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转生女A不如成为恶龙这件事》
1. 一封异世界来信
你好,我是阿辻翠。
介于现在你们的进度只是第一页,而我已经知道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得做一些挣扎。
我的经历非常丰富精彩,各种意义上。
幸而接下来会有个自称擅长撰写第三人称的记录者来进行之后的书写。
也拖她的福,我能将在如今这个世界上发生的种种事件,通过这个渠道和我原先所在的这个世界的你们进行交流。
如果你们中之前就有人认识这家伙,应该了解她拥有穿梭各维度世界看戏的爱好。
不过不认识也没事,因为她并不是什么重点。
传记会经过记录者的账号发出,由于我那糟糕的叙事能力,她会以她旁观者的视角尽可能完整并生动地记录这些事。
其实我好多年没动笔杆子了。
只是记录者说希望我能书写一下前言,顺便大致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
好了,虽然不知道记录者做了什么噱头。
但我对我本人经历的定义是:荒诞文学,伪魔幻文学,以及达尔文与牛顿棺材板压不住文学。
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穿越者,所以大概也有千千万万种奇怪的穿越理由。
我的理由是在拿外卖回去的路上被一个红彤彤的东西给砸了,再睁开眼我就发现自己成了个婴儿。
这本没什么好卖弄的,只是个太正常不过的穿越。
然而当我认识到这个新世界的时候,我想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是我的自我认知出现了无可救药的偏差了,还是这个世界本身毫无科学可言?
我是被一个男性生出来的,我的脐带曾被连接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同时我身上出现了两种性别特征。
是的!
同时出现了男性|器官和女性|器官。我依旧被判定为女性,但却是Alpha女性,这意味着我认为多余的器官正巧派上了用场。
像我这样一个受过九年义务制教学相信科学相信生物并时刻充满理性光辉的知识分子根本受不了这个!
插一句,诅咒那砸我的玩意儿受到恒星坍塌被吸进黑洞。
■
一切还未开始之前,听着,听着。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古怪离奇且毫无科学造诣的异世界。
狼人,吸血鬼,骑士,刻印师,预言家,冒险者,药师等等。一切我认为只存在于幻想故事中的元素愣是真实存在了。
我不知道在生物上怎么解释,但以上所有(不管他是什么玩意儿)都分为六种性别并或多或少具备两性特征。男性女性从样貌上就能加以区分,Alpha、Beta或是Omega则通过二次发育后分化的信息素判断。
力量最强的Alpha往往担任着最高地位的领导者,人口众多的Bata属于可靠的社会基石。
而在精神力上具有强安抚性的Omega,他们往往不是那么强壮,又因为每季度的情热期,被默认为力量弱且不稳定的一方。
由于静滞剂等魔药的介入,Omega已经从无止境的生育枷锁中脱离了出来。
他们开始承担工作并逐渐获得了与其它性别相等的公平待遇,看上去。
这个世界的语言有些难学。
虽然字母似曾相似,但它混杂了其它古怪的符号,有些书写起来像是被闪电劈焦的枯木。
我总是下意识的将接收到的信息转化为普通汉语理解再作出回应,这个习惯让我看上去比同龄的孩子愚钝了不止半点。
于是伴随我再一次成长的除了生父修那一手味道不怎么样的饭菜,还有许多不悦耳的嘲笑,以及一些熊孩子们丢来的石子。
因为在他们看来我不止智商有问题,就连魔力导向也平凡的可怜。
这世上的每个人一出生就具备自己的魔力导向,魔导工会每年会免费为六岁的儿童测试。
具体过程是将手放在水银球上,如果球体开始冻结,或是燃烧,或是闪动电弧什么的那就是元素系,要是膨胀炸开之类的就是强化系。
以上这两种有望在未来成为冒险者大佬或进入军队当个骑士兵,是毋庸置疑的受人欢迎。
而下一种就不太美妙了,若球体发出若有似乎闪动的光那便是通用系。
这一类导向最为普遍,其中也不乏出现过掌控、治愈或预言这种稀缺能力,但它基本上就是平庸的代名词。
我的测试结果就是闪动的光球,具体表现是能控制着它小幅度上升或者下降。
得知结果后我意识到我的能力会非常厉害,但所有人都对我的想法嗤之以鼻,就连修都说我可能没什么天赋。
对此,我只想说,知识改变命运啊朋友们!
因为你们没有牛顿,所以你们感受不到我的Power,真可惜。
哦,你问被石头砸是什么感觉,有没有把那群小鬼教训的屁滚尿流?
其实我并没有为此反击,只要不是朝脸抡来的拳头或是冒着热气的火球什么的就都还行。
反正我会操控那些石头让它们飘回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的情况是好不容易学会了语言,深入了解一下这个世界才是当务之急。
我开始频繁地出入图书馆,感谢这个时代有(可能并不准确的)地理图册,历史传记和旅行游记什么的。
而待观看完各个方面的书籍后,我却只觉得不知所措。
这个世界只有一块大陆,周围环海。根据一个太阳东升西落,夜晚月亮的方位等信息,我判断我还在地球,只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地球上。
囊括整个大陆的王国名叫奥格,也能称它为晨曦帝国。
不过除了中央的阿那托勒城归国王直辖管理外,外围的广阔土地分别被划分为是十一个城市区域,被委派给了十一个领主。
国王每年都会在中央的白塔广场召开例会,听各领主汇报成就,并希望加下来的日子里领主们能继续管理好他们的城市领地。
从地图看,上面共标记了王国十二个城市的领地位置,部分河流,山脉与森林。
然而事实上除了这些,它没有标记的东西更多。
领地与领地之间总有一大片区域绘制着空白,结合其它书籍,我猜测这些地区都不适宜居住,并且高危到没什么人敢从那里走。
因为,那里有龙!
是的,你没有看错,就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西方变异大蜥蜴。
遇到巨型猛兽或是食人植物可都还好说,要是一不小心遇到了“先吃了再看消不消化”的异变大蜥蜴,那可能也只有非常强大的Alpha才尚有一搏之力。
总而言之,这个大陆上存在着龙,怪物,肯定吃人的动物,可能吃人的动物,吃人的植物,可能吃人的植物,大部分人类在它们面前没太大还手余地。
所以人类是站在世界生物链顶端什么的。
不存在的。
不过,虽说人类在生存环境中处于劣势,但真实情况并没有那么严峻。
城市领地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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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难以突破的天然屏障,铸造了厚实的城墙,也组建了保障安全的军队。
只要不是自己跑到那些危险的地方就肯定不会被当成食物。
看到这里你大概也明白了。如果说人类拥有什么飞机大炮坦克或是干脆研究出了核聚变,那这些硬皮畜生大多不足为惧。
然而这个时代别说进入电气时代(唯一与此搭边的应该是刻印师,但在这不过多展开),连蒸汽都还未革命。
而人居然被划分为六个性别,还有固定的发情周期和不同气味的信息素。这种设定简直让我重新认知了雄二烯酮和雌四烯醇这俩玩意儿。
顺便,我怀疑自己可能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了,否则达尔文都会哭。
哦,我又忘了,不要谈科学。
这里是魔导奥格,不存在地球科学。
■
修对我整天泡在图书馆里表示担忧。
“这样可不行,你都没有朋友,翠。”他说。
我翻动着地理画册,“我很好,修。”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像个孩子一样去外面玩儿。”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无法隐藏的关心。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这样很好,我能有更多时间思考。”
他叹了口气,眼神温和地摩挲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你真像克里斯,他总说这话,也总是一副知道很多的样子。”
我没有回应,也没有表现出疑惑。
修口中的克里斯应该就是我的父亲,我的另一个父亲。
他至今未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可能是离开了这个城市,可能是另有新欢,也可能是死了。
我不在意。
我一直在努力搞懂这个世界,可我并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也不清楚未来的目标。
不过我想,首先我得对修好。
事实上,我比自己想象的更快忘却过去的人生经历。
至少我已经开始学习融入这个世界,尝试着克服认知与心理上的障碍。
我抱着书,拿着修制作的三明治前往图书馆,顺便思考接下来的人生。
就在我进行激烈头脑风暴的时刻,一块石头冷不丁飞了过来。我连忙躲开,但它依旧砸飞了我手中的三明治。
带头的小鬼哈哈大笑,他身后的小鬼们也附和着哈哈大笑。
我站在原地,突然为他们默哀。
刚才那颗石子不光砸飞了我的三明治,还将我做个乖巧单纯大X萌妹的人生规划砸了个稀巴烂。
我偏过头接住了下一颗飞来的石子,然后握紧拳头将这坚硬的东西瞬间碾成了粉末。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领头的孩子,好像被攥碎的不是石块而是对方的肋骨。地面上的碎石蓦地振动,栅栏发出刺耳的弯折声,旁边的垃圾桶砰的一声被凭空压扁。
杀气腾腾的效果好极了,丢石头的孩子们立刻被吓得僵在原地,周围的大人也一脸惊惧地望了过来,有些甚至从二楼打开窗探出头来。
哦,我可不管这些。
我只觉得豁然开朗。
我就必须小心翼翼压抑自我的迎合这个世界,然后忍气吞声或是普通无常的在这个城市平凡地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顺应着所谓的信息素发情繁衍后代吗?
那可真是没劲透顶!
我在心中无声呐喊宣泄着,将地面压轰出了一个大坑。
呵,去特麻的大X萌妹,我要做食物链顶端的恶龙。
恶龙,比龙还凶的那种。
2. 突如其来的邀请
奥格794年4月
■
穿过僻静的森林与湖泊,风带来了风笛悠扬嘹亮的曲调。
以女神之幸运与盛福为名,福尔图那城是奥格王国较为欣荣的领地之一。
清晨,面包店的姑娘将洁白的风铃花盆栽摆放到门口,巡逻队的士兵们会手握长剑从那里走过,旅店门口的诗人一直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伴随着骑士队踏步前行的甲胄声响,从他们对面又走来一队黑衣人马。
“早上好,赫尔德。”巡逻队长颔首,冲对面的领头打了个招呼。
与一身蓝衬银甲,着装整齐纪律严明的士兵们不同。那队人马不那么严谨地穿着黑色的制服,一些没束紧皮带扣,一些没扣好衣领。
他们踩着脚下的马靴,看上去一派随意,但周身却萦绕着股掩藏不住的强硬气息。
为首的是个面庞冷峻的年轻人。他一头铅灰硬发,身躯高大,黑色制服衬出他笔直的肩膀与劲健的腰身。
他敞着领口,微仰下颚,暗金色的眼眸锐利,透着不羁的野性。
“哟,肯特。”他叼着烟卷,语气有些散漫。
“黑巡司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可不常见,我想我应该询问一下发生了什么。”肯特道。
福尔图那在近几年成立了三个负责不同事项的部门,成员大多由经过考核的Beta与Omega组成。三者皆是隶属于领主的特殊部门,与军队的关系还算紧密。
黑巡司是其中吃力不讨好的一个。主要处理上级委派的调查追捕任务,日常维护城市秩序,是直属于城主的特别执法与情报机构。
不过通常来说委托事件只需两三人,没有这般倾巢出动的架势。肯特觉得他有必要了解一下,以防止城中有特殊的情况发生。
赫尔德·索恩却没有打算为他的问题停驻脚步,他只是在经过巡逻队长时分出一个眼神,“先管好你自己的事,肯特。”
他的成员也跟着继续前行,他们看上去实在不好相处,除了眼神凌然外,还朝注视过来的巡逻队露出了古怪的微笑。
有可能,或许,这是他们表达友好的打招呼方式。
肯特对此习以为常,但他身后的新兵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
“那就是黑巡司?听说里面的Beta与Omega都很厉害。刚才和队长说话的就是东区的首领吧。”
“你看见他刚才的眼神没有,我甚至都不敢和他对视第二眼。”
“天哪,这真可怕……可我听说东区的首领是个Omega。”
“是这样没错,可老实说我觉得他不像。”
队尾的新兵们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讨论着。他们自以为踏步发出的声音能够掩盖窃窃私语,可惜这不足以隐瞒经验老到的肯特。
肯特扭过头,“听着,我也曾这样干过。所以,禁言,新兵们。”他的眼神严肃而正直,是个能让人信服的老兵。
赫尔德再一次为他敏锐的听力感到烦躁。
他并不想听见任何人怀着不可思议或分外惋惜的情绪谈论他Omega的性别,哪怕这些年来习以为常。
他在少年时觉醒了狼人血统,魔力导向是强悍的火元素,几乎每个人都认定他会分化成一个Alpha,包括他自己在内。
结果话说的太早,他成了个Omega。
无奈,惋惜,幸灾乐祸,熟悉的人却用不熟悉的眼神望着他,好像他遭遇了天大的不幸。
赫尔德觉得这很奇怪。
狼人的身体优势足以弥补一个Omega在力量上的欠缺,元素系的魔力导向也足够强大。
他比一些Alpha都要强,可人们却又为这样的实力感到诧异,只因为他是Omega。
与军队不同,黑巡司是个不拘泥于性别的地方。
谁的实力强,谁就能成为首领。赫尔德喜欢这里,因为他就是头狼,没人能够动摇。
“接下来怎么做,头儿。”艾萨克问。
赫尔德吐了口烟,“你们往两边分头,我往前去。”
“好的,不过我们真的要把所有感应到龙血的家伙带回来吗?”艾萨克再次确认。
“你以为会很多?就算你翻遍整个福尔图恐怕也找不出几个,那可是龙血。”赫尔德道,“不管是谁,都先带回来做调查。”
艾萨克:“就算如此,也可能会遇到有感应的外来冒险者……”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身后的哈伦一把摁住了脑袋。
“疯了,你在怀疑赫尔德的判断?还是说你以为你随便走两步就能遇上‘凛冬’或是‘恶龙’这种屠龙的狠角色吗?”
“嗨该死的,放手哈伦!我可没有质疑头儿。”艾萨克气得跳脚。
哈伦可不会听他的轻易松手,“走了,这小子我会再好好管教的,赫尔德。”
对外眼神凶狠的青年面对自己人总是格外宽容,他勾起嘴角近乎爽朗地笑着,“哈,小鬼还是有小鬼的样子比较好,是吧,哈伦。”
这无疑是黑巡司近几个月来接到的最棘手的委派。
从城市商会的高级官员那儿传来了噩耗,有人偷走了要与王城商会交易的龙血,需要立刻调查并找回它。
龙血极其珍稀昂贵,其中蕴含着庞大的魔力。只要一点就可以配制高级魔药,铸造大威力武器,激活大型刻印装置。但因获取条件太过苛刻,数量无比稀少。
不止东区的黑巡司,其他区域的黑巡司也全都收到了委托。
一时之间全城穿着黑制服的家伙都加入了搜索工作,到最后也不是不可能与军队协作。
这是毫无疑问的大手笔,不过赫尔德却对这般举动持保留意见。
整件事从一开始就莫名其妙。
像龙血这种高价值的宝物本就不会普通的保存,商会也肯定为它设下了里外三层的保护,可它现在却被轻易的毫无预兆的偷走了。
于其现在弥补,何不之前就增强警惕?究根究底,这到底是商会方面疏于防护,还是另有其它原因呢?
他对此次的委托说辞嗤之以鼻,甚至觉得对方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
但这其中的弯绕并不在他此次的管辖范围之内,找到与龙血相关的线索才是此次行动的关键。
黑巡司配有感应导向的魔导辅助人员,而赫尔德作为一个狼人本身也具备追寻蛛丝马迹的嗅觉。
赫尔德边走边辨别,他觉得周围正若有似无地游移着龙血特有的气息。
突然,他扭头将视线调向一处。
那是个旅行者。
一个年轻的旅行者。
她身穿着兽皮制成的暗色皮甲,领口围着上一圈深灰皮毛。
大半面容被灰色的兜帽与碎发掩盖,只露出了轮廓分明的方瘦下颚。
她的腕甲上缠绕着环环不明用途的锁链,布链兽牙腰带的两侧绑着挎包。
仔细分辨,她身上混杂着很多气味,最明显的是旅店特配的香薰味,然后还有森林的味道,动物鳞甲的味道,龙血的味道。
最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冽的草茶味……
等一下,赫尔德迟疑地皱了皱眉。
那是她信息素的味道。
■
阿辻翠在成长期不出意料分化成了一个Alpha。
修想送她去最好的学校,可惜还没等到那个时候他就因病去世。
只留下一枚不会诉说故事的银色指环与在花园中盛放的白色绣球花。
阿辻翠在修的墓碑前留下了冬日里最美的花,拿走了那枚冰凉的环状金属。
它的前任拥有者一直思念着与其成对的另一半拥有者。
修常说这对指环拥有创造幸福的魔力,它们总会让持有者与爱的人相遇。
可惜直到修的生命尽头,这神奇指环也没让他与爱人奇迹般的重逢。
于是一切都结束了。
阿辻翠离开了奥克索城,离开了这个无所依恋的地方。
有人问她要去哪里。
少女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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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回答他,去世界。
为什么,陌生人诧异地问。
阿辻翠轻笑了一声,因为要用双眼去确认,她说。
于是伴随着一阵严冬的寒风,她成了个可能再不会归来的旅人。
经过十几年漫长的旅途,我们的旅行家看上去有些冷漠。
她可以一个人心无旁骛地做一件事许久而不感到厌倦。如果你试图和她搭话,那你必须在事先找好足够的话题省得到时候冷场。
但如有人对她年纪轻轻却独自旅行的经历感到好奇并对此询问,她会在沉默一会儿后讲述她的故事。
她说她去过号称死亡的普路托雪山,从危险的森林中死里逃生,也在流沙沙漠中流浪了好一阵。
她穿过荒芜的平原,以狩猎并贩卖怪物的鳞片和血维持生计,吃过海中的鱼充饥,也在安静的图书馆工作过一段时间。
桌面上摊着她的旧地图,上面作着黑色记号。
“地图并不准确,有些是海峡不是山脉,有些是平原不是丘陵。”她说。
这次的聆听者是个旅店的老板,他勤快地擦拭着玻璃杯,“所以你走遍了全世界?”
阿辻翠不置可否,“我只是去了这张地图以内和以外的一些地方。”
“哈哈,那这是你第几回来福尔图那,了不起的旅行者?”酒吧老板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姑娘只比他女儿大不了多少,她拥有着平静的黑色眼眸,可这不太像是饱经沧桑的眼睛。
她所说的一切就好像是这个年龄的小姑娘会做出的幻想。
“算第二次,第一次正式来时我已经错过了庆典。”阿辻翠道。
“哦,那希望你这次不要错过,你可以在福尔图那多待一阵,否则你就得再等六年了。”老板说道。
结束了与老板的交谈,阿辻翠沿着中心大道走到了人声鼎沸的热情集市。空气中弥漫着苹果派的香味,于是她决定去面包店买一篮新鲜出炉的点心。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空气划过的声音。
她往后挪了一步,然后那被丢来的东西就咣当一声清脆地摔在面前的青石路上。
阿辻翠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去,一个身着黑巡司制服的青年正倚靠在墙边。
他手指夹着烟,金属色的眼眸冷漠却又戏谑地打量着她,桀骜十足,像头在自家领地慵懒渡步的狼。
“哟。”他抬了抬手以示问候,“既然东西都掉到你脚边了,那就跟我走一趟吧,女士。”这话说的态度随意,却又强硬得不容置疑。
阿辻翠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手镣,又抬头看向这个明显是来者不善的黑巡司成员。
“有什么问题吗?”她平静地问道,弯腰捡起了手镣。
赫尔德挑了挑眉,这个反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例行检查。”他从墙边推开身子,走近了几步,“最近城里丢了些东西,我们需要询问一些有相关线索的人。”
阿辻翠注意到他说话时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但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却在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个反应。
她也注意到周围的商贩和行人都在刻意避开这里,有些人甚至收起了摊位。
“什么东西?”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赫尔德的语气变得更加强硬,“现在,配合我们的工作。”
一个路过的中年商人听到动静,匆匆看了一眼这边的情况,立刻低下头快步离开。两个本来在附近聊天的妇女也停止了交谈,拉着孩子走向了另一条街道。
阿辻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看起来这位执法者在这座城市里并不受欢迎。
经过片刻的沉默后,她点了点头,“好吧。但我希望这不会花太长时间。”
被当地的条子找上门,看来她是卷进了什么麻烦。
阿辻翠心中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不妨先跟着走一趟,配合调查的话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想到这儿,她认命地走向那个正等待着她的黑巡司首领。
3. 开场茶话会好了
“大人,这位黑巡司大人!我把知道的都说了,你就放了我吧!”
黑巡司成员对此充耳不闻,他抓着人一把丢进了临时关押室,“奉劝你一句,在里面老实待着。”
说完,他砰地一声关上了厚重的大门。
“喂!我什么都说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你们怎么能乱抓人啊!”
Beta少女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她压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关押了起来,还要被迫接受可怕的盘问。
从上午到现在她连一口水都没喝,也不知道还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别喊了,没用的。”关押室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百丽儿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个人,那人黑发黑眸,正靠坐在墙边,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你、你也是被他们抓来关着的?”百丽儿问。
“是,也不是。”阿辻翠回答,“我确实被关在这里,但我不认为自己是被抓来的。路上遇到个人让我走一趟,我不过是跟着走一趟罢了。”
“……”百丽儿觉得不可思议,“那个,你不是本地人吧。这里是黑巡司哦,里面的人一个比一个可怕。”
阿辻翠轻笑了声,“是吗,有的时候可不能根据表面判断一个人。其实,我也是个很可怕的人。”
“哪有,我一点都没看出来你哪里可怕。”百丽儿只觉得眼前的人和黑巡司的人比起来简直是无害到了家,“我刚才被审问,差点没被吓死!”
阿辻翠:“如果只是回答些问题,那应该称不上审问。”
百丽儿:“才不是!对面那人直勾勾地盯着我,我觉得自己都快喘不上气儿来了。天地良心,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们说的线索是指我把货从一边运到另一边,那我已经全部交代完了,那是客人的委托,我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
“哦。”阿辻翠冲少女指了指地面,“站着很累,你可以坐下说。”
她对此兴趣缺缺,但依旧是个称职的听众。
百丽儿在阿辻翠对面坐下,声音有些哽咽,“我只是个普通的运货人,平时最多就是帮商人运送一些货物。这次也一样,有个客人委托我把一个包裹从西区送到东区,我就照做了。谁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龙血!”
阿辻翠挑了挑眉:“龙血?”
“对啊,他们说城里丢了龙血,还说我身上有龙血的气味。”
话题由此展开。
于是,另一边正透过魔力镜面观察关押人员的赫尔德等人就见识了一场没有茶的茶话会的诞生。
地点,位于福尔图那可怕的黑巡司关押室。
人员,暂时关押者两名。
经过:→为什么会被关进来→黑巡司这帮人真离谱的可怕→这部门里都是些实力够强却又性格乖张的Beta与Omega→啊不说这些了想想开心的事吧六年一度的福尔图那庆典就要到了→庆典上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请务必留到几天后参加庆典→哈哈哈哈很高兴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啊现在也不害怕了就是饿了不知道黑巡司包不包饭。
“天哪,我真是受不了了。”艾萨克一头磕在了桌面上,“这个叫百丽儿的怎么这么能说,像一百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单单牛角面包店的蜂蜜奶昔面包卷就说了不下五次,我也知道那真的很好吃,但真的没必要反复强调!”
“这是重点吗小鬼。”哈伦无奈扶额,可就连他都有点听不下去了,“我觉得也不会有什么价值信息了,这个百丽儿可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赫尔德。”
黑巡司的头狼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他抱臂思索了会儿,“那就单独询问另外一个吧。”
艾萨克顿时来了劲,他一下站了起来,“还是我来问嘛头儿!我保证这次也让人言无不尽,吓个半死!”
“哼。”也不知是冷哼还是轻笑了声。在晦暗的光线下,赫尔德暗金色的眼眸正带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谐谑。
“那可不行,她得我来。”只听他这样说道。
■
“姓名。”
“阿辻翠。”
“我的意思是,完整的。”
“阿辻翠,这就是完整的,我没有姓。”
赫尔德的眼神紧咬着对方,透着烈焰般的压迫感与攻击性。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对面的黑发女子依旧没什么表情,是真的没有表情,不存在勉强掩饰的恐惧或心虚。
“我真的没有姓,你总不能让我自己编一个。”她说话的语气也没多大起伏。
好吧,赫尔德也觉得自己没必要抓着这点不放。
于是他调换了话题,“城里丢了瓶龙血,我们在你身上感应到了龙血,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是一个旅行者,昨天刚到福尔图那。我会狩猎动物贩卖它们的皮甲维持生计,我身上能感应到龙血,那再正常不过。”阿辻翠说。
“所以你是指你卖龙血,还是能接触到卖龙血的人?”调查官玩味地问。
阿辻翠毫无隐瞒的意图,“我的战利品,自然是别人来向我买。”
“我没理解错,你在说你能屠龙?”赫尔德危险地眯起眼睛,他觉得女人说的话简直荒谬至极。
她的魔力导向看上不像凛冬,至于恶龙就更不可能。
恶龙成名已久,有与恶龙做过生意的官员说那位冒险者暴戾恣睢,邪气乖张,能强令黑龙于身侧诚服。
不会这般年轻,想也不会是这副低调顺从的模样。
还是说她是这世上另外能屠龙的家伙,可他们却不知情?
想到这儿,赫尔德几乎忍不住发出嘲弄,一个不注意他的思路都快被牵着跑了。
“我建议你最好说实话,旅行者。”他低沉着嗓音,称得上威胁地说道。
阿辻翠平静地看着他:“你觉得不可能?”
“不是觉得,是肯定。”赫尔德向前倾身,“你知道龙是什么吗?那不是普通的魔兽,能够独自狩猎龙的人,整个大陆都屈指可数。”
阿辻翠在心中无奈地叹气,她敢说自己说的都是大实话,她懒得说谎。
“我可以保证,你们在我这儿感应到的龙血绝不属于福尔图那。如果你们认为我做了什么,那我只能尽可能证明我自己。我的入境证明是在昨日下午,然后我找了个旅店好好休息了一晚,没有错过午餐和夜宵,具体你们可以去询问女仆。今早下楼之后我也一直在与旅店的老板聊天。我没有时间,没有理由,也并不熟悉这座城市。”
她注视着对面的调查官,尽量释放出最大的诚意。
“由于你没有给我戴上手镣,所以我想你带我来这只是询问一些信息,并不是为了定我的罪。事实上,我也确实一清二白。”
这番话让仔细分辨着疑点的赫尔德也找不出破绽,她现在的说辞与他们调查后的结果完全相符。
虽然从她身上感应出了龙血,但他们判断与此事无关。
一个刚来到福尔图那的旅行者该怎么在短短一天内部署好一切?
各区域的黑巡司都为着这事团团转,而就目前为止发现有感应的人全都对内情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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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次的幕后主使必定经过了精心策划,而且是非常了解福尔图那的人。
而刨除理性,仅凭借狼的直觉,他倒也愿意相信眼前的人。
“你之前来过福尔图那。”赫尔德忽然道。
“对。”阿辻翠沉默了一会儿,“大约六年前。”
“做什么,只是旅行而已吗?”
“想参加福尔图那庆典而已。”
阿辻翠的眼睛看上去很漂亮,眼尾微翘,呈现着难以言喻的透彻。
平和如镜的湖面依旧没受影响,好像任何事物都不能令它漫起涟漪。无论是震惊,诧异,还是恐惧,通通没有。
它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什么都不在意似的,显得有些神秘,甚至是有些冷漠。
可赫尔德喜欢这样的眼神,他自己都不清楚原因。
他点燃了烟卷。
“审问结束。”赫尔德站起身来,“你可以离开了。”
阿辻翠也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谢谢配合。”
“应该是我们谢谢你的配合。”赫尔德纠正道。
“不,我没有搞错。如果你们不配合,我就只能打出去了。这绝对会影响我参加福尔图那的庆典,我也绝对不想再等六年。”
“喂,不要说的好像你打得过我们所有人!”
阿辻翠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
百丽儿对重见天日哭天抢地,她觉得自己走这一遭可差点没丢了性命。
“出去以后好好干吧,我也不想再调查你这种毫无重点的家伙了。”艾萨克嘀咕着。
哈伦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自己就很有重点嘛。”
赫尔德支着两条长腿靠在黑巡司门前吞云吐雾,他向来烟不离手。
“我不认为借助抽烟提神是好方法,这无益于健康。”介于整个调查过程都闻着烟草味,阿辻翠忍不住在走之前说上一句。
“啧,你是哪个家族的高贵大小姐?”赫尔德咂了咂舌,语气故作轻佻。在非工作状态他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阿辻翠当作没听见,“我的建议是,艾草糖。”
说完,她转身离开。
“喂,阿辻翠。”身后的男人突然叫住她。
“什么?”阿辻翠回过头。
“管手管脚的。”他嗤笑了一声,“你还真是,胆子挺大的。”
说真的,虽然他除了完成黑巡司的职责外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
但太多人面对他的标准状态是惊恐的眼神与小心的态度,他感到厌烦也实在懒得理会。
所以,就不要摆出一副完全不害怕他的样子好嘛,他心想。
阿辻翠不作声,那双黑夜般的眼睛却望着他,平静而专注。
“强横,暴躁,冷倨,也果决,热烈,温和。”她开始慢慢地说。
“是特殊的,也是大千世界之一的渺小,所以没什么,你并不是我需要害怕的存在。”
赫尔德微微睁大眼,愣在了原地。
待他回过神,说话的人已经走远融入了人群。
他下意识掐灭手中的烟,在掐灭之后又忍不住自嘲还得再点起来。
就在刚才,他心中鼓起了一股冲动,对他而言可能谈不上什么好事。
“真是的。”赫尔德重新点燃了烟,“你也确实没有害怕过我,从始至终。”
可现在已经没有抽烟的心情了,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见鬼,他想。
真该死的迷人啊,她的眼睛。
4. 恶龙顺便打个劫
昏黄灯光下,一枚枚龙头形状的棋子被摆放在沙盘上。
一双不知是谁的手,正在洁白纸张上书写下以下文字。
这个世界无法公平,是天生的无法公平。
有些命运从一出生就已然注定,Alpha在力量上注定高人一等。
这就是隐藏在生命密码中无法逾越的优越。
作为Alpha,立于高处是目标,攀附高峰是本能。征服与占有的欲望深入骨血。
翻阅了千万本书籍就沾沾自喜了吗?拥有黄金与宝石就全然满足了吗?被赋予了无上荣耀就得意洋洋了吗?
不够,那还不够。
远远不是最后的巅峰。
他得到了很多,可他从未满足。
他迷茫,他不解,他追寻。
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
知识、财富、荣耀,不过是权力的不同表现形式。
只要获得权利,一切都唾手可得。
只要获得权利,他就能真正站在高处俯视芸芸众生。
只要获得权利,他就拥有了真理。
有权,便有理。
只要能获得权利,哪怕只有一个机会,哪怕仅有一条缝隙,哪怕唯有一丝光芒。他也会像个见血的水蛭一般狠狠往里钻去。
即便是一个转瞬而逝的时机。
他也会牢牢抓住,然后逃出升天。
■
阿辻翠在福尔图那外围的森林中打算逮一头野猪烤了吃。
这里的地理位置经她的粗略估算应当划分为温带,所以这是片很温顺的落叶阔叶林,和热带雨林比起来简直毫无威胁。
就在她刚发现猎物的踪迹时,不远处的树林忽然惊起飞鸟。
紧接着,一阵持续不断的亢奋狂笑在林间突然爆发。
“哈哈哈哈哈!你们追上我啦,哦是的,你们追上我了!”这大笑的源头是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
“是的,我承认!龙血就在我这儿,但你们绝不能说我监守自盗。它只是被一个人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再被一个人转移到别的地方。那群拿钱办事的蠢蛋不知道它的价值,你们黑巡司的办事效率也低的可以,于是我亲自找回了它,这不过是物归原主。”
黑巡司从他出城后就一直穷追不舍,现在正驻足于他的不远处。
“真是颠倒是非,明明是你指示他们的,那些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你的帮凶!”艾萨克气愤地大叫,“难怪我们把整个城市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除你以外第二个知晓这瓶龙血存在的感应者了!”
赫尔德拦住了想径直扑过去的艾萨克,保持着他表面上的冷静,“可那不是你的龙血,史考特。那是福尔图那商会的,没你的份儿,你已经被卸职了。”
“哦这事我当然知道。”史考特·布朗扶了扶鼻梁上的单片水晶石眼镜,手里正握着那瓶失窃的龙血。
“我知道是我减轻了商会的防护,是我找人拿走了龙血,是我向黑巡司申请了委托。也是我把你们耍的团团转,人一个个抓却又一个个放。最后,还是我,将龙血拿到了手。”
“可是,你们又能怎么样?我就想知道,你们现在还想怎么样呢!”前商会官员的头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手中提着精致的皮革软包,全然不是一副被追捕的狼狈模样。
他咧开嘴露出了恶劣的笑,“省得你们这群不安分的黑狗忘了,我好心提醒。我已经不在福尔图那的领土范围了!你们根本无权逮捕我。”
作为前官员他太了解这些规定了,黑巡司不光无权抓捕他,甚至不能随意踏出福尔图那的领地边界。
黑狗们能这么快找到他头上已是出乎意料,可惜棋差一招。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着他携龙血逃走。
艾萨克被他黑狗的称谓气得头上冒烟。他想狠狠地砸扁那道貌岸然的家伙的脸!
如果不是哈伦死死摁住了他。
“你们看,这就是黑巡司的无能。”史考特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明明知道罪犯就在眼前,却只能站在那里干瞪眼。说真的,我都替你们感到羞耻。”
“史考特,你这个混蛋!”艾萨克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却被哈伦和另外两个队员合力按住。
赫尔德阴沉下了脸,“可你也别忘了,你依旧在奥格帝国。”
史考特:“我以后会怎么样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我只知道我现在处于一个无归属的地带,你们不能拿我怎么样,甚至还不能随意踏出福尔图那的领域。你们就像是一群被拴着铁链的看门狗,也只能在这固定的距离内狂吠个不停,真是可惜。”
他真的很热衷于看他可笑的对手们变脸,那愈发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样子简直是太可怜了。
可没办法,谁让他们与他作对,谁让他们试图阻拦他的去路。
“真不明白你要做什么。”赫尔德吸了口烟。
“龙血的价值确实很高,但它犯不着你为此放弃福尔图那的一切。财富,地位,名誉,你通通不要了吗?”
对他这番问话,史考特露出了不可一世的眼神。
“我一直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能得到的只会更多,而不是局限于这么点。”他既嘲讽又轻蔑,“Alpha永远看得清道路,Beta通常平庸,而愚蠢的Omega就算故作强悍也无法掩盖他们弱小而愚昧的内心,真是可叹可悲。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赫尔德。”
“哦,我差点忘了。”史考特故作恍然。
“你是个Omega,对吧?怪不得你们黑巡司效率这么低下,毕竟连个Omega都能混进管理层。”
赫尔德冷冷注视着他,双手狠狠攥成了拳。
“头儿,让我过去吧!”艾萨克压低声音,“就算违反规定,我也要……”
“闭嘴!”赫尔德冷冷地打断了他,但握紧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愤怒。
因为《领地管辖权法案》明确规定,任何领主的武装力量,包括军队和执法机构都无权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踏出自己所属的领地。
所有领主都心照不宣地维护着这条规则。防止权力过度扩张,维护着领主间的微妙平衡。
也就是说黑巡司在法律上已经失去了逮捕他的权力,除非赫尔德愿意挑起一场极可能发生的外交风波。
就在这时,也就在史考特身后的不远处,一只体躯健壮的黑色野兽突然斜冲而来。
它背脊的鬃毛刚硬,锋利的獠牙外露上翻,看上去杀伤力十足。
而此刻这只强壮的野猪正用它粗短有力的四肢拼命奔跑着,像是遇到了天敌的狩猎。
没等众人回过神,一道泛着寒光的黑色锁链穿破了沉寂的空气,它沉重地劈砸上野猪的脊背。
伴随着迸溅的鲜血与凄厉的惨叫,又是一道锁链凭空而来,灵活地捆住了猎物的四肢。
落网的野猪不甘地踢动着硬蹄,妄想以此挣脱束缚。
链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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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紧绷,一个人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来人抬着左臂,原来两根锁链的另一端正缠绕在她的小臂上。
她单手握着链条,竟是毫不费力的将硕大的猎物抡起来,接着动作轻飘飘的往地上砸去。
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地面被破坏出了一个浅坑,野猪断裂了一根坚硬的獠牙,结束了它的垂死挣扎。
猎人完成了她的狩猎,她旁若无人地走到了猎物的旁边。
“你是什么人?”史考特警惕地观察着这位不招自来的猎手。
黑发女子抬起了头,她盯着不远处这位穿着讲究的男人半晌。
而后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眼神牢牢地锁定在他手中的那支棱状的透明器皿。
“你拿的那个,是龙血吧。”她答非所问,声音些许沙哑。
史考特的眼神危险了起来,他不动神色的将龙血收进了口袋,“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过路人。”
说着,他样似不经意地抚去衣袖上沾染的尘土。
“喂,小心!”赫尔德蓦地大喊。
霎时间,两道凌厉的风刃已朝着她迎面斩去。
阿辻翠早就洞悉了他的举动,她甚至为此无精打采地耷拉下眼皮。
啧,元素系的家伙还能不能有点新意了。
像这种以风作为魔力导向的,整什么风刃,就问整什么风刃,能不能直接给个痛快的制造出龙卷风呢,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面对这种程度的攻击,先别说是否会对她造成伤害,能不能到达她面前都是个问题。
她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史考特发出的风刃便自行于半途消散。
这令偷袭者的神色大变,他立刻挥动手臂引起了三道更强劲的风,可惜它们全都重蹈了之前两道风刃的覆辙。
“什么,这怎么可能?”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真无聊,你就这点本事?我还以为能让我稍微活动一下筋骨呢,拿来吧。”阿辻翠伸出手,冲史考特说道。
“什么?”
“这都不明白,真是愚蠢。”阿辻翠对他不上道的表现表示无奈。
“龙血,钱包,还有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她掰着手指数道。
“哦对了,那个水晶石眼镜看起来也不错。”
沉黑色的锁链从她的手臂上散开,如顺着暗流游动的鱼群。
它们快速围拢在她的身边,安静得好似蛰伏的幽灵,灵巧得堪比黑龙的龙尾。
“明人不说暗话,我原来只是打个猎。不过谁让你身携巨款,还凑巧站在了无领主管辖的地域上。”她的眼神变了样,就像沉眠中的怪物睁开双眼。
“你知道吗?在无主之地,强者为王。而很不巧,你遇到了我。”
被视线死死盯住的史考特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危险,刺得他脖子后的寒毛直立。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他觉得有一双手狠狠掐住了他的咽喉让他不得不停止呼吸。
冷漠,毫无怜悯。
就像一个老练的猎人望着待宰的羔羊,是高高在上的恶龙俯瞰着爪下的弱者。
不!那绝不是!
那绝不能是人类的眼神,它属于食人的野兽!
阿辻翠咧开嘴角露出了微笑,一个冷森森的微笑。
“我顺便打个劫,希望你不要介意。”她礼貌地作出问候。
“当然,你介意也没用就是了。”
5. 怎么又被逮捕了
史考特正一脸狰狞地尝试着他的风刃十连式,速度打击与绝杀风镰。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着。
无效,无效,全部无效。
他的绝杀足以将一个强健的骑士兵当场击毙。
可在此时却全然失效,他从未听说过有让魔力导向失效的能力。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喂,你很强吗?”阿辻翠忍不住发问。
相较其它几个元素系导向,阿辻翠最先开始思索的就是风元素。
按她的想法,拥有风元素的人其实不是徒手搓出一团风,而是在空气中创造出额外的力从而驱动气流。
以此引导出她对三大魔导体系本质的理解。
元素系是新增,是在原有基础上增加能量与物质。比如风元素增加了力,火元素则是释放能量或是物质化合。
强化系是注入,是将自身魔导灌注进物体,强化其固有属性。
而通用系则是干涉,人在感知或调控某些原本事物的结果。
故她能控制物体上升下降,并不是因为她能掌控这个物体,而是能操控作用在物体上的力。
这个世界的人们远低估了阿辻翠的魔力导向。
诚然它不是通用导向中最稀缺的预言或是治愈,也不是更具备辅助价值的感知。
阿辻翠拥有的是一种支配的力量,她正以她独特的方式,掌管着这世间万有引力的一个分力。
重力。
史考特能释放出力使空气水平运动形成气流,阿辻翠能调整一部分本该垂直向下的重力转而向水平方向作用。
这形成了是一场看不见的的拉锯。
力度不大的风刃在撞上这堵由横向重力构成的墙时,其内部的驱动气压会被瞬间扰乱,直接在半空中溃散成无害的微风,她不需要躲避。
至于那些威力更强的杀招则可以通过锁链使之无效。具体可参照牛顿第三定律。
当史考特的风镰带着推力袭来,她会瞬间在身前锁链的另一侧施加反作用力。
这就好比一场拔河比赛,当两端的力量完全相等时自然会保持静止。
于是在史考特惊骇的目光中,他那足以切金断石的风刃诡异消散了。
其实,如果这位史考特先生能打出微型气旋,也就是力的方向不再单一的龙卷风,那破解起来会变得有些麻烦,但也不算毫无办法。
更何况就目前看来,他似乎只会造成些方向单一,风速勉强的攻击。
“既然已经这么弱了,还是不要做难看的挣扎了。”阿辻翠对他的反抗失去了期待。她伸出右手,手掌往下一垂。
仿佛一个信号。
这瞬间,她身旁围绕游动的锁链立即静止。
一段距离外的史考特竟毫无预兆地弯曲了膝盖。
只听“嘭”的一声,他直直跪倒在地上。
史考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当他想要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犹如一坨铁块。
他颤抖着想举起手臂,但它们不听使唤,沉重地像被绑缚了巨大的石块。
“你做了什么!我命令你,我命令你立刻停下!”他惊惧地大声喊叫。
阿辻翠无辜地歪了歪头,“我不知道你之前是什么身份,但我想提醒你的是,你现在不在任何一座城市里。你可能曾经地位尊贵,但在这里,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一只误入丛林的兔子。让我来告诉你吧,在这个新世界里,你需要也只需要知道一条规则。”
“弱肉强食,不要丧命。”
史考特摇头,他开始拼命地摇起头。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水晶镜片掉落在了地上,“黑巡司,黑巡司!你们还在不在!黑巡司!!!”
他无法转动他的脖子,他不知道边界线上的黑巡司还在不在。
他不确定赫尔德有没有被他刚才的话激怒然后一气之下领着人回去了,但愿没有。
“黑巡司,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就打算这样干站在那儿,然后眼睁睁看着我被杀死嘛!你们这些自诩维持秩序的福尔图那守护者就打算对我见死不救嘛,黑巡司!”
史考特竭尽全力地张大嘴发出求救,他撕心裂肺,焦急得声音都变的刺耳尖利。
实际上,包括赫尔德在内的一干黑巡司成员都被眼前发生的变故震惊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刚才这位高高在上的前商会官员还嘲笑他们为“黑狗”,甚至对他们的首领出言不逊,而他们却只能选择忍耐。
而就在对方打算潇洒脱身的下一刻,他被一个原想打猎,顺手打劫的劫匪给折腾地跪倒在地,不得不向他们求救。
不知其他人什么心情,但艾萨克已经被这种愉悦的反差感染。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把这股强烈的笑意压抑了下去。
然后他发现旁边的哈伦也在深呼吸。
“哦,我们当然在。”赫尔德终于应声。可他的视线却越过史考特,遥遥望着其身后的位置。
“遇到这种情况,黑巡司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但我们无法擅自越过福尔图那的边境线,对此我也只能深表无奈。”
说完,他微勾了勾嘴角,不知在冲谁作出致意。
然而,某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并没有回以这位老相识哪怕一个凶恶的眼神。她依旧沉迷于她冷漠邪气,凶煞逼人的劫匪人设。
阿辻翠收了截锁链回来,把它拎在手里甩得哗哗作响,“我猜你身上不止龙血一样宝贝,所以你得把你的包和外套都留下。”
“……”史考特咽了一下喉咙,“我、能否将我的外套留下。”
阿辻翠忍不住嗤笑,“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你大概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我要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虫子一样轻而易举,你到底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
她笑得肆行无忌,说的话狂妄至极。黑色锁链相互碰撞发出金属的声响,就像巨龙在用利爪撕裂地面。
她危险,太危险了。
她站在那儿却又像站在雪山之巅,像在发出响遏行云的咆哮。邪气,狂妄,目空一切。
她像是一条恶龙。
史考特感受到了死亡脚步的临近。他大梦初醒,“恶龙,你是恶龙!”
“我当然就是恶龙。”阿辻翠道。
“我们之前碰过面!不,我的意思是我们之前就有接触过,几年前我曾有幸代表福尔图那从您那儿收购过一些龙血,还有龙的鳞片!我是您的老主顾,尊敬的恶龙阁下。”
史考特直冒冷汗,他想尽方法地攀着关系,他觉得自己甚至还不如那头垂死挣扎的野猪。
在死亡的阴霾之下,他妄图以可怜的姿态唤起对方的怜悯,但恶龙可能根本没有恻隐之心。
阿辻翠:“真可惜,我可对你没什么印象。”
她的视线一直不由自主地飘向史考特身后的那群黑制服。说真的,当着这么多人抢劫的经历她也很少有。
尤其是那个带头的烟鬼,他的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视线灼热得像滚烫的熔浆。
虽说对方在她的审美认知中靠前。但并不意味着她想在打劫的时候,被一个条子首领这样热切注视着。
假如我真的这么干了,这小子一定会在我踏进福尔图那边界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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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瞬间就让我感受二进宫的滋味,不留情面的那种。
想到这儿,阿辻翠选择继续尽心尽责地吓唬人。
“看在你曾和我打过交道的分上,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说着,她松开了压制在史考特身上的重力。
“现在你有三个选择。一,继续反抗被我干掉,二,给我龙血被我干掉,三,跑吧,拼命地跑,在我耐心耗尽之前回到那个对兔子而言最安全的地方。”
史考特是个愚蠢却又有些聪明的家伙,他几乎是在恢复自由的刹那就做出了选择。
他不顾仪态,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了福尔图那的境内。
“救、救命,救命啊!”史考特恐惧的上下牙都在打颤,“救救我,我被恶龙盯上了,我就要没命了,我就要死了!”
他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位矜重的商会官员了,他头发凌乱,神情狼狈,甚至变得有些疯癫。
“喂,你不会以为你进了城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吧。”阿辻翠坏心眼地在他背后喊道。
“黑巡司,黑巡司!你们快把我抓起来,把我关到你们总部去!”史考特激动地想抓住赫尔德的手,但对方移了一步让他只够到了后面的艾萨克。
“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交代。”他像是在牢牢抓住救命稻草,“我明白了,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有命才是最重要的。”
艾萨克抽搐了一下眼角。他强忍着笑意揉了揉鼻尖,“咳,好吧,那如你所愿。”
■
史考特被黑巡司押回了福尔图那,阿辻翠打算找个地方享用她的猪肉盛宴。
“喂,阿辻翠。”有个人打断了她。
恶龙拽着捆住野猪的锁链不想回头,她不明白这个烟鬼为什么还呆在这。
赫尔德:“你还想参加庆典吧。”
“……”阿辻翠无奈,“什么?”
“你过来,我没办法越线。”他吃准她会为此转身。
阿辻翠觉得这小子简直是个难缠精,可为了能顺利在不久后参加六年一度的福尔图那庆典,她还是打算过去搞明白他的目的。
这位福尔图那东区的条子头目似乎没有想找她麻烦的意图。
他只是伸出了手,“这回我不得不表达感谢,你帮了大忙,恶龙女士。”
他暗金色的眼眸中带着笑意,虽说乍一看还是有那么些凶。阿辻翠迟疑了一会儿,选择伸出右手与他握了握。
就在这时,只听“喀嚓”一声。
连眼睛都没完全捕捉到赫尔德的动作。
阿辻翠:“……”
她看着自己手腕上多出的银白色手环。
哦,这恐怕就是赫赫有名的看押型手镣。
针对人群是“关在哪里都不放心得找个人看着”的穷凶极恶型罪犯。
旅行者面无表情地分析。
手镣主体是两个手环,虽然没有锁链连接,但因铭刻着魔力印刻的关系,被拷者离另一个佩戴者的距离将最多不超过两个手臂远。
看材质,自己这边的手环是由白矿石铸造,牢不可破,会造成魔力导向失效,和王城中筑成白塔的属于同一材料。
而并不抑制魔力导向的那个应该正拷在赫尔德的手腕上,方便了这位监视者在看押过程中处理突发情况。
赫尔德微扬下巴,“你被逮捕了。”
“我看见了。”阿辻翠深吸了口气。
“所以,你觉得我太危险威胁到了福尔图那。”
“不。”赫尔德否认,他翘起嘴角痞坏地笑着。
“我看上你了。”他说。
6. 饭一顿不能少吃
这绝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事。看上她了,看上了什么?请理解一个常年漂泊的人。
阿辻翠没法为此洋洋得意,并将这一股脑儿归属为样貌惊艳或是人格魅力,她好歹有最基本的自知之明。
一路上她曾见识过太多的污秽与罪恶,就算百般警戒也经历了一些糟糕的事,于是冷酷的理性总是不受控制的出头,将她其余的情感掩埋殆尽。
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因为她是恶龙,还是因为她有强大的能力,也或许是因为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哦。”她最后选择这样回应,“所以我的野猪要怎么办。”
赫尔德偏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你这反应还真是,没其他话想说了吗?”
“当然有。”阿辻翠甩了甩手腕上的镣铐,皮笑肉不笑,“脱身以后,碾死你。”
“哼。”赫尔德笑了笑,“你不会的。”
阿辻翠只觉得他话里有话,“会不会脱身可不是你说了算。”
“所以呢,要打赌吗?”赫尔德挑衅地抬了抬眉。
“怎么赌?”
“两天后就是福尔图那庆典,庆典会持续五天。如果你能在它结束之前逃脱,那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管不着。但要是你没有做到……”
灰发青年露出了嚣张专横的笑,“我就缠定你了,你不准拒绝。”
阿辻翠思忖片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啧,我当然再清楚不过。”赫尔德咂舌。
阿辻翠皱眉,“这个赌注历时七天,你拷着我,我只能跟着你。也就是说你不光得包我七天的三餐,还得管我七天的住宿。而按你的意思,我要是赢了就等于这七天吃住全免,我要是输了你就是拿自己倒贴,要做什么,当我的情人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提出这种让对方血赚不亏的赌注。”
“咳,情……原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赫尔德为她意料之外的直白小声咕囔。
阿辻翠没怎么听清他的话,她继续说:“只是你赢了又有什么用,你没理由永远拷着我,到时候我大可一走了之……”
“行啦!我就是那个意思,你答应了是吗。”赫尔德似乎有些不耐的将她的话打断,他瞪着一双吊眼恶狠狠地瞧着她。
阿辻翠愣了愣,“那好吧。”
她同意了,打算静观其变。
■
黑巡司众人见首领将恶龙拷回来亲自监视纷纷表示疑惑,不过想到她的潜在危险性好像一切就讲得通了。
对于危险与恐怖这一点,“受害者”史考特·布朗最是深有感受。
在审问期间,只要一提到恶龙,他的手就下意识地开始颤抖,看来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走出死亡带给他的阴影。
当然,出于一些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大部分黑制服都对阿辻翠表示友好。
将龙血交还回商会后,黑巡司的忙碌也告一段落。之后会有记录人员与专门处理文书工作的灰昼司完成交接,当然这些流程与他们关系不大。
阿辻翠正与赫尔德走在一起,肩上扛着心心念念的野猪肉,在热心的黑巡司成员的帮助下已被切割成块。
“你是胃具体通向哪儿?”赫尔德调侃,“你知道自己中午吃了多少?整整一篮子的培根芝士三明治。”
阿辻翠呵了声,“你有必要了解一下食肉动物的正常食量,我能一口气吃掉一整头野猪。”
“知道知道,我已经预料到之后的几天我会在伙食上有一大笔开销了,大胃龙。”
“……好得很,准备好倾家荡产吧,烟鬼。”
这个称谓可不算空穴来风,哪怕赫尔德没在抽烟,阿辻翠也依旧能闻到他身上挥之不去的烟草味,它几乎完全遮盖了信息素的味道。
两人互相嘲讽,一路从中心大道走到了边缘的雀尾巷。不同于前者的开阔整洁,这片区域显得些许拥挤。
巷子的路曲折逶迤,两旁参差排列着二三层的灰色砖房,它们看上去已经有些破旧了,远没有前头那些崭新明亮的建筑漂亮。
“要不要先逛逛?”赫尔德突然停下脚步,“反正你接下来七天都得跟着我,不如先熟悉一下环境。”
阿辻翠看了看手腕上的镣铐,“这就是你的看押方式?带着犯人到处闲逛?”
“有什么问题吗?”赫尔德理所当然地反问,“难道你更喜欢被关在黑巡司的地牢里?那里可没有野猪肉吃。”
“我只是觉得,你们黑巡司的规章制度似乎很……灵活。”
“哈,只要你跑不了,在哪儿不是一样。”
他们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去。
阿辻翠第一次走到这里,她一边走,一边环顾着四周。如同它的名字,雀尾巷充斥着各种叽喳的声音。
生意人摆着摊使劲吆喝,衣着朴素的女人正与老板争辩着最后的敲定价,一位母亲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头喊叫着让孩子快点回家吃饭。
人们用彩色的布幔支在了棚顶,用木板与藤蔓牢固的在楼房与楼房间搭出了悬于空中的桥梯。它们纵横交错,一层之上还有一层,像是一座盘旋于半空中的小型城市。
这里满是贩卖食物与有趣玩意儿的摊铺,道路被挤占的有些狭小,但不妨碍孩子们找个地方玩扮演骑士的游戏。
浓厚的市井气息将这里笼罩,熙来攘往,呈现出一片生机。
“赫尔!”一个卖水果的老妇人热情地招呼着,“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哟,还带了另一个人?我是不是该认为这是件好事!”
“少管闲事,玛莎婶婶。”赫尔德笑道,他顺手从摊子上拿了两个苹果,扔下一枚铜币。
“给。”他把其中一个苹果扔给阿辻翠。
阿辻翠接住苹果,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怎么,怕我下毒?”赫尔德挑了挑眉,率先咬了一口自己的苹果。
“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亲切?”
“我只是不想听你待会儿喊饿!”
“嘿,赫尔大哥!”几个十来岁的少年从旁边窜出来,眼睛亮晶晶的,“这是谁?你的犯人?”
“犯人?赫尔大哥怎么可能会带犯人回来呢!”
“哦!我明白了。不是犯人,那就是心上人!”
“心上人!”
“滚一边去,小鬼们。”赫尔德作势要踢,起哄的少年们嬉笑着跑开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经过了一家铁匠铺。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正在锻造什么。
“赫尔!”壮汉抬起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好久不见!”
“嗨!霍顿,最近生意怎么样?”赫尔德走过去,和他碰了碰拳。
“还行,就是庆典快到了,各种铁艺装饰的订单多得做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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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擦了擦汗,目光落在阿辻翠身上,“这位是?”
“一个,朋友。”赫尔德含糊地说。
霍顿意味深长地笑了,“懂了懂了,不打扰你们……哦不,是你们别打扰我,快走快走!”
他挥手驱赶起两人。
阿辻翠注意到,这条街上几乎每个人都认识赫尔德,而且对他的态度都很亲切,这与她之前的认知大相径庭。
“看来大家都很喜欢你。”阿辻翠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
“喜欢?”赫尔德嗤笑,“他们只是习惯了我而已。我从小就在这条街上打架,后来进了黑巡司,他们倒觉得我出息了。”
阿辻翠若有所思,“你在这儿呆了很久。”
“当然,我是在这儿长大的。”对方说。
他们终于走到了巷子的尽头。
赫尔德的家位于白雀杂货店与另一家住户之上的三楼,他带着阿辻翠从旁边的楼梯直接走上了顶层。楼梯很窄,木板在脚下吱呀作响。
看着他打开的木板门,阿辻翠忍不住皱眉,“你知道你这门锁有多好撬吗?”
“哇哦,我看谁敢。”赫尔德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往前走了两步,“进去啊,难道还得我请你吗?”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对自己太过信心,就这样把一个认识不满七十二小时的人往家里带。
还是个她这种级别的危险分子,心可真大,阿辻翠想。
赫尔德看她这副谨慎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喂,你在城外横行霸道,一进城怎么就成这样了。”
阿辻翠镇定自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不都是为了生活嘛。”
她跟着赫尔德走进屋内。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但收拾得很干净。
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单人床,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烟灰缸和几本书。另一边是个简单的厨房,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照片。
“朴素。”阿辻翠评价。
“你以为黑巡司的薪水能让我住多好的地方?这座城市里有很多人恨我们恨得牙痒痒,如果不是城主坚持,我想我早就失业了。”
赫尔德应答着,随手往壁炉中熄灭的柴火甩了个火苗,然后把野猪肉放到厨房的桌子上。
“坐吧,别客气。”
徒手生火。
看来魔力导向是火元素。
阿辻翠在壁炉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墙上的照片。
其中一张是个小男孩的照片,灰色的头发,倔强的眼神,应该是小时候的赫尔德。另一张是个女人,面容温柔,眼睛和赫尔德很像。
但之后的照片中她没再出现。这间屋子里也不存在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
独居、母亲、受重视、可能去世或长久分离……
看来要注意,不要提亲情方面的话题。
如同每次在野外安营扎寨,阿辻翠观察着这个新环境,心中快速闪过结论。
赫尔德开始准备晚餐,熟练地处理着野猪肉。房间里弥漫着肉香,阿辻翠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才吃完没多久又饿了?”赫尔德调侃。
“这都是正常的。”阿辻翠一本正经地说。
她看着灰发青年的背影,觉得这个场景才不正常。一个黑巡司的首领,正在给他的犯人做饭?
这对吗?
谁懂啊,她恶龙今天也是吃上牢饭了!
7. 是牢饭还是软饭
牢饭有点过于好吃了,好吃到快成软饭了。
阿辻翠看着一大桌的香炸猪排,煎烤猪肉以及超大杯柠檬啤酒如是想着。
如果说这世上真有饿死鬼,那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赫尔德望着一大桌空空如也的锅碗瓢盆以及像是五百年没吃过饭一般的阿辻翠如是想着。
人与人之前的关系总会在一起吃顿饭后变好。特别是在阿辻翠饱餐一顿心情愉悦与赫尔德借由看押假公济私的情况下。
救命,这比她在野外自己烤的好吃太多了!她之前吃的都是什么?猪食吗?!
哦,对不起,猪。
虽然你吃得不好,但你是好吃的!
阿辻翠近乎虔诚的咀嚼完嘴里的野猪肉,“你为什么要加入黑巡司,当个厨子不好吗?这也太好吃了吧。”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种花八大菜系都离她而去。她自己又折腾不出来,在长年的旅行中也经常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依靠干粮生存。
偏偏她食量大,有时候饿得不行就去附近找找有没有动物,个大的烤了吃,个小的……再小也是肉啊,咱们掐头去尾凑活着嘎嘣脆还不行嘛。
她造访过包括王城在内的十二个城市,每个地方都有当地的特色风味。有些她并不觉得很好吃,有些确实美味可吃到的机会不多,像这么心满意足的吃上一顿还是少有的体验。
“喂,你不至于吧。”赫尔德托着腮,懒散地笑着,“你旅行去过那么多地方,肯定也吃过很多稀罕的东西。”
“这倒不是,而且我一向对难吃的更印象深刻。”阿辻翠回忆起来,“旅行的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路途上,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往往需要很长时间。而且我刚开始独自旅行时被地图坑过很多次。”
她停顿了一下,“我想去塔丽萨看海,结果按地图走就直接走进了一片沙漠。那里的风很大,眼前全是黄沙。水很快就喝完了,但我运气不错地遇到了一只巨大的沙蝎。”
赫尔德:“等等,你说的沙蝎不会是肯迪荒漠的那只黑王蝎吧。”
“可能是,我不太记得名字。”阿辻翠抿了抿唇,“但我第一次觉得虫子那么难吃,腥臭味重得要命。”
“我说,你生火了吗?”
阿辻翠:“尝试了但没成功,只能生吃。当时我拼命想象着等活着到达下一个城市后要吃最好吃的东西,但当我真的到了塔丽萨,却觉得那些精致的海鲜料理都无法与想象中的美味匹敌。”
“该死,这是能一脸平静说出来的话吗,你差点就死了!”赫尔德为她满不在乎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议。
“不要大惊小怪,这种情况现在已经很少发生了。”阿辻翠耸耸肩,“塔丽萨倒是个不错的地方,那里的人很会做生意,港口永远热闹,商品琳琅满目。”
“还有沃肯,那里的人话不多,但做的武器确实不错。我在那里待了一个月,帮他们搬运矿石换取食宿。那里的工匠们日夜不停地锻造,城市里到处都是金属敲击声。我也去敲过几锤子,结果把剑尖打断了,那个工匠就把我轰了出去。”
赫尔德饶有兴致地听着她的经历,“听起来你去过的城市还真不少。”
“事实上,每个城市领地我都待过。”阿辻翠托着下巴。
“巴克斯的人最懂享乐,那里的酒确实不错,但喝多了容易误事。索拉瑞斯的学者们很有趣,他们愿意和我讨论各种奇怪的理论,虽然我们谁都说服不了谁。但那里的茶不错,很提神,一杯下去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你居然能听懂那些学者的话?索拉瑞思可是奥格的学术中心!”赫尔德好奇极了。
“并不是特别深奥的问题,主要是关于魔力导向的本质。结果就是我认为对方顽固不灵,对方觉得我无药可救。算了,这不重要。”阿辻翠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
“维里迪亚的农民们很朴实,给我摘了最甜的水果,那里的米饭也好吃,比别的地方都香!狮鹫之崖的冒险者们喜欢吹牛,但确实有些本事,虽然他们没能屠龙,但他们做的肉干很有风味。”她一一数着,“不过最奇怪的还是乌姆布拉……”
听到这个名字,赫尔德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怎么了?”阿辻翠问。
“没什么。”赫尔德迅速收敛表情,“只是听说那个领地很神秘,一般人很难进去。你是怎么到那里的?”
阿辻翠:“确实很难找到。我是在追踪一头受伤的魔兽时误入的,那里常年被浓雾笼罩,建筑都隐藏在古老的森林深处。”
“那里的人怎么样?”
“大部分人不太愿意与外人接触,但也不算敌对。有些是血族,有些是狼人,还有一些我不知道名字的种族。”阿辻翠回忆。
“除了魔力导向,每个种族都有独特的血脉天赋,比如狼人的恢复力,血族的隐匿。他们的炼金术和草药学也很厉害,我在那里倒学了很多生存与捕猎技巧。”
赫尔德:“狼人,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阿辻翠:“很强壮,感官敏锐,不过脾气普遍不太好,特别是在月圆之夜。”
他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但终究没再询问下去。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雨,雨打在屋顶瓦片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壁炉中火烧得正旺,木柴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房间里陷入沉默,只有雨声和火焰的声音。
阿辻翠突然放下了手中正啃的骨头,“你为什么不开餐馆?”
问题又诡异地饶回原点。
赫尔德:“?”
赫尔德:“我为什么要开餐馆?我可不想天天面对这么多过锅碗瓢盆啊!而且我有本职工作!你不会完全忘记自己目前的处境吧?”
“我的处境?我目前的处境很不错,甚至还吃饱了。”阿辻翠适时地打了个饱嗝,一副很感动的样子。
“反倒是你,黑巡司的处境才不好,薪水不高,还不受欢迎。”钱多事少离家近,三个都不沾边。
赫尔德不说话,开始瞪她了。
阿辻翠灌了一口柠檬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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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毫不畏惧对面钉子般的目光,“难道不是吗?有钱人理所当然会觉得粗鲁,贵族们应该觉得碍眼。而普通民众大概会觉得恐惧,他们只知道你们抓人,调查,手段强硬,但又不知道你们具体在做什么。”
“喂!总要有人做这些脏活累活!”赫尔德挠了挠头。
“我们就是专门处理那些别人不愿意碰的工作,虽然方法粗暴,但很有效果,至少雀尾巷比以前安全多了。这种事应该很容易理解吧,反倒是你!”
“生吃黑王蝎叫过得好?”他问。
“那是意外。”阿辻翠镇定自若。
“差点死在沙漠里也是意外?”
“都说了是意外。”
赫尔德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有多少次这种意外?”
阿辻翠在回忆中翻翻捡捡,“大概……几十次吧。”
“几十次!你居然还活着?”
“嗯,确实活得好好的,虽然现在被拷着。”阿辻翠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镣,像在单纯地晃动一个镯子。
“真不明白你啊!为什么哪怕有丧命的危险你还是选择一直旅行,却不是找个不错的城市生活?”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理由,我只是……”阿辻翠顿了顿。
“在确认这个世界,有时我怀疑它,有时我又怀疑自己。我意识到停在原地不会有结论,所以我要去的将永远是下一个地方。”
她的眼神渐而拉长,似乎正透过虚无望向一个遥远的彼方。
“难过吗?”赫尔德突然问,他拿出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总是一个人,难过吗?”
阿辻翠却觉得这个问题奇怪,“为什么要难过?一个人总是很自由。”
赫尔德:“你真这么认为?”
“当然,我从来不喜欢说假话。”阿辻翠轻笑了声。
“……”
“……所以可以考虑一下兼职开餐馆吗?真的很好吃!”
“你还真是不死心啊!不开!”
“好吧,但是谢谢你的招待。”阿辻翠耸了耸肩,“感觉让你多出了许多不必要的工作量,作为感谢我会帮忙刷碗的。”
赫尔德:“哈?Alpha居然会刷碗吗?”
阿辻翠:“哈?Alpha难道不会刷碗吗?是个人都会刷碗吧,只有干净和不干净的区分。”
赫尔德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你说的没错!”
雨声渐渐变大,房间墙壁上倒映出两人的侧影。
“对了,明天还要早起,庆典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我要帮着巡逻。”赫尔德打了个哈欠,往椅背上靠。
“所以我也要去?”
“当然,你可是被我拷着的。”赫尔德翘着椅子,尝试用一根椅子腿保持平衡,“不过你应该会喜欢的,庆典期间的福尔图那会很热闹!”
“是吗,六年前我就错过了。”阿辻翠说。
赫尔德看着她,暗金色的眼睛在火光下微微闪烁。
“这次不会了,我保证。”
8. 月之女神的奇迹
月光从夜空中倾注而下,福尔图那被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纱。
人们都说月光温柔,如水一般静静流淌,就像是月之女神在抚慰人们安睡的微笑。
可赫尔德·索恩却曾一度认为月光是一半的残酷冰冷,一半的灼热疯狂。
月圆之夜,每个成长期的狼人都会因血脉的牵引感受到狂化的力量。
有一股无法控制的愤怒在身体中乱窜,它让他的血沸得滚烫,它使他的双目赤红,嘴里长出尖锐的獠牙。
空气中突然开始弥散信息素的味道,赫尔德绝望地发现自己撞上了每季Omega必经的欲|火撩身。
而静滞剂在狼人狂化时丝毫不起缓和效果。
多么可怕,多么可悲啊,一个即将丧失理智陷入欲望的怪物。赫尔德用尖利的指甲刺入掌心。
不,他要逃,他必须逃!
狼人少年咬着牙从窗户跳了出去,他开始奔跑,拼尽全力的往城外奔跑。
一旦停留,空气中就会开始扩散信息素浓烈的味道,它也许会引来让他万劫不复却无从抵抗的一切。
他不愿,不甘,也打心底觉得恐惧。
赫尔德翻过了城墙,跑进了城外的森林。他记得森林深处有一片湖泊,他得将自己丢进去,从头到尾都浸没到冰凉的水里。
可惜,圆月还悬挂于头顶,月光还阴魂不散,他狂躁的头脑发昏,只知道在森林中横冲直撞。
终于在将脑袋撞上了树干后,狼人再无力奔跑。
“啊啊啊啊!”他张开嘴发出野兽般的吼叫,他的身体依旧炽热,浑身上下的血脉都在偾张。
风将树叶摇的哗哗作响,一对毛茸茸的尖耳朵在狼人少年的头发里抖了抖。
有人,他听见有人走过来了。天哪,是个Alpha,天哪!
他已经闻到了对方的信息素,它参苦参甘,像某种草茶的味道。
赫尔德将自己的手脚蜷缩成一圈,他剩余不多的理智在抵触着Alpha的靠近。但他的身体却迎合着生理本能想要得到触碰。
“别靠近,再靠近的话,杀了你!”赫尔德喘着气,艰难的朝脚步传来的方向大声吼叫。
“我也不想。”陌生的Alpha似乎也在努力维持平静。
“你在森林里乱窜,惊走了我的猎物,现在大半个林子都是你信息素的味道。如果不是我喝了瓶冷却剂,我现在应该是扑过来而不是和你说话。”
随着Alpha的接近,赫尔德颤抖得厉害,他不想要对方靠近又很想让对方靠近。这种心理让他愈发厌恶,愈发无地自容,对于他自己。
他感受到那个Alpha已经走到了他身前。
“不,别看我,拜托……”少年将头埋进臂弯,声音弱了下去,“不要看我。”
Alpha的声音听上去苦恼极了,“哦,是狼人,难怪了。月圆之夜撞上发情期,也是够倒霉的。你还好吗,我这还有一点通用缓和剂,你要试试嘛。”
“唔……滚。”
“我也想走开,但这块味道太浓了,我的腿自己迈开的,不受我的控制。”
“滚!不管你是什么都快给我滚,除非你想让自己脑袋开花!”
“抱歉。”Alpha很无奈,“现在我也很难让自己远离你。”
赫尔德明白这个Alpha也正克制到了极点,可以说她是被他的发情期影响受了无妄之灾。
但他也不想这样,他也不想的。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委屈与愤怒在这顷刻间爆发,少年猛地抬起头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他的脸庞已经变得不像人类,狼的耳朵竖在他的头上,嘴里长出獠牙,泪水从他赤红的双目中涌出来,他好像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正狼狈而痛苦地哭泣。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无法控制情绪,他疯了似的大声吼叫,冲着这无辜的Alpha宣泄怒火。
蹲在他眼前的黑发少女有些无措,她歪着头静静望了他一会儿。
蓦然,她凑上前在狼人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或许只能算触碰的程度。Alpha的亲吻或一段时间的身体接触能短暂地缓和Omega的情况。
“不要害怕。”她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赫尔德的脑袋搁在了Alpha的肩膀上。在这股草茶味的安抚下,他稍微好受了些。
狼人少年仰起头注视着这位陌生的Alpha,不知是不是信息素扰乱了他。他觉得对方的黑眼睛漂亮极了,像是沉静又神秘的黑曜石。
“你是谁?”他问。
“我是阿辻翠,一个旅行者。”Alpha回答他。
“旅行者,真好。”赫尔德苦笑,“Alpha真好,我为什么就不能是个Alpha呢。”
阿辻翠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然而我这个Alpha却被你的信息素引得走不动路。我还在想,我怎么就不是个Beta呢。”
年轻的狼人摇了摇头,他沮丧极了,“你不明白。既然我注定要成为一个Omega,为什么又要让我觉醒狼人的血脉。既然我已经觉醒了狼人的血脉,那为什么又要让我分化成一个Omega,这样的搭配连我都觉得奇怪,我一直以为狼人只能是Alpha。”
他为这般的命运捉弄感到痛苦,“不会有人喜欢一个跟狼人一样强壮的Omega,也不会有人会喜欢一个是Omega的狼人。总之已经没人会喜欢我了。”
阿辻翠揉了揉他蓬乱的灰发,“你自己喜欢自己不就好了。又是Omega又是狼人,多么特殊,你是个Omega却能拥有和Alpha一样的力量。”
赫尔德:“你不觉得这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阿辻翠轻蔑地笑了声,“如果我是你,谁敢用这嘲讽我就冲上去把他打得连他妈妈都不认得。”
听到这儿,赫尔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个弧度,露出了里面凶横的尖牙,“哼,我之前就是这么干的。”
“干得好。”阿辻翠附议。
赫尔德叹了口气,“其实在没分化前我一直都想成为一个骑士,可惜军队不招Omega,我知道他们的顾虑,我没有他们需要的绝对力量与稳定了。”
“所以,之后呢?”
狼人少年沉默了许久,“虽然这很难,但我还是想要……像一个骑士兵一样,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哦,那就这么做吧,按你想的那样。”阿辻翠却毫不犹豫,“又强大又是个好人,你会被很多人喜欢的。”
赫尔德:“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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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很凶。”
“很凶吗?我看看。”阿辻翠捧住了狼人的脑袋不让他躲。
赫尔德觉得自己脸都要烧起来了。
“喂!”他大喊。
见此,少女露出了浅笑,“哪里凶了?我觉得一点都不可怕,就像火蔷薇那样。说真的,你得喜欢你自己,可千万别为此轻易放弃,那可太傻了。”
月光在她的半边脸上映出了斑驳的树影。
赫尔德深深凝望着,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不假思索的将另一个人藏在眼睛里。他觉得温暖,这种温度正在抚慰他体内沸腾的血。
狼人少年闭上了眼睛,他的指甲更加锋利,毛发变长,身后长出尾巴。
他在Alpha的怀中变成了一只深灰色的狼,它挪了挪身体,只将脑袋放在少女的膝上。
真奇怪,现在的他只感觉到宁静,为什么呢,可真奇怪啊。
在陷入沉睡之前,灰色的狼在心底回答自己。
这大概就是奇迹,是月之女神给予他的最温柔的馈赠。
■
赫尔德睁开眼,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了地板上。他不知多少次走进这样的梦境,月夜下绮丽葳蕤的森林中。
一头深灰色的巨狼安然沉睡于黑发少女的身侧,它用蓬松的尾巴卷在她的身上,期望她也同样能沉浸在温暖中。
他想更了解,他想再接近,他想一直跟随在少女身边。
所以浪迹天涯的旅行者,你什么时候会再出现,回到福尔图那啊?难道你不喜欢这座热情好客的美丽城市?难道你已经找到了其他地方定居了呢?
还是说你曾经回来过,但他却没能再见。
狼人祈祷着,在接下来的每个月圆之夜于森林中向月神长啸。
即便血脉中蠢蠢欲动的怒气狂化他早就掌控自如,Omega的发情期也在没了狂化搅局后用抑制剂很好地度过。
但他依旧贪婪的,得寸进尺的向女神恳求着他的奇迹。他想再次见到他的少女,他深藏于心中的少女。
此时的月光下,旅行者就屈膝靠坐他的床边沉沉睡去。
赫尔德并不介意在自家地板上凑活几晚。可阿辻翠在这方面出乎意料的坚持,她看上去确实睡得挺好,不愧是在她的言语中能在雪山冰面上睡觉的人。
可笑的是,他竟无法入睡。
她还是很像他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她的话语与漆黑的眼眸也依旧扣动心弦。
不过他搞错了一点,月之女神并不是给予了他最温柔的馈赠,而是将一头恶龙送到了他的身边。
他对此啼笑皆非,原来她的不害怕并不是不以貌取人,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犯不着害怕。
只是那又如何呢?
赫尔德心中嗟叹,她很好,她还是很好啊。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比平时更柔和了。
他在一旁蹲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六年了。他想在她嘴唇上落下羽毛般的一吻,就像她之前做的那样,但最终还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不能做这样的事,偷亲也绝非他的风格。
可就算捂住嘴,喜悦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终于,再次见到了你。
他的奇迹。
9. 可以吃苹果派吗
阿辻翠被鸟鸣声与稍显刺目的晨光唤醒。
赫尔德正站在窗边伸着懒腰,他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勾勒出结实而性感的肌肉线条。
阿辻翠看见了他身上的狼人印记。它就像黑色的荆棘藤般一圈圈缠绕在青年的左臂,又从小臂一直蔓延到了肩胛骨。
大概是察觉到了关注的视线,赫尔德侧过头绽放出了今晨的第一个笑容。
他并不知晓收敛,眼神中总透着桀骜的张扬。
左臂的藤纹似乎成了增加他野性与魅力的饰纹,而不是单纯代表狼人的觉醒象征。
身后的光芒映衬着他鼻梁与眉眼,这让他总透着痞气的笑看上去爽朗了些。
“哟,阿辻翠,昨晚睡得好吗?”
有些过于刺眼了。
阿辻翠将手放在眼前遮蔽阳光,“还行,我倒是习惯睡硬一点的地方。”
说着,她舒展了一下胳膊。
她并不嫌弃赫尔德家的地板,更何况他还在上面铺了一层柔软的鹿毛毯子。
作为一个随便找个洞穴就能睡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不错的待遇了。至少她不需要在睡觉前像个恶霸一样赶走原先宿在洞里的灰头蝙,或者为此和熊搏斗。
没有在半夜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恶意,她难得睡了个好觉。
早晨的时间如同快进,赫尔德一边刷牙一边把面包塞进烤箱,反手往锅里打了个鸡蛋。
阿辻翠被手腕上的镣铐拽来拽去,跟随着赫尔德的行动在屋子里不停打转,跟个陀螺似的。
她刚想去够桌上的面包,结果走了两步就被镣铐拉住拽回原地。
“赫尔德,你后退一步。”阿辻翠无奈地叫了声。
“什么?”赫尔德回过头,他正忙着在厨房翻找黄油,完全没注意她的动作。
看她被限制在原地动弹不得,忍不住笑道,“哦,没错,能分开的距离就这么长。”
所以接下来几天都要这么过吗?阿辻翠在心中叹气。
她试着调动魔力想让面包飘过来,毫无反应,白矿石果然完全抑制了她的能力。
经过一番兵荒马乱,早餐总算准备完毕。
赫尔德几口吞下自己的那份,飞快地拿起挂在门后的黑巡司制服,一条腿已经迈出了门框,“快走,巡逻的时间要到了!”
阿辻翠还没来得及起身,人就被手腕上的镣铐拉扯起来。
她本能地想稳住身形,结果好巧不巧脚撞上桌角,以至于整个人直接撞到赫尔德背上,把他也撞了个了趔趄。
手里吃到一半的鸡蛋差点就糊到了制服上,阿辻翠眼疾手快地把它丢进嘴里。
虽说拯救了制服也拯救了鸡蛋,但混乱完全没有改善。
他们像两只打架的猫一样挤在门口,赫尔德好不容易站稳,手肘又撞到了阿辻翠。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就这样再一次激活了手镣的看押功能。但这次她学聪明了,着陆的地点不是后背,而是直接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你要走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阿辻翠抬起头,揉了揉额头。
“是你反应太慢!”赫尔德嘴硬,急忙松开扶着她的手,耳尖有些泛红。
又经过几次惨痛的磕磕绊绊,两人终于找到了某种默契的节奏。
赫尔德在前,阿辻翠在侧后方半步的位置。
这样不会互相妨碍,又能保持合适的距离。
■
清晨的福尔图那已经热闹了起来,商贩们推着一辆辆装满货物的小车前往集市。一队穿着整齐的骑士团士兵迈着有力的步伐在街道上巡逻。
“骑士大人,早上好!”路过的市民们热情地向他们招呼。
赫尔德的巡逻路线显然不会与骑士团重叠,他带着阿辻翠拐入一条小巷。
巷子里光线昏暗,几个灰扑扑的人影原本蜷缩在墙角,看到黑色制服后本能地往阴影中缩了缩。
“早上好,锈。”赫尔德冲其中一个打招呼。
那人抬起头,是个独眼老人,“赫尔德大人,今天这么早?”
赫尔德掏出几枚铜币丢进老人面前的碗里,“庆典快到了,得多转转。对了,让你手下那些小崽子们多留个心眼,有什么异常记得告诉我。”
“一定一定。那些小耗子的鼻子可灵着呢。”锈露出缺了牙的笑容。
他们走出昏暗的巷子,又走进了另一条破败的巷子。
阿辻翠能感觉到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打量她。准确地说,是在打量她的钱袋。
几次她都能察觉到接近,但看到赫尔德后又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而赫尔德正百无禁忌地穿梭其中,时不时地跟墙角的影子们打个招呼。
耗费了一个上午,两人终于从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钻了出来。
中央广场正在为庆典布置鲜花与装饰。工匠们忙着悬挂铁艺装饰,妇女与孩子们编织着郁金香与铃兰花环。
一群身穿灰色文员制服的人正在调度这一切,他们手持文件板,行色匆匆,不时对工匠们进行指挥。
“灰昼司这些家伙,整天就知道发号施令。”赫尔德将手背在脑后,慢悠悠地贴着墙壁边缘走过。
灰昼司也是隶属于领主的三个特殊部门之一,主要负责文书资料的整理与各个部门的部署调配。
按阿辻翠的理解,就像是个加强版的行政秘书处。
正说着,一个灰制服跨越了层层人海急匆匆跑来。
“赫尔德大人,总算逮……总算见到你了。你上次的工作报告还没有提交,纳尔森大人说必须要在三天内提交!”
“啧,知道了知道了。”赫尔德摆了摆手,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见的表情。
传完话的灰制服叹了口气,又风风火火地奔了回去。
阿辻翠看出了些门道,“你没写?所以绕着走?”
“咳,在写了在写了。”赫尔德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头儿!”就在这时艾萨克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他和哈伦正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两人都穿着黑巡司的制服,风格却截然不同。
艾萨克的领口敞开,袖子卷到手肘,一副随时准备打架的样子。哈伦则规矩得多,只是腰间鼓鼓囊囊好像藏着什么重型武器。
艾萨克看到阿辻翠,眼睛瞬间亮了,“哦!恶龙也在!”
他兴奋地握了握拳头,眼里满是跃跃欲试,“要不要和我打一场?看你收拾那个史考特简直太过瘾了!”
“啪!”哈伦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是不是忘了她现在的状态?”
阿辻翠:“……”
赫尔德没理会这个打岔,“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艾萨克:“没发现异常,头儿。毕竟最大的异常正被你看押着呢。”
哈伦也难得调侃,“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用这种方式看管犯人,以前不都是直接丢地牢吗?”
“哦?你们很闲?”赫尔德的语气危险起来,“东区的下水道检测了吗?”
两人立刻站直,“这就去办!”
午餐是在集市解决的。
福尔图那特色的肉卷饼,酥脆谷物饼皮裹着多汁魔兽肉和新鲜蔬菜,再淋上两种秘制酱料,很有风味。
阿辻翠边走边吃,这倒不是她的选择,纯粹是某个工作狂非要边巡逻边吃。
突然,赫尔德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如狼一般,敏锐地锁定在一个年轻男人身上。那人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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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挑选水果,手却悄悄伸向旁边妇人的钱袋。
赫尔德没有大喊大叫,而是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就在小偷即将得手的瞬间,他稳稳抓住了小偷的手腕。
阿辻翠再次被迫加速,手里的卷饼差点起飞。
我的午饭!
她伸手去抓,结果一捞捞回来两个。
“我的钱包!”被偷的妇人反应过来。
“我的手!”小偷也一起大叫。
“哟,尼克,又忘了我说的话了?”赫尔德的声音很轻,扒手的脸却瞬间白了。
“赫、赫尔德!”男人颤抖着,“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赫尔德的手劲加大,扒手疼得龇牙咧嘴。
“我错了!我错了,赫尔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赫尔德松开手,“你知错就好。去白叶司那儿帮工吧,我会派人盯着你的。再让我逮到你偷东西,我就把你的手指一根根掰断,再把你丢到地牢去!”
年轻男人如蒙大赦,连忙跑了。
妇人连忙道谢,赫尔德只是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不把人抓起来?”阿辻翠问,把捞到的第二个卷饼递还给他。
“抓起来关两天又放出来,有什么用?逼他去干点正经事,说不定能改。”赫尔德咬了一口饼,含糊地说。
阿辻翠跟着他继续巡逻。解决了一个摇摇欲坠的招牌,重新摆放了几个高得离谱的货箱,还疏通了被堵塞的烟囱。
赫尔德处理起这些总是干脆利落。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市民们看到黑色制服时会本能地后退,但需要帮助时又会第一个寻找他们。
赫尔德很快就被委派了新任务。一位老妇人请求他解救自己的猫咪淑女,她爬上屋顶下不来了。
说真的,这对于总是身手矫健的猫来说实在有点丢猫了。
赫尔德看了看三层楼高的屋顶,又看了看镣铐,最后看了看缀在他身后的阿辻翠,嘴角勾起了个不怀好意的坏笑。
阿辻翠:“……”
她认命地叹气,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自从有了方便的重力操控,她已经很久没体验过徒手爬墙的乐趣了。如果这也能被称为乐趣的话?
更糟糕的是,猫小姐似乎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危险气息。
一靠近它就弓起背开始炸毛,嘶嘶地叫着在屋顶上上蹿下跳。
阿辻翠从未想过,自己屠龙没问题,抓猫大问题。
活动范围的限制更是雪上加霜,每次她快要抓到猫时,镣铐就会把她拽回去,顺便还会痛击临时队友,把赫尔德拽得东倒西歪。
“能不能稳点?”她问。
“是你动作太大了!”赫尔德努力保持平衡。
为了不让简单的抓猫任务转化为维修屋顶,阿辻翠主动一手扛起赫尔德,空出的一只手去追逐猫咪。
最终成功捕获一款白色长条猫猫。
只是赫尔德从她手臂上下来后就不再和她说话了。
“你!”
他先是瞪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地别过头。
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瞪了她一眼,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阿辻翠:“……”
都抓到猫了,倒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太阳西斜时,一天的巡逻终于结束。
回去的路上经过雀尾巷,玛莎婶婶又热情地招呼他们,还硬塞了一袋新鲜的苹果。
赫尔德当即决定回去烤苹果甜派,这让阿辻翠对饭后甜点产生了些许期待。
但不多。
她还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气消,也不知道苹果派会不会有她的份儿。
哈哈,但愿有吧。
10. 福尔图那的庆典
今天是福尔图那庆典的第一天。
六年一度的庆典是福尔图那的全城狂欢,人们常会互相赠送红色郁金香或白色的铃兰,会在有欢快乐曲的地方载歌载舞。
没人会感觉到疲倦,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黑巡司轮流值班,每个人都能享受到三天的悠闲假期。
赫尔德难得换下了他的黑色制服,穿上了日常的衬衣马甲与软底短靴。他不忘戴上鹿皮帽子,用帽檐的阴影掩盖自己的样貌。
这副装扮似乎更适合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现在的他就像是领居家那个天天想着怎么招惹心上人的坏小子,而不是那种令人不敢对视的家伙。
通过这两天“赫尔德去哪儿她就得跟去哪儿”的相处,阿辻翠对这位暂时的看押者有了更多了解。
作为黑巡司东区的首领,他在工作时表现出一副强悍桀骜的模样,在部门其他成员面前则又成了个强大可靠,待人爽快的首领。
而踏进家门之后,他似乎又切换到了另一种称霸模式。
作为独居者,他的房子未免整洁的过分。空间并不算大,但不论是家具还是物件都排列得井井有条。
除此之外,她认为这个年轻人或许有些孤独。
他在Omega中显得过于强大,在Alpha眼中又成了个另类的威胁,Beta大概能良好的适应他,但终究无法理解他。
他或许是在寻找同类,一个也绝不能是弱者的同类。
“去逛早集吧。”阿辻翠收回了思绪。
赫尔德切了声,“知道啦知道啦,买早饭对吧,跟没吃过饭似的。”
“我今天就是没有吃过饭。”
待两人到达时,早集已格外热闹了。
街道两旁装饰着彩旗与绚丽绽放的鲜花,郁金香与铃兰花束装点着每个摊位。空气中扩散着花香与烤面包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深呼吸。
“哟,老板。来三个鸡肉三明治。”赫尔德对着常光顾的摊主说道。
阿辻翠:“你好,再来三个鸡肉三明治,还有两个魔兽肉烤饼。”
老板手脚麻利地包着餐点,一边忍不住多看了阿辻翠两眼,“十个铜币。”
阿辻翠率先摸出了钱币,慢了一步的赫尔德挑了挑眉,从老板手中接过了早点。
“这都够三个人吃的了。”他说。
阿辻翠装作没听见他的嘲讽,咔嚓一口将烤饼咬掉了半个。
“好吧。”老板笑着摸了摸他上翘的胡子,“那么,祝贤者塔快乐!”
赫尔德:“贤者塔快乐!”
阿辻翠:“咔嚓咔嚓咔嚓。”
两人继续逛着早集。
街道比平日更加拥挤,孩子们拿着风车在人群中穿梭,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在赫尔德吃第二个三明治的时候,阿辻翠已经解决了三个三明治,还有一个烤饼。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贤者塔快乐?”阿辻翠问。
“哦,因为福尔图那庆典的初衷就是为了纪念百年前那位伟大的,铸造了贤者塔的救世者。“赫尔德放慢脚步,“晚年时期他选择定居于福尔图那,并一直致力于刻印制作与魔导研究。现在的城市图书馆还收藏着他阅读时批注的书籍。”
一位路过的老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插话:“每个福尔图那人都会由衷感谢这位贤者,他创造的刻印加强了城墙的防御,曾抵挡过一次涌动的兽潮。”
“所以,你们这儿把王城白塔称为贤者塔?”阿辻翠问。
“所以,贤者塔不是它的名字吗?”赫尔德反问。
阿辻翠思索了一会儿,“至少在阿那托勒,人们只叫它王城白塔。”
“我还没亲眼见过贤者塔呢。”赫尔德语气中带着一丝向往。
“是一座白色的塔,很高很大,全都是白矿石。”阿辻翠有些拙劣地描述着,“你在阿那托勒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见它,整座城市的建筑都环绕着它,它的顶端就好像在云层之上。”
“啧,可惜我们黑巡司得打报告跑到外头去。”他抱怨着,用指尖的火花点燃了烟卷。
阿辻翠又一次闻到了烟草的味道,虽然这比在野外为驱赶怪虫而点燃草药的烟熏臭要好闻多了,但她也不想一直这样吸二手烟。
“往那边走。”她停下脚步,指了指右边卖糖果的摊位。
赫尔德往摊位上瞅了眼,“刚吃完早饭又要吃零食,真行。”
阿辻翠不无所谓,“刚吃完早饭就吞云吐雾,哪有你行。”
“你还真有理!管来管去的,有本事你倒是管得名正言顺些啊……”他说到后头有点心虚,没太敢看阿辻翠的表情,扭过头悄悄把烟掐灭空叼在嘴里。
见状,阿辻翠从兜里掏出两颗艾草糖,“干得好,给。”
这是她自制的糖果,材料是白叶艾草与蜂蜜,口味甜并带有清凉感的微苦。
当她在野外长途跋涉需要保持警惕时,总会含上一粒糖提神。
赫尔德站着不动,维持着冷硬的表情:“大人吃什么糖。”
“真不要?”
“不要,只有小鬼才吃这玩意儿。”他不耐地回答,转身就走。
阿辻翠也不强求,又把糖揣回兜里。
赫尔德不说话了,他不说笑时眼神又凶了起来。
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一段,回头瞄一眼,发现阿辻翠正在东张西望。
“喂,磨磨蹭蹭的,跟上。”赫尔德喊道。
“跟着呢。”旅行者仍然慢悠悠跟着。她看出青年有些生气,不过随他去吧,她大约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
这令赫尔德气不打一处来,却又说不出其它话。
阿辻翠忍俊不禁,“艾草糖也不是很甜的,要不要吃?”
“笑什么笑。”赫尔德嘀咕了声,然后恶狠狠地别开眼,“拿来啊。”
阿辻翠默默把糖递过去,还是在笑。
赫尔德哼了声,他一把从对方手中抢过糖,塞进嘴里。
■
“说真的,我觉得我的假期没必要都花在庆祝活动上,它没你想得那么有趣。”赫尔德将嘴里的艾草糖嚼得咔咔响。
阿辻翠不予赞同,“可我来福尔图那就是为了参加庆典,上次晚来一步,我为此不惜等待六年。”
“为什么,有一定要来的理由吗?”
“我的老师在离开前嘱咐了最后一件事,让我务必参加一次福尔图那的庆典。”
“什么,你居然还有老师?”赫尔德诧异。
“怎么能没有?真没有的话我早就一头载进沼泽或是被丛林的强者拖走了。”阿辻翠回答他。
“你老师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教出你这种……”赫尔德比划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能生吃黑王蝎的狠角色。”
阿辻翠听出了他的收敛,恐怕有更不客气的描述就在他嘴边盘旋。
“谢谢夸奖。”阿辻翠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老师比我更厉害,她能让整座山都颤抖。”
赫尔德笑了两声,“我就当你说得是真的了。”
不远处传来阿玛蒂琴动人的乐声。
今日它一改以往如流水般的优美清澈,而是富有跳跃感的明亮欢快起来,仿佛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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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梅花鹿在林间自由而灵巧地穿梭。
乐手拨动着琴弦,一首接着一首地演奏。他的快乐感染着周围的人,有人开始迎合着琴声的节奏鼓掌,清脆得如一阵马蹄。
买花的姑娘漾开了裙摆,开始随着音乐旋转。一对恋人手拉手跳起了浪漫热情的爱情之舞。一个少女收到了另一个陌生女孩的邀请,臂弯中还抱着刚买的长棍面包就加入了跳舞的行列。
广场上很快形成了一个即兴舞会。
有人跳得优雅,有人跳得笨拙,但每个人都在笑。
“我现在就像是身处艺术之城庇厄利亚。”阿辻翠感叹。
“那现在还要继续往前走吗?”赫尔德顿了顿脚步,他垂下的手开始打起拍子。
阿辻翠若有所感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跳舞吗?”
赫尔德望着那边的舞蹈派对,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我看上去会跳舞?”
“这不是关键。”阿辻翠狡黠地勾了勾左侧的嘴角,“有的时候能飞就可以了,降落什么的,不妨等起飞以后再考虑吧。”
赫尔德:“你在说什么鬼话?”
阿辻翠不说话,只是摘下兜帽走到他的面前。
她左手背后,向他伸出了右手,做出一个略显夸张的邀请姿势。
“你好,这位先生,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她的眼睛黑得发亮,让人没法与其长久对视。
赫尔德只觉得喉头发干。他想说他完全不会跳舞,从小到大都没学过这些花里胡哨的,打群架倒是还行。
可此刻在心中剧烈激荡的情绪,让他说不出一个不字。
好了,承认吧,他根本不想拒绝。
赫尔德无可奈何,因为他的手已经将自己递了过去。
于是他只能面露不屑地嘲讽,“啧,事可真多。”
对于这般若无其事的佯装就大可这样理解为,我的荣幸。
阿辻翠轻轻握住赫尔德的手,带着他慢慢熟悉移动的步伐。他们从人群边缘开始,避开了舞池中央那些跳得正欢的人们。
“向前,向右,跟着我走。”她引导着。
赫尔德忍不住低头往脚下看。
“不要低头,接下来是转。”阿辻翠将他的手臂举高,然后利落飒爽的转了个圈。
这位不会跳舞的青年已经快紧张地不会动了。
他僵硬地完成着侧行步,担心自己会搞砸一切。
“不要紧张,你可以看着我。”阿辻翠轻声说。
不,看着你会更糟糕,他刚才差点左脚绊住右腿,赫尔德心想。
但他还是抬起头,对上了那双黑眼睛。
“你怎么会跳舞的?”还跳得该死的好。
“我在庇厄利亚呆了两个月,可必经之路正在经历季节性的暴风雨,所以我又在那里等了两个月。”阿辻翠又转了一圈,“那里就连清晨的问好都会跳上一段,我别无选择地学会了。”
“什么?连打招呼都要跳舞吗?”赫尔德难以置信。
“是啊。打招呼,聊天,然后莫名其妙地开始邀请跳舞。从贵族到面包师,从少女到小男孩。"阿辻翠回忆道,"拒绝邀舞在那里是很失礼的行为。”
说完,她似乎已经非常熟练地躲过了来自赫尔德的第三次脚下踩绊。
“哦,抱歉。”赫尔德有些懊恼。
“没关系,你比我当初学的时候好多了。我第一次跳舞时把对方的脚都踩肿了,害得他第二天穿不进皮鞋。”阿辻翠安慰他。
“真的?”
“当然是假的,我天赋异禀。”
“……你这家伙!”
11. 这不是熊的舞蹈
如果有人能耐住性子仔细观察,他会发现在这一片或活泼轻快,或曼妙缠绵的舞步中,有一对搭档格外的与众不同。
两人都没有胯部的扭动动作,步伐非常有力。
如果说黑发姑娘的动作是利落干净,英姿飒爽,那么对面的青年便是用力刚劲,充斥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威猛气势。
他的每一步都像要踏碎什么,让阿辻翠很想提醒他这里不是格斗场,没有需要他一脚踢死的对手。
两人生生将一曲快乐的小步舞曲,跳成了大无畏气概的进行曲。
赫尔德可不是什么蠢蛋,他很快掌握了基本的舞步,就像他学搏击术那么快。
趁阿辻翠引导他伸展手臂时,他抓住时机反扣一记手腕,将对方拉了回来。
“唔……”阿辻翠毫无防备地栽进了对方的胸膛,鼻子还不幸地撞上了肩膀。
赫尔德一把扣住了她的腰,脸上露出了个久违的坏笑,“你都领这么久了,让我领一会儿吧,我刚才就想这么干了。”
话音刚落,阿辻翠就又被抛了出去。
由于他们之间的距离超过了两步远,手镣上的印刻又立刻拉扯她,将她丢回了赫尔德张开双臂的怀抱。
阿辻翠可怜的鼻子再次遭殃,它用自身的撞击直面感受了青年肌肉的硬度。
“你要做什么?”她捂了捂鼻子。
“别动,抱会儿。”赫尔德箍紧她的腰,耍赖的用体格优势将对方困在怀里。
鼻息间充溢了烟草味与很浅的甜味。这让阿辻翠觉得别扭,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接触一个人了,真是让人难以习惯的距离。
希望这小子别再把她丢一个来回,否则她不保证能止住鼻血。
被她揍出来的鼻血。
“你知道吗?”阿辻翠闷声说道,“在乌姆布拉,这种行为会被当成某种求偶仪式。”
“什么?”赫尔德一愣。
“把猎物反复抛接,证明自己的力量。这通常是熊族兽人的习性。”
赫尔德:“我不是熊!”
阿辻翠:“对,所以我在劝你别再这么做。”
青年沉默了。
片刻后他的声音忽地贴近耳畔。
“不行,那可不行。”他说。
“阿辻翠,你能留在我身边吗?”他低声吐露出诉求,像是在问她,也像在问自己。
赫尔德看不见旅行者的表情,他自欺欺人地选择了这个时机。
作为一个Omega,他或许过于主动了些,他不确定阿辻翠怎么看待他。
但管他呢,反正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她说得没错,就算最后她无法解开手镣也只不过是让他一厢情愿的追逐多了个理由。
他不可能在未来的日子里不去除对她的枷锁,而等他一松开手,等待他的或许便是旅行者离开的背影。
他该怎么对一头自由的恶龙死缠烂打,难道还真的要让狼卑微地低下头颅俯首称臣吗?
不,赫尔德觉得自己还没法真正做到这个。
“真要命。”旅行者仰起了头,如在晦暗森林中察觉到威胁的野兽般危险地眯着眼睛。
“你居然在打这个主意。”
“我只是,在考虑如何降落。”赫尔德嬉皮笑脸地应对,手臂依然没有松开的意思。
“在森林中,每个有经验的猎人都会小心地绕开某些地方,因为那里的主人太过危险。”阿辻翠停顿,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意味。
“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误闯领地是什么下场。”
他不驯地扬着眉峰,“能有什么下场,你死我亡?”
“不。”阿辻翠摇头,“是你死我活。这是注定的结果。”
她的嘴角蓦然勾起邪异的弧度,她开始紧盯赫尔德的双眸。其中透着诡谲的谐谑与倨傲,像从沉睡中睁开眼睛的龙在提醒他的不自量力。
这无疑是个庞然大物,如果可以,赫尔德真不想惹到她。
但太迟了,他早就一脚踏了进去。
赫尔德不甘示弱地对上她的眼睛,用炙烈的眼神对望,像是刚毅勇猛的狼在释放他绝不后退的决心。
“可我是狼。狼也从不主动放弃猎物。”
阿玛蒂琴的乐声开始激昂,节奏变得鲜明迅速。
阿辻翠背手抓住青年的手,脚下一个交错挣脱了出去。她反手握持住他的手掌,将手臂并肩高举,再次占据了主导。
赫尔德的脚步乱了,他发现自己跟不上她的变奏。于是他干脆丢弃了那些有的没的,直接跟着乐曲的强弱节拍前进后退。
他凭着印刻手镣的效应与阿辻翠拉开距离,再次等待她自投罗网。
阿辻翠:“……”
又是重复的伎俩,这家伙是不是只会这一招?
她侧过身,双手打开平展。借助魔力印刻拉拽的惯性,她用踝关节和脚掌平踏地面,灵巧地把着赫尔德手臂与肩膀跃起,在他后背翻了一圈稳落地面。
“喂!你这不是舞蹈!”赫尔德失去了平衡。
“区别不大。”阿辻翠轻描淡写地说。
她拽着赫尔德的手臂猛然使力,瞬间爆发的力量让青年一个踉跄被她扯到面前。
阿辻翠持着他的手,钳固着背,眼睛对着眼睛,额头几乎要抵上他的。
“你是好奇我,还是想了解我的世界?”她面无表情。
“不,都不是。”赫尔德笑起来,“你要知道,狼可是贪心的动物。”
“贪心?你想要什么?”
“你说呢,阿辻翠!”
两人开始游走,碰撞,动静鲜明,敏捷顿挫。
既舞姿挺拔,又在暗中较劲,是随乐而动的舞蹈者,也是经优雅修饰的斗士。
在一连串行进连续转后,赫尔德被横拦住了腰胯,不得不为此下腰。
“喂喂,再下可下不去了。”他为他可怜的腰背韧带喊停。
阿辻翠停下了迫近的动作,与其鼻尖相对,彻底封住了他的去路。
“嗨,这不是刚才那个舞吧,我们现在的距离可真近。”赫尔德咧开嘴角,“近到我能数清你的睫毛了。”
“开始只是跳舞,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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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可是狩猎的时间。”阿辻翠凝视着他,眼神锐利。
在旅行者的眼中,他们一人是用冷漠伪装危险的龙,另一人是拥有雄心壮志的狼。
试探在不久前宣告结束,狼伸出利爪,她也亮出獠牙,他们的关系成了狩猎与被狩猎。
赫尔德保持现在的姿势有些难受,既上不去也下不去,除非他愿意来个仰面后摔,“我们就不能换一个姿势说话吗?”
“不行,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阿辻翠从容镇定地步步逼问。
“……什么?”他的腰真的要断了。
阿辻翠:“听着。无论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一定会空手而归,我劝你别白费力气。如果你是在找寻同类,那我只能说你一开始就找错了人,你别想把情感寄托到我这儿,我可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依偎对象。以及,我不需要情人,你可以按你的标准另寻目标。”
赫尔德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
“天哪!”在一阵沉默后他爆发出懊恼的感叹,“我怎么会当你明白,我怎么能觉得你已经明白了。”
“我能明白什么?”
“是啊你不明白,这真要命,天哪。”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听着,阿辻翠,听着。我可没你这样的同类,也不存在任何孤独的感觉。该死的,是我一开始没说清楚吗?”
赫尔德的手臂猛地翻上来,一把勾住了阿辻翠的脖子,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我迷上你了,懂吗?我迷上你了。”他笑得热烈张扬,口吻异常认真。
“我不能另寻目标,因为只你不可,非你不可。你还狩个见鬼的猎,我早成了你的猎物,真要命!”
阿辻翠:“……”
她难得露出了个复杂的表情,介于“你在说什么”和“你疯了吗”之间。
“你说对了一点,我接近你当然是别有所图。我不光要走进你的世界,我还要走进你的心,最后把你赢到手。”滚烫的话语仿佛能灼出烈焰,赫尔德毫不相让地凝视着阿辻翠,暗金色眼眸几乎都要迸出火花。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赫尔德追问,“因为你是恶龙?因为你很危险?因为你完全不相信我的喜欢?别不说话,我能听见你的心跳声!”
“快喜欢我吧阿辻翠,你快喜欢我吧。”他再次露出了不羁又璀璨的笑。
像头狼在霸道的发号指令,又似爱慕者意有所指的恳求,一切的复杂情绪全混作一团火。它热情地烧了起来,快把人烤化了。
“……这算什么?”阿辻翠终于找回了声音。
“这当然是告白!”赫尔德眨了眨眼,“怎么样,有没有一点心动?”
阿辻翠:“……”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引以为傲的理性竟没有压制住心跳的加速。
旅行者只觉得沉浸到了铺天盖地的火海,连黑眸都要被淬成鎏金。
坏了,这下坏了,她心想。
她被一头狼化作的火焰烧了个正着。
12. 好喜欢阿辻翠吗
当夜晚降临时,福尔图那已经完全变了样。
广场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人们围着篝火形成了一簇簇小圈。
最内圈的人手拉手,跳着欢快的舞。靠外的人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在歌唱,在闲聊喝酒,干什么的都有。
赫尔德在火堆旁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熟练地用树枝架起了个小型篝火。他掌控着火,在焦糖色的烤肉上来回涂着蜂蜜。
一旁的阿辻翠则陷入了苦恼,她甚至没多看烤肉一眼。
现在,让她来梳理一下事情的经过。
她与赫尔德·索恩第一次见面时就被他带进了局子。在饿了大半天后才被放出去。
一天后她去外围的森林准备逮个大块头,在狩猎的过程中目睹了黑巡司与逃犯的对峙,对话的过程她没仔细听,只是出于帮助一下当地执法人员的心态把人吓了回去,连一句话都没多说。
接着赫尔德就把她拷了起来,理由不是出于她的危险性,而是看上她了。
哦,拜托!
那种情况谁能想到他会喜欢她?认识时间那么短,相处时间更短,这些时间加起来都不至于让一块面包发霉。
而且她那天不凶吗?
都凶成那样了还能理直气壮的说些有的没的,这难道还不构成她充满警惕的理由吗?
“你怎么看上去这么苦恼?”赫尔德问。
阿辻翠扭过头,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我觉得你疯了。”
青年挑眉,“如果你指我迷上你这件事,是的,我都要为它发疯发狂了。”
这个回答令旅行者倒吸一口凉气。
喂,他知道说这样的话会让人的心脏运行过载或是突然骤停吗?
“好吧,我只是……很抱歉,我一直在怀疑你靠近我另存目的。”阿辻翠抿了抿唇。
“我之前在旅行途中遇到过一些不怀好意的人,他们总能想方设法把人带进坑里。我掉进去又爬上来几次,从此以后学会了绕着走。”
赫尔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没听错?你在跟我道歉。”
“是的,我很抱歉。”阿辻翠重复了一遍,语气严肃而郑重。
“希望我说的这些能让你好受点,我想没有一个付出真情实意,却被当成别有用心的人不会感到伤心。”
就算是混迹市井的骗术大师也伪装不出一双充满爱恋与赤诚的眼睛,哪怕他的演技再娴熟,也无法上演将虚情假意化作满腔爱慕的戏码。
赫尔德近乎疯狂地喜欢着她。这就是一切的真相,虽然令人匪夷所思。
阿辻翠不为捉摸不透时的警惕后悔。
但现在她知道她错了,她也必须为已经造成的伤害致歉。
“糟糕了。”赫尔德怔然。
接着他将手里的肉串搁在火上,径直凑到了她眼前。
青年具有冲击性的英俊脸庞一下子占据了整个眼眶,连一旁跳耀的火光都不及他此时的眼眸璀璨。
“你真好,你怎么能这么好。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喜欢你,嗯?”
所以她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没有,她什么都没做。
阿辻翠满脸发懵,她果然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年轻人的择偶标准。
篝火的光芒在跳跃,远处传来的歌声和笑声仿佛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在这个瞬间她陷入了游离。
“肉要糊了。”她提醒赫尔德。
青年这才收了神通,转身去救他的烤肉。
幸好及时,只有边缘有些焦。他熟练地撒上香料,递给阿辻翠一串。
非常美味!
阿辻翠已经完全不会质疑赫尔德的手艺了。
明明嘴里吃着美食,她的大脑却在想这是不是一种策略,一种温和的追求方式?如果她要拒绝,是不是应该断然拒绝他为此继续付出……
她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嗯,你很好,可是……
诶,我得表示感谢,可我并没那么好,哦,也不对!
所以等等,她是要通过接受的手段,还是拒绝的手段处理?
对于一个毫无恋爱想法的Alpha冷硬派而言。
绝望,这个问题过于棘手。
好了,你先闭嘴,大脑!有的时候我真觉得你特别倒胃口!
阿辻翠在心里骂了自己的脑子一顿。
两人就这样坐在篝火旁吃着烤肉。不远处一个大叔在表演杂耍,他把三个苹果抛来抛去,结果一个失手全砸在了自己脸上。
阿辻翠的视线跟随着滚落在地的苹果向前,直到它停顿在一个女孩脚边。
那个女孩踮起脚尖,她对面的男孩低下头,两人的剪影融到了一处,是对年轻的情侣在接吻。
阿辻翠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又咬了一口肉。
“福尔图那人在庆典期间总是特别热情。”赫尔德侧头看向她,“据说在篝火晚会上表白,会得到幸福女神的祝福,很容易成功。”
“我能再尝试一次吗?”他笑着,火光在暗金色的眼睛里跳动。
“最好不要,因为没有结果。”阿辻翠也认真道。
就在这时,广场上的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原来是星尘瓶的表演秀开始了,一枚枚星尘托着银色长尾冲上夜空,在一瞬间绚烂绽放。有的炸成了一朵盛开的白色铃兰,有的就炸得歪歪扭扭。
越来越多的星尘瓶被魔力激活,一束束彩色光影在福尔图那的上空绘制出巨大城徽与“庆典快乐”的字样,壮观极了。
无数星星的碎屑洒落,孩子们兴奋地尖叫,大人们也纷纷仰望。
赫尔德却没有欣赏,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阿辻翠身上。
“我好喜欢,阿辻翠。”他轻声说。
赫尔德不知道旅行者有没有听见。或许听见了,或许没有。
但不重要,他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是赫尔德·索恩。
是一个狼人,是一头狼。
一旦认定了目标,他不怕被拒绝,不害怕受挫,他怕的是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他不在乎阿辻翠口中的危险,不在乎她是何种身份。
他知道,他非得尝试不可。
事实上阿辻翠比他想象得还要好,而他却比自以为的更卑鄙。用近乎无赖的卑劣行径困住了恶龙,也对她的为难视而不见。
没有结果,就是还没有结果。不是同意,但也不是拒绝。
这就够了。
阿辻翠倒是在看星尘秀。
和烟花差不多,但比烟花安全多了。星尘瓶不是火药爆炸,核心技术是多种发光矿石凝胶以及微缩刻印阵。
这是福尔图那的特色,她在别的城市看不到这种刻印技术的运用。
果然她的大脑还是适合想这些,而不是思索她得喜欢谁或不喜欢谁。
她喜欢独自一人,也习惯性只依靠自己。
可名为赫尔德的爱情风暴突如其来,令她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唉,疯了,真是疯了。
做个快乐的单身汉到底有什么不好,她在心中无奈地想。
星尘的光芒暗淡,人群逐渐散去。
赫尔德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去吧。”
阿辻翠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那只手。
算了,反正有手镣在,不握也得跟着走。
虽然声音很轻,但……
好喜欢,阿辻翠吗?
■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飞快。
每天一大早赫尔德就起床巡逻,阿辻翠被手镣无情地拽起,睡眼惺忪地跟在他身后。
巡逻路线是差不多的,可青年总能带她看到不同的风景。
集市最不起眼的角落,有个卖各种旧书与现场手绘的小摊。安静的小巷深处,有几只野猫慵懒地窝在装饰雕像上晒太阳。
吟游诗人歌唱着屠龙的冒险诗篇,两人有时会驻足听一小会儿。
“他唱得屠龙勇士有点太离谱了。”在第三次经过时,阿辻翠忍不住吐槽,“什么叫徒手劈下龙首?手劈断了,龙的脖子也不会断。”
“你很有经验?”赫尔德打趣。
“有一点。”她认真思索了一下,“龙鳞比沃肯的钢还硬,想斩首必须用特制武器,而且得找准鳞片的缝隙。”
赫尔德忽地恍然大悟,“哦!你真的屠过龙!”
“我说过很多次了。”这家伙现在才信吗?
“知道和相信是两码事。毕竟你看起来……”赫尔德笑嘻嘻地扬起嘴角,“不像恶龙,更像是会被恶龙掳走的贵族大小姐嘛!”
作为一个旅行者亦或冒险者,她晒得不足够黑,身形瘦高,但没有他高。
柔和的面孔中带着点英气,眼神不凶悍,还充满了一种古典韵味,流露出沉静与神秘。
不了解的人,或许只能从她指关节处的伤痕窥见端倪。
阿辻翠:“……”
那你还拷我?这恶龙你当好了。
庆典第三天的福尔图那又下起了雨。赫尔德难得缩短了巡逻时间,在天完全黑之前拉着她回家。
“无聊吗?”他甩着头发上的雨水。
“还好。”阿辻翠坐在壁炉前烘斗篷,“你有什么打算?”
青年从床底下的木箱中翻出了一套棋盘。
“这是什么?”
“你没玩过吗?”赫尔德将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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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展开,“这是奥格棋,我上学那时候经常玩的游戏。”
棋盘铺开是个足以覆盖一整张桌面的十二边形,上面简单绘制着奥格大陆的地图。中央的圆形区域是王城阿那托勒,谁能在完成领主任务后率先抵达,谁就是游戏的胜者。
棋盘的十二条边,分别代表十一个领地和一个象征未知的荒野区域。地图上布满了不同类型的格子,代表城市、资源、要塞、商路等等。
在奥格棋中,每个玩家扮演一位城市领主,拥有一套代表领地的棋子。除了骑士、外交官等通用棋外,每个领地都有一枚独特的英雄单位。
比如塔丽萨城是海军上将,沃肯城是铸造大师,福尔图那城是刻印传人。
“会玩吗?”赫尔德挑选出刻有幸运女神徽记的棋子。
显然,在这场游戏中他依旧选择为福尔图那而战。
阿辻翠扫了一眼棋盘,捡起了一枚无徽记棋子。
这是冒险者的旗子。
能力是狩猎与驯兽,没有固定的领地和英雄单位。出发点是荒野区域,但行进路线极度自由。
赫尔德:“你选这个?冒险者开局很难玩的。”
“这才有意思呢。”阿辻翠将棋子摆放到初始位置。
玩家轮流行动,通过移动棋子和抽取手牌来占领格子,选择收集资源,建立要塞,攻击对手等多种行动。
赫尔德下棋意外地很有规划性。却又和他这个人一样,喜欢直来直去,喜欢正面对决。
他先占领了几个资源点,然后稳扎稳打地扩张领土。
阿辻翠则天马行空。她的冒险者棋子像个真正的流浪者,在棋盘上四处游走。时而出现在赫尔德的后方,时而又跑到边缘地带。
她似乎没有一定要取胜,只是随意地去往她想去的位置。
“你这是什么打法?刚才那格你甚至可以攻击我。”赫尔德看着她占领了毫无意义的一格。
“那么我要翻开我的手牌。”阿辻翠神秘地笑了笑。
她翻开了倒扣在桌面上的卡片,一张龙灾牌。
“我要将恶龙放在这里。接下来,你必须派你的骑士杀死恶龙,或是放弃这里的资源与道路,你要如何选择呢?领主大人。”
赫尔德这才发现了问题,阿辻翠在棋盘的各个方位都有占据格。
她将抽到的怪物手牌放置在这些格子里。
这意味着他必须消耗更多棋子去处理兽潮,可一旦消耗棋子就一定会影响后续的商路与扩张。
救命,她甚至在他领地的东南方向放了一条龙!
赫尔德觉得“福尔图那”的棋途一片渺茫。
“你是故意的!你没想赢,但也不让我赢!”他控诉。
“还有一种方式,那就是与我合作。”阿辻翠用手支着下巴。
赫尔德看着棋盘上的局势,“我找你合作,那你岂不就可以白白得到我的占领格了,这位怪物领主。”
阿辻翠笑了笑,“这叫双赢。”
“哪里赢了?我的领地被你的怪物包围了,这叫打劫!”
“哈哈,但这样你可以通过我的商路。”阿辻翠指着棋盘,“看,如果我们合作,你就能到达王城了。”
“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没有,只是顺势而为。这是生存之道。”
“等等,你是第一次玩吧?”他迟疑着问。
最后的结果是平局,无法决出胜负。
赫尔德的领地庞大而稳固,阿辻翠则控制了大部分商路和资源点。
“要再来一局吗?”阿辻翠觉得他并不服气。
或许是在闹被新手打平的别扭,也可能是在为她下棋的跳脱常规而惊讶。
“不了,雨停了。”赫尔德摇摇头,收拾了一下棋盘。
“走,再带你去个地方!”
赫尔德带她去了雀尾巷最高的屋顶,两人并肩坐下。
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福尔图那。一扇扇窗中烛火连成一片,远处的广场依旧灯火通明。
“怎么样,漂亮吧!”青年侧过头,得意地笑起来,“这可是我的珍宝!”
旅行者点了点头,“嗯,你家很容易被偷,但你的珍宝倒很不容易被偷走。”
赫尔德听闻大笑起来,笑声在屋顶上回荡。
他侧头看她,金色眼眸在夜色里明亮得惊人,“阿辻翠,这些天你开心吗?”
被呼唤名字的家伙下意识回忆起来。
莫名其妙的七日赌约,被迫早起的抱怨,巡逻时鸡飞狗跳,跳舞时针锋相对,下棋时斗智斗勇,还有此时此刻在屋顶上的宁静。
她弯了弯嘴角。
“还算不错。”
13. 异世界的许愿池
福尔图那的庆典进行到了尾声。
按照以往的惯例,热情集市中央代表祈愿美好的四季喷泉将再次开启。
阿辻翠现在就站在集市中央,彩色的砖石拼凑着一副巨大的圆形地画。
一位白裙金发,头戴红色郁金香花环的女神正将手中捧着的铃兰花赐予辛苦劳作的人们。
金色的麦穗与钴蓝色的天空形成了鲜丽的撞色,将整片地画显得熠熠生辉。
圆形中央的外围竖立着四尊拿着倾斜水瓶的女神雕像。
她们一位被蝴蝶环绕,肩上还停着一枚振翅欲飞的;一位梳着清爽的复古盘发,手臂上缠绕着丰茂的树叶;一位戴着麦谷形状的项链,脚尖轻点仿佛翩然起舞;最后一位低垂下眼帘,身边飞扬着六边形的雪花。
这四座雕像代表着四季,她们沐浴着清澈阳光,浑身散发出圣洁与光明的气息。
这时阿辻翠注意到有许多人跪在钴蓝色的砖面上,双手撑住地面。
“这是在做什么?”她满腹好奇。
“他们在向女神祈愿。”赫尔德回答,“许愿者在诉说心愿时得输送一份魔力,这可能会让心愿真的实现。”
哦,这就是异世界版的硬币许愿池吗?
拉倒吧。
阿辻翠意兴阑珊,都是骗人的一套说辞,她根本不信这世上会有神明。
可还未等她说什么,就被手镣牵引着往前走去。
望着前头匆匆而行的青年,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也要找女神许愿?”
“当然。”赫尔德神秘的笑了笑,“我觉得应该会很灵验。”
阿辻翠:“……你要许什么愿?”
“嘘。”赫尔德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这么相信?”
“原本是不信的,但这次还是信一下吧。”他眼神游移了着轻声嘀咕。
赫尔德在冬之女神前半跪,双手按在砖面上。他闭上眼睛,嘴唇微动,虔诚地诉说着什么秘密。
趁着这位监视者在专心祈祷,阿辻翠终于开始认真思考起脱身的方法。
对了,如果你还记得那血赚不亏的七日赌约。
那么今天,就是最后的期限。
“喂,想什么呢?”赫尔德的声音蓦地响起,“该不会是在想怎么逃跑吧。”
他悄悄睁开一只眼,故作轻松地关注她。
“也是,今天可是最后一天。要是输了,你就甩不掉我了。”
阿辻翠好笑地摇了摇头,“好好许你的愿吧!”
她敏锐地察觉到,赫尔德虽然看起来若无其事,但时刻警惕着一举一动。
只要发现她多注视了手镣一会儿就会立刻肌肉紧绷,像是已经准备好要一跃而起将她捉拿归案。
他倒也没做错,因为阿辻翠也无时不刻不在寻找时机,一个足够绝妙的时机。
这七天里,她几乎把这副由白矿石打造的手镣研究了个遍。
白矿石确实能完美抑制魔力导向,也足够坚固,但它并非无懈可击。
这幅手镣有个缺点,致命的缺点。
“姐姐,您要不要买花?”一个小女孩走到阿辻翠面前。
她提着一个装满了鲜花的篮子,其中一些花已经被编织成了精致的花环。
阿辻翠蹲下身,“我……需要买花吗?”
“可您都来到冬之女神脚下了不是吗?”女孩机灵地眨了眨眼,“既然都来祈愿爱情能在风雪下始终如一,为什么不能送爱的人一些花呢?”
“原来如此。”阿辻翠沉吟片刻,难怪她见这周围围拢的人都出双入对。
“可我没有恋人。”她自言自语。
“那您为什么一直盯着那个哥哥瞧?”卖花的小女孩似乎见多了这般为情所困的大人,“而且他在许愿,难道不是在许关于您的愿望吗?”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悄悄指了指赫尔德的方向。
阿辻翠:“……”
你的愿望可能要不灵了,赫尔德。
“为什么要来这里,又为什么要看他呢?我自己都想知道答案。”阿辻翠样似苦恼地笑了起来。
“那么孩子,这花怎么卖?”
■
伴随着午后一时的钟声敲响,四季女神们手中的水瓶中真的倾倒出了水,它们源源不断从瓶口流淌而出,像是没有尽头。
水流越来越大,顺着砖画外围的沟渠蜿蜒浸没,全然渗透进了地面。
安静了片刻,只听“嘭”的一声。
一束巨大的水雾从中央升腾而出,像是迎风展开透明羽翼的蝶,也像是一朵瞬然绽放的花蕾。随着它的盛开,围绕着它的小型喷泉也逐渐散开。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雀跃的欢呼,许多不惧被水雾打湿衣服的人跳进水幕间舞蹈,情投意合的恋人们更是手牵着手往里奔去,他们想在那里获得幸福女神的祝福。
阿辻翠并未对这堪称巧夺天工的喷泉欣赏几眼,反倒是蹲下身观察起了地面。
“喂,阿辻翠,你研究什么呢?”赫尔德也仔细瞅了瞅,可他没看见什么稀奇的。
“这下面搞不好是空的,有两个蓄水池。”阿辻翠的手指在地砖的缝隙间划过,“一个负责供水,一个负责回收,通过压力差和刻印阵形成循环。”
“你又知道了?”赫尔德挑眉,“这个喷泉是贤者专门为福尔图那创造的,除了王城那个最大的,其它十一个城市中也就福尔图那有。”
阿辻翠沉思了片刻,“这个喷泉是不是会中断那么一下。”
“似乎是这样。”赫尔德漫不经心地回道。
他们话音刚落,四季喷泉的水雾便开始逐渐收拢。
它真的暂时性停止了,只剩下湿漉漉的地面。
见此,赫尔德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把抓起还蹲在地上的家伙就往中间跑。
“喂,你被火烧着尾巴了吗?”阿辻翠无奈。
“这样就不用淋湿衣服。”青年回过头粲然一笑,“知道关于这座喷泉最浪漫的传说吗?”
阿辻翠一脸面瘫状。
她并不那么想知道,所以请不用给她科普这种罗曼蒂克性质的不靠谱故事。
但不管她心中怎么想,赫尔德已经自顾自地开口。
“福尔图那的老人们常说,从春夏走到秋冬,那就是人的一生一世,如果两个相互喜欢的人能走上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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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代表了余生将携手共度,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离。”
两人从春之女神开始,经过代表繁茂的夏,走向丰收的秋,最后是沉寂的冬。
赫尔德的手越握越紧,像是怕她会突然间消失。
“而从秋冬走回春夏,那就是人的过去与未来。如你的过去已满是收获,那期望你的未来继续繁花似锦。如你的过去面临着寒风凛冬,那希望你的路途将愈显平坦,春回大地。”
赫尔德又拉着阿辻翠,一路从冬跑到秋,从秋跑到夏,最后停在了春之女神前。
他们绕了整整一圈,重新回到了起点。
“如果一个人牵着另一人走上一圈,那就代表了他心中最诚挚的祝愿。”
青年松开了手,眉眼间满是说不出意味的认真。
“阿辻翠,我知道你并不在意我,可我非常在意你。我想让你知道,哪怕我永远走不进你心里,我也祝愿你能一生幸运。”
“这是你该得的,你配得到这世上最好的美满与幸福。”赫尔德藏尽眼底的失落,他弯起嘴角笑着说道。
他本不想说这些丧气的漂亮话,毕竟最终审判的时刻还未来临。
但实际上他从未停止思考。足够阿辻翠拒绝的理由,那太多了。
赫尔德了解很大一部分的Alpha不会将他考虑在伴侣的选择范围之内。
各方面能力强悍的Alpha总具有强烈的控制欲,从血脉的根源就注定了他们会更偏向于身材适中或娇小,喜欢依赖着他们的恋人。
幸运的是,阿辻翠在得知他的爱慕后并没有表现出厌恶。
她试图理解了一些他自己都觉得糟糕的举动,甚至为她先前的态度表示歉意,这对于一个Alpha来说可不太容易。
与性格太强的Omega不受欢迎相反,实力超群的Alpha是绝对的抢手货。
力量就是一个Alpha能够高高在上的资本。
因为足够的强大,世人才会同意他们的傲慢,纵容他们的享乐。
阿辻翠似乎对这些事不以为然。
可能是她真的不在意,也或者是因为她站得够高以至目空一切。
但不管如何,就如他的话中所说,她配得上最好的。
阿辻翠静静望着他。
“赫尔德。”她开口,声音很轻。
“嗯?”
“三。”
她背着手,神情足够严肃地往后退了一步。
“二。”
赫尔德敏锐的捕捉到一声清脆地“咔嚓”声。
糟了,他意识到。
“一。”
他看见阿辻翠露出了笑。
不是礼貌性弯唇,而是带着一丝狡黠的笑。
然后“嘭”的一声。
一道水幕蓦然垂下,强势地隔在了他们之间。
喷泉重新启动!
突然降下的水幕延误了他追赶的时机,阿辻翠已经不见了。
她就这样,无影无踪地消失在喷泉边欢呼雀跃的人群中。
只有一枚被打开的银白色手镣,静静躺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上。
被重新涌出的水流冲刷着,完好无损。
14. 犯规者堂堂登场
阿辻翠走了,顺便还给他判了死刑。
周围的人太多,鲜花装饰也太多,他很难通过气味和声音分辨阿辻翠的去向。狼人引以为傲的追踪能力完全派不上用场。
愤怒懊恼倒是少数,赫尔德心中更多的是感叹。
不愧是阿辻翠,不愧是名声遐迩又神秘莫测的恶龙。她毫无预兆的出现,又在意料之外的时候消失。
她就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不要妄想逮住一头龙。
赫尔德将地上手镣捡了起来。
好吧,恭喜他再度迎来尽情享受烟草的快乐时光。
他拉了拉帽檐,想从兜里掏出烟卷,可一摸口袋他却发现全是艾草糖。
“啧。”赫尔德咂了咂舌,“可以啊,把我的烟都掉包了。”
他早就注意到阿辻翠不喜欢闻烟味,差点就开始戒烟了。
狼人青年扬起了个如往常一般懒散的痞笑。
“真是的,也不说声再见就走吗。”
也对,恶龙从不需要告别。
她来去自如,像风一样无法握住,谁能那么幸运地牵绊住她的心呢?
赫尔德嘴上说得潇洒,心中却这般苦涩地想。
他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这些糖扔进喷泉。
唉,不想看见,但又舍不得。
“哟,赫尔德。”
“……”
“喂,狼耳朵不灵敏了吗?”
这个声音……不会吧!
赫尔德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隔着几层水幕,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冬之女神的雕像旁,她的脸上挂着浅笑,还冲他挥了挥手。
是阿辻翠。
她没走?!
赫尔德听见自己的心脏漏跳了几拍。
见他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对方只能自己过来。
“怎么,赢了还不走,是特意折回来炫耀?”赫尔德闷声嘲讽,“也不怕又被我拷上爪子,然后死皮赖脸的再赌七天。”
“可根据赌约,我赢了的话就可以随便去哪儿,那我出现在这儿又有什么奇怪呢?”阿辻翠道。
狼人这时候挺想赖账,但他狠着心咬了咬牙,“是啊,你想去哪儿当然是你的自由,我可拦不着你。”
别露出任何期待的表情,赫尔德·索恩!
愿赌服输,不许再放任自己纠缠了,他在心里骂自己。
“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她问。
赫尔德冷笑,“难不成呢,还能说变就变?”
“哦。”阿辻翠有些无奈地歪了歪头。
她似乎在斟酌用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你那么喜欢。不光胃口大,还好吃懒做,从性格上来说在不凶的时候就是无趣的时候。有时我不能理解这个世上的人在想什么,总是想法诡异行为怪诞,是个奇怪的人。”
“让这样的人作为恋人你觉得真的好吗?我恐怕做不出温柔或是浪漫的事,也可能无法带给你幸福或是快乐。”
听完这番话,赫尔德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像一只竖起耳朵的狼,他努力分辨着这段话语中的情绪。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担心自己理解错。
“我只是想让你再了解我一点。”阿辻翠叹了口气。
她的眼神有些游移,但最终还是没有躲闪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们认识的时间有些短,但我不讨厌你的靠近。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所以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再做决定。”
赫尔德:“……你让我做决定?”
“是的,前提是你已经考虑好了。”阿辻翠一脸严肃地点头。
她不擅长说情话,真的不擅长。感情对她来说也很陌生。
但在这七天里,她确实感受到了悸动。
为那双炙热的金色眼眸,为那张扬如火的笑容,为那一声声赤诚的告白……
为即便被拒绝,依旧无比坚定的靠近。
她想试试。
可还未等到青年回答,她就被一股力量揪住了衣领。
“考虑?我当然考虑好了,让考虑滚蛋去吧!”
赫尔德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狠狠吻上她的嘴唇。
这样就不用听见任何能令他感动的话了。再让阿辻翠说下去就完了,他的眼睛会流汗不止,还会把脸丢到家。
她自己感受吧,这就是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热烈,带着压制不住地喜悦。
阿辻翠愣了一下,慢慢闭上眼睛。
这个吻的持续时间不长,原因是赫尔德并不太会换气。
分开时他有些气喘,脸红得要命,一直红到了耳尖。
“你确定了吗?”阿辻翠吐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废话!还需要我再来一次吗?”他又坏笑起来,不知死活地挑衅,“我也可以一直亲你,亲到你认为我确定了为止。”
旅行者的黑眸中透出了笑意。
她从腰后的挎袋中拿出一个花环,轻轻戴在了赫尔德的头上,“这个送给你。”
“卖花的女孩说,每个人都该送花给自己的恋人,我想我没有理由不这样做。”她微笑着解释,顺便拨动了一朵被些许压扁的花蕊。
恋人?
她刚才是不是说了恋人!
赫尔德眨了眨眼,他确信自己闻到了郁金香与铃兰花的味道。
“喂,你应该知道送这两种花的含义吧?”他哑声问。
“当然。”阿辻翠坦然道:“红色郁金香是吾爱,白色铃兰花是幸福,那么送两种花代表的意思就是,祝你幸福,我的恋人。”
赫尔德:“……”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女神啊,这里有人在犯规啊!
“嘶,做不出温柔或是浪漫的事,那现在我眼前的又是谁……”他皱着眉把脸偏到了一边,低声嘀咕起来。
阿辻翠:“你在说什么,赫尔德。”
“啊,我在说让你闭嘴,闭嘴吧!可别再说话了!”赫尔德瞪着她喊道。
他因为这些话脸都要烧起来了,可说这话的人却依旧一脸坦然自若,显得他有多大惊小怪似的。
冷静,冷静,心脏。
该死的,别弄得跟平时没跳过一样。
他只能再次吻了过去,以此来掩饰自己快要爆炸的心跳。
在水雾的笼罩下,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就像一个温柔的茧,将他们包裹其中。
这个吻比刚才更深,赫尔德试着换气,但还是很笨拙。
水珠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他的鼻尖滑落。
他整个人看上去像只落水的小狼。喘得厉害,眼睛却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的人。
“呼,等等,我要再……”青年想说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阿辻翠捧住了脸颊。
“记得用鼻子换气,你可以当作在练习游泳。”她向他微笑,然后主动凑过去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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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唇。
“唔。”赫尔德瞪大了眼眸。
这次的吻轻柔而缓慢。
周围的欢笑声变得遥远,时间快要静止。
在这个由水和光构成的世界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
回去的路上,赫尔德忍不住好奇起手镣的事。
“你的魔力导向应该失效了才对。你是怎么做到不破坏手镣本身还挣脱的?”
阿辻翠:“我之前就给过你提示了,可惜你自己没注意到。”
“什么提示?”
“记得我说过你家的锁很好撬吗?”
接着,这位藏巧于拙的旅行者举起手臂,拉开了右手肘里侧的护甲。
里面赫然挂着一排银色小勾和质地厚薄不同的银色金属片。
“刻印手镣采用的是两芯十字锁,不算好开但也绝不难开。至于你家房门那种一字锁,给我三十秒我能开十扇。”她自信满满道。
赫尔德闭上了嘴。
说真的,他真想拍死在片刻前提出这个问题的自己。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能逃?”
“理论上是的。”阿辻翠点头,“但我想看看你要做什么。”
“然后呢?”
“然后发现你做饭特别好吃!”
赫尔德咬牙切齿,“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不会还打着劝我开餐馆的主意吧!”
“怎么会呢。”阿辻翠轻笑,“你必须守护你的珍宝不是吗?再说也没人比你更适合黑巡司,你都快叫得出福尔图那城中每只野猫的名字了。”
“那就太夸张了!我最多认识一半。”
赫尔德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抱住了阿辻翠。
“怎么了?”
“抱歉。”他松了些力道,但完全没有放手,还把脸埋进她的颈窝,“我只是,太高兴了。”
“我看出来了。”阿辻翠拍了拍他的背,“你头上的花环都要掉了。”
赫尔德连忙扶正花环:“这可不能掉,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其实我觉得那只‘兔子’才是,就是被我赶回来的那只。”
“喂!不要在这时候提蹲大牢的家伙啊!太破坏气氛了。”他抱怨道。
阿辻翠耸了耸肩,“所以别太紧张。礼物只是想让你开心,本身并没什么大不了,以后也还会有的。”
两人继续往灰雀巷的方向走。
“喂阿辻翠。”赫尔德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想牵你的手。”
“好哦。”
他抢似的,一把握住了恋人的手。
“嘶,你的手好凉。”他皱眉。
“没办法,恶龙毕竟是冷血动物。”阿辻翠开了个玩笑。
“那这样就暖和了。”赫尔德放弃了十指相扣,用自己的手整个儿包裹住她的。
因为魔力导向是火元素的关系,他的手掌一直很温暖。
“你不会突然离开吧。”他问。
“我会离开。”
“喂!”狼人青年焦急地拽了拽她的手。
“我的意思是,我打算去冒魔导工会接一些狩猎任务。我会离开福尔图那,但不会不告而别,也不会没有期限,我会尽快回来。”阿辻翠解释。
“看来你都计划好了!别说话只说半截啊……等等,你刚才是不是笑了声,你是故意的!”赫尔德气急败坏地控告。
阿辻翠:笑。
事已至此,她的嘴角也很难压住了。
15. 要去碰碰运气吗
奥格794年5月
■
阿辻翠钻进了铁砧巷。
这条连接着热情集市和骑士兵营地的小巷在傍晚时分依然热闹非凡。叫卖声,打铁声,偶尔传来的马蹄声全都交织在了一起。
旅行者的兜帽压得很低,灰斗篷在昏暗光线下几乎与影子融为一体。
她轻盈穿梭在小巷中,斗篷扬起的弧度惊吓到了一只蹲在墙头的黑猫。
它喵了一声,弓起背哈气。但或许是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打搅它睡觉的意思,又打了个哈欠,继续无所事事地在墙头趴着了。
阿辻翠在一栋深色橡木和灰石搭建的建筑前停下脚步。大门口悬挂着一块木招牌,上面雕刻着一只独角兽的角。
这是福尔图那的魔导工会,独角兽之角。
不过当地人好像更喜欢称它为,老约翰的酒馆。
阿辻翠推开半掩的橡木门。
瞬间,酒馆内热烈的气氛扑面而来。
壁炉火焰跳跃,几盏罩着羊皮灯罩的刻印灯悬挂在横梁上,洒下暖黄的光。
大厅中乱而有序地摆放着十几张木桌,此时正有好几位冒险者坐在桌旁。
他们中有人喝酒,有人掷骰子,还有人眉飞色舞,用足够夸张的手势比划着自己的冒险经历。
“嘿!新面孔!”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阿辻翠循声看去,只见一位扎着高马尾的少女正在飞快地给冒险者们上酒。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左手端着三个酒杯,右手还能精准地接住扔来的铜币。
“欢迎来到独角兽之角!”少女灵巧地转个身,来到她面前。
“我是莉莉,是这里的酒保。你是第一次来吧?要不要先来杯麦酒暖暖身子?”
“不用,谢谢。我不喝酒。”阿辻翠拒绝了这份好意。
“让我看看菜单。”
“哦,直奔主题的类型。”莉莉眨眨眼。
“任务板在那边,羊皮纸级别的简单任务随便撕。加盖三个独角印的任务得先到吧台报备。报酬按任务难度来算,当然,前提是你能活着回来领钱。”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大厅最显眼的位置。
一块巨大的“酒馆菜单”,上面密密麻麻钉着各种委托。
阿辻翠快速扫过那些五花八门的委托。
【寻找走失的猫咪小花。报酬:30铜币。】
【找回我被偷窃的钱包!一个独角印。报酬:50银币。备注:必须揍那混蛋一顿!】
【调查预言家阿尔的行踪,三个独角印。报酬:100金币。备注:提供有效线索者,重金酬谢!】
【清理下水道的史莱姆,两个独角印。报酬:30金币。警告:会很臭。】
“有盖八个独角印以上的狩猎任务吗?”她问。
莉莉愣了一下,仔细打量起阿辻翠。
这位陌生冒险者的身材相对瘦削,身上的装备也普普通通。但站姿稳重,透着股经历过无数战斗的笃定。
“八个印吗?那就是高级任务了……”她有些犹豫。
“我以为你会知道这句话,五印养家糊口,七印准备棺材。”
“哈,又来了个不知死活的新人!”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举着酒杯。
“快回家去吧小女孩儿!你快看看自己那瘦胳膊瘦腿,连我养的猎犬都比你壮。高级任务可不是过家家,那真的会死人。”
“就是说啊。”另一位冒险者接话。
“上个月有个银吊牌的小子非要逞能接高级任务,结果呢?被人抬着回来,肠子都露在外面。差点没救回来,现在都还在白叶司躺着。”
“别忘了闪电手唐纳。号称通过了黑帝的剑术指导,结果连剑都没拔出来就被魔兽咬成两截。”
众人发出一阵唏嘘。
“各位说的对。”阿辻翠点点头。
“不过我想我能处理。”
大厅里的讨论声越来越大,有人在劝告,有人开始嘲笑。甚至有乐子人开始赌她能活多久,赌注从五分钟到三天不等。
阿辻翠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退缩。
莉莉看到气氛有些紧张,连忙说道:“各位,我们应该尊重新朋友的决定。咳咳……送死也是一种自由。这句话可写在冒险者守则的第一页!”
她又转向阿辻翠。
“但我必须提醒你,七印以上的任务真的非常危险!如果小队里没有治愈魔导者,你可能真的会被折断,然后被当成一顿加餐。”
“为什么要多费口舌,说不定人家是个厉害角色呢。”角落里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插话的冒险者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麦酒。
“既然她这么有信心,不如让她试试那个任务?”
“你疯了吗,雷格斯?”旁边的同伴拉了他一下。
“哦不不不不!”莉莉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声制止。
雷格斯打了个嗝,酒精居然没让他的舌头打结。
“你们不记得了吗?就是那个啊,黑啸沼泽的尖齿鳄霸主,挂了快四年的那个。反正也没人能完成,不如让这位勇敢的小姐去送……我是说,去试试。”
吵吵嚷嚷的大厅突然停滞了一下。
“尖齿鳄霸主?”阿辻翠倒产生了些兴趣。
“天哪,你可千万别想了!这任务九个独角印,不开玩笑。”莉莉不忍直视地捂了捂眼。
“我猜你只是好奇?那我可以给你讲讲。这是我们工会最难的狩猎任务之一,尖齿鳄本身就是很危险的魔兽,黑啸沼泽的那头霸主更是比三双手臂展开都长,四肢粗的像树干,肢体后缘的鳞片能当刀使。”
“最要命的是咬合力,它能一口咬碎岩石,就像嚼饼干那样轻松。”
“听说还狡猾得很!”雷格斯补充。
“先前那个接了任务的金吊牌说的。不过他说这话时已经少了条胳膊。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人敢接了。”
“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铁臂,但改叫独臂了。他说那该死的鳄鱼牙齿像涂了毒药,伤口到现在还会疼。”
“就没人关注黑啸沼泽那鬼地方本身吗?瘴气,巨型蜘蛛,还有叽叽喳喳唱歌的沼泽妖精!本来就像个死亡陷阱。”其他冒险者也加入讨论。
“别提妖精了!我宁愿被尖齿鳄吃掉也不想听她们唱歌。”
“我接。”阿辻翠说。
“你说什么?”莉莉掏掏耳朵。
“不好意思刚才太吵了,我好像听到你说‘我接’?”
“她真的说了‘我接’。”旁边有人小声确认。
就在这时,后方吧台的方向有人说话。
“年轻的孩子,勇气可嘉,但送死就没必要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擦拭着酒杯。
他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老家伙,但当他开口说话时,整个酒馆都安静下来。
“我想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你好,我是老约翰。”
“你好,会长先生。”阿辻翠向他行礼,礼貌地表达敬意。
这位就是福尔图那魔导工会的会长。
曾经的金吊牌冒险者。碎岩者,约翰·阿什沃斯。
老约翰放下手中永远擦不干净的杯子,朗声笑道:“哈哈,有自信是好事。老头子年轻时也很自信,然后就付出了一条腿做代价。”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左腿,发出一声金属的闷响。
“那头尖齿鳄可不是普通的魔兽,咬过的冒险者恐怕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每位猎手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可基本上都成了它嘴里的小点心。”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严肃。
“如果你执意要接。那就必须让我知道,你有什么特别之处!”
阿辻翠沉默了一下。
她从腰带挎包里取出一样东西,飞快地在约翰面前晃了一下。
动作很快,但足以让他看清。
是一块吊牌,黑色。
约翰的瞳孔猛地收缩,“这……这是,你!”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又强行恢复平静。
“既然如此,我就没理由拒绝了。莉莉,把黑啸沼泽的任务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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轴给这位冒险者。”
莉莉愣了一下,“可是约翰先生……”
“照做。”
莉莉转身上了二楼。
片刻后,她拿着红蜡封印的羊皮卷轴下来。从浮在上头的灰尘来看,确实已经很久没被人翻动过了。
“任务详情都在里面。”约翰把卷轴推到阿辻翠面前,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想你懂得规则。黑啸沼泽就在城西四十里外,如果一个月后没有你的消息,我们会默认狩猎失败。”
阿辻翠当着他的面拆开卷轴,表示这个任务已经被她领取。
【狩猎任务:黑啸沼泽尖齿鳄,九个独角印。报酬:1000金币。】
卷轴上还写了些关于这类魔兽的情报。
关于它在沼泽盘踞了至少四十五年以上,经常出没于沼泽中心区域什么的。
以及附加条款,如果能带回完整的鳞片和牙齿,还能获得额外的五百枚金币。
尖齿鳄的牙齿极其坚硬,通过炼金术提炼能够制成名为“岩髓”的粉末,这种材料是加固大型刻印阵的核心粘合剂。
而它的鳞片因常年浸泡在沼泽中,拥有吸收和中和毒性的特性,是制作高级解毒剂和抗毒刻印的主要材料之一。
想必这则任务的发布者是位刻印大师,阿辻翠推测。
“那么我走了,祝我好运。”
她将卷轴别在腰带上,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约翰叫住了她。
“年轻人,有件事你要记住!轻敌或许会要了你的命。别小看魔兽的智慧,活了这么久的更是会隐藏,会设陷阱,会……算了,你自己小心吧。”
阿辻翠微微点头,“谢谢提醒。”
“等等!”莉莉又追了上来。这间工会的人开始理直气壮地推三阻四。
“你还没有留下姓名,也没在信鹰那儿留下气味!万一需要支援,我们或许还能找到你。”
“对啊,至少让我们知道纪念墙上该刻什么名字。”雷格斯醉醺醺地说,然后被身旁的同伴揍了一拳。
灰斗篷的家伙停下脚步。
她转过头,微笑与一双黑色眼睛在兜帽投下的神秘阴影中若隐若现。
“阿辻翠。”她顿了顿。
“不过应该不需要支援。”
说完,她推门离开了魔导工会。
随着木门关上的声音,酒馆内恢复了往常的喧闹,仿佛这个奇怪的陌生人从未出现过。
毕竟这种或为金钱,或为名气,将自己的脑袋挂腰带上的新人有很多。初出茅庐的冒险者也总是很鲁莽。
已经见怪不怪了不是吗?
“我赌她撑不过三天。”投骰子的家伙立刻找人打赌。
“我赌一天。”
“哦,我赌她还没到沼泽就会迷路。”
“……”
莉莉望着门口的方向,她走到约翰身边低声询问。
“约翰先生,您为什么要把任务给她?四个月前那个金吊牌的冒险者都差点死在那里,那个冒险者……她看上去才二十出头。”
约翰重新拿起抹布,若无其事地继续擦着杯子。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莉莉,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快三年了。”
“那你见过玄黑吊牌吗?”
莉莉摇头,“只是听说过而已,这不是传说中的冒险者等级吗?整个奥格的拥有者想想就知道,王城的黑帝,沃肯的淬铁,塔丽萨的凛冬……哦对了,还有恶龙!”
“只是恶龙行踪不定,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约翰点点头,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女孩儿从未见过的光。
“那就对了!这次这个或许是不一样的,老约翰我也是个喜欢看见成功的热血老头啊!”
“都这把年纪了,总该见证点传奇吧!”
莉莉似懂非懂,但依旧选择相信老人的智慧与判断。
她默默在心里为神秘的女冒险者祈祷。
希望十几天后,推开这扇门的会是个活着的传奇。
16. 你在注视着我吗
阿辻翠没有贸然动身,她检查装备进行补给,又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清早,她就从福尔图那的西门出发了。城市距离黑啸沼泽四十里,听上去并不遥远。
但这只是直线距离,中间还乱七八杂地挤入了森林、水潭、魔兽巢穴等危险副本。
正常情况下,一个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小队需要为期三天的艰苦跋涉。
但对于阿辻翠来说,赶路根本不需要占用这么长时间,整片荒野就像一条多维度的高速通道。
一片正在落下的树叶突然悬停在半空,这就是阿辻翠的第一个落脚点。
她轻巧地踩在这片叶子上,叶片承受着足以将它踩碎的重量却纹丝不动。
下一刻,她已经弹射到了数米开外的树干上。
树皮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不是因为冲击力,而是接触点的重力瞬间增加了十倍,又在瞬间恢复正常。这种急速重力变化产生的反作用力,让操控者得以飞向下一个目标。
如果要问转生到异世界有何优点。
那么飞翔绝对算一个。
调整好落点角度,控制住力的方向。
然后就像这样。
嗖!
当风在耳边呼啸,当身体升到最高点足以将脚下的一切纳入视野。
心脏就会为这份无比的广阔呐喊。
就算往下坠落也不要紧。
再来一次!
无论是纤细的树梢,飘落的叶片,落下的碎石……
只要她愿意,万物皆可成为她的依托。
经过一片开阔地时,一群觅食的雁群被这个飞行者吓了一跳。领头雁发出警戒的鸣叫,整个雁群立刻升空。
阿辻翠恰好从它们中间穿过,灰色斗篷在风中展开,就像一对巨大的翅膀。
在这个瞬间,她真的化作一只巨鸟,与雁群并肩飞行。
大雁:刚才是什么玩意儿过去了?
大雁:别打乱阵型啊!
咳,倒也不必过多担心。
因为下一刻,捣乱的巨鸟就垂直下坠,消失在树冠之中。
这种高强度的移动方式会消耗很多体力,但介于Alpha与生俱来的身体素质与旅行者的体能,仅让钟表走过两圈的飞行不过是热身运动。
当黑啸沼泽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太阳才爬到树梢。
阿辻翠从一棵树上跃下,稳稳降落在沼泽入口。
眼前是一片被淡绿色雾气笼罩的水域,空气中满是腐叶和泥土的味道。
阿辻翠喝下一瓶解毒剂,又拿出了一小罐棕绿色泥膏。
泥膏用沼泽的泥土与昆虫分泌物调至而成,能完美掩盖陌生闯入者的气息。
伪装效果拔群,缺点却也同样出类拔萃。
“呕,这东西的味道真的一点也没有改善。”
阿辻翠皱起眉,往裸露的皮肤上涂抹泥膏。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使用时是多么的嫌弃。
毕竟过去的自己有点洁癖,还很怕虫子。一看到虫子,特别是多足的软体昆虫更是会心中发痒,忍不住尖叫。
但经过高强度的荒野脱敏治疗,阿辻翠早就克服了这点。
与她现在娴熟的涂抹动作形成镜像,年少版本的自己正在向老师抱怨。
“老师,这东西太臭了。”她捏着鼻子。
站在她身旁的家伙比十来岁的她高出不少,同样披着斗篷戴着兜帽。
“臭?”老师戏谑道。
“等你在寻路时被沼泽绞蟒当成午餐,就不会嫌它臭了。”
那时的阿辻翠还有些鲁莽。
“我为什么要耗费精力去找路?直接把它们压平不就行了?”
说着,她对准前方的荆棘丛木重力展开,植物连同下方的一起被压成扁平的圆饼,发出痛苦的断裂声。
“啪!”
一枚刺笼蓬精准地敲到她头上。
“笨蛋。”老师的声音变得严肃。
“你的力量又不是无穷无尽。为什么要浪费在不会动的靶子上?”
年长者指指脚下,“看见了吗?沼泽有它自己的路。顺着风向走,瘴气会被吹散。贴着树根走,泥潭会更浅。观察青苔的生长方向,就知道哪里有暗流。”
阿辻翠并不反对,但也冷静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可我的魔导很强。你不能忽略这一点,我可以从上面杀进去,直接略过地面不走路。”
“哈哈,可你又不是无敌的。”对方笑了笑,好似早就知道她会这样说。有一种等在尽头,只待她自己踏入死路的悠闲。
“你能欺负一株植物,能压碎一座山,但你挡不住一滴突如其来的毒液。就算你飞上天空,也躲不开这里无所不在的瘴气。”
老师蹲下身,触碰了一下泥土。
“敬畏自然,尊重你的对手。这比依赖魔导有用得多。”
“成为环境的一部分,不是示弱躲藏,而是为了观察。当你不再是外来者,整个沼泽都会为你提供信息。”
“比如?它现在告诉你什么了?”
“比如,相信你的判断,而不是感官。”教导者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
阿辻翠熟练地成为了黑啸沼泽的一部分,现在她闻起来就像一截腐朽的木头。
她观察着风向,东南风。正好能把瘴气吹向西北。
于是她选择从东侧进入,贴着那些最为粗壮扭曲的沼泽树前进。
树冠浓密得遮蔽住阳光,只有零星光斑落在覆满浮萍的水面上,透着诡异的绿色。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又尖细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几团淡蓝色光球在树枝间飞舞,像大一号的萤火虫。
“哎呀,迷路了的冒险者~”
“这边这边,有条近路哦~”
“水很浅很浅,真的真的~”
甜美梦幻的歌声在耳边萦绕。而在荒野里,动听的声音往往是死亡邀约。
这就是沼泽妖精的恶作剧。
沼泽妖精们会引诱人类走向泥潭深处。就像一些熊孩子把蚂蚁困在水坑,它们只是觉得看人类在泥潭里垂死挣扎很有趣。
阿辻翠看都没看那些妖精一眼,继续前进。
人类是无法在沼泽中杀死沼泽妖精的。再说也没这个必要,就像人不会因为被雨淋湿就去杀死云一样。
妖精本身对人类不存在恶意,恶作剧是天性,它们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无法在沼泽中呼吸。
但顽皮的歌唱家们对这个无聊的人类很不满意。
它们叽叽喳喳地跟了上来。
“喂喂,你聋了吗?”
“这边真的有宝藏哟~”
“是亮晶晶的金光闪闪哦~”
歌声变得急促刺耳,就像指甲在金属片上划动。
这种程度的纷杂噪音足以让普通人心烦意乱,可旅行者只是选择忍耐。
在这件事上,她似乎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
忍耐。直到忍耐本身变成一种痛苦,直到这种痛苦即将要超出她的承受极限,她才会停止忍耐。
现在,这些妖精的歌声还远没有达到让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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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痛苦的程度。
不过当其中一个特别大胆的光团飞得太近,几乎要撞到她的兜帽时,阿辻翠停下了脚步。
妖精们立刻兴奋起来,“叮铃铃~她要上当了~”
下一秒,又嘤嘤嘤了起来。
一粒刺笼蓬击中了领头的光团。
“啊呀呀呀,好痛!”
“这个人类一点也不好玩!我们不和她玩了!”
“走啦走啦,亏我们还唱了这么久。”
妖精们气急败坏地飞走,临走前还不忘尖叫着留下诅咒。
“祝你被尖齿鳄吃掉!”
“对对对!祝你继续往前面的左边拐直接掉进骸骨河床!”
阿辻翠的嘴角微微上扬。
感谢沼泽地原住民的热情指路!
越往深处走,环境越危险复杂。水下不时有暗影掠过,那是食腐鱼群,能将落水的猎物啃成标本。
偶尔有气泡从水底冒出,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奇怪声音。那是毒吻蛙在呼吸,它们能喷射出让人瞬间麻痹的毒液。
几根藤蔓垂在前方的树枝上,阿辻翠小心绕了过去。
嘘,仔细观察。
真正的藤蔓不会在无风状态下微颤,也不会有规律地收缩。藤蔓中隐藏着一条伪装的绞蛇,正耐心等待猎物的经过。
头顶又传来幽微的沙沙声,阿辻翠没有抬头。
随便仰头是新手才会犯的错误。要知道巨型蜘蛛最喜欢从上方偷袭,用毒牙刺穿猎物的脖颈。
奇怪的是,阿辻翠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反而很自在。
在福尔图那她总是习惯性地微笑,就好似涂着一层不臭的泥膏伪装。
但在这里,在这个没有任何人类文明痕迹的地方,她完全撕下了面具。
面无表情,眼神冷漠而专注。阿辻翠并不害怕。
在她的认知中,自己并非闯入者,而是一头捕食者。
此时此刻,她做了个和曾教导她捕猎的老师同样的动作。
蹲下身,触碰脚下的泥土。
一个巨大爪印深嵌地面。
四趾分明,每个趾印有成人手掌大小。爪印之间是一道宽阔的沟槽,是某种生物用腹部拖行留下的痕迹。
“找到了,大约三小时前。”
阿辻翠听见了沼泽用湿度传递给她的信息。
她站起身,顺着痕迹走去。
一条并不算清澈的河道延展向沼泽深处。水面平静如镜,偶尔泛起涟漪,透过泥沙能隐约看见河床底部堆积的骸骨。
无数被吞噬的生物残骸堆积河底,鹿角、鸟喙、不知名的兽类头骨,甚至还能看到盔甲与刻印护符反射的光。
显而易见,这里便是骸骨河床,尖齿鳄的领地。
阿辻翠活动了一下手腕,缠绕腕甲的锁链发出金属的摩擦声。她深吸一口气,鼻腔接收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河道两岸的土地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红色。
很新鲜的血味,它刚在这里进食。
太阳升到最高点,沼泽的午后显得格外安静。没有虫鸣,除了偶尔的水泡声,四周如坟墓般死寂。
阿辻翠没有皱眉,反而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
“我知道你在,也知道你在看着我。”
“要不要来点更有趣的呢?”她兴奋地自言自语。
水面没有任何回应。
但跟随水平面的下沉,一双竖瞳正冷冷注视着岸上的身影。
沼泽的霸主伺机而动。
屏住呼吸。
一场狩猎,即将开始。
17. 永恒不变的狩猎
“轰!”
平静的水面毫无征兆地炸开。浑浊泥水冲天而起,裹挟着腐烂的水草与不知名生物的碎骨。
一个布满狰狞利齿的巨颚破水而出!
这张血盆大口张到极大,参差不齐的尖锐牙齿层叠,反射出令人战栗的寒光。
它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从破开水面到巨颚闭合只在瞬息之间。
但阿辻翠从不依赖眼睛作反应。
早在踏入河岸的那一刻,她就将重力感知扩散,水下的每一次压力变化与波动都能反馈到她的脑海中。
更何况,身为捕食者的直觉早早用刺向后颈的寒意拉响了警报。
血腥与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攻击来临之前,阿辻翠已经作出了预判闪避,向侧面滑出一步。
尖齿鳄的巨颚就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轰然咬合,几乎擦着她的斗篷边缘,发出生脆可骇的喀嚓声。
泥土与石块被咬得粉碎,碎片在空中飞散。那巨大的咬合力在地面留下了一个不规则的凹陷缺口。
尖齿鳄终于显露了半截身躯。
它的头颅比沼泽中的巨型蜘蛛还要大上一圈。
两只爬行动物特有的暗黄色竖瞳冰冷又残忍,充斥着对进食的原始欲望。
厚重的墨绿色鳞甲覆满了它的头颅与脊背,上面还附着了些散发微弱毒光的苔藓,就像一座从沼泽深处浮现的小岛。
一击不中,这只沼泽霸主的竖瞳锁定住了阿辻翠。
它再次张大嘴,准备想将这个侥幸躲开的猎物径直拖入水中。
阿辻翠在闪避的半空中与它交错对视。
“来了。”她轻声低语。
神色间不见恐惧,反倒兴致勃勃。
她在空中调整好身形,缠绕两腕腕甲的黑色锁链顷刻出巢。
这两条灵活的黑龙长尾在她身侧盘旋散开,链节与链节间发出摩擦声响,如恶龙在研磨利爪。
电光火石之间,她抓住尖齿鳄最大程度张开嘴的片刻时机。
一条锁链被她精准操控从上颚的牙齿缝隙穿过,另一条则从下颚穿过,两条锁链在它嘴巴侧面交汇。
阿辻翠猛地向后跃起,双手紧扣住锁链两端。黑色的锁链瞬间绷直,像马的口衔般死死卡进了魔兽口中。
尖齿鳄显然没料到会被这种渺小的猎物挑衅。
“吼!”
低沉的咆哮从它喉咙深处传出,水面被震荡着扩散出圈圈波纹。
尖齿鳄的庞大身躯开始用尽全力向后拖拽,依旧不肯放弃将阿辻翠拖入水中。
在水里,它才是绝对的霸主。
强大的拉力从另一端传来,阿辻翠的双脚在泥地上犁出两道深沟。
不愧是尖齿鳄,好大的力气。
但下一刻,捕食者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危险而疯狂的弧度。
只是操控力而已,她也会!
空气中突然出现了无形波动,仿佛整个空间都在以她为中心微微扭曲。
看不见的重力场在阿辻翠脚下展开,她将自身重力瞬间提升了数倍。
突如其来的重压让她脚下的泥地骤然下陷,斗篷的下摆也笔直垂落。
阿辻翠紧绷手臂肌肉,青筋在手背上暴起。
这位稍显瘦削的捕食者爆发出一股完全不符合其外形的怪物般的恐怖力量。
“给我上来!”她低喝一声。
两条锁链猛地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阿辻翠知道自己的锁链绝不会因此断裂。她继续发力,硬生生地将这头庞然大物从沼泽中拽了出来。
尖齿鳄庞大的身躯被抡过头顶。无视魔兽暴怒的嘶吼,她将它重重摔在了泥地上。
轰隆!
大地为之颤抖,发出沉重无比的闷响。沼泽霸主被强行拽上了岸,被卡住嘴,又失去了对它有利的地形。
可无法闭合的巨口是束缚,也成了武器。它再次发出沉闷黑啸。
这一次并非单纯地展现威慑气势。
喉咙深处积蓄的腐烂泥浆混合着瘴气,好似一发高速魔导弹劈头盖脸地射向对手。
阿辻翠瞳孔收缩,赶忙侧身躲避。
几滴泥浆还是溅到了她的斗篷上,瞬间发出嘶嘶声腐蚀出几个小洞。
大部分泥浆则击中了她后方的地面。那块不幸的土地直接冒出缕缕白烟,表层泥土以极快速度化为黑色的焦渣。
啧。
阿辻翠盯着斗篷上的破洞,不悦地眯了眯眼。
尖齿鳄开始疯狂甩动头部,它的坚硬头颅和粗壮后尾如两柄巨型攻城锤,在周围形成了一片无差别的毁灭地带。树木被轻易撞断,石块被扫得粉碎。
按照这势头,一旦被卷入其中,哪怕是最全副武装的冒险者也会被瞬间绞成一滩肉泥。
面对黑沼霸主的狂暴攻击,阿辻翠表现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机动性。
她在这半摧毁的环境中高速穿梭,踩着刚碎裂的树干,飞溅在空中的泥块,甚至是一小片被甩出的岩石碎片躲避着致命横扫与充满腐蚀性的黑啸泥浆。
她的动作充满了想象力与艺术感。当尖齿鳄的头颅向左侧甩来,她会顺着袭来的风势轻盈跃起,在空中优雅地划出的弧线。
在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竟直接踩着尖齿鳄的头顶借力掠过。
从远处看,这就像一场狂乱的驯兽表演。
这种看似疯狂的举动不仅化解了尖齿鳄的力量,还让两条锁链在它口中越勒越深,已开始切入它口腔内部的血肉。
阿辻翠完全没有想要逃离的意思。她在躲避游走的同时,还在不断取用周围的石块。
砰!砰!砰!
这些碎石在重力加持下变成了致命流弹。无法直接穿透鳞甲,但打在眼鼻这种脆弱部位依然能造成疼痛与骚扰。
她还在不断扯拽锁链。
鲜血从尖齿鳄的嘴角渗出,滴落到泥地上。疼痛让这头巨兽更加狂暴,它的眼睛变得血红,动作变得更加急促混乱。
这正是阿辻翠想要的效果,让猎物在愤怒与疼痛中消耗更多体力。
单纯的力量对抗并非最优解,她需要分心操控魔导,但魔兽只需要遵循它的野性本能就足够致命。
突然,尖齿鳄停止了挣扎。
那双狭窄的暗黄眼睛中闪过一丝残忍狡诈的光芒。
阿辻翠心中一凛。
它不再试图拖拽,而是整个身体猛地向一侧翻滚,用全身的重量和恐怖的旋转力试图将控制它的锁链即刻崩断,同时将这个外来者卷入其中碾成碎末。
死亡翻滚!尖齿鳄最致命的王牌绝技。
在水中这招能瞬间撕碎猎物,在陆地上也足以碾碎任何敢于靠近的生物。
但这也就意味着,阿辻翠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到来。
尖齿鳄在翻滚时,它相对柔软的腹部势必会有那么一刻完全朝上暴露出来。腹部的细密鳞片比起背部的厚重装甲,脆弱得像纸一样。
阿辻翠果断松开锁链,高高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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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失去拉力的锁链瞬间松弛,又在她的操控下变成两条快速扎去地面的直线,深深穿透泥土。
尖齿鳄还在翻滚,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它的身体就被两条绷直锁链形成的夹角死死固定在原地。
锁链再次穿土而出,在它身体上方交叉穿梭编织成禁锢的网。
就是现在!
阿辻翠将重力施加于自身,从空中垂直砸下。
轰!!!
双脚踩在锁链网腹部的交叉点,恐怖的重力透过链条狠狠压在尖齿鳄的的腹部。
咔嚓。
先是密集的鳞片碎裂声,好像被踩碎的瓷片。紧接着便是更响的骨骼断裂,有鲜血从锁链的缝隙流出。
尖齿鳄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惨叫声在安静地沼泽中回荡,但很快,声音就弱了下去。
它变成了两截。
如果有人能目睹这场狩猎,一定会一边擦着冷汗,一边为充满勇气与疯狂的动作鼓掌。
可这次的胜利者仍旧面无表情。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
或许看着游刃有余,但实际上连续使用重力魔导还是消耗了一部分体力。
片刻后,阿辻翠从这具一动不动的巨大身躯上跳了下来。
甩了甩锁链上的血,她熟练地命令两截凶器乖乖缠回自己的腕甲。
锁链一圈圈交叠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为这场狩猎标上了句号。
“你太小看了我,沼泽霸主。”捕食者的语气平淡,没有任何炫耀胜利的情绪。
“落败是你付出的代价。”
在这里,丛林法则总是体现得异常纯粹。
捕食者会成为猎物,猎物也会变成捕食者。生物与生物之间是毫无疑问的敌对,几乎只有你死我活的关系。
“我们都生活在丛林中。”阿辻翠半蹲下来。
她黑色的眼睛再次与尖齿鳄的竖瞳的对视。只是这次,其中的一双已完全失去了神采。
“你的丛林仅限沼泽,可我的……在所有地方。”
阿辻翠伸出右手,不是触碰,也并非祈祷。只是在那双眼睛前悬停片刻。
“我看见了你的力量。”
然后她收回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我已铭记。”
做完这一切,阿辻翠抽出靴筒中的匕首开始处理战利品。
她剜下的每一刀都精准利落,在处理这片鳞片时,绝不会损坏邻近的那片。
不浪费猎物无疑是对生命的尊敬。
太阳逐渐西斜。
象征沼泽妖精的光团远远观察着她,窸窸窣窣地讨论着沼泽的变化。
“她杀了那条大鳄鱼!”
“她是要吃掉大鳄鱼吗?太可怕啦~”
“她会住进那条河道里吗,金光闪闪亮晶晶~”
“嘘嘘嘘!她起来了,快跑快跑~”
阿辻翠敏锐察觉到了窥视的目光,但她并不在意。
她站起身,打包好了一兜子处理好的牙齿和鳞片。
想了想,她单手拽起尖齿鳄尾巴的那半截扛在肩上。
“走吧。”她不知在对谁说话。
她最后看了眼骸骨河床。一股看不见的力将尖齿鳄头颅的那半截缓缓推入其中。
黑啸沼泽失去了它的霸主,可也很快就会出现新的霸主。
世界就是这样,强者陨落,更强者上位。
永恒不变的,似乎只有狩猎本身。
18. 恶龙请勿进厨房
阿辻翠背着半截尖齿鳄一路从黑啸沼泽回到了福尔图那外围的森林。
天就要黑了,不摸黑赶路是野外生存的铁律。
荒野的夜晚属于所有的夜行性捕食者,阿辻翠显然不能被归入其中。
她不可能放弃视觉这一信息优势。
哪怕有月光,林间的阴影会隐藏很多白日清晰可见的地形陷阱与毒性生物。将体力浪费在低效且高风险的夜间行路上,是桩极不划算的买卖。
综上所述,阿辻翠选择在森林露营一宿。
为了不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霸,上演“你家很好,但现在是我家了”的戏码,她没有选择太显眼的洞穴安置。
那些往往是猛禽的家,她也不想节外生枝再打一架。
阿辻翠找了处头顶有巨大岩石遮挡的岩壁,这种天然形成的内凹刚好能避风。
她清理出一块空地,撒上驱虫兽的草药粉末。又解下斗篷,折了几根合适的树枝搭建出三角形的临时帐篷。
最后用携带的蜘蛛线在附近布置了几个简单的绊索陷阱。细线会缠住每一位深夜造访的不速之客,并在它们奋力挣扎时形成更亲密的纠缠。
小心谨慎些总不会错。
忙完这些后,她用重力操控了些干燥的树枝与枯叶汇聚到她面前,堆成了一个营地篝火。
夜幕很快降临,林间传来夜枭的咕咕低鸣。
没有不聪明的动物闯入这片被陷阱与草药气味笼罩的区域。阿辻翠终于可以独自享受这个宁静的森林之夜了。
篝火是宁静中唯一的跳跃。
它噼啪着溅起一小簇火星,光将旅行者的影子拉长,倒映在被火焰染上琥珀色的岩壁上。
阿辻翠盯着影子看了一会儿,莫名想到了恋人那间小房子里的壁炉。
那里总是很温暖,赫尔德的手掌也总是很温暖,他烧得炖肉也总是热气腾腾。
啊,突然好饿啊可恶!人怎么可能不吃饭呢?
思绪被突如其来的饥饿打断。
阿辻翠用匕首切下一小块尖齿鳄的尾肉串在树枝上,架在火焰上缓缓转动。剩余的大部分则用防腐油膏均匀涂抹,然后用防水布包好后挂到高处。
很快,油脂滴落在火焰中发出滋滋声,烤肉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居然忘带盐了。”她懊恼地嘀咕了一句,“应该是上周他说家里没盐临时拿走的,然后就一直没还回来。”
阿辻翠停滞了一下,怎么老是想到赫尔德?
注意,不要在荒野过多分心!
她摇了摇头,继续烤魔兽肉。
很遗憾,这便是阿辻翠唯一擅长的料理了。
她不是没想和赫尔德学两手,但显然,两人达成了非常荒谬的教学成果。
狼人嗅觉味觉的敏锐让赫尔德在烹饪上占据得天独厚的优势。火元素的魔力导向更是让他对火候的把控登峰造极。
他很难描述出自己的具体配方,声称厨艺来自于一种感觉。
阿辻翠:“……”
哈哈,种花家转生异世界,仍是厨艺小白。
她要和这种天赋选手爆了!
教学只能从复刻步骤开始。前期的准备工作非常成功,阿辻翠将处理战利品的技能运用在削土豆与切胡萝卜上。
切起肉来更是得心应手,随便切都能切成想要的厚薄。
“刀工不错。”赫尔德满意地评价。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显然他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经历什么。
赫尔德:“炖肉需要小火,让肉在加热中慢慢软化。”
阿辻翠:“我有个好主意,可以节省时间。”
水的沸点受气压影响,气压越高,沸点越高。所以她在锅盖上增加了一股重力,和高压锅的原理一样。
最初,锅里确实发出了连续的咕嘟声。
但很快,巨大的压力让锅盖和锅本身产生了微小缝隙。
赫尔德警觉,“等等,我觉得这……”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一锅褐色液体如火山爆发般冲破器皿的压制将大半个厨房更换了颜色,破锅而出的土豆与胡萝卜更是糊上了天花板。
幸好在场的两人都身手矫健,及时躲避没被烫伤。
“……不太对劲。”赫尔德帮阿辻翠把沾在她头发上的一块土豆泥拿掉,迟来地吐出他一开始想说的后半句。
闯祸只需要一个眨眼。可把这一片狼藉清理干净,特别是把黏在天花板上的土豆胡萝卜泥刮下来则需要耗费一个下午的时间。
阿辻翠叹了口气,“抱歉,我本来还想提高效率。”
赫尔德却嬉皮笑脸地坏笑起来,还胆大包天地揉了揉她沉下来的脸,“可做饭慢慢做就好,更需要耐心,还有一点心意。”
他趁机凑过来,亲亲阿辻翠的嘴角,还眨了下金色的眼睛。
无独有偶,类似事件还发生在煎蛋卷上。
赫尔德认为这次的教学难度在简单之下,有手就会,绝无翻车可能。
阿辻翠也是这么想的。
为了让蛋液搅拌均匀,她特意在碗里添加了一个对蛋液持续进行高速搅拌的力。蛋液确实被混合得特别均匀,直到她将这坨高速蛋液漩涡倒进锅里。
结果非常不巧,它呈放射状喷射到了厨房的每个角落,包括赫尔德的脸上,头上,以及他刚换上的居家服上。
蛋液从他的发梢上一滴滴落下。
“阿辻翠。”赫尔德抹了把脸,“你在做菜的时候,就不能放弃磨炼你的魔力导向吗!”
“抱歉!我会帮你洗衣服的!”阿辻翠试图弥补。
“哈,谢天谢地,Alpha真的会洗衣服吗?你该不会是打算像旋转蛋液一样把我的衣服也这样旋转起来吧!”他在半信半疑之间,选择了质疑。
“……”
阿辻翠举手,“关于这点我可以解释!应用在洗衣服上是绝对可行的!”
赫尔德两眼一黑,“你还真打算这么做啊!”
为了后续教学不被从天而降的意外打断,主厨大人在厨房门上贴了张纸条。
【不许在厨房使用魔力导向!】
救命啊!虽说是阿辻翠先提出要学,但赫尔德本人居然还不打算放弃!
也正是因为他的放纵才让更多黑暗料理有机会问世。他低估了阿辻翠的随机应变,小看了她的想象力。
再次重申,我们都生活在丛林中,不要小瞧任何生物。
以上规则包括但不仅限于狩猎啊!
好了。
相信大家都知道土豆这东西很难变得难吃。哪怕发芽后食用会引发中毒,但它依旧是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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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辻翠灵机一动,决定做一道土豆炖鱼。
这个想法的诞生过程如下:土豆好吃,鱼也好吃。所以土豆加鱼就是双倍好吃,等式成立!
于是赫尔德得到了一坨看不出形状的泥状神秘物。
“这是?”他谨慎地提问。
“土豆,和鱼。”阿辻翠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含糊其辞道,“没事,通常来说卖相基础了味道就不基础……”
炖得软烂的土豆和炖得稀碎的鱼肉全部混在了一起。压根儿分不清哪个是鱼,哪个是土豆。
赫尔德拿起叉子戳了一块……嗯,大概是土豆吧,送进嘴里,发现里面有刺。
鱼有刺,土豆也有刺,哪里都是刺,真是道无从下嘴的菜。
赫尔德当即把叉子一丢,“好了宝贝,别看这道菜也别傻站在厨房了。我真傻,我们早该去约会了!”
说完他就牵起阿辻翠的手,拉着她往热情集市去了。
第二天,厨房门上就增加了一条。
【恶龙请勿进入厨房!】
总之那张纸条在她出城前还贴着呢。
阿辻翠看着火上的烤肉,感慨自己在厨艺上的笨拙愚蠢。
其实她还是很想学会做饭的,也还想看到赫尔德试图教会她时认真的模样。
专注的侧脸,偶尔流露出无奈,偷偷摸摸叹气。会被她莫名其妙地搞砸气得炸毛,但似乎又没有真的生气。
这次赫尔德会不会生气呢?一定会很生气吧!
会忍耐?会骂她一顿?还是与她大吵一架呢?她有时会进行猜想。
但到最后都没有。赫尔德只是劝说她别进厨房,并非大发雷霆。
甚至还会笑着说,还是干脆约会去吧。
对了,不止壁炉、手掌、炖菜。
赫尔德的笑容也总是很耀眼。
……
糟糕,她怎么又开始想赫尔德的事了?别随意揣测别人的想法,也别太沉溺其中啊!
快别想了。
距离开福尔图那还不足一天,一个合格的恋人需要学会给予彼此空间。指不定赫尔德其实也并不喜欢一直腻在一起。
阿辻翠把烤好的肉从火上取下来,咬了一口。
没有调味料的烤肉味道确实一般,但至少能填饱肚子,也不存在任何让她灵机一动的余地。
如果是赫尔德烤的……闭嘴大脑!
应该会更好吃吧。
啧,现在她在野外生存居然要区分好不好吃了。
明明是只要吃不死就能吃才对吧。
■
第二天清晨,天空灰蒙蒙的。阿辻翠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潮湿,她迅速收拾好营地,重新背上半截战利品。
刚踏上归途没多久,天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倾倒下来打湿了地面,整片树林都在哗哗作响,泥土变得松软粘稠。
阿辻翠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
别误会,她没打算操纵重力制造把雨滴暂停在半空中的大场面。
想和大自然对抗未免太勉强了。她没有选择避雨,继续在雨中前行。
终于,视野尽头出现了福尔图那巍峨的城墙。
一个站立在城门口的身影也愈显清晰起来。其穿着黑色制服,撑着一把伞,看不清样貌。
阿辻翠默默加快了脚步。
19. 自然而然地牵手
身穿黑巡司制服的灰发青年独自站在城门前。
远方的道路在雨幕中变得一片模糊。他微皱着眉,眼眸中隐隐透着焦急。
“阿辻翠那家伙,难道就非得接那种挂满四年都没人能完成的任务吗?”他喃喃自语。
某位旅行者才离开了一天,赫尔德就忍不住在巡逻结束后绕到城门口转悠。
他与骑士分队长肯特的关系还算过得去。与对方打了个招呼,肯特也顺便委托他查看城门附近的情况。
反正也是顺路。赫尔德在心中为自己辩解。
再看一眼,就最后一眼。
忽然,他的视线定向一点,注意力也跟着一并倾注了过去。
背着猎物的黑发女子正从雨中向他走来。一串水珠正从她的发鬓滑落到下颚,被雨淋透的模样分外狼狈,可那份从容不迫的神情却未曾改变。
“你在等我吗?赫尔德。”她弯曲了一下嘴角的弧度。
赫尔德立刻迈出两三步,将伞笼罩到她上方,“怎么可能,我来这里不过是有事调查,正巧看到你而已。”
他顿了顿,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你又是怎么回事,弄成这幅模样?”
阿辻翠对此不甚在意,“这没什么,不过是淋了点雨。”
“啊你这家伙,难道淋雨好玩吗?还是有谁会为此夸奖你?为什么不先找个地方躲躲。”赫尔德提高了声音。
阿辻翠被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通,颇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
“可我想尽快回来,你不是在等我吗?”她认真道。
“所以我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尖齿鳄,也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我做的不好吗?”
“……”
要命,这又是她从哪儿学来的话啊!
赫尔德暗暗咬牙,语气软了下来,“没受伤吧?”
阿辻翠摇摇头,“没有。”
“但我饿了,赫尔德。”她歪了歪头。
赫尔德深吸一口气,试图抵抗她的视线,“别这么看着我,我出来调查难道还会带吃的吗?你可以先回家去,柜子里有云朵蛋糕。”
蛋糕是他今天早上做的。将蛋清打发到蓬松烘烤出轻盈的云朵形状,再浇上巧克力酱与点缀几片香草花。
他不知道阿辻翠今天会不会回来,其实心中猜想不会那么快。但脑子里想着阿辻翠,手就自说自话地开始打鸡蛋。
结果一不小心做了一大盘,搞得巡逻都差点迟到。
阿辻翠摇了摇头,她望着青年,黑色眼睛倒映出他的身影,“可我比较想跟着你。”
“咳咳……”赫尔德觉得自己的耳朵肯定在发烫。他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她的眼睛。
“啊,这可是你说的!那么现在先给我去魔导工会把这玩意儿交了,再滚去浴室洗澡。你该祈祷你是真的饿了,否则你就得负责把那一大盘蛋糕分好,然后挨家挨户地送人。”他嘀咕着,转身迈向城门。
青年想去握旅行者空着的那只手,却一下抓了个空。
阿辻翠将自己留在雨里,“我身上还有沼泽泥膏和驱散粉末的味道,所以我跟在你身后就好。”
虽说雨水已经将难闻的气味冲刷掉了大半,但对嗅觉敏锐的狼人来说无疑还是个挑战。
现在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她心想。
雨水顺着伞的边缘滴落,在两人之间形成一串水帘。
赫尔德却完全没理会,他又拽了一次。
这次拽到了。
“我的嗅觉可不是我的弱点,否则我早在街上巡逻时就被各种奇怪的味道熏晕过去了。”他毫不在意地拉着人往前走,将伞倾斜到她头上。
“天哪,我还以为自己握着冰块呢。没事去接等级这么高的任务做什么,就算你把自己吃穷了不是还有我吗,还真能叫你吃垮了吗?”赫尔德顺理成章地握更紧了些。
阿辻翠没有反抗,任由他牵着,“你的调查工作不要紧了?”
“哦,早就完成了。”
阿辻翠:“那你是在担心我吗?”
“喂!谁会担心你啊。”赫尔德转过头,促狭地笑了笑。
“你可是传闻中能几下撂翻野兽,找黑龙单挑,冒险者中最富凶名的恶龙。”
“可人生在世谁还能没个一技之长。”对于这些评论,阿辻翠本人另有说辞。
“而且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冒险者,不过是个普通的旅行者。”
“哇哦。”赫尔德故作惊讶地挑眉。
“从监狱司传来的消息,史考特·布朗先生从被关进监狱的那天开始就一直叫嚷着不够安全。你觉得会和你有关吗?这位普通的旅行者。”
“史考特·布朗?哦,那只误入丛林的兔子。”阿辻翠哼笑一声。
“我这种恶龙根本不把那种胆小的弱者记在心上,怎么说也要是那种有胆识拷我爪子的才行。”
“啧。”赫尔德咂了咂舌,“你还是闭嘴吧,阿辻翠。”
他的整张脸都红透了,手却依旧牢牢地牵着他的龙爪子不肯放。
■
两人刚走进城门就发现内侧的墙角下围着一群人。
他们指着一段出现裂痕的城墙激烈争论着什么。雨水打在墙体上,那处裂纹还闪烁着不稳定的白光。赫尔德停下脚步,皱起了眉。
“那边发生了什么?”阿辻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显而易见。”赫尔德叹气,“左边是工会的刻印师,右边是布朗家族的成员。他们三天小吵,五天大吵,我觉得迟早得打一架。”
话音刚落,争吵声确实变得更大了。
“菲尼亚斯·布朗大人!”一个头戴护目镜,胡子花白的刻印师大喊。
“我再强调一次,贤者之佑已经出现了不可逆的衰减,我上个月就提交了报告,为什么我申请的材料到现在还没到!”
对面贵族模样的人正掏出手帕擦拭自己濡湿的袖口,身后还站着帮他打伞的家仆。
“罗德,你必须注意你的言辞。是你申请的材料太多了,区区一个节点居然张口就要三匙岩髓粉末!”贵族反驳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价格吗?!”
罗德:“那是为了彻底修复!如果只用普通的岩胶修补,根本撑不过哪怕一次中等规模的兽潮冲击!你不能拿全城人的性命开玩笑!”
菲尼亚斯嗤笑一声,“别说得那么危言耸听。我们布朗家族维护城墙已经五百年了,什么时候需要你们这些工匠来指手画脚了?”
周围几个年轻的工会刻印学徒都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神情。
“菲尼亚斯少爷!刻印可不是独属于你们家族的传家宝!”
“就是!城主大人正是看到了你们的怠慢,才决定成立我们刻印工会。”
菲尼克斯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语气变得尖锐又冰冷,“够了!别忘记你们的身份。不过是些有点手艺的平民,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跟我这么说话!”
“我再警告你们一次,贤者之佑是我们布朗家族的领域,轮不到你们插手!”他向后挥了挥手,两个护卫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在了剑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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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看上去他们真要打架了。
赫尔德将伞往阿辻翠手里一塞,大步流星地奔到中间,强行将两边隔开。
“都停手!不许打架!”
贵族打量着他身上的制服,脸上的轻蔑不减。
“哦,是黑巡司大人啊,这不过是我们布朗家族和工会之间的事务。”菲尼亚斯拖长了声音。
“怎么?城主大人的黑巡司,连这种不属于你们管辖范围的小事都要管吗?”
赫尔德双手抱臂,表情没有丝毫畏惧,“瞧你说的,这位布朗先生。维护城中秩序,恰好就是黑巡司的分内之事。”
菲尼亚斯盯着赫尔德看了片刻,冷笑一声,“好吧,那黑狗就好好做自己黑狗的分内之事吧。”
“别管不该管的,我们走!”
他转身大步离开,护卫与仆从匆忙跟上。
剩下赫尔德与罗德又交谈了几句。
老刻印师的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奈。他摆了摆手,带着学徒们默默离开。
隔着雨幕,阿辻翠在人群外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她有说过吗?其实她讨厌有人称呼黑巡司为黑狗。
也讨厌,血统论。
菲尼克斯·布朗正趾高气昂地往前走,还未走出多远。
突然!一股大风将原先遮挡在他头顶的伞面整个掀飞。
伞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最后啪叽一声掉进了路边的排水沟。雨点顺着风势劈头盖脸地朝他砸去,立刻将这位少爷浇了个透心凉。
“哦!这该死的鬼天气!”他气急败坏地咒骂起来。
结果还没骂两句,不知被从哪儿刮来的装饰木板呼啸而过,恰好砸中了他的后背。
“哎!”菲尼亚斯尖叫着往前摔去。他试图稳住,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在原地转了个圈,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更不巧的是,他摔倒的位置正好有个凹凸不平的水坑。贵族的脸直接埋进了泥水里。
“少爷!”护卫和仆从手忙脚乱地扑过来。其中一个因为太着急也脚下一滑,跟着跌进水坑。
“啊!一群废物!”二度被压进水里的贵族气得快昏厥了。
终于,护卫们把两人扶起。菲尼亚斯掏出手帕擦着脸上的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旁边看热闹的市民们都憋着笑,有人干脆欲盖弥彰地捂住嘴笑出了声。
“看什么看!”贵族恼羞成怒地吼道。
可他这幅又湿又脏的模样根本没有半分贵族老爷的威慑力,反而引来了更多笑声。
赫尔德钻回伞下,这一来一回他也被雨浇透了。
顺着阿辻翠的目光,他正好看到菲尼亚斯从水坑中爬起狼狈离开的背影。
“嗯?那家伙怎么摔了?”
“大概是风太大了吧。”阿辻翠平淡地收回目光。
“这事很棘手吗?”
“怎么说呢?反正不好处理。”赫尔德挠了挠头。
他接过伞,又自然而然地牵起阿辻翠的手,边走边说。
“旧贵族与平民工匠总会产生矛盾。城主想让更多平民有机会学习技术,但贵族们都不太乐意。具体的我也讲不清楚,这也不是黑巡司能解决的。”
阿辻翠若有所思,回头看了眼那道城墙上的裂缝。
赫尔德倒是很快摆脱了这段小插曲,恢复了轻松的状态。
“交给该操心的人操心这事吧。”他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爽朗笑道。
“走吧,先去交任务,然后我们就回家吃蛋糕去!”
20.命运告知的答案
独角兽之角无疑想见证一位能从黑啸沼泽活着回来的传奇。
但约翰·阿什沃斯做梦都没想到,这个传奇在他还在琢磨今天午餐吃肉卷饼还是肉酱面时就自己推门走了进来。
裹挟着雨水的潮意,来者披着标志性的灰斗篷,肩上还扛着个用防水布包裹的巨大不规则物体。
那正是前两天才接下尖齿鳄狩猎任务的年轻冒险者。
一瞬间,午餐飞飞!
肉卷饼难道重要吗?肉酱面也完全不重要了吧!约翰眯着眼睛,将她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一番。
脑袋,完好无损地待在脖子上。
好好好!
胳膊没少,双腿健全。
好上加好!
“莉莉!带人上二楼。”他一边喊着,一边快步往楼上走去。
“好的。请跟我来,这位冒险者!”莉莉领着阿辻翠穿过大厅。
由于大雨的缘故,今天聚在这儿喝酒的冒险者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但一听到上二楼,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们快看她肩上扛着什么?”
“那形状……劣鱼泡酒啊,该不会是真货吧?”
“别胡说,她才去了几天?两天!再说是真货她能这么一路扛回来?”
阿辻翠并不在意这些窃窃私语,她跟随酒保少女走上了楼梯。一路上莉莉并未多问,只是一边走一边悄悄观察她的步伐。
很好,总之没看出什么功能性问题!
工会二楼与一楼酒馆大厅的喧嚣截然不同。
这里铺着厚地毯,吸收了大部分声音。有股旧羊皮纸和炼金药剂的味道。
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几幅狩猎魔兽的画。
其中最显眼的一幅是两位冒险者,分别是操控冰元素的蓝色魔法师与红衣战士,和一头咆哮的龙搏斗的惊险画面。
莉莉带她进入会长的办公室,约翰·阿什沃斯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阿辻翠礼貌地颔首,然后将一直扛在肩膀上的庞大战利品,轻轻地,如果一声沉闷的咚也能被称之为轻轻地,放在了地板上。
她拆开包裹的防水布,展现出半截尖齿鳄的躯体带尾巴的部分。
看上去保存得非常完好,能闻到防腐油膏的气味,显然已经经过了妥当的事先处理,没有受到大雨的丝毫影响。
喜大普奔,喜大普奔呐!
咳咳,镇定,镇定。
约翰·阿什沃斯你不能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必须维持住工会的形象!
他握拳抵在嘴角,重重地清了清嗓子,“你的效率可真高,年轻人。”
“谢谢,还有这个,任务的额外附加项。”阿辻翠说着,从兽牙腰带上解下一个大袋子,像倒垃圾一样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倒在地板上。
满满一堆形状狰狞的尖齿和闪着幽光的墨绿色鳞片。
约翰:“……”
莉莉:“……”
在看不到的角度,两人彼此掐住对方的手臂试图保持冷静。
终于,约翰先生深吸一口气,他半蹲下身仔细检查这些鳞甲牙齿的硬度与色泽。
“没错,货真价实。”他点头确认。
“那么,我想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爆出一大堆宝贝的冒险者平静陈述。
“哦!当然,当然!”约翰如梦初醒,他赶忙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匣子,盖子上印着九个金色的独角兽角,“这是您的报酬。”
“另外,关于您展现出的实力,如果您有意愿接取高等级狩猎任务的话……”
“暂时没有。”阿辻翠摇了摇头。
她提了个新问题,“我对贤者很有兴趣,我该去哪里看看?”
这个问题让约翰有些意外,但他立刻想到了一个绝妙主意。
“福尔图那图书馆绝对是个好去处,凭这个!”他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张金属卡片,“这是无限制阅览证明,你能用它借阅水晶球刻印室与图书馆中的任意角落。”
阿辻翠冲他点了点头,将摆在桌上的酬劳收好。她只是掂了掂匣子,甚至没打开盒盖确认数量便转身离开。
约翰与莉莉将她下楼送到门口,几乎异口同声。
“福尔图那魔导工会,恭迎您的下次到来。”
工会的橡木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
“那是……恶龙吗?!不,您先不要急着反驳!”莉莉再维持不住微笑,她压低了声音,但整个人都激动得发抖。
“您先告诉我为什么她不可能是恶龙!她有玄黑吊牌!她还能在三天内往返黑啸沼泽把尖齿鳄劈成两截!究竟还有谁能符合这些条件啊!”
“我没想反驳!我没有!”老约翰也兴奋地瞪大了眼睛。
“可如果她真是恶龙为什么会这么年轻?难道是喝了回溯的魔药,难道是恶龙的继承者,还是……不不不,看来我得去艾伦那小子的酒吧一趟,但他也不见得会告诉我不掺水的,可恶!”热血老头抿了抿胡子,自言自语地在原地打转。
莉莉却没有理会老约翰心中的纠结。
她走到窗边,看着那个模糊的灰影走向了另一个等在雨中的模糊身影。
他们一起并肩离开。
“好吧,不管她是谁。”莉莉耸了耸肩。
“现在她就是独角兽之角见证的传奇了,我确信。”
■
阿辻翠为自己置办了一个落脚点,具体坐落于雀尾巷白雀杂货店的二楼。
没有看错,就是在赫尔德家楼下。由于居住时间不久,房屋内没有添置多少家具,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此时,洗完热水澡的阿辻翠正享受着某位好邻居带来的一大盘云朵蛋糕,嘴里嚼个不停。
盘子里那些拥挤成一堆的软绵绵云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
而另一边的赫尔德就头疼多了。他轻而易举地用一道火焰把自己烘干,但对怎么把烘干恋人这事无从下手。
要是把头发烤焦,或者直接把人烫着了怎么办?
于是黑巡司的头狼只能认命地站在她身后,拿毛巾揉搓阿辻翠湿漉漉的头发,“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可我饿了啊老妈。”阿辻翠理直气壮地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含糊不清道。
“喂说什么呢!”青年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啊,我下意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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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辻翠顿了顿。
其实修也说过类似的话,然后被她错喊叫妈,他纠正了好多次她才勉强掰正。
赫尔德没再追问,只是继续胡乱地揉搓一通。
黑发被他擦得炸毛,阿辻翠甩了甩头,把挡在眼前的碎发撇开。有几撮头发倔强地翘着,像是被逆向梳毛的黑猫。
赫尔德被她的动作逗乐了,“你说要是让别人知道恶龙是这样的贪吃鬼会不会惊掉下巴,嗯?”
阿辻翠耸肩,“那就掉吧,反正又不是我的下巴。”
“不过说真的,我觉得一百枚金币可以买到更好的住所,热情集市旁边带小花园的房子也不过是这双倍的价钱。”赫尔德突然话题一转,意有所指道。
阿辻翠却抬起头,黑眼睛直直望着他,“可这样离你更近,我想见你的时候只需要上楼敲个门,我做的不好吗?”
“咳,是还不错……”青年似乎有些赧然,他偏过头低声咕囔,“见了鬼的坦率,你好像和我原先想的不太一样。”
“……”阿辻翠停下了对美味蛋糕的摄入。
“因为命运告诉我必须如此。”她的声音听上去认真极了。
“就在刚才,我突然想起些事。我小的时候性格很糟,但有一个人一直对我很好,而等我想要对他好的时候,他却离开了这个世界。之后我又遇到了第二个,就在我想对她更好些的时候,她却说她不得不与我告别。”
“这下我明白了,想要对一个人好就不能磨磨蹭蹭,必须抓紧时间,否则我就会尝到失去的滋味。”
之后会感受到伤心,感受到懊恼,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后悔。最后好像只余下幡然醒悟的苦涩,让人无能为力。
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又被用力揉了揉,耳边响起了赫尔德的戏笑。
“想让我离开恐怕没那么容易。没办法,谁让我要这么喜欢你,你还一个劲儿的给我灌迷魂药水。”
他哪里舍得和阿辻翠分开?
拜托!这可是他赌上所有勇气才好不容易追到手的!
赫尔德心想。
知道她现在就住他家楼下简直高兴的要命,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力气才遏制住自己想整天围着她打转的心情。
“别说得好像你没给我灌,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阿辻翠弯了弯嘴角。
她后仰手臂压低青年的脖子,仰起头啄了啄他的嘴角。
“甜的,我想是一种很甜很甜的药水。”
赫尔德猝不及防得到了一个巧克力味儿的亲亲。
他舔着唇角,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完了阿辻翠,我已经决定跟你死磕了。”
说完,他低下头双倍奉还了回去。
如果这世上真可以买到能迷人心魄的药水,那赫尔德打定主意要先给阿辻翠灌上一锅,如果一锅不够的话那就再来一锅。
赫尔德的手臂环住了阿辻翠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
狼的占有欲真的很强,就连他本人意识到后也大为吃惊。对方的行为无疑是在火上浇油,这股火焰现在越烧越旺,完全没有减弱的迹象。
而这又哪能是这位嘴角旁全是巧克力碎屑的贪吃笨蛋能想到的呢?
21.恶龙该如何打架
奥格794年6月
■
东区黑巡司众人对自家首领和凶名在外的恶龙成为一对的接受程度良好。
顶多是有人惊得一拳砸穿了桌面,或是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又喷了出来。在缓和了一阵后,他们已经对阿辻翠频繁出现在黑巡司附近见怪不怪。
呵,不就是凶名在外嘛,谁还不是呢?
虽然这事儿并不值得骄傲,但论凶名,他们黑巡司在福尔图那也是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从这个角度来看,简直是强强联手。
哈伦有时会悄悄跟旁边的人说:“头儿可真了不得,居然不声不响地拿下了恶龙。”
旁边的黑制服也是一脸引以为荣,“可不!我们首领要么不出手,出手就逮个大的。”
“那你们觉得,头儿和恶龙谁更厉害?”
“废话当然是头儿!”也是完全不带犹豫。
哈伦:“嗨你们认真的吗?头儿只是能揍你们,恶龙可是真能揍龙啊!”
而艾萨克和一群脑子里只想着干架的小崽子们,则单纯每天炸了锅似的。
一瞅见阿辻翠就两眼放光,抓着人就往训练场里拖。其中以强化系魔导的居多,一个个撩起袖子摩拳擦掌。
“来吧恶龙!让我们看看传说中屠龙的实力!”
“排队排队,今天该换我来了!”
阿辻翠倒是不怵,她废话不多说地往场子上一站。
不就是打架?来吧。
事实证明,她的能力对接触地面的生物都有一定程度上的压制,特别是针对艾萨克这种擅长近战肉搏的强化系尤为有效。
战斗刚开始他便猛冲过来,脚下的石砖都因为巨大蹬力龟裂。
可在拳头触及到阿辻翠前,他的脚步就沉得抬不起来,然后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只能费力地仰起头看着站在原地的阿辻翠冷漠地掀动眼皮。
艾萨克的四肢紧贴地面,像一只被拍扁的壁虎,“喂,恶龙!你到底使得什么怪招?!把对手这么整趴下你觉得有趣吗?”
“不是有趣,而是效率最大化。”阿辻翠跟他讲道理。
“打架的最终目的是打倒对方。那么对我来说,最有利的方式不是通过和你进行一场力量角逐获得优胜,来证明我比你强。”
“而是在不受任何损伤的前提下,让你失去战斗能力。”
“可我觉得没一点意思!我被你摔了这么多回,连一拳都没打到你。”艾萨克叫起来。
他尝试用手臂的爆发力强行撑起身体,但那股无形的重压还是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那应该分析失败的理由。”阿辻翠道。
“我想现在是个明眼人都看明白了,你能够单独正面攻击到我的可能性很小。而想要打败我或许可以参考三种方法,一毒药,二偷袭,三想办法让我的魔力导向失效。比如,你们一起上。”她扫了眼围了一圈的黑制服。
“没被压制住的人趁机与我近身格斗,那样我或许不是你们的对手。”
艾萨克一脸不可思议,“又是用毒,又是偷袭的,全是些阴谋诡计。而且我们可是在一对一决斗,群殴让我怎么用得出来?我可还是要脸的!”
阿辻翠摇了摇头,“光明正大只存在于正面对决,我说的都是存在于打架中的正常手段。”
经过多年战斗实践,她认识到重力操控并非无敌。
能力本质是对质量与力的干涉,其效果强弱取决于三个核心要素:目标的总质量,目标的对抗力,以及她输出自身魔导的体力与精神集中力。
所以重力压制这招,其实仅针对少量类人生物有奇效,对那些动辄十几吨重的大型魔兽的效果十分有限。
这就是她不用这招对付沼泽霸主的原因。强行使用效果不佳,还会消耗她的体力,得不偿失。
不过在艾萨克这里,她可以轻松制造出一个相当于他自身重量十倍的局部重力井将他压制在地。
由于无法一心多用,一旦数量超过五个以上她施加在每个人身上的压制力就会大幅削弱。
那么在艾萨克的对抗力不足的情况下,毫无疑问。
群殴,正解。
“除却身体与技巧上的锻炼,思考也是变强的方式。”见对方一脸似懂非懂,她干脆松开重力压制走到他面前。
“如果你不愿意群殴,那偷袭也不错。就比如说现在,我解除了对你的魔力导向,这说明我暂时放松了警惕,趁这个时候从我的视觉盲区攻击或许能事半功倍。”
注意到对方习以为常的表情,艾萨克敏锐地从中嗅到了危险,“不、不是,你说的这些难道都是你在和别人打架的过程中领悟的吗?”
“别人?”阿辻翠戏谑地笑了笑。
“这个别人里大概包括了一群强盗,一些亡命之徒,一伙不择手段的求生者,以及其他更强大的人或非人类。”
艾萨克:“……”见鬼,非人类又是什么鬼啊。
好吧,打架是打不过的,技不如人也无话可说。
但黑巡司这群好奇心旺盛的家伙们并没有打算放过阿辻翠,毕竟他们也是见到了传闻中能跟龙对着干的冒险者,还是活的!
赫尔德最近发现,每到午休时办公室里的人就呼得少了一圈。
没了以艾萨克为首的一众人,以往乒乒乓乓的办公室一下安静了,变得有些无聊。
“他们最近都在忙什么?”他随手拿出一根烟卷点燃,问旁边的哈伦。
“哦,你说那群小崽子,应该是在训练场听人讲故事吧。”
“什么玩意儿?”赫尔德嗤笑一声,“你说他们打架去了我还信。听故事,听什么故事?”
哈伦望了他一眼,“当然是你家那位,屠龙的故事。”
“咳!咳咳!”原先还一副老大模样,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抽烟的赫尔德一下子站了起来,雷厉风行地把嘴里的烟卷掐灭丢进了角落。
“你是说,阿辻翠这几天中午都在我们的训练场?”
“……是啊。”哈伦看着他掐烟丢烟毁尸灭迹一气呵成的动作就想笑。
“怎么,戒烟了?之前不是打死不戒嘛,黑巡司第一烟枪。”
赫尔德拧了拧眉,又神情不耐地坐了回去,“别瞎问。”
“行吧。”哈伦歪了歪头,若无其事道:“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儿,不如也逛去训练场消化消化。那地方反正也对外登记开放,又没规定谁不能去对吧?”
只见赫尔德翘着腿,手指在膝盖上有搭没搭地敲了半天。
过了片刻,他腾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不得了,没成想这家伙也会有今天。”在啧啧称奇的同时,哈伦的脸上也露出了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快跑啊,小崽子们,狼要来了。”
再留在那里可是会挨拳头的。
■
阿辻翠就穿着她平常那件灰色斗篷,坐在训练场的单杠上。
一群黑制服或站或坐地围拢在她身边,他们基本都是些年轻的Beta和Omega,脸上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好奇。
阿辻翠:“龙也分好几种,并不是所有的龙都和山一样高,双翼展开能障蔽天日。现在市面上流传的龙血,龙牙,龙鳞或是其它有关龙的,基本上都是属于小型山龙或是沙龙。”
“绝大部分情况,龙可以被划分为飞龙种或兽龙种。顾名思义,前一种是双足双翼型,后一种不会飞,但有优秀的地面行动能力。这些龙凶猛归凶猛,但只要针对它们的弱点攻击就不是无法战胜。”
“厉害!我还从没见过龙!我的意思是真龙。”有人感叹道。
“唔,希望你有生之年别遇见真的,我上次在雪域高原对上一条银鳞飞龙,可差点没把命丢在它制造的雪崩里。”阿辻翠露出了个心有余悸的表情。
“哦,那可真糟!不过幸好我们附近没有雪山遇不上飞龙。”
“那沙龙呢?沙龙是什么样儿的?”有人好奇地提问。
“沙龙弱一点,但更狡猾。”阿辻翠粗浅地说明,“它喜欢埋伏在沙地下,感受到震动就会冷不丁发起攻击。还会在沙子里钻来钻去的。”
旅行者的讲述质朴而真实,将龙和一些魔兽的模样描述得栩栩如生。
她对于狩猎过程的凶险没有刻意夸大强调,只是从她三言两语的陈说中依旧能让人体会到当时情况的危急。
“我能问问您的家乡在哪儿吗?”一个对阿辻翠感到好奇的姑娘问。
阿辻翠:“奥克索,被森林与雪山环绕的边境森林之城奥克索。”
提问的姑娘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离福尔图那很远!”
阿辻翠想了想,“对商队来说会很远,但对我来说没那么夸张。翻过普路托雪山就行了,还算笔直的捷径。”
因瞬息万变的鬼天气,层峦叠嶂的陡峭冰川与突兀的巍巍奇峰,普路托雪山又被称为死亡雪山。
没有谁能想到,居然有人将翻越这样一座雪山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我该说您真不亏是传闻中的冒险者吗?这样的事我连想都不敢想。”他们赞叹。
阿辻翠只是微笑着摇头。
“我不过是一介旅行者,不需要尊称,而且我也大不了你们几岁不是吗。”她停顿了片刻。
“在我看来,你们很了不起。听赫尔德说黑巡司一直在负责福尔图那境内发生的犯罪委托,也与骑士巡逻队一起维持着城市的日常秩序。可能有很多人对你们的追捕或是询问调查表露出恐惧,但毋庸置疑,你们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与光辉的骑士兵对应,就像是默然守望的漆黑骑士。”
大概是从未听到过此等褒奖,黑制服们一时间面面相觑。
“嗯……我说,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艾萨克犹豫地问。
“当然。”阿辻翠点了点头,“你们在做有意义的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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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就已经够好了。”
艾萨克笑了起来,“我们当然是在做有意义的事,不是什么打架闹事,到处乱吠的黑狗。”
也不是旁人口中奇怪又不安定的Beta与Omega。
想到这儿,他忽然有点明白赫尔德喜欢她的原因了。
“既然说到这个,那你旅行又是为了什么?是想成为奥格最强的冒险者吗?”他对此好奇。
阿辻翠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赫尔德倒也问过类似的……”
“哟!提醒你们,休息时间要结束了。”
就在这时,众人诡异地听见了赫尔德的声音。
是的,没有听错。
并不是出现了幻听!
他们的首领正双手插兜,挂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倚在不远处的高台边。
“我有点想知道,你们到底还想在这儿呆多久,嗯?”
“马,马上!”艾萨克一下子站起立正。
见他这个动作,其他黑制服也都反应了过来,“马上,我们现在就回去工作,头儿。”
说着,他们一齐奔向训练场的出口。
那十万火急的架势不禁让阿辻翠侧目,像是一群正受到致命威胁而不得不四散奔逃的羚羊。
赫尔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站这里有一会儿了。起初是想直接走过来的,走过去炫耀,顺便接收一圈羡慕的目光。
但不知怎么,当看见那群小崽子一个个围着阿辻翠听得入神时他停住了脚步。
他听见有人问她的家乡,问她的冒险与龙的战斗。听她回答奥克索,谈起那些他从未见过的风景。
他还听见她说,黑巡司是守望福尔图那的漆黑骑士。
快看啊,他的恋人超棒!她就是这么好!
赫尔德骄傲得要命。
可紧接着,一种奇怪的情绪开始在胸口翻涌。
好了,够了,这下大家全知道了。他不过也才了解到这里而已!
最糟糕的是,艾萨克这小鬼居然留意起她旅行的目的。
别问了!关于这点他都还没搞明白呢!
怀揣着这股纷乱情绪,他出言打断。
……
转眼间,训练场就空了。
只有阿辻翠安稳地坐在原地,还不知死活地抬了抬手,“赫尔德。”
青年疾步走来,脸色有些难看,“你就这么闲,没别的事可做了吗?”
“可我正在做必须做的事。”阿辻翠认真地说。
赫尔德差点把拳头攥出青筋,他双手抱臂不怒反笑道:“你这几天来黑巡司,既没有提前告知,也没有进行通报,你当我黑巡司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
阿辻翠:“关于这点我事先问过你的队员,我不能无故进出你们的工作场所,但训练场是可以通过登记使用的。”
“谁在与你计较这个!”赫尔德顿时气急败坏,“你又不是为了见我,那你来做什么?和那些家伙说那么多。”
阿辻翠:“……”
“怎么,说不出话了?”赫尔德撇着嘴角。
“我每次一离开就开始想你,想得脑壳都快炸了。你倒好,每天都来也不说,就当我是死的。”这话说到最后还透着点委屈。
阿辻翠快被逗笑了,她拿出熬过冰天雪地的毅力继续绷着一张面瘫的严肃脸。
绝不能在这时候笑,否则她担心赫尔德会把肺气炸。
“我并不想打搅你工作。”阿辻翠抿了抿唇,“也绝没有做你怀疑的事,我正试图和他们打好关系。”
他愣了愣,“这……没这个必要。”
阿辻翠摇了摇头,“他们是你的朋友,是你身边的人,我不该让他们对我满意吗?”
她从单杠上跳下来,“如果你身边的人都不喜欢恶龙,那我猜这会让你为难?”
“……”赫尔德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想要反驳,但他无从反驳。
青年这才恍然意识到,只有真正在乎一个人时才会去在意他周围人的看法与肯定,虽然这与他们在一起或不在一起本身并无关系。
所以再瞧瞧他干了什么好事?赫尔德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嫉妒。
他直接被那股见鬼的占有欲冲昏头脑,没有控制好脾气,还胡言乱语得指责了一通。
好吧。
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转过弯来,已经得感谢月之女神了!
赫尔德开始将矛头对准自己。他小心翼翼地抬眼,想说很抱歉。
却发现他的恋人正专注地看着他。
“我猜到你想说什么了,所以别开口,我没有生气。”她成功阻止了他那句到嘴边的歉意。
“毕竟你想我想得连脑壳都快炸了,大概也没有思考这些事的余地了。”
与此同时,阿辻翠的眼睛温柔而包容,微透着笑意,正如同黑色夜空的沉静。
22.狼人与暗夜之子
并不算好时机。
赫尔德的耳朵微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声音。他脸上的柔和褪去,表情随即冷硬起来。
“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紧皱眉宇,“有个麻烦的家伙过来了。”
话音刚落,训练场的门就被艾萨克一把推开,气喘吁吁地探进上半身。
“头儿,灰昼司的人来了。”他大声喊道。
赫尔德吐了口气,神情烦躁地撩了把额前的碎发,“啊,已经听见了。”
拖狼人那敏锐听觉的福,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真正看见对方的身影出现时,他依旧无法克制住眼神中的不耐。
阿辻翠觉得这有些稀奇。她还从未看到赫尔德对一个人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敌意。
来者是个仪态翩翩的金发青年,他身材修长,身着的浅灰色束腰制服更是将他衬得挺拔,领口处还别着枚象征灰昼司的宝石徽章。
他的皮肤很白,仿佛月光照拂下的白色大理石。而他的瞳仁却是赤红色,如同雪地中干涸的血。
“别来无恙,你依然是这幅粗俗不堪的模样,赫尔德。”他勾起薄唇,露出嘴里的尖牙。
“嘁,难道你就不是原来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吗?尖牙鬼。”赫尔德反唇相讥。
青年狭长的双目微眯,“我能理解为你在挑衅?”
赫尔德不置可否,“那也是你先这么干的。”
由于在乌姆布拉待过一阵,阿辻翠意识到眼前这位青年也是个稀罕家伙。
他是血族,又可以称为吸血鬼。
奥格的吸血鬼并非死尸或者亡灵生物,它同狼人一样,是一种隐藏在血脉中的传承。
觉醒了这种血统的人同样会得到更强的力量与更快的速度。他们的体温会常年保持恒定偏低,嘴里将长出獠牙,样貌则变得越发俊美。
这是号称于暗夜与鲜血中诞生的血脉,他们崇尚华贵与优雅,自诩为黑夜的宠儿。
当然,血族们获得这份强大能力也不是毫无代价。
就如刚觉醒的狼人会在满月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暴动变身,刚觉醒的血族也无法在见到鲜血时克制住自己饮血的渴望。
有趣的是,据说暗夜之子与月神庇佑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矛盾。
吸血鬼觉得狼人野蛮粗鲁,可谓蠢狗一群。狼人则觉得吸血鬼本就喜饮生血还非要粉砌优雅,简直矫揉造作到了极点。
旅行者有幸能近距离验证这一传闻,就目前来看,她确实发现这两者水火不容。
而在她观察的同时,金发青年也早就察觉到了这位陌生人的存在。
“你真的不打算介绍一下吗?”他抬眼冲赫尔德示意了一下阿辻翠的方向。
“要知道将客人晾在一边的举动非常失礼。我知道你不懂礼仪,但至少可以学着装装样子不是吗?”
赫尔德挑眉,他往旁移了步将对方的视线挡了个干净,“介绍什么,你和她可没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向你介绍?”
“哦,那和你就有关系了吗?”青年揶揄道。
赫尔德:“……”
阿辻翠喟然着摇头,她绕了一步走上前到赫尔德身边。
“你好,我是阿辻翠。因为一些事正借用黑巡司的训练场。”她主动伸出手。
布莱恩露出标准的礼貌微笑,姿态优雅地轻轻一握。
“你好,我是布莱恩·纳尔森。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名字,你应该就是终结了魔导工会那个挂了四年无人完成的狩猎任务的冒险者,对此我必须奉上敬意。”
“因为根据以往的情况,几乎没什么人会主动踏进黑巡司的大门。”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某个摆臭脸的家伙。
“所以我误以为这里的训练场也不会有其他人登记使用,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这次冒昧打扰,深表歉意。”这话说得客气,也暗藏着刺。
赫尔德冷哼一声,“有话快说,装腔作势说的都是些什么有的没的。你是专程跑来这里念绕口令的吗?”
“不与你一般见识,我只是想对这位冒险者说,灰昼司也有对外开放的训练场,所以大可不必在此屈就。”布莱恩依旧笑着,笑容愈冷。
两人针锋相对多年,已经从过去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演变为了“我截你道你拆我桥”这般的地步,如何激怒对方可谓烂熟于心。
赫尔德:“你这次来到底什么事,我真懒得与你绕圈。”
布莱恩:“谁与你绕圈,如果不是事关重大,你当我乐意亲自前来告知?”
“……”阿辻翠看不下去了。
这两人要再继续斗嘴下去,今天什么重大的事都办不成了。
她打断了这场幼稚的对峙,“既然有事需要商量,我想你们得快些回办公室。”
在门口探头探脑,探了半天的艾萨克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是啊纳尔森队长,刚才您走得太快,您的部下都还落在办公室呢!他说这次您带来的文件很多,还有预防兽潮的事要商量,不能在别的事上耽搁太久。”
阿辻翠:“……”
好的,这位特地亲自跑一趟,敢情也是充分运用战略方针,争分夺秒地想把死对头怄个半死。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
■
艾萨克先行一步,赫尔德与布莱恩也终于移步离开了训练场。
前往洽谈室的路上,布莱恩忽然开口,“你认识刚才那个冒险者?”
“和你有什么关系。”赫尔德散漫道。
“呵,我的错,还能指望你明白些什么呢?”布莱恩讥笑。
“从魔导工会提交的资料来看,阿辻翠女士还暂无定居主城。她能在几乎不受伤的情况下快速且完整地执行高级狩猎任务,拥有这种能力的强者可是每个城市必须费心拉拢的对象。我刚才正打算结识她,顺便想着怎么把人留下,你倒好,让我痛失良机。”
赫尔德:“你搞错没,你来我黑巡司是为了委派任务,而不是为了结交什么冒险者。”
“是啊,所以如果你本就和她认识,那么这项工作自然是交给你了。”
“你当我不想把人彻底留下?废话那么多。”赫尔德撇了他一眼。
“说啊,你的策略。”
布莱恩对此实在颇有心得,他侃侃而谈,“想要留住一位强者,无外乎这几种方式,地位,权利,荣耀,财富。如果不为这些所动,那就稍微有些麻烦了。这种人通常追求更深层的东西。”
“不过由于对方是Alpha这点,只要多费心找几个漂亮的Omega把人的魂勾住,料她也会多考虑留在这里了吧。”他继续分析。
赫尔德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来,“你说什么!”
“哦!这样一想或许还是得交给你。”布莱恩故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拍额头,一脸爱莫能助。
“谁让我是Beta,你是Omega呢?虽照理说没什么Alpha能看得上你,但万一那冒险者是个眼瘸的呢。”
赫尔德:“……”你才眼瘸。
“但我料想这不能够!”布莱恩又在下一句改口。
他上下打量着赫尔德,惋惜地摇了摇头,“看那位冒险者自己相貌不差,想必你这种粗野的狼崽入不了她的眼,倒还不如在下这般样貌俊美气质不凡的Beta。”
赫尔德吸了口气,把自己憋了个半死才好歹没抡起拳头把这嘴欠的吸血鬼怼墙上。
“入眼不入眼,你说可算不得数。”他歪起嘴角,笑得狼性十足。
“实话告诉你,她,我看上了。你最好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别打她的主意。否则我一拳把你的鼻梁打断,你大可试试!”
“……”布莱恩沉默地看了他片刻,表情凝肃下来。
“其实,我的意思是。”他缓慢说道。
“对于Alpha而言,当然,可以不止一个。”
■
阿辻翠找到了福尔图那的图书馆。
它就位于贤者街的右侧,是一座由白色,粉红,浅绿的石料按几何图案装饰的三层尖顶楼,看上去是十分古朴而典雅的建筑。
由于前几年水晶印刻球的问世,人们可以通过触碰将水晶球载体内记录的图文信息高速浏览,省却了纸质书籍携带的不便与翻页阅读的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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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
因这一缘由导致如今选择在图书馆看书的人并不多,只三三两两的占据了一些座位,甚至还有一个趴在桌面上步入了梦乡。
图书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他戴着水晶石镜片,正专心地给一本老旧的书籍修补脱落的封皮。
阿辻翠:“你好,先生。”
“哦,你好。”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抬起头,使劲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
“很高兴见到你,年轻人,我是这座图书馆的管理员理查德·莱克。”
“我是一个旅行者,前不久来到福尔图那参加了庆典,听说这是为了纪念百年前那位修筑贤者塔的救世者,于是我开始对他的事迹感到好奇,这里有关于这位贤者的传记吗?”
“当然!”理查德的声音雀跃起来,“你来对了地方,孩子!这里有很多他的传记,但我可以给你推荐我个人最喜欢的一本。”
“哇哦。”阿辻翠感叹了一声,“听上去就像你把这里所有的传记都看过了。”
“哈,老莱克在这儿工作了二十年,是所有的书都读过,年轻人。”他顽皮地眨了眨眼。
在这位靠谱的图书管理员的帮助下,阿辻翠很快选择了她感兴趣的书。
传记中主要记录了救世者的一些生平。他姓氏不详,名为克拉伦斯,是一名Alpha男性。
他不仅是一位贤者,伟大的冒险者,刻印师,也是个艺术家。
他的丰功伟绩主要有改良刻印功能,加固建筑结构,创造景观喷泉以及在王城阿那托勒铸造了贤者塔,帮助当时的人们度过灾难。
书中的一个章节着重介绍了贤者塔,它巍峨耸立,直入云霄,通体有白矿石筑成,宛若一座通天塔。
因时间过于久远,百年前的灾难与建造这样一座高塔的原因已无从考证。
有人说它是用于向天神祈祷的祭坛,也有人说是贤者将自己的灵魂附着于高塔,以此永远守护着奥格。
现在的人们早已不知百年前的克拉伦斯是通过怎样的方式将它铸造。
这座雄伟高塔留下了太多的谜团,但口口相传,它存在的本身正代表着英雄的救世与常人无法企及的强大力量。
阿辻翠从书中抬起头,心想着传记还真是避重逐轻。既没有提到克拉伦斯的身世来历,也对他的魔力导向毫无记载。
至于百年前的那场毁灭性灾难更只是无头无尾地一笔带过。主要诉说了白塔,但又完全没有解答关于它的任何一点神秘。
在最后的最后,对于这位伟大英雄在离开福尔图那后的去向含糊其辞。
正如他神秘的降临,他的陨落也依旧神秘,仅独留下一座贤者塔供后世之人瞻仰悼念。
“看来你已经读完了,年轻人。”理查德站在她面前,似乎看懂了她的表情,“我想你现在一定怀有满腔的好奇了。”
“是的,莱克先生,我之前不曾关注过这位英雄的事迹或是世界历史,但我现在感兴趣了。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灾难,而那座高耸入云的白塔又是如何救世?”阿辻翠问。
“哈,这也是我想知道的。”理查德笑了笑。
“时间似乎隔得太久了,足足有五六百年,我也曾对那片模糊的历史感到无比好奇,但翻遍了福尔图那所有的藏书都无法为我提供明确的线索。包括那座充满秘密的贤者塔,传说只要解开了它的秘密就能得到贤者的力量,可这么多年也依旧无人知晓。”
阿辻翠:“既然如此,那我想那段历史或许就只能掩埋在过去了。”
“不,请不要失去希望,其实我一直都在尝试解读克拉伦斯留下的诗集,我想在这些词语与片段中或许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他打开了阿辻翠面前的书,将书页翻到了一个篇章的开始,那里记录了几行贤者的短诗。
牧童在黎明听见轰鸣巨响,瞳孔中倒映出青色的骑士。
黑夜的恶魔奴仆如期而至,女巫用水晶球颠倒了天空。
狼人不约而同在满月觉醒,猎人已推上了猎枪的枪膛。
公主沉睡于荆棘中的城堡,白塔却降临打开了天空城。
23.谁都不可以来抢
由于实在太久没在图书馆中看到陌生的新面孔,老莱克兴奋地聊了许多。
从庇厄利亚的人文艺术,谈到沃肯山脉的矿石种类,再到海洋中丰富的鱼类品种。
老人的手指在空中比划出一块晶簇的形状,又在下一刻变成蝴蝶鱼的轮廓。
阿辻翠则时不时提出自己的旅途见闻作为补充。
“和你聊天真是太愉快了!”老莱克的眼睛亮得像个孩子。
或许是少有年轻人愿耐心听他絮叨,图书管理员像个难得被打开的饼干盒,抓紧时机将他收集的知识一股脑倾倒了出来。
以至于阿辻翠在离开图书馆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回到雀尾巷,她刚踏上白雀杂货店二楼的楼梯,晚风便捎来了股烟草的气味。
昏暗的屋檐下,有个正在微烁的红点。
“赫尔德吗?”她喊了一声。
青年就站在那片黑暗里,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侧脸晦暗不明。
“哟。”他抬起半阖的眸,懒散地打了个招呼,“我来找你,你不在。”
阿辻翠:“我去图书馆了。”
“晚饭吃了吗?”
“还没有。”
“我煎了牛排。”赫尔德呼出了一口白烟。
他看上去情绪低落,阿辻翠为此有些抱歉,“你怎么了,是等太久了吗?”
“不,并不是你的原因。”赫尔德掐灭手中的烟。
他走上前毫无预兆地抱住阿辻翠,将脸埋进了她的肩膀,“中午的话题不继续吗?现在可不会有麻烦的家伙来打断了。”
“要继续吗?可我也说了没有生气。”阿辻翠环住了他的肩膀。
“是啊,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好呢。”赫尔德苦恼地哼笑道。
他的头发正毛茸茸地蹭着阿辻翠的颈窝与脸颊,这令后者眨了眨眼,“那你呢,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对你好是理所应当,因为是恋人。”
她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难道是在向我撒娇吗?”
原以为赫尔德会像被踩中尾巴,立刻恼羞成怒地炸毛否认。
谁知他反而将抱住她脊背的双臂收得更紧,“对啊,不行吗?”
阿辻翠轻笑,她抬手揉了揉他有些扎手的短发,“请便吧……嘶,咬我干嘛?”
狼人青年轻咬住她的侧颈,试探性地,“标记你啊。”
“我倒是不介意,但很可惜是行不通的。”她纵容地歪头,一副随便他咬的模样。
赫尔德松开牙齿,语气里带上点怒其不争,“太放任我了,笨蛋。”
“你是不会生气吗?这个距离我能变成狼直接咬断你脖子,我都觉得你肯定会把我甩飞出去的。”
“嗯?可你不是在撒娇吗?”阿辻翠一脸平静地反问。
“而且你要真的这样杀了我,那也是我识人不清,擅自放松了警惕。所有的后果我会自己承担。”
“……”
赫尔德又不说话了,他又咬了一口,这次不再松开。
犬齿不轻不重地研磨着她血管的位置。也不知道是想直接咬出血,还是只单纯想给她盖个戳。
阿辻翠任由他咬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像在安抚某种大型犬科动物。
过了半晌,她才听到耳畔传来一连串模糊不清的声音。
“要主动想我。”
“要主动来找我。”
“不许嫌我烦。”
“……是我的,谁都不可以来抢。”
每一句话都压低了声音,刻意不让人听清。传入阿辻翠耳朵里就几乎变成了嘀嘀咕咕,哼哼唧唧的。
家里的狗怎么一直响?是生病了吗?
阿辻翠趁此机会,又悄悄把他兜里的烟卷调包成了艾草糖。
早让他戒烟来着了。
■
牛排放的有些凉,但重新加热一下味道依旧很好。
Alpha吃得眼睛都不眨一下,虽然她现在几乎每天都能吃到赫尔德做的饭,但她依旧很喜欢,就算是重复的菜也能同样吃得津津有味。
“喂,阿辻翠。”赫尔德坐在对面的座位上,在十五分钟前他就撑着下巴开始看对面是如何舔盘子的了。
“什么?”
“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和我在一起?”他问,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敲击着。
一下,两下,三下,节奏越来越慢。
“我那时不就说了。”阿辻翠一边啃骨头,一边回答,“因为我一点也不讨厌你的靠近。”
不讨厌,那就是喜欢咯。
赫尔德停顿了一下,“你觉得布莱恩那家伙好看吗?”
阿辻翠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变成这个,不过她还是回想了会儿。
“好看。”这点实事求是。
“所以说,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赫尔德抿着嘴角往椅背上一靠,将手臂垫在了脑后。
他的语气像在开一个无聊的玩笑,视线却已经飘向别处,没再看她。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上,我作为一个Omega甚至都没有一个Beta相貌好呢。”眼神凶恶不说,行为举止也不那么彬彬有礼。
一旦有工作委托就会忙得昏天暗地,大部分时间都在调查追捕,接触的都是些伤害别人的家伙。
是的,他的工作还比较危险。
他不仅无法像其他Omega那样尽可能围绕着Alpha的生活起居,还会经常与Beta甚至一些Alpha混在一起,这对于很多控制欲旺盛的Alpha来说必然无法忍耐。
可他的旅行者向来与众不同。她一直理解着,包容着,甚至真正为他的工作感到自豪。
而最要命的是,直到今日他才真正清楚地领悟到这件事。
无意识的,反倒是他不能接受阿辻翠长时间与一群Beta、Omega待在一起。
他还沉浸在得到爱情的蜜糖中沾沾自喜,所以理所当然地表现出了愤怒与妒忌。
可布莱恩的话语却给予了他致命的提醒。
这一切都是错误的。作为一个Omega,他甚至没有为此生气的资格。
他的Alpha可以拥有一个Omega,也可以拥有另外的Omega和Beta,如果她乐意,当然还能拥有更多。
没错,是啊。
如果不足够喜欢的话,阿辻翠完全能让更多情人来满足她。
而不是个从最一开始便死缠烂打,将自己的心意强加于她的恋人。他那时甚至没考虑过对方会多么为难,只是一心执念于能够得以回应,简直自私得可笑。
赫尔德恹恹地自嘲着。他停下了对可怜桌面的敲击,用手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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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下巴。
可那又怎么办呢?他只想死死围起他的宝物不让其他人哪怕多看一眼。
更别提让他接受,有朝一日会有另外一个人越过,或是取代他站在阿辻翠的身边。光是这个念头就让他胸口发紧,连心脏都要被绞碎了。
“我想我弄不明白你的这些话。”阿辻翠却苦恼地拧了拧眉。
“布莱恩自然不能与你相比。迄今为止,在我见过的Omega与Beta中,你似乎就是最好看的那几个之一了。”
赫尔德:“……”
“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但都是我的真实所想。”她叹了口气,认真地望着青年。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其实我自己也太不明白,可能是饭烧得好吃或是觉得你好看,但毋庸置疑我想和你在一起,哪怕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阿辻翠的眼神看上去有些无措,“你问这个,是我表现得不够吗?或许你得再给我一点时间学习,我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赫尔德。”
“……”
“或者是我的称谓得表现的更亲昵?这个怎么样,亲爱的?”她微笑着询问。
“……”赫尔德捂了捂眼睛,“我想你已经不需要学习了。”
阿辻翠:“是吗,谢谢。”
“我没有夸你的意思!还有,你真的觉得我比布莱恩长得好吗?”
“这因人而异,但在我这儿是这样的。”她言辞凿凿。
“那么……我的工作什么的,也与别的Omega不太一样。”
“是啊,所以我才喜欢你,你是很棒的Omega,或许可以说是最棒的。”她应答如流。
赫尔德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有些怔然,“……你还真是奇怪啊。”
阿辻翠笑了起来,黑眸里好似沉浸着星河,“对,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是很奇怪。”
不,不是很奇怪,而是非常奇怪才对。
她的想法好像不受这个世界的限制,眼光也从不局限于周围的看法,旁人的说辞她一笑置之,哪怕是世人默认的条理也无法将她禁锢。
赫尔德发现,阿辻翠从不对他说一个Omega需要做到什么,应该怎么做。好像无论他做了什么都能得到尊重,只要这个人是他。
她也很少摆出一副Alpha的掌控做派,在非“恶龙”的状态下,往往低调内敛,温和的令人吃惊。
她也总在做她想做的,不管这是否符合世人眼中Alpha的标准。
阿辻翠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怪,但最怪的是,赫尔德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
他的心被这股情感装满,它溢到胸口,漫上嘴角,又涌到了眼睛里。现在就连眼眸都快盛放不下这份爱恋了。
“你是最棒的Alpha。”他低声说道,紧接着又勾起一抹坏笑,“当然,只是对我而言。其他人大概会觉得你有些奇怪,所以还是和我呆在一起吧。”
阿辻翠浅笑,“这是当然,亲爱的。”
“咳……那什么,我觉得你还是换一个称呼比较好。”
“宝贝儿?”
“咳咳!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赫尔德咳嗽了几声,“赫尔,赫尔就行了,阿辻翠。”
“翠。”
赫尔德:“什么?”
“叫我翠就行了,赫尔。”她说。
24.三张糖纸的时间
自上次灰昼司造访后,赫尔德的工忙立刻碌了起来,时常清早出门,深夜才能听到他踩着楼梯上楼的脚步声。
这个季节确实临近东部山脉的魔兽迁徙期,但兽潮动态的观测与外围巡逻主要是由骑士兵们负责,黑巡司理应不会如此忙碌。
而在阿辻翠询问后,赫尔德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在调查一桩命案,其余则一律闭口不提。
今天的夜宵是苹果派与熏鸡肉,但食物的香气并没有让赫尔德舒展紧皱的眉宇。他握着叉子,却只是无意识地在盘子里戳来戳去。
如果不是阿辻翠有意相让,盘子里的熏鸡肉这时该全进了她的肚子。
“吃饭的时候就该好好吃饭,否则就会没得吃。”阿辻翠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
赫尔德回过神,叉走了最后一块苹果派,“你说一个人会把他最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
阿辻翠想了想:“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放在身边最触手可及的地方。当然,也有人会选择把东西妥善保存在自以为很隐蔽的地方。”
“不会是藏在某个地方。”他摇了摇头,“那家伙一定是把东西放在身上了。”
“或许你可以稍微透露一些线索,我可以帮你一起想。”
青年嚼着苹果派,微扬了扬眉,“刚才不还说吃饭的时候就该好好吃吗?翠。”他试图用调侃掩饰自己的焦躁。
“所以你得好好吃,我可以帮你想。”阿辻翠干脆放下了手中的叉子,双手交叠支撑下巴,专注地望着他。
赫尔德的耳朵又有些发烫,他只能慌不择路地别开眼,“你少打探黑巡司的内部情报了。”
“那我就不得不明天去找你的副手问问。”
“喂!这些消息我们可不能往外说,还有你什么时候又和哈伦那小子搭上话了!”赫尔德瞪起了眼。
可惜这在阿辻翠看来色厉内荏,更像一只把金色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护食猎犬。
阿辻翠摇头,“我并不想知道关于你们任务的事,我只想知道你在烦恼些什么。”
被询问的家伙沉下了脸,“我只是在想那家伙到底带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又藏在了哪里。可惜已经去见了鬼,否则我会直接把他押进审讯室没必要为这事头疼两天。”
“史考特·布朗死在了黑巡司总部的监狱里?”
“!”
赫尔德一下子不说话了,他愣愣地望着阿辻翠半晌,“……我可什么都没说。”
“是的,但我猜你不知道,旅行者总能轻易找到些特殊门路。”黑发女子耸了耸肩,“有些时候只要足够耐心就能知道想要知道的事,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用这个作交换。”
她翻转手腕,一枚印着云雾与铃兰花纹的暗色铜币出现在她的掌心中。
“黄昏旧币!”青年猛然站起,椅子被向后推发出了摩擦声。
“你是和情报贩做了买卖?我还以为福尔图那的黑市早就没了,你是怎么找到的?它在哪儿?”他不可置信地连问三个问题。
阿辻翠露出了神秘的笑,食指抵在唇边,“嘘,别打探我的内部情报,赫尔。”
赫尔德气得又想咬人了,“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这句话的口气颇像当初向阿辻翠盘问龙血的时候。
“我在想你说的重要的东西,会不会在他的外套里?”阿辻翠问。
“这我们早就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
她沉默了一会儿,“可一个人在紧要关头总会下意识关注最紧要的东西。我还记得当时我在吓唬史考特时,除了性命,他最在意的并不是那瓶龙血,而是他的外套。”
赫尔德顿住了动作,脑海中闪现出那日的情景。没错,史考特在向恶龙求饶时,确实要求留下自己的外套。
“好吧,外套……这可能需要再查一查。”
这样说着,他撑着桌子倾身在阿辻翠的嘴角上印了个奖励。
是苹果派的味道。
■
黑巡司的调查工作在新方向上有条不紊地推进。
史考特所属的布朗家族,是福尔图那传承百年的大家族。其百年前依靠魔导刻印的知识技术发家,现在虽不如以往,但依旧颇具财力人脉。
就是为了调查这样一位“大人物”的离奇死亡,赫尔德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有时他会抱怨几句过程的繁琐,边脱外套边嘟囔着那些贵族老爷们的胡搅蛮缠。有时也会兴高采烈地说,等忙完了这阵一定要做牛肉芝士焗薯挞给她吃。
当然阿辻翠是否真的能吃到,还得看灰昼司。通常情况他们的光临就意味着需要加班,需要更多的加班。
根据艾萨克的通风报信,赫尔德正为更新的后续调查焦头烂额,黑巡司即将忙到暗地昏天,她恐怕是这一阵都吃不上了。
哈哈,这群灰衣服究竟为什么要跟她的芝士牛肉过不去啊!
拜这糟糕的消息所赐,阿辻翠与赫尔德这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碰面频率都创下了历史新低。
黑巡司内部更是哀嚎遍野,迎来一波分手潮。
哈伦被他的恋人甩了,对方在白叶司工作,本身也忙得脚打后脑勺。约会完全只能指望哈伦每天下班后再准时去白叶司报道。
可惜现在因同城异地恋全部泡汤,或许两人都在疑惑对方究竟是更爱自己还是更爱加班。
幸运的是,现在的艾伦拥有了大把加班时间。
而追溯于数月前亲手把人逮进大牢又释放的缘分,艾萨克蹩脚地追求起百丽儿。历经一系列毫无重点地假装偶遇与故意找茬,也亏得对方性子好才终于搞懂意图。
可惜Beta少女一直认为Omega不应当选择她,始终在逃避。前一阵态度才刚有软化,如今又因为他忙得不见人影,很快被打回原形。
艾萨克只能一边加班一边哭哭啼啼,说百丽儿怀疑他之前的示好只是一时冲动。
什么?头儿说这压根儿还没开始恋,根本不算失恋?
艾萨克红着眼睛拍桌:单方面失恋怎么就不算失恋啊!!!
于是不知为何,某位业绩显赫的旅行者发现最近只要自己一提出城,赫尔德就会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以为凭自己展现出的实力,绝对不至于让对方担心她的人身安全呢?她干脆停下了对狩猎任务的接取。
屋子里的刻印灯在闪烁两下后不亮了,阿辻翠没有及时修理也懒得找蜡烛。白天去图书馆看了一天的书看得大脑超载,索性早点躺床上睡觉。
就在酣然入梦之间,门被非常轻地敲了一下。
像是试探,又像是敲门者自己也在犹豫,只这么一下就没了后续。阿辻翠还是惊醒,很快闭眼摸索着下床拉开门。
“什么事,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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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她没什么起床气,只是困顿地揉着眼睛。
敲门者却被吓了一跳,他维持着敲门的动作猛地后退了一大步。举起的那只手像被烫了似得忙乱起来,先是扯直衣服下摆,又正了正帽檐。
“没事。”青年低声回答,“我只是……只是路过。抱歉,吵醒你了。”
“路过?”阿辻翠打了个哈欠,向面前的人前倾着伸出双臂。
赫尔德下意识展开手臂想接住睡眼惺忪的恋人,下一刻她的两只手就摸进了他的衣兜,像只寻找坚果的松鼠般窸窸窣窣地掏了掏。
“三张糖纸,赫尔。我怀疑你在这至少站了半个小时。”她的手没拿出来,脸颊顺势贴到了他的肩膀上,声音困倦地含糊着。
“这么晚了怎么不赶快回家休息?我还在桌上放了吃的。”
这话说得就像猎人提前布置食物陷阱,但实际上是恶龙无视主厨大人贴的纸条溜进厨房。
她老老实实用锅烤了肉。
是的烤肉,当然得是撒上盐与黑胡椒的烤肉,卷点菜叶子再搭配点土豆泥怎么就不算一顿丰盛夜宵!
赫尔德终于忍不住将眼前这家伙扣进怀里,双手抚着腰与后颈,将她的脸颊固定在他胸口上。
“什么啊……原来在家啊。”他呢喃着,低头嗅了嗅。
有些陈旧的书籍,还有Alpha身上白艾草茶的清冽味道。
好样的,她确实就在这里。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不禁戏谑,“我记得锁门了,你又撬我的锁啦?”
“没有哦,我走了窗户,你忘关了。不过我走之前帮你关好了。”
赫尔德笑了起来,胸膛也跟着微微震动,“翠,你这家伙啊,我还是把你抓起来吧,抓起来算了。”
阿辻翠闭着眼睛,应答如流,“嗯,好哦。要一起睡觉吗?”
“……喂!最近可不行啊,你要是希望的话,这次情热期我可以不用静滞剂……”还未等他把话说完,青年就被一股怪力拽进了房间。
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不知怎么的一阵天旋地转,他就被摁倒在被褥上,扣在脑袋上的帽子也翻下来滚到一旁。
阿辻翠单手撑在他的耳侧,另一只手压住肩膀。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赫尔德却感觉自己被一头收敛起利爪的龙笼罩在阴影下。
“你你,翠……”他盯着上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喉咙。
女子的黑发垂下,发梢碰触着他的额头,在他忐忑的注视中距离越来越近。
可她只是轻笑了声,微睁开一边眼睛吻了吻他的额头,“我在呢。晚安,赫尔。”
说完,阿辻翠松开手,咚一声在床边的地板上躺下。
赫尔德:“!”
阿辻翠:ZZZ……
搞什么呢,这完全是睡着了吧!
赫尔德侧过身,用指尖触碰了一下自己被亲吻的额头,注视着再次火速入睡的Alpha。
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地板上躺下秒睡的啊?
被窝里暖烘烘的,还保留着她的体温与信息素的味道,狼人青年忍不住左右嗅了好几下。
他顺着床沿垂下手,借着透入窗户的月光第无数次牵起阿辻翠的手,手指与手指间交缠的触感踏实又真切。
算了,就先在这里小憩一会儿吧。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25.只差一点点而已
奥格794年7月
■
阿辻翠开始频繁在福尔图那的图书馆出没,并且成功和图书管理员理查德·莱克混成了忘年交。
理查德的家也在雀尾巷,有时他们会一直待到闭馆而后结伴回家。
“若非你是个旅行者,我觉得我都找到了接班人。”老先生这样惋惜地说,接着又顽皮地眨了眨眼,“老莱克也想去旅行,去普路托雪山上欣赏雪景。”
阿辻翠无奈地耸了耸肩,“你是想去冒险,而不是旅行。”
“嗨,这有什么区别!”
阿辻翠回答他,“冒险是你明知有危险却依旧决定前往,是一种勇敢的前行。而旅行则充满了未知与扑朔迷离,是一段探寻的过程。”
听到这儿,理查德不禁捋了捋嘴唇上的胡子,“真是个神秘而浪漫的Alpha,我要是个Omega或Bate可一定会迷上你。”
旅行者耸了耸肩,“这还是不必了,我暂且只希望一个人如此。”
“哦,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意思,那就够特别的了。”理查德忍不住称奇。
“我认识的大多数Alpha,在年轻时都像鲜花收集家,恨不得把所有好看的都采摘进自己的篮子里。他们通常会有一个恋人和数不清的情人,直到他们遇到最特别的那一朵。”
他停顿了一下,“当然,也可能永远没这个直到。没办法,谁让Alpha就是这样一种贪婪的动物呢,包括曾经的我在内。”
Omega通常一生只能被一个Alpha永久标记,可Alpha却可以同时拥有好几个伴侣。
以前的人们将Omega看作是Alpha的附庸。这种情况随着静滞剂的普及有了极大改善,Omega甚至可以选择不被标记,但根深蒂固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
最直观的现象在于,Alpha可以向一个Omega无理取闹地提出索取,而Omega绝不能因此对Alpha有半分不敬。
整个奥格皆是如此,这似乎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阿辻翠曾为此感到愤怒。
在某个热血上头的瞬间她站出来阻拦了一个施暴的Alpha,试图让他尊重生命。可惜,除了让一个人渣挂彩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原本漠不关心的Beta们聚了过来,兴致勃勃地围观一场互殴好戏。
被救下的Omega在冲向那受伤的Alpha身旁前深深望了她一眼,用看疯子的眼神。
好吧,她明白了。
缺乏力量的道理,只是疯子的呓语。阿辻翠无法改变,但恶龙或许可以。
恶龙一次,再次,数十次地将肆意践踏他人的蠢货,用更暴力地方式砸进地砖里。
于是回应她的变成了一双双充满恐惧与谄媚的眼睛,先前世人眼中的所有暴力癫狂即成真理。
啊!那可是恶龙啊!强者令我下跪,我有何理由不跪呢?
对对对,恶龙您说的都是对的,哪怕您说的只是一些疯话那也绝对是对的!
我们认同,我们全都认同!您说的话我们怎敢不认同呢?
从那刻起阿辻翠彻底明白了。除了破坏更多地面与一群人渣的脑壳外,她依旧什么都没能改变。
没有力量,她的道理一文不值。拥有力量,她的道理依旧一文不值,因为人们只看得见力量。
前者是笑话。后者是屈服,无人理解,只有服从。
很遗憾,阿辻翠不具备那种一呼百应的领袖天赋,恶龙拥有的也仅剩凶名。
所以她暂不抱有扭转现状的想法了,成为个不干涉他人命运的旁观者也不错。
当然,这段延伸出的荒诞回忆与现在讨论的话题并无关系。
阿辻翠抿着嘴唇,对理查德笑了笑,“可我只有两只手,一只手需要抱着花送给他,一只手必须紧紧牵着他,已经没有多余的了。”
理查德思索了一会儿,神情变得分外凝重。
“这是一句不可多得的甜言蜜语,你从哪里学来的?”他没有反对,也无惊讶,只是如此煞有其事地问。
阿辻翠挑眉,“就必须要从哪里学吗?”
“哇哦。”理查德怪叫一声,“鬼才,所以你可能是个鬼才。”
“……什么?”
“我的意思是,恋爱鬼才。”老莱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笑得像个玩世不恭的年轻人。
“以我逝去的几十年恋爱史保证,你会奇怪的能把人迷得死去活来。”为凸显鬼才,他特地加重了“奇怪”这个形容词。
“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乱说。”阿辻翠否认三连,“我还在摸索阶段。”
“相信我,没错的,你就是个鬼才!”理查德言辞凿凿地挥舞起手臂,“教科书不需要摸索。听着,我完全认同你浪漫的想法,简直充满品味!”
倒也不必在这么莫名其妙的方面表示认同,阿辻翠叹了口气。
“可我到现在还没想到能为他做什么。与我在一起后他好像总感到不安,我需要找个让他开心的方式,或者干脆从源头解决这烦心事。但到底是鲜花还是宝石,是魔药还是武器,是甜点还是约会呢?我永远拿不定主意。送恋人的东西至少需要特别,但在我看来它们都很普通。”
“哈哈,它们当然普通。在我看来,你才是最特别的那个。”理查德说得精神矍铄。
“别纠结了,把自己送了吧,鬼才的高糖度甜心恋人,他值得拥有!”
说着,他还在便签纸上重重写下了“浪漫”这个单词,末尾的字母还艺术性地打了个漂亮的卷儿。
阿辻翠:“……”
有时候就也挺无助的,她只是不想随便,想认真挑选送给恋人的礼物而已。
■
天还不算完全黑的时候,赫尔德回到了家。
他刚在集市上采购完毕,手里提着一大袋土豆,洋葱,青椒,以及大块牛腿肉,至关重要的黄油芝士则被他单独揣在口袋里以免遗落。
哈,说到口袋,外套口袋。
赫尔德确实在史考特·布朗的外套内侧夹层口袋中发现了端倪。通过残留的细小线头判断,之前那里肯定缝着什么东西,只是已经被人拆走了。
那或许就是布朗家的老爷们催促他们必须找回来的家族宝物。而直觉告诉他,史考特的死也与此相关。
一开始黑巡司判断他死于心脏骤停,因长期处于高度紧张和恐惧中而引发的猝死,听上去简直像是被三个月前的恶龙吓死的。
白叶司的尸检报告却显示他死于炼金毒剂,定论这是场谋杀。
负责看守的总部监狱防范严密,赫尔德不认为刺客能轻易进入,更别提在杀完人后还有时间拆下衣服内侧的宝物。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是史考特自己将东西拆下交给了某个访客,又因什么原因惨遭灭口。
他与哈伦顺着这条线索,开始追查史考特死前监狱的所有访客记录。
与此同时,艾萨克提供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线索。
他抱怨说百丽儿这阵子同样很忙,有好几个大商团同期进入了福尔图那,她的运货订单激增,连能让他偶遇的面包店都很少去了。
“外来商团,不翼而飞的宝物,要运出城吗?是个渠道。”赫尔德嘴里不停地嚼着糖,手指在地图路线上滑动。
哈伦的脸色凝重起来,“头儿,要排查那些商队吗?”
“查!”头狼冷静地下达了命令。
正当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三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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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不明的可疑商团,准备一一排查时调查突然被强行叫停。
布朗家族一反常态,传话表示“家族宝物已找到”,不需要黑巡司再为此费心。
艾萨克:“啊?说找到就找到了吗?我们费了半条命的劲儿呢。”
哈伦望天:“可能找是找到了,就是找不回吧。”
紧接着,一直只会带来加班预警的灰昼司,这次居然破天荒地送来了结案通知。
理由是证据不足,此案暂结,黑巡司应将主要精力用于兽潮的防范与演练。
赫尔德:“啧。”
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他差点没冲去灰昼司揪起布莱恩的衣领。
拜托,他真的不是傻瓜!
就差一点,就只差一点点而已!
他感觉自己就像头闻到血腥味的狼,正要朝猎物扑上去却被脖子上的锁链强行拽回。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算他倒霉,又撞上了该死的跨领地事务!
可是对方明明在福尔图那黑巡司的辖区内杀了人,他们有权追究真相不是吗!
史考特·布朗那张讨厌的脸又浮现在眼前,说着:“你们就像是一群被拴着铁链的看门狗。”
哈,倒也没说错。他们真的只是群无能为力的黑狗而已。
一切的努力付之东流。
所谓首领能做的也只是装作没事人般安抚熬穿了几个大夜的下属,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他的副手是最不甘心者之一,毕竟他都为此被白叶司的好姑娘甩了。
嘴上虽不承认,但从哈伦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来看,就是被甩了没错。
对此赫尔德绝无半点嘲笑,毕竟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真的忙昏了头。明明前不久才答应过阿辻翠要做牛肉芝士焗薯挞,到反应过来时却发觉自己完全错过了承诺的期限。
赫尔德心中明了,他并不会因此被恋人予以责怪。她只会如往常一般,体谅他所有的繁忙。
但人又怎能不知好歹到这种地步?应被珍惜的恋人正一直默然地选择妥协。
而他就像是一团燃着的火球,无理取闹也好,肆无忌惮也罢,跳跃的火舌似舔舐白纸般挑战着Alpha的耐性。
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下一秒,它就要越过底线,吞噬她所有的留恋。
“我受够了。”
“我受够了这个城市,我也受够了你,我要走了,再不回来。”
他想象着这一刻的发生,想象着到那时阿辻翠冷漠的注视与再无犹豫的离开。他也许会满脸惊惧地挽回,也许会低下头拼命恳求,但那根本于事无补。
因为他了解,现在已经再了解不过了。
他的恋人不仅是最好的阿辻翠,也是心思缜密的Alpha,是坚定果决的旅行者,是说一不二的恶龙。
如果她说她厌倦了,那不是闹别扭,也不是脑袋发热,这会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论,或许没有什么能让她回心转意。
赫尔德想到了这些,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根摇摇晃晃的绳索上。
就在这时他好像听见了属于阿辻翠的脚步声,就混在人群里,非常轻。
他快步走到窗边探出头,果然在楼下见到了恋人的身影,她正与身边的一位老人交谈着什么。
可还未等赫尔德的嘴角足够上扬,他要命的听力就将一段对话送入他耳中。
“你确定要这么做?”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唉是的,因为我受够了。”那熟悉的声音发出叹息。
“……”
赫尔德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兢兢业业的心脏却告诉他没有认错,的确是恋人的声音。
就在这一刻,那根他赖以行走的细绳仿佛应声断裂。
26.一封拙劣的情书
上楼的脚步声在一段时间后响起,随即三楼传来了阿辻翠的声音。
“赫尔,你已经回来了?我大老远就闻到了牛肉和黄油的味道,所以你做了芝士牛肉焗薯挞吗!”她一边敲门,一边雀跃地问。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阿辻翠又敲了三声,依旧是光能闻到香味却没人来开门。
她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这很不对劲。
要知道如果赫尔德在家,那么以他的狼耳朵根本不需要她进行敲门这个步骤。
通常情况下是她走楼梯走到半道,那扇木门就自己打开,赫尔德会探出头冲她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坏笑。
下一刻,他就得站到楼梯的最后一格,张开双臂堵住并不宽阔的过道,左挡右拦地不让她通过。
直到她也张开双臂给予一个拥抱,或是心甘情愿地被他抓住。
“赫尔,赫尔?”阿辻翠提高嗓音喊了两声。难道是做菜做到一半,发现漏买了食材又折回集市去了吗?
正当她这样猜测着,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道清脆的破碎声响。
阿辻翠猛然警觉,几乎在霎那间做出反应。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抽出护腕里侧的金属片撬开门锁。
想象中遭贼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屋内只有赫尔德一个人,他正背身蹲在地上一片片捡拾着玻璃碎片。
“怎么了?”阿辻翠快速上前,几步来到青年身旁。
“哦。没事,只是不小心把盘子打碎了。”赫尔德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阿辻翠却注意到青年的动作很慢很慢,像在刻意拖延时间。一块碎片在他指侧划出了一道细小的伤口,他浑然未觉。
“你别捡了,我来处理。”让物体上浮从六岁起就是她的拿手绝活。
“不用,我自己搞砸的自己收拾就好。”他坚持道。
好极了。这下就算是最读不懂空气的家伙也该知道,这个空间里有人在生闷气。
“怎么了?调查工作不顺利?布朗家的贵族又屈尊黑巡司吵架了?还是布莱恩又给你布置了进展报告?”阿辻翠伸手想拉住他的手腕。
赫尔德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站了起来。他看上去不太好,脸色有些苍白,肩膀还微微打着颤。
“你还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辻翠问。
他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他果断地否认,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提高的音量。
“……”阿辻翠沉默了一会儿,又往前走了两步试图靠近,“这可不太像没事的样子。”
高大的青年只能继续往后退,直到脊背触碰到墙壁。像是被逼入了绝境,他蜷缩起肩膀,选择一言不发地抵靠着身后的墙角。
他这副模样未免太过反常,阿辻翠停下了“咄咄逼人”的脚步,给予了彼此舒适的距离。
“我想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可以用不着对我说明。”说着,她作出了轻松的表情。
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但在此时的赫尔德听来却像是阿辻翠正为这数日来受到的冷遇发出嘲弄,神情表露着“反正在你心里也没把她当一回事”这般厌倦的释然。
青年被一下子刺痛了心脏,他握紧拳头,说不出一句话。
赫尔德安静了许久,久到阿辻翠都认为他暂时不会开口,“我又搞砸了,对吗?”
阿辻翠不明所以,“你搞砸了什么?”
“……”
“你只是砸碎了一个盘子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直叹气,还说受够了不是吗?”他说。
赫尔德垂下头,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要从肺里竭力挤出空气,“我听见了,我总能听见不想听见的,不过你说这话也对,只是比我想象中要来得快。”
说到最后,他用手背抵住了难以藏下惶恐的眼睛,语气低落的更趋近自嘲。
阿辻翠被惊愣在原地,她意识到最勇敢的狼正在害怕。
赫尔德从不屑流露出软弱,他的性情桀骜又坚毅,正如他的瞳仁般时刻泛着锐利且激烈的金属色泽。
他本不该如此落寞,也不会以狼狈的姿态面对任何一个人,可现在这些都真实地发生。
她无从知晓他从何时开始感到不安,但最近这状况愈发明显到令她都看出了端倪,而她无心的一句叹息或许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辻翠以为自己会上前给予拥抱,可她没有这样做。
“是啊,我想我的确是受够了。”顶着青年蓦然抬起的眼神,她强迫自己这样开口。
“我受够了不清不楚,受够了心中的担忧,也受够了无止境的揣测。我察觉到了你在不安,我想尽可能为你做什么,比如买很多苍蓝宝石或是红玛瑙,但我想那并不足够,我应该找到源头再解决它。”
“你都不知道我为此思索了多久,说不定不比你写报告轻松。”说着,旅行者从挎袋中拿出一封用火漆封缄的信件递到赫尔德面前。
“这是,什么?”青年问。
“嗯……大概是能令你开心起来的东西。”阿辻翠的视线从信封上移开。
“今天从理查德那里知道了,就算有了更方便的记录载体水晶印刻球之后,纸记录的方式依旧保留的原因。是因为前者记录得太快也太满了,往往会让人忽略一些部分。而后者却可以慢些,在为余下空白浮想联翩的同时,走进一段情感或是一个人的心里。”
赫尔德恍然想到了什么,他抬起眼,用手指小心地捏过信件。
“这是写给我的,信?”他迟疑地问。
“不太确切。”阿辻翠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纠正了他的措辞。
“是情书,写给你的,赫尔。”
■
亲爱的,我的恋人赫尔,
为了不让它看上去像个笑话,首先需要声明的一点是,毋庸置疑,这是一封情书。
促使我完成它的唯一的,也是仅有的目的是让你拥有开心与愉快,哪怕它只能维系极其短暂的时间。
在我的认知中写情书貌似非常老土,并且万分惭愧,我全然不知怎样书写情书。
如你所念,我现在面对着这样一张接近空白的信纸只觉得茫然无措,我不知写些什么内容,总不见得再用些旅行见闻夸夸其谈。
我旁边那位热心的图书管理员很着急,他看着我坐在这儿将近一下午却仅挤出这么短短的几行字,恨不得替我搜肠刮肚找到平生所知所有浪漫美丽的辞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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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同勤劳的蜜蜂般不辞辛苦地穿梭在一排排书架中替我找来了两摞厚厚的情诗集,告诉我只要抄上其中一段就足够了。
但可惜我认定了情书中的一词一句都应当由我亲自创造。
不是我的错觉,和我在一起后你变得很是不安,你像是顾忌到了什么,面对我时甚至不如之前那般胆大妄为,多了份郑重与小心。
刚开始时我猜想是因为我的身份。
我是凶名在外的恶龙,也只是一介居无定所的旅者,没有过得去的职务,还经常出城归期难定。
这一定令你缺乏了对我的安全感,使你觉得我随时都会丢下一切去独自流浪。
几天前你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你,我说是因为你的相貌与厨艺。而事后我认为自己的回答太过笼统,理应回答得更加详细。
无论何时,我都喜欢你张扬似火的笑,喜欢你和狼一样桀骜的金眸,喜欢你的大胆,喜欢你的赤诚,喜欢你的真实之心。
我还记得你一举将我拷住时的得意,也记得你直视我双眼时的神采飞扬。
你是一团火,也似一匹勇猛的狼,你知晓我是一头恶龙却还肆意在我身边的横冲直撞。
你奋不顾身,大胆得要命,我的心被打动,我因此喜欢上了你。
也请原谅我几天前的迟钝,我单纯以为你问这个问题只是想催促我有更多的表现。
如果不是某位热心的图书管理员现身说法作出了Alpha的典型案例,我可能依旧察觉不到你忧虑的确切缘由。
你在担心我的热情消退,我所言不讨厌中漏出的些许喜欢会在与你的相处中磨灭殆尽,然后我潇洒地转身离开,让另外一个或几个逐渐将你取代。
好吧,这下我大概推理出真相了。
你不是在担心我的身份无法给予你稳妥的未来,而是在不安——我并不足够喜欢你。
想到这些后我即高兴又沮丧。
我想我很高兴这个世上还有人这般喜爱着我,我也很沮丧你会这般不安,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将心意表达得足够明显了。
因为无论何时,我都喜爱你坚毅却又温暖的脾气,喜爱你有勇气坚持自我的性情,喜爱你的竭力,你的自尊,你不羁眼神下的善良之心。
你分明比谁都热爱这座城市,热爱生活,热爱身边的人。
我曾误以为你因孤独想找寻同类,但我错的离谱,你不孤独,压根不是什么孤狼。你的身边不乏同伴,因为你总是如此热烈与温暖。
我想,我已经不止是有些喜欢你了。
放在平时,这样的话我可能无法说出口,但用写的就好多了。
我不知这能否被冠上情书的称号,如果它能讨得你一刻的欢心那便是了。你或许依旧不安,依旧感到忧愁,那我没法子,只能让你耐心等待。
我做不出空乏无谓的承诺,因为唯有时间才是最好的见证者。
而如果一切顺利,接下来的每一个福尔图那庆典我都会与你从春季走向冬季,再从冬季回到春季。
直至我们在通往某个季节的深处一起陷入沉眠。
794.7.14
落笔于福尔图那图书馆,
你的恋人,阿辻翠
27.简单的骑士信条
赫尔德看着信,硬是把两张薄薄的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十来遍。
看第一遍的时候不敢置信,看第二遍的时候眼角泛红,看到第三遍时开始咧开嘴角。
之后每看一遍都会捂着眼睛欲盖弥彰地笑,看上去有几分傻气。
青年耗费在看信上的时间已经足够阿辻翠慢悠悠写完第二封了,可他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
哪怕书写者本人就坐在他对面,完全无须睹物思人。
“一定要这样吗,赫尔?”阿辻翠的嘴角有些腼腆地微抿着,“其实按我原先的设想绝不是亲手传递而是塞进你的信箱,你当面拆开看真让我不太好意思。”
“得了吧,你应该知道信箱对我而言就是个摆设。”赫尔德从信件中抬起头,嘴角撇着坏笑,眼神却呈现出腻死人的甜度。
“直接得到反馈还不好吗,嗯?”他将信纸小心叠好夹在两指间,得意地扬了扬。
“可……你未免也有些开心过头了。”阿辻翠缓慢地回答。
赫尔德挑眉,“那是谁的错?我差点被吓得半死。”
阿辻翠:“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这好像根本怪不得我。”
“哼,可谁让我非得这么想念你呢。”他的视线眷恋绵长,语气却言说得近乎嘲弄。
他这般态度大概会遭人诟病,但在阿辻翠眼中却没什么大不了。
她有时会为一些Omega强颜欢笑或沉闷麻木的眼神感到难过。
发情期的静滞剂早就普及,可他们好像从未想过有另一种可能,只是习惯了自己的弱势然后顺势依赖他人。
她在她的父亲修身上看到了一种Omega的可能。
没有强大的力量却恰如细柔坚韧的薄草,他们努力积极的生活,爱着人,也认真经营了自己的人生。
而赫尔德无疑是另一种的代表。困境阻拦不了他的强大,冷眼也压不垮他的反骨,在逆风中越战越强,心中的火焰也越燃越旺。
这类人是异类,誓与世人观念唱反调的异类。
平凡也不凡,阿辻翠爱死了这份坚毅的抗争。
“我想你不知道,你能带给周围的人鼓舞。”她由衷地说。
赫尔德为这个话题的跨越度感到莫名其妙,“你在说些什么,我可没鼓励过谁。”
青年刚才还高高扬起的嘴角蓦然扯直,他往后靠向椅背,沮丧抓乱了自己铅灰色的头发,“我只是说一些废话,也只能说一些废话。”
阿辻翠静静望着他,等待他把想说的话说完。
“我想,我追不到凶手了,翠。”或许是顾忌到保密条约,他仰起头说了这样一句话。
“所以呢?”她问。
赫尔德愣了一下,“什么?”
“所以如果时间倒流,你已经提前知道追查这个案子会让你一无所获,会让你像现在这样沮丧,你还会选择拼尽全力吗?”她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
“而下一次呢?如果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还会去追逐那个可能永远抓不住的真相吗?”
“哈?当然!”赫尔德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猛地坐直身体瞪向阿辻翠。
“我当然……”话语戛然而止。
是啊,他当然会。
无论多少次,赫尔德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因为坏蛋就应该受到惩罚,随便被胖揍一顿还是关进大牢都好。真相就应该被揭露,人不应当死得不明不白。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追逐的东西本来就很简单吧。
由于分化为Omega,他注定无法穿上骑士甲。但哪怕如此,他依旧拥有属于自己的骑士信条。
无所谓成不成为光辉英雄,只是想守护这片归属之地,仅此而已。
赫尔德眼眸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两簇金色火焰在顷刻间更加明亮地燃起。
“会,我当然会这样做!”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说道。
“如果时间重来,岂不就可以省略所有错误直接朝对的方向冲过去?而如果还有下次,我只会更快更凶猛地在打草惊蛇前一口咬住他们!”
头狼桀骜不驯地咧开嘴角,露出了充满凶性又炽热的笑容。
果然如此,真是好勇敢啊。阿辻翠了然地勾起嘴角。
赫尔德·索恩就在这里。
他没有放弃,他绝不妥协。
只是存在,就已经足够耀眼了。
“所以无论何时,我都喜爱你坚毅却又温暖的脾气,喜爱你有勇气坚持自我的性情,喜爱你的竭力,你的自尊,你不羁眼神下的善良之心。”阿辻翠微笑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坦率。
“你看,就连平日里说不出口的话,我现在都能说出口了。你果然很有鼓舞人的天赋,赫尔。”
赫尔德:“……”
又来了,阿辻翠这家伙。
她怎么总能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横插一句就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眼前稍年长些的恋人笑得沉静,一双眼睛是拥有月亮的夜晚,微笑则是笼罩夜色的皎白轻纱。
好看得要死,也温柔得要命。赫尔德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所以凭什么?她凭什么可以表现地这么得心应手?
从这份恋情发展至此,似乎仅在最初始时惊讶了一下?
明明是他先处心积虑地主动靠近,告白,亲吻,想念。
可也是他先乱了阵脚,告白找不好时机,接吻不会换气,明里暗里地患得患失。
只是一个亲吻就让他忘记呼吸,只是一封情书就哄得他忘却忧虑,只是一句话就叫他重新找回方向,只是一个笑容……
就令他的心蜷缩成一团,想直接把狼尾巴放出来在她身上缠几圈。
她居然还嫌不够,还在继续说着。
“我想黑巡司的成员承认你为首领不只是因为你的魔导、言语、或是血脉天赋,因为你带给了他们勇气。实现自我价值也好,完成有意义的事也罢,你鼓舞了很多人迈出这一步。”阿辻翠道。
“……”
“而且在狩猎中,我通常把一时的空手而归划分为蛰伏与等待,是审时度势的一种。所以你不是追不到凶手,只是在等待下次出击的时机。”
她在说这话时的眼神中透着笃定,好像她真是这样想,真是这样相信的。
狼人青年猛地勾住对面椅子的两条椅腿,将她连人带椅地拖到面前。
他往前凑,双腿夹住她并拢的膝盖,惹眼的笑容也贴近到占据她整个瞳孔,“可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能下定决心吗?”
阿辻翠不假思索,“这很简单,因为你有勇气改变。”
“确实,但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如此,我同样受到了另一个人的鼓舞。如果没有她,我或许会依旧为自己感到痛苦,对生活充满犹豫,或者对其他人的看法耿耿于怀。”赫尔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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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言片语中已流露出温柔的怀念。
“我无法忘记她对我说的话,她让我按心意去做我想做的,告诉我就算没人喜欢我,我也得喜欢我自己,绝不能就此放弃自己的人生。”
他的视线从未有一刻离开阿辻翠,就像滚烫又黏稠的蜜糖。
阿辻翠似有所感,只是她依旧疑惑对方的态度,也诧异于他热切与期待的神情。
“我很赞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想要过的生活。或许有些想法很难达成,但至少每个人都拥有憧憬或是为此前行的权利,不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她沉吟着开口。
“所以我认为福尔图那真是一座很棒的城市。她开明睿智也温柔包容,她相对平等,几乎给予了每个人机会,只看你是否愿意争取。”
其他城市鲜少有让Omega接触管理事务的职位,通常只安排他们完成一些轻松简单,无关紧要的工作,就像是在用这哄骗一个一心想长大的孩子。
而在福尔图那,无论是负责调查追捕的黑巡司,承担文务管理的灰昼司,还是医疗机构之一的白叶司中皆有很大一部分的关键职务由Omega担任。
政务要职多是Alpha,象征力量的军队也确实只对Alpha与强健的Bate开放。
可余下的Bate与Omega只要通过考核证明自己,也终于可以去到一个合适的部门发挥才能。
这座城市的城主似乎格外开明,他相对公正地给予了所有人机会。
这就是一种变革,哪怕只是一小步,哪怕很大部分人还在恼怒或是不解。
阿辻翠认真地想。
赫尔德却是怎么都没能想到。
自己一贯心细的恋人在他如此明显的暗示下仍旧无动于衷,甚至毫无所觉地跑题到了分析城市的优点。
福尔图那当然是最好的,这点毋庸置疑。
但,啊真是的!
是不是她不记得了?为什么会不记得啊?
看来在月夜森林中艳遇狼人少年这类故事对于阿辻翠来说可不算“有点稀罕”,而是“见怪不怪”。
她是不是还遇到过别的狼人?对,当然,她去过乌姆布拉,她当然见过。
那么别的发情期的Omega,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家伙呢?
她在恋情中表现出的这种应付裕如,难道是因为……曾经有过恋人?
哈,这样似乎就能解释得通,包括在接吻时从容地换气。赫尔德掩藏起来的妒忌都快无处遁形了。
他完全不在意阿辻翠后半段说的什么,被他当做宝藏的回忆在另一个当事人那儿似乎只是微小到忽略不计的事,这令他在失落之余感到气闷。
可恶,与屠龙这种寥若晨星的经历相比也就罢了。
要是她还记得旅行中遇到的其他艳遇对象,却唯独忘记了他,那可别怪他当场掀翻醋缸。
谁管阿辻翠认不认得出来是他,他才不管!赫尔德咬牙切齿,看着阿辻翠还在暗自思索的模样更是急不可耐。
分明只是自己的假设,但青年对阿辻翠的事向来比谁都较真。他这次倒没自己吓自己,反倒是直接脑补出另一场大戏。
要真遇见什么情敌,他不会善罢甘休,他的拳头与火焰也绝不会存在半分客气。
什么对Alpha而言可不止一个,什么Alpha不能被占有啊?
全都见鬼去吧!
28.最好的温柔之心
晚餐的重头戏无疑是牛肉芝士焗薯挞。
金黄酥脆的土豆外壳包裹着浓郁芝士和牛肉,火候温度恰到好处,挖下一勺能扯出长长的芝士拉丝。阿辻翠炫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主厨本人却兴趣缺缺,他一直执拗地用他那双金眼睛盯着她。眼神复杂,头顶上仿若具象化出一个感叹号来。
就算再怎么专注进食,阿辻翠也无法忽视这点,“赫尔,怎么了吗?”
她抬起头,叉子上还插了口牛肉。
“……没事,好好吃你的吧。”他就这样回复,什么都不说。
哈,绝对有事!
向来观察环境一把好手的旅行者开始分析起此时此刻的空气。
不安?焦虑?愤怒?感觉都不太像。
完了,这片环境无法做到像大自然一般言无不尽,果然还得再向他讨要点线索。
“可我很在意,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吃什么。”阿辻翠默默放下手中的叉子。
赫尔德撑着下巴,随意地偏过头错开与她的双眸对视。
“说起来,你那封信似乎……写得挺熟练的。”他终于开口,语气听着随意。
阿辻翠:“?”
这里的熟练是一个褒义词吗,她请问呢?
赫尔德清了清嗓子,“我是说,写得不错,或许不是第一次写?”
“不,第一次写。”阿辻翠坦然道,“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事实上再给我更多时间恐怕也还是如此。”
青年垂下眼,用叉子拨弄着餐盘里的牛肉块,“你之前说,在庇厄利亚学了跳舞?”
话题怎么突然跳到这里了?
不过她还是如实回答,“是的,艺术之都的人都很热情。”
“热情吗?”赫尔德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意味不明。
“那……恋人间的牵手,接吻呢,也都是第一次吗?”他的尾音轻飘飘的。
阿辻翠眨了眨眼,“是的,因为是初恋哦,赫尔。”
青年的动作一顿,他慢慢抬起头,看着她好一会儿,似乎在确认这句话的每个音节。
“快吃快吃吧。”脸上的表情转化为一种几乎灿烂到晃眼的喜悦。
他变得热情无比,一个劲儿地往她盘子里添薯挞,“这个边上好吃,烤得最焦!”
几个眨眼的时间他就叉了近三分之二堆到她盘子里,这倒不如干脆省点力把整盘都挪过来。
阿辻翠:“……”
是按到什么开关了吗?她重新拿起叉子。
赫尔德大概是想了解她的过去,可他为什么要以拐弯抹角的方式,又这么明显地拐弯抹角呢?
他向来是直接问的,但他又不问。
假设他是不想表现出自己的在意,那他显然就还不够迂回曲折。
刚才还在闹别扭,现在似乎又完全没事了。阿辻翠将恋人的情绪解读得七七八八,可依旧在云里雾里地打捞答案。
他们现在是在跳什么双人舞吗?那种在庇厄利亚无法学会的,时不时会踩到对方脚却在朝同一个方向的共舞。
还由她在领舞?
天哪,还以为赫尔德能感受到她在恋爱上的笨拙呢!
阿辻翠望着眼前被堆得满满当当的餐盘,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算了,美食当前,实在没必要追根究底吧。
■
饱餐一顿后,阿辻翠闻到了一股清透香醇的甜味。
其实这股气味从她踏进大门开始就隐约在鼻间萦绕,现在更是愈发明显。
她原以为是赫尔德制作了美味的小点心,但事实或许并非如此,否则很难解释在吃完今天的晚餐后为什么不追加甜点。
追踪溯源找到厨房,青年正专心收拾案台上粘着的黄油芝士。
“赫尔,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甜味?”阿辻翠到处嗅着。
赫尔德的动作一顿,“什么甜味?”他也深深吸了一下鼻子。
阿辻翠:“你没有闻到吗?我觉得源头就在厨房,气味已经变得越来越浓。”
“我想那大约是……剩余黄油的味道吧。”赫尔德迟疑了一下,言辞闪烁。
“绝不是,我敢肯定。”阿辻翠摇头,对青年的支吾她猜测成了被不慎发现的隐藏惊喜,“所以你是在厨房藏了什么蛋糕在等我发现对吗?”
赫尔德飘忽了一下眼神,“嗯,你可以去找找看……”
阿辻翠饶有兴趣地笑了,是她作为猎手追踪猎物时会露出的笑,“我不会错过的。”
"这次错过倒也没什么关系。"赫尔德耸了耸肩,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
阿辻翠在厨房里扑了个空,别说蛋糕了,她甚至没找到一片焦糖饼干。
而根据她的反复确认,她充分怀疑这股气味正是从赫尔德身上散发的。
像是被刻意掩盖,在大多情况下她只能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烟草味。
她甚至有阵子一度认为恋人的信息素就是淡淡的烟草味,毕竟从出场率上看是这样没错。
为了保护自己,Omega的信息素在非发情期时通常会非常内敛,只有在极近距离或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被捕捉到。
所以当一个Omega无法完全掩饰气味就成了一种信号,说明他的季度性生理周期快要到了。
在前几天,他们的信息素会不受控制地向周围释放,这是一种生物本能上的宣告与邀请。
“转半天了,你有找到蛋糕吗?”赫尔德问。
“没有,我想我找不到了。”
青年回过头坏笑,“找不到就别找了,我们明天再吃。不过你可以猜猜是什么味道的,这次你一定不会搞错。”
阿辻翠对此不置可否,她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后,一把圈住了他的腰。
“甜的。”她凑近鼻尖碰了碰他脖颈处的皮肤,“是枫糖的味道,对吗?”
“嘶!”赫尔德被惊得浑身一颤,整只狼都炸了起来。
“别逃。”阿辻翠收拢臂弯,紧紧扣住他的腰,“就站在边上看着我找半天,找不到也不跟我说实话就知道幸灾乐祸,太坏心眼了吧赫尔。”
赫尔德几乎快要把眼睛瞪圆,“喂,阿辻翠!!!”他大喊。
“我听得见,你没必要那么大声。”旅行者镇定自若地应答,“所以果然不是我的错觉,你是枫糖味的。”
“你这家伙啊……”赫尔德松弛下了肩膀,语气有些无可奈何。
“我与甜味根本不相配。好歹担任着黑巡司的东区首领,要是周围一直飘着股甜味像什么话?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你要笑就笑好了。”
阿辻翠没有半点想笑的意思,“可一直抽烟就像话吗?烟枪。”她说。
“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见得让黑巡司的审问室都散着股Omega的甜味,那儿可不是吃甜点的地方。所以烟枪就烟枪吧,这我早就认了。”赫尔德撇了眼阿辻翠的表情。
“况且,我想你大概不会太喜欢。”他自嘲地说。
虽说他的恋人对食物总是毫无挑剔,但赫尔德依旧可以从她喜欢茶味饼干胜过焦糖味这点看出她不加掩饰的口味偏好——她当然喜欢吃甜食,当然最好别太甜。
可要命的是,Omega的信息素大多都偏甜,比如香水玫瑰,比如酿好的果酱,再比如他的这股甜得要死的糖浆味。
“但我不讨厌奶油,不讨厌香草,不讨厌巧克力,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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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这个推断我想你怎么都该得到‘我不讨厌甜食’这个结论,而不是‘可能不喜欢枫糖’吧?”阿辻翠挑眉。
“那我不如现在直接问。”赫尔德别过头不去看她,“你喜欢枫糖吗?”
阿辻翠轻不可闻地清了清嗓子,佯装隆重地正色表态,“绝不讨厌。”
“……只是这样?”他的语调微微上扬。
身后的旅行者满是无辜地扬起了笑。
她当然知道对方想要的答案,也知道它正牵动着一副心神,可她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拼凑出太过夸张的甜言蜜语。
“对,绝不讨厌。”没什么求生欲的,她又重复了一遍。
赫尔德放下擦布,甩了甩手上的水渍。
“只是不讨厌,真的只是不讨厌,嗯?”他握住摆在他腰上的手蓦地转过身,双臂迅速地反锁住Alpha的腰肢。
他坏心地捏了捏她腰上的肉,又在下一秒想起这家伙其实并不怕痒。
年轻的狼人望着爱人,金色眼眸明亮得似有永不熄灭的火焰燃烧,“说喜欢,你得说你喜欢。”
“命令?”
“对,命令。”
阿辻翠歪了歪头,嘴角抿出一抹弧度,“那我要是拒不执行呢?”
“那就只能让你见识一下后果。”赫尔德咧开嘴角,结实的双臂猛然发力,一下就把身材较为瘦削的Alpha抱小孩似的举了起来。
“说不说,说不说?不说的话就别想下来。”他哈哈大笑,甚至幼稚地转了个圈。
阿辻翠错愕了片刻,因双脚离地她将双手搭在赫尔德的肩上保持平衡。
她到底是一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旅行者,既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感觉到难堪或所谓Alpha的自尊心受挫。
她分外心安理得地呆在那儿,低头凝视那双亮晶晶的得意眼睛。
“我该说你霸道吗,赫尔?”阿辻翠戏谑地问。
狼人青年眯起双眼,嘴角开始上勾出顽劣的曲线,“哇哦,你认识到这点了,只是你知道的太晚,现在想反悔根本来不及。”
“从我看完信的那刻起我就打定主意会追你到天涯海角,你别想会有甩开我的那一天!”
他知道自己正仗着Alpha对他的喜欢倒行逆施,但他已经不想考虑这些了。
赫尔德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以前是默默跟在他的女孩身边,现在是能与他的爱人永不分离。
霸道也好,蛮横也罢。
反正他一直都是这样的Omega,就算掩饰了也迟早会彻底露馅。
“我好像也从没说过,你需要改变。”阿辻翠抚上了他的脸颊,在散着碎发的额头上落下了羽毛般的吻。
“你这样就很好。所以没必要为别人轻易改变,哪怕是喜爱的对象也不行,明白吗?”
赫尔德眼眸中的光亮得惊人,他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
“听着。”他撇起嘴角坏笑,“我得亲你了。”
接着,他就真的这么干了。
空气中枫糖糖浆的甜味因主人的情动变得越来越浓郁。
赫尔德实在懒得理会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与几乎要泛滥到难以收拾的信息素了。他满眼满心满脑子都是这个令他心跳失速的罪魁祸首。
他抬头狠狠吻住了她,像头捕获到猎物心满意足的饿狼。
呼吸间嗅到了Alpha的信息素,是清冽的白艾草茶,略带苦涩又暗藏甘甜。
是了,阿辻翠就应该是这样的气味,有些冷漠的外表下是温和的,能令他感觉到眷恋的温柔之心。
她是最好的Alpha。
是他的,完全是他的,世界上最好的Alpha。
29.那换个地方咬吧
当烟草味掩盖不住枫糖的甜味时,黑巡司的头狼终于不得不请假在家。
情热期会让Omega的身体持续处于类低烧状态,无法控制地散发出信息素,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摇摆,变得依赖本能和情感用事。
而赫尔德的发情期堪称荣誉模式:Omega的生理本能,叠加狼人的血脉狂化,再叠加本就躁动的火元素魔力导向,三种困难效果直接拉满。
按照以往的渡劫惯例,他会拉起窗帘,门窗紧锁,依靠意志力与静滞剂硬扛三天。
注射类静滞剂的效果强劲,几乎瞬间起效,是压制他这种来势汹汹发情期的首选。但这玩意儿的副作用同样强劲,会让魔力导向瘫痪,使用者陷入长时间昏睡。
赫尔德绝不可能允许自己处于这种无法掌控身体又任人宰割的状态。
所以他选择了口服型,效果是弱上一截但至少能控制自己。代价是必须每隔几小时就喝一次,这意味着他必须在发情期间始终保持清醒。
狼人青年会特意靠坐在床边,用适当长度的铁链拴住自己的脖子。
每当困意来袭让他低垂下头,颈间的锁链就会勒紧提醒他别睡过去。实在撑不住时他就会在手臂上狠狠咬一口,用疼痛强制提神。
说起来,静滞剂这东西真劣鱼泡酒的挺难喝!
本身苦得要命,偏偏还加了大量蜂蜜试图掩盖苦味,结果让它变得苦甜苦甜,像在喝发酵过头的糖水。
每次发情期赫尔德都需要喝很多次,强迫自己喝很多很多次,这段独自消化苦味的时间在黑暗中似乎没有尽头。
不过现在,阿辻翠的存在足以颠覆整个局势。
Alpha只需要呆在同一个空间,释放出信息素或者进行各种形式的接触都可以帮助Omega度过发情期。
为覆盖周围空气中浓烈到化不开的甜味,阿辻翠有意识地在居住范围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冷冽的白艾茶香如同无形的屏障笼罩住二三楼。为了安抚恋人,也是在向外界所有可能被吸引来的Alpha宣告——这里是我的领地,里面的Omega属于我,闲人勿进。
一种冷静而霸道的守护。
赫尔德干脆选择在二楼,也就是恋人的家作为度过整个周期的庇护所。她的气味在这个空间中更为繁密地生长着,光是呼吸就能感到安心。
此时体温还在持续上升,他第一次没有喝静滞剂。
灰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他五指分开着将发丝梳到脑后,俊朗锋利的眉眼茫然低垂,喉结伴随着急促的喘息上下滚动。
白色衬衫的领口被他扯开,正松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大片结实胸膛,手臂上的藤纹印记若隐若现。
靠近阿辻翠,好想靠近阿辻翠啊。
想要沉浸在她的信息素里,想要被她抱住,想要……
热意席卷全身,大脑黏黏糊糊地叫嚣着更多更多。
“赫尔,来。”他听见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阿辻翠远没有想象中平静。
她靠坐在床深呼吸着,双目克制地闭上又睁开,终究还是朝热气的源头张开双臂。
被呼唤的狼人青年立刻如一辆呼啸驶来的狼狗卡车般创了过来。
他展臂揽住恋人的腰,把头枕在她腿上,整张脸埋进腹部,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阿辻翠任由他用这种别扭的,试图将整个身躯蜷进她怀里的姿势抱着,温柔地用指腹梳理他的头发。
“还难受吗?”她停顿了一下,轻轻哼起不知名的歌。
慢悠悠的,流水一样。
没有太多情绪只是简单又动人的曲调。
“唔,难受……你在就不难受。”赫尔德含糊地应了一句。
他把脸埋得更深了一些,鼻尖蹭了蹭她的衣服,属于恋人的气味在这个距离下格外明显。
好喜欢,好喜欢这个味道,喜欢了很久很久。
一对狼耳毛茸茸地从他的灰发中竖了出来,跟随着抚摸的动作轻轻颤动。
阿辻翠忍不住揉了揉,从耳朵里的软绵绵绒毛摸到三角形的尖尖。
赫尔德浑身一僵,喉咙间发出类似小狗撒娇的呜呜声,“别摸我的耳朵,翠。”
“嗯,好。”她闻言就真的停手,没再触碰第二下。
这时却有一条蓬松的大狼尾巴冒了出来,它欢快地摇晃着,主动蹭了蹭阿辻翠的手背。
她有些迟疑,“你好像挺高兴的?”
“才、才没有……”赫尔德小声反驳。
然话音还未落下多久,他又一边晃悠尾巴,一边委屈巴巴地谴责,“让你别摸你就真的不摸了吗?翠。”
明明满足了要求却还被指责的年长者忍俊不禁,只好继续摸他的头,让指尖穿过发丝再轻轻揉弄狼耳。
赫尔德在每次的触碰下浑身颤抖,发出低低的呜咽。
“耳朵居然是弱点吗?”捕食者轻笑。
“才不是,因为是你在摸。要换别人我早咬上去了!”
“哦,那真是我的荣幸。”她又捏了耳朵尖与里层的绒毛好几下。
“……什么荣幸,你就欺负我吧。”向来威风凛凛的头狼呜鸣起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与断断续续的哼唱。暴躁的浓甜与带有冷意的茶苦在相融中缓缓变得轻盈又温柔。
时间与窗外的光线便在这样的陪伴中静默流淌。
“翠……我有点热。”
“我知道。”阿辻翠的手背就贴在他的脸颊,能清楚感觉到怀里这只狼的体温从温热变成滚烫的火炉。
“要不要喝点水?”她问。
“……”赫尔德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我去倒点水。”阿辻翠试着起身,结果刚站起走了一步就被紧紧抱住。
青年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双臂依旧圈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颈窝。
“赫尔?”
“不要走。”他的声音很闷,总是坚定的声音软乎乎的,“翠,不要走。”
“我很快回来,只有几步距离。”她耐心解释。
“那我跟你一起去。”
“可你挡住了路?”
“我跟你一起去!”赫尔德加重了声音,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发情期时Omega的本能会压制理智,让他们会变得格外黏人。
只是没想到这位更是重量级,根本容不得离开接触范围吗?阿辻翠在心中叹气。
行吧,也不是不可以。
她一手揽住青年的腰,干脆把他抬了起来。
“翠,做什么?”顺着这一举动,他双臂抱住的位置从腰换成了脖子,结实的双腿缠绕在她腰后。
“去倒水啊,你不想松手,那我就只能这样了。”阿辻翠理所当然地说。
“我可以自己走的。”他虽这么说,身体还是非常诚实地将下巴搁到她肩膀上。
“没事。”阿辻翠轻哄了声。
她挪到桌旁,单手托住青年的大腿把他搁到桌沿,另一只手够向水壶倒水。
狼人青年忽然张嘴在她侧颈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别咬。”阿辻翠的阻止没什么威慑力。
“就咬。”赫尔德理直气壮地回答,又在同一位置咬了一口。
“那换个地方咬吧,赫尔。”
于是很快她的脖子上布满了牙印,沿着脖子一路咬咬咬到肩膀。
阿辻翠:“……”
他是狗吗他是?
“喝水。”她递过去一杯水。
结果对方完全没有要接的意思,只是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她,“现在没手哦,翠。”
这倒是实话,毕竟现在他的两只手都系在她腰后跟打了死扣似的,估摸着是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了。
算了,没手就没手吧。
“张嘴。”阿辻翠调整了一下呼吸,喝了一口水。
赫尔德乖乖张嘴,温热的液体开始在两人唇齿间打转。他伸出舌尖,把她嘴里的水一点一点卷进自己嘴里,说不清是在喝水还是在接吻。
等这口水终于咽下去,他又不满意了。
“翠,还要。”他说。
“……还是没手吗?”
“嗯,没手。”
于是阿辻翠又喝了一口,用同样的方式喂给他。
然后是第三口,第四口,第五口。
一杯水早就喝完了,后面就只是在单纯地接吻罢了。
赫尔德的亲吻总是青涩又热烈,这回更多了某种本能驱使下的索取。他急切追逐着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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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气息,变尖锐的狼齿割破了她的嘴唇。
“嘶,慢点,我又不跑。”
“可我想要更多。”他小心吮去对方唇上的血。
阿辻翠无奈,只好主动凑上去吻他。这次的吻在她的主导下轻巧缓慢了许多,青年渐渐放松下来,跟上了呼吸的节奏。
接吻数量都快赶上临时标记了,赫尔德其实早应该从他黏糊糊的状态中恢复才对。
不过阿辻翠还是认命地抱着这只手也忙脚也忙还一直响的狼回到床边,“我放你下来,你睡一会儿。”
“不要。”当然,他只可能给出这个任性的回答。
“那就一起躺吧。”她带着身上的大型挂件一起倒在床上,任由赫尔德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青年连忙撑了起来。
“重吗?”他问,尾巴在身后绕着圈摇晃。
“还好。”旅行者的脑海中闪过一系列她扛过的猎物,战利品或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庞然大物,由衷地说,“你还挺轻的。”
赫尔德却炸了下毛,“翠!你之前还被谁这么压过?”
左右甩动的狼尾一下抽到了她的小腿。稍年长的恋人也不恼,她安抚地拍拍他的脊背,从后颈处顺着脊椎向下抚摸。
“唔……”他瞬间浑身颤栗,发出要哭不哭的抽咽,“别、别摸那里。”
阿辻翠的手滑到了他的尾巴根部,狼尾巴的主人嘴上拒绝,可尾巴自己却在拼命示好,主动拱着她的手索求更多。
她轻笑了声,手掌抚摸着毛尾巴的这一端到尾巴尖,一遍又一遍。
“赫尔的尾巴好软,好适合抱着睡觉。”
“那、那当然……我有好好打理……”赫尔德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翠,别这么轻,很痒……”
“翠,我好难受。”
青年说不下去了,他用鼻尖蹭过她的下巴,呼吸喷洒于颈侧勾连出一阵带着热气的枫糖香气。
阿辻翠明白他想说什么。
发情期的Omega本能渴望着Alpha的完全标记,渴望被抚慰,渴望被拥抱,渴望被填满。
作为Alpha,她的身体也早已作出原始的生理反应。
想要回应Omega信息素的召唤,想要占有,想要标记,想把眼前的猎物吃干抹净。
但眼前的根本不是猎物,是她难得示弱又满心信赖着她的恋人。
被要求动作别轻的年长者深吸一口气,掐住狼尾巴根加重力气拽了拽。
“啊!”青年立刻发出哀鸣,整个人软倒下来,“别突然这么用力啊,你是故意的!”
“嗯,谁让你刚才一直咬我。”阿辻翠坦然承认。
“那不一样,那是我……在标记,我的,是我的翠。”他金色眼睛里氤氲着水汽,小声发出啜泣,“你就是在欺负我了,从刚才就在欺负了。”
“好好好,不欺负。”她妥协似地松开尾巴,改为轻拍他的后背。
“我就在这里,这里很安全。睡吧睡吧,赫尔。”
她的哄睡声轻柔得像在哄小朋友,手掌有规律地一下,两下,越来越慢……
赫尔德的眼皮沉重了起来。
阿辻翠就在这里,她的气味包裹着他,手臂环抱着他,心跳就在耳边。
真好啊。
或许是被这般的温柔蛊惑,也或者是确实被安定的氛围感染,他居然感受到了困意。
再也不用被扼住咽喉的疼痛惊扰,再也不用在恐慌中独自煎熬。
青年的手下意识寻到恋人的一侧手腕,顺着腕处血管蜿蜒的方向滑动指尖,直到十指相扣。
他这才放心下来,眼睫一颤一颤着闭上双眼。
直到赫尔德的呼吸声变得平稳,阿辻翠停下了拍背的动作。
她用空出的那只手拿起薄毯盖住睡去的恋人,翻过身仰面盯着天花板强迫自己平复,指甲慢慢掐入自己的掌心。
不能失误。
未来的时间还很长,标记本身不存在任何容错。
冷静,必须冷静,绝不可以相信赫尔德在发情期间说出的任何话语。
她的大脑在当下根本无法判断有多少是他自己的意愿,又有多少是发情期的本能。
没事,没事的。
幸好,她向来都很擅长忍耐。
30.一块掺铁的木头
其实,阿辻翠讨厌Alpha。
她时常怀疑Alpha是什么伪装得很好的魔兽。
她讨厌失控,讨厌被信息素裹挟,讨厌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伤害另一个人,或者几个。
本能压倒理智在她眼中是一种将人降格为动物的野蛮游戏,而Alpha正是这片危险丛林中的捕食者。
阿辻翠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而当赫尔德在半夜醒来进入了更难熬的阶段时,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理智在寸寸崩断。
头狼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野性与不驯神情,灰发软趴趴地垂在额前,半遮挡住笼罩雾气的湿漉漉眼睛。毛茸茸三角耳朵一个竖起一个垂下,像只乖顺的狼崽。
“翠。”他的话语中带着困倦的鼻音,手指无意识地抓住她的衣袖,“别走。”
“我不走。”阿辻翠应答。
青年并不满足地挪动身体往她怀里钻,脸颊蹭着颈窝,呼出的热气烫在她的锁骨上。
在阿辻翠的抚慰下他的体温暂时降了下来,可依旧止不住地撒娇。
“还是难受。”赫尔德睁开一只眼拖长尾音,狼尾巴在毯子上扫来扫去讨要着更多关注。
空气中的枫糖甜味浓郁得几乎快流淌出来,阿辻翠觉得自己到了必须要屏住呼吸的程度。
“再睡会儿吧,赫尔。”她用自己最平静的语气说道。
“不可能睡得着了,翠。”赫尔德抬起头,“空气里都快长出一整片白艾了。”
他模糊地描述着,不过阿辻翠明白了。
属于她的信息素正不受控制地散发出来,Alpha在回应赫尔德发情期的邀请。
“……抱歉。”她合眼叹气。
“嗯?你为什么要道歉?”青年眨了眨眼,慵懒地坏笑起来。
“我喜欢你的味道,像在下雨天喝一杯还没完全冷掉的茶。很好闻。”他的鼻尖凑近到她颈侧蹭了蹭。
阿辻翠的呼吸一滞,她开口想说些什么就被堵住了嘴唇。
狼人青年用尖齿轻咬她破口的下唇,舌尖挤入她的齿关。
“翠……”他含糊地喊她的名字,带着某种恳求。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
赫尔德撑起身体看她,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正逐渐苏醒。他的脸颊泛红,嘴角却勾起了个挑衅的弧度,“你看起来可不太好受啊,翠。”
阿辻翠确实不好受,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正常,沸腾的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我没事。”她依旧这般回答。
“骗子。你的信息素都快把我淹没了。”说着,他拉过盖毯将两人一起蒙头盖住。
阿辻翠:“你想闷死自己吗?”
赫尔德:“才不是,这样的话你就看不到我脸红了,显得更有气势。”
“……你现在才想到要害羞吗?”
回答她的是又一个吻。
在狭小的空间里,甜味几乎快把她淹没。青年不满足于亲吻与咬她的脖子,开始恣意拉扯着阿辻翠的衣服,啃咬其锁骨留下印记。
年长者无可奈何,她的指尖在黑暗中轻柔地回应着他的身体。
耳朵里的绒毛,尾巴根部,他的后颈……小心翼翼。
“翠……”赫尔德的哭腔尾音发颤,“太慢了。”
“嘘,我知道。忍一忍。”她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骗子。”他委屈地咬了她一口,而后又舔了舔刚才咬过的地方,“我才不要忍呢。”
阿辻翠轻笑,“好哦,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并不用等待回答,她的手指抚过他被汗水浸湿的背脊,贴到胸口感受掌心下心脏的跳动。青年的身体在她的触碰下如绷紧微颤的弦。
“翠,翠……”赫尔德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的尾巴缠上了她的小腿,手胡乱地抓着什么,最后只能攥紧她后背的衣服。
“现在够快了?”阿辻翠凑到他耳边。
青年已无法回答,只能胡乱地点着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低吟。
不知过了多久,收紧到极致的躯体终于在一声无法压抑的呜咽中放松了下来。
他整个人都瘫软在阿辻翠怀里,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
阿辻翠拥抱着他,抬起了盖毯的一角透气。
动静逐渐平息,两人面对面蜷缩在一起,四肢交缠,赫尔德在指尖燃起微弱的火光。
橘红色暖光在黑暗中朦胧地晕开,两人的脸庞在光线中半明半暗。
阿辻翠有点担心他会把盖毯点燃,赫尔德却执拗地借着火光看阿辻翠的脸。
“我想看着你,翠。”他的声音沙哑,还带着啜泣后的鼻音。
后者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拨开他额前凌乱的发丝。
烛火大小的火苗安安静静地亮着,如同一簇封闭营地中的小小篝火。
“还难受吗?”她问。
赫尔德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难受了,但你应该很难受。”
“我不难受。”
“又骗人了。”赫尔德皱起眉,火花在眼眸中跳动,“为什么要忍?我没有不愿意。”
“……”
“翠,在想什么呢?难道是在想怎么把标记我得一塌糊涂吗?”他闭合着一只眼笑,尾巴尖不安分地扫着她的腿,像在戳弄一个不开口的贝壳。
阿辻翠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妥协般地开口,“……在想怎么碾碎你,在想怎么弄痛你,在想怎么掐死你。”
她的声音很轻,似在防止惊醒什么荒野中的危险存在。
“在Alpha这里,标记不存在多少浪漫的含义,赫尔。”她叹了口气,有些气恼地轻戳了戳他的额头,“不要一直撩拨我啊。”
“啧,小瞧我吗?”赫尔德咂舌,露出了肆意张扬的痞气坏笑。
“碾碎我好了,弄痛我好了,掐死我好了,只要是你就可以。”
阿辻翠扶额,“喂!如果我是骗子,你存在这种想法就完蛋了!”
“所以骗子打算什么时候真正标记我,难道要一直用吻糊弄我吗?”他舔了舔嘴角,“你就是在难受,翠。”
他说对了。
阿辻翠正在把自己分割成两半,在欲望的黑暗洞穴中与自己搏斗。
Alpha的本能在告诉她完全不必要忍耐,这是她的恋人,是她想要得到的人。
她大可以肆无忌惮地进入他,占有他,在他颈后的腺体中注入属于她的气息。
那很容易,是和狩猎或进食一样简单的过程。
可是不行。
理智又第无数次提醒她清醒:她选择忍耐,她必须忍耐。
“翠,标记我。”赫尔德熄灭火焰。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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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拇指在她眼角摩挲,“不要忍,我是认真的。”
阿辻翠动摇地闭了闭眼,“不行赫尔,我必须给你留下余地,我也是认真的。”她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话音刚落,头狼用力攥住她的衣领坐了起来。
盖毯从身上滑落,狼尾焦躁地啪啪拍打起床沿。
“要什么余地?”赫尔德愤怒极了,颈部的青筋暴起。
“你到现在还觉得我能够选择除你之外的其他人吗?”他发誓,要是他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绝对要哈气咬人了。
“不我没有。”阿辻翠咽了咽喉咙,她坐好了认真望着他,一字一顿道。
“我们、至少得到签订婚契的程度……才行。”
房间里呼吸声消失了一瞬。
天哪!
赫尔德差点没用心脏发出呜咽。
他忍了又忍,最终以极快的速度失败忍耐直接扑了过去,想接住他满怀的Alpha被轻易地重新压倒在床上。
年轻的狼人用手脚禁锢住恋人的去路,还把下巴搁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我不管,我根本不在意这些。”
在福尔图那签订婚契并不那么轻易,而他作为黑巡司首领之一要签订婚契的话则需要等待更久。
申请,审核,办理,记录,这圈手续走下来最快也要两个月,更何况他真打不准流程过到灰昼司时还会受到某只吸血鬼的嘲笑与刁难。
签不签订婚契与标不标记无关,多得是情侣选择先标记再说。
跟着心选择轻而易举,认真遵守规则的才是傻瓜,赫尔德苦恼又甜蜜地想着。
阿辻翠却死咬着标准,“不到结婚的话,我没办法标记你。”
选择用无形枷锁拴住自己脖子的另有其人。
她曲起一条腿勾住赫尔德的腿弯,然后双臂与腰部瞬间发力将局势翻转了过来。
“赫尔德,听我说。”她看起来非常轻巧地牵制住了青年的双手防止他乱动。
“这是你的保障,也是我的责任。我不能胡来,你也不能这样随便妥协,听懂了吗,嗯?”
高大的狼人试图挣脱却发现无济于事,阿辻翠的力气比他想象中大得多。
他又反抗了好几下无果,只能略带委屈又不甘地强调,“可别人都这样做,几乎所有人!”
“我知道,我知道赫尔。”阿辻翠轻叹了口气,眼神郑重着又温柔着。
“可我觉得这不对,对Omega来说太坏了,我不想你这样,从一开始我就约定好了要好好珍惜。”
“和我自己。”她松开钳制的手,揉揉青年的灰发,低头亲昵地用额头撞了下他的。
赫尔德:“……”
妈耶,老子的心啊。
他瞪了她好一会儿,泄气了。
“现在马上立刻亲我,你是什么老古板吗翠。”他嘀咕着,一手拽住上方的衣领,另一只手压下了她的后脑勺。
赫尔德还能说什么,他根本抵御不住这样的阿辻翠。
尽管,她本人对其话语的糖分与造成的能令强悍的头狼俯首的威力毫无自知。
这样看来,他的发情期因为有阿辻翠在足够舒服度过,而他屯的那么多难喝得要命的静滞剂也算有了新去处。
哼,这就是给一块木头的惩罚。
笨蛋吧这家伙。
……好喜欢笨蛋。
31.巨大的速食罐头
赫尔德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直面自己休假三天的代价:一坨令人头痛的文件。它倒也没有堆成山那么高,但全部看一遍也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好消息是没有调查,没有外勤,只有这些不太重要的催眠读物——这将会是个清闲的,令人打瞌睡的无聊早晨。
“假期过得还好吗?头儿。”哈伦往自己自己嘴里灌着黑麦茶,一种福尔图那的知名提神饮品。
作为副手,他在首领请假的三天里兢兢业业揽下了一半的活儿,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三天没睡觉。
“我觉得你看上去精神不错,没准备你的份儿。”哈伦打了个哈欠。
拥有金色眼睛的头狼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又很快被工作时间的冷静掩盖,“确实不错,也确实不需要黑麦茶。”
他需要的是另一种茶,最好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赫尔德忍不住想起今早离开时,还团在盖毯里的阿辻翠露出小半个脑袋呼呼大睡的模样。
他偷亲了下她的额头,然后被她迷迷糊糊地勾住脖子整个人往床铺里带。
啧,要不是看在上班快迟到的份上。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艾萨克抱着个大纸袋走进来。
“头儿,哈伦,要喝姜汁蜂蜜汽水吗?牛角面包店买三送二,我有十瓶。”他说着,也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显然也面临着所有早班者的通病,困。
赫尔德:“谢了伙计,不过不用。”
哈伦:“谢了,绝对不用。你猜如果它是大热产品为什么会促销呢艾萨克?”
“可我觉得还不错?百丽儿也这么觉得。”艾萨克耸了耸肩,坐到自己的位置时他抽动了一下鼻子,“谁的茶打翻了?”
哈伦举了举自己装着黑麦茶的杯子表示不是自己。
赫尔德则轻咳了一声,继续翻阅文件,“总之没有茶打翻,你要是闻不习惯我可以把烟草点上。”
“哦哦哦!当我没问。”提问者终于回忆起了对方请假三天的原因,闭上了嘴巴。
“哇哦,这就是宣誓主权吗?这次头儿请假归来都没那种疲惫的暴躁感了,真好啊,或许是恶龙女士的手艺不错。”哈伦浑浑噩噩地自言自语。
“什么手艺?哦……继续当我没问。”艾萨克心直口快,随即又反应过来连忙岔开话题,“你与格温兰复合了吗,哈伦?”
“呼……我有在努力挽回,写信送花还有准时去白叶司报道。但格温兰说其实不是我的问题,是她工作太忙但她又放不下她的病人们,以至于一直在忽略我。她对此很抱歉所以决定与我彻底结束。哦,她还是那么温柔,那么为他人着想。她真好,可我宁愿她不是,她认为是在为我好,可我只感觉到了坏!”
哈伦不打搁楞地说了一大堆,这段话好像早就在他肚子里打了草稿,只不过是现在才找到合适的时机吐了出来。
“你问这个是想杀了我吗伙计?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是想继承这些文件吗?对了,我还没问你有没有追到百丽儿呢?”他问。
“抱歉哈伦,不过我想我的经历应该会安慰到你。”不同于前者的半死不活,艾萨克对此倒是分外直率松弛。
“你是知道的,我是Omega,百丽儿是Beta,她对此真的很在意。我觉得她是喜欢我的,只是她不敢承认。可她上次维护我的时候明明胆子很大!是的,她上次被我逮进来快吓死了,但居然会为她口中黑巡司里的奇怪Omega和一群,嗯有点夸张……三个Alpha打架。”
“她打赢了,还轻描淡写地说她要搬货物所以力气大是必须的。天哪她好辣,所以我喜欢死她了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她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
“……唉!”艾萨克失落地垂下头,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
“唉!”哈伦仰头,把手中的文件盖在自己脸上,发出了更加悲惨的叹息。
“唉。”赫尔德也闭上眼叹了口气。
三人沉默了起来,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你为什么也在叹气,头儿?”副手艰难地坚强起来,凭着惊人的意志力拿起手头的工作,“在场三人中最幸运的就是你了。”
“哈,非得因为恋情叹气,不能因为工作叹气吗?”赫尔德揉了揉太阳穴,神情复杂地盯着手中的文件。
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救命啊,他何止幸运简直是撞了大运。
爱情这玩意儿可真见鬼的难搞!
但收到了亲笔情书与度过了有安全感的发情期后,他完全有信心不再患得患失。
这就导致他一想到要和阿辻翠分开就忍不住叹气,他是说今早起床的画面。必须从温暖被窝里爬出来,必须离开还在熟睡的恋人。
不存在炫耀的意思,他只是单纯地庆幸。
但此情此景,他能多说一个字吗?他叹口气都有人觉得难过,再多说一个字就有当场搞屠杀的嫌疑了。
这就是他现在的烦恼:由于恋情顺利以至于无人倾诉。
赫尔德靠着椅背,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
阳光透过窗户在桌面上投下一片光斑,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哈欠,纸张翻动的沙沙,还有艾萨克冷不丁呲的声拧开瓶傻乎乎的姜汁汽水。
赫尔德就在这时,感受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战栗。
所有思绪戛然而止,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头儿?”
“兽潮,是兽潮来了!”狼人从喉咙中发出低吼。
铛!铛!铛!铛!铛!
与他的话语同时响起的是一阵短促的钟声,瞬间撕碎了这个早晨的一切宁静。
在福尔图那城外的各个前哨站都安装着警示刻印,当哨兵发现敌情会立刻激活刻印。
与此同时城市中的警示刻印会接收到这股魔力风啸,并让钟楼立刻敲响。
并非平时报时的悠扬钟声,而是一串急切又连续不断的警钟。所有福尔图那的居民,无论老少都知道这个钟声意味着什么。
这是面向全体市民的最高级别警报。
兽潮来袭,立刻避险!
“哈伦,艾萨克,集结队伍,按照兽潮预案行动!快!”赫尔德冷静果断地下令,没有丝毫犹豫。
“该死的,这下完全精神了。”哈伦快速检查着制服与武器。
艾萨克也瞬间站了起来,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
三人几乎同时冲出办公室。
很快走廊里也响起了其他队员奔跑的脚步声,整个黑巡司东区分部都迅速动员起来。
■
与此同时的雀尾巷,阿辻翠正在悠闲地度过她的早晨。
她倚靠在窗边,喝一口水看一眼蓝天,打着哈欠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倒进窗台上绿植的花盆里。
绿植是赫尔德带来的。
她当时说她不太会养植物,可对方说这种名为石心花的绿植很皮实好养。
它的叶片呈翠绿心形,对土壤和光照几乎没有要求,只要有一点点缝隙就能扎根生长,生命力极其顽强。
这总不能再养死了吧?当时他的眼睛传达出这样的讯号。
浇完水,阿辻翠发现了压在花盆底下的便条,上面是赫尔德飞舞的潦草字迹。
【给某只赖床的恶龙:】
【三楼有早餐,如果你看到这条留言时还是早上,那就当早餐吃。如果已经是中午了,那就当午餐吃吧。反正都是给你准备的!】
【你的,赫尔】
怀抱着对美食的期待,她毫无疑问地出门前往三楼,可楼梯刚走到一半就听到警钟声急促响起。
“是兽潮,兽潮来了!”她听见楼下有人在惊恐大喊。
附近的商贩们开始慌乱地收拾摊位,有疾行的路人不小心撞翻了水果摊。但也顾不得这么多,人们都在奔往最近的避难所。
楼下的灰雀杂货店哗啦一声关闭了卷轴门。警报声与尖叫喊叫声混成一片,雀尾巷在瞬间转变为了混乱。
阿辻翠的脚踩在最后一格台阶上,她就停在那里,又一次看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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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鸟类的迁徙季。
万里无云,天气晴朗。
由于太晴朗了所以不会是翼鸟,它们通常更喜欢利用阴天或者雨天来遮盖行踪。
地面在轻微震动,频率较高,似乎是大量生物高速奔跑造成的。
魔兽的气息,数量很多。
仿佛与这整座城市形成对比,所有人都在流动,只有阿辻翠在静止。
人们心中的焦急,慌张与惊恐汇聚为了波涛汹涌的情绪浪潮,可阿辻翠却在这片汪洋中泰然自若地漂流着。
在这个瞬间,她不觉得慌张恐惧,也没有立刻行动的想法。
兽潮对人类而言是灾难,但其本身只是个自然现象。
城市并非魔兽必须征服的目标,而是一个巨大的充满了食物气息的速食罐头,恰好挡在了它们迁徙的路上。
撞开它,吃掉里面的东西,吃饱后继续前行,这就是大部分兽潮形成的原因。
在恶龙看来,兽潮或许不需要被刻意干预。
它只是偶然发生,也会在合适的时候结束,人类不会因此被吃光,城市不至于被大面积摧毁,魔兽也会因为这次的鲁莽挑衅折损。
人类和魔兽都是生物链中的一环,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人类不可能跳脱出来自成一派。
大自然的规则就是这样,并非个人能够抗衡。
恶龙近乎冷漠地想着。
就在这时,一堆滚动的苹果闯入视野让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
那个经常送赫尔德苹果的老妇人玛莎在四处逃窜的人群中摔倒,与那些苹果一起滚落在地。
玛莎婶婶送的苹果总是很甜,做出来的苹果派也很好吃。如果她在这场灾难中像踩烂一颗苹果那样被踩烂……
那赫尔德一定会伤心吧。
还未等大脑反应过来,阿辻翠已经从三楼跳了下去。
她两三步冲向人流将老妇人扶了起来,又带着她穿过混乱的人群到了可以喘口气的安全位置。
“谢谢,哦!你是赫尔家的那位……”玛莎婶婶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眼中满是感激。
“快进避难所,快。”阿辻翠打断了她的道谢。
这时街道上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老熟人艾萨克带领着一队黑制服往雀尾巷赶来。
“所有人听着!各自回到住处,进入地窖!没有地窖的,前往最近的避难所!”他深吸了口气后呐喊,声音洪亮地几乎盖过了周遭的喧嚣。
黑巡司成员迅速分散,开始引导人群。短短说几句话的时间,雀尾巷的混乱程度明显降低下来。
艾萨克注意到了阿辻翠,愣了一下后快步走向了她,“哦!恶龙女士你也在这儿,兽潮来了,你快进地窖躲起来!”
“领头的是什么,恐鸟吗?”她反问。
艾萨克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听说是赤羽恐鸟,有点棘手的规模。不过别担心,我们有三道防线,第一是城墙上的远程武器,第二是骑士团与城墙本身,第三是我们在城内的预设陷阱。幸运女神这次也一定会保佑福尔图那!”
钟声还在响,周围的人们还在奔走避难。在城内维护秩序的队伍中,赫尔德不在,他的副手哈伦也不在。
阿辻翠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望向福尔图那城门的方向。
“他在那儿?”她向艾萨克求证,又很快自己确定了答案,“好吧,我想他就是在那里。”
那个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总是坏笑着的青年就是会在这种时候展现出头狼的真实面貌。
他会勇敢地冲向那里,冲向他认为最危险也最需要他的地方。
砰!
城墙方向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整个地面都震了一下,远处升腾起一片烟尘。
阿辻翠再次不受控制地开始奔跑。
“喂!恶龙!”艾萨克在身后喊着什么,被掩盖在又一次的冲撞声中。
她只是在回过神后扭头看了眼杂货店三楼的位置。
啧,这下吃不成了。
32.折断一枝郁金香
靠近城门的街道上一片狼藉。翻倒的菜篮,被踩了一脚的手帕,一枝折断的郁金香,到处都是人们在逃跑时遗落的物品。
赫尔德与哈伦带领着两队黑巡司队员急匆匆疏散了平民并把他们塞进了地窖或是避难所,眼下不幸导致的路面混乱只是个小小问题。
真正的大麻烦在城墙上。
以罗德为首的工会刻印师们留在城根下,拼命修补着石壁上的缝隙。他们手中的工具在石壁上快速游走,留下一道道发光的雕刻轨迹。
“贤者之佑修补到什么程度了,罗德老爷子?”一名年轻的工匠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因紧张微微发颤。
老工匠罗德戴着护目镜,镜片反射着蓝光。他的手熟练地在墙面上移动,汗水却早已浸透了后背。
“不太乐观!这块区域的刻印回路破损了至少三分之一。该死的,要是早点给我三匙岩髓粉末就不会扩大成这样!现在只能临时加固,撑多久算多久!”他中气十足地骂个不停,手上的修补动作也不停。
话音刚落,整片城墙开始剧烈震动,从外侧传来了巨物撞击的声响。
“所有人注意!”赫尔德第一个捕捉到了不对劲。
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块从上方垛口脱落,带着呼啸的风笔直下坠。
可想而知,处于下位的工匠一旦被击中就会被砸成肉饼。
赫尔德的反应快得惊人,他几乎是在石块坠落的瞬间就动了。黑色制服因疾奔的幅度崩开下摆衣扣,头上的帽子早就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双臂猛地向前推出,喉咙中爆发出低沉的狼吼。炽热的魔导从他手掌中喷涌而出,在空气中凝聚成一道火墙。
赤色火焰编织成一张燃烧的天幕之网迎向那些坠落的石块。
石块在接触火焰的瞬间被烧得通红,外层如蜡般熔化,下落速度明显减缓。
然而仍有些较小的碎石穿过了火墙间隙没被燃烧殆尽。
“哈伦!”赫尔德大喊,没有回头。
“明白!”副手默契地出现在此时最需要的位置。他双手重重撑地,土元素的魔导涌入大地。
土地很快给予回应。地面瞬间隆起,堆积拉长,形成了道颇具艺术线条的大型弧形土墙,将工匠们护在下方。
碎石砸在这只手掌般撑开的屏障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咚咚得溅起大片烟尘。
“头儿,这种规模我持续不了太久!”哈伦扭头喊道。
赫尔德没有回答,火焰还在掌心跳动。
他仰头喘了口气,视线越过土墙看向还在簌簌落下石屑的城墙上方。
那里,城墙之上是另外一处战场。
混乱与秩序正在同时上演,骑士长霍华德·斯特恩瞭望着整个战场。
这名年轻的黑发男人身着耀眼的银白色铠甲与墨绿罩袍,手握着一柄其貌不扬的骑士剑,只是在剑柄上镶嵌着象征福尔图那的绿色宝石。
他没有拔剑。
在这种规模的兽潮面前,一名骑士的武勇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而他现在不仅仅是骑士,他还是福尔图那的眼睛,是这道防线上数百名士兵的意志。
他俯瞰着城下,没有地平线。
视线所及之处,从遥远山脚到城墙下方尽数被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赤色覆盖,成群结队的赤羽恐鸟用它们的暗红色羽毛连成了潮汐。
赤羽恐鸟并不算拥有令人生畏的体型,但每一头都像一匹披着羽毛的重甲战马。
它们的眼睛是闪烁着凶残光芒的暗红竖瞳,最致命的武器是带有锯齿而向下弯曲的巨喙,能够轻易撕裂轻甲与血肉。
铛!铛!铛!
身后城市的警钟还在疯狂地鸣响,但在这里,它的声音早已被另一种更原始更恐怖的声音淹没,那是数千头饥饿魔兽共同发出的尖锐嘶鸣。
幸好,人类并非完全无还手之力。
霍华德的身侧正是凝聚着福尔图那整座城市智慧与技术的城防重弩——獠牙。
每一架重型弩|枪都拥有上下两层弓臂,并非平行而是呈现出交叉的形状,正如同交错的獠牙。
它们就整齐排列在城墙上,像是某种强悍魔兽遗留下来的骨架,充满了厚重与力量感。
“传令。”指挥官冷静而清晰地下达指令。
“第四獠牙小队,对准鸟群最密集区域,准备射击。给我把它们的冲锋势头压下去!”
骑士兵们应声而动,在他的命令下疯狂转动绞盘,齿轮咬合声顷刻响成一片。
“放!”
话音落下的瞬间,弓臂两侧的刻印依次亮起蓝色微光,仿佛一串被点燃的引线。
当光芒亮到最后一格,无数巨型弩箭轰地一声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呼啸而出。
弩箭箭头并非传统的尖锐状,而是由三片旋转刀刃构成的三菱锥形枪。这种恐怖又略显夸张的构造能令它在击中目标后继续钻入,造成致命的破坏。
发射而出的弩箭精确射穿了一头头赤羽恐鸟将它们钉在地上。
被钉住的恐鸟在临死前发出凄厉尖叫,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的大地。
然而死亡的恐鸟很快就被后续的兽潮淹没,它们的同伴毫不在意地抛弃并踩着它们的尸体继续前进。
并非生命廉价。
死亡对恐鸟而言是族群延续与前进路上必须支付的代价,仅此而已。
哀鸣,重弩尾部的绞盘转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哀鸣声。
“该死的,这玩意儿对强化系来说也太重了!”说话的骑士手臂使劲,脸涨得通红。
獠牙的绞盘并非单一的简单结构,它是由三个大小不一相互咬合的巨大齿轮组成的复杂结构,需要至少三名士兵合力才能缓慢地将弓弦拉满。
“少废话!想活命就快装填,快转!”肯特额头鼓着青筋咆哮。
新的危机正朝他们蚕食,这些赤羽恐鸟居然在往城墙上跳跃。
它们粗壮的双腿齐齐发力,整个躯体弹射而起。三趾利爪狠狠扣进石壁缝隙,然后用力一蹬继续向上攀爬跃进。
一头最为强壮的恐鸟已经跳上垛口,利爪狠狠抓向一名骑士兵。
骑士举盾格挡,但恐鸟的力量太大,盾牌被直接撕裂。他的肩膀被残余力道的利爪划出三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盔甲。
负伤者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
就在这时霍华德冲了过来,他拔出了剑。
剑身在出鞘瞬间发光,整把骑士剑变得如太阳光辉般耀眼夺目。
“黎明裁决。”
他没有花哨的动作,没有多余的蓄力,只是用最简单的动作斩击挥剑,所及之处留下一道淡金色轨迹。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赤羽恐鸟被整齐地斩成两半,血液如雨一样洒了下来。
“这里需要救护!”他转身大喊,声音依然沉稳有力。
白叶司的战地医疗队立刻冲了上来。他们将伤员固定在担架上,通过城墙内侧的滑轮升降快速将伤员垂降到下方的临时救护营地。
那是一片用帆布搭建的简易医疗区,里面已经躺满了伤员。
负责接应的金发少女一边帮忙止血,一边大喊,“尼克,我需要更多绷带!”
“马上!”青年拿着药水和绷带疾奔而来。
“天哪他伤口太深了,格温兰女士,这里需要治愈!”
“来了!”棕发盘起的女子作为这场接力的第三人跑了过来。她颤抖着举起双手,掌中浮现出微弱的淡绿色亮光。
她已经重复过许多次治愈魔导,体力早已殆尽但还是咬牙施展。经过治愈后的伤口稍浅了些,可距离痊愈还差得很远。
“坚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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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要坚持住!”格温兰对伤员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战场上的惨叫与哀嚎声此起彼伏,把一个白叶司掰成两半用都忙不过来。
而残酷的对城墙的撞击声再次加剧。
不是一下,是连续的。
咚,咚,咚!
赤羽恐鸟们似乎狡猾地意识到了这条防线的脆弱点,它们开始集中力量撞击这一区域。
更多的不规则碎裂石块倾斜而下,震动规模比刚才翻了几番。
赫尔德再次升腾起火墙,可这次的石头太多了并且极其分散,他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哈伦在另一侧拼命维持着土墙屏障,同样分身乏术。
“见鬼的兽潮!”赫尔德咬牙,将火墙扩大到极限。他能感觉到体力飞速流失,但狼人卓越的恢复能力支持着他不断输出魔导。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一块摇摇欲坠的巨大石砖正从城墙高处滑落。
它的下方是专心致志进行修补工作的工匠们,几人完全没注意到头顶的危险。
“喂!那几个拿锤子的,快跑!”赫尔德嘶吼着。
工匠们下意识抬起头左右环顾,然头顶上的石砖猛地加速坠落。
赫尔德的火在另一边,哈伦的土也顾不到那里。
来不及了!
这时。
一头熊,不,一个魁梧得像头熊的男人不知从哪儿斜冲进来,光头在阳光反射下刺目极了。
他挥舞着右臂高举空中,大吼一声隔空挥击。
一道无形之力将石砖轰成石屑,碎片四散却没有任何人在这场高空坠物中受伤。
“哈!铁臂,哦不,现在该叫独臂了!前来支援!”光头男人咧嘴大笑,露出一口白牙,他空荡荡的左臂袖子在身侧飘扬。
“少得意了,你这傻大个!”醉醺醺的雷格斯提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嗝……酒桶之歌,前来支援,嗝……”他对瓶喝了一大口,哼出一阵有些滑稽粗犷却也充满力量的欢快歌声。
雷格斯的歌声如有形的波纹扩散,应该不是错觉,刚才还疲惫的抵御者们恢复了些许力气。
约翰·阿什沃斯出现在这些吵吵闹闹的冒险者后侧,聊天一样指挥着他们分散到各个位置进行支援。
而那位时刻在独角兽之角的酒桌间穿梭的莉莉这次不再端着酒杯,她像是位永不停歇的信使在此时的混乱中到处穿梭,将各方的信息串联起来。
“这里有人受伤!需要支援!”
“雷格斯,去白叶司附近唱吧!我们的治愈者们需要喝一口你的酒提神!哦,你走反了……算了,我把你端过去好了。”
在整个奥格大陆的历史长卷中,兽潮并非频繁书写的灾难篇章。
它似乎只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对话中,存在于古旧书籍的记载里,存在于吟游诗人夸张的英雄史诗中。
它是一个属于过去的遥远传说,一种自然界中的小概率事件,是一种机缘巧合,是不可抗的命运使然。
凡人理应恐惧,理应逃跑,理应放弃。
但当这命运的天平真正倾斜到福尔图那时,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在奋力托举起它的重量。
平民躲进地窖自救,工匠冒死修补城墙,骑士兵奋勇抵抗,黑巡司维持秩序,白叶司救死扶伤,冒险者协助作战……
在这一刻,没有Alpha、Beta与Omega。
没有光辉骑士,没有酒鬼,没有小偷。
这里只有福尔图那人,这片广阔大陆上再平凡不过的小小存在。
绝不能与日月争辉,是那样渺小又脆弱。但没有人甘愿屈服命运,没有人想就这样死去。
或许是希望想给予沙砾一些奖励,于是将他们的心愿汇聚——点亮了一片闪闪发光的,名为人类勇气的璀璨星河。
33.野兽之间的厮杀
勇敢的人们团结一致,最终战胜了灾难。
可惜,哪怕是童话故事也拥有残酷的版本。
来自墙外的冲撞神奇地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可城墙中闪烁的微弱白光却好似垂死之人的最后挣扎。
那光芒迟缓地艰难呼吸着,在一个眨眼间毫无预兆地熄灭,彻底黯淡下去。
这片城墙的贤者之佑,在守护福尔图那数百年后终于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不堪重负地破碎了。
咔嚓。
一道裂缝出现在勉强修补好的墙体上,如碎镜般迅速朝四周分叉扩散。
“天哪!”工匠们绝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些裂缝正以远超他们修补的速度蔓延。
老罗德叹了口气,手中的雕刻刀无力地掉落到地上,发出叮当的脆响。
“唉……尽力了。”他喃喃自语,叹息中满是疲惫与无奈。
下一刻,大地颤抖。
在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他面前这段城墙轰然崩塌。
一个巨大的缺口出现在城墙上。碎石如雹坠落,烟尘冲天而起,眼前的整个世界就在这顷刻间蒙上灰色。
“城墙破了!”
“撤退,快撤退!”城墙上有人惊恐地呐喊。
“所有骑士,坚守阵地!第一小队,和我下去堵住缺口!”霍华德竭力维持着濒临崩溃的局面,但他的号令声几乎要被混乱淹没。
赫尔德瞪大眼睛,城墙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大口,留下了个宽度足有三颗横卧松树的参差缺口。
透过它,他能清楚看到外面那片无穷无尽的赤色正在涌来。
“见鬼!”哈伦试图用土墙堵住缺口,但他的体力在先前的多次救援中已经见底,勉强升起的土墙还没成型就逐渐沙化崩散。
正在这时,一头赤羽恐鸟从缺口中探进狰狞的头颅。其强健后腿猛然发力,轻而易举地跳入城中。
第一头,很快就会有无数头。绝望的念头环绕在所有人心头。
这几乎宣告着前两道防线已彻底溃败。福尔图那将开启第三道防线,进入最残酷血腥的巷战阶段。
打头阵的恐鸟张开巨喙露出满口锯齿牙齿,冰冷的红色竖瞳锁定了距离最近的老工匠罗德。
就在旁边的哈伦立即冲过去,一把将罗德推开。
但他自己也因此暴露在了恐鸟的攻击范围内。赤羽恐鸟高高跃起,足以啄穿盔甲的巨喙瞄准了哈伦的头部。
“哈伦!”赫尔德嘶吼着冲过去,可哪怕用火焰进行推动也来不及在瞬间缩短距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致命的攻击落下。
“哈伦!”还有一个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在更远处响起。那是格温兰的声音,她正从白叶司营地的方向拼命往这里跑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无限拉长。
赫尔德能看到哈伦脸上的表情,根本来不及恐惧,他只是露出了一个略显平静的笑。
仿佛在说:很高兴又见到你了,我们现在去约会好吗?
他在看谁?
他绝对没在看周围的任何人。
哈伦的视线越过了所有障碍,只凝视着那个向他飞奔而来的洁白身影。
不,不不不!
赫尔德在心中为这份急转直下的命运发出绝望的呐喊。
然而,诡异的事发生了。
那头即将行凶的恐鸟蓦地停滞在半空中。
它像是被某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整个身体一动不动地僵直着甚至没有挣扎的余地,凶残的竖瞳中好似第一次出现了困惑的情绪。
砰!赤羽恐鸟的身体被猛地向下砸去。
那力量大得可怕,伴随着一连串骨骼碎裂的脆响,恐鸟的脖子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折断。
坚硬的躯体被团吧团吧攥成了一坨垃圾从城墙的缺口原路丢了回去。
不,还是用砸来形容比较合适。
它的尸体在空中翻滚几圈后撞飞了好几头正要冲进来的同类,然后重重摔在城外的土地上,再没了动弹。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格温兰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工匠们停止了无望哀嚎,连那群闹腾的冒险者都安静了下来。
一道灰色的影子从高处掠过,那并非简单的跳跃,更像某种猛禽的俯冲。于半空中扬起的斗篷仿若展开的翅膀尾翼,在风中猎猎作响。
赫尔德立刻看见了这道身影,看到了阿辻翠。
而她在掠过他头顶时刚好低下头,瞥了他一眼。
那双总是温柔的黑色眼睛此刻却不带任何情绪。冷漠而漫不经心,正如一头睁开双眼俯瞰众生的恶龙。
金色与黑色的眼眸交汇,停顿了短短一瞬,然后错开。
——别动,别过来。
黑巡司头狼的脚步被这样的眼神钉在原地。
阿辻翠不再看任何人。
她径直从那个被撞开的破损处冲了出去,稳稳地降落到缺口的前方。
缠绕在她双臂上的黑色锁链已经完全散开,在她落下时垂落到地面上哐当得砸出裂痕。
这个坍塌的缺口像是个好不容易被撬开的罐头豁口,早已吸引了周围数十头恐鸟的注意。
离得最近的三头同时发出尖啸朝她猛扑而来。
离奇的一幕再次重演,它们的身体在半空中离奇地扭曲折叠,狠狠倒飞出去,砸进了鸟群中制造出一片骨断筋折的混乱。
后方的赤羽恐鸟陷入短暂的停顿。
野兽的本能驱使着它们朝眼前的食物逼近,但另一种本能却又在警告它们——眼前这个在烟尘中独自出现的纤细生物,正散发着令它们战栗的危险气息。
可是,饥饿。
它们太饥饿了,食欲压到了恐惧令它们再次发起攻击。
数头恐鸟的巨喙与利爪从各个方向朝这个突然冒出的障碍物发动围剿。
原本安静垂落的锁链在这一刻狂暴复苏,以蛇出击的速度将这些冲上来的恐鸟捆绑拉扯在一起。
链条在外层一圈圈地疯狂盘旋,编织成一个不断缩小的囚笼。
被团在一起的恐鸟们发出凄厉的哀鸣,它们的身体被极为暴力地强制紧贴,骨骼密集地发出被碾碎的咔咔碎裂。
它们在这座由锁链构成的简陋牢笼中拼命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越来越多的恐鸟被锁链卷入其中。
阿辻翠缓缓抬起双臂,将这个越滚越大已经看不出原形的血肉之球升到了半空,鲜血像雨一样从缝隙中滴落。
“怎么能不请自来地闯入恶龙的巢穴呢?这未免太没礼貌了。”她平静地说着。
脸上却露出了个兴致盎然的,带着些许邪异与癫狂的微笑。
所以,恶龙出闸。
阿辻翠开始以自身为轴心旋转,缠绕着那颗巨大球体的锁链随之绷紧。
她向下压住手腕反扣住链条,带动着那团血肉越转越快,发出呼呼的破空声。
这柄特殊的链锤武器已在旋转中撞飞了数头恐鸟,被波及的魔兽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捶成肉泥。
恐怖的冲击力将靠近缺口的恐鸟瞬间清空,形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圆形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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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真正的暴血雨才刚刚呼啸而至。
阿辻翠将这个沾满了鲜血碎肉,镶嵌着无数碎裂利爪和断喙的蠕动巨锤朝着赤羽恐鸟最密集的部分凶狠抡了过去。
轰!
发出的并非撞击声,而是一种令人作呕的爆裂声,一条由血浆与碎骨铺就的死亡通道被骤然间犁了出来。
两侧是被冲击掀飞的尸体,一些还未彻底死去的恐鸟痛苦抽搐着,发出微弱的鸣叫。
血迹斑斑的锁链缓缓垂落,红色液体顺着链条在地面汇聚成小片血泊。
那颗球体牢笼已经完全散架,变成了一地无法辨别的残骸。
城墙上的骑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场景,早忘记了装填弩箭。
城内的人们居然也忘记了害怕,他们扒在缝隙处朝外张望,眼中满是震撼与难以置信。
呕,有人吐了。
霍华德缓缓放下了命令攻击的手,沉默地看着下方那场似乎不属于人类的战斗。
“所有獠牙小队,停止攻击。”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沙哑着嗓音当机立断地下令,“不要……误伤援军。”
援军吗?
那只是一个人,根本算不上军队。
一个人吗?
还是说,那是恰好与他们站在同一边的……怪物。
从震撼失语转变为敬畏惊惧,却又混杂着纯粹的感激。所有目击者的内心充斥着对无法理解存在的原始性恐惧与庆幸。
阿辻翠没有停下。
这次她没有使用那两条黑龙尾般的锁链,而是高举起了右手。
随着这一动作,那些散落在战场各处的巨型弩箭竟开始一支支地自行振动。
它们从泥土中拔出,从一具具尸体中挣脱,汇聚到了阿辻翠的身前。
足有上百支弩箭悬浮在空中,它们旋转着调整角度,三棱锥形的箭头齐齐对准了兽潮。
犹如一朵由钢铁与杀意构成的,正缓缓绽放的死亡之花。
阿辻翠的手臂从头顶落下,平举到眼前。
她并拢食指与中指,向前一指。
嗖。
一场比城防重弩齐射更为密集的弩箭风暴瞬间笼罩了赤羽恐鸟的冲锋队。
每一根弩箭都被赋予了恐怖的重力加速度,以难以看清的速度怒号而出。
那不再像是被射出的箭矢,更像是被怪力投掷出的灾厄长枪。
精准。
这是最可骇的地方。
弩箭没有胡乱射击,几乎每一片花瓣都找到了需要它埋葬的归属。
三棱锥体的每一击都命中了恐鸟的头颅或者脊椎,偶尔偏差。
一头恐鸟试图跳跃躲避,但弩箭在空中转了个弯从它的颅侧穿入,又从另一侧贯穿而出,带出一道绚烂的血色轨迹。
短短数息之间,至少百头恐鸟倒在这场箭雨下。它们的尸体层层叠叠,在战场中堆成了座座小丘。
那些巨型弩箭在完成杀戮后又飞了回来,重新悬浮在阿辻翠身前。
这朵由钢铁巨箭拼成的死亡之花越开越美,越开越艳,在鲜血的灌溉中盛放地愈发残酷妖冶。
可造成眼前可怖景象的人却没有半分动摇,哪怕有温热的血飞溅到眼角下。
恶龙漆黑的眼睛里抽离了所有情绪。没有独自面对的恐惧,没有杀戮的快感,没有对生命的怜悯。
关闭人性,剥离情绪。
所谓的体面与整洁是没有余力也无需考虑的东西。
野兽之间的厮杀本就只有你死我活,不存在任何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