日再泡。” 秦执挑眉:“大家?你还给谁送了?” 洛葳一愣:“这才第一壶,自然是先给表哥送来。” 秦执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他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茶色清亮,金银花的清香扑鼻而来,看起来倒是正常。 “表弟最近对我很是关心啊。”秦执慢悠悠地说,“前日的糕点,今日的降火茶,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弟对我有什么特别的心思。” 洛葳一听,脸顿时涨红了。她这是被误会了? “表哥误会了!”洛葳又气又急,“我就是觉得天气热,喝些降火茶对身子好。表哥如果不喜欢,我这就拿走。” 说着就要去拿茶壶,却被秦执按住了手。 “既然送来了,何必急着拿走。”秦执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温润,带着淡淡的甘甜,确实有降火的功效。 他一口气喝了半杯,觉得体内的燥热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 第48章送礼成了烫手山芋 洛葳见他喝了,心里松了口气。只要秦执火气降下去,她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表哥喜欢就好,那我先回去了。”洛葳想赶紧溜走。 “急什么。”秦执却叫住她,“既然来了,陪我说会话。” 洛葳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心里却叫苦不迭。 这秦执今天怎么这么难缠? 秦执看着那壶金银花茶,若有所思。表弟虽然行为古怪,但这降火茶倒是挺有效。 他又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眼睛却一直打量着洛葳。 表弟生得实在秀气,皮肤白皙,眉眼精致,如果不是知道他是男子,倒真要以为是哪家的姑娘了。 “听说今日香荷给你送了文房四宝?”秦执忽然问。 洛葳心里一惊,这事怎么传得这么快? “承蒙表妹好意,只是那礼物太贵重,我明日就送回去。”洛葳忙道。 秦执点点头:“送回去也好。香荷那丫头任性,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会。” 秦执慢悠悠地又倒了一杯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正要告辞的洛葳。 “对了,明日有空吗?”秦执问得随意,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洛葳本来已经站起身,闻言又坐了回去,眼睛亮晶晶的:“有空有空,表哥有什么事?” 秦执看她那副期待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陪我去见几个人。”秦执说得轻描淡写。 洛葳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见人?见什么人?肯定是朝中的大臣吧!表哥终于愿意再次带她出去见世面了! 她来侯府这些日子,整天闷在府里,都快发霉了。 要是能跟着表哥出去结识些人脉,对她重振门楣肯定大有裨益。 “好啊好啊!”洛葳忙不迭点头,生怕秦执反悔,“明天什么时候?在哪里见?我要准备什么吗?” 秦执被她这一连串问题问得一愣。不就是去见个人,至于这么兴奋吗? 就怕你到时候兴奋不起来了。 秦执摆摆手,道,“不用特别准备,寻常打扮就行。” 洛葳确信自己八九不离十是要去见大人物了,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到时候肯定要喝酒,不过她喝多少都无所谓,反正醉的是秦执。 这么一想,洛葳更加有恃无恐了。 “表哥放心,我一定准时到。”洛葳拍着胸脯保证,笑得见牙不见眼。 秦执看着她那灿烂的笑容,心里越发纳闷。 这表弟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怎么高兴得跟要去相亲似的? “那明日午时,府门口见。”秦执压下心中的疑惑,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洛葳行了个礼,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一路上都在盘算明天穿什么衣服,怎么表现得体些。 与此同时,冯府绣楼里,冯晨晨正在抚琴。 琴声淙淙,如泣如诉,很是符合她此刻的心情。 想起洛葳的一言一笑,忍不住开始心猿意马了。 一曲终了,丫鬟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欲言又止。 “什么事?”冯晨晨懒懒地问。 “小姐,长庆侯府把您送去的文房四宝退回来了。”丫鬟低声禀报。 冯晨晨猛地坐直身子:“什么?谁退的?” “是秦三姑娘身边的红缨送回来的,说是秦三姑娘让退的。” 冯晨晨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秦香荷!竟然是她! 礼物既然在秦香荷手里,说明洛巍收下后转交给了她。 这是否意味着洛巍与秦香荷关系非同一般? 而且秦香荷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退还礼物,分明是在向她示威,宣示对洛巍的主权。 冯晨晨越想越气,抬手重重拍在琴弦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好你个秦香荷,仗着自己是侯府千金,就如此嚣张! 洛巍公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不准别的女人接近? “忠伯!”冯晨晨扬声唤来管家。 “老奴在,三小姐有何吩咐?”忠伯躬身问道。 “你把那套文房四宝再送去长庆侯府。”冯晨晨冷着脸吩咐,“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洛公子本人手中,就说是我的一片心意,请他务必收下。” 忠伯有些为难:“可是三小姐,这刚被退回来,再送过去恐怕……” “怕什么?”冯晨晨挑眉,“我送我的礼,关她秦香荷什么事?她越是要退,我越是要送。我倒要看看,她能退几次!” 忠伯见小姐态度坚决,不敢再劝,只好应下了。 冯晨晨走到窗前,看着长庆侯府的方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秦香荷,你想独占洛巍公子,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她冯晨晨看上的,还从来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第二天一早,洛葳早早起来,特意挑了件月白色的长袍,衬得她越发清秀。 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觉得很是满意。 正要出门去等秦执,却被丫鬟叫住:“表少爷,冯府派人送来个礼盒,说是务必亲自交到您手上。” 洛葳一愣,打开礼盒一看,又是那套文房四宝! 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冯三姑娘怎么回事?昨天刚被退回去,今天又送来了?还指名要交到她手上,这不是故意跟秦香荷对着干吗? 洛葳正头疼怎么处理这烫手山芋,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后背一阵发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她揉了揉鼻子,一抬眼就看见桌上那套秦香荷送来的紫檀木文房四宝,顿时眉头紧锁。 这表妹的心思,她何尝不知道?可她是女儿身啊,现在扮成男子参加科举已经是欺君大罪,哪还敢招惹这些情债? 要是让人发现她是女的,别说科举了,脑袋都得搬家。 “得想个法子让表妹死心才行。”洛葳自言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她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干脆说自己“此生不娶”,断了表妹的念想。虽然这理由有点牵强,但总比一直拖着强。明天就找机会和表妹好好谈谈。 打定主意后,洛葳心里轻松了些,早早洗漱睡下。 第二天一早,洛葳刚起身,就听丫鬟红绡说表小姐来了。洛葳赶紧整理好衣冠,心想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 谁知她走到外间,却见秦香荷坐在那里,脸色不太好看,完全不像往常那样一见她就笑吟吟的。 “表妹今日来得真早。”洛葳笑着打招呼。 秦香荷却没像往常那样热情地迎上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闲着无事,过来坐坐。” 第49章这身衣裳也太艳了 洛葳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便道:“表妹稍坐,我去换件衣裳就来。” 她想着换好衣服就和秦香荷好好谈谈“此生不娶”的事,便转身进了里间。 外间只剩下秦香荷和红绡。 秦香荷打量着这个伺候洛葳的丫鬟,忽然问道:“你在表哥身边伺候多久了?” 红绡恭敬地回答:“回秦小姐,已经四年了。” “四年?”秦香荷心里咯噔一下。四年前,表哥才十四岁吧?这么早就有了同房丫鬟? 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忍不住又问:“那你平日里都伺候表哥些什么?” 红绡没察觉秦香荷的异样,老老实实答道:“就是日常起居,更衣梳洗,铺床叠被……” 秦香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更衣梳洗?铺床叠被?这不就是通房丫鬟的活儿吗? 她上下打量着红绡,这丫鬟生得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姿色。 表哥才十四岁就有了这样的丫鬟在身边服侍,难怪对那些上门提亲的姑娘都不感兴趣! 秦香荷心里又酸又涩,看红绡的眼神也带上了敌意。 原来表哥不是不近女色,是早就有人伺候了! 那她这些日子的示好,岂不是自作多情? 这时洛葳换好衣服出来,见秦香荷脸色更加难看,关切地问:“表妹是不是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秦香荷猛地站起身,冷着脸道:“我突然觉得头晕,先回去了。” 洛葳一愣,忙道:“表妹等等,我有话想和你说……” “改日吧!”秦香荷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快得像是要逃离什么。 洛葳站在门口,一脸茫然。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 她转头问红绡:“刚才你和秦小姐说什么了?” 红绡也一头雾水:“没说什么啊,就是秦小姐问我在少爷身边伺候多久了,我说四年……” 洛葳心里暗叫不好。 表妹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误会的? “少爷,秦小姐是不是生气了?”红绡小心翼翼地问。 洛葳叹了口气:“可能吧。罢了,等她气消了再说。” 她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表妹那个性子,要是真误会了什么,怕是没那么容易解释清楚。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秦香荷都没再来彩云苑。偶尔在府里遇见,也是冷着脸扭头就走,完全不给洛葳解释的机会。 洛葳几次想找她谈谈,都被各种理由推脱了。她这才意识到,表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这叫什么事啊……”洛葳揉着太阳穴,觉得比读一天书还累。 她原本还想着用“此生不娶”的理由婉拒表妹,现在倒好,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秦香荷那边,自从认定红绡是洛葳的通房丫鬟后,看什么都觉得可疑。 一会儿觉得洛葳对她冷淡是因为有了红绡,一会儿又觉得洛葳收冯晨晨的礼物是故意气她。 小女儿家的心思百转千回,越想越委屈,连着好几天都没好好吃饭。 这一切洛葳都蒙在鼓里,只当是表妹耍小性子,过几天就好了。 这都是后话了。 …… 晌午刚过,洛葳正在书房里温书,就听见外头有动静。 小厮引着一个人进来,是秦执身边的侍卫来福。 “表少爷安好。”来福行了个礼,手里捧着个包袱,“世子让小的给您送件新衣裳来。” 洛葳一愣,放下手中的书:“新衣裳?为何突然送这个?” 来福笑着打开包袱,里面是件湖蓝色的绸缎长袍,衣襟和袖口都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很是扎眼。 “世子说表少爷的衣裳都旧了,明日要见客,总要穿得体面些。”来福说着,双手将衣裳奉上。 洛葳接过衣裳,眉头微皱。 这袍子也太艳了,她平日穿的都是素色,突然换上这么一件,总觉得别扭。 “这……太艳丽了吧?”洛葳有些犹豫。 来福却道:“表少爷年轻,正该穿些鲜亮的颜色。世子特意选的,说很配您的气质。” 洛葳心想,既然是表哥一番好意,推辞反而显得生分。 再说了,明日要见的是朝中大臣,穿得体面些也是应该的。 于是她接过衣裳:“替我谢谢表哥。” 来福却站着不动:“世子吩咐,让表少爷现在就试试,如果不合身,好赶紧改。” 洛葳无奈,只好拿着衣裳进里间换上。 这袍子确实合身,就像量身定做的一样。可对着镜子一看,自己也觉得晃眼。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劲儿。 她走出里间,来福连连称赞:“表少爷穿这身真俊!世子见了一定会高兴。” 洛葳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心想既然穿都穿了,就这样吧。 送走来福后,洛葳在屋里坐立不安。 这衣裳实在太招摇了,她在院里走一圈,下人们都偷偷打量她,窃窃私语。 好不容易熬到出门的时辰,洛葳硬着头皮往府门口去。秦执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洛葳提着衣摆,小跑着上了马车。 车里的秦执正在喝茶,抬头看见她这一身,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表、表哥你没事吧?”洛葳赶紧给他拍背。 秦执摆摆手,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上下打量着洛葳,眼神复杂:“这衣裳……挺适合你。” 洛葳听他语气怪异,低头看了看自己:“是不是太艳太骚包了?我也觉得别扭。要不,我回去换一件?” “不必。”秦执按住她,“这样挺好。” 洛葳还是觉得不自在:“可是去见同僚,穿成这样会不会太轻浮了?” 秦执挑眉:“同僚?” “不是吗?”洛葳一愣,“表哥昨日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人吗?我想着,一定是朝中的哪位大人……” 秦执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他看着洛葳一脸认真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这傻表弟,还以为是要去见什么朝中的大人物呢! “那个……其实……”秦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说破,怕是这表弟立刻就要跳车逃跑。 洛葳却误会了他的犹豫,小声道:“表哥放心,我知道规矩的。见了大人该行什么礼,说什么话,我都预习过了。只是这衣裳,真的不能换一件吗?” 说着,她从袖袋里掏出十两银子,塞给秦执:“这衣裳多少钱?我不能白要表哥的。” 秦执看着手中的银子,哭笑不得。 第50章该不会有什么大病吧 “不必了,就当是表哥送你的。”秦执想把银子还回去。 洛葳却坚持:“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钱一定要给。我不能总是白收表哥的东西。” 秦执见她态度坚决,只好收下银子,心里却觉得这表弟越发有趣了。 马车很快到了一品居。 洛葳下车一看,这是京城最贵的酒楼之一,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心里更加确信是要见大人物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袍,既然来了,总不能给表哥丢脸。 “表哥,我们要见的是哪位大人啊?”洛葳小声问,“是吏部的?还是礼部的?” 秦执含糊道:“见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走进酒楼,小二热情地迎上来:“秦世子来了!雅间已经准备好了,在二楼怡红阁。” 洛葳跟着秦执上楼,心里更加紧张。怡红阁是酒楼最好的雅间,能在这里宴客的,绝非等闲之辈。 走到雅间门口,洛葳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舅母长庆侯夫人凌氏的贴身丫鬟翡翠! 她心里咯噔一下,舅母的丫鬟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这时,秦执已经推开了雅间的门。 里面端坐在主位的,不是别人,正是长庆侯夫人凌氏! 洛葳顿时明白了什么,脸色唰的白了。 什么见朝中大臣,根本就是表哥故意骗她来的! 她转头瞪向秦执,眼中满是愤怒。 秦执却避开她的目光,轻推着她进门:“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 洛葳僵在门口,进退两难。 好你个秦执,竟然这样算计我! 雅间里香气袅袅,凌氏正陪着戚夫人说笑,戚家姑娘安静地坐在一旁,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凌氏心里正盘算着这门亲事,一抬头却看见儿子秦执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穿得跟个开屏孔雀一样的洛葳。 凌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这小子,分明是故意的!明明说好是来相看戚家姑娘,他却把表弟也带来,这不是明摆着要搅局吗? “巍儿给舅母请安。”洛葳强压着心里的火,规规矩矩地行礼。有外人在场,她不能发作,只能把这口气硬生生咽下去。 凌氏勉强笑了笑:“巍儿也来了啊,快坐吧。” 戚夫人打量着洛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少年生得实在俊俏,就是穿得太过招摇。她身边的戚姑娘更是偷偷瞄了洛葳好几眼,脸颊微微泛红。 秦执像是没看见母亲难看的脸色,笑着介绍:“这位是我表弟洛巍,如今住在我们府上。葳儿,这位是戚夫人,这是戚姑娘。” 洛葳只得再次行礼,心里却把秦执骂了千百遍。 她现在全明白了,什么见朝中大臣,根本就是拉她来当挡箭牌的! 难怪非要她穿成这样,就是想让她吸引戚姑娘的注意力! 果然,戚姑娘的目光总是在洛葳身上打转,完全没看秦执几眼。 戚夫人的脸色渐渐不好看了,凌氏更是气得直咬牙。 “执儿,巍儿不是要温习功课么,你怎么把他带来喝茶了?”凌氏咬着后槽牙问。 秦执面不改色:“我看表弟也学累了,正好出来放松,结识一些新朋友。” 洛葳在一旁听得心里冒火。 好个秦执,撒谎都不打草稿!她越想越气,突然灵机一动,想到那个神秘的“痛感转移”。 她悄悄在桌下伸手,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拧了一把。 “啊!”秦执突然惨叫一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把满桌子的人都吓了一跳。 “执儿,你怎么了?”凌氏目瞪口呆,赶紧问道。 秦执疼得龇牙咧嘴,又不好说自己突然大腿痛,只能强忍着道:“没、没事,突然抽筋了……” 洛葳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装作关切的样子:“表哥是不是坐得太久了?要不要站起来活动活动?” 秦执狐疑地看了洛葳一眼,刚才那阵痛来得突然,实在古怪。 但他确实没发现洛葳有什么异常举动。 戚夫人皱着眉头打量秦执,心想这秦世子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举止这么毛躁?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凌氏见戚夫人脸色不对,赶紧打圆场:“执儿最近怕是累着了。快喝口茶歇歇。” 秦执重新坐下,心里却直犯嘀咕。 刚才那阵疼痛实在太真实了,就像有人狠狠掐了他一把似的。 洛葳见计谋得逞,心里那口恶气总算出了一些。 她憋着笑,故意给秦执倒茶,语气格外温柔:“表哥小心烫。” 秦执看着洛葳突然转变的态度,更加怀疑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洛葳时不时就偷偷掐自己一把。每次秦执都会突然皱眉或者闷哼一声,这死动静,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戚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秦世子一会儿抽筋一会儿呲牙,该不会真有什么大病吧? 怪不得二十五了还没成亲! 凌氏急得直冒汗,一边安抚戚夫人,一边用眼神警告儿子安分点。 又随便聊了几句,戚夫人拉着女儿要走,凌氏脸上挂不住,急忙起身拦住:“戚夫人这是做什么?小孩子家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说着亲自斟了杯茶递过去,试图挽回局面。 戚夫人冷笑一声,接过茶杯却不喝,只放在桌上:“凌姐姐说笑了,秦世子年纪不小了,如果身子真有什么不妥,还是尽早医治的好,讳疾忌医可不是明智之举。” 这话像一根针,直直扎进凌氏心里。 她顿时沉下脸来:“戚夫人这话什么意思?我儿身体好得很!倒是令千金,从进门起眼睛就黏在别人身上,怕是有些不妥吧?” 战火一下子烧到了洛葳身上。 戚夫人立刻调转矛头:“凌姐姐不说我倒忘了,这位表公子穿得这般招摇,莫非是专门来搅局的?” 洛葳正低头装鹌鹑,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忙起身道:“戚夫人误会了……” “误会?”戚夫人上下打量着她这一身艳衣裳,“这般打扮,说是来勾引良家妇女都有人信!” 凌氏一听更怒:“戚夫人还请慎言!巍儿是我侯府的人,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两个贵妇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难听。 戚姑娘却浑然不觉,还在偷偷瞄着洛葳,被她母亲一把拽起来:“还不走?留在这儿丢人现眼吗?” 戚姑娘被拉得一个踉跄,却还回头看了洛葳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母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