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襗樾》 第1章 乱子入局 后山寂静,风掠竹林,沙沙作响。湖水环绕,雾气浮光。 十多年来,言初樾就在这里自给自足,养灵草,泡茶,遛灵兽,说是修仙,不如说是养生。 他因天生逆灵骨,被视为不祥。修炼则损寿元,活不过二五。三岁那年,他被逐出山门,自此守着后山一角古棋——五族合布的天灵棋局。传说那是五位仙尊以身为子镇魔之阵,今已松动,魔气将返。 言初樾被逐出山门后无处可去,跑去附近搭建了间草屋,索性就住在那,饿了吃点野菜野味,渴了喝些山泉水,日子倒也惬意。 这日实在无聊的紧,他一如往常的又开始尝试种灵草,待在这的十多年里他学会很多东西,但唯一学不会的就是种灵草,他试过无数次从未成功那就是——灵草又长歪了。 他骂骂咧咧:“我去!你这家伙,都十多年了还老跟我作对。啊啊!”给他气得一脚踩扁了小草。 下一秒,草儿却又神奇的立了起来,甚至跑了起来,朝远处某个方向狂奔,言初樾气得牙痒:“哇啊你个反贼,给爷住脚!” 一人一草在山谷间乱窜,场面诡异的滑稽,谁能想到,一个天生逆灵骨的奇葩,居然还有寿元能活到现在。 “喂!住脚!”言初樾大喊。 然而他好似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整个人扑通一下扑了上去,趴在了那人的?鞋上,手握在脚腕,土棕色的泥土脏了一身洁净的白衣,下一秒面前的人稍稍抬脚,踩在了他手上。只一瞬,接踵而至的便是:“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尖叫声突破天际。 面前站着一名少年,看着多了他一两岁,身着白衣,腰带却是纯黑色带着金丝,周身水系灵气丰满,腰上挂着一条长鞭,细瞧还有冰系雾气。他肤色不算白净,顶多算是正常,但气质高雅,瞳孔呈湛蓝色,似湖水清澈,眼神冷淡甚至带些??嫌弃。 察见那一闪看白痴的神色,言初樾腾地一下起身大声嚷嚷,奈何许是营养不良,他竟比面前人稍稍矮了半颗头:“你这人干什么!你凭什么踩死我的灵草!赔我十株!” 他气得跺脚,山谷间回荡着他叫苦连天的呐喊。 “聒噪。”少年语气凉薄,随后不屑一顾的轻嗤气息从鼻间溢出,满脸鄙夷。 言初樾登时不乐意了:“我靠,你刚刚是在切我吗?你呀的有什么资格切我啊,你踩坏我的灵草没道歉就算了你还切我!” 他气得体内灵力混乱,气流四处狂窜,似在寻找突破口,他捂着胸口疯狂喘气:“哎呀妈呀。”连忙席地而坐,开始运功。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刻,灵力才稍稍恢复原先的运转,他睁开眼四处张望:“咦,那偷草贼呢?” “贱草也配让我偷。”后头的声音响起,言初樾这才看清来人的五官模样,头戴银冠上头插着银簪,样式看着像…鸡?一双厌世眼,左眼下一点泪痣,下三白明显,正靠在树边盯着他。 言初樾的第一反应可不管他头上戴着的是不是鸡,劈头就骂:“你这人模样生的极好,怎么这么没脑,你快赔我仙草!” 他闭着眼,下巴抬上了天,对着面前人伸手,贼傲娇。 少年又是一声冷哼,抬脚离开,留下在原地还闭着眼的言初樾。 等了约莫几分,也不见对面人给点什么表示,言初樾偷摸的睁开一只眼,身前哪还有什么人影,空荡如野,他气得炸毛,头上的浏海翘起一根:“你个偷草贼!快还我灵草!” 寂静的山谷只余他不断回响的嗓音,早没了其他人的身影。 夜里,言初樾一人躺在地上看星星,周围地面也不算脏,此处是言家后山,满是竹林的空幽静谷,有一灵湖,水气翻涌。因长年少整理杂草多了些,夜风轻拂,他仰头望着天空,静不下几秒又开始翻身。 他生的漂亮,眉眼间带着一丝清冷,明明是冷淡的眉眼,偏偏给了他完全相反吵到极致的性格。他向来孤单惯了,自娱自乐已是常态,每日都能自己跟自己对话,他甚至能自得其乐,让左手跟右手下棋。 “话说今天长的很像阴险小人的人是谁呀,着实好看呢!居然比小爷我多了几分姿色。”他对着灵兽滋噗疯狂的说着,还边用手比划,似是真想让小家伙明白那个阴险小人长得有多好看。 滋噗是他在被逐出山门跑这儿时捡的一只灵兽,长得也怪,和他逆灵骨有的一拼。明明看着像猫,却偏偏长了双狐狸耳朵,眼睛像狗圆溜溜的,头上还长了麒麟的犄角,尾巴倒真是蓬松的猫。 总之怪异至极,只会发出滋噗的声音,言初樾索性给牠取名滋噗。 “喂滋噗,我跟你说话呢,你别老屁股对着我呀。”话音刚落,只听一声轻响,随后香气弥漫,言初樾简直要被熏死。 他又开始嘴灵兽:“滋噗你个老六,就算你的屁是香的我也不想闻。” 言初樾一把抓着滋噗的脖子拎起,嫌恶的丢的老远:“你你你今晚不许进屋,妈呀老臭了。”他扇了扇空气,发现手上也沾染上味道,直奔泉水附近疯狂刷洗,“啊咿,?心死啦!死滋噗,再有下次,我把你油炸,不对,小爷直接生吃!” 他作势要抓牠,给滋噗吓得飞奔进不远处的竹林消失无踪。 言初樾倒也不着急,又继续看了会星星然后睡着了。对,这回连草屋也不住了,躺在地面直接睡死,还一觉到天亮,美滋滋的。 「碰」一声巨响,在清晨的山谷显得尤为清晰,波长甚远,天摇地动。言初樾被震的直接原地飞起,还不忘大吼大叫:“妈呀!好可怕!救命啊!要爆炸啦!” 远处的棋局灵阵也就是陵钺言家所守的一角棋,竟无预警的崩了,崩就算了,数十道泥流混着泥块砂石往言初樾的方向砸,灵力只能自保的他根本无法招架,只能抄起边上的剑卧槽跑路,剑名著实古怪。 事实上是因为这东西也是言初樾在山谷捡的,只不过想不到刻什么名,某天被一只突然窜出的兔子吓到喊了声卧槽剑居然有了反应,而后便这般命名。 言初樾发了狠劲的狂奔,在快要下山的路口瞧见远处有个小小的人影,顾不得太多他毫无形象的大喊救命:“仙君救救我!” 那人也没有过多回话,一掌便击退了石流,全数化为斋粉,仅一眼,言初樾就认出灵力派系是水泽韩家。救命恩人转身的瞬间和昨日的偷草贼影像重叠,言初樾瞧着来了气,忘了正在跑路,小嘴一张就是喷:“虽然你救了我,但是你们韩家都这么没道德的吗?你个偷草贼快赔我…” 话未完,嘴里被塞的满满当当,灵草的味道,有着比他养的更为纯净的灵气,言初樾眼睛都亮了,扑闪扑闪的:“哎呀道长,你人可太好了,那坨烂草确实该踩死昂。” 言初樾跟着少年,他往东便东,他往西便西,两人一前一后的寻了一阴凉处坐下休整。言初樾打算等等过去瞧瞧灵阵为何突然崩盘,他大剌剌的躺下,嘴就没停过。 “诶诶仙君你叫什么名呀,你真好看。”他眼眸弯弯的瞧着面前的少年郎。 “韩云襗。”少年闭着眼眸似在打坐,淡淡回应。 言初樾没读过书,误以为襗和啧是一样的:“你好啊啧啧,我叫言初樾。” 韩云襗:“……” 他略为无语的睁开眼,嘴角抽动一下,又慢慢解释:“袍襗的襗。” 言初樾一愣,仔细从上到下的瞧了面前的人,尽管没读过书也是知道袍襗意思,他在心里腹诽:“这人长得一脸古板,也算英气,怎会取内衣做名字,一点不搭,但当真有趣。” 他打着哈哈:“哎呀真是好听呢,和仙君一般陌上如玉,公子无双呢哈哈。” 韩云襗:“……” 两人休息了一会,与其说是休息,不如说言初樾又睡没了,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姿态,韩云襗闭目养神睁眼瞧见的便是这般场景。 墨绿色的粗糙布衣四散在地,腰带像是从衣角扯了一块随意整上,边上放着署名卧槽的剑,和他本人现在模样一致,相当沃草。发髻随便用不知哪捡的烂竹子削成棍就这么随意笼着。 “简直荒唐。”韩云襗心想。 他向来谨记家规,“清流不染尘,静水映天心。”,和其家族所修灵力为水相呼应,沉稳、内敛,讲究秩序礼法及血统纯净。他头一回见到这般无理之人,无拘无束,犹如丛中林鸟,自在翱游不受管教,不尊礼法。 韩云襗猛然一怔,适才想起父亲韩礿说过的话,关于言初樾的过往。 陵钺言家出一废子,天生逆灵骨,如若强行修炼会造成寿元消耗迅速,更有传言逆灵骨者活不过二五,算算时间这少年也已十七,若真如他人所言活不过二五,未免令人唏嘘。 “此等有意思之人应当长命百岁。”思及此,韩云襗才想起自己未免过于多管闲事。这人不过是闹腾了些,总归是与他无关的恶,两人会相遇也不过是父亲所派,前来瞧瞧灵阵罢了,他微微叹息。 他从未见过这般惊艳绝伦的少年,于他而言的惊艳便是只做自己真性情,他羡慕那些自由自在的人,不用受家族道义所画地为牢。 “可惜了,长得可以,脑子不好使,天生短命。”刚轻声说完这几字,言初樾悠悠睁眼,两人对望,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一个俯视,一个仰视,出其不意的谐和。 “哇啊,你在偷看我吗。”言初樾傲娇的拨了下浏海,额间的碎发跟着风摇荡,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在眉间打下几道漂亮的阴影,“知道我好看,仙君也不用这般……” 语未毕,韩云襗耳尖微红的辩驳:“…胡说八道,我怎是那种人。” 他只是感慨!感慨他是个将死之人! 言初樾满不在乎的坐起身:“开个玩笑嘛道长,别那么小气。”他笑嘻嘻的凑上前,“对了,先前灵阵好像破了,咱们去瞧瞧呗。” 韩云襗别过头,嗓音淡漠:“你怎么不自己去。” 言初樾双手一摊,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孬啊,我就烂呀,我不敢呗,你行你上啊。” 韩云襗:“……” 第2章 乱子入局2 韩云襗站起身,双手抱胸向前走,刚踩碎了地面一根折枝,发出轻响,而后后头突地涌上数十名言家弟子,各个神情严肃,并排列队。韩云襗挑眉的瞥了眼后方的言初樾,那二傻子正满脸问号的瞧着,心里还寻思是不是他昨日未扑灭柴火,导致炸了灵阵,掌门要来找他麻烦了。 “嘶?不会吧?这几年也不见来几回,今日怎地这么大阵仗?莫非真是找我算帐?”言初樾在心里纠结思考,眉头紧蹙。 思绪断此,他悄然躲入身后的竹林中,用微弱的灵力隐去身形:“哈哈,躲不起我还躲不起了吗。嗯?我在说什么?呃不过确实是这意思。” 最后上山的是陵钺言家掌门,言洐,言初樾名义上的师叔。 说来也不算是,毕竟言初樾的血统本身就不纯,他父亲是极其旁系的言家,而他是他父亲和外头不懂修道的凡人所生,也难怪众人说他是伪裔了,顾名思义就是假后代,生的俊俏也是无用。 言初樾当真是继承了母亲的貌美和父亲的俊美,浓眉丹凤眼薄唇,尽管身着粗布,矜贵之气却丝毫不减,不懂之人怕会误认为他是哪家公子爷出来游玩。 “干嘛呢这群人哈哈。”言初樾即便隐去身形,爱玩之心仍旧不减,他满脸看热闹样,“嗨呀,没错没错,就是这般。”愉悦的拍手笑的猖狂。 “言初樾!”一声巨吼给他吓得一阵激灵,灵力逸散,他直接从竹林滚了出来,滑稽又荒谬。 “哈哈,好久不见啊师?掌门。”言初樾满脸尴尬的微笑。 言洐气得双目瞪圆:“躲在那做甚!还嫌不够丢人!滚下山去!” 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言初樾只是抿了抿唇未脑,依旧笑的没心没肺:“好勒掌门,这就滚。” 他是真的滚,忍着那些嘲弄轻蔑的眼神,忍着鄙视的不屑笑容,言初樾双手抱头,一点一点的滚,羞耻在无限蔓延,但他面上仍笑着,不想让人看出。 “且慢。”在即将滚落山梯的最后一圈,韩云襗出声制止,先前只是无聊当戏瞧,如今见他们如此草率辱人,也当真是看不过去,“言掌门未免过于残忍,即便逆灵骨也是人,不过是不能修炼的凡人罢了,何苦为难他。” 他双手仍旧环于胸前,半倚着树干,眼神薄情带着不屑的轻笑,好整以暇的让言初樾停下看向言洐,十足的挑衅。 韩云襗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如雨点般砸在言初樾身上,捂住手的头透过间隙瞧见了站在身前的人,侧对着他,却话里话外的护着他,明明相识不过两日,却这般有情义,他在心里默默为韩云襗踩灵草的事删除,给他加上满分。 “太讲义气了,兄台。”他感激涕零的看向他,满是感动,就差扑上去抱了。 言洐冷漠的掀了下眼皮瞥了韩云襗一眼,止不住的冷笑:“我族之事,何时轮得到韩家插手了。且先不论韩大公子为何入我后山,即便入了本座不治你罪已该表示感激,胆敢出言相讥,怕是活腻!” 语毕当即出手,火属灵气直直朝韩云襗削去,速度之快,几乎瞧不见影,火中带雷,真下死手。 “竟是雷火。”言初樾暗叫不妙,雷火极为凶残,只碰丁点极有可能灰飞烟灭,何况是一掌的威力。 虽说他逆灵骨不能修炼,但前些年得一老者指点,如今灵力可至普通修仙人的入灵境,尚能自保,不过若是被言洐瞧了去,怕是会直接联手五大家封杀。 于外人而言,逆灵骨便是废柴骨,周身灵力逆行,稍有不慎会加速身体磨损,长期修炼会损耗寿元,但韩云襗是为他说话才至于此,他管不得那么多。 “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大不了拉着他一起跑。 ” 灵力悄然汇聚指尖,正待出手,谁知韩云襗更快,腰上长鞭一甩,水系夹带冰气直迎,火焰登时消散,仅剩袅袅青烟,他不屑的抬眼对上言洐的眼,讥讽和嘲笑明目张胆。 言洐眉头紧皱,此刻也不得不低头:“小小年纪便达渡劫境,韩公子当之无愧举世无双的天才,是本座小瞧了你。” “过奖。” 言初樾听到渡劫境就开始抽笑,如今当真快憋不住,他心里快笑岔了,要知道言洐不过区区凝神境,能达渡神境的目前除了水泽韩家掌门人外,便是隐世的隽扬云家师祖了。 “那韩云襗不就是最有机会归一境了吗?”想到这言初樾快乐死了,“我去,小傲娇这么厉害,看来要赶快抱大腿了。” 归一境可是比肩「天道」的力量啊,不容小觑。 韩云襗手里仍握着长鞭,上头灵气涌动,他缓缓开口:“言掌门若不介意,便让此人随我回水泽,如何?” 言洐心下思考:“倒是无妨,不过一介废柴,走了便走了,只不过暗子的人选需重新定夺。” “韩公子请便,这一别,言初樾便不再是我陵钺言家一子了。”他掷地有声,字字句句都是对言初樾的针锋相对。 言初樾心下苦笑:“将我逐出家门便罢,如今也无容身之所,水泽倒是可以,虽是冰水系,但我不过废物而已,去哪都无所谓。”他佯装无谓的牵起嘴角,“那可真是太好啦,我走啦掌门,有缘再见,诶诶云襗兄,你小点力呀。”韩云襗直接扯着言初樾的后领一路拉下山。 敛去心中苦涩,言初樾半推半就往山梯走,每一步都像在凌迟自己,三岁逐出山门流浪,他独自一人生活在这后山十四年,从未做过任何败坏家风之事,甚至偶尔还帮助前来修仙的旅人。如今十七,仅因废柴和棋局灵阵崩盘,他又一次失去了所谓的家,再一次随波逐流。 也是?我始终都是一人罢了??又何必强求他人与我作伴? 言初樾被扯着走下山时,风刮的他眼睛生疼,眼里的酸意全被风吹散。山雾漫的极低,脚下的路几乎看不清,他索性不看,只听着韩云襗的脚步声,稳、冷,却从容。 他想,也罢,既是要离开,不如就走的干脆些,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一路下山,雾气渐散,前方天地忽开,那是南川和陵钺的界河,水光波光粼粼,宛如镜面,天边的斜阳映照水中,倒影出亮闪的波纹。 韩云襗脚下灵光ㄧ闪,青剑破风而出,言初樾还未回神,整个人已被带上云霄,他下意识的拉紧韩云襗的手。 待再抬眼时,前方已是一片水光潋灩的天色。 水泽韩家坐落于南川境内,四周环水,灵气充沛,更有一冰湖可修双灵根,周边草木茂盛,山崖峭壁,如世外桃源。 韩云襗御剑飞行带着言初樾,两人贴的极近,言初樾第一回站在剑上没有任何东西支撑,吓的腿软,他半跪着,死死抱着韩云襗的腰:“啊啊啊,韩云襗,我要下去!我怕高啊啊!” 他一路扯嗓大喊,好在是在高空,若是在地面,不免让人误会,毕竟二人现在的模样有些滑稽。韩云襗背对言初樾站着,十分冷淡,言初樾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侧腰上,双目紧闭,鬼吼鬼叫。 “韩云襗,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我愿意来韩家就是你的人了!我还没同意呢!”已落地半晌,言初樾的小嘴仍止不住叭叭的吐槽,“想要小爷我的心,得先让我瞧瞧你的身。” 韩云襗:“??” 这**胡说八道些啥呢,谁稀罕他的心了?老子又不是断袖,尼玛的,纯傻逼。 “这里真不错啊,就是有点凉。”言初樾吸了吸鼻子。 习惯了陵钺附近温暖的火属气息,头一回到水泽,他有些不惯。 “冷才能让你闭嘴。”韩云襗凉凉的说道。 “昂?那我还是热一点吧。” “??” “喂韩大公子,我能进去了吗?”言初樾有点窘迫的看着韩初樾,“我饿了。”他一向吃野菜野味,第一回离家这么远,身上也没什么银两,其实是不想求韩云襗的,但他??饿啊。 韩云襗侧眸瞥了下他,着实有些落魄,不等言初樾在多嚎上几句,远处传来几声熟悉的「滋噗」。 言初樾抬眼望去大喜,开心的扑上去:“滋噗!你也跟来啦!”他伸出手替牠擦着莫须有的汗,“这么远你都用跑的啊!哇啊滋噗,你体力可比我好多了。” 他抱着滋噗左右翻滚,开心极了,庆幸唯一的「朋友」还在身边。 “走了。”韩云襗丢下两个字,向前迈步,言初樾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踏入境内的当下,言初樾被拦在外头,他呆萌的看着韩云襗。 前头的人对着守卫点点头,几人这才撤去灵印放行。 “我说韩公子,你们这里可真安静啊?。”言初樾小声的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韩云襗拨开他搭在肩上的手:“这个时辰是晨练,大多聚在后殿的冰湖处修炼。”他偏头直视言初樾,“你是逆灵骨身上为何会有灵气?几便掩盖我依旧能感受的细微的灵力在流动。” 言初樾还不打算和韩云襗交心,只是随意应付几句:“就随便练练,不过是逆行罢了,应当无事。” 韩云襗皱了皱眉:“怎会无事?逆灵骨如若强行修炼会损耗寿元,可不是儿戏。” 言初樾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有不能说的苦衷,何况韩云襗虽让他不用露宿街头,但也尚未到能交付的地步。 后头静默了一路,韩云襗见他不说也没再细问,两人前后入了主殿,里头正有几位长老和韩家家主正在商议要事。 第3章 乱子入局3 殿内气息沈冷,灵火悬于半空照明,几位长老坐于厅侧,寒气绕住而上,见二人来,似有耳闻,齐刷刷向他们看去,言初樾被带入时,只觉满屋灵气压得他喘不上气。 韩云襗不动声色,手中灵气微动,无声隔绝外界压力,言初樾感到胸口一松,偏头时瞧见他侧脸冷淡,唯眉间隐着些许微光。 韩云襗向主位之人行礼,语气不在玩笑,多了些敬意:“父亲。”他鞠躬后方言明,“此人为陵钺言家所逐之人,便是那逆灵骨,云襗想将他留于水泽。” 韩礿面上并无表情,嗓音森冷生硬:“逆灵骨之人,为何要留下?”细品还能听出话里的无奈。 韩云襗:“云襗想,所以就做了。” 韩礿:“??” “公子不可,我等与言家并无交集,冒然收下逐出之人,怕是会引起争议。”一名长老提出反驳,其余众老皆点头表示赞同。 “敢问言公子可知逆灵骨实为无用之人?” 言初樾沉默,他当然知道,莫不是因为这「灵修由骨定」五字,他焉能被辱至此,像条狗贱命一条,苟延残喘。 “公子既知,又何必为难我等。” “并非不想收留,实乃无计可施。都说逆灵骨之人活不过二五,算算时日,言公子也约莫十七了吧?如若真至二五亡了,引起天灵棋局崩盘,我水泽韩家可担待不起。” 传闻天灵棋局会因一「错子」而尽数崩盘,如今十七便已崩了一处,待到二五可真是死期,届时魔渊将出,修仙界必生灵涂炭。 言初樾被问的哑口,强撑笑道:“我吃的少,活不长,不碍着谁的。” 几位长老目光冰冷,和他笑嘻嘻的神色形成鲜明的反差。 韩云襗原先就看不惯那几个老东西,话多还自以为了不起,他眉峰微动,冷声接话:“他命如何,与各位何干?既由我带回,自由本公子管,不劳众长老担忧。” 此言一出,大殿静了三息,韩家家主神情微变,殿内气压再度一沈,灵火剧烈晃动。 半晌,韩礿沈声开口:“云襗,你可知此事若传出去,旁宗必以为我韩家意图夺天运,连逆骨之人都敢庇护?” “那便让他们以为好了。”韩云襗抬眼,神色淡淡,声音却不容质疑,“我既愿担,便由我一人负责。” “混帐!”韩礿一掌拍案,震的半空灵火熄灭,满堂之人皆不敢出声,只有言初樾怔怔望着那背影,心头像被什么击了一下。 那一瞬,他才恍然,这世上竟有人愿意为他逆着天理,同世人为敌。 韩礿沉默良久:“随你,既由你带回,那便由你看管。暂留七日,若无异象,再议。” 韩云襗拱手行礼,神情未变,却听得耳边传来父亲低不可闻的一句:“慎之,他若出事,连你也未必能保住。” 出殿时,夜色方重,风从殿门灌入,灵力翻涌,灯火在两人身后一寸寸灭去,仅剩月光的残亮照着他们。 言初樾垂眼,声音极低,似是不解:“你何必这么做?”此刻的他和清晨叽哩呱啦的模样判若两人。 韩云襗侧首看他,唇角微勾:“不知道,我想,所以就做了。” 言初樾顿了下,内心有跟弦被轻轻拨动一下,他没再回话,跟着他去了襗园。 襗园临水而建,雾气氤氲,月光洒落在青石小径上,似被灵气融开的颜料。两旁种满会发光的蝴蝶状萤草,蓝紫色的光泽,格外梦幻。 言初樾跟在韩云襗身后,只觉此地与外界全然不同,静谧、干净,连空气都透着一股淡薄的灵息。院中灵树结实,微风一拂便有光流滑落,落在他衣襟上,瞬间没入。 他伸手去抚,却被韩云襗按住。 “别动,那是护院灵息,认主后方可进。”语气仍是冷冷的,却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亲近。 言初樾怔了怔,只见韩云襗指尖一转,灵息沿着两人之间的气脉渡过,他掌心一热,心跳随之微乱。 灵息归体的瞬间,院门内光华一闪,阻隔的气墙消散。 “好了,”韩云襗淡声道,“从今以后,你进这门,不必再报名姓。” 言初樾抬头,看他神色平静,却不知为何,胸口有些发烫。 “瞧不出呢,韩公子待我竟这般好。”他眼眸轻眨,止不住调侃。 韩云襗看他一眼,转身往内走去,语气依旧不甚在意:“若真要谢,明早起来煮药,别把我院子烧了。” 言初樾追上前:“烧了待如何,云襗兄不会不要我了吧?”不等韩云襗回话又是一句,“这可不行呢,你刚刚那般说可真叫我误会你喜欢我。”他有些苦恼的扶额。 “??”尼玛的,蠢货!断袖!你大爷的! 次日清晨。 言初樾起了个大早,难得乖乖听一人的话下厨熬药,他熟练的烧起柴火架锅,滋噗跟在他屁股后,尾巴晃啊晃。 不多时,药汤已熬制完成,黑糊糊的闻起来极苦,言初樾皱眉,嫌弃的放下碗。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煮,韩云襗昨晚只扔给他一包草药,也没说如何煮。 昨日夜里两人同房而卧,他缠着韩云襗问东问西。 “这个是什么?”言初樾躺在床榻,反覆向上抛着药包。 “草药。” 言初樾:“??”老子知道! “什么草药。” 韩云襗道:“你话很多,赶紧睡。” 言初樾探出头,他睡在床榻,韩云襗却是睡在一边的软榻:“韩云襗,你干嘛老是对我突然好又突然冷淡呀,你这样我很伤心的。” 韩云襗:“我不喜欢断袖。” 言初樾一噎:“我也不喜欢。” 韩云襗:“??”我听你放屁。 言初樾安静几秒又开始聒噪:“韩云襗!韩云襗!” 这一回,他没再理,呼吸平顺,还真是睡了。 言初樾嘟囔:“也不陪我多聊两句?郁闷。” 回想戛然而止,言初樾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还是想不到是什么草药,闻着如此熟悉,不像是灵草:“算了,就这样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出了后院,果然看见韩云襗在树下打坐修炼,他好奇的上前。 言初樾是逆灵骨,周身灵气逆行,他没见过灵气正行的状态,只见眼前人双腿盘坐,双目紧闭,浑身汇聚水蓝色的灵力,指尖映出冰灵的白光。 “居然是冰水双修。”言初樾暗叹,“不愧是修仙界第一天才,这个大腿我抱定了!”他美美的想着,跟着韩云襗以后能在修界横着走。 他在韩云襗正对面坐下,撑着头,仔细瞧着他的脸,举世无双,当之无愧的俊逸,眉眼深刻,睫毛卷翘,闭上眼没了厌世的骇人,倒多了些温和。他越凑越近,直到两人间隔只剩几分。 言初樾这才感到失态,慌忙起身后退,奔回后院,内心止不住的狂跳。 “我擦的,妈呀,小爷一世英名差点毁了。”他拍着胸脯,“居然对比我多些姿色的小傲娇感到帅气?我去,那家伙有毒。” 言初樾跑走没多久,韩云襗缓缓睁开眼,面前仍残留着刚刚言初樾贴上来的气息。他倒是淡定,没有多余反应,从怀中掏出帕子擦干净脸,起身走往后厨。 言初樾不知何时已离去,桌上只余一碗汤药,他没有犹豫,拿起饮尽。 下月便下祖地冰湖,父亲和长老都指望他能一下飞升至归一境,只有他知道,自己还不够实力,低声叹息:“韩家家主之位可不好当。” 作为韩家直属派系的独苗,他从小几乎没有任何的娱乐时间,每日除了学习便是修炼,他也羡慕其他旁系子弟能快乐悠闲的玩,韩礿虽宠他,但该学该会的,一样也不能落。 言初樾一早跑出襗园,沿着溪涧乱走乱逛。这一带灵息浓厚,空气里都是潮润的冷意,他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脖子。 “这里果真不比言家?谁说修仙之地清雅,常人能入。”他踢了脚石子,“分明冷的像谁欠了我三百两。” 滋噗在旁边呼噜着跑,忽然尾巴炸起,朝前方一丛花低吼。 “别闹啊小家伙。”言初樾弯腰将牠抱起,却在那花丛的一角瞧见一块残破的石碑,碑上刻着符文,似是老旧符阵的一角,只是符线已断。 他心神微凝,深伸手探去,指尖刚触及刻痕,脑中轰鸣一响,一幕幕残影在眼前浮现:血色天穹,五人立于崩裂的棋盘上,他依稀听见有人哭喊着他的名。 “言初樾!” 焦急的嗓音将他的意识拉出幻境,眼前一花,他整个人跌坐在边上的水池内。 韩云襗一手扯他上岸,神色罕见凝重:“你动了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话未落,手背的皮肤泛出淡淡红光,像被烙铁从內里灼伤,疼的他皱眉。 韩云襗一把扣住他手腕,灵气探入经脉,冰凉的纯水力灌入伤处,灼伤感散去,言初樾松了口气。 差点小命不保??。 “你的经脉居然是逆行的。”韩云襗面上震惊,“我只在古籍上见过,未料竟是真的。” “不是吧,我只有灵气逆行,经脉没有吧?我这身骨头还能有新花样?”言初樾笑着想缓场,但喉头一阵猩甜,一口鲜血骤然喷出,他双手捂住嘴,有点怕被责备的眼神望向韩云襗。 他皱起眉,手掌贴上后背为他运气调息,一道灵气强行镇压那股逆流。可逆脉气势太过凶悍,像是从他骨子里滚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外灵能控。 “别、别管我?”言初樾声音发颤,冷汗从额间直落,“这?这东西可能和我的逆骨不合?逆灵骨?是要还命的?” “胡说。”韩云襗声线冷了几分,“谁规定逆骨就得死。” “天定。”言初樾笑了笑,苍白的唇角渗出血迹,“除非我?逆天改命,尚有生机。” “那就改。”韩云襗沈声打断,“既答应收你,我便会护你ㄧ世周全。” 下一瞬,他抬手在半空结印,一枚冰灵符阵自掌心绽开,稳稳压在言初樾背上。四周灵气翻涌,风卷霜华,将二人笼在一层寒雾中。 言初樾感觉胸口的疼痛逐渐平息,手背的灼热感彻底消散,意识却逐渐涣散,他迷糊听见韩云襗低声喃语:“既是乱子也无妨,许下的诺言我必将做到。” 待他在醒时已是夜深。灯火摇曳,韩云襗坐在床边打盹,眼底有一丝疲惫。 言初樾刚想张口说话,却被他瞥了一眼:“再乱动,打断你腿。” “??” 韩云襗道:“我才刚救你命。” 言初樾笑的放荡:“那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呢,韩云云?” 韩云襗抬眼,似是被?心到了,眼底堆满嫌弃:“再说一遍试试?” 言初樾干笑两声,缩回被子,嘴里小声嘀咕:“凶巴巴的,明明就挺温柔一个人?。” 外头风声渐缓,院中灵树流光滑落。韩云襗抬手灭了烛火,躺回软榻和衣而眠。 天灵棋局乱了第一子,命运已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