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长安》 第1章 第 1 章 大齐启元九年春,凌王于边境大败柔然敌军,取柔然大将军首级于战场,皇帝萧禹大喜,大赦天下,迎凌王萧铄进京。 一时间,凌王萧铄被百姓热议。 他不过二十二岁,便文武双全,乃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就连当今陛下也对他颇为重视,赐给他免死金牌。 京中更乐为人知的则是他相貌无双,身姿英伟,有在宫中宴席上见过他的贵女无不倾倒于他。 自凌王进京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传得沸沸扬扬。 城门口,过往路人十个有七个都在谈论他。 一顶红色花轿逐渐靠拢城门,周围八个吹着唢呐的师傅喜气洋洋,花轿后头还有跟队穿着红衣的侍卫,最前头的喜娘头戴一顶红花,手里握着银子排在进城的百姓后面。 允微顶着一张喜帕闭眼坐在花轿上,听着过路人的一言一语,眼神平淡。 周围人都被这喜气沾染,不乏有人对允微这行人说着恭喜。 热闹中,允微听见从远处而来的马蹄声落在自己这顶花轿旁边。 守卫处,喜娘掏出喜银塞进守城士兵的兜里。 见她如此上道,守卫脸上也多了分笑意,扬起下巴往花轿处点了点,“这是城中哪家贵人的喜事?” 一般的百姓娶妻可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喜娘捂嘴笑道:“当然是顺安候府的小公子啦,上次在野外打了猎回来便看上了这位姑娘!” 顺安候府,守卫咂咂嘴,这侯府的小公子生性好色是众所周知的,他眼神了然,估计又是强抢的一家民女。 正打算抬手放人进城,却被一道声音拦下。 “顺安候府的喜事?” 冷冽的声音响在耳边,一匹白马靠近城门。 竟是凌王萧铄。 喜娘与守卫的交谈声不小,萧铄听得清清楚楚,他冷眼看了一眼喜娘,“怎么回事?” 喜娘仰起脖子抬眼一看,此人面容俊美,眉眼英朗,声音低沉,身上的料子丝绸光华流转,浑身贵气逼人,一看就是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她僵硬的做了个不标准的行礼,迟疑解释:“回贵人的话,奴家也是被顺安候府的小公子请来的,他说......他要纳这位姑娘为妾,叫奴家去做个媒......” “是纳这位姑娘为妾,还是强抢民女?” 萧铄毫不留情揭破了喜娘的话。 喜娘身子一抖,话也说不清了,“自然......这......这当然是纳妾,不是贵人想的那样......” 顺安候府小公子是什么德行,这京中百姓都知晓一二,萧铄就更不用说了,他睨了一眼喜娘,后者不敢起身。 他朝身后的人吩咐:“将这位姑娘送回去。” 时兆低头领命,随即下马走近花轿,声音缓和:“这位姑娘,你不用怕,我送你回去,有我家大人在,往后也不必担心侯府找麻烦上门。” 喜娘一看这场面,吓得脸色发白,“大人啊,这这这可不能这样做啊!这......小公子问起来奴家可活不了了!” 她伏下身子,见马上的贵人丝毫不理,更是小腿发软,不停恳求。 同样不高兴的,还有花轿里的允微。 她原本以为不会出什么变故,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好心人,这好心人的随从还在花轿外等着,她也不好不应,只低低应了个好字。 时兆说了句得罪,掀开了轿帘,向里面伸手。 允微透过喜帕的光搭上他的手,眼神一顿。 这人的手上生出不少茧子,定然是常年习武的人,他家大人还能让侯府闭嘴,看来外面的那位,身份尊贵不已。 允微心中低叹,缓缓出了花轿。 她脚步轻盈,步子缓行,看起来就像个拘谨的小姑娘,萧铄瞥了一眼时兆,不再多言。 恰逢风起,红裙摇曳,风尘迷眼,允微一时不察,头上的喜帕竟随风而落。 周围传来轻轻的吸气声。 众人都未曾想到,轿里的新娘子竟是如此绝色。 狭长的眼睫微闭,皮肤凝如玉脂,蛾眉更显脸蛋的标致,秀挺的鼻梁衬出她的英气,红唇妩媚张扬,一身红裙嫁衣,勾勒出她曼妙身姿,不同的气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她的美难以令人忽视。 允微闭了闭眼,待视线清明,眨了眨眼,下意识看向马上人影。 她眼神灵动,杏眼微圆,茫然的模样让人心生垂怜,就连萧铄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的确令人难以招架,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萧铄凤眼低垂。 允微看清萧铄的一瞬间,还没来得及感叹此人的俊颜,便意识到不好,趁着众人呆滞的片刻,她低眉用大袖捂住自己的脸,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 其他人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新娘子,但喜娘肯定知道她是假的。 只盼喜娘别来得及反应。 时兆随着她的动作回神,神情有些许不自在,“抱歉姑娘,我这就送你回去。” 允微轻轻点头。 他们没走几步,喜娘从震惊中回神,低声喃喃:“不对啊,这新娘子怎么变了个样儿......” 她声音低微,奈何萧铄就在她跟前,听到她的话,再凝神看向背影中的红色人影,眉峰微蹙,轻喝: “拦住他们。” 允微暗暗咬牙,还是没能逃过。 时兆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停下,就见萧铄策马而来,居高临下,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允微: “假扮新娘?说,你是谁,有何目的。” 随着他的话,时兆也警惕看向她。 允微见逃不过去,福了福身,“请大人息怒,民女并非有意欺瞒大人,只是见何家老伯被逼无奈,竟打算寻死,这才想着帮一帮他们。” 她口中的何家老伯想必就是被逼迫嫁人的百姓了。 萧铄的眼神并未因她的话回暖,他握住马鞍上的佩剑,“是为了救人,还是想潜入侯府?” 普通女子怎么可能愿意帮到替嫁这一步?顺安候府小公子生性风流,他不信眼前这位女子,生得这般模样,竟愿意屈身。 允微沉默,抬眼看向萧铄,“大人既然疑我,那民女无话可说。” 萧铄冷笑,赫然拔剑对向她,“拿下。” 时兆的动作很快,但仍旧失手了。 允微比他更快,腕间一转,银镯轻响,手指轻巧捏住时兆手臂上的麻筋,对方的身形停顿下来,她一脚踹开。 萧铄凤眼看清她的招数,踏马而下,长剑袭来。 允微不想惹他们,只想离开,三两下躲过萧铄的剑招,从腰间取下烟丸砸地。 四周立刻弥漫起看不清人影的浓烟,萧铄耳侧微动,朝着允微逃跑的方向掷出暗器。 只听闷哼一声,那女子中了暗器离去。 烟雾散去,时兆跪下请罪,“王爷,是属下失察,中了那女子的暗算。” 萧铄收剑,“她中了‘寻影’,若能找到她,便算你将功折罪。” “是。” 时兆悄悄揉了揉手臂。 “寻影”是追踪人的药,只需在暗器上涂抹,随后便可利用寻蜂一路追踪。 城门口,守卫和喜娘他们都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亲眼见过那狡诈的女子脱身,喜娘的冷汗浸湿了后背。 谁能想到,这轿子里竟然是个假新娘,说不定还是个图谋不轨的贼人,若是这位大人追究下来,她们有几十条命也不够偿的。 萧铄翻身上马,冷声道:“将他们都带回去,仔细审问,另派人去查问那家本该出嫁的女子,若有嫌疑,即刻带回,若只是普通百姓,那便罢了。” 城外密林杂乱,人烟不多,只有几户人家住在林中,勉强开拓了一片地来播种。 允微捂着肩膀,没好气的坐在林间。 她都没对那人做什么,那人居然还扔暗器。 简直是阴险小人! 她在心中默默骂了两句,拔出了肩头的小刀。 扫量片刻,她勾唇一笑,“想追踪我,那你可要失望了。” 简单抹了药包扎好伤口,允微将刀插入树身,在刀身上涂了一层白色膏药,又在林间各处都涂了一点。 等做完这些后,她收好药膏,前往山后的人家。 何老伯在自家院子里来回徘徊,神情急躁,时不时望向院内,又看向京城的方向。 林间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何老伯瞪大了眼睛,“小恩人?!” 正是允微。 她步子匆忙,见何老伯人还在这里,松了口气。 “小恩人怎么回来了?可是......可是出什么事了?” 何老伯连忙给她倒了碗水,又叫自己的女儿赶紧出来。 屋内的何莹闻声出来,见到允微,神思忧愁。 “此事说来话长,”允微简单解释自己在城门口被人拦下的事,“如今他们很快就会寻过来,若是他们寻到你们,只管照实说就是了,本来何姑娘就是被迫的,那贵人不会多加为难。” 何老伯老泪纵横,狠狠捶腿,“要怪还是怪我老头子,没这个能力护住阿莹,若不是小恩人,只怕.......” 允微推辞两句,见何莹也红了眼眶,安慰道:“放心吧,有那位贵人在,你们不会再被那侯府公子欺负,只是,他们肯定会问起我,若是问起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们也一定要和我撇清干系,不然,那位贵人是不会放了你们的。” “小恩人,我们怎能恩将仇报?”何老伯还想说什么,被允微打断:“老伯,这个贵人是因我而来,只怕你们招架不住,为了你们自己,还是不要与我关系太深。” 她再叮嘱了几句,便顺着林间杂乱的小道离开了。 她走后没多久,果然有一队人马寻来。 为首的是个冷脸青年,带着一队人火速包围了这家小院落。 想着允微的话,何老伯和何莹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口。 “那侯府公子我们怎么惹得起?他硬要小女为妾,草民后来只想,干脆了结了性命去见孩儿她娘,没想到这时候,那姑娘不知从什么时候冒出来,就说可以代替我家阿莹去嫁......” 说着说着,何老伯哭腔渐起,“人心都是肉长的,草民不想自己的女儿落入那侯府公子手中,却也不想平白送个姑娘进去,本来草民没同意,可那姑娘说,她真心想帮我们,不愿意让我们父女受罪,她进了门就有机会逃走,到时候草民也带着小女离开就没事了,大人啊,您就体谅体谅草民吧,草民就这一个女儿,将她拉扯到如今年岁,可不能平白就被迫做妾啊......” 何莹也开始哭起来,她本就长相清秀,如今哭起来,更是叫人怜惜。 伴随着何老伯悲愤的腔调,明眼人都看的出他们的委屈。 时兆一时没问出允微的下落,想起王爷的吩咐,拿出一些银子,“这是我家大人给你们的安抚银,侯府那边不必担心,有我家大人在,两位可以放心。” 何老伯愣愣看着落在手里的银子,没料到自己还能有银子拿,一时忘了道谢,待反应过来,那青年带着人已走远。 第2章 第 2 章 时兆跟着寻蜂在林中绕来绕去好几圈,天色逐渐灰暗,林中温度骤降,时兆一队人生起了火把,来来回回搜寻。 允微脚程快,在山脚下看着山腰处移动的火把,唇边笑意渐深。 “慢慢找吧,我先进城了。” 她将一身嫁衣换成了普通的农妇打扮,脸上抹灰,头发散乱,一边走一边咳嗽,身形佝偻,借着昏暗的天色顺利进了城。 无人的街巷,允微将脸擦干净,目光眺望着被层层高墙覆盖着的府邸,神色矛盾。 侯府千金前些日子生了病,如今康复,特地设宴邀请众多女子,那个人的身份也定在受邀之列。 允微本想借着替嫁进侯府的机会见一眼那个人,可是现在不成了。 既然如此,那她只好夜探侯府了。 夜间风凉,街上的行人来往渐少,侯府附近更是安静,允微跃进高墙之内。 假山石旁,有私会的侍女小厮在小声抱怨:“自从小姐痊愈,府上每日都忙碌得紧,整日都不得空闲,我都许久没见你了。” “讨厌,这不是见到了?再说了,小姐快要及笄,正是相看姑爷的好时候,自然要忙碌许多,请那些夫人小姐过来也是有这个意思。” “好在如今算是请完了,不然我每日搬东西来搬东西去的,累得腰疼!” 两人话没说几句便开始亲密起来,允微心中的打算落空了。 宴客已经请完,那个人多半早已离开。 萧铄的案头前,摆着那枚他掷出去的小刀。 时兆在外跪着请罪。 寻蜂仍在刀背上,那白色药膏就是她迷惑寻蜂的手段。 萧铄眸中闪过危险的目光,回想白日里那女子的一举一动,不仅身手了得,还能察觉到他的“寻影”,她的身份不简单,本事也不小,潜入京中究竟是想做什么? “王爷,驿站的人传来消息说,钱三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再有四日就能到。” 时原匆匆赶回,禀报完此事,见萧铄的眉头仍旧紧锁,不得不低声请示:“王爷?” 他本和时兆一起和王爷去驿站查过往探子信息,后王爷交代他另去曲阳县驿站,待他回来之时,便见时兆不知犯了什么错事,跪在外头,萧铄一脸沉色。 “京中近来多有异动,你们要好生提防,”萧铄顿了顿,想起今日见到了那女子,神色不愉,“你注意城中是否有这样一个女子。” 他提笔,在宣纸上勾勒几笔线条,忆起她的眉眼、鼻梁、丹唇,落笔时,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美人图。 若非萧铄眼中的冷意几近凝成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萧铄的心上人,能画的这般标致动人。 “若见到此人,务必小心,立即告知本王。” 时原见到图上女子,暗暗乍舌,脸上不显分毫,“是。” “让时兆自去领三十军棍。” 萧铄抬手揉了揉眉头。 一连三天,萧铄都没再听到这女子的消息。 越是这样,他便越觉得这女子危险,他的人在城中到处都是,竟没能发现一个女子,只能说这女子要么有人接应,要么就是真的踪影难寻。 第四天,萧铄下朝刚回府,便见时原和时兆一脸菜色。 “还未有那女子的踪迹?” 萧铄问道。 时兆迟疑道:“没有......” “王爷,”时原小声接话,“钱三死了。” 萧铄的目光冷凝,扫过时原,浑身气势难挡,“怎么回事?” “属下今日一早便去曲阳驿站等着,可来的人却不是钱三,是另一个人报来的钱三的死讯,说是回京路上,恰逢山石跌落,遭了意外。” 时原低着头,“尸首还未运回。” 萧铄冷笑出声:“意外,又是意外,本王不想听这个解释。” “王爷,属下又去驿站问了其他人,说是钱三之前还和一个小厮有过接触,经查后发现,这小厮应该是贺尚书府上二公子的贴身小厮。” “贺明浩,看来他是嫌自己本事太小。” 萧铄周身寒意袭人,“他们如何通信?” 时原:“据那人说,这钱三每次都说给兄弟带画或是书,想来应是以此通信。” “你即刻出发,将钱三的尸首迅速给本王带回,时兆,摸清贺府的方位图,你今夜随我去贺府。” 城东馄饨铺。 客人一离桌,允微便拿着帕子开始收碗。 城里到处都是找她的人,这两日四处来往的探子纷纷在她面前路过。 任谁也想不到,她就在他们面前,光明正大的当小二。 她一身补丁作男子装,脸色蜡黄,眉毛粗浓,左脸还有一片红痘,与美貌二字毫不沾边。 老板娘招呼着生意,一边喊着:“微微,来客了,赶快收拾收拾!” 允微哎了一声,麻溜收拾碗筷过去。 这时,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旁跟着许多丫鬟小厮,百姓见了,都不由得退后让路。 老板娘刚做完馄饨出来见着这场面,眼神满是艳羡,“瞧瞧,这富贵人家的丫鬟婆子穿的都比咱身上好!” “可不是,”一桌客人跟着道,“他们的月钱说不定比老板娘你挣得多些!” “哪有什么好的?给人做奴还得看主人家脸色!” “他们啊,算是好的了,听说这丞相府夫人小姐脾气都好着呢,哪有什么苦头吃?”老板娘笑着道。 允微的身影随着这句话停下。 老板娘还在继续:“之前有一回赈灾的时候,我远远就瞧见了这辆马车,就是今天这辆,一看就是官老爷家的,从上面下来的夫人小姐,那气度就是不一样呐!她们还亲自施粥呢!像这样的人家,跟着自然就享福了!” 马车驶来,周围人都噤了声,怕冲撞了里面的人。 轿帘摇摇晃晃,隐隐显露出车内一角,允微就这么定定看着。 眼角带着细纹的女子气质怡然,满头珠钗,她目光温柔的看着年轻的女儿,笑意温婉,她的女儿与她说着什么细语,逗得两人欢笑,好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允微抓着帕子的手缓缓凝握成拳。 马车内的人光鲜亮丽,站在馄饨铺上的她衣衫褴褛。 多么讽刺。 她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可不知不觉间,她眼前已经一片模糊。 她垂眼,那滴泪落在地上。 那夜去过侯府之后,她没再行动,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见到那个人要说些什么,可如今,她只想问那个人一句—— 为什么同样是女儿,她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微微,想什么呢!” 老板娘碰了碰允微的肩膀,“站在这儿羡慕人家小姐啊?” 允微低头抹了抹眼睛,勉强露了个笑,“对啊,怎么不羡慕呢。” 马车上的盈盈笑容,那样温柔缱绻的目光,为什么她不曾拥有过。 “羡慕也没用,咱们呐,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谢天谢地了,那样的富贵人家,咱们可高攀不起。” 老板娘感叹完,又开始吆喝:“卖馄饨咯!又鲜又香的馄饨!” 允微的身影也逐渐忙碌起来。 馄饨的香气勾引了无数人的味蕾,允微临打烊前也吃上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老板娘陪她一起吃着。 “微微呐,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孤零零跑来京城,要找的人也没找到,打算以后干啥呐?” 老板娘将剩下的肉馅全包了起来,允微咬了一口馄饨,皮薄馅多,好吃的眯了眯眼,“要是以后没事干,我就来婶子这里干活呗,只要婶子不嫌弃我就好。” 老板娘之前有个妹妹,也如她这般大,听到这话,看向允微的目光更加怜爱。 “当然不嫌弃,你干活可利索了,要是实在找不到人,婶子把你留下!” 允微笑了笑,“多谢婶子啦!” 街上的铺子零零散散收了摊,白日里吵闹的街头逐渐寂静下来,夜色悄然降临。 两道身影飞快地掠过街头巷角,连巷子里的野猫都不曾惊动。 萧铄和时兆轻车熟路进了贺府,落地时只有叶片微动。 “王爷,书房在......。” 时兆低声提醒了一句,萧铄却抬手止住了他。 他看向院中枝繁叶茂的大树,抽出了腰间软剑。 允微没料到她前一脚刚爬上树,后一脚就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翻墙。 也不知这贺府是不是惹了什么祸事。 允微哂笑,打算等一会再行动,却不曾想这两人逼近了她。 前头那蒙面男人发现了她,看这样子……好像还打算解决她。 允微微微拧眉,仍旧蹲在树上未动。 那男子亦是停下了脚步。 两边僵持了片刻,最终允微还是轻身下了树,站在树旁,身姿轻灵。 她思忖片刻,试探道:“我与贺府无冤无仇,不过是想做个劫富济贫的买卖,若是你们和贺府有什么龃龉,请便。” 说着,她向后退了半步。 萧铄在听到这女子声音的一瞬便忆起了她,听完她的话,心中不禁冷笑。 前几日还是替嫁去侯府,如今又要来贺府劫富济贫? 满嘴谎言。 他不再收敛气息,朝那女子攻去。 时兆也认出了她,提刀而上。 允微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两人居然合伙对她动手,一对二,她并不轻松,况且用剑这男的功夫恐怕不在她之下,另一个用刀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一个转身,时兆的刀落空,下一刻,允微的脚尖飞速踢向他手臂上的麻筋,时兆一个手抖,刀落了。 又是这一招。 时兆咬牙,捂住右手,脚尖轻勾刀柄,用左手加入战局。 刚才允微那招虽解决了时兆,可也卖了个破绽给萧铄,他趁机挽了剑花刺中允微肩膀。 允微立时反应过来,脚踏他手借力脱身,忍痛将剑拔出,“我也没招惹你们,何必这般不放过我?” 她反身踢向萧铄手腕,身后时兆再次袭来。 “等等!” 允微身影一掠,后退数步,“府上的人已经被惊动了,你们要是想被发现,就继续打!” 第3章 第 3 章 萧铄也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不得不作罢。 见这两人还有所顾忌,不想同归于尽,允微松了口气,她瞥向有主导权的那个男人,“要么走,要么躲,既然你们来了这里,想必也是有想要之物,又或是想见之人,你也不想就这么功亏一篑吧?” 萧铄蹙眉,收了剑,心中思忖贺府的布局。 “我和你的目的不冲突,咱们没必要为敌。” 允微又说了一句,“他们要来了,我们该往哪走?” 既然这个男人夜探贺府,一定熟知这里的布局,但允微不熟悉。 在她的计划里,根本不会有惊动府上守卫这种事,要不是倒霉催了遇上这么两个煞神,她也不会受伤,不会这么被动。 现在她还得忍住这口气好声好语跟他们商量,简直憋气。 萧铄偏头,“你去引开他们。” 时兆愣了愣,不放心萧铄和这女子留在这里,但见萧铄的眼神,他只得应了。 “是你。” 允微自然也听出了他的声音,正是前几日在城门口拦她的那位贵人。 怪不得今晚一听她说话就动手呢,感情遇上了“熟人”。 允微心中暗暗记了他一笔。 萧铄扫了她一眼,抬脚便离去,允微自是跟了上去,留下时兆呆在原地,吸引即将赶来的侍卫。 “贼人在那!快,抓住他!” 时兆见时候差不多了,一个掠身飞出府外。 管家分了一队人马追他,环视了一眼院子,“剩下的人仔细排查府内,看有没有混入其中的贼人!” 一刻钟之后,侍卫还在附中搜寻。 西南角的杂物房内,萧铄掏出一块帕子仔细擦着剑上的血迹。 允微站在门口听外面的动静。 这里地方偏僻,也没有什么重要东西,侍卫来的不多。 她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的萧铄,“喂,能给我一份贺府的布局图吗?” 如今到处都是侍卫,她想慢慢探后院在哪都不行了。 萧铄头都未抬,“我为何要给你?” “要不是你非要和我打,能把他们都引来?”允微捂着肩膀斜眼看他,“行吧,你不给就算了,反正我出不去,你也出不去。” 萧铄将剑束回腰上,黑暗中的眼眸依旧锋利,“是你出不去。” “那也行啊,”允微扬眉轻笑,“反正你走哪,我就跟着在你后面闹出点动静。” “你威胁我?” “是你先动手的。” 萧铄沉默片刻,缓缓走近。 “你干什么,还想动手?” 允微下意识后退,“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萧铄的脚步停住了,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究竟是何人,来贺府有何目的?” “你这话问得可笑,我都没问你的目的,你还反过来问我?” 允微没好气地反怼回去,“都说了是劫富济贫,本姑娘想做个行侠仗义的女侠,你管的着吗?再者……” 萧铄盯了她一眼,“你不是想出去吗?我给你布局,但你要先告诉我你的目的。” 他补充一句:“我只听实话。” 允微暗自磨牙,打量他:“你先把图拿出来。” 萧铄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好的纸张,透过外面的灯火,允微隐约能看出上面的印迹。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侍卫,身影已经走远。 “我来贺府,是为了......” 她话未尽,杂房外突然响起了小声的猫叫,在夜里极为引人注意,侍卫立刻返回,堵在杂房之外。 房梁上,一身雪白的猫儿垂着尾巴一跃而下。 “这是夫人养的小狸奴,怎会在此?” 一个侍卫抱起猫儿,“走吧,先将猫儿带回去给夫人。” 人声渐渐走远,杂房内的两道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允微背靠着房门,看向身前的萧铄。 方才的未尽之语被萧铄极快用手捂住,两人的距离在一瞬之间靠近。 萧铄的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背脊,状似拥抱的角度让她有片刻呆滞。 男人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松凝香,几近笼罩了她。 “松开。” 允微精准踩中萧铄的脚背,顺手往他怀里摸出那张布局图,还未揣进怀中,就被萧铄捏住手腕。 “偷袭?” 他的声音有片刻的惊怒,他堂堂凌王,何曾被一个小丫头踩过脚? 两人二话不说,在杂房内动起手来。 允微死死捏住那张图,萧铄也一同握住她的手腕不肯松手,允微提脚想踹他,反被他挡回。 这男人十分难缠,允微暗自心想,除非用点小计谋。 萧铄同样觉得这女子不好对付,他正思考该如何抓住这女子,未料允微突然一个上前,萧铄下意识后退半步。 允微便一个借力,从他身侧滑过,抬起手肘一个狠击,使得他松了半分气力。 女子的手腕本就纤细,萧铄心道不妙,允微的手已经金蝉脱壳,只剩个什么东西落在手中。 允微拿到图,心情畅快,一个闪身打开房门。 “多谢你的图,再也不见!” 萧铄透过月光,看清自己手中遗留的东西。 是一只银镯。 上面刻着莲花的纹饰,镯身光滑,还残留着一丝药香。 萧铄想起方才靠近这女子时,她身上的药香涌入鼻尖,就如这只银镯。 只是没料到,又让那女子跑了,这女子狡猾无比,身手更是难对付,明明受了伤,却似不知道疼一般,还能从他手里抢到布局图。 萧铄的脸色阴沉,这样的人,若是敌人,绝不能放过。 他收好银镯,按照布局顺理成章的摸到了书房的位置。 府中的侍卫没发现异常,管家也交代他们护好后院女眷的安危,此刻的书房正是无人之地。 身后的风声停息,萧铄停在书房外,侧目。 “喂,图还你,”允微面色不爽,“把我的东西还我。” 萧铄凤眸闪过一丝意外,居然为了银镯特意回来,看起来那银镯对她来说极为重要...... 既然如此,那他就更不能轻易归还。 至少在弄清这女子身份之前,他不能还。 允微只觉自己倒了大霉,一碰上这男的就没发生什么好事,现下还将银镯弄丢了,要不是她打不过这男的,早就把他大卸八块解气了。 “按道理,图已归你,你的东西到了我的手上,自然也就是我的东西,我凭什么还你?” 萧铄勾唇一笑,极为挑衅,“你打乱了我的计划,难道不需要赔罪吗?” 允微瞪大了眼睛,简直没看过比他更无耻的男人,究竟是谁打乱了谁的计划,这男的怎么好意思反咬一口? “想不到堂堂凌王殿下,居然是这般颠倒黑白之人,”允微气得咬牙,“民间对你的传闻果然有误!” 萧铄闻言,只是轻挑眉梢,并未搭话。 他和时兆进府时,时兆便喊破了他的身份,依这女子的耳力自然听见了,不然现在也不会知道他来了书房。 当今皇帝的三个孩子还未成年,兄弟不多,他的身份并不难猜。 萧铄进了书房。 允微冷哼。 “无耻败类,遇见你果然没好事。” 书房内,萧铄轻笑,“多谢夸奖。” 允微听到这句,更觉自己气血翻腾,索性就站在门口望风。 “你快点啊,不然到时候可别怪我提前跑了。” 萧铄翻看着书架上的书,这些书都是寻常内容,没有他想找的。 一阵询查无果,他拿起画篓里卷好的画作一一扫过。 允微靠着门框,见他来来回回走动,神色沉重,想来是没找到自己要的东西。 她不由打了个哈欠,“说不定有密室呢?王爷殿下不如找找看。” 萧铄看了允微一眼,“几时了?” 允微抬头望了望天:“快寅时了。” “王爷殿下,我奉劝你最好快一点,时间越久越容易被发现,这个道理想必你也知道……” 允微换了个姿势,念念有词,“我看不若你将东西还我,我们再约个时间再来一趟贺府……” “今晚毕竟惊动了守卫……” 萧铄将书架都查了个遍,并未发现有密室机关,若有密室,那应该在何处? 他的目光仔细看过书房内每一寸地,最终落在了门口的两株青萝上。 移开青萝,果然听见密室开启的声音,竟就在书架之后。 内里一片石墙,道内狭窄,萧铄拿着火折子,抛开那女子的念叨进了密室,半响未出。 允微等的无聊,坐在书房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拔了两根草编兔子玩。 远处传来一阵微小的动静,她凝神听了半响,原来又是府中侍卫与丫鬟偷情。 哪个大户人家没有点私情?允微只当听个乐子,未料有一阵脚步声临近。 “小雪,你去哪儿了.......” 听着是个小孩儿的声音,还有点迷迷糊糊,允微立刻起身进书房。 书房的窗户不知何时打开的,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儿正竖着眼睛盯她。 小孩的声音越来越近,“小雪.......” 密室内,萧铄听见允微的脚步声,将手里的信收好。 “有人来了?” “快走,有猫。” 两人同时开口,萧铄微愣,允微直接过来拉他手臂,“府上的小孩儿找猫,那猫就在书房外面,要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人走至书房门口,那小孩儿的声音更近了,猫儿的叫声引得他往这边来。 萧铄和允微就在书房内,听得小孩儿要推房门进来,允微想起什么,从青萝盆里捡起石子扔向窗外。 只听远处一声低呼,还有女子的叫声。 小孩儿的动作迟疑了,往那边走去。 “那在那里?” 允微:“趁现在,快走!” 两道身影如风一般掠过小孩儿背后,小孩儿回头,什么都没有。 另一边,允微和萧铄已经顺利翻出了贺府。 刚一落地,允微便伸出手来。 “我的东西还我。” 萧铄垂眸。 允微还握着他的手腕。 “你想要你的镯子,便拿东西来换。” 允微气笑了。 “刚才我那么帮你,你还不领情?要不是我,你现在早就被发现了!” 萧铄扫了一眼寂静的街头,“现在也没人发现我们。” “你!” 允微被他的无耻惊呆了。 两人僵持不动,允微憋了口气:“好,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 萧铄直直盯着她。 饶是允微,也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要你......” 萧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允微气得打断: “登徒浪子!” “坦白身份。” 萧铄不急不忙的补充完,见允微炸毛的样子,眼底露出一抹笑意。 “原来姑娘是这么想在下的,既然如此,姑娘留下也不是不行。” 允微只觉自己脑血上涌,她一脚踢过去,对方竟也不躲。 “看样子,姑娘也不是很想要回自己的东西。” 萧铄毫不客气的威胁起来。 第4章 第 4 章 允微握紧拳头,硬生生忍住了揍他两拳的冲动,“凌王殿下究竟如何才肯放过民女?” “姑娘言重了,”萧铄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既然姑娘不肯坦白自己的身份,也不肯留下,那就一切免谈。” “再会了,姑娘。” 萧铄大摇大摆的回了府。 允微在心里骂了他八百回,还是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时兆在王府等了许久,终于将萧铄等了回来,他面露喜色,当见到萧铄身后的女子时,神情古怪起来。 “王爷,这......” 萧铄意味深长地看向允微,“来者是客,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给这位姑娘。” 时兆眨了眨眼,偷偷看向自家王爷,确认他未曾玩笑,只好行礼恭请允微:“姑娘请跟我来。” 王爷就是王爷,他们追寻了这么久的女子,如今碰上王爷,竟然也乖乖的跟着回府了,时兆心中暗自腹诽,又是一个被王爷迷住的女子。 安顿完允微,萧铄突然想起什么,叫了人给允微送药过去。 如今这女子既然已经选择留下,在他眼皮底下行事,他自然不必再过分忧虑。 昏暗的烛火下,允微脱下外衣,轻轻碰了碰肩膀的伤口。 她褪去内衫,伤口已经开始红肿,好在萧铄刺的不深,否则经过一晚上的奔波,会恶化。 抹完药,外面传来敲门声。 “姑娘,这是王爷吩咐给您送的药。” 允微撇嘴,这狗男人还知道送药。 “放门口吧,我自己拿。”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将东西搁下,离开了。 允微收拾完已经近卯时了,外面天色微亮。 她几乎一夜没睡,不仅没见到那个人,还把自己的镯子弄丢了,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郁闷不已,她蒙着头补起觉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光大亮,允微醒了。 她伸了伸懒腰,给肩膀换了药后,开了房门。 除了昨晚送来的药,还有一份食盒。 约莫是怕允微起来晚了,饭菜变凉,特地在下面放了几块炭火保暖。 打开食盒,热气腾腾的饭菜让允微眼前一亮。 另一边,萧铄下朝回来直奔书房。 昨夜怕多拿引起疑心,萧铄只拿回了一封书信,因着回来时太晚,他还没来得及细看。 “承泽吾弟,去前所寄书已久,不知汝近况如何?子前问吾,何以得山间野物,吾托其友所得,言须是以饵得钓,饵吾已得之矣,且差人送往。此信久之,莫怪吾.......” 承泽是贺明浩的字,信上字迹也并非贺明浩亲笔,写信之人小心谨慎,未曾显露自己的身份。 萧铄看完信,眼中冷意更盛。 这个贺明浩果然有问题。 “王爷殿下,忙着呢?” 允微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萧铄放好信起身开门,便见时兆不知何时被点住了穴不得动弹,允微游手好闲地拔了他院中花草,手上编织着什么。 “姑娘何必难为我属下?” 萧铄侧过身子,“进来吧。” 允微将手中编好的兔子准确扔进时兆怀里,拍拍手进了萧铄的书房。 萧铄手指轻弹,时兆的穴道霎时解开。 时兆捏着兔子闷声道:“多谢王爷。” 他的书房不似贺府那般布局,偌大的殿中,整整排满三架书,案台之上笔墨纸砚均是御赐之物,窗户敞开,光线透亮,还有一张软榻可供休憩。 “话我也不多说了,什么时候能把东西还我?” 允微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没有半分自觉,一双杏眼紧紧盯着他。 “不如,我与姑娘打个赌,若是我赢了,姑娘可得愿赌服输听我吩咐一段时日。” 萧铄长身玉立,站在窗口处,偏偏将映在允微脸上的光线遮住一半,叫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一段时日?”允微偏头。 萧铄:“三个月为期,如何?” 允微追问:“若是我赢了呢?” “我可将东西还你,也绝不再追问你。” “好。” 允微拍响案台,“说吧,赌什么?” “就赌我能否在三问三答之间,猜中姑娘这几日的藏身之处。” 允微抬眸,看向萧铄的目光多了分意味,却也没有拒绝:“好,你问。” 萧铄不急不慌的走近,无形之中,让允微多了分压力。 “姑娘其实早已进城一些时日了,可对?” 允微抿唇:“对。” “姑娘这几日凭借易容躲过了我安排的探子,可对?” “......对。” “姑娘所在之处,无非就是吃、穿、住、行这四种地方,我便随便说一个,是‘吃’?” 萧铄面对着她,手指敲击着案台。 “.......” 允微没答,可她的神色出卖了她。 这狗男人......说的也不算差,但她转念一想,这城中吃的地方那么多,他也不一定...... “我猜姑娘应是在小吃摊上落脚,只有这种摊铺才会招收临时做活的人,”萧铄在允微意外的眼神中缓缓道,“依照姑娘的性子,说不准是从早到晚都需要打探什么消息,故而,姑娘多半会选择面食之类的铺子。” 允微没忍住磨了磨牙。 这狗男人。 “那我再随便说一个,”萧铄的嗓音不知不觉间多了分笑意,“少时我随朋友吃过这城中东南角的馄饨,味道鲜美,至今仍记。” 允微气得笑起来,“王爷殿下真是好记性。” 这狗男人! “如何,我可猜对了?” 萧铄的声音磁性,响在耳边极为悦耳,可惜允微压根没心思欣赏。 “看姑娘这模样,我是猜对了?”萧铄作无奈状,“看来我的运气不错,能留下姑娘三个月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事?” 萧铄沉沉笑了两声,“你先休息吧,若有事,我自会找你。” 允微起身,“我的镯子......” “就当抵押在我身上的信物,三月之期一到,我自会还给姑娘。” 允微默了默,“那我有个要求。” 萧铄挑眉:“洗耳恭听。” 镯子在他身上,允微不敢离他太远,索性道:“我得跟着你。” 萧铄微怔。 不过片刻,他答:“可以。” 允微镯子没拿到,又倒坑了自己三月,此时看见萧铄,那股气怎么也压不下去,她说了句要回去睡觉,萧铄允了。 待允微走到门口,萧铄突然喊住她: “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 “允微。准允的允,微风的微。” 萧铄想起她几次三番如风般的身影,倒还真应这个名字。 “时兆,去查查贺明浩,尤其是他最近接触了哪些人。” 时兆:“是。” 萧铄摩挲着手中的银镯,忽地想起那日与允微在城门的初见。 允微第一次想进的是侯府,可被他打乱了计划,这两日在城中,说不定早已探过侯府。 昨夜出现在贺府...... 萧铄朝门外道:“再去查查,昨日贺府可有什么客人。” 门外很快传来回应。 萧铄看向手里的银镯,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允微身上带着的那股药香竟通过这银镯留了下来。 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忽然间找上侯府和贺府...... 莫非是有什么苦衷? 若真是如此,只有不妨碍他办事,他也不是那般不讲情理之人。 思绪之间,书房门口传来时原的声音,原是他将钱三的尸首带回了。 “尸首停放在义庄,属下特地派了人看守,也已请了仵作前去,王爷只需稍等在此等候验尸结果。” “不必,”萧铄收好银镯,语气冷冽下来,“本王要亲自看看,这个钱三究竟是怎么死的。” 时原立刻去马厩牵马。 允微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神色不愈,“你要出门?” 她在半路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半是被萧铄骗了,萧铄是王爷,昨晚又“抓”了她,一夜加上早朝的时间,将她的藏身处摸清楚那可是绰绰有余。 只需要去铺子里问问近两日临时做工的人,再问问今晨未到的人便能知道她究竟在哪。 还装模做样三问三答,允微想想就来气。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心里骂过他多少回了,只知道萧铄的无耻简直没有下限。 本想找他理论,没想到在门口见他一身便装准备出门。 “去义庄,你在府上呆着便好。” 萧铄回答之间,时原已将两匹马牵来。 见到门口是之前被王爷通缉的女子,时原一下子戒备起来。 哪知这被通缉的女子还大胆的用胳膊碰他家王爷,“我能去吗?” 萧铄看了允微一眼,没什么表情。 “闲着也是闲着,我还没和你理论你骗我这事儿呢,反正,我得跟着你,倒不如和你一起去,我也不会给你拖后腿,怕什么?” 允微拦在他身前,一副非去不可的架势。 萧铄侧看她一眼,牵过时原手里的马,吩咐他道:“你再去牵一匹马来。” 时原硬着头皮说了个是。 待他一离开,允微便利索上马,“走吧。” 时原原以为是要给那位女子牵一匹温顺的马,没想到等他出来,不仅马没了,王爷和那女子也没了。 他用了一点时间想明白,原来自己被自家王爷抛弃了。 时原骑马赶上时,萧铄和允微已经到了义庄。 有萧铄的人看着,钱三的尸首没人敢动,时原特地吩咐了将此人尸首好好检验,仵作被请来不久,小心翼翼戴上面罩,含了苏合香丸,翻开工具箱,仔细验了起来。 虽是春日,但已快进入初夏,日头热起来,尸体腐烂的也快了些,何况钱三不是刚死之人,味道很快便飘散出来,门口守卫都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允微站在萧铄身旁等了半响,时原纹丝不动地守在萧铄身旁,还时时盯着她。 她刚想说话,便被身后验完尸的仵作打断。 “启禀大人,死者头骨碎裂,仍是用重物敲击所致,后脑和前额连续两次遭到击打,此乃致死伤,身上瘀伤严重,伴有手臂,小腿骨折,死前应遭受过重物击打,按照时辰来推算,应是前日卯初左右死亡。” 第5章 第 5 章 萧铄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瞥了一眼里面的状况,“山石坠落,可能造成这样的死状?” 仵作垂着眸子思索片刻,“回大人,山石坠落却有可能造成这等伤亡,不过,草民观死者的后脑与前额的骨碎程度,并不似山石造成,反而像......圆形的东西击打造成。” 山石棱角锋利,若落在人的头上,定然会造成一个尖锐的伤口。 允微摸了摸下巴,道:“照您这么说,死者的前额和后脑都被人击打过,这是死因?” “是,后脑的伤最重。” 那仵作说完,目光在萧铄身上停了停,允微见状,便道:“可是还有什么问题?” 仵作道:“死者生前应是被热油烫过,手臂上有烫伤的疤痕,不过只是一两处,但后颈也有烫伤。” 萧铄点头,时原立即送仵作回去。 允微大步流星进了屋内。 端详死者片刻,她道:“卯时死亡,按理说,这人应该不可能卯时出现在山石落下来的地方,除非他是宿在野外,那仵作老先生说,他的头被圆形状的东西击打,在野外就不大可能了。” 她回头看向刚进来的萧铄,眉梢轻佻,“王爷,这难不成是给你送信的探子?” 萧铄反问:“看得出来?” “我猜的,他下盘结实,定然干的是跑腿的活路,你这么在意,恐怕他的死,让你的消息受阻了。” 允微见萧铄久久不语,耸了耸肩打算出去,却听他道: “此人身上本该有我要的东西,可自他死后,东西也不见了。” “什么东西?” “驿站人员流动的名册。” 允微蹙眉,这样的东西若是被人拿走,那就铁定不是谋财害命了。 “谋杀一个送信的探子,看来王爷要查的事情对他们很重要啊,那份名册估计也已经被毁了。” 萧铄眼眸闪动。 “若是能去看看钱三出发时的地方.......” “不如去看看这人死前最后一个待的地方......” 两人同时开口,在听清对方的话后不约而同止住了话头。 允微轻笑,“若是能找到杀害这人的凶手,说不定,王爷就另有线索了。” “况且,”她声音悠悠,“我还挺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钱三的额前有半圈青紫的凹痕,正如仵作所言,那伤口应该是个圆形的东西击打而成,只不过因为力度的原因,没在钱三额前全部显现。 时原送完仵作回来,萧铄问清钱三的死前最后一个待的客栈后,便安排他一起跟着去了那所客栈。 三人一同骑马离去,时原身下那匹马性子温顺,跑的也不似萧铄和允微那两匹那般快,很快便被甩在后面。 抵达客栈之时,天色已然昏暗下来,萧铄要了三间上房。 允微凑上来,“两间就够。” 掌柜的大腹便便,看起来四十左右,眼神在她和萧铄两人之间来回移动,笑容了然。 萧铄没空理会自家属下一言难尽的神色,将允微拉到一旁,语气僵硬,“你别告诉我你是想和我住一间。” “这是自然,”允微十分娴熟的挽上萧铄的手,“我说了,我镯子在你手上,我得跟着你,况且,现在这情况,这老板也不知道你是谁,你正好可以打听你想知道的事。” 萧铄生硬地拉开允微的手,“那也不行,三间。” 允微叉腰:“两间。” 萧铄只当她不存在,付了银子给掌柜的,“三间上房。” 允微暗自磨牙,他当她想挨着他?要不是镯子在他身上,她还真想有多远就离他多远。 “掌柜的,小女子想跟您打听个事。” 允微换了一副愁容,声音凄凄。 她本就貌美,作了委屈的神态,直叫人心生不忍。 掌柜的立时精神起来,不住地望着她。 “我表哥前些日子说是要进京,可我在家等了许久也未等到他,他当时在这客栈内写了信给我,我这才找来,不知道掌柜的你有没有印象,他个子大概这么高,身材魁梧,脸上还有个胡子......” 萧铄静静站在一旁,听允微信手拈来的编故事。 “这......”掌柜的为难起来,“姑娘啊,我们这里每日接待的客人多了去了,我记性没这么好,要不你去问问我店里的小二?” 允微低叹一声,“多谢掌柜的。” 见她开了个头,时原便也开始问起客栈的其他人,反观萧铄一人站着原地不动,有些怪异。 掌柜的瞄了他一眼,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这位官人也该去帮帮小娘子找找,好歹是一家人呐!” 掌柜暗暗撇嘴。 方才这男子便态度冷漠,眼瞧着这女子主动拉这男子的手,还被无情甩开,简直是块木头。 允微和萧铄站在一起,光看容貌,的确容易让人误会,萧铄不愿解释,径直上楼。 “这脾气,小娘子到底是受委屈了,啧啧......” 掌柜的小声嘀咕着。 允微还不知道掌柜的腹诽,她问起面前的小二,他竟对钱三还有些印象。 “我记得,他是前日,啊不,大前日晚上来的店里......” 小二磕磕巴巴的答道:“我当时就看他很急的样子,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走了,我去收拾屋子的时候还觉得奇怪呢,这人走这么急,不晓得去干啥嘞!” “太好了,那你......” 允微的话被楼上的一阵尖叫声掩盖。 女子的叫声极为刺耳,允微有一瞬间同情上楼的萧铄,估计以他的耳力,不亚于直接将针刺入耳中。 掌柜的和小二一窝蜂地跑上去,就见一间客房内,赫然出现了一具尸体。 倒在地上的男尸面容青紫,手脚扭曲,看起来狰狞可怖。 允微上楼时,便见萧铄站在人群中的最前面,眼神沉沉。 “哎哟喂,这可真是造了孽了!” 掌柜的见到房内多了一具尸体,哀声震天,吓得翻了个白眼,一口气没上来,“快,快去报官......”有腿快的小二已经扶着他往楼下走。 “掌柜的,还请将这客栈封起来,”萧铄的声音裹了一层冰,“他刚死没多久,凶手或许还未曾离开。” 他原以为只需来客栈问个情况,出门时未带人手,未曾想竟出了命案。 掌柜的心里叫苦连天,心知这男子说得对,结结巴巴和小二吩咐关店。 允微进门,与萧铄站在一处。 屋内还有位身着白衣的姑娘,方才也是她的喊声惊动了客栈内的人。 见到这么多人突然涌上楼来,她拿了帷帽将自己的脸遮住,缓缓移着步子绕过死者出了门来。 “姑娘,你同这死者可认识?” 允微突然与她搭话,吓得她身子一抖,声音带了哭腔。 “不,不认识,我刚睡醒,突然就看见屋里多了个.......多了个......” “死人”二字她着实不敢说出口,只能低着头声音含糊。 允微看了一眼萧铄,见他点头,便轻轻搀扶这位姑娘,“姑娘莫怕,这里到处都是人,不会有危险的,你不如再仔细想想,有没有见过这死者?” 允微声音温柔,又同为女子,很容易便让人放下戒心。 那姑娘拉开帏帽一角,露出她清秀靓丽的面容,朝着屋内死人害怕地看了一眼,眉角轻蹙。 “好像.....见过。” “在何处见过?”允微追问。 姑娘仍旧怯生生的模样,不自觉地拉紧了允微,“他......他不是这间客栈的小二吗?” 允微面色微变,余光瞥见萧铄的神情也发生了变化。 她想起自己之前问的小二,连忙叫他过来。 “你仔细看看,这人可是你家店中的人?” 那小二也怕,眼神几次躲避尸体,好歹认出了死者,他点头:“正是,他叫王天,才来几天呢,真是......” “那你可还记得,他与我表哥可见过面?” 那小二挠了挠头,神情苦恼:“这......每日人来人往,我咋知道呢?” 他想了一下,突然拍手道:“可能见过吧,前天早上我要收拾你表哥那间屋子,王天就要在里头,说你表哥一早就走了......” 允微的脸色凝重起来。 她和萧铄来这客栈不过一会儿,却在此刻出了命案,这个新来的小二,多半身份有问题。 钱三不是在山石坠落处死的,应是在这个客栈里身亡的。 “你可还记得,你那天是什么时候去打扫的屋子?”允微追问。 这个小二回答得很快:“每日我们卯正就得起来干活了。” 卯初钱三死了,卯正起身后小二们就开始干活,这中间王天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活动,完全足够。 县衙的捕快很快就来了,连带着一个老仵作提着箱子姗姗来迟。 他手脚还算利索,借着屋内点燃的烛火,验看起死者来。 允微身边的姑娘胆子小,见这样的阵仗,无意识地抓紧允微的手臂。 “这人死在谁屋里?” 一个大嗓门的捕快问了一圈。 姑娘欲哭无泪,小声答道:“我.....” 大嗓门捕快又马上追问:“你杀了他?” “不,不是.....” 姑娘有些急着解释,“我是在屋内睡觉,一醒来就发现他了,我不知道是谁杀的,不是我!” 她身形瘦弱,声音也细,那捕快并未多疑。 询问四周,得知他是客栈小二,立刻就说要见掌柜的。 一伙人风风火火下去了,允微和萧铄的目光停留在验尸的仵作身上。 老仵作终于验完,颤巍巍起身,将身上的物件都取下,出了门便去找捕快头子。 “老先生,敢问这人是怎么死的?”允微拦下了他。 周围的人见她一个女子不仅不怕死尸,还大着胆子问死因,纷纷有些异色。 老仵作眼中也闪过讶异,见这姑娘的确不像胆怯的模样,便道:“姑娘,衙门办事可不能随意告诉你们这些,你若是心急,不如便等等,等他们破了案就知晓了。” 第6章 第 6 章 萧铄轻咳一声,时原会意,将一块令牌直接示给老仵作,“还请老先生将你所验看之状详细说来。” 这块令牌通体漆黑,足有半掌大小,上面的“凌”字乃是鎏金雕刻,华贵异常。 那老仵作瞪大了眼睛,这大齐谁还敢不认识这样的名讳,再看那男子气度非凡,尽管低调却仍旧与周围百姓格格不入,他对着萧铄就要拜下去,被萧铄抬手制止。 “老先生只需说结果便可,不必多礼。” 老仵作忙道:“禀大人,死者面容呈青紫之状,脖颈之间有明显宽大的勒痕,耳鼻中均有溢血,按照时辰推算,应是半个时辰前身亡,死者应是......被人大力用腰带一物从后方锁喉窒息而死。” 允微狐疑道:“即是被勒死,又为何面容呈青紫之状?” “这,乃是因为他生前便中了毒,毒发时正好被人谋害......”老仵作推断道。 萧铄和允微对视一眼,眼中均有不解。 既然派人来杀人灭口了,又何必多此一举下毒呢? “可能看出是什么毒?”萧铄眼风扫了一眼老仵作。 老仵作道:“砒霜。” 砒霜是剧毒,一旦沾上很快就会毒发,这只能说明,给死者王天下毒的人和要勒死他的人不是同一人,或者说,有两个人都想要王天死。 允微沉眉,若王天真是杀死钱三的人,那么萧铄他们追查的名册也一定是被王天拿走了,现在王天也同样身死...... 难道说王天在钱三死后并未来得及将那名册毁掉,或是交给他的主子? 允微想到此处,偏头对上萧铄的眸子,与她一样,萧铄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吩咐时原: “去将王天的住处仔细搜一遍。” 时原领命下楼。 “恐怕凶手难找。”允微低叹。 王天在半个时辰前就死了,若是凶手动作快,说不定此刻已经找到名册回去复命了。 允微这般想着,身旁的白衣姑娘突然轻呼了一声,一瞬间抓紧了允微的袖子。 “怎么了姑娘?” 姑娘声音焦急:“我......我有个婢女,还未回来,她......会不会出事了?” 允微正色道:“她叫什么名字,穿什么衣服,你睡前她可在你身边?” “她叫小芸,绿色袄裙,她......我睡前叫她去给我问点热水,我一般睡醒后就,就要沐浴......” “你醒后不曾见过她?”允微追问。 姑娘摇头:“不曾,我一醒来看见的就是屋内的.....我方才一时情急,这才发现小芸不在。” 允微的目光落在屋内王天的尸首上,听这姑娘这么一说,心里想着她的婢女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时原很快带回了消息。 “王天的屋内都被翻乱了,看样子那杀他的人没找到名册,而且,属下在屋内发现了一具身着绿衣的女尸,看模样也是刚死不久。” 白衣姑娘闻言,一双秋眸泫然欲泣。 萧铄道:“去他屋里看看,顺便请这位仵作先生一同验尸。” 老仵作忙道不敢,提着箱子快步跟在时原身后。 贵人亲自发话,他哪敢不动作快些。 允微牵着白衣姑娘的手,细心安慰:“姑娘你别害怕,有我家大人在,定能护你周全。” 在她们身前便是萧铄,听到允微这安慰人的话,蓦地想起那日在城门口时兆安慰轿子里的她一般。 他哂笑,这女子还真是活学活用,这么快就搬上他的名号了。 白衣姑娘轻轻抽泣着,允微便开始和她聊天转移注意力。 “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此行可是要去往京城?” “我叫傅瑶,此行本是去京城找我爹爹的,是小芸陪着我出发的,”傅瑶神色难过,“我从小就被养在老家,只有祖母陪着我,若不是祖母去了,我也不会来京城.......” 允微神色微动,一时恍惚,想起了旧事。 “敢问傅姑娘,你的母亲呢?” 傅瑶捏着帕子擦了擦泪,“生了我幼弟后便去世了,后来我爹娶了一门新妇,也是她当初让我去老家的,说是我出生的时辰怕是会撞了我爹的运。” 高门大户家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允微心中清楚,见这位傅姑娘没了祖母,此刻连陪在自己身边的丫鬟都糟了难,此刻她心中疾苦,自然是要全说出来才好,不然憋闷在心头迟早会生出病来。 允微揽着傅瑶的肩头,轻轻拍打着。 “令尊可是礼部侍郎傅和顺傅大人?”萧铄全程听完了她们的谈话,冷不丁的发问。 傅瑶眸色震惊,“大人怎知?” 萧铄眼中讥讽闪过,傅瑶并未看见:“前些日子太后娘娘大寿,这位傅大人投掷千金就为讨太后娘娘的欢心,此事朝中不少人都知晓。” 只不过,傅和顺拍马屁拍到了马腿身上,弄巧成拙让太后娘娘想起了当年旧事,在寿宴上当场发了一顿脾气,傅和顺差点当场吓晕过去。 此事京中不少人都知道,还暗自嘲笑过这位傅大人,到现在都有不少人见到他就发笑。 傅瑶还不知道,只是她暗自听萧铄的语气便感觉出一丝不对劲,没有接话。 “大人,到了。” 时原推开王天的房门,里面传来一股酸臭味,房门口还摆着几双未洗的旧脚袜,傅瑶皱了皱鼻子,在门口迟疑。 “傅姑娘,进去吧。”允微捏了捏她的手,鼓励道。 老仵作正在验看那具女尸,傅瑶看清女尸的面庞,泪水滴落,“是小芸......” 小芸的面色惨白,脖颈之间亦是一片青紫,勒痕交于耳后,是被人勒死的,和王天的死法一样。 傅瑶没勇气看下去,躲在允微后面轻声哭起来。 老仵作和萧铄禀告完便退下了,允微和萧铄离那女尸近了一步。 顾及着身后的傅瑶,允微的步幅不大,“小芸既是替傅姑娘找热水,想必定然是要去找小二的。” 萧铄接过她的话:“而她极有可能找到的是楼上的王天。” 傅瑶点了点头,“是,我们入店时就是那个.....小二招待我们的,小芸和他也比较熟悉......” 允微看了一眼屋内,被子和柜子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看样子那凶手每一处都没有放过,越是这样,便越能说明,王天极有可能没有将那名册放在自己屋内。 萧铄让时原将刚才答话那小二喊来。 “你可了解王天此人?” 小二偷瞄了一眼允微,结结巴巴道:“大概晓得,他,他经常早起,这,我们都抢不过他干活,好多次都是他接待客人最多......不过他很爱钱,有时候客人打赏,他立刻就揣起来,我们让他给我看看有多少,他都不肯......” “他力气如何?” “挺大的,他可以一个人从地窖搬酒上来。” 客栈小二住的屋子都比较小,若是不在王天屋内,那就可能是在外面了。 允微突然问道:“你可曾见过他半夜偷偷出去?” 小二呆了一瞬:“没,没有......” “他家情况如何你可知?” 小二摇头。 允微又问了几个关于王天的事,不过那王天来的时日短,客栈内的小二都不算非常熟悉他。 捕快们问完了掌柜的话,听说这里又多了具尸体,急匆匆赶来,了解了大致情况后,捕快头子大手一挥:“先将两具尸体搬回义庄!” 底下有捕快劝他,天色太晚,不如先停放在客栈后院,天亮再行动,捕快头子犹豫了一瞬,答应了。 搬动两具尸体时,允微正带着傅瑶上楼,避开了捕快。 王天的尸体上盖了一块白布,手臂被颠的露了出来。 “等等。” 允微喊停。 捕快们知道萧铄的身份不一般,眼下对待允微也自是谨慎,带头搬尸体的那捕快斟酌道: “大人,怎么了?” 允微仔细看了一眼王天的手臂。 他的手是晒黑的肤色,经常干活显得粗糙,手背上有几处圆形或是扁圆形的红斑。 允微忽地想起了验钱三尸首的那位仵作,他曾说过,钱三尸首上有烫伤。 捕快们问过掌柜的王天的情况,说是王天家里有一个老母,去年走了,如今就剩下他和自己妹子一起,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 可这样的平民百姓怎么会和钱三这种探子有瓜葛,还牵扯出命案,如果是王天杀了钱三,那他应该立刻离开客栈,可他没有,还光明正大的继续在店里干活。 难道,钱三和王天曾经相识? 允微有些想不明白,这些话现在也问不了王天了。 路过萧铄的客房时,允微想了想,抬手敲门。 “进。” 男子冷冽的声音响起。 允微推开门,便见萧铄坐在小桌旁,手中拿着仵作的验尸状。 “王爷,钱三是你手下的人吗?” 萧铄抬眸:“不是,为何这般问?” 允微将自己方才所想一一道出,“如果王天和钱三以前认识呢?王天不是我们所想的派来刺杀钱三的人,只是个普通老百姓,而且钱三死后,王天也死了,他屋子还被到处找了一遍,显然,真正的主谋应该是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被王天抢先了。” “他爱钱,还有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 萧铄侧眸看了一眼窗外:“时原已经去找他妹妹了。” 允微的话止住了,她点头,“王爷的动作真快。” “客官,您要的热水。” 门外,小二敲门。 允微见萧铄一动不动,便替他开了门。 正是之前问过话的那小二。 他一见到允微开门,想起此间本是住了那位贵人,脑中不知想了什么,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姑娘,您也害怕啊?” “也?” 允微拧眉,侧身让小二将热水端进来。 小二一边走一边道:“是啊,今晚那姑娘就害怕,非要和掌柜的换屋子,捕快们也说那间屋子暂时不能住人,她一个姑娘家一边走一边哭,我便只能先安慰她,说那屋子之前住了个魁梧的男人,住了一晚也好好的,没啥事。” 小二说的姑娘应该是孤身一人的傅瑶,允微想起她的模样,也不由得道:“她看起来被吓得不轻,这么做也是......等等,你说她之前住的那间房是个男人住的?是不是我要找的......表哥?” 第7章 第 7 章 小二愣了一下,猛地点头,“姑娘提醒对了,正是你表哥!前两日住的人不多,那间屋子就没住人,要不是今天姑娘你说起来,我都差点忘了.......” 允微便道:“你带我去找那姑娘,我去陪陪她。” 小二做了个请的动作,忍不住感叹道:“姑娘当真是热心肠啊。” 那屋子就在允微隔壁,傅瑶听见敲门声,慢吞吞地开了门。 见到门外熟悉的身影,她眼中有些讶异。 小二识趣地下了楼,允微朝她微微一笑:“我见你一人住这屋子,见你白日害怕,不如你去我那,和我一起住?” 傅瑶当即应下来,将自己的行囊收拾好跟着允微去了她那屋。 “你先歇着,我待会就回来,如果你怕,可以睡床的里头。”允微找小二拿了床被子,替她铺在里面。 傅瑶感激一笑:“多谢姑娘,不知姑娘是要去做什么,我可能帮到你什么?” “不必了,我还得再去你今日住的那屋子里看看,你呆在这里就好。”允微回绝了她。 小二说,傅瑶是经钱三之后第一个住那里的客人,说不定,这其中也有王天的刻意回避呢? 王天……会不会和钱三有过纠葛? 允微的思绪在脑海中飞快运转起来,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王天……爱钱…… 钱三……探子…… 如果钱三和王天提前认识,那么在此间客栈相遇便不是巧合,王天是临时来此,难保不是故意来此蹲守钱三的。 可让王天特地前来蹲守的目的何在? 允微边走边思索着。 钱三既不是萧铄手下,那么极有可能也是与萧铄有关联的人的探子。 如今萧铄要找的东西不见了,和钱三接触过的王天也死在此,还被下了毒…… 不对。 允微停住了脚步。 既被下了毒,又被勒死,这看似是两个凶手,实则说不定是一个人的两种手段。 仵作说王天是半个时辰前左右身亡,那时候正是她和萧铄赶来这客栈的时候。 若是他们的行踪透露,这客栈的凶手只会选择威胁王天交出册子,或者……杀了他。 用砒霜,只是因为这凶手在得知他们的行踪前想悄无声息解决掉王天。 砒霜虽为剧毒,但用量把握恰当,也是可以延后死亡时间的。待王天身亡,凶手可自由地搜他住处。 恰逢那姑娘的婢女找到王天,见到了杀人现场,也一命呜呼。 允微站在钱三住过的屋子里,缓缓闭眼。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允微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王爷殿下也来这里寻找线索?” 萧铄扫视一眼这间屋子,道:“你方才说的,不无道理。” 允微冷哼一声,“看来王爷殿下有什么新证据了。” 话音刚落,身后之人有了轻微的动作。 萧铄:“方才时原搜出来,你正好来问。” 允微睁眼。 那时候她得到了答案,正好小二过来送热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萧铄递来一封信,开头写着“阿妹亲启”。 王天的家书。 允微拧眉接过,片刻才道:“原是如此。” 钱三与王天果然是旧识,不过钱三辜负了王天的妹妹,所以王天是故意在此等候钱三,找他寻仇,还伪造了钱三的死状。 若非钱三手里有册子,谁也不会怀疑一个探子是怎么死的。 王天本以为报了仇能回去,却未曾想,他自己也命丧于此。 “这是从王天衣服里搜出来的。”萧铄看向允微,“凶手既然未曾找到册子,只能从王天的妹妹入手。” 依照他妹妹对他的了解,或许还能找到线索。 “不曾想到,王天身为店小二,竟也能识字写信,看这字迹,恐怕是不少下功夫的。”允微感叹。 普通人想要识字,可不比王公贵族。 萧铄目光落在允微手上的信一瞬,很快移开,不说话表示默认。 “既然现在得等他妹妹来,不如我们来说说其他事情,王爷殿下?”允微收了信,转头目不斜视盯着萧铄,“三个月为期……王爷当初怕是早就得知了我在哪,才有这套说辞的吧?” 萧铄挑眉看她,“姑娘有什么证据证明本王早已得知?” 允微被他说出的话噎住了,一个劲儿的瞪着他,“你……” 无耻! 萧铄道:“况且姑娘当时已然答应,现在是想反悔了?” 不等允微接话,他悠悠开口:“那银镯自然不能……” “三个月就三个月!”允微打断他,“我何时说我反悔了,我只是好奇王爷能猜的这么准。” 后面这句话她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早知如此,当初在贺府就不耍小聪明了。 现在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多时,时原带着王天妹妹回到客栈。 王天妹妹名为王荷,得知王天身亡,在路上哭得昏天黑地,等见了王天的尸体更是悲痛欲绝,时原将她带到萧铄面前时,她眼睛肿如红桃,神色戚戚。 萧铄坐在房内,允微站在他身旁,与王荷之间相隔一道屏风,时原抱剑站在王荷身后,面容冷峻。 王荷不敢乱动,只匆匆一眼扫过屋内陈设,来请她的侍卫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屋内的主人……恐怕不是她种身份可以轻易见的。 “王爷,来的路上属下已经问过了,王天拿了册子并未送回家里去。”时原汇报。 他提起王天,地上的王荷不自觉抽泣起来,连最开始的害怕都抛之脑后。 “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替我哥哥报仇,”她泪眼朦胧,俯身拜向萧铄,“一定要抓住凶手啊!我哥哥,我哥哥他人那么好,他不该躺在那里的!” 片刻后,才听得屏风后矜贵低沉的声音响起。 “那你可知,你的前任丈夫,钱三亦是死在你哥哥手里?” “钱……钱三?”王荷不敢置信的抬头,“他,他死了?是我哥哥杀的……” 她眼中有泪,神情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快,“哈哈哈哈哈哈!钱三死了正好!他,他早就该死了!当初他在我怀孕时三天五日地去赌坊,将家里的地契都输光了,在我小产之时为了逃债,还跑去做什么跑腿的活路,他根本就是该死之人!” 王荷边哭边跪着往前移,“大人,大人,求求你,让我带我哥哥回家吧……” 哭声忽止。 时原拿剑抵在王荷脖间,“姑娘止步。” 下一刻,时原的剑被轻轻推开。 “她不过是个姑娘,何必如此?”允微扶起王荷,替她拭泪,“你别怕,我们找你来,只是想问问你,你哥哥平日里有什么喜好?” 允微的手带有热意,王荷竟又忍不住落泪,“我……我知道你们在找东西,可是,可是我哥哥没有带东西回来,也没有给我写信。姑娘,我可能帮不上你们……” 允微叹了口气,“正因如此,所以才来问你,你哥哥有什么爱好,若他不拿东西回去,便只可能藏在这里。” 王荷似懂非懂,想了片刻,“我哥哥他,小时候喜欢读书,但家里穷,他一年半载才能买一本书来看,除此之外,做活累了,他便会喝点酒解乏。” 允微回以一笑,“多谢你,王姑娘。” 言罢,她回头看向萧铄,见他并未阻止,转身对王荷道:“放心姑娘,带我们找回东西,会将你哥哥送你家中的。” “谢谢,谢谢贵人!”王荷想跪下道谢,被允微拉住,“不过,还有一事想问问你。” 萧铄透过屏风仔细打量着允微。 “你知道你哥哥怎么会突然来此间客栈吗?” 王天是怎么知道钱三会路过这里,并提前在此埋伏的? 王荷一怔,好半响才道:“是……是哥哥喜欢上一个女子,他为了攒钱才到处找活的。” 不等允微继续问,王荷便抹泪道:“哥哥来此也是那个女子的关系在,说是能……多挣些。” “那女子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王荷轻声说:“我只听哥哥唤她月娘。” 话已至此,王荷这里问不出什么了。 萧铄朝时原使了眼色。 后者会意,请王荷去客房歇息。 待两人走后,萧铄缓步越过允微。 “走吧,去酒窖。” 允微撇撇嘴,“王爷既然有答案了,那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萧铄脚步未停,“问。” “什么人都能做探子吗?” 萧铄的身影微顿,侧眸看向允微。 她在问刚才王荷的遭遇。 找什么样的人训练成探子,这并不属于他费心的小事,不过他仍旧回答了。 “你的问题过于宽泛,就好比每家店招人的条件不同,我的麾下自然是要查的清清楚楚,但别人,我又凭何插手管辖?” “钱三既是为了逃债去了他处,又能接过给我送信的任务,他逃向的方向多半是连州一带,那里与境州相邻,容易被战火波及,人手少是常事,因此,临时训练出的探子也不在少数。” 允微不了解战事,萧铄给出的解释勉强过得去,她不再说话。 两人悄无声息进入了酒窖。 客栈里发生了命案,闲杂人等全部不准出来自由活动,就连小二也早早回了伙房。 酒窖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微带着凉意,萧铄拿出了夜明珠,霎时将周围的一切照亮。 “不愧是王爷,随身还带着宝贝,”萧铄手里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实在惹眼,允微眼红,“要不咱们打个赌,要是我先找到,你把这个给我如何?” 萧铄头也未回:“够贪心的,我手里这颗夜明珠,价值万金,仅凭一句话你便想拿走?” 允微实在想象不出这么一颗夜明珠竟有如此份量,她径直闭了嘴。 万金....... 她只怕这个狗王爷又出什么新招损她。 忽的,她轻声道:“王爷,你有没有觉得这酒窖……有点冷?” 她的停顿恰到好处。 对面的萧铄沉默了片刻,道:“你说得对,但我不冷,你自己解决。” 允微暗自白他一眼。 早知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夜明珠照不到的地方,有人轻轻地笑了。 第8章 第 8 章 允微朝声源看去,下一刻,便感觉有刀架在脖子上,刃边锋利。 来人环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开口声音柔媚:“这般漂亮的美人,王爷竟也不打算怜香惜玉吗?” 女子的身形苗条,戴了轻薄的面纱,允微用余光打量她,忍不住开口:“这位姐姐,你也很漂亮,但是,你有话好好说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要挟我?” 女子轻睨允微,不理会她,眼神直勾勾看着萧铄,手中的刀刃朝允微的脖颈靠近几分。 “王爷,如今你的女人在我手上,我还是劝你找到东西后,用来交换她,”她的声音不怀好意,“否则,你就和你的女人一起死。” 萧铄静静看着她,周身气息冷冽,不怒自威,听得她的话,目光更是多了分嘲讽。 “我的女人?”他嗤笑,“你家主子派你来之前,都不告诉你目标之人的底细吗?” 他悠悠走至一坛酒旁,揭开上面的蒙尘布,正是一块六寸大小的黑盒子。 女子眼中迸发出利光,“你不给,那她就死定了!” “我说这位姐姐,你是怎么认为一个我说冷连衣服都不肯给我还让我自行解决的.....”允微一口气说完,正好顿了顿,“男人,他会怜香惜玉的呢?” 纵使萧铄的“自行解决”不是指的衣服,她还是想感叹一句这男人的无耻程度。 允微的话在这周围密不透风的酒窖里竟多了几分空灵和幽怨,女子微愣,一晃神间,怀中的允微已抓住空隙攻向她肋间。 她竟然会武! 女子吃痛的一瞬想下死手刺向允微,却已失先机,手腕被允微牢牢制住,连短刃都被她夺去。 “你!” 女子被反擒,死死盯着允微,“是我大意,早知道就先废你一臂。” “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晚了吗?”允微笑盈盈地看着她,“月娘?” 被叫破了身份,月娘的脸有一瞬惊慌,但很快冷静下来。 “纵使你知道我的身份,也别想问出任何东西,”她胸有成竹看向萧铄,“王爷,便是你拿到了东西,你就能全身而退吗?” 萧铄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动手擒凶,听得她刚才抱怨的话,实则是一席“肺腑之言”啊。 他不由得挑眉,现下已拿到账册,看向月娘的目光也不像方才那般寒气,“你无非就是想与我们同归于尽,不过,你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他的目光越过两人,看向允微身后,时原步履匆匆地进来。 “王爷,火药桶已经全部灌了水,不会有危险了。” 月娘瞬间面色苍白,“你怎么......知道的......” 允微好心回答她:“得不到就毁掉,这不是你的常用手段吗?” 利用王天想拿到账册,却没想到王天私藏了起来,她逼问不出来,便直接杀了王天。 同样的,如果在客栈里找不到账册,布置火药将此夷为平地才是最快的解决办法。 “将她带下去。” 萧铄话落,月娘便立刻咬舌。 允微眼疾手快,卸了她的下巴,“你手上有两条人命呢,不说清楚就想死,可便宜你了。” 月娘愤恨地看着允微,被时原架了出去。 酒窖内,只剩下允微和萧铄两人。 忽然间,允微靠近萧铄,在他身上嗅了嗅,“果真是一股酒香味。” 萧铄抬手抵在她额间,阻止她更近一步的动作,“想趁机抢你的镯子?” 被拆穿了,允微也不尴尬,“好歹帮了你的忙。” 身前男人低笑两声,目光坦然:“尸体是仵作验的,人是时原带回来的,账册是我自己找到的,你帮了什么忙?” 不生气不生气,允微在心里默念,她深吸一口气,“那我好歹帮你诱敌呢?” 萧铄勾唇轻笑,“就算没有你,她也会被抓住。” 允微暗自磨牙,皮笑肉不笑,“王爷殿下既然嫌弃我,何不将东西还我,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又想反悔了?”萧铄呛回去,“答应了却又食言,姑娘未免无耻了些。” 他说她无耻?! 允微只感觉太阳穴被气得一抽一抽的疼,“王爷,你说笑了,谁有王爷欺骗良家少女无耻呢?” 她一点也不顾及尊卑了,大不了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未曾想,萧铄非但不生气,还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所以姑娘身为良家少女,怎么会替嫁侯府,夜探贺府?” 允微噎住,萧铄反向她靠近一步,“莫非是在......找情郎?” 酒窖安静了片刻,允微冷静下来,眼睛微眯,“原来王爷在这里等着我呢,想知道我的目的,所以用三月之期扣下了我。” 萧铄也不意外允微会反应过来,她本就不是冲动的人。 顺着她的话,萧铄点头,表示同意,“所以,姑娘肯如实相告吗?” “这是我的私事,”允微拒绝了,“王爷大可放心,我并没有什么危害朝廷的志向,我此次入京,只是为了找一个......故人。” 纵使她语气如常,萧铄仍能察觉到允微的心情不似平常那般轻快,反而带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从未见过她这般愁容,仔细想来,这姑娘虽然来历神秘,却也没做过什么坏事,说不准只是想进京找亲人或是朋友。 萧铄一顿,“既然如此,三月之期一到,我会将东西还给姑娘。” 听得此话,允微的肩膀微松。 “行啊,反正本姑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三个月就三个月,”允微整个人又充满了生机,“跟在王爷身边,还能吃香的喝辣的,痛快!” 她说完,背着手一蹦一跳地离开了酒窖。 账册还拿在手中,明明应该尽快回去,脑海中想着允微方才的话,竟也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松快,萧铄收了夜明珠回了客房,吩咐时原明日一早再出发。 另一间客房内,傅瑶见允微迟迟未归,不敢独自入睡,一闭眼都是尸体的模样。 她下了床,坐在桌边,读着从包袱里找出来的书。 允微回来时,便见了一副灯下美人图。 “这么晚了,我以为你该睡了。” 允微回来了,傅瑶也就不怕了,她收了书,“不怕姑娘见笑,我一个人,还是有点怕的。” “不用怕,姑娘可以明日和我一起回京,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允微将灯盏移至床边,目光不经意一瞥,忽地停了下来。 傅瑶听得允微的话,目光急切:“真的吗?可是......我贸然和你一起,只怕王爷会不高兴的。” 说到后面,她开始担心起来。 可见允微呆住,傅瑶看向她目光所向之处,是一个香炉。 不明白为何她会出神,傅瑶轻唤了她一声:“姑娘?” 允微回神,眼中神采奕奕,“原来这就是凶器。” “凶器?”傅瑶重复,“姑娘是想到了那店小二的死?” 允微摇头,“王天是被勒死的,我想到的,是王天如何杀了另一个人的。” 客栈一般都会提供香炉,而香炉的盖子正是圆形的,为了使人点香时方便,都会在旁边架置烛台。 所以王天是用香炉作为凶器将钱三打死,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烛台,蜡油飞溅至两人身上,才会出现被烫的痕迹。 允微堪破了钱三之死,身心舒畅。 傅瑶听得另一桩命案,轻轻抖了抖身子,“另一个人?” “这不重要,这些交给衙门的人查也会水落石出,”允微见她害怕,便回到之前的话题上,“你可愿和我一起回京?” “自然愿意,”傅瑶的思绪也从命案抽离,回到方才的担忧上,“只是,王爷不介意吗?” “管他做什么,你是和我一起,又不是和他一起,”允微安慰她,“你孤身一人也不是办法。” 听得她这样说,傅瑶有些诧异:“可你和王爷不是......” 允微的装扮不像婢女,且和萧铄说话的态度并不低微,傅瑶还以为他们是....... “......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误会我和他的关系,但事实就是,我和他也就见了......”允微回想每一次都不愉快的见面,“四次。” 第一次是城门口替嫁,被他发现。 第二次是夜探贺府,被他抓个正着。 第三次是想要回银镯,被他忽悠。 第四次是和他一起来客栈,还差点被当成人质。 这么一想,萧铄果然就是她的克星。 允微心里打定主意,一旦拿到镯子,马上离他远远的。 “四次?” 傅瑶这回是真的惊讶了,“那你怎么会跟在王爷身边?” 允微沉默片刻,一脸“被提及伤心事”的神情,“此事说来话长,要不还是......早些歇息吧?” 傅瑶看见她一脸菜色,眼睛微弯,也不再多问。 第二日一早,萧铄一行人便赶回了城中,允微将傅瑶送至府门口。 “多谢姑娘,”傅瑶下了马,有些不舍,“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日后有机会我给姑娘下帖子,好好向姑娘道谢。” 允微抬手,“不必多礼,我叫允微,日后你若想找我,可以去城东馄饨铺留个信,到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说完,她策马离去,留下傅瑶目送她的背影。 直至允微的身影汇聚成点,傅瑶才缓缓转身,踏上台阶,敲响傅府大门。 同一时刻,萧铄回府。 书房的案板上,是时兆搜集来的消息。 “竟然和这么多人有勾连,”萧铄看着名单上的人冷笑,“这些文臣,果真是一丘之貉。” 朝堂上不遗余力的对付武将,若非萧铄立了大功,只怕也逃不过他们的口舌。 对比了萧铄之前回京时在驿站拿到的人员名册,上面果然多了两分蹊跷。 “看来咱们这位副将才是藏的极深。” 萧铄看着名单上多出来的那几个名字,里面竟有副将汪同方的人。 “去查他。” 一个副将竟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萧铄的指尖摩挲着名册,“看看汪同方和贺明浩接触的人中,是不是有相同之人。” 时兆抱拳应是。 “另外,属下打听到,昨日去贺府拜访的,只有丞相夫人和小姐,并且当晚宿在了贺府。” 丞相夫人,贺婉。 萧铄的动作停住。 贺婉是贺府的嫡长女,十八年前嫁于当时还是御史中丞的苏烨霖。 允微要找的难道是她? 萧铄心里突然出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9章 第 9 章 醉仙楼。 允微特意要了二楼雅室,点了几道招牌菜。 小二的动作麻溜,不一会就将菜上齐,允微叫住他。 “小二,方才我来时看见你们家牌匾的题字,苍劲有力,与其他酒楼都不同,可是有什么说法?” 小二一听,神色自豪起来,“客官,听您这话,您是外地来的吧?不瞒您说,我们醉仙楼的名声,可是连凌王殿下都称赞过的!” 允微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凌王?” “正是!您说的牌匾,便是凌王殿下亲手题的字!”小二一拍手,“姑娘您不知道,正是去年!那时候信国公府想与凌王殿下借秦晋之好,特意设宴,便是包下了我们醉仙楼,凌王殿下不仅当场给醉仙楼题字,还作了幅画给信国公府的小姐呢!” 说到这里,小二不由得叹气,“只可惜,信国公府那位小姐摊上了个狠毒的后娘,趁着凌王殿下出征,竟转头就将那位小姐嫁出去了。” 允微这下是真的震惊了,“凌王的婚事,信国公夫人也敢插手?” “这……”小二脸色为难起来,“小的就不清楚了。” 允微见状,摆手让他下去了。 本就是随便问问,只是没想到吃个饭也能听到和萧铄相关的事。 允微尝了一口炙羊肉,眼神微亮,迫不及待试下一口。 难怪就连萧铄也要为醉仙楼题字,这味道果真不错。 允微吃着吃着,忽的想起那小二的话。 不仅题了字,还为那位小姐作画,想必萧铄也是对那位小姐有过情谊的。 当真可惜一段姻缘。 允微无声叹气。 这些后宅内的事最是复杂,难怪当初师父听闻她想入京,一再叮嘱千万小心。 想起师父,允微心情不免低沉起来。 要是师父知道自己入京不仅没找到她,还丢了镯子,不知道该怎么数落她呢。 罢了罢了,允微将脑中烦忧晃了出去。 反正三个月之后就能拿到东西,那时候说不定人她也见到了,就算师父到时候来了京城,也不会再对她说什么了。 醉仙楼二楼的视野极为开阔,允微用完膳,移座至窗边,等着小二上糕点与茶。 街上人来人往,底下吆喝的摊贩不绝于耳。 允微的目光盯向几个地方。 半个时辰后,允微结账出了门,她晃悠着钱袋,脚步随着一辆马车的停下而止步。 熟悉的相府标识,马车后仍是众多侍从婢女,一对锦衣华服的母女下了马车,随即踏入天宝阁。 允微不自觉的跟着移步,在门口踟蹰片刻,终是提脚入门。 天宝阁内各种精美名贵的首饰头面,每一套都独一无二,若说醉仙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宴客之地,那天宝阁便是京城女子的梦想之所。 “这位姑娘想看些什么?” 一进天宝阁,便已经有店内的姑娘开始给允微介绍了。 “姑娘看着眼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天宝阁,”女子热情道,“我叫红珠,姑娘有什么想问的问我便好。” 允微打量着四处的首饰,眼睁睁看着她们上了二楼。 她提步跟去,被红珠拦住:“姑娘,这二楼是招待已经约好的客人们,姑娘想看首饰,一楼的这些可是不满意?” 红珠的话落完,允微也不好再上前,她在楼梯间踱着步子,断断续续还能听到上面的对话。 “此次去赴宴,你可记着我与你说的话了?” 贺婉声音轻柔,“你也快及笄了,若是有心仪的公子,只管告诉娘。” 少女撒娇的说了几句,贺婉轻笑两声,“放心,娘给你订了芙蓉面,赴宴那日,必然能惊艳四方。” 楼上不时响起两句恭维的话语,允微的眉眼愈发冷淡。 她快步离开天宝阁,即便是听到了红珠的嘀咕也懒得回头。 一次又一次。 看见她们美满的模样,允微的内心会破天荒的平静下来。 她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成为锦衣玉食的相府小姐,她只想要个理由。 抛弃她的理由。 跨过街角,允微脚步一顿,选了另一条小路。 身后的尾巴还在跟,然而允微已经没了戏耍他们的心思。 …… 眼瞧着那女子走近这条小巷,直到两个小贩装扮的男人跟进来,才发现那女子没了踪迹。 “人呢?” 其中一人问。 另一人看着分叉的巷口,指向其中一条,“分开找!” 两人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也没找见允微的身影。 “真邪门儿,这女的难道会点功夫?” “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人都跟丢了,回去领罚。” 一路穿过人潮,允微看着他们进了一家偏僻的院子。 记下这方位,允微悄声翻进了墙内。 “一群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一个头戴帷帽的男人狠狠踹向其中一人。 地上的人求饶:“大人,实在是那女的太狡猾了,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保证将她抓到!” 大人? 允微凝眉看向中间那身着黑袍的男人,这就是幕后黑手? “机会?” 那黑袍男冷笑,“萧铄都已经拿到账册了!我哪来的时间再给你们机会!听着,今晚你们抓不到她,明天提头回来!” 地上的两人一抖,不敢再说话。 允微看着院内三人,隐隐感觉奇怪,很快,她便发现了何处不对劲。 屋内还有一个隐匿气息的高手。 而这个人,也已经发现了她。 一支袖箭冲她而来,允微偏身躲过。 “既然来了,何故不肯现身?” 屋内的人开口,院中三人一惊。 黑袍男率先反应过来,看向允微的方向,眼神狠厉,“出来!” 其余两人业已拿出自己的武器,戒备起来。 允微压低声音,想起萧铄早上叮嘱的话,有模有样的学道: “老贼,我家主人说了,若是你将剩下的有心解决,少主自会既往不咎,若是尾巴扫不干净,便是我家少主,也决计保不下你!” 黑袍男子像是愣在原地,屋内的人在允微话落后,竟将院中两个男人解决了。 他的气势不容小觑,出手也是干脆利落,允微不想暴露自己,摘了两片叶子以内力一击,准头直取黑袍男子的咽喉。 果然,屋内那人放弃了向她出手,护着黑袍男人躲过,允微趁机翻身离去。 跟着那两人过来时允微便做了伪装,换掉了原本的衣服,加上一件灰黑色的劲装,远远看便如同身手矫捷的少年一般。 “于叔,快追!” 黑袍男嗔怒地看向允微离去的方向。 被换作于叔的人神色复杂,望着那边感慨,“若是我年轻些许,还能将他带回,可现如今,只怕容易中调虎离山之计。” 黑袍男一顿,“那我们赶紧离开,别给主子添麻烦。” “这两个人记得打扫干净,”于叔瞥向那两个男人的尸体,“不仅没将人带回来,还差点将你我暴露,尸体若是留下,说不定亦是隐患。” 黑袍男道:“这是自然,只是没想到,他们就连一个女人都抓不住。” “这女子或不可小觑,主子不是说了吗,当初萧铄在城门口,也没能拿下她。” 于叔沉吟,“只是不知为何,这女子竟又出现在萧铄身边,还寸步不离。” “这还能为何,”黑袍男不屑冷哼,“萧铄好歹也是先帝之子,如今又正是年轻,模样好,这京城哪家女子不想留在他身边?” 于叔看向黑袍男的目光有一瞬的不赞同,“萧铄也不是为女色所误之人。” 黑袍男语气更为嘲讽,“于叔,你别忘了,萧铄便是再不误女色,也是个男人,哪能一辈子不碰女人?主子调查的结果不也是说,那女子很是貌美吗?” 萧铄在城门口拦下一个女人,这件事虽不至于闹得沸沸扬扬,但知道的人也不少。 于叔好似也被说服了,“依你之见,该如何抓这女子?” “对付女人,自然应该利用她的情谊,尤其是对萧铄的情谊。”黑袍男胸有成竹,“她今日可是去了醉仙楼,只怕也知道了萧铄曾与信国公府的事……” 见他有成算,于叔也不再阻拦,“你有把握就好,记得,别再将事办砸了。” 至于方才跟过来的尾巴所言,于叔的目光陡然冷下来,也得上报主子才行。 …… 允微一口气跑了三条街,确认没人跟过来,找了隐蔽处换好装才慢慢悠悠回凌王府。 时兆见是她回来,神色淡淡,不打算多理会,未料允微凑上来拦住他。 “你家王爷在书房吗?” 时兆沉默片刻,怕再被她点穴,点了点头。 “谢了。” 允微拍了拍他的肩,步履匆匆赶向书房。 时兆看着她的背影,神色不解。 书房内,萧铄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靠近,停下了笔。 敲门声响完,不等萧铄答复,允微自顾自地开了门。 “王爷殿下!” “借你笔墨一用。” 她见萧铄手中的笔未用,连忙找了一张纸,取来他的笔,顺着他书桌上的砚台蘸墨。 萧铄这个书桌主人反倒被她这一套熟练的动作被迫挪到边上。 允微提笔回想那院中的场景,将黑袍男和那个朝她出手的人详细勾勒出来。 女子的馨香蹿入鼻尖,萧铄蓦地想起贺府那晚,允微被她捂在怀里的那一刻。 她身上有一股清淡却好闻的药草味。 真是神奇,平日里少见她出入药房和医铺,莫非是身上带了什么药包。 萧铄的目光不自觉移至她的腰间。 空空如也。 “王爷殿下,虽然你现在勉强算我上司,但你要是想做登徒浪子,我不介意给你一拳清醒清醒。” 萧铄对上允微戏谑的眼神,喉间发出一声轻笑。 “笑什么?” 允微凑近他。 药草味更近了。 萧铄按住她的肩,提醒她,“姑娘不妨看看,现在谁更像登、徒、浪、子。” 偌大的书房内供着一张书桌,明明是两人份宽的位置,萧铄被挤在一边,允微反倒占了大头。 而她上身朝着萧铄凑近,一手按在书桌,一手扶在萧铄后面的椅子上,将萧铄堵在最后的一片空余。 那架势,更像是强迫良家少女的恶霸。 第10章 第 10 章 允微握着椅子的手微微一紧。 “王爷殿下这么能说会道,恐怕没人能敌过你的嘴。” 她冷哼完,松开了椅子。 萧铄看向她手中的画,上面绘出一个黑衣带着兜帽的男子,身形偏瘦,个子高挑。 “这就是我今日看见的黑衣人,不过,屋里还有一个高手。” 除去天宝阁,允微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告知。 萧铄打开了城中布防图,按照她的讲述确认了位置,果然与他的猜想重合。 “多谢姑娘了。” 他抬眼,逆光中目光温和,竟看得允微有些不自在。 她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王爷这么客气,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你今日去了药铺吗?” 萧铄冷不丁的发问,允微愣住,“未曾,怎么了?” 那她身上的药草味从何而来。 萧铄只在脑中想了片刻,并未继续问下去。 迟迟不见应答,允微凝眉,双手环抱,“怎么,王爷殿下未派人跟踪我?竟不知我的行踪。” 萧铄无语凝噎。 他手下能干事的没一个打得过允微,这件事两人相互知晓,不知允微又为何突然挖苦他。 想来,恐怕只有一个答案。 “你今日不开心?” 萧铄再一次问住了允微。 她脑海中又想起那母女俩的对话,嘴硬道:“本姑娘心情好得很,不劳王爷费心。” 萧铄沉默片刻,缓缓升起让时兆改日买本有关女子话术的书回来的念头。 他没有对答,允微感觉气闷,“王爷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换我来问你。” 一听她竟有话要问,萧铄左眉微挑,明显是等她开口。 “我来京城这么久了,城中吃的玩的大概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今日我送傅瑶回去的时候,偶然听说京城中有什么宴会,我想去看看,王爷可有什么办法吗?” “姑娘说的可是女子间的雅聚?” “不是,”允微纠正道,“是男女都可参加的宴会。” 萧铄神色复杂起来。 他在脑中措辞半响,对上允微执拗的目光,竟在一瞬脱口而出: “你要去相看男子?” 允微满脸疑惑,“不是啊,我就是去看看,难道不能看吗?” 萧铄扶额,“若你不急,待我查完此事,自可带你一观。” 允微想起萧铄的一堆事,心道还是算了,说不定她都拿到镯子了,萧铄还没忙完呢。 她摆手:“不必了,你先忙你的,说不定到时候我就不想去了。” 萧铄拿起一旁的文书,忽然问:“既然傅家小姐与你说了,那为何你不与她同去?” 当然是因为傅瑶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允微心里腹诽,她勉强一笑,“我和她也算不得多熟悉,这种事怎么好意思……” 话说到一半,萧铄无辜的眼神让允微果断闭上了嘴。 她可真是专门往萧铄设好的坑里跳。 “原来姑娘这么信任在下。”萧铄声音含笑。 书房内静了片刻,萧铄眼前的文书被一道纤细的身影挡住。 允微靠近萧铄,用认真的声音一字一句问: “那凌王殿下可是愿意带我去看看?” 见她势在必得的模样,萧铄沉吟片刻,“你听说的宴会多半是城中士族或是官员夫人们带自家儿女前去相看,你想好以什么身份去了吗?” 允微轻笑,“凌王殿下不缺婢女吧。” “你可知我若真带你去,这京中会怎么传我,你的一时兴起,说不定会让我近两年来都不得安生。” 萧铄语气多了分意味深长。 以凌王的身份去参加这种宴会,简直就是昭告天下人,他想找个女人成亲了。 允微:“好吧,既然如此,那我自己去看看,只是到时候你可不许再给我添麻烦。” “麻烦?”萧铄但笑不语。 允微不置可否,见萧铄不再多说,找了个地方坐下,随意看起一本游记。 多出一人太过显眼,尽管允微安静不说话,萧铄仍是不解。 “姑娘是喜欢我这书房?” 允微头也不抬,“姑娘姑娘,我听的耳朵都腻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吗?” “允微。” 萧铄清澈的嗓音忽起。 允微身子一抖。 怎么感觉自己的名字在他嘴里这么奇怪? 浑身刺挠。 “你,阿不,王爷……刚刚说什么?” 允微合上书,嘴都有点结巴。 萧铄耐着性子再问:“你喜欢我这间书房?” 每每进他书房,允微总会赖上些许时候才离开,有时胡搅蛮缠说些胡话,有时则是声东击西想拿回镯子。 今日她竟直接不走了。 允微极为严肃的摇头:“王爷你错了。” 萧铄等着她继续。 “当初我便和王爷说过,我要跟着王爷,我只是在兑现我的承诺。” 萧铄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萧铄去义庄,她就去义庄。 萧铄去客栈,她也去客栈。 好一个兑现承诺。 谁知这又是不是她新想出来的法子来要回她的镯子。 萧铄闭眼,不想与她争执无用的话,无声吸了口气,继续坐在案桌前处理时兆送来的文书。 只要等此事一了结,他便会将允微的东西还给她。 就怕那时城门口一事,让注意到他萧铄的人也留意到允微。 至少留在他身边,比其他地方安全。 …… “大人,您就放心吧,此事我已计划好了。” 汪同方瞥向下方跪着的人。 若是允微在此,定能认得,他就是今日见到的黑袍男人。 汪同方虽身着一身旧衣,但身形健壮,精神气十足,两眼锐利,气势汹汹。 “我一早就让你去拿账册,结果你失败不说,还将月娘赔了进去,如今你告诉我,让我放心?” 汪同方狠狠拍桌,震得下面那黑袍男一颤,“大人,谁知萧铄竟会亲自前去那客栈?卑职……卑职这次绝不会失误!” 他抬起头,跪着向前,猛地磕头在地,“大人!” “哼,”汪同方未叫他起身,端着一杯茶,撇开茶沫,“你那计划,我看才是狗屁不通!” 说到气头,他嘭的一声放下茶,水珠四溅。 “萧铄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你是生怕萧铄看不出来有人在背后计划着害他?我告诉你,对付萧铄,女人这条路子行不通!” “可,可大人,若真是如此,这两日萧铄怎么会让那女人……” 黑袍男还想解释,被汪同方一掷茶杯打的头破血流。 他痛呼一声,趴俯在地,不敢动弹。 “可笑!”汪同方踹了他两脚,“你焉知这不是他的障眼法?!” “若是从一开始,这女人就是他上演的一出戏,你告诉我,又该如何解决!上次是账册,这次若是失败,是让我拿你的命去偿吗?” 黑袍男人瑟瑟发抖,不敢再言。 屋内静了一瞬,跪着的人屏气凝神,静静竖起耳朵等汪同方指示。 果不其然,汪同方气消了片刻,捋顺了衣袖,吩咐道:“罢了,你去拿我的令牌,去请见主人。” 黑袍男人闻言,将头埋的更低了,“是。” “若是主人不见你,那你就离开京城,等我传召再回。” “……是。” 待人走后,汪同方坐回主位,仆从将打碎的茶盏收拾干净,添了杯新茶。 朝见门外停留的身影,他收敛了怒气,声音多了分亲近,“进来吧,于叔。” “何必动这么大的怒气?” 进来的人正是与允微动手的于良。 他是汪府待了多年的老仆,功夫比汪同方还要高深,待人亲和,府内的人都叫他于叔。 只有汪同方知道,于良不仅仅是汪府的老仆,更是监视他一举一动的线人。 汪同方声音平淡,“他留不得了。” 于良对他行了个礼,姿态不卑不亢,“大人可想好了?他可是你弟弟的后辈,算起来你是他的叔叔。” “便是我儿子,我也保不了他!”汪同方眼中颇有忌讳,“你我都知道,他没将账册拿回来。” “若今晚主人不肯相见,便将他的尸体送去萧铄手上吧,正好,多了个替罪羊。” …… 凌王府。 “王爷,苏少爷来了。” 时兆在门外禀告。 “让他进来。” 允微起身,“既然你有客,那我先回去了。” 她将书放回架上,便听见门外脚步声,一道男声爽朗洪亮。 “阿铄,我都多久没见你了……” 门一开,苏俊年傻眼了。 暮色沉沉,萧铄房内灯火通明,烛影斜照书架,拉长纤细窈窕的身影。 谁能告诉他,萧铄房内怎么会有个女人?! “你,阿铄,这是怎么回事?” 苏俊年的目光在萧铄和允微身上流转,“怎么你书房内有一位……” “这位姑娘是我的客人,叫允微,”萧铄向两人简单介绍一番,“他是我的朋友,苏俊年,永昌侯府的小少爷。” “苏少爷,幸会。” 允微朝他一笑。 平日在外她多是用脂粉做了易容装扮,便是如此,也能看出她五官精致,标致动人。 她这一笑,惹得苏俊年竟然脸红。 他也算见过风流,只是没想到在萧铄书房也能看见个美人。 “允微妹妹,初次见面,我叫苏俊年,”他迅速整理衣服,拨弄头发,做了个自认为帅气非凡的动作,“你可以叫我苏哥哥,或者俊哥哥,又或者年哥哥。” 允微:“……” 她看向萧铄,眼神难以言喻,但萧铄竟在那一刻看懂她的目光。 她说,你选朋友的眼光真叫我怀疑。 苏俊年没得到回应,反倒看允微和萧铄两人来回对视。 他轻咳一声:“允微妹妹?” 听他一唤,允微连最后一丝笑容都没有了。 “她不吃你这一套,”萧铄适时开口,“叫她名字便好。” “这样嘛……”苏俊年尴尬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叫你微微怎么样?叫名字多生疏啊,是不是阿铄?是不是,微微?” 允微后退一步,“……苏少爷,你开心就好。” 苏俊年见状,颇有些伤心,“本少爷这么不讨喜了吗?” 萧铄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今日是发生了何事?” 第11章 第 11 章 允微率先反应过来:“你们聊,我听不得这种东西。” 苏俊年脑袋里冒出问号,“微微你说什么呢?阿铄和我都是正经人。” “……我倒想问问苏少爷想什么呢,”允微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们要是想说点秘密,我怎么能听?谁知道哪天就被灭口了。” “再说了,你们要是想说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允微偷瞥了一眼萧铄,“我也不感兴趣。” 她转身开门,脚步飞快。 “嘶,阿铄,这究竟怎么回事?” 允微走后,苏俊年放松肩膀,背抵书架,戏谑看向萧铄,“这女子是谁?” “一个进京寻人的姑娘,”萧铄简单说了一番,“将她留下也只是因为怕我查的这事牵连到她,你今日前来是有消息了?” 苏俊年勾唇轻笑,“好嘛,我还以为阿铄你也学会金屋藏娇了。” 他懒散找了个地坐下,“你让我盯的人确实动了。” “昨天你是去城外了吧?就是因为你出去了,他们才有异动,一路上异常狡猾,我也是今早上才摸清楚他们的位置。” 苏俊年说起这个颇为头疼,“就是嘴硬得很,我的人没能问出什么。” 萧铄道:“抓到人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他拿出案桌上的信纸递给苏俊年,“这是贺明浩府里搜出来的,你看看。” “贺家老狐狸?”苏俊年眉毛高高挑起,“你可以啊,能搜到这个,他可是多少年没露过狐狸尾巴了。” 萧铄沉吟,“他的尾巴的确深,好在贺府不是不透风的墙。” 苏俊年摊开信,扫视片刻,眉毛挤作一团,“这……” 他急速搜寻脑海中的信息,偏偏临到用时一片空白。 “很熟悉,我应该是在哪里看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见萧铄要开口说话,苏俊年连忙道:“阿铄你放心,我定是能想起来的,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萧铄:“……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事或许需要你帮忙。” …… 允微离开书房时已快至酉时,她奔波一路,只感腹中有些空落落的,见时兆在外候着萧铄,她唇角悄然一勾,闪身出现在他面前。 “时兆,你们一个月月钱多少?” 时兆一见她便头皮发麻,声音紧绷,“月俸六两。” 允微暗自惊讶,“想不到你们王爷这么有钱,养你们可得花去不少。” 像时兆时原这样的侍卫,也是萧铄身边的手下,与凌王府府中仆从不同。 时兆紧抿着唇,不懂允微问这些想做什么。 “那你借我点银两如何?” 允微完全没有借人钱的窘迫感,反倒逼退了时兆两步,他无奈摸出怀中银两递给她。 允微掂了掂手中重量,“谢了,等我晚上回来再还你。” 时兆垂下头,低声嘀咕:“当真会还吗?” 当然——不会还。 允微在心中回答他。 时兆一口气摸了五两银子给她,这可比她在馄饨铺里挣得多多了。 允微暗自想,要是给萧铄干活这么富,她也不是不可考虑留下来。 虽是这么想,但允微也知道,这不可能。 华灯初上,路边的商贩陆陆续续吆喝起来,不少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出街。 允微一路逛来,人潮流动,忽的感觉自己腰间一紧。 她回头,便见一个小男孩儿悄摸摸抓她的荷包,见被允微发现,他一把扯下,窜进人群。 “小屁孩儿,别跑!” 允微身姿轻盈,跟着他的脚步追去,甚至比他还快两分,没跑多久,便抓住了他的肩膀。 “敢偷东西?” 允微抓他的手微微用力,这小男孩儿痛叫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姐姐!我不敢了!” 他献上荷包,允微这才松开他,没好气看着他,“你说你,做什么不好,做小偷?你知不知道,要是被官府的人抓住,你这小身子骨可不一定受得了。” 小男孩儿撇嘴,低头望着自己的脚,脚趾微缩,低声道:“知道了。” 允微也顺眼看去,才发现他脸上还算干净,可一身打扮灰不溜秋,裤腿破烂,就连鞋子也破了好几个洞。 一看这样,允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叹气,拍了拍小男孩儿的背,肩骨凸起。 “跟我来。” 小男孩儿闻言,眼睛一亮。 允微给他买了两个包子,“吃吧。” 小男孩儿收起包子,摇头,“我带回去给我妹妹吃。” “你还有个妹妹?” 允微再买了两个包子,想了想,“你若是没骗我,可带我去看看你妹妹,我就把这两个包子也给你。” 小男孩儿眼巴巴看着允微手里的包子,犹豫了一下,“你为什么要去我家?” 允微点了点他的额头,“既然让我碰见你,那就是上天的缘分,你看看你,瘦成这样,虽然事出有因去偷东西,但这说到底是个风险的活,你还小,不该这样。” 小男孩儿羞愧低头,没想到这个姐姐还给自己买吃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啊,”允微声音温和,“所以我不怪你,你叫什么名字?” “……华风。” “礼尚往来,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允微。”允微指了指怀中包子,“若是想要这两个包子,带我去看看你妹妹。” 华风站在原地徘徊片刻,领着允微朝一个小巷走去。 不多久,允微便见到了一间破败的小院,院中有些枯草,地上还算干净。 华风捧着包子风风火火进了门,“言言!” 里屋是一间小床和一张瘸腿的木桌,上面有两个破口的碗。 床上是一个病恹恹的小姑娘,不过七八岁的模样,面容枯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允微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言言,我给你带了包子回来!”华风的语气激动起来,“你吃。” 华言笑起来,被华风扶起,只拿了一个包子,“哥哥,我吃一个就好。” 她小咬了一口,连肉馅都没咬到,脸上却高兴的显出红晕,“包子好香啊哥哥……” 华风没吃包子,将包子放下,拿起桌上的碗给华言,“慢点吃,碗里有水。” 华言轻轻点头,抖着手想接,被华风躲过,“哥给你端着。” 看这两个小孩儿,允微蓦地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她也是过过苦日子的。 若非是被师父捡到,或许活不到此刻。 抛去思绪,允微轻轻敲响门,“华风。” 华言身子一颤,怯生生看向门口。 华风挡在华言面前,不敢抬头看允微。 方才太激动,竟然忘了这姐姐跟在后面,这屋子里连让她坐的地方都没有,即便华风是小孩儿,也感觉到局促不安。 “低着头做什么?”允微晃了晃手里的包子,“包子不要啦?” 华风不好意思拿,脚趾头挤在一起。 “我可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好了给你就拿着。” 允微将包子塞进他手里,目光移向呆呆的华言,“你哥哥叫华风,刚才听你哥哥叫你言言,所以你的名字是华言吗?” 华言眼睛眨了眨,几乎没有幅度的点头。 允微语调柔和,“小华言,让姐姐替你把把脉怎么样?” 华言眼神看向华风,直到华风点头,她才小心翼翼伸手。 小女孩儿手腕细瘦,常年在屋内,更显病态的白。 允微一边给她把脉,一边和她们兄妹说话。 “你们家就你们两人?” 华风站在允微旁边,神色低落,“爹已经好久没回来了。” 允微看着华言的脸色,觉得不对劲,掀开她的衣袖,上面竟是痊愈的伤痕。 青青紫紫,还有些结痂的疤。 允微转身,一口气掀开华风的衣服,小小的身子骨,布满了被殴打过的痕迹。 “是你们爹打的?” 允微心情沉闷起来。 一只带有凉意的手捏着允微的衣袖,华言带着哭腔,“哥哥是为了护着我才被打这么厉害的……” 华风咬牙不说话。 允微的手温热,握住华言,“他为什么打你们?” “他喝了酒就打……”华言憋着气,眼睛发红。 这两孩子不知道受了多少虐待,允微看着心里难受,她看向这两兄妹,“你们可想离开?” 华风迷茫起来,“离开?” 他沉默了片刻,“姐姐你是想带我们离开吗?” “如果你们愿意。” 允微道:“我知道,你可能并不相信我,我们只有一面之缘,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管你们,我只告诉你一点,华风,如果你们继续留在这里,会死的。” 华风眼瞳狠狠颤动。 华言的手变得更凉。 允微直言:“就算你们的爹回来不会再打你们了,可我刚才探过你妹妹的脉象,若是不好好修养……” 她适当停顿,没将更残忍的话说出口。 华言轻轻抖起来,“哥哥……” “求求你救救言言。” 华风挺直脊背,像个小男子汉,可声音难免哽咽,他双膝直直跪下。 未感觉膝盖触地,是允微及时拦住他。 “所以我才问你们,可想离开。” “可是,可是没人要我们的,”华风终于哭起来,“我……我爹是总是赌钱,周围的人都借过钱……没人想要我们………” 断断续续,允微从他的话中明白了意思。 他爹是个赌棍,街坊四邻借钱都借遍了,或许以往还有人可怜这兄妹俩,可连带着他爹的欠债不还,恐怕对这两兄妹也没什么好脸色。 允微给他擦了擦脸,“怕什么,你只要答应我,以后不做今天的事,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我当然不会不理你们。” 说到底也不过两个孩子,允微既然看见了,万万做不到看着他们继续受虐。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华风紧紧抓着允微的手,泪眼朦胧,“你救救言言好不好?” 允微回头看向华言,“你呢,你想和你哥哥一起离开这里吗?” 华言靠近她,眼神期待,声音细弱,“愿意。” “好,你俩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允微正打算抱华言,忽听门外砰的一声踢开了门,来了许多人。 “就在这儿!” 四个壮汉拎着一个干瘦的男人进了门,将那男人狠狠甩在地上。 “华文清,还不快点把你两个孩子交出来!” 为首的壮汉轻蔑地开口。 第12章 第 12 章 壮汉的声音将这屋子都震得抖了三抖,允微听见外面的动静,眼神变冷。 “就......就在里面.......”地上的男人咳嗽两声,丝毫不见不舍,甚至还为壮汉指路。 华风躲在屋中门板之后,听见华文清的话,眼里又蓄满了泪水,他回头望向允微,眼神里只有害怕。 这个壮汉他认识,他爹经常去赌坊,总是被打回来,就是这几个人动的手。 “姐姐......”华言轻轻唤了允微一声。 不等她说话,壮汉一把推开那小屋门,华风被推倒,狠狠摔在地上,允微挡在华言身前,将华风扶起。 “哟,原来你还藏了个娘们,”壮汉见到允微,眼神亮起,神色贪婪,“反正你欠下的债这两孩子也不够还,不如把你这娘们也抵押了!” “娘......娘们?” 华文清自己也摸不着头脑,自己婆娘早就没了,哪来的娘们,但一想到这几个壮汉的本事,也不敢不从。 反正是个女人,虽不知道哪来的,可既然他们开口说要,自然是逃不掉的,如此一来,说不准还能将自己的债还了....... 允微看向门外地上的华文清,眼神多了分憎恶,“你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 “养他们得花钱!要是跟了赌坊,还能给我还债.......”华文清支支吾吾的说,“我也是为他们好,他们也能有个去处。” “好得很,好得很,”允微不知是想起什么,声音嗔怒,“像你这样的人,的确不配为人父母。” 这么轻易就能丢下自己的孩子,当初又何必生下! 看见华风他们,她想起了自己,心中怒气翻涌,用尽全力才能压下自己的愤怒。 “我说小娘们,跟着我们赌坊有什么不好?” 壮汉直接上手想碰允微的脸,被允微一脚踹开,“滚!” 即便是带两个小孩,这些人也不是允微的对手。 壮汉揉了揉心口,目光不善,“小娘们,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给我上!” 他一挥手,后面几个不知从哪里掏出家伙,逼近允微。 他们面色凶恶,吓得华风华言大哭起来。 允微冷笑,眼神微寒,挑眉间,目光移向门外。 面前几人正要动手抢孩子,不防脑后被击,四个人全都倒在地上。 门外出现一队小厮打扮的人,有一人正在向中间的人请示什么。 这群小厮围着一位白衣的华服公子,他面如冠玉,身高八尺,眼神沉静,看向地上的华文清时,不禁露出几分鄙夷。 允微听见他说:“将他们带走。” 他手下架起倒地的壮汉,将华文清也一同绑住。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华文清挣扎不动,气势变弱,“为什么要抓我们?” “放肆!”中间的小厮大喝,“我家公子可是户部尚书的公子,轮得到你来问?” 户部尚书? 允微还没想起来个所以然,便见那公子朝她望来,“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多谢公子及时解围,我们没事。”允微看向他的目光并不带善意,“公子既然要抓他们,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注意到允微的态度变化,男子神色微妙,“姑娘,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只不过这个赌坊是我们正在查封的一家,听闻他们要拿女眷孩子抵债,特来相救。” “查封?” “没错,姑娘一家或许还得先留下来,待我们盘问之后再放你们离去。” 看样子他是将自己认成了华文清这一家人了,允微看向身后两个小家伙,不免有些担心。 “公子或许误会了,我也只是看不惯这卖自己亲生孩子的渣滓行为,所以想将两个孩子带走,他们还小,身体虚弱,恐怕受不得你们盘问。” 男子暗自打量允微,不动声色看向她身后的两个孩子,“既是如此.......那不妨姑娘留个住址,待他们身子好些,我再去探问姑娘和他们的情况。” 允微有片刻的卡壳。 要是她说自己住在凌王府,难免给萧铄招来麻烦,可目前她也没有多余的去处。 看出允微的迟疑,他道:“姑娘可是没有固定的住所?若是姑娘相信我,可以将孩子交给我,府中人也会照料他们。” 他语气平和:“忘了向姑娘介绍,我叫贺高卓,若是姑娘不放心,可以去户部尚书府去求证。” 未免允微不信,他还拿出了贺府家牌。 姓贺,户部尚书。 原来是贺府。 允微脑海里不由想起某个黑漆漆的夜里去贺府的行径,她轻咳一声,“多谢公子好意,不过,我答应了他们要带他们走,即便他们是孩子,我也不能食言。” “要不这样,三日后,我带他们去你府上,你们有什么问题便到时候问。” 贺高卓犹豫一瞬,点头,“也好,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我回去吩咐门房一声。” 告诉了他名字,允微抱起华言,“贺公子,那我先走了,三日后,我一定将他们带来。” 贺高卓示意手下放他们走。 华风紧紧跟着允微,不时回头看华文清,最终还是狠心不再回头。 既然要将他们卖掉,他再也不想认这个爹了。 “公子,您就这么放他们走?” 冬沙跟在贺高卓身边轻声问。 贺高卓重新将视线移回被抓起来这几人身上,声音淡淡:“不然呢,难不成非得要将她们也抓走?不过是一个女子和两个孩子,只要大头抓到了,他们也不必过于在意,你回去吩咐一声,若是这位叫允微的姑娘找来,让她来见我。” “是,公子。” “行了,去下一个地方吧,将那些人都先抓回去,”贺高卓面色略显疲惫,“要将这些市井内的三教九流之地在一个月内重新治安,还有的忙。” “那也不用公子您亲自来,”冬沙嘀咕,“公子,这些活又杂又多,还不讨好,公子何必接过这烂摊子?” “慎言,”贺高卓提醒他,吩咐手下人将人带走,随后又道,“这活既然是陛下指派给父亲的,那我自然要替父亲分担。” 冬沙挠头,“可是公子,按理说,这些不都是京兆府的活吗,怎么就落到老爷头上?” 贺高卓垂眸,“陛下有陛下的安排,你我不得多言。” 冬沙只得道:“是,公子。” 出了小院,贺高卓神色沉思,问身边的东沙,“你觉不觉得,方才那位女子有些奇怪。” “公子是指哪里?” 贺高卓回想道:“我们进来时,正是那几个打手要动手的时候,待到解决几个打手,那姑娘也不见惊慌,她自己也说了,只是路见不平才想带走两个孩子……可我问她住哪,却不肯回答,搬出贺府的名头,那姑娘的神情看来,也不认识我们,反倒有些心虚……” 冬沙听着听着,一拍手道:“哎呀公子!你说这姑娘不会是个拐子吧!” “小的出去打听过,这华文清的街坊邻居可没有一个想靠近他家的,就连他家孩子也不愿意多搭理,这姑娘的打扮看着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莫非是专门诱骗孩子的拐子?” 冬沙越说越来劲:“就是因为知道您的身份害怕被揭穿,所以她心虚啊!她想赶紧走,说不定就连她留下的名字都是假的!那两孩子看着瘦弱,估计也是相信了她的外表,公子,您还是快将她追回来好好查问一番吧!” 贺高卓总觉得允微的面相不像这样的人,可好似也无法反驳。 他暗道自己多心,还是吩咐冬沙:“那你沿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去,速速将她们带回来,我在赌坊等你。” 冬沙领了命,拔腿就往街市跑。 半个时辰后,冬沙回来时气喘如牛,脸如菜色,“公子,小的找遍了这几条街也没看见她们……” 贺高卓眉头一皱,“可有沿街问过?” 冬沙急忙点头:“问过问过,可是就是没有她们的踪迹。” 他心底止不住的愧疚:“完了公子,这姑娘说不定就是拐子,现在已经将那两个孩子拐走了……” 贺高卓道:“眼下,你回去另派一队人,小心在京城中找寻她们,再去叮嘱城门口的守卫,将她们的身形告知,让他们仔细注意,或是有消息就来告知,不要张贴图纸,若是我们错怪人家,也不至于给她添扰。” “是,公子。” 冬沙立刻调转脚步回府。 …… 允微带着人回了凌王府,期间给华言抓了点温补的药,又给两兄妹买了套衣裳。 时兆见到多出两个孩子,眼都瞪直了:“姑娘,你怎么还往府内带孩子?” 允微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失考量,可她也不能就这么丢下这两孩子。 “你们王爷那边我会自己和他说清楚的,这两孩子先住我房里,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时兆眉毛都要拧成结了,一想自己打也打不过允微,嘴皮子也没她利索,只好给她让行。 “对了,这是给你的。” 允微从给华言的药包里抽出一份递给他,“之前和你交过手,你体内气血虽足,可脉络不顺,故而练功时会有些地方刺痛,这个药你可以再去抓几份,或者我给你药方,你配合着泡澡,泡完澡再打一套慢拳试试。” 时兆愣愣看着她,“多谢姑娘。” “不用谢,反正你钱我是花光了,要还肯定得日后还了。” 允微说起来都有些心虚,实则那些钱多数给华言和华风买东西花的差不多了,时兆这副药只占一小部分。 时兆倒是不意外。 允微回房后,时兆继续守在萧铄门外,便见时原脸色凝重的回来。 “去禀告王爷,人找到了。” 第13章 第 13 章 “死了?” 时原硬着头皮答:“被人发现的时候就没温度了。” 萧铄目光未变,想来已经早就预料,“看样子还只是个小喽啰,大鱼还在后面。不过,既然想让人出来顶罪,那就说明背地里还有勾当,继续往这条线索上查。” 时原抱拳应是。 “另外,允微说的地方,你去查查那附近都是什么人,看看有没有意外之喜。” 吩咐完时原,萧铄闭目养神,旁边的苏俊年有一搭没一搭的挑拨着烛火。 光影变化,屋内人影一闪一动,萧铄淡淡睁眼,朝着苏俊年方向准确无误扔了只笔。 “晃着我眼睛了。” 苏俊年堪堪躲过,不禁咂舌,“现在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哪像之前的你,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你知道现在京城有多少女子对你赞不绝口,一提到你,恨不得马上嫁进王府,要是我将你这真实面目吐露出去,不知道得伤多少女子的心。” 萧铄睨他一眼,“说的好像人家会信你的话一样,别的我不知道,苏少爷风流倜傥的名声我倒是略有耳闻。” “这,你这就不厚道了,”苏俊年心虚,“那是之前,现在我被我爹管的这么严,哪里还有机会风流?” 萧铄轻笑,“也得亏侯爷管的住你,否则你难保不是下一个黄良哲。” 黄良哲便是之前允微替嫁的顺安候府小公子,美妾如云,却还想着多纳几房女人。 “呸呸呸,你这可就是污蔑了,”苏俊年嫌恶道,“我只是喜欢和美人聊聊天说说话,比较照顾她们,可曾做过出格的事情?” 想他苏俊年,不缺家财,不缺容貌,性格又好,在女人堆里可是一等一的受欢迎,和强抢民女的黄良哲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等苏俊年吹完,门外响起敲门声。 “王爷?” 是允微。 她平日里虽一直跟着他,但今天还是头一次这么晚了还来找他。 萧铄示意苏俊年收敛,朗声道:“进来。” 允微推开门,知道苏俊年没走,和他打了招呼,最后目光移到萧铄身上,有些犹豫该如何开口。 真是奇了,以往可从没见过允微这个模样,萧铄饶有兴趣看向她,对她将要言明之事有了几分兴趣。 允微顿了顿,轻咳一声,将今下午的事娓娓道来,只是说到将两个孩子带回来时有些不自在。 “王爷大可放心,他们两个的开销我自己想办法,不会打扰到王爷,我也是见他们着实不易才将他们带回,若是王爷不喜,等过这几日,我就找个地方重新安置他们。” 允微现下可以算是跟在萧铄身边的人,开销可以由王府负责,这两个孩子不过是她半路捡回来的,自然也不能就这么算在王府内。 萧铄还没说什么,苏俊年便仰天长叹,“微微你可真是心地善良,这两个孩子着实可怜,摊上这么个猪狗不如的父亲。” 允微不知如何接话,只好看向萧铄,等他的反应。 “不过两个孩子,不用另外安排了,住你那里就是,开销也算在府内吧,”萧铄不在意这两个孩子,却有些意外允微的举动,想了想,没多言,“若是你银钱不够,和我说,或是去向管家说都行。” 允微陡然轻松下来,恢复明媚的神采,“多谢王爷,王爷也是个好人,那我先回去照顾他俩,若是王爷有吩咐,随时待命。” 她脚步欢快,与来时的模样天差地别。 苏俊年不对劲的看向萧铄,“阿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萧铄的目光让他直接闭了嘴,“时兆,将苏少爷送回去。” 苏俊年瞪大眼睛:“你你你,阿铄你怎么能见色忘友!我还想留宿在这里,我还没吃到你府内晚膳,我还......” “苏少爷,请。” 话没说完,时兆已然进屋请苏俊年出门。 萧铄注意到时兆手里的药包,“你受伤了?” 时兆一怔,明白萧铄指的什么,连忙道:“不是,这是允微姑娘给属下的药包,说是拿来调理的。” 不知为何,这屋内温度陡然有了些冷意。 萧铄声音淡淡:“知道了,送他出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 目睹全程的苏俊年爆笑,“行行行,我走,想来我也是留不下去了。” 他拍了拍时兆的肩,“只是可惜,没人给你家王爷送药。” 时兆一脸懵圈看着苏俊年,不明白自家王爷为何需要用药,他大着胆子问:“王爷身体不适吗?属下给您请个大夫。” 萧铄冷着脸,“没有,下去。” 时兆闷闷答了声是,正准备退出去,又听萧铄喊住他。 “她为何给你送药。” 时兆据实回答,萧铄面上没什么神情,“知道了,既然给你药,就拿着试试,精进武功也是好的。” 王爷这是嫌弃他武功太差了吗,时兆心里忐忑不安,面上答是。 心里想着还得回去和时原多打几回试试。 允微给两个小家伙收拾了间偏房,想着华风毕竟是男孩,让他住进了偏房,华言跟着她住。 头一次见这么大的屋子,两个小家伙眼睛都瞪直了,生怕自己像做梦一样,不一会儿梦就醒了,一睁眼还是那个破屋子,还有那些要抓他们的人。 “好了好了,别看了,该去吃饭了,吃完之后,收拾收拾,华言就可以吃药了。” 华风华言一直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光凭华风偷东西偷来的东西也抵不了什么事,好在华风虽然瘦,经常活动着反而体魄好些,躺在床上的华言就不一样了。 她身体本就虚弱,尽管吃了两口下午的包子,终归补不起来这么些年的营养,允微替她准备了药膳,既可以吃饭,也有温补的效用。 小孩子身体长得快,吃一段时间,再配上强身健体的锻炼,补回来也不是难事。 “我们长大以后,一定会报答姐姐的。” 华风牵着华言的手,郑重对着允微道。 允微动作微顿。 脑海里,突然想起幼年的声音,稚嫩却不失倔强。 “等我长大以后,一定好好报答师父!” 对面是一个儒雅和善的男人,点了点她的额头,笑吟吟地说:“好,我等我们阿音长大。” 思绪回笼,允微发现华言轻轻牵着自己的手,湿漉漉的眼睛充满了信任。 两兄妹用完膳,沐浴完,各自睡下。 他们很久不曾睡过好觉了,不是担心半夜他们爹回来充满酒气的殴打,就是怕遇见坏人进屋打他们的主意。 像现在这样,能在大床上睡觉,放在以前,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允微见华言睡熟,本想自己沐浴去,院中的脚步声不轻不重的响起。 这个气息,除了萧铄,不作他想。 月光下,萧铄如一尊雕像矗立,月色映在他高挺的鼻梁,勾勒出深邃的阴影,从眉骨到鼻梁,眼睛至唇形,都如同上天打造,俊美非凡。 他原本闭着眼,听到允微开门的动静,缓缓睁眼。 允微站在原地欣赏完他的美色,眼睛忽闪忽闪,“王爷深夜前来,莫非是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萧铄琢磨着,听这口气,怎么感觉允微比他还兴奋。 “怎么我每次见你,不是从你嘴里听到‘登徒浪子’,就是‘见不得人’?” 允微回想了一下,冷哼,“还不是因为王爷你每次都没做过好事啊。” 萧铄这回是真的笑了,“我怎么记得,方才在书房还有人夸我是好人?” “一码归一码,你对我确实没做过好事,”允微算的清楚,她关上门,走到萧铄面前,一条一条的搬出来,“第一次,你用暗器伤了我,第二次,你抢了我的东西,第三次,你骗我,第四次,你利用我抓人......” 萧铄见她念念有词,失笑,“你倒是记仇。” “废话,我又不是君子。” 两人说了会话,萧铄正色道:“今晚我要去汪府,你替我放风。” 允微望向他身后,“你两个小侍卫呢,不跟着你了?” 萧铄意味深长看向她,“时原出去办事,时兆......你应当知道。” “我知道?我怎么知.....”允微下意识反驳,突然想起自己回来给时兆的药,她反应过来,“好吧,那我今晚就是舍命陪君子咯。” 萧铄领她走向院外,“错。” 他回头,眸色在月光下,墨色如海,偏偏他的神情多了分邪气,竟像只勾魂夺魄的美男狐狸精,令人心神一晃。 “我亦不是君子。” 允微大为震撼,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得一路跟着萧铄,在房檐和屋顶起伏。 汪府离得不远,萧铄没多久便停下。 两人默契翻墙,落在府内丛地。 萧铄来前记住了汪府布局,大差不差估摸了落地位置,以及汪同方的主院。 他比了个手势,允微点头。 随即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汪同方的院子。 屋内亮着烛火,却不见汪同方的人影。 允微听见院外来人,神色不对,低声道:“是不是中计了?” 萧铄抬手止声,将允微拉至屋外一个偏僻角落,四处扫视。 半响,他道:“障眼法。” 随着他话音落下,院外的人逐渐远去。 汪同方不在这里,想必是去见他背后的人了。 允微扯动萧铄的衣角,“你看,这里。” 她指向旁边的地。 这屋子周围有一片种植花草的地方,而此刻,其中外面的一株花的枝桠上勾着半指宽的布料。 若非允微晃眼看了一眼觉得奇怪,恐怕也不会注意到这花上飘动的物什。 萧铄摘下仔细辨认,却感觉自己没什么印象。 “回府吗?” 允微问。 萧铄摇头,抓住她的手轻轻一跃,“不,去另一个地方。” 第14章 第 14 章 出了汪府,萧铄松开允微,在前面带路。 如果汪同方如他所想去见了那个人,那么事情或许会比较棘手。 “等等,这是......” 允微看向面前黑漆漆的大门,眼里闪过震惊。 萧铄不等她反应,带着她进了府内。 允微回过神,看向萧铄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可思议。 “你......” 她整理了片刻思绪,神情不复之前轻松,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她果断闭嘴。 萧铄料到她有所猜想,朝她招手,带着她一路躲过夜巡的家奴。 绕过西南角的小院,萧铄便带着允微进了主院。 这里比汪同方府内的主院宽阔不知几倍,四处的花草打理的井井有条,即便是在夜间也能轻而易举的看出这里的主人不是小人物。 屋内渐渐传来说话声,更多的是低语。 萧铄飞身上屋顶,没有惊动屋内的人。 汪同方的声音传出。 “主人,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回答:“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想死,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汪同方没有说话,或许还在斟酌,听他主人继续道:“趁现在还有时间,你尽快安排,不成功,你就和你那侄子一个下场。” “......是。” 想到自己的侄子,汪同方多了分狠意。 允微替萧铄望风,见他在屋顶上迟迟不动,心里慢慢着急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这院子越来越安静。 院中花草轻轻摇曳,察觉微风瞬至,允微立刻移身。 萧铄余光瞥见动静,放弃偷听,飞身而下,和允微分头而动。 “哪里跑!”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响起,惊动了屋内说话的人,也将萧铄和允微暴露在院中。 于良的动作快,两枚暗器分别掷向萧铄和允微,府内巡逻的人也立刻赶来。 两人躲过暗器,允微摘叶还击,萧铄亦踢起地上石子掷去。 叶片轻巧却含有沉稳内力,锋利无比,石子更是飞速袭来蕴藏狠劲,两人的劲道各有不同,却都显露杀机,于良拧眉躲过,从怀中掏出一包什么东西,凭借风力四散开来。 暴露出的粉末顺着风向全都飘向允微,她立即屏息,萧铄趁此机会偷袭于良得手,抬手捂鼻冲向允微,两人脚尖轻点离开此地。 汪同方从屋内冲出,看着于良受伤的肩膀,震怒后便是害怕,他颤巍巍看向身后之人。 “主人......我们被发现了......” “那就将计划提前。” ...... 允微被萧铄带着,身体逐渐使不上气力,方才的粉末还是有些被她吸入了。 萧铄察觉到允微的异状,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停下。 “还能坚持吗?” 允微本想说没事,却在一瞬间感觉到体内的变化,脸色突变,她抓紧了萧铄的袖子,咬着牙断断续续开口: “带......带我回......”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脸色越来越差,抓着萧铄的手青筋暴起,随后无力垂下。 “允微,允微!” 萧铄叫了她两声,怀中的人不省人事,他将她背起,回了王府。 本以为还要找个大夫,没料到允微被他背了一路,回到王府时正好醒了。 她迷迷糊糊趴在萧铄背上,喃喃: “好硬的骨头,硌的我脸疼。” 萧铄脚步一顿,见她醒了,还能玩笑,没了方才紧急的神态,“你多吃些,脸上长点肉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允微撇嘴,“王爷这是打算犒劳我吗,忙活这么一宿呢。” “犒劳?”萧铄掂了掂她,允微一惊,立刻抓住萧铄脖子,“王爷你做什么!我现在力气还没恢复!” “这还不够吗?”萧铄语气悠悠,“你可是第一个被我背的人。” “......好荣幸,”允微皮笑肉不笑,“王爷真是心地善良,菩萨心肠。” “多谢夸奖。” 萧铄领完夸赞,问道:“可需为你请个大夫?你方才的模样可是因那粉末的缘故,我还以为你中了什么毒。” 允微没有立刻回答,等萧铄将她送回院子放她下来,她才道:“不用请大夫,我自己调点药就好,那粉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铄想起允微当时的模样,仍有些不放心,“我明日为你请个大夫。” “不用,”允微坚决拒绝,“我不喜欢除了师父以外的人给我诊脉。” 萧铄重复:“师父?” “对,我师父,他可厉害了,反正我不需要别人给我看病。” 允微不打算解释她师父,萧铄但凡有点眼力见,就不会多问。 果然,萧铄只是无奈点头,“既然这样,那你有何需要同我说。” 允微悄然松了口气,听见他的话,又将一颗心缓缓提起。 “呃......这个......” 看样子是有需要,萧铄等着她开口。 允微的面色看起来比华风那两兄妹难开口多了。 萧铄不自觉多了几分好奇,能让她难言成这样的,究竟是什么大难题。 “王爷,事先声明,我不是垂涎你的美色,”允微长叹一口气,“但你能今晚留下来吗?” “......” 萧铄的疑惑摆在脸上,之前他将她刺伤也没有这样的要求,难道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别误会,我真的不是流氓,”允微见他的脸色,心里只觉尴尬,连带着自己说话也开始不自然起来,“就是,我练的功法比较特殊,需要人看顾,等我喝了药配着功法调理好,就不用劳烦王爷了。” 这世上多的是山野道人,一些奇怪的功法也并不罕见,萧铄之前也碰到过,知道允微大概不是京城人氏,心里也就想明白了。 他想了想,“不如去我屋里,你这屋里还有孩子,是否会影响他们?” 见萧铄并不排斥,允微自然应下,“好,今晚辛苦王爷了。” 萧铄眉毛一挑,允微心里咯噔一声。 “那你可有想好如何报答?” “......” 萧铄先找了时兆,吩咐完他,便领着允微回房。 他屋子占地布局构造都比允微住的地方好太多,就连院子都是允微的两倍大,允微静静跟在后面,萧铄能感觉到她的气息越来越不稳。 将她带进房内,烛火映照下,允微的脸色已然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允微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默默调理内息,片刻后,她额间开始冒汗,缓缓睁眼,“可以请王爷再近一些吗?” 萧铄离她两步远,原本算一个安全距离,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再近一步。 不够,还是不够,允微内心煎熬,面对萧铄不敢直言,只好继续让他靠近。 萧铄的距离愈发近,到最后,仅仅离她一臂的距离,她感觉到沉稳的气息在自己旁边萦绕,内心的焦躁逐渐抚平。 允微从怀中摸出一瓶药,倒出一粒吞服,重新调理经血脉络。 淡淡的药香味袭来。 她的气息逐渐平稳,可萧铄却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两人的距离,足以让他看清她每一寸皮肤,即便现在她运功疗养,脸上渗出细汗,仍旧难以忽视她优越的五官,和细腻白皙的肌肤。 他还记得,城门口她一袭嫁衣,容貌倾城,姿色动人。 他不知道允微为何让他越靠越近,也并未说过需要自己做什么,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功法,需要一个人离她这么近。 难道是阴阳调和? 萧铄脑子里一蹦出这个念头,立刻清醒过来,当真是和苏俊年玩多了,怎么能想到这种东西。 有机会还是得问问允微,这是什么特殊的功法。 想到她的身手和她提起的师父,萧铄内心沉思。 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能在京城找什么故人,说不定之前的猜测有误,她与京城的人没什么关系,是她师父托她找人。 或许是一桩江湖恩怨也说不清。 萧铄的神思越飘越远,最后回到允微身上。 不得不说,她身上真是有一种鲜活的力量。 哪怕是他,有时候也喜欢和她多接触,无论是拌嘴还是行动,允微都像只猫。 一只会收起自己利爪的猫,平日里性子跳脱,表面无害,一遇到危险,只会毫不犹豫给予致命一击。 她是自由的,因局势所迫被他强行留下,终归是会回到山野林间的。 萧铄不禁有些遗憾。 “王爷?” 女声轻唤,萧铄回神,发现允微不知什么时候调理完毕,肉眼可见恢复些许血色,甚至现在还大着胆子观察他。 “王爷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 萧铄估算时辰,差不多快五更天了,听见允微的问题,总不好回答是在想她,他扯开话题: “你的身体好了?可还会反复?” 允微摆手,“这一次是我一招不慎,没料到那老头手里的东西与我功法有些相悖,现在应该不会再发作了,今夜还得多谢王爷。” 提起这个,萧铄顺着她的话问:“我从未见过你们这样特殊的功法,为何我只在你旁边什么都不做,你就能自行解决?” 允微嘴角抽搐,“王爷可以理解成,你就像护法一样,除非我‘走火入魔’,否则一般不会有什么事。” 走火入魔当然是编出来的,她真正需要的是自己的东西。 镯子还在萧铄那里,她要是直言,只怕萧铄很快就能将此事作为把柄,虽然萧铄为人不出格,但谁知道会不会又对她进行惨无人道的压榨。 况且,允微眸色微暗,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镯子。 “护法?” 萧铄被她逗笑了,“没想到我堂堂王爷,只能做你的护法。” 既然允微不想说,萧铄也不再多问,每个人都有点自己的秘密,他不会刨根问底。 允微抿唇,“要不,封你个更大的官位?” 萧铄听她不着边际的话,眼中笑意闪过,“比如?” “......”允微果断放弃这个话题,“时候不早了,王爷早些歇息。” 允微刚调理完气息,自然不困,眸中神采让萧铄不由感到好笑,她总是达到目的就开溜。 “好,你也早些休息。” 允微走至他房门前,便觉门外有风声,转头看萧铄,他眸光暗闪。 “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15章 第 15 章 屋顶接连传来响动,萧铄神色平静,看向允微,“你刚恢复,留在此地。” 银光一闪,萧铄利剑出鞘,守在门外,很快陷入厮杀。 府内各处均有袭击,不止萧铄院中,幕后黑手来势汹汹,似乎就打算将萧铄的王府屠掉。 且不说萧铄今岁立了大功,便是他先帝之子的身份,也无人敢动,今日竟然引来这么多的杀手,定然是与萧铄这些天调查的案子相关。 能对萧铄下死手,可见幕后人要隐藏的,绝对是惊天大案。 允微想到今晚去的地方,心中一颤。 萧铄是怎么放心让她前去的,明明她是个局外人,如今也被动陷了进来。 罢了,反正她很快就会走。 允微听得外面动静,心中无奈叹气。 萧铄不是毫无准备的人,今晚既然被发现,想必一定有对策,时兆也不是吃素的,这些人进府不可能毫无察觉。 想到王府内的防卫,允微便知道萧铄打算瓮中捉鳖。 只是...... 那幕后之人就意识不到吗? 派出这么多人,看样子是想同归于尽了。 院外动静越来越激烈,允微拧眉,想到那两个熟睡的孩子,心中暗道不好。 萧铄应有分寸,可刀剑无眼,就怕那两个孩子会被吓到。 她果断离开屋子,朝自己的院子奔去。 赶至院中,才发现两个孩子被好好护在屋中,门外的侍卫奋力杀敌,允微捡过地上尸体的佩剑,加入战局。 不过片刻,门口的侍卫轻松起来,允微招招致命,注意血溅落的方向,很少在衣上留痕。 干脆利落地解决余下的人,扔下剑进了屋子。 两个孩子大叫一声,还以为是歹人进屋,见到是允微才闭嘴。 华言被华风护着,身子仍是止不住的颤抖。 两个孩子哪曾见过此等场面,这离他们的生活太远。 允微给华言把脉,受惊过度,应当好生休养。 好在萧铄的人差不多到收尾阶段,她安抚着两个孩子,怕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吓着他们,只是守在他们的床边。 两个孩子见到允微心下安定,竟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门外的侍卫未曾离开,允微算了算时辰,已到五更天,再过不久,萧铄就要去上朝。 不知道那时,朝堂上又会是怎么样一番腥风血雨。 “允微姑娘,王爷有事相请。” 时兆敲响了门。 ...... 金銮殿。 萧禹面色冷峻,文武群臣此刻尽数低着头不敢出言。 他端坐龙椅,气势威严,自萧铄爆出个惊天大雷,这殿内便如死寂一般。 “好得很,如今这贼子都可以直冲我朝中大臣的府邸了!” 萧禹气急反笑,“凌王,你来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萧铄出列,俯首朗声道:“回陛下,臣昨夜亦是从睡梦中被贼人惊醒,他们来势众多,若非府内侍卫训练有素,只怕今日臣见不到陛下了。” “昨夜来袭之人大多都是死士,有一百零七人,现已伏诛。” 一百零七人! 这得是多么庞大的手笔,寻常大臣,恐怕豢养不出这么多人吧。 萧禹的目光扫过底下的每一个人,眉头紧锁。 在这京城之内,在他脚下,冒出这么多死士屠杀一个王府,这不是对他这个皇帝明晃晃的挑衅吗! “诸位,可有什么想说的?” 萧禹语气令人胆颤,京兆府尹钱鸿光顶着压力出列: “陛下,此乃......京兆府治安不严,还请陛下降罪.......” 萧铄勾唇浅笑:“钱大人,此事怪不得您,有人想要本王的命,又岂是钱大人能左右的?” 他说完望向龙椅上的萧禹,“陛下,臣已知晓是谁想要臣的命了。” “哦?”萧禹顺着他的话,“是哪个胆大包天之人?” 萧铄侧眸,唇角笑意不散,眼神却极寒,“此人就是——” “武定将军,汪同方。” 他掷地有声,整个朝堂之上响彻萧铄的声音,下一刻,汪同方镇定地站出来,与其对峙。 “凌王殿下,何故污蔑下官?下官的家底怎么可能养得起这么多个死士?” 他表面义正言辞,实则后背发热,全身冒汗,一想到萧铄昨晚撞破了他与主人的谋划,心中下定了咬死萧铄的决心。 “何故?本王以为,武定将军自己心里清楚。” 萧铄的目光锐利如剑,直刺汪同方,“想将本王灭口,不过是为了遮掩你当初犯下的罪孽!” 汪同方闻言,竭力冷静,“不知凌王殿下在说什么,陛下,还请明察,臣是清白的!” 萧禹一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暗中在调查什么,如今既然闹到他跟前,想必都是萧铄有意为之。 他不言,等萧铄出击。 “好一个清白,不知武定将军,你敢不敢对着我大齐数万将士的尸骨说一句清白!” 萧铄的话震得满朝文武身子不由一抖。 那汪同方眼瞳一缩,想辩解的话绕在嘴边,偏生说不出来。 萧禹也变了神色,正起了身子。 只听萧铄逼问: “汪同方,本王率领将士们浴血沙场之时,你在做什么?” “我......” “将士们夜袭敌军,身先士卒之时,你又在做什么?” “伤亡过半,急需粮草之时,你,又在做什么?” 萧铄步步紧逼,汪同方脸色陡然有些发白,“我......自然是跟着.......” “你在通敌。” 不等汪同方说完话,萧铄冷声打断他。 平静的语气蕴含着无边的怒火。 萧禹眯起了眼睛,定眼看着殿中两人。 “将士们在外奋勇杀敌,你的人在军营里偷窃城中布防图,派人接应粮草之时,你信誓旦旦作保准时归来,却整整晚了六个时辰,还损失了粮草,期间遭遇敌袭,你就在两公里之外静静等着我们兵败。” 萧铄话音落下,“汪同方,你敢说自己清白吗?” 当初那一战,兵力不足,没有外援,汪同方还分走了部分兵力,萧铄眼前是被鲜血染红的士兵,昔日战友,此时尽数化为尘土。 萧铄发过誓,要将敌人挫骨扬灰。 “通敌叛国?”萧禹威严的眼神打量着汪同方,一字一句道,“武定将军,你可有话说?” 汪同方咬着牙,两股战战。 “陛下,臣从未有过叛国之心......” 他一肚子的话,在看见萧铄的目光后,竟一句也不敢说。 有如实质的杀意浮现在萧铄的目光中,汪同方想起萧铄杀敌时的戾气,心中胆惧。 他知道,萧铄是必然要杀了他的。 他逃不掉。 明白这一点,汪同方满是绝望。 “凌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萧禹适时开口。 萧铄转身,将怀中奏折呈上,“陛下,当初对敌柔然,正逢国库空虚,境州及其边境州常年被柔然侵扰,兵力勉强相抗,臣领命与柔然开战,以八万大军对敌十二万,伤亡过半,若非最后诱敌深入,用计攻破,只怕难保境州。” 萧铄说的远比不上真实的战况。 柔然贸然进攻,本就让境州大军躁动,偏偏他们善马战,打的境州士兵接连败退,若不是萧铄及时赶往,柔然很快就会攻破城池。 萧铄来后,大军重拾信心,可天不遂人愿,国库告急,粮草迟迟不到,原本可以取胜的战役硬生生被拖成了两方胶着对敌,双方损失惨重。 后来汪同方报信,敌军趁机偷袭,差点就要得手,萧铄只好用最后的火油逼退敌人。 他知道军营中有奸细,可只剩四万人,对敌七万,是要拿命去拼,无奈之下,他只能分遣一小队人马潜入敌军。 他不能透露奸细的事动摇军心,只能挑选心腹设计诱敌方首领,好在成功拖延了两日,等到潜入敌方内部的人对他们的粮草动了手,才有回旋的余地。 若非最后关头他竭力追击,这一仗赢得或许便是柔然。 世人只知他用四万士兵大胜敌军,可背后的揪心他谁也未说。 他对奸细有怀疑人选,迟迟不定论也是怕疑错人寒了将士的心。 汪同方是条鱼,却不是最大的鱼。 萧铄想起沙场战士们的嘶吼,双拳凝握,压下了就地斩杀汪同方的冲动。 “陛下,汪同方身为副将,却在危急之时传送我军机密于敌军,此举怎能容忍!通敌叛国,其罪当诛!” 汪同方霎时跪下,额间冷汗频出,“陛下,臣一心率领将士杀敌,从未有过通敌之举!请陛下明鉴!”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嘈杂声起,萧禹太阳穴边的青筋暴起: “凌王,可有证据?” 通敌叛国,萧禹绝不容忍。 “回陛下,此乃当时运输粮草的账册,是臣托林老将军特意查到的,此番得胜归京,林老将军受赏后返回边境,正是为了与臣共同追查军中奸细。” 萧铄手中的账册,便是先前他们争抢的那一本。 “粮草运输自有官道,沿途中负责管辖的大人亦万分不敢拖延,均是加急送来,可一到境州,汪同方接应之后,竟有了近五分之一的损耗,”萧铄眼如利剑,“事后臣问起,汪同方给出的回答是,遭遇奇袭。” “臣后来查验过剩余粮草,均是完整的,唯独被偷袭的粮草,地上的拖拽痕迹只剩空袋,显然是被洗劫,可若我是敌军,绝不会将大部分粮草让其平安转出,定然能损失多少便破坏多少,绝不会留下完整的粮袋。” 对上汪同方的目光,萧铄嘲讽一笑,“那五分之一的粮草都被你转走了吧。” 从始至终就没有敌袭,只不过是汪同方的障眼法,近五分之一的粮草,不是小数目,萧铄得知此事,特意派出先锋小队按照现场痕迹追回了一半,剩下的已然不见了。 汪同方张了张嘴,却没来得及说话。 “现在你或许会狡辩,说你的确遭遇了敌袭,也说这帐册上缺失的粮草确与你无关,”萧铄径直打断汪同方未出口的谎言,“那面对你自己的心腹肖明,你还敢说自己无辜吗?” 萧铄俯首对萧禹行礼:“陛下,请允臣传召人证。” 第16章 第 16 章 萧禹颔首,“传。” 殿外很快多了一抹身影。 肖明是苏俊年派人蹲守抓住的,与此同时还抓住了另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不着急,无论是汪同方还是他背后的人,终会落网。 萧铄眸色暗沉,其内汹涌之势渐渐收敛,只余一副平静表面。 肖明一身麻衣,跪在大殿之上,眼神直直盯在地上,不敢抬头: “罪人见过陛下。” 萧禹的目光有如实质,“既自称罪人,那便将你所犯之罪如实说来。” 肖明察觉到后背被汪同方死死盯着,眼睛一闭,伏倒在地,大声认罪: “罪人乃武定将军汪同方手下军师肖明,今日上殿,是想揭穿汪同方的真面目,他早已投靠敌军!” “当初跟着汪同方接应粮草之时,他便打了粮草主意,只是碍于凌王殿下不会轻易被蒙骗,这才叫小人替他出主意。” “此乃罪人的自白书,”肖明掏出一纸书信,抖着手呈上,“上面桩桩件件均是罪人所犯之罪,这些都是汪同方威逼利诱所致,请陛下...明鉴!” 龙椅旁的宦官连忙接过,递给萧禹。 自白书写得清楚,将方才萧铄所言之事的来龙去脉一一陈清,若说是污蔑,只怕也写不到细枝末节,萧禹看完,怒气翻涌,狠狠捶桌。 “汪同方,你还有何话可说!” 自肖明出现,汪同方便知大势已去,今日萧铄是要将他钉死,可恨昨夜没能结果了他。 他一言不发站在大殿,等候死罪降临。 萧禹见他一脸横气,怒极反笑,“好,朕倒要看看,你有多硬的骨头!来人,将他拖入天牢,钱鸿光!给朕好好审他!朕倒要看看,柔然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 侍卫进殿,架起汪同方就往外走,忽听萧铄道: “陛下,光是粮草还不足以让其卸下心防,偷盗布防图一事,亦与他有关。” 萧禹捏了捏眉心,“朕已让钱卿去查,凌王还有何想说?” “如若臣弟说,此事还有一人插手呢?” 萧禹的动作停住,周身寒意惊人。 汪同方已经算不小的官了,萧铄这意思,分明是指汪同方背后的人地位不低。 他坐在这龙椅上数年,眼皮子底下就有包含异心之人,堂而皇之站在这大殿之上,受着百姓敬仰,他只觉心中不安。 他还有何人可信? 还有何人能信? “谁?” 萧禹紧盯着萧铄。 朝堂之上,萧铄极少用“臣弟”自称,除非是极为重要之事。 萧铄转身看向文臣中的人,被他注视的人皆不敢对上他的目光,尽数低头。 直至他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人身上。 “首辅大人,您怎么看?” 汪同方瞳孔猛缩,双腿一颤。 萧铄竟然真的敢...... 众臣哗然。 萧铄对上的竟然是陆钊! 萧禹眼皮狠狠一跳! 陆钊,是他当初亲自提拔的,他看着陆钊一路走来,却未曾想到会有今日。 陆钊身形瘦高,肩骨挺立,面容屹然不动: “凌王殿下何意,偷盗布防图莫非是我授意?” 他虽年过四十,脸上丝毫不显老态,甚至此刻仍然从容。 “想让首辅大人认罪谈何容易,”萧铄勾唇却不见笑意,“汪同方可不比大人,证据一出便知自己的结局,大人也想等人证物证上奏天听才肯认罪吗?” 陆钊抬眸,眼神平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凌王殿下是抓走了我的家仆,打算来个屈打成招吗?” 与肖明一同被抓的人,死活不肯开口,他的确想过动刑,萧铄冷笑。 陆钊果然狡猾。 “陛下,臣的家仆两日前便不知所踪,如今看来,竟是到了凌王殿下手里,不知此番是否受刑......臣这些年来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齐,还请陛下斟酌。” 陆钊先一步禀奏,语气悲愤。 萧铄不急不慌,“陛下,臣弟昨夜差点命丧贼人之手,难不成是故意陷害陆大人不成?” 萧禹拧眉,怎么又扯到了昨夜刺杀? “陛下,方才凌王殿下还在指认汪同方,此刻又将贼人之事扣在微臣头上,岂非前言不搭后语?” 陆钊果断出击,一副光明磊落之状。 “陆大人,你急什么?”萧铄哂笑,“本王刚才只说,知道是谁想要本王的命,可没说,那些人全是汪同方派来的。” “汪同方罪孽深重,可他有一句话说得对,以他的家底,养不起这么多人,唯有首辅大人,在朝多年,才有这么厚实的家底。” “凌王殿下,口说无凭,既然你执意认为是老夫所为,证据呢?” 萧铄顿了顿,“那些人就是证据,陆大人还是不肯认吗?” 陆钊冷哼一声,他身后,钱鸿光颤颤巍巍开口: “王爷,您将他们都杀了,这.......死无对证,如何能定罪?” “死无对证?”萧铄注视着陆钊,“本王方才说的,是‘昨夜来袭之人大多都是死士,有一百零七人,现已伏诛’。” 陆钊眼神起了波澜,被快速压下。 “本王可没说,来袭之人只有一百零七人。” 萧铄瞥向一旁震惊的汪同方,垂眸勾唇,“多亏汪大人的缜密安排,怕本王死不了,多加了人手,这才导致双方实力不一,被擒获几人。” 汪同方连忙隐晦看向陆钊,见他脸色难看,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没有多加人手!那些都是.......” “蠢货。” 陆钊脸上露出嘲讽之色,喝止了汪同方。 大殿之上都是聪明人,陆钊这句话相当于承认了萧铄的指认,就连萧铄也暗自注意起陆钊,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承认。 “陆钊,你果真生了叛国之心!” 萧禹大怒,他起身朝着殿外怒声道:“来人,将此等叛国之贼拿下!” 殿外悉悉索索的声响出现,一众盔甲加身的羽林卫举着长矛,团团将陆钊围住。 听着萧禹满是怒气的质问,陆钊凉薄的神色浮现于面,“我从没有叛国过,萧禹,就凭你,拦不住我。” 多少年没被直呼其名,萧禹有一怔愣的晃神,随即反应过来,更是怒火中烧。 “你是柔然人?!” 陆钊倨傲环视周围群臣,大声说了一句柔然语,殿内众人皆不懂他的意思,唯有汪同方和萧铄脸色有些许变化。 “陆钊,你逃不掉。” 萧铄抽出一旁羽林卫的佩剑,立刻攻向他,谁料陆钊急速后退,轻松躲过,眼神充满蔑笑。 “萧禹啊萧禹,我看你这皇位,还不如让给你弟弟坐!” 萧禹脸上神情不变,双手死死握住龙椅,“乱臣贼子,还不伏诛!将他拿下!” 羽林卫立时和萧铄一起将陆钊困住。 陆钊平日里一副瘦弱文臣的模样,今日才能发现他从头到尾皆是掩藏实力,面对众人围攻,他竟迟迟未被降服。 羽林卫一拥而上,反倒给了他机会,他一人身形灵活应对,只有面对萧铄时需要费些心机。 “萧铄,你猜猜,我为什么在被你昨晚撞见之后,今日仍选择上朝,等你揭穿?” 陆钊的话语响在耳边,萧铄手下的剑没有半分迟疑。 “以你的身手,的确可以抓住我,可你就这么笃定,我没有后手吗?” 陆钊压低了声音,笑意闪过,朝堂之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慌乱。 “陛下!陛下小心!” 不知从哪里袭来利箭,直奔萧禹面中,萧禹及时拉过身旁宦官一挡,怒不可遏:“来人,护驾!” 一队羽林卫和武将将萧禹护在身后。 萧铄心神一分,陆钊见来了机会,眼神微亮,袖口露出短刃,刺向萧铄脖颈。 萧铄是一定要除去的,原本以为凭借在大齐多年的摸索可以让柔然攻略大齐城池,未料境州的林元槐驰骋多年,死死抵挡。 好不容易摸清林元槐的路数,萧禹偏偏派了萧铄去前线,而仅这一次,竟让萧铄有了怀疑。 他决不能留。 陆钊今日存着杀萧铄之心而来,必然不能空手而归。 未料萧铄反应及时,避开短刃,反手狠狠将剑捅向陆钊肩胛骨,使劲往下深划一寸,陆钊惨叫声顿起。 “萧铄,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陆钊恶狠狠地看向萧铄,随即诡异一笑。 “大齐凌王,战功赫赫,百姓爱戴,同为先帝之子,岂不比萧禹更得民心?!” 陆钊在殿内大笑,字字句句直冲萧禹耳膜。 “萧铄,你那哥哥愚昧无知,心狠手辣,这大齐早就该换明君了!” 既然杀不了萧铄,那也要让萧禹和萧铄斗得两败俱伤! 他跟着萧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萧禹的性子,他本就看不惯萧铄,这番话只会更加刺痛萧禹。 “放肆!区区战败之国,也敢嚣张?” 萧铄大喝一声,震住散乱的人心。 “萧铄啊萧铄,你这是何必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比你那哥哥,更适合坐这皇位,”陆钊露出充满恶意的微笑,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上流着血的伤口,“你有心胸,也懂战略,这朝中支持你的人更是不少,做个王爷可真是太委屈你了。” “羽林卫,还不拿下!” 众人如梦初醒,兵戈之声再起,陆钊受伤,再不如之前那般从容,节节败退,很快身上多出许多伤口。 可他却没有丁点的慌张。 “时候差不多了,诸位,再见。” 陆钊用柔然语朝着萧铄后方说了一句什么,萧铄不得不止住步子看向后方被护住的萧禹。 萧禹原本阴鸷的目光陡然间消失,好似只是萧铄的错觉,他犹疑片刻,停在原地。 仅仅耽搁这一刻,四周突然漂浮迷烟,陆钊的同伙竟陆续从四面赶来,将之救走。 “看来这宫闱之中,异心之人不少。” 萧禹沉声道:“阿铄,这事交给你了。” 萧铄只得接旨。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写起o(TヘT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明德殿内,萧禹恢复了往日的随和。 方才在大殿之上围攻陆钊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些刺痛他的话语被狠狠压在心底,未露半分不愈。 萧铄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这些天为了追查背后的奸细,他抓获了不少人,让苏俊年帮忙拦截的也不少,原以为会成为公堂之上压倒陆钊的证据,没料到陆钊竟然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在大齐蛰伏多年,尽管被萧铄揭露,也没法立刻抓到他,更是为了迷惑萧禹,扯出那些诛心之语。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萧禹沉沉叹了口气。 在萧铄面前,他很少用“朕”自称,平日里也总是一副兄长的模样关怀萧铄。 “我已经让韩问枫去追捕陆钊了,如今全城戒严,料想那陆兆也逃不出去。”萧禹捏了捏眉心,“异国之人,乱我大齐,是我受了蒙蔽,若不是你及时揭穿,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韩问枫是羽林卫统领,由他负责,萧铄没有也不能有意见。 “陛下,那陆钊的身份原也没有问题,只是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替换了陆钊这个人,”昨夜萧铄紧急查寻了陆钊的生平,也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问题,“陛下不必自责,如今最重要的是抓住他,臣手里还有他的人,或许能问出他的藏身之处。” 萧禹眸光锐现,“如此也好,若真问出什么,也好和韩问枫一同捉拿贼人。” 萧铄扯了扯唇角。 “那陆钊最后关头说的是什么?” 萧禹状似无意问道,“可是召集他的同伙?” “回陛下,是那贼人声东击西之策。” 陆钊说的是“趁现在,对萧禹动手”,他当时的目光明晃晃看向萧铄后方,即便是有所怀疑,萧铄却不能赌上萧禹的人身安全,于是他回首看向萧禹,也没有错过那一抹阴鸷的目光。 陆钊的计策虽俗,却的确奏效,这么多年,萧铄何尝不了解萧禹,眼前的和善是他惯用的障眼法。 无论萧铄如何表示自己没有野心,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又怎么可能相信。 萧禹闻言,没再问什么,“有你在,我很放心,这次柔然大败,混入内朝之人又被你察觉,想来他们没什么心力再敢动作,境州那边有林老将军坐镇,你也该放下心来,只是,这宫中必然还有他的人,就交给你了。” 究竟是让萧铄放心,还是让他自己放心,两人几乎心知肚明。 “是,臣必不负所托。” 萧铄领了命便想离开,萧禹又叫住他: “你小时候可比现在要黏着我。” 萧铄脚步一顿,眉眼中浮现疲惫,他背对着萧禹,声音平淡,“陛下不止是臣的兄长,更是大齐的君主。” 萧禹盯着他的背景渐行渐远,眯起了眼睛,桌边堆满了奏折,他无心批阅,“寻安,去查查,宫中有无异动。” 宦官打扮的人应了声是。 ...... 城门口。 每日进出城门的人络绎不绝,守卫接收到紧急御令封锁城门,让一众百姓生了不少哀怨。 眼见着守卫们列阵防御起来,长矛尖锐,无一人敢上前。 潜伏在人群之中的于良不得已调头回去,等待夜晚再出城门。 他回到巷陌间不起眼的院落,正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做,一进门,心瞬间提起。 这院中多了一个人。 少女环抱双臂倚靠在屋外梁柱上,哈欠连连,“回来了?” 怎么会! 于良心中惊诧,这所宅子是他最后一间避难所,平日里他从未暴露过此处,这个丫头怎么知道他的踪迹?! 他认出这是昨晚那两个黑衣人之一,好似还中了他的粉末,只可惜,现在看来,这丫头分明没有任何中招的迹象。 “你是乖乖束手就擒呢,还是被我抓回去呢?” 允微抹了抹眼角,笑盈盈看向他。 于良冷哼一声,“黄毛丫头,你一个人可不是我的对手。” 他习武多年,这个丫头才十几岁,也敢单枪匹马来找死? 他身上爆发出雄厚扎实的武力气息,允微不耐啧了一声。 “真是麻烦,要我说,你就多余出这力气,我是没您活得久,但我脑袋比你聪明。” 于良听这话一愣,这才发觉手脚竟有些酸软,他反应过来,“你......使诈?” 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药,他方才运转了内力,此刻已感觉身体泄了气。 可他是怎么中招的?! 于良惊疑不定看向允微。 “这不是从你这里学的?我这个人,向来奉行以牙还牙。” 允微笑眯眯举起手,“还有十个数,你就会不省人事啦。” 她亲自配出来的药,药效霸道,用过的人都说好。 “十、九......” 于良渐渐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你......怎么知道......这里......” “五、四......” “我......什么时.....侯......中......” “一。” 允微满意看向倒地的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人五花大绑起来。 等到萧铄回府,看到的便是允微哼哧哼哧拖着一个人进府。 “你让抓的人,我抓到了。” 于良跟在陆钊身边多年,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萧铄府内地牢还有被抓到的人,该撬开嘴的基本都招的差不多了。 那些人不过是边缘的人物,这个于良,作用比他们大多了。 “你可有受伤?” 萧铄扫量允微,见她周身完好,转眼看向地上呼吸沉稳的于良。 允微甩了甩手,搬这个大块头还是有些吃力,“放心,我药晕了他,他能睡两个时辰呢。” 萧铄点头,“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不是吧王爷,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想着拉我入局呢?”允微见四周无人,也随性起来,“这件事你不是都解决了吗,堂堂首辅居然是通敌叛国,想必今日的朝堂非同一般。” 她虽闲散,但京城之中鼎鼎大名的人和物还是知道一些的,加之昨晚去的地方,和萧铄这些天查的东西,很容易便能想到。 她看向萧铄身上打斗留下的痕迹,不由挑眉,“还动手啦?” “陆钊,是柔然的人。” 听着萧铄的话,允微登时睁大眼睛。 “王爷,你的意思是,他这个柔然奸细,已经混到了大齐首辅的位置?” 得到肯定的答复,允微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陆钊,“有此等心性和手段,当真厉害。” 萧铄注视着她,“这两日我或许很忙,你就先呆在府内,等事情了了......” “不行,我说了,我得跟着你,”允微打断他的话,“但事先声明,我不是为了探听什么秘密,我就是......单纯的,得跟着你。” 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好的说辞,直接开始耍赖。 “......”萧铄好笑道,“你不是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吗?不是不想入局吗?” 允微一噎,她能怎么办? 谁叫这个萧铄从一开始就不还她镯子。 “你跟着我,是为了你的镯子吗?” 萧铄突兀发问,允微眼神一惊,很快平复,“是啊,那是我......家人留给我的东西。” 她并未说谎,那银镯是自小就戴在她身上的。 “既如此,自当原物奉还。” 萧铄从怀中摸出银镯。 熟悉的莲纹出现在眼前,允微有片刻的怔愣,她没想到的是,萧铄居然就这么还给她了? 她眼疾手快拿回自己的镯子,镯子重回腕间,她无形之中松了口气。 不管萧铄想做什么,她都不管了。 “你既不想入局,那便尽早离开吧,”萧铄好心提醒,“最近城内戒备森严,你若是不急,可以先呆在这里,等陆钊落网,城门自会开启。” 允微现在看萧铄顺眼多了,“多谢王爷,也祝愿王爷早日捉拿到贼人吧。” 她语气欢快,不管脚底下晕着的于良,无视萧铄的目光,自顾自地回了她那间小院。 失而复得的银镯,允微小心翼翼摩挲着它,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只可惜,多了一缕萧铄身上的松凝香味。 这味道,当初在贺府她就闻过,跟着萧铄那几天自然是天天闻,没想到,镯子也沾上了这味道。 允微鼻尖一嗅到这味,便能想起萧铄似笑非笑的模样。 晦气。 她用衣袖盖住镯子,心里默念几句晦气,转头叫醒了屋里的两个小家伙。 大概是昨晚受了惊吓,又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他们两个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华风和华言换了合身的衣服,洗的干干净净,睡一觉起来,气色也好了不少。 两孩子眉眼多有相似,华言五官更显柔和,华风则是硬朗些许。 见到允微,他们也不怕了,拉着允微叽叽喳喳开始说话。 “姐姐,我好像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好多血,好多人。” 华风说完,华言也接连点头,“我也是,我还梦见姐姐进屋了!” 允微没好意思告诉他们那不是梦,反正这府内里里外外都被清洗干净了,就让这两小孩误会去吧。 如今她拿回了东西,只等萧铄抓到人,她随时可以走,这两个孩子,她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带回去让师父养着? 让这两个小家伙学个本领以后也不至于饿死,允微对自己的想法很满意。 等她办完自己的事,就能将他俩带走回去找师父。 “姐姐,姐姐,”华言的声音唤回允微,“你帮了我们,我和哥哥可以帮你干活的,不会白吃白住的,你别丢下我们。” 她暖呼呼的小手握紧了允微,眨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允微。 允微无声张了张嘴,听见脑海中那道稚嫩的声音说: “师父,什么活我都能做,你别不要我,我不会白吃白住的!” 衣服被人悄悄扯动,是华风拉住她的衣袖。 她醒过神来,声音不知不觉多了几分苦涩。 “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第18章 第 18 章 茶馆内,近日又多了凌王萧铄的传闻,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起萧铄在大殿之上如何英勇擒拿敌寇,听得底下百姓热血沸腾。 讲到激昂之处,一旁的琴音也配合着急速勾勒出紧张的氛围,伴随着堂内不时的议论,热闹非凡。 允微一边喝着茶,一边剥着果子,听耳边传来悦耳琴声眯起眼睛享受起来。 “嘁,夸得这么厉害,不还是让人跑了吗?” 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穿破众人的议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公子哥儿趾高气昂进了茶馆。 四处声停,琴音戛然而止。 “这人谁啊?” “不认识。” “等等,看他身上的牌子,是孟......孟国公府的少爷!” 孟国公孟巍是长公主萧桦的驸马,先帝在时,萧桦和孟巍可谓是情深似海,恩爱有加,育有两儿一女,便是孟霈与孟洋,女儿则是随皇室姓,名萧竹月。 萧桦为了孟巍的前程,不惜恳求先帝罢免她长公主的一切权益,先帝对她多有宠溺,竟也封了孟巍左卫将军,命他管辖宫城内外,孟氏一族由此发展壮大。 后来萧禹继位,仍是孟巍掌管宫廷内外,却不料长公主萧桦身子逐渐不好,愈发严重,萧禹便放孟巍闲职,为了安抚萧桦和孟巍,特封孟巍为国公。 萧桦去世后,萧禹一直拉近孟氏的联系,因此孟氏可以说是萧禹在朝中的一番助力。 孟巍知道表面上全然听从萧禹必然会被怀疑,家中长子孟霈谦逊有礼,而萧竹月和孟洋他管束不多,萧竹月进宫的时间多,被太后管教着倒还好,最多也就刁蛮霸道些,孟洋则成了个纨绔性子,经常惹是生非,叫孟巍几番头疼,萧禹却因此放下心来。 孟洋小萧铄几岁,年少时本也爱跟着萧铄,后来他打马游街惊了闹市险些出人命时被萧铄狠狠罚了一通,自此便讨厌起了萧铄,处处与他作对,尽管萧铄并不在意,孟洋却是一定要在他面前蹦跶。 允微当初在馄饨铺听得达官贵人们的事不少,闻言自然便想起来这孟洋闹事的性子。 他此话一出,很快便激起众怒,偏偏身份摆在那里,无人敢当面与他叫嚣。 迟迟不见回应,孟洋满意了,熟练向后伸手,身后小厮递上短鞭。 拿着鞭子在手,孟洋得意洋洋朝桌椅一扬,茶杯果盘落地,一片狼藉。 “小爷可看不起你们这么为他吹嘘!这么久了,他连个人影都没抓到,你们居然还好意思吹捧他?” 他指了指堂上的说书人,姿态嚣张,“你,给小爷换个故事讲!” 说书人不敢和他作对,抹了抹额间的汗,讲起了长公主和驸马的恩爱故事。 孟洋轻哼一声,叫来小二,“给小爷安排个包间,顺带送个婢子上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二楼,小二唤了在茶馆弹奏的姑娘上去伺候。 那姑娘一身翠绿衣裙,低着脑袋,怯懦应了声是,随即跟着孟洋的仆从上楼。 允微却在这时摔碎了茶杯,原本安静的茶馆因着这一声异响朝源头看去。 便见她双指夹过一片碎瓷片,用力朝着楼梯方向掷去。 那方向正是孟洋那行人的所在! “有人行凶啦!” “......” 茶馆内的人喊叫起来,允微充耳不闻,眼瞧着那娇弱的女子灵活闪过那碎片,变了脸色。 “哪来的小蹄子坏我好事?!” 她这一声厉喝,将走在前面的孟洋惊了一瞬,立刻躲在自家侍卫身后,大着胆子问,“你......你是何人?!” 那女子不答,冷哼一声,厉眼扫过允微,“识相的,就别来惹事!”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两柄砍刀,生生朝着孟洋袭了过去。 楼梯之上本就狭窄,她大开大合的动作反倒压制住了那些侍卫,眼瞧着就要接近孟洋,身后又是一阵破空声。 “闻三娘,我今日可是专程来抓你的,”允微吃饱喝足,打算听她抚完一曲便抓了她,哪知道这孟洋凑过来了,她也只好速战速决,“你丈夫也是被我抓住的,我好人做到底,让你们团圆!” 她一个飞身,立时登上楼梯钳制住闻三娘的攻击,顺道踢飞了她手中一把刀。 “你找死!” 闻三娘被刺激得眼睛发红,便是剩余一把刀也恨不得砍死允微,却反被牵制,没砍中人,砍中了楼梯杉木。 她下了死力,一时拔不出来,身上突然多了几道绳子,她抬头,才发现允微从腰间取出一捆绳,麻溜地捆了她。 未免闻三娘过激,允微好心的拿帕子堵实了她的嘴,闻三娘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剁了。 “你想挟持孟小公子让府衙放了你丈夫?”允微牵过一头的绳子,轻而易举戳穿她的想法,“不过可惜了,我呢,是不会让你得逞的,不然这到手的赏金可就没了。” 允微前两日拿回了自己的镯子后边想着搬离王府,可她一个人尚能到处打点零工,带着俩孩子还是得有个安身之所。 京城的宅子不是她借几两银子就能住下的。 她没钱,便只好打上官府的主意。 反正每年官府都会通缉那么些个犯人,有的武艺高强抓不了,有的偷奸耍滑抓不住,久而久之,赏银也就高了。 这闻三娘和她丈夫便是允微的目标。 她前晚上熬了一宿才追踪到他们俩个的踪迹,这夫妻俩去年杀人谋财被通缉,却心安理得在京城中住下,允微自认替天行道,却没料到这两人着实狡猾,只抓到了男人,跑了个闻三娘。 她又多方打听,才得知闻三娘有几分才艺,这才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闻三娘被抓,呜呜的挣扎起来。 允微不耐烦看了她一眼,“好吧,满足你,你男人也是这么死犟,那就给我乖乖听话。” 她配置的药粉都带在身上,朝着闻三娘一扬,登时人就软了,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能乖乖任允微牵走。 从她出手到擒住闻三娘,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速度之快,震惊了身后的一众人等。 孟洋头一次见到这么剽悍的女子。 不对,不是剽悍,这女子身材姣姣,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却有这么大的能耐。 反观自己的一干侍卫,脸肿的肿,腿骨折的骨折,腰闪的闪,简直不忍直视。 “等等,这位姑娘!” 孟洋来了兴趣,连忙叫住允微,显身前挡着的众人碍事,一把推开,来到允微身前。 “姑娘好身手,不知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 他说完,又赶忙介绍自己,“姑娘你放心,我不是坏人,只是你救了我,我想报答你,你还不知道吧?小爷我可是......” “我知道,孟国公府,孟洋。” 允微兀自打断他的话,敷衍笑了一声,“我也不是救你,只是单纯要抓人拿赏金。” 说罢,她拖着闻三娘离开,却被再一次拦住。 只不过这回,是孟洋的贴身小厮关武挡在身前,他跟着孟洋久了,不自觉带了几分睥睨的眼神看向允微。 “放肆,你既知道我家少爷的身份,也敢直呼其名?!我家少爷说报答你,那是抬举你,你还不好好叩谢?” 那孟洋在后头也是一脸不满,见关武说出了自己心中的话,不免挺起胸膛,等着允微赔罪。 允微克制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今日我出来的急,忘记带喂狗的零嘴儿,这不,遇上条疯狗朝我吠呢,孟小少爷,我劝你呢,还是好生管好自己的狗,以免哪天被看不顺眼的人给乱棍打死了,徒惹一身罪孽,我还有事,告辞。” 她嘲讽完,拉着闻三娘,脚步生烟似的离开,留得孟洋在原地气得狠狠甩鞭。 关武更是被嘲的满脸羞红,他愤愤不平,对着孟洋委屈道:“少爷,小的......小的只是想帮您说句话,这女子好生无礼!便是她救了少爷,也不该这般羞辱少爷啊!” “哼,去给我查,她到底是哪家的人!本少爷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礼数!” 孟洋又是一鞭落地,尘土飞溅。 ...... 紧赶慢赶,允微终于将闻三娘上交衙门,也拿到了专属他二人的赏金。 她掂了掂手头银子重量,朝着抓人的捕头打听,“这位大哥,这京中哪块地皮便宜些啊?我想租赁间宅子,带着弟弟妹妹们生活。” 允微抓了令府衙头疼的两名通缉犯,捕头也对她客气起来,“我叫谭庆,叫我谭大哥就好,你要是想租赁宅院,城东那块还算不错,你若是要的急,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靠谱的牙人。” “多谢谭大哥。” 允微道了谢,回王府路上抓了些药,又顺路买了些糖糕果子打包装起来。 自从将华风华言带回来,她便教了他们强身健体的拳法,配着药膳,仅仅这两日,他们脸上的气色已然好了许多,再认不出当时蜡黄瘦削的模样。 等租赁完宅院,两个孩子也不必天天困在王府,到时候请一个嬷嬷照顾她们,等她自己的事了,便能带着他们找师父去。 允微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回了王府。 “允微姑娘,你回来了。” 时原等在她的院落前,“王爷请你一叙。” 允微脚步一顿,“知道了,你可知是找我什么事?” 时原摇头。 “那你稍等片刻。” 她进去将糖糕果子交给两兄妹,又简单换了身衣裳,站在时原面前。 “走吧。” 时原不紧不慢在前面带路,允微默默打量起他。 平日里她见时兆较多,时原的性子好像更为沉默稳妥一些。 萧铄书房外,时兆见到时原眸子有一瞬的亮光,在见到允微后又“啪”的熄灭了。 允微:? 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允微敲门的时候,还依稀听见时兆悄声对着时原下战书: “这两日我想好怎么破你的剑了,你等着,我今晚就和你再打一次。” 时原呼吸加重片刻,想来是无奈叹气。 允微等着萧铄喊进,未料下一瞬,门已被打开。 萧铄对上她的目光,神色复杂。 “于良想见你。” 闻三娘那不知名的丈夫:你人还怪好的嘞,送我娘子过来陪我o(* ̄▽ ̄*)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地牢。 幽暗狭窄的通道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于良被绑在刑架上,眼窝深陷,神情疲惫不堪,身上却没有血迹。 见到萧铄,他也只是微眯了眯眼,随即低下头,正想继续闭眼,才发现萧铄身后还有一道脚步声。 他双手动了动,因着被绑太久,手臂僵硬,他不由得挣扎了许久。 于良是个硬骨头,寻常拷打于他而言无用,于是萧铄便让他整日整夜熬着,定时来人巡视,整整两日,于良被折磨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要见抓我的丫头,不见到她,我就是死,也不会说。” 允微的确没想到于良居然会选择见她。 她和于良之间好像也并没有关系,唯一的交集无非是抓他。 她也很好奇于良找她做什么。 于良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仔细看向允微。 他想说什么,但因两日滴水未进,嘴唇干裂,嗓子嘶哑。 “你,究竟是什么人?” 允微顿住,“你不认识我?” 那他见什么见。 于良看向允微身旁的萧铄,语气不善,“我与她说的,和你查的无关。” 意思是要请萧铄出去了。 允微更加纳闷,不过于良被绑着,她倒是不担心于良暴起伤人。 萧铄确认于良没有危险的心思,对着允微道:“我在门外等你。” 他瞥了一眼于良,渐渐离去。 “说吧,你为何要见我。” 允微在刑具架旁的椅子上坐下,角度直面于良,目光散漫。 于良理顺呼吸,慢慢道: “那晚,我用的粉末是木合藤蔓研制的,木合藤蔓是剧毒,只有木合花才能解,寻常人中了此等粉末,三日必亡。” 允微静静看向他。 “木合花几乎绝迹,如今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唯有当初大齐皇帝的老子,萧原的皇后用来害过人,后来传出丑闻后,萧原下令烧毁木合藤蔓。” “你中了我的毒,却完好无损,必然是服用了解药,告诉我,你的解药是哪里来的。” 允微静默半响,才道:“你既然说几乎绝迹,那你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 “你先回答我。” 于良语气沉沉。 允微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镯,声音淡淡:“我师父给的。” 于良呼吸一窒,“你师父......” “该你回答我了。” 允微打断他。 于良苦笑一声,“因为皇后害的人,是我姐姐啊。” 他只剩这唯一的亲人,却被人害死,然而先帝的皇后地位尊崇,他手刃不了仇人。 “抱歉,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于良轻笑一声,“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当初这丑闻曝光,是受了一人的恩,是他告诉我,我姐姐死亡的真相,并且给了我木合花的种子。” 允微眼神一凝。 于良:“那个人叫方苍。” 允微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你说什么?” 于良波澜不惊,“看来你的确认识他,那时的他很是年轻,但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只可惜他无心于京城,后来成了游医。”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于良几缕头发垂落,夹杂着花白的发色,他认真看了看允微,打量她许久。 “我只是好奇,他会收什么样的徒弟。” “他于我有恩,我本无意与你为难,只可惜你我是敌对的阵营,不过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就愧对他当初的恩情了。” 允微扯了扯唇角,“那你为何要帮着陆钊,当大齐的奸细?” 于良闷声笑起来,笑容讽刺。 “小姑娘,我娘是大齐人,我爹是柔然人,本来生活在境州,还算平和,只可惜境州的巡抚看中了我姐姐,为了他的功绩,他抢走了我姐姐,他得了萧原的提拔,我却家破人亡,换做是你,你会恨吗?” 他说完,哑着声音笑出来,眼中似有泪光。 “我千里奔波,到了京城,以为可以看到姐姐,却只看见了她的尸体,我怎么能不恨?” “所以你遇到了陆钊,并决定帮他?” 于良点头长叹,“是啊,是啊。” 他恢复了平静,“你倒是继承了你师父的本事,那日是将药涂在了门上吧。” 允微痛快承认,“您毕竟身手不凡,我怕硬来,我也吃亏啊。” “小丫头倒是狡猾,”于良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反倒是你,还是尽早离开京城吧,你师父不像是同意你参与这些纷争的性子。” 允微:“我师父的确不赞同我来,不过他也没有阻拦我。” 片刻静默,于良突然问道:“丫头,你能送我一程吗?就当成全我这个老家伙了。” 允微犹疑,于良见状,便道:“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凌王,只求痛快一死。” 如此,允微也不推脱,“好,我会为你准备好的。” “既然你是师父的朋友,可......有什么话要留下的?” 于良却笑起来,“朋友?不,我不算是他的朋友,你师父少年神医,我只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流浪者,如何能和他成为朋友?这京城之中,能和他称兄道弟的,也就是如今的丞相了。” 允微神情一变,“丞相?” 她全程不曾失态过,唯有听到这个消息时,难掩震惊,“怎么可能?” 于良看她的目光奇怪起来,“你师父竟不曾与你说过?苏烨霖才华横溢,年少成名,自然能与你师父成为知己。” 师父若是与苏烨霖熟识,为什么这些年来不曾提过半句。 允微竭力平静下来,“或许是他老人家不想我知道吧。” 于良看出有异,也不多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丫头,你去叫凌王进来吧。” 允微也没心情呆下去,出去见到萧铄说了一句便匆匆离开。 见她一副沉闷的模样,脚步凌乱,萧铄不禁有些蹙眉。 再进入地牢时,于良还是那副疲态,唯有眼中多了几分了然。 “凌王殿下,你想知道些什么?” 这地牢内仿若还有允微身上的草药气息,萧铄不自觉靠近刑具架。 他抬眸,神情算不得和善,“你刚刚和她说了什么?” 于良一怔,随即笑起来,“凌王殿下,这与你无关。” 萧铄:“她不是这么轻易被影响心情的人。” “或许是因为她的师父吧,”于良不愿多说,“凌王殿下要去找一个江湖游医吗?” “你与她师父认识?” 于良只觉稀奇,平日见萧铄都是问陆钊,今日倒是提都不提了。 “我以为,凌王殿下更想知道陆钊的消息。” 萧铄神色冷淡,“左右陆钊逃不掉,不过是时间长短。” “说,你和她说了什么。” 于良咳嗽几声,“劳烦凌王殿下,给口水喝吧,不然,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萧铄取下一旁的水囊,凑到于良面前,恰好离他只差一寸的距离。 “你先说。” 于良是真的口渴,原本两天未进水,方才还和允微说了许久的话,早就忍不住了,可萧铄就是不让他喝到。 他忍着喉咙的干涸,道:“我和她师父有过几面之缘,原本她没什么波动,或许是因为,我最后的那句话吧。” 萧铄手中水囊仍是停在原地。 于良咬牙,“我说,她师父或许认识苏烨霖。” 萧铄松开了绑着他左臂的绳索,于良僵硬的拖着手臂抢过水囊,开始往嘴里灌水。 他灌得太急,不过片刻便呛了起来,满脸通红,后又急忙举起水囊喝水。 等到他平复下来,水囊已然空了。 萧铄继续问道:“她师父是谁?” 于良叹气,“我认识的时候,他叫方苍。” 萧铄不再追问允微的事,“现在来说说,陆钊。” ...... 允微回到院落,心中焦急地想写信给师父,可真等拿来纸笔,她又停住了。 师父对她这么好,她却因为弃养她的苏烨霖跑去质问师父,或许师父就是不想让她伤心才故意不提起这件事的,她要是写了信,不是伤师父的心吗。 允微收起纸笔,无声叹气。 她看着院里玩闹的两兄妹,努力将烦忧抛出脑海。 正当她放空之际,却见到了萧铄。 这还是他还了镯子之后第一次来这院子。 他换了身衣裳,没有地牢里的血腥味,是他惯常用的松凝香。 允微好奇看向他,“王爷怎么来了?” 院里的两个小孩也停住了步子,静静看着这个俊美但陌生的男子,他一身玄青色的袍子,衬得人气势威严。 自允微将他们带回来,不曾让他们出去过,因此,他们不认识萧铄。 她眉间没有方才的烦乱,萧铄不动声色道,“于良把该说的都说了,如今抓陆钊和余党便捷许多,还得多亏你,方才见你有些心烦,可要出去走走?” 允微看了一眼天色,“我以为王爷会亲自出马,亲手抓住陆钊。” “陛下指定韩统领追捕,我不过递个消息,实则是个闲人。” 韩问枫是萧禹心腹,他办的事,萧禹才会放心,萧禹让他查宫中之人,不过是走个过场,萧禹实则吩咐的,仍旧是韩问枫。 “王爷当初查的尽心尽力,陛下竟不让王爷主办?” 允微奇了,对上萧铄的目光,她兀自闭上嘴,这皇家的事,还是莫要多问得好。 “既然王爷空闲,我自然是愿意陪王爷走走,不过,我想带上他们两个小家伙。” 华风华言被点到,眸子里蹦出惊喜的光来。 萧铄一口答应下来,“好,我让时兆去订个夜游船。” 允微也被挑起了兴趣,“夜游船?” “是,澜江夜游,顺着水路,可观街上夜市,风景独好。” “王爷不怕被人看见吗?我一个女子,还带这两个孩子,若是被人谣传了可不得了。” 允微笑道,“到时候王爷名声坏了,我可不负责。” 萧铄好笑道,“放心,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第20章 第 20 章 微风静静拂过水面,澜江上的游船缓缓点了灯盏,映在江面点点烛火。 喧闹的街头巷尾熄了热闹,街上来来往往,多了亮着花灯的小贩吆喝,靠着江边的酒馆花楼,陆陆续续奏乐,人声渐起。 一层两楼的船舫微微在水面上行驶,二层甲板上,摆上了丰盛的晚宴,却静谧无声。 萧铄说的没错,这风景果然值得,允微斟着小酒,一边欣赏着周边烟火,一边听着江边传来的丝竹声。 这澜江上还有几艘船舫,萧铄没有用王爷的身份预订船舫,这船夫和舵手都以为他只是个闲散的公子哥儿,时不时还会和时兆时原说说话。 二楼船舱,萧铄静静看着允微在外沉醉的模样,余光瞥向窗户外的江景。 允微正沉醉着,便听身侧传来咕咕声,她不禁回头一看,无奈笑了。 华风华言第一次上这样的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观看澜江,一个个都睁大眼睛眨也不眨,连肚子饿了也浑然不觉。 “行了,先去吃饭,瞧瞧你们,肚子饿了也不知道说。” 拎着两个小家伙进了船舱,丝毫不客气的坐在桌上,招呼一旁的萧铄。 “王爷,你不饿吗?饭菜都好了,一起来吃点怎么样?” 萧铄顺从起身,坐在她对面,这桌子不大,两个小孩在他们一左一右,刚好围成一个方形,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奇怪。 “这是鲈鱼,肉肥而不腻,配上这蘸汁,很是美味,这是夜游澜江必吃的一道菜。” 萧铄朝着允微和两个小孩介绍,见允微好奇夹起一块鱼肉,贴心将蘸汁递了过去。 入口便是鲜嫩的鱼肉,配上蘸汁果然好吃。 允微迫不及待夹起第二块鱼肉。 两个小孩有模有样的学起来,不过因为没吃过鱼,华风一口咬下去,竟然咬到了鱼刺,痛的猛颤。 “小心,我看看。” 允微连忙拽过华风的嘴,小心翼翼将里面的刺取出来,还沾着血。 萧铄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状况,吩咐时原拿来清水和伤药。 “是我考虑不周,”萧铄本打算将鲈鱼撤下去,允微拒绝了,“不用,也有我的原因,这鲈鱼美味,想必是师傅们花了心思做的,就别浪费了。” 她夹起一块,仔细挑了刺,分别给了两个孩子。 “这是鱼汤,熬制了两个时辰,”萧铄打开盖碗,舀了一碗,“你们可要尝尝?” 他对着两个孩子说,但目光却看向允微。 允微欣然接受,有好吃的怎么能拒绝,她正打算拿勺,未料萧铄直接将手中的碗递给她。 “这......多谢王爷。” 饶是允微,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萧铄狗,但是他堂堂王爷之尊,给她盛汤,这简直...... 简直不可思议! 时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王爷什么时候会给别人盛汤了! 他忍不住多看了允微两眼,又默默低头。 好吧,允微姑娘与王爷从外形上的确很般配,男俊女美,还带两个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家四口出来玩呢。 呸呸呸,时原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连忙摇头扫除杂念。 他的动作幅度不大,但允微站在他对面,仍是注意到了他。 “时原要不要也尝尝,坐下来一起吃?” 时原内心激起惊涛骇浪,他怎么能和王爷一起用膳?! 他连忙道:“多谢姑娘好意,属下不饿。” 萧铄侧眸,“去将时兆一起叫来吃吧。” 王爷发话,时原不敢再拒绝,硬着头皮叫来时兆,颤颤巍巍坐在萧铄两旁。 气氛更不对了。 时兆没忍住,眼神来回看向萧铄和允微。 允微笑眯眯盯着他,“你看我做什么呀?你家王爷叫你们来吃的,还是说,我理解为你的眼神是......你想和我下战书?” 时兆默默咽了咽唾沫,感觉自己的手臂好像已经开始麻了。 “动筷吧。” 萧铄倒是不尴尬,继续用菜,和他们说起了新的菜品。 时原和时兆都知晓,只有允微和华风华言不知道。 允微吃得满意,“王爷果然说话算话,这夜游澜江真是让我痛快。” 萧铄早已停筷,看着她慵懒的模样,不禁勾唇,“下一个码头是有名的丝竹码头,周边都是乐坊,每年会选一次乐魁,被选中的人有机会进入宫廷乐坊,为皇室中人奏乐。” 允微来兴趣了,“这么说,吃饱喝足之后,便是赏乐?” 这和方才隐隐传来的乐曲声可不同。 萧铄点头,“没错,而且如今只怕更加热闹。” “为什么?” “因为下个月,便会有周边小国进贡,各国使者都会进京,还有柔然使者前来送求和文书,今日陛下特意在早朝提起,并任命了礼官。” 允微眯了眯眼,“不会是王爷吧?” “不,陛下选的人是贺府大公子,贺高卓。” 允微目光一顿,“听闻贺公子才高八斗,性格温和,想必是没有什么阻力了。” 萧铄听她这话,不由问道,“你认识他?” “不算吧,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允微没打算细说,“所以,王爷带我来此是为了游船,还是别有目的?” “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有目的。” 萧铄说完,看向江岸,“快到了。” 不仅仅是他们这艘船快到了,澜江上其他的游船也快到丝竹码头了,与他们这艘船相距并不算远。 岸上的人影晃动起来,不知是谁看向江面,忽然高喊了一句: “贺公子来了!你们看!那船上的人是贺公子!” 一众女子闻言,齐刷刷回头看向江面。 允微愕然,随着她们看去的方向,果然看到了另一艘船甲板上迎风站着的贺高卓。 他身姿挺立,模样俊秀,吸引了无数目光。 只不过,他的身后还有许多人。 允微在其中看见了她不愿意看见的人。 丞相府的人竟然也在。 萧铄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既然你认识他,可想上前去打个招呼?” 允微微微愣神,“不必了。” 她看向萧铄的目光掺杂了无奈,“我就知道,你每次出来,都有目的。” “莫非,你是想和贺高卓做什么交易?” 萧铄喉间传来低笑,“我有什么可和他做交易的?如今我,只是一介闲散王爷。” 他咬重了“闲散”二字。 允微却不信。 “他们贺家人这么多?” 她看向那船上的另一群人,开始装疯卖傻问萧铄。 “贺家本就支系庞大,不过你说的人,是丞相和丞相夫人,以及贺府和苏家的儿女们,现下聚在一起,或许是拉近关系,贺府如今的家主贺明浩是丞相夫人的兄长,这两年在朝堂上,贺明浩和苏烨霖多数政见相合,两家关系亲近也算理所当然。” “看来这是打算亲上加亲了。” 允微的话中透露出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意,“一个丞相府小姐,一个贺府公子,当真是相配。” 萧铄想起于良说的话。 允微在听到她师父和苏家有关时,才有些心不在焉。 看来允微和苏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 她方才透露出的态度,并不友好。 悦耳的琴音响在耳畔,允微却全然失了兴致,坐在一旁,静静闭着眼。 华风华言用完膳便被时原和时兆带到一楼玩花灯了,现下两人独处,允微不说话,原本寂静的船舱响斥着乐声。 允微低声道,“看来我没有耳福,听不得这些聒噪的声音。” 萧铄并未搭话。 她继续喃喃,“原以为,我能早些离开的,没想到,竟磋磨了这么久。” 眼前一片阴影垂下,萧铄的声音自上头响起。 “你若是烦恼,可以说出来,有什么需要做的,我也可以帮你,就算你帮我抓于良,还让他全招的回报。” 允微扯了扯嘴,“我的忙,王爷可帮不了。” 她还想说什么,就听噗通一声,岸上的人开始尖叫。 “落水了落水了!” “快救人啊!” 允微回头一看,水中扑腾的正是她的妹妹,丞相苏烨霖的女儿,苏华楚。 她呛着水,不断扑腾着,断断续续喊着救命。 允微毫不犹豫跳进了江中,朝着她的方向游去。 “允微!” 萧铄喊了她一声,目光紧紧盯着她。 苏华楚是丞相嫡女,落了水可了不得,可偏偏她是女子,船上的水手,或多或少都有些犹疑。 救是能救,可女儿家湿了身子被人看到,终归是对名声有损。 若是坏了苏华楚的名声,倒霉的可是他们这些普通人。 就连贺高卓,也有片刻的犹豫,但人命为重,他仍旧跳了下去。 夜晚的江水凉寒,苏华楚不通水性,扑腾着扑腾着离船越来越远,而她也早已失了气力,慢慢沉进水里。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手臂忽然被人紧紧握住,有人抱着她的腰身,将她带出水面。 呼吸到空气的瞬间,苏华楚狠狠咳嗽起来,手不自觉抓紧了救她的人。 理智逐渐回笼,她见到是女子来救她,心中松了口气。 允微带着一个人游水,有些吃力,好在萧铄的船近,她将人拖上了船,时原蒙着眼睛递上了干净的外衣,倒是没有半分失礼。 苏华楚哆哆嗦嗦披上外衣,心中石头落地,感激看向救她的女子,却在看见她的脸后震惊地有些失语。 允微在江水里泡了那么久,平日掩盖的脂粉早已融化,如今的她,犹如出水芙蓉,脸上未干的水珠是她美貌的点缀,平淡的眸子多了几分清冷。 苏华楚极少见到这般美人,一时忘记了道谢。 直到两艘船不断靠近,她耳边传来父母的呼唤,苏华楚才回过神来,软着声音道谢。 “多谢姑娘救我一命,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我明日定要好生谢谢你!” 允微却没有多大惊喜,看见逐渐靠近的船,她连笑容都不曾展露,只道,“船来了,你走吧。”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姑娘......” 苏华楚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面前这个女子一点都不客气地赶她走? 她可是丞相府的小姐,虽说这个女子救了她....... “阿楚!” 近在耳畔的呼唤唤回了苏华楚的神智。 贺高卓所在的那一艘船已经靠拢,两船相靠,船身有轻微的晃动。 贺婉连忙奔至苏华楚身旁,扶起她准备离去。 婢女们团团围住苏华楚,生怕别人看见此刻她失态的模样。 丞相苏烨霖一同上船,面色不算好看,想先向救了女儿的允微道谢,却未曾看见她的身影。 他打量着船上蒙着眼的侍卫,不自觉松了口气。 看来这家的主人是个懂礼数的,既如此,救了他的女儿,也应该好好答谢一番。 他用眼神示意贺婉先离开,自己在这里先等着主人家露面。 允微对苏华楚说完话便被去了后舱,换了身干净衣裳,萧铄隔着门站在她舱门前。 “你不打算出面?” “这不是王爷租下的船吗?”允微套上了最后一件外衣,理了理湿乱的头发,“您才是主人家。” “怎么,丞相家的人和你有仇?你就这么不愿意见,”萧铄的确是头一次感觉到允微的抗拒,“既如此,你为何要救苏华楚。” 如果允微不跳下去,苏华楚也会得救。 “王爷才是说笑了,这么寒凉的江水,她要是在里面多泡一会儿,人都得去掉半条命。” 允微虽然不愿意接触苏烨霖和贺婉,可苏华楚与她差不多大,和当年的事情也没什么关系,她不至于让一个小姑娘遭了这般罪。 萧铄低声道,“可问题是现在丞相在外面等着见你呢,你也知道,今晚我可不是什么凌王。” 他出来时便装扮了一番,没想过暴露身份。 允微动作一顿。 “或许,你想找的人就在里面,你真的不见了吗?” 萧铄的话传来,允微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就知道,萧铄有几分猜测。 不然怎么会让她有机会见到丞相这一家。 “王爷当真奇怪,我找我的人,和王爷有什么关系,莫非,王爷是想帮我不成?” 允微打开门,对上萧铄的目光,目露不解。 “我在船上时就说过,只要你愿意,可以说出来,我能帮则帮。” 允微与他对视片刻,“你应该在于良那里得知了什么,才会立刻来找我游船吧?没错,我的确想找丞相府的人,但是我也说过,这件事,你帮不了我。” 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冷意,如同这夜晚的澜江,透着寒气。 萧铄未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她浑身竖起尖刺,他只好后退一步。 “好,既然不愿意见,我便派人打发了。” 他转身就走,允微却叫住了他。 “我没说不见。” 她上前一步,“既然王爷不愿出面,那还是呆在这里吧。” 外面的苏烨霖等的有些脚麻,被江上的冷风一吹,他有些凉意,贺婉陪着苏华楚进去了会儿,便拿了件披风出来陪着苏烨霖一起等。 不论如何,苏华楚是被这船上的人救的,再如何也不能失了礼数。 苏烨霖穿上披风,脸色要好些,正巧,允微也露了面。 见到允微,苏烨霖当即开口,“多谢这位姑娘救小女一命,我乃是.....” “丞相大人,”允微冷着声打断他,“我知道你的身份,这位是丞相夫人吧?看着很是和善。” 贺婉笑了笑,“姑娘认识我们,我们却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阿初多亏姑娘相救,我们也想好生答谢一番。” 苏烨霖颔首,正想说什么,允微却是笑了一声,“夫人真是心疼女儿。” 贺婉感觉怪怪的,看着允微的面容也不知哪里不对,只得道,“这是自然,天下间哪有不心疼孩子的母亲?” “是吗?”允微声音淡淡,“那可能我没有遇到一个好母亲吧。” 苏烨霖和贺婉面面相觑,这还如何搭话? “姑娘,这船上露着风,你刚沾了水,只怕也是冷的,不如去我们船舱里,先暖和一番,正好借此机会,可以好生认识一下。” 苏烨霖盛情相邀,贺婉也极力相请。 允微颔首。 他们的船舱比萧铄订的豪华,就连里面的用度也奢华些,一进去,允微便感觉身上多了几分暖意。 正中摆了桌,都是萧铄介绍过的菜肴,看样子是新准备的。 “姑娘,坐下说吧。” 贺婉靠近允微,想拉近距离,却不料允微直接避开了她。 她不客气的坐在一旁,显得贺婉的举动有些尴尬。 贺婉笑容僵了僵,“不知姑娘是否用膳,我特意叫人准备了一桌,还是热的,吃了也能暖暖身子。” “多谢夫人。” 贺婉松了口气,只道这姑娘性子是性子冷淡些。 苏烨霖也坐下,“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住在哪?我们也好登门致谢。” “丞相大人客气了,我叫允微,四海为家。” “姑娘?” 正逢此时贺高卓也进了船舱,他亦下了水,见到苏华楚被救后才上船换了身衣服,本想见识一下是何人救了苏华楚,却在见到允微有些熟悉的面容时愣住。 苏烨霖见他这神情,便道,“允微姑娘和高卓认识?” 允微朝着贺高卓颔首,“与贺公子不过是一面之缘,不算认识。” 贺高卓见到她,呆了片刻才认出允微,曾经误以为她是拐子,没想到今日再见,她便是救了苏华楚的恩人。 贺高卓不禁有些羞愧,脸色微红。 他将那日的事情简短陈述,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先前对姑娘有些误会,还望姑娘海涵,我自罚一杯。” 允微自己都没想到贺高卓还有这样的想法,感到好笑,“只要公子这次不要将我误认为想挟恩图报之人便好。” “姑娘说笑,”贺高卓轻笑,“今日还得多谢你救了华楚表妹。” “客气了。” 允微没动筷,也没再开口。 桌上一时陷入沉静,苏烨霖开口调整气氛,“允微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进京是想做什么打算,不妨说出来,我亦可帮衬一二。” 允微无声笑了笑,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我本是打算进京寻亲的。” “噢?”苏烨霖一听,“可有眉目了,如若不然,我明日可派人替姑娘去户部问问。” “不必,我已经找到了,”允微扯了一抹笑,“苏大人想听听吗?” 这话问的突兀,苏烨霖笑容一滞,就连贺婉听着,心头都如击鼓一般。 “允微姑娘这是何意?” 苏烨霖纵然感激允微,也有多年来在朝堂上的威严,他脸色一沉。 “老爷......”贺婉轻声开口。 贺高卓虽不知为何允微今日说话怪怪的,也不愿生出矛盾,劝道,“姑父,允微不过是个小姑娘,她还救了华楚表妹,再如何也不该动气才是。” 他回过头来对允微道,“我姑父也是脾气直了些,你别见怪,既然寻到了亲人,自是皆大欢喜,这京中贵人居多,若是有什么麻烦需要相助的,尽可来贺府寻我。” 允微不置可否,“是吗。” 她看向苏烨霖,眼神几许复杂,“我以为苏大人会继续问下去。” 听到这话,贺婉心中隐隐不安,她悄无声息捏紧了袖子,纵使不知为何。 苏烨霖原本缓和下去的脸色又冷了几分,“难不成姑娘的亲人与我有关?” 允微静静看着他。 就在苏烨霖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突然道,“苏大人不认得允微,那认不认得苏长音?” 苏烨霖嘴唇微动,抖着声音道,“你......说什么?” 不等允微回答,他猛地起身,差点被凳子绊倒,却很快稳住了,而他身边的贺婉,脸色不由得苍白起来。 “长音,你是......” 苏烨霖仔仔细细打量着允微,依稀能认出当年的稚嫩的五官,“长音,你是阿音?!” 他目光竟有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允微不禁蹙眉。 “姑父,这是怎么回事?” 贺高卓见状,不由问道。 苏烨霖站在允微面前,眼神怜惜,“阿音,我竟没认出是你,是爹不对,阿音,你......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他说话的声音小心翼翼,却将贺高卓炸得头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承蒙您记挂,我平平安安活至如今,”允微的语气比之前更冷淡,“不过,夫人想必是不愿意见到我的,不然为何露出这般害怕的神色?” 苏烨霖一顿,看向贺婉,后者的脸色惨白,听到允微的话后更是慌张起来。 “阿音,你说什么呢,我......我怎么会不盼着你好?” 允微哂笑,“是吗?我以为当初夫人将我仍在回城路上,便是不想再见到我了。” 贺婉桌底下的手抖得更凶了。 她怎么能料到允微会直接将当年的事说出来,连让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不是的,我当初不是丢下你,你当时还小,恐怕是记不清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呢!” 她想要解释,允微却不想听,“惺惺作态,是怕苏大人知道你的所做所为吗?” 贺婉声音顿止,察觉到苏烨霖的目光,她闭了闭眼,换了幅愁容,“老爷,难道你不信我吗?” 苏烨霖也被允微的话击晕,“阿音,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你娘,怎么会扔下你?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允微轻轻重复这两个字,“夫人既然觉得是误会,那便是误会吧,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天色已晚,我先走了。” 她毫不留念的离开,苏烨霖即刻拦住她,“阿音,既然你回来了,那便随我们回府吧,你们娘俩闹得这般,不如回去好好沟通一番,也好解开误会。” 允微甩开苏烨霖的手,目光看向心不在焉的贺婉。 “不必了,苏大人。” 大家新年快乐~ 前天脑子抽了,写错了贺府和贺婉的关系,,,改掉改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阿音!” 苏烨霖急急唤她,“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这是要去哪?苏家才是你的家啊!” “苏大人许是忘了,”允微语气冷淡,“现在我叫允微,四海为家。” 早在十三年前,苏家就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阿音,我知道你是生气了,”苏烨霖挡在她身前,目光恳求,“是爹不好,爹当初派了那么多人也没有找到你,你心中定是难受的,可现在你既然站在我面前,我怎么可能任你离开?阿音,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随我回去可好?” 一旁的贺高卓已然冷静下来,听得这番话,也大致有所猜测,他的目光不由得看向贺婉。 他总觉得,方才姑母的模样很是奇怪。 一点都不像是看见失而复得的女儿的惊喜模样。 可若说是害怕,一个母亲怎么会害怕自己的女儿? “阿音,”贺婉深吸了口气,亦走上前来,声音柔和,“随我们回家吧,是娘的错,是娘当初没能抓住你,害你失散,你就别怪你爹了,你爹这些年心里也不好受,你便收敛性脾性,别在你爹心上扎刀子了。” 三言两语,又是一副内疚慈善的模样。 允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夫人真会说话,短短两句便将我说成了刁蛮性子,难怪这些年京中之人都夸赞你温和有礼,这样的面具,你戴了这么多年不累,我看着都累。” 贺婉自然是有脾气的,可现在,她不能发脾气。 “阿音,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你爹总是念着你的,日夜不停的派人找你......” “那你呢?” 允微打断她的话,目光直直看向她,“你派人找我了吗?” 贺婉怔愣一瞬,对着允微直白的眼神,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我自然也找了的!阿音,你可以不信我,却不能不在乎你爹啊!” 她将自己摆的极低,句句都以苏烨霖为中心,将受委屈的模样展现的淋漓尽致。 允微原本不想再待下去,可如今见到她做戏的样子,不禁想看看她要如何继续演。 “阿音,你娘也是担心你的,当初你丢了之后,她整整哭了一个月,人都消瘦了,”苏烨霖不忍心道,“你也体谅体谅她。” 允微只感觉好笑,她信谁哭,都不信贺婉会哭。 “是吗,我的确没想到夫人这么有毅力,能坚持哭一个月,哭多了可是容易瞎的。” 贺婉一噎,苏烨霖蹙眉,“阿音,她毕竟是你娘,怎能如此没有礼数?” “礼数?”允微蓦地笑了,“我又不是什么大小姐,要这东西做什么?” 苏烨霖又气又心疼,“阿音......” “别这么叫我。” 允微看着贺婉,目光不善,“夫人还是回去好好想一想,怎么编才能将当初的事情圆过来,不然,你的丈夫,你的女儿,乃至你的侄子,都会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贺婉心头剧烈跳动着,连带着手臂轻颤。 允微瞥向一旁的门缝,苏华楚过来有些时候了,她知道,但没有挑明。 想必苏华楚自己也是蒙的,怎么救命恩人转眼间就成了自己的姐姐。 “明晚,我会亲自来丞相府,听你的解释。” 允微说完,不顾旁人的阻拦,离开了船舱,回到萧铄的船上。 萧铄仍旧在船舱内等着她,见她面色平淡,替她斟酒。 “来点吗?” 岸上的琴音扬起,允微欣然落座。 “王爷试探来试探去,不妨直接问我。” 又是坐船又是喝酒的,她看着都觉得脑子晕。 “本来我想着你只是个普通人,没料到会和丞相府有联系,”萧铄道,“若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允微笑起来,“就算我不说,王爷也能用其他方法知道,罢了,和你说也无妨。” 她收敛了笑意,“我就是来找他们的,准确的说,我来找的是贺婉,贺夫人。” “不知道王爷有没有查到,十三年前,丞相府丢过一个女儿?”她说完,喝尽了杯中酒。 萧铄静静看着她,没有意外,这个答案尚在他的猜测之内。 “挺倒霉的,那个被丢掉的人,就是我,”允微给自己倒第二杯酒,“那个时候我五岁,贺婉带着我上山去寺庙祈福,回来的路上遇上劫匪,不小心丢掉了一个女儿。” 萧铄目光动了动。 这是当初记录在案的文册上所写,据说丞相和丞相夫人为此伤心了许久,丞相夫人还病了一个月,为了让丞相夫人宽心,丞相自此以后吩咐再也不提此事,将府内的仆婢换了一批。 后来,再也没有人提起苏长音,一提起,丞相夫人就会为此伤神,久而久之,苏长音这个名字已经被所有人遗忘。 “当初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没有人会怀疑贺婉,因为根本没有人相信,她会扔掉自己的孩子。” 允微慢吞吞喝完第二杯酒,脸颊微红。 “我自己也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苏华楚也是她的女儿,为什么苏长音她就能舍下?” 她想拿酒盅继续斟酒,被萧铄按住,“所以你此次进京,是为了得到一个答复?” 难怪之前她百般折腾,就是为了见到贺婉。 “没错,我只想知道理由,”允微想甩开他的手,却死活甩不动,她不耐烦地用另一只手推开他,“苏烨霖到底是被蒙在鼓里,今晚上还在替她开脱。” 萧铄道,“以苏大人的性子,只怕是希望你能回去,名正言顺的成为大小姐。” “是啊,”允微笑起来,“就看贺婉给不给我想要的答案了。” 但凡贺婉给她真相,不管如何,她都会离开。 如果她不肯,仍想要欺瞒所有人,装这个慈母,那她就只能天天在贺婉眼前晃悠了。 ....... 自允微离开后,船舱内安静了一瞬。 苏烨霖沉浸在女儿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偏偏允微离开前的那番话,让他不禁生疑。 他看向贺婉,“婉儿,这究竟怎么回事?” 贺婉捏着帕子,眉目低垂,看起来颇为伤心,“老爷,我也不曾想到,阿音还在记恨我,说来的确是我的错,若是当初我能将她抓住......” 她低低哽咽起来。 苏烨霖不曾对她说过重话,只有当时苏长音失踪时,才会对她再三询问,而她每次说着说着都会哭起来,苏烨霖便逐渐不问了。 果然,苏烨霖见她开始难过,也只是低声叹了口气,“罢了,阿音明日既然要回来,那就好好准备一番,你们娘俩也正好借此机会好好解开误会才是。” 贺婉抹了抹泪,“老爷说的是。” 贺高卓被迫看了一场戏,今晚的刺激真是一出又一出。 见贺婉眼眶红红,他宽慰贺婉道,“姑母,如今大表妹回来也是喜事,您就别再难过了。” 贺婉手中的帕子搅得死死的,面上应声道,“高卓说得对,也不知道阿楚知道此事,会是什么心情......” 正说着,侧边的门开了,正是偷听的苏华楚。 贺婉一愣,“阿楚,你......你都听到了?” 苏华楚迟疑地看着场中三人,见他们都看过来,垂眸低声道,“......是。” 苏烨霖道,“既然你听到了,也好,长音是你的姐姐,今晚还救了你,明日你得好生谢谢她,可知?” “爹,娘,”苏华楚抿着唇,轻声道,“她真的是我姐姐吗?” 苏烨霖蹙眉,“这还能有假?阿楚,爹知道这个消息于你有些意外,不过,她的确是你姐姐。” “为什么?”苏华楚不自在起来,语气也有些急切,“爹都没有查问过她的身份,也没有什么信物可以证明,仅凭她的话就能证实她是我姐姐吗?” “阿楚!” 苏烨霖语气略重,“爹娘难道还能错认女儿吗?” 苏华楚咬唇,她心里很不愿意接受自己突然多了这么个姐姐,她那时候小,压根没什么记忆,再加上小时候生病,五六岁之前的事忘得都差不多了。 在她记忆里,她是丞相府唯一的女儿,是独独享受父母宠爱的女儿,可现在,允微的出现让她意识到,她不是唯一了。 见苏华楚这模样,苏烨霖无奈吩咐道,“婉儿,你带着阿楚先去休息吧。” 他自幼宠着苏华楚,不难明白她的心思。 可长音...... 他始终欠她的。 贺婉应了声,拉着苏华楚离开。 舱内只剩下贺高卓和苏烨霖两人。 苏烨霖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今日让高卓见笑了。” “姑父哪里的话,高卓也是今日才知自己有一位大表妹,”贺高卓道,“之前从未听姑父姑母提起过。” 苏烨霖叹气,“当年你姑母因为此事日夜不能寐,一提起来就伤心,我也只好让她忘了这件事,连带着,我也快忘了长音.......” 他苦笑,“今日长音怨我,也是应该的,我当初没能将她找回来,害她在外面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她怪我也是应该的。” 贺高卓琢磨着允微方才的神情,将腹中的话吞了回去,劝解道,“姑父放心吧,大表妹心地善良,当初都能接过那两个孩子,自然也不会多怪姑父姑母的。” “十三年,”苏烨霖不知想到什么,眼底内疚难安,“我的确对不起她。” 贺高卓见他伤怀,也不再多言。 这毕竟是姑父姑母的家事,他一个外侄亦不好就此事言谈些什么。 江岸上阵阵乐声盈满船舱,苏烨霖闭了闭眼,长叹。 贺高卓看向苏烨霖,“姑父?” “罢了,看来今日这乐是赏不了了,”苏烨霖道,“倒是辜负高卓今日款待了。” “姑父见外了,大表妹寻回亦是大事,”贺高卓顺着苏烨霖的话道,“各国使臣要下个月才进京,改日再请姑父商讨亦不迟。” 第23章 第 23 章 回府后,苏华楚心中仍是憋闷,贺婉来看过她之后便回了院子,她想问的问题全被憋回了肚子里。 身边婢女问道,“小姐,可是在为今晚的事不高兴?” “是啊,”苏华楚闷声道,“要是我当时站稳一点,不掉进江里,或许就不会见到她了。” 至此,她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突然有个姐姐。 婢女道,“小姐宽心,便是大小姐回来了,老爷和夫人依旧是疼您的,小姐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可是,这就不一样了,”苏华楚不知怎么的,眼眶红起来,低声喃喃,“会变得不一样的。” 这个突然出现的姐姐失踪了十三年,十三年...... 光是听爹今晚在船上说的话便知道,她这姐姐在外面受了很多苦,她身为妹妹,应该高兴才对,可不知怎么,心里就是莫名的不爽快。 她望着烛台,灯火安然,忽地,她心也好似定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她救了我......” 她又回想起在船板上见到允微模样的时候,苏华楚心里突然冒出一点小小的喜悦。 她姐姐长得可真好看。 婢女见苏华楚一时愁云密布一时欢天喜地,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姐?” 苏华楚回过神来,眼眸有些许亮色,“快,我前些日子订的头面呢,还有刚买回来不久的脂粉,你拿出来,明日姐姐回来,我也好有些送她的东西才是!” 婢女微怔道,“那头面是夫人为您赴宴时准备的,小姐不是担心......” 她言语未尽,苏华楚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蹙眉,“再怎么说,那也是我姐姐,定是要配上好的首饰头面才是,赴宴而已,到时候再换一套不就是了。” 无奈,婢女只得应是,下去准备明日的见面礼。 同样思考允微的还有贺婉。 一回府她便称自己吹了风有些寒凉,见苏华楚没什么大碍后便回了院子。 事实上,她也没有什么心思去面对苏华楚的一肚子疑问。 今晚得知苏长音回来,她整个人都是慌乱的,好在苏烨霖也在为此事烦忧,这才让她有了思考的余地。 “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回得来!” 贺婉一回到院子关上门便忍不住道,“我明明把她......” 话到一半,她猛地止住。 她紧紧掐着手心,硬生生掐出了血色。 身边的洪嬷嬷跟了贺婉许久,见状担心起来。 “夫人,万不可伤身啊!” 贺婉身子一抖,抖得胸口起伏,“洪嬷嬷,你当初也是知情的,明明她都那样了,怎么可能还能活着找回来?!” 洪嬷嬷也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这就是命?” “什么命!”贺婉声音多了几分戾气,“当初既然能丢了她,现在我亦不能让她得逞!” “阿楚就要及笄,马上就是她的亲事,这个时候苏长音回来,定然不安好心!她就是想抢了阿楚的东西!什么四海为家,还取个不相干的名字,不就是想回苏家,想来当这个丞相府小姐吗!” 贺婉咬着牙重复,“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洪嬷嬷道,“夫人,如今老爷对她十分愧疚,只怕不好行事,依老奴看,不如先将她认回来,她毕竟多年在外,对这京中或许不熟悉,到时候您想给她使绊子也是轻而易举。” 是了,后宅之中的手段只怕苏长音还没有见识过。 贺婉冷静下来,“嬷嬷说的有理,我不能急。” “夫人明白就好,”洪嬷嬷继续道,“那明日夫人打算如何?她若是真对峙起来,只怕老爷那边不好糊弄。” 苏烨霖对苏长音的愧疚是真的,当初苏长音“失踪”时,苏烨霖派人里里外外找了一个月,他自己也找了许久,也是最后见实在没影,他才无奈放弃。 不能让苏烨霖知道当年的事,贺婉想。 “洪嬷嬷,”贺婉深深吸了几口气唤她,“去准备些药。” 既然明日苏长音要来问个清楚,她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十三年前的旧事现如今已经没有几人知道,她身边跟着的除了心腹几乎都被打发走了,就连当初的车夫也早就不知所踪,仅仅凭着苏长音那小孩的记忆,贺婉还不至于慌乱阵脚。 洪嬷嬷应道,“是,夫人。” 不多时,她便回来了,“夫人且放心,明日定然不会出差错。” 贺婉松了口气。 她暂且不知道苏长音还记得些什么,但胜就胜在那时的苏长音还是个孩子。 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即便是记得住什么,也不会有她和洪嬷嬷两个大人说的话更有可信度。 说不定也能推脱是苏长音记忆错乱,到时候反将她一军。 苏长音,为什么偏偏你要回来。 贺婉眸子里满是狠辣。 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允微揉了揉鼻子。 想也知道是谁这么念叨她。 也罢,让她看看明日贺婉会交出什么样的答卷。 翌日。 天朗气清,允微上街想再抓几个通缉犯赚银子,没料到竟会再路上偶然遇到苏华楚。 彼时苏华楚坐着马车到了天宝阁,刚下车便看见对面巷子里的允微。 她神色微动,想喊她却喊不出口姐姐两字,只得看着她干着急。 允微见苏华楚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 对苏华楚她没什么恶意,以为她是有事要说,允微便径直走了过去。 她仍是在脸上做了些打扮,使得看起来没那么起眼,只要不是认识她的和好色的地痞流氓,都不会特别关注。 苏华楚昨晚见过她真容,认出来也合理。 直到允微走近,苏华楚这才看清允微的脸,不禁拧眉,“你的脸.....” 说着她脑海中又想起来允微那清冷如芙蓉的模样,耳尖悄然发红,转了话题,“你要不要进来一起看看?” “......”允微也不知为何面前这小姑娘突然间一副娇羞的模样,“方才看你在这里徘徊,可有何事?” “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首饰,玉的,玛瑙的,还是翡翠?” 苏华楚有些紧张,不经意扯着袖子,“或者你有什么喜欢的,你和我说。” 允微这回是真没想明白,“你问我的喜好作何?” 苏华楚道,“你今晚不是要回来吗?我总得送点东西吧,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想这今日来看看,若你都不喜欢,那你也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也好准备准备......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这京城之中好吃的不少,我今晚就去买些,以后也可以给你介绍......”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响,刚开始还有些扭捏,到后来就慢慢放松起来,不知不觉靠近允微,“你身量比我高些,穿起珍衣坊的衣服定然好看,我那里有些刚买的脂粉,还没有用过,颜色挺衬你的,上妆也不腻......” 苏华楚伸手拉允微的袖子,说了好些话,自然而然地便叫上了之前怎么也开不了口的称呼。 “姐姐,你渴不渴?饿不饿?对面是茶坊,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坐一坐?” 允微没想到苏华楚会一口气对她说这么多,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苏华楚对她态度冷硬,允微大可以转头就走,可现在她眨着眼睛一脸期待,眼神巴巴的,倒让人不忍心拒绝了。 思索片刻,允微颔首,“走吧。” 苏华楚弯了弯眼,从拉袖子到挽胳膊一气呵成。 进了茶坊,她当即要了间雅座。 茶室中弥漫茶叶的清香,袅袅烟气升腾于两人之间。 苏华楚没让自己的婢女跟进来,她不时看向对面的允微,惹得允微都有些不自在。 “你昨夜落了水,今日该好生歇息的。” 允微想找点话题聊,下一刻便听惊喜的声音响起。 “姐姐你这么关心我啊!” 苏华楚眼里迸发出的开心溢于言表,“我没事的,昨夜一回去就喝了姜汤驱寒!” 允微没有说话。 茶倌给两人煮好茶,分别盛向两人的茶杯,动作行云流水。 弄好后,他便有眼色的退出雅间。 “姐姐,你为什么要把脸遮起来,明明那么好看。” 苏华楚见没有别人,大胆追问起来。 允微神色淡淡,“你不必叫我姐姐,我今晚没打算回府。” 苏华楚一愣,“你不回府?为什么?” 她看向允微,满是不解,“你是苏家大小姐,就应该回来才是,爹娘都盼着你回来呢。” “苏家大小姐?”允微语气嘲弄,“她早就死了,况且,夫人恐怕巴不得我死在外面,何来盼我一说?” “怎么可能,”苏华楚辩解道,“娘自然是希望你......” 她说到一半猛然想起来昨夜船舱内的对话。 ——“夫人想必是不愿意见到我的,不然为何露出这般害怕的神色?” ——“是吗?我以为当初夫人将我仍在回城路上,便是不想再见到我了。” 苏华楚有些慌张起来,“姐姐你的意思是,当初你......不可能啊,娘为什么要丢下你?姐姐,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允微静静看着她,眼神毫无波澜。 苏华楚见到这样的眼神,开始说不出话来。 “不是的姐姐,你在骗我对不对?”苏华楚语气开始不确定,重复问道,“娘......娘为什么要丢掉你?” 允微端起茶杯,细细品了口茶。 “我不知道,”或许是茶水入口略苦,允微只觉舌尖也苦了起来,“我今晚就是去问个答案。” 苏华楚垂首,“你不回府,以后要去哪里?” “四海为家。” 苏华楚声音带了闷闷的哭腔,“哦。” 允微喝茶的动作一顿。 她叹气道,“哭什么。” 苏华楚吸了吸鼻子,可怜汪汪抬起头来,“姐姐,你太好看了,我舍不得你走。” “......” 允微想安慰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第24章 第 24 章 按照话本里说的,她这个妹妹应该巴不得她远远离开,再也不回京城,不回苏家才对。 怎么事情走向如此不对? 允微稍稍思索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明明自己的态度也不算好,怎么苏华楚这么亲热? “姐姐,你别走了吧,”苏华楚见允微不吭声,接连唤她,“你好不容易回来的,没道理见了我们一面就离开啊。” 也不仅仅只是看脸这一个理由。 苏华楚的确喜欢允微的脸,因着这件事,昨晚的苦闷一下子就消解得无影无踪,她心里也希望自己有个姐姐。 自她记事起,自己就孤零零一个人,家里也没个兄弟姐妹,爹和娘虽是恩爱,可爹时常忙于公事,娘也多和后宅夫人们走动。 她认识很多姐姐妹妹,可那都不是亲的。 允微看着苏华楚的神情,忍不住失笑,“你就不怕我抢走你的东西吗?” 苏华楚愣了片刻,眉眼之间亦有思虑,可最后却道: “可是,可是你这么多年都在外面,什么也没有,你回来了,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应该有的,何谈抢我的东西呢?” 允微心底一颤。 苏华楚见她沉默,忙道,“姐姐要是介意这个,我可以把这些年来爹娘送我的东西列一份单子,我拿自己的私银给姐姐添置!” 贺婉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女儿。 又蠢又可爱。 允微心底叹气,“我不介意这个,我回来就一个目的,问清楚当年真相。” 见苏华楚又想说话,允微打住她,“好了,你也别劝我了,具体如何,今晚再说。” 她朝着对面天宝阁的方向瞥去,“你既是想看首饰,那便去吧。” “姐姐,”苏华楚央求道,“那你陪我去看可以吗?” “......” 架不住苏华楚的撒娇,允微陪她进了天宝阁。 比起允微第一次来,铺子里的首饰又出了新款式,琳琅满目。 苏华楚是这里的熟人,带着允微直接上了二楼。 “姐姐,你看看这个,这个玉簪很衬你。” 苏华楚拿起一枚镌刻着梅花花纹的玉簪,对着允微比看。 允微本想拒绝,但苏华楚围着她又是撒娇又是夸她漂亮,允微也就随她去了。 苏华楚给允微试了许多簪钗,允微却只留下了那枚玉簪。 看完头面首饰,苏华楚便央着允微去珍衣坊,大大小小试了数身衣服,允微一件也没买。 苏华楚以为是她不喜欢这些,想带允微去西市买些京外的玩意儿,允微却没应她。 “那里三教九流颇多,于你而言有些危险。” 允微去过西市,那里多是江湖人和各州来的商人和走贩,鱼龙混杂,苏华楚一个大小姐去那里,就是一个显眼的靶子。 苏华楚倒是没有不开心,听允微说不去,她也不强求,“好,我就知道姐姐是关心我的,那姐姐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允微自动忽略了苏华楚的前一句,“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府了。” 苏华楚拉紧允微的袖子,“姐姐......” “我和你一起。” 允微如此回答。 苏华楚一直言东言西,就是不想让允微提到这一茬,昨晚的僵硬气氛还萦绕在她脑海,她不敢想象今晚会发生什么。 允微这回主动拉她的胳膊,“走吧。” 该面对的,始终都要面对。 天色逐渐昏暗,苏府门口的灯笼已然亮起。 门口的管家翘首以盼,终于看见了允微和苏华楚的身影,连忙上前。 “小姐!” 苏厚打量了一眼允微,“你们终于回来了,老爷和夫人都在等你们呢!” 他往身后一退,便能瞧见苏府门前站着的苏烨霖和贺婉。 两人神情各异。 允微只扫了一眼便不再抬眸。 贺婉那胸有成竹的模样,看来今晚她不会老实说了。 “阿音,阿楚,快进来!” 苏烨霖时隔一天再见到长女,心情已然平复,可内心的喜悦却是洋溢不住。 他想上前再多看两眼允微,便听身边贺婉清嗓,声音一片慈和。 “阿楚,出去逛了许久应是累了吧,先进去换身衣裳再来用膳。阿音,这么多年未见,我们也有许多话想说,你爹自从昨晚见了你,一夜都没睡呢!” 允微站定,勾唇道,“夫人看来是把理由找好了。” 贺婉眉眼失落,“阿音,我知道你心底不待见我,可再怎么说,咱们也得关起门来在家里说,先进去吧,阿音。” 苏烨霖见她们俩这一来一回都不再开口,给苏厚使了个眼色。 苏厚会意,对着苏华楚道,“二小姐,先随老奴回院子吧。” 苏华楚心里忐忑不安,偏生苏烨霖不愿她知晓内情,只好垂首随着苏厚离开。 苏烨霖带着贺婉和允微到了花厅,他目光严肃起来,“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他率先开口,“阿音,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允微似笑非笑,不客气的坐上了椅子。 “这问题昨晚您就问过,我说了,这些年我很是平安。” “平安”二字,她咬得极重,目光却是看向贺婉。 贺婉不知何时眼眶里便蓄满了泪,她垂着眼睫,泪水顺着她的脸缓缓流下。 “阿音,我知道,你是恨我的,是娘不好,当初的一切都是娘的错。” 允微看着她,没接话。 贺婉一边抹泪,一边哽咽,“阿音,娘知道不管娘做什么,你都不会原谅娘,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愿你能回来。” 苏烨霖被她这么一说,心底亦然难受起来,“阿音,留下吧。” “好。” 允微突兀的应道。 贺婉目光一怔,继而笑道,“太好了,你能留下真是太好了,娘现在就去......” 苏烨霖眼神同样一喜。 “好,”允微慢吞吞的鼓起掌来,戏谑看向贺婉,“夫人真是唱戏的好手。” 她节奏缓而慢的拍手,显得贺婉方才的表现更像是一场戏,她就如同戏园子下拍手称赞的看客。 “阿音。” 苏烨霖唤她一句。 允微侧目,“怎么,我连个评价都评不得?” 她稳稳坐着,没有半点发怒或是喜悦,悠然自得的模样让苏烨霖不知从何开口。 “认错的话不必再说了,夫人还是说说,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吧,”允微朝着贺婉微笑,“毕竟我也怕是我记错了,误会了夫人。” 贺婉早已打好腹稿,闻言便又哭了起来。 “阿音,当初咱们离开寺院便下了山,谁料那半山路上竟突然冲出了匪徒!当时左右只有我们一辆马车,他们很快便打了上来,你可还记得?” 允微不言,贺婉心里有些没底,不过话都说出了口,她便也继续哀道,“当时我抱着你在马车上,那贼子一道就砍了进来,还伤了你,可怜见的,我恨不得那刀砍在我的身上!” 她哭的太真,允微暗自挑眉。 “你晕了过去,我也被那匪徒打伤,那匪徒想要将我们捆起来,眼瞧着那刀要落到你身上,我便拼了劲也要救你,用簪子将那匪徒的手刺伤了......” “你当时还在匪徒手里,我想去将你救回来,可......” 她说到一半,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就连声音也哑了许多。 眼瞧着她说不出,洪嬷嬷站出来自己掌掴自个儿,“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见夫人执意要过去,硬生生拉住了夫人,当时侍卫和匪徒斗得难舍难分,车夫有了一丝空隙可以逃走,是老奴将夫人拉回了马车!夫人在车上还几次三番的要回去救小姐,老奴不忍心,便将夫人打晕了。” 洪嬷嬷说着便跪下,眼泪汪汪,“老爷,大小姐,你们要怪就怪老奴吧!当时那匪徒手里的刀已经伤了夫人和小姐,夫人本就体力不支,若是执意回去救小姐那就是个死啊!” “是老奴的错,老奴从小看着夫人长大,万不可眼瞅着夫人送死,小姐已经被他们抓住了,当时侍卫也打不过那匪徒,只好......只好弃了小姐......” 她说到后面,声音越低,“夫人她是无辜的,自回来后便以泪洗面,老爷您是知道的,夫人心里也自苦啊!” “况且,那时小姐也受了伤昏昏沉沉的,老奴也没有把握救回小姐......” 苏烨霖紧握着拳头听完了全程,到最后也忍不住气得捶桌,“你这刁奴!你怎么敢!” “夫人也是为了老奴才说是她没有抓住小姐,这才导致小姐被匪徒抢走,”洪嬷嬷连忙磕头,“老爷,您要怪就怪老奴,别怪夫人,夫人是无辜的啊!” “不是的,不是的,”贺婉见苏烨霖真要动手教训洪嬷嬷,连忙拉着他,身子悄然滑下,声音凄凄,“老爷,你别怪嬷嬷,她也是为了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能拉回阿音,就不会害她在外流落这么多年!阿音当时还小,自然是记不得什么,她要怨我恨我,我都受着!” 苏烨霖平日里就舍不得对贺婉说重话,此刻见她跪在面前,眸中亦是万般沉痛,“婉儿......” “老爷,”贺婉轻轻拉住苏烨霖的衣衫,偏头看向允微,“阿音,你要怨就怨娘,是娘没有保护好你。” 她脸上满是泪痕,苏烨霖将她扶起,替她轻轻拭泪,声音也柔和了些许。 “阿音,这件事你娘她也不想的。”他道。 允微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眸中的波澜泛起又平息,最后归于死寂。 她早该想到的,贺婉能说出什么真相。 她没想到的是,贺婉居然还真敢说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她的目光凝视在贺婉身上,良久,忽而笑了。 “夫人,你不该如此的。” 不该骗她。 也不该事到如今,还为自己编一堆谎言傍身。 第25章 第 25 章 “阿音!” 苏烨霖以为允微仍是怨当初之事,忍不住道,“你娘当时也受了伤,她不是故意的。” “苏大人,”允微嗤笑,“这话说的好像当时您也在场似的。” 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维护贺婉。 苏烨霖一噎,“阿音,莫非另有隐情?” 允微先是看向贺婉,确认她的回答,“夫人确定,当年真相便如方才,对吗?” 贺婉道,“是啊阿音,你当时还小,又受了伤,恐怕记忆也是不清楚的......” “是吗,”允微扯唇,“我自己的记忆记不记得请,不劳您记挂。” “你说这么多,也就是害怕我说出来的话与你和这老嬷嬷说的话相悖,从而先行一步污蔑我,年纪小,受了伤,记忆错乱。” 允微挑明了贺婉的打算,毫不畏惧的与苏烨霖对视,“苏大人,可笑您对您的发妻深信不疑,她到此刻却还在骗你。” 苏烨霖看了一眼贺婉,眼神有些复杂。 允微没道理在这件事情上冤枉贺婉,难道贺婉真的骗了他? 允微抛出了问题,“夫人,您要不要仔细想想,我当时到底是怎么被抓住的?” “阿音,你想说什么?” 贺婉看着她,哀婉的模样不变。 哪怕是到了现在,她也还在装。 允微心中忽然有些烦闷。 她没兴趣再继续听贺婉的谎言,也不想和她对质了。 “夫人,现在当着苏大人的面,你不肯承认当年你亲手将我扔下马车,对吗?” 贺婉想解释,允微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当年的确出现了劫匪,而你呢,也正是因为劫匪出现才果断将我扔了下去,哪怕是看见我受伤,你也无动于衷,时至今日,我来找你要个真相,你仍是满口谎言,夫人,敢做却不敢当,你那一个月究竟是为我难受伤心,还是害怕我变成厉鬼回来找你算账?” 允微一口气说了许多,她的语调并不高昂,到最后也只是平静的询问,边上的苏烨霖在听清她的话后整个人都震惊愣在原地。 “阿音,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苏烨霖不敢确认,他怕看见允微眼里的失望,可直到他看清允微的神情后才恍然发觉,允微没有一丁点的情绪外露。 太冷静了。 也太平静了。 平静到仿佛这件事情与她毫无关系。 仿佛被扔下的那个人不是她,是一个陌生人。 面对质疑,贺婉却忽地激动起来,声音凄切,“阿音,我知道你怨我,可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我怎么可能扔下你,当初,当初我也是受了伤......” 她忽地止声。 允微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上的气息陡然间发生了变化。 那种冰冷的、具有侵略性的寒意在她周身环绕,贺婉忍不住看向允微的眼睛,里面漆黑一片,在那看不清的墨色中透露出一股无形的杀意。 允微想杀她?! 意识到这一想法,贺婉不敢与她对视,只能继续哭泣。 “苏大人,看来今晚,我从夫人嘴里得不到真相了,”允微转头看向苏烨霖,眼中寒意微散,“那就只能我自己说了。” 苏烨霖看向她,“阿音,你说。” “当年夫人在半道上遇上了劫匪,于是将我扔下,亲眼看着我劫匪抓住了我,”允微的语气无波无澜,“看见我受了伤,恐怕夫人也以为我一定会没命,因此掉头就走,至于那些什么侍卫与匪徒打斗,夫人受伤之类的话,我没有见过,或许是夫人怕事情败露,自己圆的谎吧。” 贺婉立刻道,“阿音,我没有理由这么样做,我不知你为何口口声声污蔑我,即是如你所说,你可能拿得出证据?” 允微道,“有没有证据,不都是夫人说了算吗?当年的匪徒后来不也被贺大人带兵围剿了吗?” 苏烨霖眉头一蹙。 “至于那些侍女小厮,以及侍卫,后来不都被苏大人和夫人一一打发了吗?十三年,恐怕现在早已没有踪迹了吧。” 允微居高临下看向仍跪在地上的洪嬷嬷,“这个老嬷嬷也是当年的证人之一,不过既然是夫人身边的人,那她说的话自然是向着你的。” 贺婉不确定的看向允微,试探道,“阿音,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证据?” “对啊,”允微无所谓的开口,“我哪来的证据呢?” 当年她不过一个小孩儿,贺婉打定了主意解决她,她能活下来都不错了,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证据留存。 “阿音,你方才所言当真吗?”苏烨霖忽地问道。 “老爷!”贺婉急急叫住他,“你不信妾身吗?” 她含着泪委屈又无助的看向苏烨霖,模样可怜,“妾身在你眼里,便是这样的恶毒之人吗?” 苏烨霖反道,“阿音为何要陷害你?” 贺婉一怔,泪水无声留下。 “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随意编出这么一席话,来离间你我?” 苏烨霖追问,“婉儿,你有没有骗我?” “我......”贺婉一边抹泪一边道,“老爷,我又为何要骗你呢?” 苏烨霖陷入犹豫之中。 “夫人,”允微适时开口,“你就不担心苏华楚吗?” 贺婉眉头狠狠一拧,“你要用阿楚威胁我?” “谈何威胁?”允微终于见她变了脸色,冷笑一声,“同样是苏家的女儿,我总得让她也尝尝被人抛弃是什么滋味儿才对吧,当年您怎么对我的,我现在就怎么对她。” “你......”贺婉要想说什么,想了想,脸上仍是那副愁容,“阿楚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忍心伤害她?” “是吗?” 允微不答反问,“你猜我做不做得出来呢?” 贺婉捂住心口,神**绝,“既然你这么恨我,就冲着我来,阿音,我.....” 她神情一窒,提不上气来,竟软软的倒了过去。 “婉儿!” “夫人!” 苏烨霖一把扶住她,地上的洪嬷嬷顾不得规矩,连忙起身为她确认状况。 “老爷,夫人本就对当年的事情有愧,今时今日,您这么逼她,何尝不是伤夫人的心啊!”洪嬷嬷苦口婆心劝道,“大小姐的事,都是老奴的错,您要责罚便责罚老奴,不要再为难夫人了!” 苏烨霖眉间是深深的自责,抱着贺婉连忙道,“去请大夫来!” 洪嬷嬷一听,应了声便想跑出去找人,却未料允微挡在她身前,她向左挪,允微同样移步。 洪嬷嬷故意放大嗓门,“大小姐,您便是真的怨恨,可是人命要紧,您也不能这么狠心啊!” 苏烨霖闻言抬头,见如此场面,眼里闪过几分疲惫,道,“阿音,先让大夫来为你娘看看吧。” “不必。” 允微一口回绝。 苏烨霖眉头皱的更紧,洪嬷嬷直接嚎了起来,“大小姐!您这是要夫人的命吗?!夫人身体弱,您却死活不肯让老奴请大夫,这传出去,可是对您的名声不利啊!” 允微直接点了洪嬷嬷的哑穴,一下子静了下来。 “我还没说完呢,你急着叫什么?”允微顺道点了她的穴,使得她僵在原地,自己走向贺婉和苏烨霖,“我呢,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医术倒还算是略懂皮毛,就让我来替你们夫人看看吧。” 苏烨霖眸中有些许讶异,却也没错过洪嬷嬷眼中的几分慌乱。 他手上抱着贺婉的力道不自觉重了些许。 这主仆俩,果然有事瞒着他。 允微看了看贺婉的瞳孔,替她探脉,半响,忍不住笑起来。 只不过那神情,怎么看怎么讽刺。 “阿音,怎么样?” 苏烨霖摸不准允微的反应,只得问道。 允微止了笑,慢悠悠道,“是我没料到,夫人对自己下手还是挺狠心的,这种剂量的药也敢服用。” 苏烨霖的目光移向洪嬷嬷,后者眼神已然有些惶恐。 “不过也没什么大问题,”允微从腰间摸出布袋,摊开一看,里面全是不同大小粗细的银针,“我只需要扎几针,夫人自可以醒过来,到时候也能知道夫人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说罢,她挑了一根偏粗的银针,想也不想朝着贺婉手腕穴位扎去。 接着便是第二针,第三针,到第六针时,贺婉是被硬生生的痛醒的。 她本以为自己已然度过盘问,此刻应如往常般在房内躺着,却只感觉腕间一阵疼痛,眼前阵阵发花,一抬眸,便是苏烨霖沉尘面色。 她心底有些彷徨,嘴唇微动,腕间又是一痛,忍不住惊呼。 贺婉定睛一看,竟是允微在替她施针! “哟,夫人醒了?” 允微似笑非笑的语气让她有些不安。 “不是我说,这种混元散可不能多用,用多了,人就容易急火攻心,这一不小心便就晕过去了,事后也只能好生调养,一次两次倒还好,多了可容易得失心疯。夫人啊,您对自己也真算是下了狠手啊。” 贺婉的脸色已然难看起来。 她怎么会知道混元散...... 不对,她,她居然会医术?! 贺婉心中一颤,连带着下意识看向苏烨霖,后者目光不知何时,变得冷漠起来,甚至多了一分审视。 “婉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往常一般的称呼,此刻听起来,贺婉只感觉心神一震。 苏烨霖这些年来愿意宠她,愿意爱她,也不过是因为她听话,即便有小脾气,也不过分,可一旦牵扯上大事,或是他的原则,苏烨霖便不是放纵她的人。 甚至,他会更无情。 其实又何须她解释,苏烨霖这么聪明,在知道她是故意装晕之后,自然也有了猜测。 果然,苏烨霖道: “阿音说的都是真的,对吗?” 第26章 第 26 章 贺婉眼睫微颤。 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的不回答落在苏烨霖眼中,便是默认。 苏烨霖的目光夹杂着痛心与怒火,声音发冷,“为何不敢承认?” 贺婉紧紧攥着掌心,并未说话。 “婉儿,你实在让我失望。” 苏烨霖不再看她,“阿音,你受苦了。” 他沉沉叹息,“是我没有想到,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允微不言,只一味收好银针,取下针来时,贺婉便感觉腕间一阵刺痛。 “你是故意的,”贺婉对上允微的眼,“你果然是回来报仇的。” 既然苏烨霖已经知道真相,贺婉也没什么好顾及的,她冷笑道,“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苏长音,我讨厌你,如果没有你,阿楚就是苏家唯一的小姐,你明白吗?!” 允微垂眸,纵是心中做好了准备,也忍不住感到委屈。 “贺婉!” 苏烨霖怒喝。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阿音又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个孩子!” 贺婉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老爷,你不敢承认吗,苏长音其实是你——” “够了!” 苏烨霖打断她的话,“如果你还想保住你的身份,就给我闭嘴,去祠堂好好反省!” 贺婉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老爷,你......你要休了我?!” “就因为苏长音回来了,你要休了我!” 贺婉尖声道,“难道你就不在乎阿楚了吗?!” 苏烨霖怒视着她,“就是因为我在乎她,所以才给了你机会让你反省!而长音,她无论如何,都是我苏家的大小姐!” 允微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话绕的有些不知所措,仔细一想,更觉荒谬。 “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追问苏烨霖,“苏大人,我不是她的女儿吗?” 被苏烨霖喝止的话,难道便是真相? 苏烨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被贺婉抢了先,“没错!你,只是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野种!” 她眼神轻蔑,“阿楚才是我的女儿!可恨你一个连生母都不知道在哪里的野种,竟然也能抢去阿楚的身份,你凭什么当大小姐?我讨厌你,自然不可能真心待你!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你满意了吗?” 当年苏烨霖将一个女孩儿带回来的时候,贺婉差点疯掉。 她不甘心自己的丈夫竟然在外面有了野种,还将她带回了府内!要养在她的名下! 这怎么可能! 这个野种不能抢走阿楚的位置,贺婉从一开始便没想要苏长音留在苏家。 上山进香也的确另有目的,为的就是彻底让苏长音消失! 允微手臂轻颤,心神不稳,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看向苏烨霖,想要确认这个答案。 “她说的,是真的吗?” 苏烨霖眼见瞒不住,只好无奈闭眼,“阿音,你的确不是贺婉所出。” 见允微眼眶悄然发红,苏烨霖忍不住心酸,“但你就是我苏家的女儿,阿音,是我不知当年真相,害你流落在外多年,若你愿意回来,我必然......” “苏大人,我生母是谁?” 允微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一问到底。 “我不能告诉你,”苏烨霖道,“唯有此事,我不能告诉你。” 允微竭力冷静,“我知道了。” 她转身离开,被苏烨霖叫住,“阿音,你.....还是要走吗?” 允微抬头看向中庭,皎月高挂,月光如水。 从前她无比希望自己能回家,希望父母能找到她,希望贺婉能解释当时为什么丢下她。 可是她等了许多年。 等到日升月落,她已经不再奢望父母来找她。 她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抛弃,所以选择下山进京。 她在脑海中想过无数种理由,或是她生辰八字不好,或是她小时候太顽皮了,或是她有什么绝症。 可惜统统不是。 原来她连自己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苏烨霖或许是真的想留下她,可她连生母都不知道,名不正言不顺,有什么资格留下来? “苏大人,”允微收敛好自己的心绪,反问,“我有什么理由留下?” “苏华楚才是苏家的大小姐,我漂泊在外,哪里还有家呢?” 自嘲自已,允微转身看向吐露真心话的贺婉,目光陡然淬冰,“既然你不是我的母亲,那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我这个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当年怎么对我,我亦会好好‘报答’。” 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 待苏华楚换好衣裳去正厅用膳,这才发现苏烨霖和贺婉的神情都不对劲。 她心中忐忑,张望四周,小声问道,“姐姐呢?” 贺婉面色微变,“阿楚,你哪来的姐姐!” 苏华楚惊道,“可是她......” “阿楚,先用膳。” 苏烨霖冷冷看了一眼贺婉,“你姐姐离开了。” 贺婉拧着帕子,不甘心咽下肚子里的话。 “那洪嬷嬷呢?” 苏华楚见母亲身边常在的嬷嬷也没了影子,更不安了,“爹,你们和姐姐吵架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姐姐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阿楚,你先坐下,”苏烨霖安抚她,“你娘和洪嬷嬷做了错事,自然要受罚,待会儿你便替你娘收拾东西,让她去城外的三清观好好修身养性,至于洪嬷嬷,你以后也不用记她了。” “三清观?!” 苏华楚惊呼,那个地方如此偏远,母亲究竟犯了什么错才惹得父亲这般气恼! 她想求情,可苏烨霖的脸色让她不敢多话。 小心翼翼扶着贺婉坐下,苏华楚眼眶含泪,不舍得贺婉离开。 “阿楚,别难过。” 贺婉替她拭泪,轻拍了拍她,“先用膳。” 她知道此番苏烨霖是动了大怒,原本让她在祠堂反省,却因她一席话逼走了苏长音,苏烨霖自然不愿见她。 桌上三人默默用膳,却都没心思多吃几口。 月上中天,街上的商贩都陆续回家,原本热闹的街陷入了沉默。 允微独自徘徊。 无人的巷口,她终于可以放任自己痛痛快快哭一场。 迟来的真相被揭开,她连释然都做不到。 空旷的街巷传来委屈的哭声,十三年压抑的难过在此刻得到放逐。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动静,允微擦干眼泪回头。 “怎么哭了?” 竟是萧铄。 允微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或许是她自己心烦意乱没有注意到,但现下被他抓个正着,她不由得觉得尴尬。 刚才她哭的那么大声,萧铄肯定全听见了。 她脸上还有泪痕,低垂着眼,月光下便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心怜。 萧铄走近,从怀中拿出干净的帕子轻轻擦过她的脸,声音柔和,“要回去吗?” 听得他这样问,允微不知怎的,鼻子一酸,方才止住的眼泪又蓄满了眼眶。 滚烫的泪珠落进萧铄的掌心,他动作一顿,“我碰到你的泪穴了吗?” 允微忍不住笑起来,“你不问我发生什么了吗?” “不问,你若想说,自然会说。” 允微抢过他的帕子,自己胡乱擦了脸,动作毫不怜惜。 “这时候又装好人了?” 先前不知是谁一直试探她的身份。 萧铄无奈一笑,“那依你看,我现在的目的是什么?” 允微吸了吸鼻子,“谁知道呢?或许你是想我再欠你个人情,好听你的吩咐。” 她很少哭,像今天这般更是少见,哭得多了,眼睛便有些疼,索性她闭了眼,听得萧铄低笑: “好吧,你所言也有理。” 允微气得睁开了眼,直直看向他,“你还真好意思让我继续当你手下?!” “我可没这么说。”萧铄勾唇,月色之间,不输神仙姿色。 “那你......” 允微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你想要我欠你人情?” “堂堂凌王殿下,还需要我一个小女子欠你人情吗?” “我整个王府,可从没有人敢轻视你。” “那是因为我厉害!” “......”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着,不知不觉便到了王府门口。 什么苏府、什么真相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允微回过神来,偷看身旁的萧铄,“凌王殿下大半夜不睡觉,居然跑到街上,还当真是闲人。” 不等萧铄回她,她又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虽然你我已经两清了,但是看在你今晚安慰我的份上,我还是可以答应你做一件事的。” 萧铄注视她片刻,道,“你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告诉你。” 允微本也累了,闻言自是道好,与萧铄告别后便歇息去了。 院中只剩萧铄一人。 他沉默的回了书房,再次翻开当初在贺府找到的书信。 贺明浩不露破绽,贺高卓近日得了萧禹青眼,要找到与贺明浩背后通信之人,或许贺婉是个契机。 只是...... 萧铄回想方才允微伤心落泪的画面,心中有些犹豫。 他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真相,才能让她那般委屈,那般难过。 不想让允微伤心是真的,但不愿此刻放她离开也是真的。 如今陆钊还未被抓到,局势不算清明,贺明浩又是在和什么人有牵扯? 当初那个小厮究竟是谁的人,他到现在还没有定论。 贺明浩和陆钊是否有牵扯,还需要进一步的查明。 陆钊是个谨慎的人,当初肯在金銮殿自爆身份,他的后招绝不仅仅是言语迷惑萧禹这般简单。 陆钊沉得住气,这些天来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可再过些日子便是使臣入京的日子。 他不信陆钊能在使臣进京的这段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必须得在使臣入京前抓住陆钊。 盯着这封书信,萧铄眸中思绪翻涌。 第27章 第 27 章 马车摇摇晃晃,这一条山路抖得厉害,车夫在前面不停的叹气。 “夫人,您和小姐再忍一忍,过了这段路就好了。” 车内端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妇人和一个小女孩儿。 年轻的妇人并不因路段难走生气,目光落在马车上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身上,因着马车颠得厉害,小姑娘坐不稳,却也不敢靠近妇人。 “阿音,过来。” 妇人开口道。 小姑娘眼睛微亮,在摇晃的马车上竭力保持平衡,想要稳稳坐在妇人身边,可马车一个剧烈晃动,她身体不稳,直直扑倒在妇人腿上。 下颚和妇人的膝盖相碰,撞得她泪花闪烁,忍不住抽泣。 被撞痛了的妇人蓦地皱起眉头。 “连站都站不稳,有什么用!” 小姑娘捂着下颚,不敢说话,眼泪硬生生在眼眶里打转。 妇人不耐烦道,“有什么好哭的?” 她伸手抓住小姑娘的胳膊,想将她拉起来,却不料前方的马儿嘶鸣,马车狠狠移了位! 妇人一时也跌倒在车厢,还没等发怒,便听外面的车夫呼道,“夫人,咱们.....咱们遇上劫匪了!” 妇人一掀帘子,便见外面十几号人拿着长刀,面色凶恶,正好截停了这辆马车。 为首的一个刀疤脸见到马车内是个漂亮妇人,眼神轻佻起来,“原来是一个小娘们,弟兄们,给我抢!” “住手!” 妇人急喝道,“你们可知我是谁?!” 刀疤脸嗤笑,“我管你是谁,来了这里,你谁也不是!” 眼看着他要举刀,妇人连忙道,“我身后跟着侍卫,你若是想与他们斗个两败俱伤,不如,不如听我一言!” 妇人的马车后面跟着六个仆从,虽然人不多,但看手脚也算是习武之人,刀疤脸自然也不想弟兄们有过多折损,闻言便停在原地,打量起这辆马车。 “我可以给你钱财,只要你肯放了我,”妇人与他讲道理,“我回去以后也不会报官,就当我们从未见过!” 刀疤脸笑意连连,应了声好。 那妇人将马车帘子全部掀开,将车内的小姑娘亦一同展露给众人面前,妇人恍然未觉,将车里面的金银细软都扔了出去。 刀疤脸挑眉,似是想到什么,挥刀向马车内的妇人,“我怎么相信你不会报官,除非,你把你女儿留下!” 谁料妇人未曾多想,便将小姑娘扔下了马车,“你若不信,将她给你又何妨!” 马车后的侍卫和车夫竟无一人露出惊讶之色,就连刀疤脸也仿若早就料到这个场景,朝手下示意,去将地上的小姑娘一把抓住。 可怜小姑娘还挣扎着哭泣,一把扒住马车的偏架,“娘,不要扔下我!我乖,我会听话的!娘,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妇人置若罔闻,连神色都不曾有变化。 刀疤脸抬手,“那就让她们离开吧。” 一个男人将小姑娘狠狠往后一抓。 见到重新动起来的马车,小姑娘挣扎的愈发厉害,抓她的男人被她狠狠咬了一口,忍不住一脚踹翻她,“死丫头,嘴巴还挺厉害!” 小姑娘痛的哭起来,眼睛仍然看向那辆马车,嚎啕大哭,“娘!不要丢下阿音!阿音不会再惹你生气了!娘!” 妇人掀开车帘,回头的那一瞬,眼睛里并无留恋,仿若只是看戏,看一个陌生的孩子。 小姑娘忍着身上的疼痛爬起来,想要去追马车,却被刀疤脸一刀砍中肩膀。 她尖叫一声,眼睁睁看着妇人放下车帘,车夫驾着马车离去。 她的肩膀好疼啊。 娘为什么不要她了。 她明明没有不听话。 刀疤脸嘶了一声,“一不小心砍重了,这小丫头带回去吧,老大不是喜欢小丫头片子吗?带给他!” 小姑娘肩膀流着血,痛得她没有力气了。 可她仍不愿意乖乖束手就擒,用没有受伤的手打,用脚踢,甚至是用嘴咬人,惹得刀疤脸将她扇倒地。 “小丫头片子,你不听话,有的是办法让你听话,你要是再不乖,别怪我再砍你一刀!”刀疤脸举着刀威胁她,“别看你娘了,你娘都不要你了,你还看什么看!” 小姑娘闻言又哭了起来,现在的她半点力气也没有,脸上还带着个红肿的巴掌印。 “瞧瞧,你还不知道吧,你娘是故意走这条路的,”刀疤脸笑起来,脸上的褶子挤作一团,“看你年纪小,但是模样是挺好的,你要是乖乖跟我们上山,见我们老大,你还能有几天好饭吃,要是不听话,你就乖乖等着挨刀子吧!” 小姑娘哭得头晕眼花,被拎起来的时候扯到肩膀的伤处,她又忍不住痛的哭起来。 可惜没人在乎她有多痛。 她以为自己会死,可没想到半路上竟然出现了一个白衣大侠。 大侠手握木杆,竟然一个人就打趴了十几个人。 小姑娘愣愣的看着大侠来到自己面前,目光停顿在她的脸和肩膀,很是温柔的询问她,“是谁伤的你,你还记得吗?” 小姑娘点头,她的手没有力气举起来了,可是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刀疤脸。 大侠轻轻地抚摸她的脑袋,给她的眼睛缠上一圈白纱,轻声道,“接下来的画面你就别看了,会做噩梦的。” 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小姑娘重新看得见时,大侠已经在给她上药了。 清凉的药草填在她的伤口处,她痛得浑身发抖,可是不敢哭出声来。 她看见大侠温柔的目光,他说,“痛就哭吧。” 小姑娘小声地啜泣着。 大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轻抚拍着她。 大侠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说,“我叫阿音。” 大侠的目光复杂起来,眼里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阿音,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叫方苍,你以后愿意跟着我,做我的徒弟吗?” 直到此刻,小姑娘好像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抛弃的人,无家可归。 她怯生生地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拉住大侠的衣袖,“师父,什么活我都能做,你别不要我,我不会白吃白住的!” ...... 一觉醒来,允微擦干眼角的泪,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已经很多年不做梦了,未料昨夜竟然又梦到当年的事情。 师父救了她,教会她功夫,让她再也不会受欺负,如果不是师父,她或许早就死在那座山上了。 如今既然已经得知真相,她便要收拾收拾,回去找师父了。 苏家已经不是她的家,就像她给自己取的名字一样,允微,于这世间,她就像是一缕微不足道的风,谁也不会在意。 想起昨夜,允微连忙起身,去往萧铄的书房。 不出意外,时兆仍是守在这里,寸步不离。 不过在见到允微之后,时兆叫住了她。 “王爷此时不在书房,”时兆道,“他今早吩咐我在这里等你,先带你去见于良。” 允微疑惑,“于良?可是他不是已经招了吗,还需要我做什么?” 她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 时兆确认了她的猜想,“他已有寻死之志。” 在招认陆钊相关的一切之后,于良便等着允微来给他送行。 他在牢内静静坐着,耳朵微动,便见眼前出现一抹亮影。 允微神色复杂看向他,“我虽答应了你送你最后一程,却没有料到会这么快。” 于良坐着不动,在看见她之后复又低下头去,“可我已经等不及了。” 这世间的人和事没有可以再让他留恋的。 大概是明白他的想法,允微扔给他一个玉瓶。 “你喝了它,便会在睡梦中离去,不会很痛苦。” 于良紧紧握着玉瓶,低声道,“多谢。” 他说罢,便打开了瓶子,犹疑了一瞬,终是抬起头看向允微,“或许我应该告诉你,萧铄已经知道那夜你中的木合藤蔓之毒。” 允微目光一动。 于良再无迟疑,将瓶内丸药吞入腹中。 确认于良没了气息,允微才从地牢里出来,未料萧铄竟也等在外面。 一见到他,允微便想起于良说,萧铄得知木合藤蔓一事。 允微压下心头的疑惑,看向萧铄,“你说今日告诉我,你要做的事是什么?” 萧铄不答反道,“你可知,贺婉贺夫人于昨夜离京?” 允微蹙眉,“为何?” 萧铄哑然,“我以为你知道。” “许是她犯了什么错被罚的呢?”允微想起昨夜苏烨霖发怒的模样,“这件事很重要吗?” 萧铄道,“先前我也曾夜探贺府,是因贺府的贺尚书与人有所牵扯,我不能确定那人是谁,因此想要试探,如今他妹妹出了事,想必也可以从这件事入手。” 允微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想要我先留下来牵制贺婉?” 萧铄颔首,“你愿意的话。” 贺婉为何被罚,他还不知内情,时原也没有打听到,只知道苏烨霖发卖了贺婉身边的一众奴仆。 想必是因为昨晚允微的这件事。 “可以。” 允微应了下来。 贺婉既然不是她的生母,那她伙同那群山匪要结果她一事自然是要算账的。 况且,她还有问题没问完贺婉呢。 萧铄意外于她的爽快,“你不在意吗?贺婉是你的母亲。” 允微看了一眼旁边的时兆,摇头道,“我也曾以为她是,可昨晚她亲口承认,她不是我的生母。” 萧铄眸内难掩讶异。 “所以这也就有了解释,为什么她会扔下我,”允微笑得讽刺,“因为我的存在,只会妨碍她真正的女儿。” 萧铄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她。 难怪昨夜她如此难过,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第28章 第 28 章 苏烨霖连派了几波人找允微的踪迹,可直到他下朝回来,手底下的人仍没个消息传来。 苏华楚一直等在花厅,见到苏烨霖沉着脸回来,连忙上前唤他一声: “爹爹。” 言罢,她踟蹰起来。 苏烨霖不用想也知道她想为贺婉求情,只淡淡应了一声,“近日你若无事,便在家呆着吧。” 苏华楚怔愣片刻,低声道,“爹爹,娘真的做了错事吗?” “阿楚,”苏烨霖轻叹一句,“此事,的确是你娘做的过分了。” 他张了张嘴,想到昨夜允微的模样,眼神暗了几分,看着眼前自己娇宠着长大的女儿,百味陈杂。 苏华楚咬着唇,鼓足勇气道,“爹爹,我能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烨霖轻轻蹙眉,不知想到什么,又是一叹,令苏华楚身边的婢女退下,简短的道出昨夜之事,“阿楚,我告诉你这些,是不希望你因你娘被我赶去三清观而记恨你姐姐,你若非要怪,便怪我吧。” 听闻当年真相,苏华楚整个人如遭雷击,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喃喃道,“爹爹......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眼眶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我娘真的是这样丢掉姐姐的?” 苏烨霖不言,但他的神情已然说明事实,苏华楚气得两行清泪落下,“爹爹,我娘固然不该这样对待当初的姐姐,可是......可是您呢?” 她抖着声音质问道,“您不声不响地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孩子,也不曾解释,您......对得起我娘吗?我还以为......这么多年,我还以为您是真心对待我娘的,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您当初要背叛我娘呢?” 苏烨霖握紧拳头,双眉紧蹙,面对女儿失望的目光,他压抑着眸光里的波澜,一如平日里那副冷静从容的模样。 “此事是我的错,我没有给你娘一个好的交代。” 他抬手,顿了顿,终究落在苏华楚的肩头,“阿楚,你若是想去见你娘,便去吧。” 苏烨霖独自一人回到书房,身影沉沉,仿若肩上的压了一块巨石,令他片刻不得松快。 苏华楚模糊的双眼映照着苏烨霖心事重重的背影,再也忍不住捂脸哭了起来。 苏府门外。 贺明浩气势汹汹叫开了大门,一路直奔苏烨霖的书房,直至见到花厅里哭得眼睛红肿的苏华楚,才顿了步子。 面对妹妹的女儿,他收敛着怒气,“阿楚,你爹可是在书房?” 苏华楚哽咽道,“舅舅,你是去找爹爹讲阿娘的事吗?” “没错,”贺明浩眸中怒气不消,声音对她却是平和的,“阿楚,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知晓?” “我......”苏华楚轻轻摇了摇头,“舅舅,你还是去找爹爹吧。” 以她的身份,又如何好言说此事呢? 贺明浩本也没打算从苏华楚嘴里知晓来龙去脉,安抚了两句,便径直去了苏烨霖的书房。 “苏烨霖,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为何我妹妹会突然去城外的三清观!” 不顾下人的阻拦,贺明浩一把推开房门,怒气十足。 “她究竟犯了什么大错,你敢这样对她!” 苏烨霖沉默的坐着,面对贺明浩的诘问,手中处理公事的笔也不曾停下。 贺明浩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三步作两步,一掌拍在书桌上,震得苏烨霖的字迹歪斜了几分。 “苏烨霖!” “贺兄,”苏烨霖头也未抬,半分不受打扰,继续手中动作,“当年你去城外剿灭山匪,可是为了杀人灭口?” “你在说什么?”贺明浩未料到他顾左右言其他,一时怔愣。 苏烨霖不答,他倏地反问,“这和我妹妹有什么关系?” “贺兄,你确定没关系吗?” 苏烨霖放下笔,抬眸,凝视着他。 不对劲。 贺明浩见他这般模样,脑中蓦地回想起当年贺婉请求他去剿匪的场景。 “你是为了此事?”贺明浩压着声音,“剿匪乃是我请旨所为,与婉儿没有半分干系,你为何要将此事算在婉儿头上?” 苏烨霖缓缓闭眼,“贺兄,这么多年,我与贺婉也算相敬如宾,当初我娶她之时便承诺过,往后会好好待她,我扪心自问,这些年里,从未对她冷言冷语,也不在外沾染女子,我没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 “那你为何还——” “贺明浩,”苏烨霖沉声打断了贺明浩的质问,“你了解我的,我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欺骗。” “贺婉在当年骗了我,直至如今,她还在骗我,若非长音回来,我至今都不知道当年真相,”苏烨霖目光如炬,“她当年那般对待长音,便该料想得到今日!” “可苏长音已经回来了!你便是罚也不该让婉儿去三清观,你可知今日这城中多少人看着你丞相府,看着婉儿!”贺明浩气急,口不择言,“苏长音本就不是婉儿的孩子,她当年那样做也是情有可原!” 苏烨霖怒道:“照你这般论断,她就能对一个几岁的孩童下如此重手吗?!” 贺明浩还想说什么,苏烨霖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贺明浩,贺婉不知道苏长音的来历,你还不知道吗?” “我——”贺明浩咬牙。 “长音是谁的孩子,你我心知肚明,事到如今我难道不该给长音一个交代吗?”苏烨霖赫然起身,逼得贺明浩倒退一步,“当初贺婉做下那样的事情,你又知不知情?你是默许了她所为,还是为她收尾?” 苏烨霖的目光有如实质,贺明浩胸膛起伏数次,半响说不出话来。 “回答我。” 贺明浩无奈的闭了眼,“是,我知道......当初婉儿来求我的时候便说了来龙去脉,我当时也不知道她竟对长音这般,可我后来去剿匪之时,已然不见长音的影子,我以为长音已经......这么多年过去,我也实在没料想到长音还活着。” 贺高卓昨晚回府之时便说了苏长音回来的事,贺明浩亦有震惊。 他知晓苏长音是贺婉心中的一根刺,可惜待他知道贺婉所做之事时已经晚了。 苏烨霖沉默地看了贺明浩许久,缓声道:“短时间内,我不会让她回来。” “纵使婉儿做错了事,那你便不为阿楚考虑吗?你让阿楚今后如何在京中立足?” 贺明浩声音急急,被苏烨霖抬手止住: “我意已决。” 送走贺明浩,苏烨霖疲惫地回到书房。 他轻捏着眉心,双眉之间不自觉皱成一个“川”字,一夜得知真相,他的面容竟多了几分沧桑。 不知过了多久,苏厚前来禀报: “老爷,找到大小姐了。” 待苏烨霖坐着马车到地方时,允微正在京城天字一号赌坊里赌得忘乎所以。 她一身小厮打扮,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灰旧,腰间缠着几圈麻线,与这赌坊之中大部分人没什么分别。 面前的庄家一次又一次的掷骰子,桌上的赌徒全都目不转睛。 “各位客官,这一局,你们可想好了押什么?”庄家笑吟吟地按住赌盅。 不过片刻,桌上的银票碎银陆陆续续堆满,唯独允微迟迟没有动静,庄家注意到她,“这位客官,可想好了?” 允微眼珠微转,倒像是拿不准主意,身边的人已经忍不住催促她快些下注,周边哄杂起来。 “你倒是快点啊!” “就是,你还押不押,不押就走开点!” 见允微迟迟不动,赌徒们的耐心渐渐耗尽,离允微最近的一个男人已经上手推搡她,“去去去,一边去,不押就滚蛋!” 允微还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苏烨霖带着人慢慢朝她靠近,不由得蹙眉,正巧此时她已经被挤到桌外,来不及多想,她一个闪身如鱼得水进了人群,留下苏烨霖和苏厚四处张望。 苏烨霖虽是褪下了官袍,这一身仍是儒士装扮,在赌坊里格格不入,没过多久,他便能感受到四周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 “老爷,要不您先出去?” 苏厚低声询问。 苏烨霖闻言,想起允微方才的模样,摇头道,“我得先找到她。” 他路过允微先前呆过的赌桌,正往后寻,突然被一个男人冲撞得倒退两步。 对方衣服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苏烨霖脸色有些不好看,一想到允微在这里,心中不由得难受起来。 “对不住啊实在对不住,小的也是不小心,这位老爷,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男子恭恭敬敬的赔礼,弯腰低头的模样倒是诚心,苏烨霖本也就不在意此事,淡声说了句无碍,目光已在人群之中搜索起来。 男子弯着腰,嘴边悄然露出一抹笑,乐滋滋离开,不料连步子都没迈出去,便被人紧紧握住手臂。 冷不丁一道女声在耳边响起: “拿了人家东西就想溜啊?” 声音不大,却让周边的人都安静下来,男子一时挣脱不开,定睛一看,竟是刚才赌桌上迟迟不下注的人挡住去路。 允微不等他反应,将男子手里与他穿着并不匹配的钱袋抽出,直晃晃拎在手里。 “你!” 男子愤然,另一只手从怀中偷偷摸着什么,可惜没来得及拿出来现眼,被握住的手臂便传来一阵疼痛,允微掰过他的手腕,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令他不敢乱动。 “还想动手?可惜你运气不好,今天让我逮着了。” 允微嘴边轻笑,“想抓你这个泥鳅可真不容易。” “这是怎么回事?” 苏烨霖与苏厚对视一眼,不由问道。 允微不答,周边的人反倒是好心道,“这人叫张二良,是这片有名的扒手,还曾经偷了来这里巡逻的捕快钱袋子,当时出了一队巡差,找了整整两天都没找到人呢!没想到今天居然吃了亏!活该!” 此话带动周遭人的心绪,纷纷附和。 “就是,年前还偷了我家两袋子米粮,他奶奶的,今天终于遭报应了!” “可不是吗,上回我的钱就是他偷的!” “......” 苏烨霖目光一动,心中松了口气。 允微上前将钱袋递给苏烨霖,鼻尖传来一股气味,允微看了一眼张二良的手,眉间一蹙,目光瞬间冷却下来。 “真脏。” 允微说完,立刻松手,张二良拔腿想跑,被一脚绊倒在地,“手脏就算了,人还这么脏。” 她嫌弃的皱眉,干脆利落手刀劈晕张二良,将腰间的麻线扯出,结结实实将人捆了好几圈。 听她这话,苏烨霖疑惑起来,“此人除了偷盗,可是还有什么问题?” “烟花之地去多了,身上染了病。” 允微淡声说完,周围看热闹的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苏烨霖下意识蹙眉,伸手想拉允微离他远点。 “你既抓了他,便差个人报官吧,剩下的事交由府衙便好,你到我身边来,免得靠近他脏了眼。” “苏大人,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人既然是我抓的,怎么处置我说了算,你身份贵重,下次还是不要来这些地方,免得被人盯上。” “哦对了,刚才这人撞上了你,你还是回去换一身衣服,拿艾草熏一熏周身为好。” 迟来的抱歉,不知道是不是人到一定的时候就会陷入迷茫,这几个月的确过的浑浑噩噩,所以一直迟迟没有更新,整理的大纲初步有了进展,但怎样去展开这个故事,我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的预估是在九月中下旬的样子恢复更新,然而事与愿违,这段时间辗转居所,没有稳定下来,直到现在才能算是勉强有个地方住着。这几个月的空白期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这篇小说,就算没有人看到,对这篇小说,我也怀着歉意。 在写作方面我可能只能算个纯小白,好多地方明明脑子有画面,以文字叙述的时候就总是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这一点也许只能以时间来补足。 我喜欢在脑子里构建一些故事的框架,不过要把它完整的写下来,我还需要漫长,更漫长的时间去沉淀,所幸,我还有这个时间和机会。 马上就是国庆假期,祝各位假期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 28 章 第29章 第 29 章 将人交给谭捕头,允微数好银子,面上带笑,“谭大哥若还有什么拿不住的犯人,尽可找我,我办事,你放心!” “这是自然,这些日子多亏你了,改日有空,我请你去我家吃肉!” 谭庆为人豪迈,并不会因为允微是个小姑娘就看轻她,当初允微来揭榜时,也是谭庆主动给予信任,允微对他颇有好感,爽快应下。 说话间,经过衙门外的人陆续经过,脸上止不住的兴奋激动。 允微扭头道:“谭大哥,最近可是有什么热闹?” 谭庆笑道:“不知道你可有听说,下个月各国使臣便要进京,到时候京城里定然热闹,像城南的花楼,这两日正在准备斗选花魁,这些人都是去凑热闹的。” “花魁?”允微好奇道,“就像丝竹码头上那些竞选出来的乐伶那般?” 谭庆闻言讶异道,“你竟知道丝竹码头,你不是说你才进京不久吗?” 不等允微回答,他便解释道:“没错,不过乐伶和花魁也是有区别的,能入宫的乐伶定然都是有一首好技艺的,大概就在这两日便能选出来,到时候再进宫跟着宫里的乐师练一阵,只要不出错,这辈子都衣食无忧。” “至于花魁,说句不中听的,花楼里的姑娘做的都是侍奉人的活儿,一般的花魁是不能进宫的,能进宫的必须是干净清白的女子,且多擅长舞艺,这样的女子便同乐伶一般,进宫献艺之后,不出问题便能留在宫中安享荣华。” 说到这里,谭庆又压低了声音,“那些花楼的鸨母都是这般骗那些姑娘的,可要说真的进了宫过好日子,那我是不信的,除非.......” 他顿了顿,手指向上天,“被看上,有了位分,那才有说话的机会。” 允微不由得道,“谭大哥,你怎么这么清楚?莫非,你有认识的人在宫里?” 谭庆神情无奈,声音更低,“是我以前的一个兄弟,他妹妹跳舞极美,恰逢那一年大齐边境打了胜仗,又临近年节,宫中招舞姬,他妹妹入选,后来他再也没见过他妹妹,听宫中的人传信说,他妹妹舞跳得不错,留在了宫中,可直到两个月他都没收到他妹妹的任何消息,他四方打听才知,他妹妹冲撞了贵人,早就没了性命!” “后来,他心郁成结,不在府衙了,现如今就靠着一点蛮力过活。” 谭庆叹气,“舞姬乐伶的性命哪比得上那些贵人们,在宫中一旦出了差错,可是要掉脑袋的。” 允微听完不禁惋惜,听到谭庆所说,道,“谭大哥说的也不错,可若身份互换,你变成了一个习舞多年的女子,眼看着有机会可以名扬京城,甚至四海,又怎么会甘愿放弃这样的机会呢?” “说到底,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有的人希望平安顺遂,也有的人想要惊艳四方,只看个人的命运罢了。” “说得对!” 一道突兀的男声炸在两人耳旁。 允微不动声色的侧身,谭庆被吓得后退两步,嘴里还喊着:“谁!” 来人一身湖蓝色长衫,一把扇子晃晃悠悠,眼尾上扬,目光在允微和谭庆之间游走,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正是苏俊年。 谭庆认出苏俊年,连忙低身弯腰赔罪:“见过苏少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苏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苏俊年将扇子抵在谭庆作揖的手臂下,“哪儿的话,本少爷我也不是嚣张不讲理的纨绔,免礼免礼。” “多谢苏少爷。”谭庆说完,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又离苏俊年远了一步。 他客气问道:“不知苏少爷前来,是所谓何事?” 苏俊年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并未多说什么,转身看向允微,“微微,还真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微微? 谭庆错愕地看向允微。 不怪苏俊年说这样的话,此刻的允微仍旧是赌场里那身打扮,全身上下灰扑扑的,也就脸上干净些,叫人认得出来。 “那苏少爷又是为何出现在此?”允微不答反问,余光瞥见涌向某处的人群越发密集,神情恍然大悟,“哦,原来苏少爷也是去看选花魁?” 苏俊年一噎,没想到允微竟然直愣愣地说出来了,急忙摆手,“哪里的话,我可是良家少爷!” 允微听得忍不住笑起来,明眸皓齿,让苏俊年不禁心头发痒,只觉不能再让自己的形象崩塌,清了清嗓子,道,“微微你有所不知,其实我是带着目的去的,你懂的。” 他说完飞快地眨了眨眼。 允微瞥见,不由得牵唇,“我不懂,我什么都不知道,苏少爷既然有事,还是早办完早回府。” “唉唉唉,微微,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可不能这么想我,我都是被......”碍着谭庆还在,苏俊年没说出来那个名字,“逼的,真的,不信你去问!” “我才没兴趣呢,你要去就去,耽误的时间越多,你等会越难脱身。”允微说完,向谭庆打了个招呼,“谭大哥,你先回去吧,免得衙门查人的时候你不在白白扣了银钱。” “噢噢好。” 谭庆回过神来,看向允微的目光多了分复杂,和往常一样朝她摆了摆手,向苏俊年作完揖,迈着步子朝内府走去。 日头正盛,苏俊年就和允微聊两句的功夫,站了这一会儿的时辰,脑门上已经冒出了细汗,他扇扇子多用了两份力气,见着允微准备离去,拦住她道: “微微,你还没见过京城选花魁吧,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香满楼。 楼内乐声阵阵,与之更甚的是堂内一众男人们的呼声。 台上的美人们半掩着面容,眼神含笑妩媚,一层薄薄的轻纱引人遐想,身上的衣裙更是恰到好处地少了些布料。 随着乐师的节奏,美人们摇曳风姿。 二楼包间,苏俊年只瞥了一眼楼下的阵仗便无趣的收回了眼,反倒是允微第一次见到这样香艳的场景,看的滋滋有味。 “你怎么和衙门的人打起了交道?”苏俊年问道。 允微端起桌上倒好的茶,慢慢悠悠道:“这还能为了什么,赚银子呗。” 她换了身男人的打扮,头发高高束起,加之她在外行走多年,没有京城中女子多年铭记在心的矜持,此刻扮演个少年倒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你在王府还缺银子?”苏俊年表示不信。 允微眉尾一挑,眼神带了几分漫不经心,“那是萧铄的,又不是我的。” 苏俊年一愣,没料到允微竟然直称萧铄的名讳。 “你既入了王府,那便可在王府安心住下,据我所知,阿铄似乎也不是那般小气之人。” 允微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她看向苏俊年,眼神变得难以言喻:“苏小少爷,你莫不是以为,我是王府的姬妾,是进王府给萧铄暖床的?” 此话一出,苏俊年咋舌,“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总之,你和阿铄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吧……” “苏小少爷,”允微语气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地说,“我和萧铄——没、关、系。” “是吗……哈哈哈我以为……” 苏俊年尴尬的挠了挠头,“那你为什么进了王府?” “这件事说来话长,”允微难得沉默,“我不想告诉你。” 苏俊年又仔细看了看允微的神情,发现她好似真的没说谎,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你和阿铄真的没关系?” 允微翻了个白眼,“就他那狗……咳咳,他可是鼎鼎大名的王爷,我可不敢和他有关系。” 本想将心里话骂出来,可一想到苏俊年还是萧铄的朋友,允微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 “好吧,”苏俊年不无遗憾地说,“原本以为阿铄开窍了呢。” 他望着底下纵情声色的人群,眼神了无兴致。 “你不是接了任务来看选花魁?”允微瞥见他的神情,问道。 “是接了任务,不过这任务于我而言,可有可无。”苏俊年扇柄指向台上跳舞的美人,“你瞧,他们这些女子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舞姿优美,这肯定能博得那些男人们一掷千金,可我要选的人却不能从这里面出。” 这些台子上跳舞的姑娘们,看起来青涩可人,最终的归宿也不过是被鸨母们卖了挣钱。 真正能进宫里的舞姬,必须得是清白人。 “既然如此,何不去教坊司找呢?那里都曾是官家女,没人比她们更清白。” 苏俊年哂笑,“你也知道,教坊司里的女子都是罪奴,若是真的选了她们,才是触怒龙颜。” 他同谭庆一样,手指向上指了指,“他可不是位宽容的主子。” 允微不由得想起萧铄的遭遇,明明抓了贼人,却似乎在朝中的地位更显僵硬。 “这京城真是,处处须得小心谨慎。” 苏俊年苦笑,“谁说不是呢。” 两人无言一阵,一楼的姑娘们已经一曲舞毕,不出意外获得满堂呼喝。 从二楼缓缓走下来一位扭着水蛇腰的女子,半张脸由团扇遮住,另半张脸笑意盈盈,眼神勾丝。 “各位客官看的可还满意?” 她的声音酥麻入骨,允微只感觉身上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苏俊年微微蹙眉,“这便是香满楼的鸨母碧春满,很有手段的一个女人。” 香满楼最开始只是一间不起眼的青楼,可自从碧春满接手之后,逐渐在京城中站稳了脚跟,甚至如今还和几位大人物有了牵扯。 换句话说,只要碧春满在香满楼一天,这香满楼就的生意就少不了。 “客官们也知道,近日便要选花魁了,咱们香满楼里有不少好姑娘都可参选,就是不知道各位官人喜欢哪一款,愿意为她们一掷千金,博得美人一笑了!” 碧春满走上台子,跳舞的女子们便安安静静的垂首等着她动作。 很快,她走到第一位女子面前,搭着对方的肩,那一双柔手在她身上游走,将原本便曼妙的曲线勾勒的更为诱人。 “这一位姑娘名叫蝶儿,瞧瞧她的身段,这腰肢……” 全场的男人们竟无一人出声打扰她介绍台上的姑娘。 允微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眉头沉凝。 第30章 第 30 章 苏俊年不由得好奇,“怎么这副神情,可是有什么问题?还是你不满意这些姑娘?” “不……”允微小幅度摇头,低声道,“我只是觉得,碧春满说的不错,那位叫蝶儿的女子的的确确是位美人,她的身段是真的**。” 苏俊年呆住。 **。 好一个**。 这是一个正经姑娘能说出来的词儿吗? 他开始相信允微真的和萧铄没关系了。 萧铄到底是从哪里认识的她?! 止住心里的碎碎念,苏俊年回过神,道:“这些女子只是吸引堂下之人,真正的花魁还在楼上。” 这香满堂一共四楼。 一楼便是大家都可出入的地方,时常可见醉酒的男子和翩翩起舞的女子。 二楼的包厢便是为有些身份地位的人特设,若有钱也可在此定位置。 至于三楼,则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才可踏入。三楼有一半的地方是女子厢房,这三楼的女子比起一楼跳舞的女子要闲适许多,只需服侍能到三楼的大人物们,若是一朝被看重被大人物收了,赎了身,那便是飞黄腾达了。 最后一层便是四楼。 四楼同样有一半的厢房住着女子,这些女子比起一楼和三楼的,更是不同。 她们是从入楼起便被碧春满看中的花魁备选,每日都要不停歇的保养自己、加练各种舞曲,若是有幸被选入宫中,那便是三生有幸,若是落选,便只能搬去三楼,和那里的女子一同服侍人。 苏俊年介绍完这香满楼,只觉有些口干,允微贴心的给他递了杯水,“那照你这么说,你应该是去四楼才对,怎么现在在二楼?难不成碧春满不让你去?” “多谢。”苏俊年喝完茶,缓了缓,继续道,“若是要选花魁,必然得是层层选拔,我既然是现在去四楼,也带不走人,今日我来,也不过是了解情形,不出意外,三日之后便要正式开始选花魁了,到时候会在京城中最有名的千玉阁举行,不仅仅是香满楼,还有其他的花楼也会派人来,只不过,往往都是香满楼的女子获选。” “了解情形?”允微暗自琢磨,“莫不是可以内定?” 苏俊年一僵,干笑一声,“我说的这般明显?” “若是光明正大的选花魁,自然是等到正式选拔的时候去看也不迟,何必特意提早三日来此?”允微提出自己的疑问,“难不成每次香满楼获选,都是有内定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也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苏俊年没有反驳她的话。 允微明白了此事内幕,竟说不出的讽刺。 “如果这么说,那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些花魁几乎都是被安插进宫里的人?” 苏俊年瞪大了眼睛,手忙脚乱的想捂住她的嘴,“我的姑奶奶,你小声一点,知不知道隔墙有耳!” “……”允微嫌弃的拍开他伸过来的手,“所以这是真的?” 苏俊年不答,允微又问了一遍,他咬了咬牙,“姑奶奶,你说得不错,是有这种可能,但是,我事先声明,这次我来选花魁,不带有任何这样的目的,我就是单纯的,是被阿铄赶过来的。” 真正内定花魁的人不是苏俊年,他过来只是盯着那人罢了。 “其实也对,”允微看了一眼苏俊年,暗自点头,“以你流连花楼的名声,你来盯着倒是不显得突兀。” “……”苏俊年表情愤愤,“话不能这么说,我已经许久未曾来过了!” “……” 允微没搭话。 按照她所想,苏俊年常不常来与她都没什么关系。 “对了,还有一事。” 苏俊年想到了什么,正色道,“这些日子,你还是好生呆在王府为好,捉拿通缉犯是衙门的事,你帮了他们这么多,也不能一直帮到底。” 允微拧眉。 “可是出了什么事?” 说起这个,苏俊年一声长叹,“也不算是大事,你可还记得黄良哲?” “谁?” 允微眉头皱的更紧,“我见过吗?” 瞧她这模样就知道,此事已然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苏俊年无奈一笑,喝了口茶,慢声道:“就是你曾替嫁的那个侯府公子,当日在城门口是阿铄把你拦下的。” 提起这个,允微蓦地想起来了。 “为何突然提他?” “此事说来话长,”苏俊年打开折扇,眼神落到了台子上一众女子身上,“你虽是替嫁,但当日毕竟闹出了一场风波,且见过你的人也不在少数,黄良哲此人,相信你也有所耳闻。” 好色,风流,时常栖身花楼夜不归宿,家里还给他纳了数房小妾。 “此人最为好色,能够在外出打猎时看中那位良家女子,更何况是替嫁的你呢?” 苏俊年将视线移回允微身上,“本来这事阿铄也是要和你说的,只不过这两日他忙于处理陆钊的残党,你不一定能时时见到他,所以还是由我来说吧。” “我知微微你武艺高强,寻常武夫对你来说不过是虾兵蟹将,但是黄良哲不一样,他看上的人几乎都难逃毒手,对付女子,他招数很多,毒辣阴险的不计其数,所以为了你自己着想,这段时日还是别出王府,只要你不动,他胆子再大,也不敢闯进王府抢人。” 原本黄良哲看上的何家女子胜在清秀,可允微那日身着嫁衣,红衣黑发,脂粉增色,惊鸿一瞥,城门口来往行人可谓是对此记忆深刻。 黄良哲听说了此事,硬生生抓来了那些人绘出了一幅允微的肖像,纵然不及本人风华,可还是入了黄良哲的眼。 若非萧铄当日对黄府多有敲打,惊动了顺安候黄浦和,将黄良哲关了数日禁闭,只怕他早就找上了允微。 今日苏俊年出门时,便有耳闻,黄良哲已经被放出来了。 允微听完,眉眼不禁露出一份冷色。 “难不成,就没人能治他?” “其实也有人参顺安候此事,说他管教无方,不过这些当初都被陆钊挡了回去,就落了个罚俸的名头,实际上根本动摇不了他们分毫,不过,如今陆钊的身份被揭穿,恐怕黄浦和会收敛一些了。” 苏俊年慢吞吞分析道。 陆钊大权在握时,有不少官员都得卖他的面子,况且黄浦和此人奸诈圆滑,早就将那些受害女子的亲人们威逼利诱改了口,识相的还能得些好处,不识相的,早已尸骨无存。 因此,即便黄良哲强抢数位民女,也没什么大事,反而还能继续作威作福。 听罢,允微冷笑,“放心,若是他敢来招惹我……” 她翻手一弹,袖中银针稳稳扎进了一旁的木桩里,“那他就要付出代价。” 苏俊年眼神落在那根细长的银针上,尖端深入木中两寸长,难以想象允微的内力究竟有多深。 他暗自心惊,默默不言。 余光中,苏俊年看见什么,收起折扇。 “微微,你就在此,我去去就来。” 他神色有些匆忙,允微朝他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是去往楼上的,便安静的等着他回来。 自顾自地剥了个橘子,正要送进嘴里,又想了想苏俊年冒冒失失的步子,思虑片刻,悄身闪了上去。 …… 苏俊年紧赶慢赶,追上了贺高卓的脚步,他不敢离得太近,怕被发现,见他进了四楼中间的包厢,他便入了旁边的包厢,贴着墙边听隔壁的动静。 只可惜,声音太小,苏俊年将目光放在了包厢的窗户上,悄然打开窗户,贴耳听墙角。 贺高卓的声音隐隐传来。 “父亲,您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吗?现如今陆钊是陛下的禁忌,您这些年跟着他做了不少事,陛下没有处罚我们已然是开恩,您这样做,是嫌贺府的好日子太长了吗!” 贺明浩怒然摔了杯子,“放肆!你就是这么对你父亲说话的吗!我做事,全然是为了你们!” “陛下早已不信任我们,若不如此,我们说不定就被安排了什么罪名逐出京外,若宫中没有人照应,你我便被其他人比了下去,这些年你也知道在朝中我们的敌人只多不少,现如今我若放弃这个选择,贺家以后又该如何?” 贺高卓苦笑:“正是因为陛下已经不信任我们,您想要安插棋子才是更不可取,如今我们正应该收敛一些,京城中不少陛下的眼线,您今日出来说不定就已经传到陛下的耳中了,父亲,莫要一错再错。” “再者,即便我们遭到了陛下的清算,还有苏相,姑姑是苏相的妻子,苏相大人不会见死不救的,”贺高卓恳求道,“父亲,权力固然重要,可现在我们更应该保重己身。” 贺明浩气头已过,如何不知贺高卓的意思,可提起贺婉,他陡然间失去了底气,“苏烨霖此人,我了解他,婉儿如今都差点被他休了,他便是管我们,也决计不会丢失他的底线。” “什么意思?”贺高卓愣了一会儿,有些不可置信,“父亲,你也做了……” 后面的声音低不可闻,苏俊年有些心急,又撑起身子往边上靠了些,哪知突然手滑撞上了窗户,砰的一声,惊动了隔壁的贺家父子。 “谁?!” 贺高卓率先反应过来,提步跃窗而来。 苏俊年在他前一步,已然溜之大吉,贺高卓在房内四处搜查了一番,无人,匆匆开门往楼下走去,却没料到在中途碰上了正上楼的允微。 贺高卓脚步一顿,语气微有起伏,“表妹?” 第31章 第 31 章 “表妹怎么会在这里?”贺高卓有些不自在,加之方才的事,他不禁有些生硬问道,“方才可是表妹你在四楼?” 允微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看向贺高卓身后的贺明浩,才缓缓道:“我不是你表妹,还请贺公子不要这么称呼我。” 不等贺高卓开口,她便环顾四周,慢悠悠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没料到这香满楼竟然有四层楼,好奇想逛逛,倒是不知贺公子是遇上什么事这么着急?” 贺高卓见她神色坦然,与以往的冷淡如出一辙,对她放下了疑心,可想起方才她否认自己的身份,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到那晚船上的情景。 他想问允微发生了什么,却被身后父亲的质问打断: “你就是苏长音?” 贺明浩听了前言后语,看向站在楼梯上的允微,想起自己的妹妹如今还在三清观,他本应没什么好脸色,可一想到她的身份,最终还是收起了官威。 罢了,都是陈年旧事,贺明浩心中微叹,当时他也没有料到贺婉的计划,原以为苏长音死了,如今既然没死,贺婉和他都算是欠她一命。 他的目光并没有想象中的怒意和生气,反而像是长辈看小辈那般,允微心中暗自较量起来,莫非贺明浩脑子抽疯了不成。 “贺大人,您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吗?”允微哂笑,“我说了,我不是苏长音,苏长音已经死了。” 贺明浩自动略过了她的冷嘲热讽,下楼站至贺高卓身前,声音淡淡,“当年的事我亦有份,我知道你心中有恨,婉儿是我的妹妹,她做错了事,自当有我这个哥哥替她承担,如今她已经去了三清观,不会再碍着你,阿楚也算是你的妹妹,她对当年的事毫不知情,是无辜的,你若要报复,尽可找我。” 允微扯唇,眼中尽是讽刺:“听了这番话,不知是否该为贺大人与你妹妹的兄妹之情感动,可惜,我不是什么好人,贺大人的话在我这里,和屁话没什么两样。” 她抬起眼眸,里面藏着刺骨的寒意,“对我下手的人是贺婉,我只会找她,至于贺大人你,我没兴趣找你麻烦。” “在我这,谁杀我,我杀谁,没有替人偿还的可能。” 她话音落下,转身下楼,半分不曾停顿。 贺明浩轻叹一声,“偏偏是这样……” 他的声音藏着不尽的无奈,贺高卓回过神来,皱着眉头看向贺明浩:“父亲……” “方才那人你可有找到?” 贺明浩转移话题,贺高卓哑言,“没有……” “麻烦了,”贺明浩眉间皱纹印出一条“川”字,“也不知此人听到了多少。” “父亲,先回府吧,香满楼不能再呆了。” 贺明浩点头,刚踏出一步 ,恍然间想起了什么,道,“既然已被发现,那就去把银娘唤回来。” 银娘,便是贺明浩挑选好的女子。 贺高卓低声应是。 允微回到方才的包厢,便见苏俊年快步走上前来,语气激动,“还好有你啊微微!我差一点就被发现了,吓死我了!” 苏俊年说着,不停的安抚胸口,擦了擦头上奔跑的汗,“没想到贺家竟还有如此心思,我看,这贺明浩倒没他儿子看得准。” 明眼人现在都知道,皇帝如今正因陆钊的事头疼,贺明浩竟还敢在宫里安插人手,这要是没被抓到还好,若是被皇帝知道了,只怕贺家再难得圣心。 “既然此事被你发现了,还惊动了他们,我倒觉得,他们不一定还会这样做,”允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吃着点心分析道,“他们并不知道偷听者是谁,为了以防万一,这条路已经太危险了,只要他们理智尚存,就不会继续了。” “你说的也对。” 苏俊年有些懊恼,“看来我这功夫练得还是不到家,要不然也不会……” 他声音渐渐低下来,忽地想到什么,两只眼睛重新放回允微身上,“微微,方才我好像听到贺明浩与你在说什么报复,你可是与贺家有仇?” 还没来得及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允微蓦地咳嗽起来,苏俊年连忙斟了杯茶递过去。 “咳咳……” 看着允微逐渐平复下来,苏俊年缓缓松口气。 “看来你们是有些关系啊……” 眼下这情形,允微说没关系他也不信。 他嘴上不说,双眼却非常实诚地看着允微,好似期待自己能听到什么惊天秘密。 允微眉梢微扬,“想知道?” 苏俊年重重点头。 环顾四周,允微复又看向苏俊年,朝他勾了勾手,后者连忙坐下,将耳朵凑近允微。 “等你打得过我了,我就告诉你。” 苏俊年:“……” 看着苏俊年吃瘪的表情,允微笑出了声,正想说什么,目光忽地顿了顿。 “微微,你怎么这么不厚道,”苏俊年心痒痒,出了个主意,“不然,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交换?” “你有什么秘密?”允微打量他。 “我……”苏俊年卡壳。 见他半天想不出来一个,允微忍不住笑道,“我可是听过不少苏小少爷的糗事,不如你给我说说,要是我没听过的,我就考虑考虑和你说。” “你这,微微,你这不是欺负我嘛?”苏俊年郁闷道,“我干的那些事儿,就差让说书人编一本书出来了。” 他爹永昌候在京中结交颇多,尤其是苏俊年出生后,总是带着他四处串门拜访,他的生辰宴每年都邀人。 闯过的祸,干过的好事,被永昌候讲了又讲,说了再说,京中没有人不知道苏俊年这小子,哪怕是他捉鱼掉池子里,出门赴宴吃坏了肚子这种事儿都快人尽皆知了,直到十一岁生辰宴后,苏俊年才堪堪恢复一点自己的脸面。 永昌候在苏俊年十一岁那年,突然迷上了寻仙问道,后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收拾府里的东西搬去了城外的道观,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后来甚至三个月都呆在观里潜心修行。 直到苏俊年流连烟花之地的风流韵事被传到了永昌候的耳朵里,他连夜赶回罚了苏俊年,此后他便一月一回,而苏俊年也收敛了许多。 “不如这样,我悄悄告诉你一个阿铄的秘密,怎么样!”苏俊年眼睛一转,蹦出来个念头。 允微眼神飘闪了一瞬,“也不是不行。” 眼见着有戏,苏俊年展开扇子,胸有成竹,“你放心,我要说的这件事儿还没有其他人知道呢。” 听他这么一说,允微倒还真有些好奇了。 “你可知醉仙楼的招牌是谁题的字?” 允微想起那日去醉仙楼,那小二眉飞色舞的介绍,便道:“萧铄。” “没错,的确是阿铄,那你可知,为何阿铄会在那里题字?” 苏俊年勾唇,露出“你一定想不到”的神情。 允微见状,有些迟疑,“不是说……是因为信国公府的小姐?而且还给那位小姐画了像。” 苏俊年合扇,嘴角笑意更甚,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轻咳了一声,缓缓道:“说起来啊,这事儿还是太过……” “苏俊年——” 一道冷冽的声音打破了他的讲述。 苏俊年一愣,缓缓看向声音的主人,后者正掀开包厢的帘子,目光平静的看向他。 “你想说什么?” 萧铄一步步靠近,苏俊年张着嘴,慢慢往后退,“误会,你看,阿铄,我其实就是和微微妹妹开个玩笑,这不正好,你来了,你和她说,就没我的事儿了。” 他嘿嘿笑了一声,绕着允微躲开萧铄,顺便拍了拍萧铄身后跟着的时原,“瞧瞧你们家王爷,神出鬼没的,吓死人了。” “微微,刚刚的事你和阿铄说吧,我爹今晚要回来,我先回府啦——” 不等人回应,苏俊年一溜烟便下了楼,生怕时原跟上来抓他回去。 包厢内,允微和萧铄面对面看向对方,随即萧铄移开目光,看向正往门口奔的苏俊年,眸光微敛。 香炉的烟气缓缓飘升,充斥着甜腻的馨香,两人的沉默蔓延,允微忽觉这里的空气有些透不过气。 她脚尖一转,正踏着步子出门,身后传来萧铄的提醒。 “苏烨霖在附近。” 允微顿住,眉眼轻蹙。 “你若不想被他找到,先呆在这里吧,”萧铄打破沉默,在一旁坐了下来,“顺便说说这楼内的情况。” 他朝身后的时原看去,后者领会,径直出了香满楼。 允微犹豫片刻,安心坐下。 鼻尖传来萧铄惯用的松凝香,她眉间松开,“方才那秘密,苏俊年还没说完,要不,王爷接着讲讲?” “……”萧铄用一种出乎意料的眼神看向她,“我以为我好心提醒你,你会告诉我楼内的情形。” “我……”允微顿了顿,又道“可是这秘密和你想知道的好像并不冲突。” “难道说,那醉仙楼的题字真像苏俊年说的那样,有什么隐情?”允微追问道。 萧铄看她狡黠的眼神,不禁勾唇,“你真想知道?” “是啊。” 允微点头。 说完,她便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果不其然,下一刻萧铄便道: “——等你打得过我了,我就告诉你。” “……” 允微咬牙,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王爷这是看不起我?” 萧铄讶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相反,正是因为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才这么说,想知道我的秘密,不付出点什么,不大好吧?” 允微暗中纠结,若论武功,她和萧铄并没有完全熟悉对方的招式,谈不上来知己知彼,想到之前的几次交手,萧铄武功不在她之下,拼尽全力只为了一个秘密,那她还不如去找苏俊年打听。 “不如这样,我退一步,你我若是平手,我也可以告诉你。” 萧铄音色沉沉,细细察觉,还能发现里面藏着几分笑意。 允微眸光闪动,有几分动摇。 若是平手,她倒是可以一试,正好她也许久没有与人切磋了。 “这可是你说的。” 萧铄含笑点头,下一刻,允微便起身袭来。 两人一来一回,在狭小的包厢内有来有往,允微的身形灵活切换,速度奇快,萧铄对付起来并不容易。 刹那间,两人已过了数十招,却依旧胜负难分,允微并不着急,反而愈打愈勇,萧铄也不遑多让,每一步都能精准地瓦解她的招式。 焦灼间,允微蓄力飞身一踢,萧铄以臂挡下,借用她的力量往后退去—— “小心!” 大家中秋快乐噢~[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 31 章 第32章 第 32 章 一声疾呼,萧铄微怔,却见允微急速跃至他身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然萧铄的身量让她有些吃力,一时没抓稳竟反被带往萧铄的方向倒去,后者见状,连忙扶住她,趁此机会,允微一手抓住他的胳膊,另一手环住他的腰往一旁带去。 萧铄本想以身后的柱子为支撑点,没料到整个人被允微带偏,一时竟也没站稳。 允微见自己用力过头,连忙补救,但为时已晚,两人双双跌倒在地。 “王……王爷?” 时原一掀帘进来就看到了自家王爷和允微姑娘还没起身的狼狈模样,头一次有些结巴。 允微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时原小跑两步扶住自家主子,“王爷,人已经走了。” 萧铄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瞥向方才那根柱子,这才发现,那柱子身上,插着一根不起眼的银针。 瞧那深度,多半是允微的手笔,萧铄心下了然。 “还好我反应快,要不然,王爷此时恐怕已经无力回天了。”允微一本正经的开口。 萧铄顺着她的话问道,“这针上面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见血封喉的毒药……对一根柱子使?” 萧铄拔下了针,细细看了一眼,递还给她,“这种‘见血封喉’的毒药,还是收好吧。” “人已经走了,你也可以出去了。” 允微道了声多谢,临走之前,没忘记将与苏俊年看到的事告知了萧铄。 为了躲苏烨霖,允微一连三天都没怎么出过门,而萧铄在那天得知了贺府的打算后,特地邀约贺高卓在醉仙楼一聚,两人究竟谈了些什么,就连跟在萧铄身边的时原时兆都不知道。 趁着萧铄在外忙碌,允微拿着自己前些日子赚来的银子盘算了一番,决定在师父到京城之前,先租赁一间院子。 若是被师父知道她一直住在凌王府,恐怕少不得挨训。 想着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家伙,看院子一事,允微顺带将两个小的一同带上。 伢子一边走一边介绍,带着他们三人看了几家院子,但价格都不便宜。 “就没有再低一点的院子吗?” 允微左看右瞧,实在觉得这京城的物价贵的离谱。 “哎哟这位姑娘,您看的这几家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您看,这两进院子坐北朝南,中间的内院比起前几家都要大些,您再看看那正房,主人家都没来得及将里面的梨花木搬走呢,还有那花厅,虽说小了点,但四周的布置都极为雅致啊……” 伢子苦口婆心劝道,“您要是再觉得贵了,那边只有一进院子可以看看。” 他看着允微身后的两个孩子,踟蹰片刻,“姑娘,若您银钱不够,倒不如选个大一点的一进院子,左右您一人带着两孩子,也占不了多大的地儿,不用看这两进院子。” 允微没答应,“过段时日家中还有长辈要来,一进院子不方便,这样吧,你再低一点,我就租这间院子了。” “姑娘您这……实在让我难做啊,”伢子在原地犹豫了许久,最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最多只能少十两,再少我可就实在爱莫能助了。” 允微见好就收,立刻付了银子。 见天色还早,她签好租赁契约后,带着华风华言吃吃喝喝逛了一路,等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然不早。 待萧铄回府时,才得知允微已经定好了院子,不日便要离府的消息。 他不发一言,一人默默进了书房,直到烛火亮起,门外传来敲门声。 “王爷?” 萧铄将手中的书合上,“进。” 允微麻溜地开了门钻进来,手中还提了食盒,“听时原说,王爷你还没用膳,我就顺手拿过来了。” 萧铄指尖摩挲着书,不太明白允微的意思,故看向她。 “我们明日便要走了,不管怎么样,王爷肯收留我和华风华言这么久,我也应该感谢一番才是。” 至于萧铄之前骗她的种种…… 她人大度,便不再计较了。 允微见萧铄并未动作,连神情都如之前一般不起波澜,暗自腹诽两句,随即将怀中的东西拿出来。 “说好的感谢,当然不是嘴上说说,”她今日回来的时候就看中了摊子上的木雕小老虎,“虽说这个小老虎不是我自己做的,价格也便宜,但是——” 她将小老虎轻轻放在食盒上,指着它的脸道,“你看它笑得多开心,我觉得特别适合王爷你,你呢,平日里不苟言笑,笑的时候又总是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虽然你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我似乎没见过你开怀大笑过。” “不能肆意表露自己的心绪,这样活着实在太累了,希望王爷日后可以随时随地,想笑就笑,至少,在小老虎面前,你可以完完全全地做你自己,不用担心被别人看穿你的心思。” 一口气说完,允微扬眉一笑,“我知道王爷一定十分感动,不用谢,谁让我这么善良又这么大度,好了,我说了这么多,王爷也该饿了,就不打扰王爷用膳了,告辞!” 方才还在面前说笑的人已经远去,萧铄却迟迟没有反应。 食盒上的小老虎正对着他,两只眼睛雕刻的炯炯有神,笑起来的嘴角看出起来格外可爱。 这小老虎不大,一只手便能将其握住,萧铄将它拿了起来,仿若指尖还有残留的温度,让他的心跳有了片刻的加速。 不自觉地抚摸了两下,萧铄将小老虎放在了桌案前,缓缓打开了食盒,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今日的菜倒是比往日的好吃些许,萧铄不禁心想。 隐约间,萧铄听到了门外传来时原和时兆的说话声—— “你给我看看,就看一眼!” “不行,这是允微姑娘送我的,你想看自己去买一本不就行了?” “我当我傻啊,她送一本刀谱给你,这肯定不简单,说不定上面有她的批注——” “哎哎,你小心点,你撕坏了都没得看!你不是也有一本剑谱吗,干嘛非得看我的!” “我都看看不行吗?!” “……” 萧铄面无表情地放下碗箸。 这菜吃多了感觉也没那么好吃。 允微的动作很快,东西不多,当天便将东西安置得差不多了,因着两个孩子年纪不大,因此都住在两边的厢房中,有什么事她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租了院子,她手中的钱还有些闲余,想着给两个孩子补一补,顺便也让调理调理自个儿,却没料到出了王府之后,去的各大药房药价也不便宜,无奈之下,她没给自己买药,多的都花在了两个孩子的药膳上。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这钱在京城怎么这么不经花呢。” 允微提着药包一路自言自语。 “通缉榜上能抓的我都抓了,再这么入不敷出,只怕是都得喝西北风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大户人家需要打手,说不定我倒是可以……” “是允微姑娘吗?” 一道声音打断了允微的碎碎念,她回头一看,亦有些惊讶。 “……傅姑娘?” 来人正是傅瑶。 当日允微将其送回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她了,这些时日也未曾听见什么傅府有什么消息,一时之间,允微差点没认出来。 傅瑶微微一笑,“许久未见了,允微姑娘,之前我还特地传人去馄饨铺,却一直没等到你的消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了。” 说起此事,允微便觉有些尴尬,当初本想着帮了萧铄的忙后能清闲一段时间,谁知道后来反倒越来越忙,她也没什么时间去馄饨铺了。 “这个嘛……说来话长。” 她正想着如何解释,便听傅瑶道:“不必解释,这些天凌王殿下的举动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你跟在殿下身边,自然也是大忙人一个。” 允微道,“现在不忙了,我已经搬出来了。” 这回轮到傅瑶惊讶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搬出来,可是凌王殿下做了什么对不起姑娘你的事儿?” “……?”允微没明白她怎么会这么想,“他为什么要对得起我?” 傅瑶见状,捂嘴轻笑,“没什么,对了,我见你方才从药房出来,你可是受伤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正好,我今日出来逛街,有马车,可以捎你一程。” “那便有劳了。” 今日的傅瑶比起当初在客栈里抽泣的女子,气势已然不同。 如今的她虽然看上去仍旧柔弱,但眉眼间的坚毅和从容却难以掩盖,难怪跟在她身后的仆从们皆对她毕恭毕敬。 两人坐上了马车,傅瑶拿出茶具,替允微斟茶,“若是姑娘不介意,我便叫你微微吧,你叫我阿瑶就好。” 允微自然没有异议。 “说起来,我还要多谢微微你呢,若不是有你,我恐怕连回京都难,当初在客栈里……” 提起此事,傅瑶难免有些伤怀,小芸是陪伴她多年的人,却死于非命。 允微安慰道,“往事不必再提,你那个小姐妹看到你如今这样,只怕也是为你开心的。” 傅瑶轻轻叹了口气,“小芸的身后事我已经料理好了,如今跟在我身边的都是我自己选的人,用起来也安心些,不必心惊胆战。”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当初她一个人敲开傅府大门的时候,背影虽单薄,但却很倔强。 “你回府之后,你继母可有为难你?” “自然是有的,我也是见招拆招,才没有让她得逞,”傅瑶苦笑,但很快便恢复了淡然,“不过,她现下恐怕没有心思来对付我了。” “为何?” 傅瑶神情有些痛快,“因为她娘家惹上了麻烦,现在正祸事缠身呢。” 允微了然。 “此事也算是和你们有关,”傅瑶缓缓道来,“陆钊一倒台,他背后藏着的蝼蚁溃不成军,陛下下旨彻查,凌王殿下和韩统领在追究余下的罪臣,其中就正好有她娘家,叶家。” 第33章 第 33 章 叶家原本是商贾起家,后来生意渐渐做大,叶家的老祖宗开始不满意自己的儿孙日后只能成为被人看不起的商贾之流,于是从他那一辈开始,要求家中的所有子孙读书科举。 可惜叶家老祖宗一生在商场打交道,他的三个儿子实在没什么读书的天赋,一连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就连老祖宗都认命了,以为叶家从此无缘官场时,叶家的长孙叶弘竟然中了举人。 一时间,叶家老祖宗大喜,当着众人的面宣布要将叶家的积蓄和产业留一大半给叶家大房,可后来没想到,因着此事,叶家生了矛盾,开始内乱不止,更有甚者下药害了叶弘,让他无法人道,想让叶家大房的香火断绝。 后来找了无数医者依然救不回来,叶家老祖宗也因此怒气攻心逝世,叶家三个儿子在叶家老祖宗的葬礼上分了家,从此再也没有往来,而叶家这个曾经的商贾大豪再也回不到最初的高位。 叶弘的父亲叶雄是个实打实的商人,整日往来于商场浮沉,他跟着叶家老祖宗学了不少本事,勉强将大房这一脉风光的传承下来。 而叶弘自打被下了药后,整个人阴晴不定,尤其是叶雄给他娶了亲后,更显毒辣,借着亲家的势力以及他的才能,有了举荐,顺利捞了个七品官。 在官场上叶弘心思活跃,处事圆滑,后来跟着陆钊后,水涨船高,有不少人想拉拢他。 叶弘无法人道这一事,在权贵场上都不是秘密,也知道叶弘在房事这一方面出了名的凌虐人,所以时不时送他几个风月女子,以供玩乐。 好在叶弘在被下药前有过通房,留了一对龙凤胎,叶子明和叶敏,没真正让叶家大房这一支断了香火。 可惜叶子明的天赋不高,读书只能说勉勉强强,但让他科举,简直是难如登天,叶弘不甘心自己的儿子毫无建树,一番手段之后,给叶子明买了个不轻不重的官位,后续更是让自己的独生女儿嫁给了四品礼部侍郎傅和顺,虽然是个续弦,但却能为叶家带来更多的好处。 因此刚嫁进叶家那会儿,叶敏拼了命也要给傅和顺生个儿子,以保自己的地位,后来看傅瑶这个原配的女儿不顺眼后,暗中买通了人,诬陷傅瑶是灾星。 “如此说来,叶家这回算是彻底没了希望,”允微听完整个故事,不由得咋舌,“叶弘真是胆大妄为,买卖官职,光是这一条都够他好果子吃了。” 傅瑶说了一大堆话,口渴的连喝了两杯茶,听着允微的话,赞同的点头。 “那叶家其他两房呢,如今还在京城吗?”允微有些好奇,“我还真的挺想知道,究竟是谁给叶弘下的药,这法子实在阴狠。” “我猜是二房的人干的,”傅瑶道,“因为二房的人在叶弘当官的两年后,几乎就不剩什么人了,三房的人知道这个消息后,连夜出了京城,从此就没什么消息了。” 允微怔愣,“不剩什么人?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叶弘把二房的人都……”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傅瑶见状,轻轻点头。 “叶弘本就不是什么善人,这么说也是想报仇吧,据说以前和他不对付的人知道他不能人道后狠狠嘲讽了他,后来那人被叶弘抓住,不知遭了什么折磨,整个人都疯了,而且……” 傅瑶犹豫了许久,支支吾吾地开口,“那个地方……也……” 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懂了,”允微拍了拍她的肩,“不管叶弘曾经有多大的势力,现在也翻不起什么浪了,你在傅家,也不必硬碰硬,我想傅大人此刻巴不得与叶家撇清干系。” “这倒是,”傅瑶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带笑,“在我出来前,还听到他们在争执,叶敏想救叶家,可惜,注定是徒劳。” 以傅和顺的性子,不落井下石已然是对叶家客气了。 马车路过城东时,传来了一阵香气,街上小贩的吆喝也一同传进了她们的耳朵。 “停车,云青,去帮我买些栗子糕。”傅瑶吩咐道,转过头来对允微道,“这家的栗子糕有许多年了,我还记得,我娘带我来吃过,微微,你也尝尝。” 允微眉眼微弯,“这家的栗子糕味道的确不错,我之前有幸尝过,不过你既然发话了,我自然是不会推却的。” 傅瑶指了指旁边的茶楼,“那我们进去等着吧,现在时候不早了,过会儿就在对面的品鲜阁用午膳,如何?” 傅瑶指的都是城东有名的茶楼和馆子,是真心想请允微一同。 允微婉拒,“家里还有两个孩子等着我回去呢,恐怕不能与你一道……” “孩子?”傅瑶惊得跟着重复一句,纳闷道,“可我没听说凌王殿下有什么孩子啊。” “……” 允微捂着脑袋,无奈解释,“不是他的孩子,是我捡的。” 一番来龙去脉说清,傅瑶失笑道,“那你可有得忙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最能吃了,也不知你赚来的银子够不够花。” “谁说不是呢。”允微苦笑。 说话间,云青提着两袋栗子糕回来,傅瑶看向栗子糕,柔声道,“先前不知道你家还有两个孩子,待会儿再买两份热乎的栗子糕带给他们吃。” “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允微不喜欢客套,谢过傅瑶后直接邀请她做客,后者欣然同意。 允微租的小院比较偏僻,她带着傅瑶绕了好几圈小巷才到。 两个孩子看见允微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姐姐,都变得有些局促,华风不着痕迹的挡在华言面前,乖乖听允微介绍傅瑶。 直到傅瑶将手里的栗子糕拿出来时,两个孩子眼里明显闪过期待的目光。 “你可算是来得巧了,今日是我下厨,保管你赞不绝口。” 允微把糕点分给华风华言后,胸有成竹道。 傅瑶跟着她进了厨房,没有半分嫌弃,反而还帮着允微打下手。 “不必这么惊讶,我以前也是在乡下过的,我和小芸也时不时会去小厨房做点零嘴儿。” 说到这儿,傅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和允微分享着以前在乡下是如何和小芸一起生活的,还有祖母,虽说不像在京城那般富贵荣华,可乡间清闲惬意的日子也别有一番滋味。 允微静静听着她说,没有打扰她。 “如今,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傅瑶低声道。 那些记忆也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了。 傅瑶在京中认识的人不多,都是在她回京后才接触的,这些从小养在深闺的姑娘们或多或少都藏着算计与假意,故而傅瑶很少与人交心。 但允微不同,从她的行事风格便能看出她并非京中女子,所以傅瑶在遇到允微后格外惊喜。 “只要你不嫌弃,我这里随时欢迎你,你看,华风和华言也欢迎你。” 允微示意傅瑶看门外,两个孩子坐得规规矩矩的,端着两个盘子认认真真地分栗子糕。 “这个盘子里的是两个姐姐的……” 华风指着左边的盘子说,“先给姐姐们拿完整的,有碎掉的栗子糕就我们两个分吧……” 华言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摆着。 傅瑶收回视线,眼中带着些许柔软。 “好,我也不和你客套,有时间的话,我就过来找你,或者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 话音落下,傅瑶轻呼了一声,转头对上了允微的目光,“我想起来了,再过不久便是荷花宴,你想去看看吗?” “荷花宴?”允微来了点兴趣,“谁办的?” “据说是太后的主意,荣太妃承办,”傅瑶也是第一次被邀请,不太熟悉,“但我有听到传言,说是这一次的荷花宴,太后存了想给嘉和郡主选亲的心思。” 嘉和郡主便是已逝长公主萧桦的女儿,萧竹月,今年及笄时,陛下赐嘉和封号。 允微对萧竹月没什么印象,但隐约还记得她哥孟洋,“若是这种规格的宴会,以我的身份怕是去不了。” “怕什么,有我在,你跟在我身边,我就说你是我远房表姐,难不成还真有人能这么闲的去查你的身份?”傅瑶走到允微身边,“再者,这次宴会的主角如果是嘉和郡主,我们只要远离她便可,我都没怎么和她见过,想来我们也是去作陪衬的。” 允微有些犹豫了。 傅瑶看出来,再接再厉:“况且我可是听说,这次荣太妃选的地方是十里风荷,你可曾听过?” 十里风荷?! 允微也只是听说过,并未真正见过。 据说十里风荷是前朝的一位大儒修建的,偌大一片湖泊全部种上了荷花,只为取佳人一笑。 更有文人墨客颂诗吟曲百首,只为一睹开尽十里的荷花是何种壮观的模样。 “怎么样,想不想去?”傅瑶摇了摇允微的肩膀,蛊惑道。 允微不禁打趣道,“你就不怕我给你惹出麻烦?要时候我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就得留下你一个人收拾烂摊子。” 傅瑶才不相信:“你就逗我吧,若是你不答应,我才觉得忐忑不安呢。” 有允微在,傅瑶只觉心安不少。 即便这次的宴会是冲着为嘉和郡主选亲的目的,可京中女子们的关系错综复杂,若是有什么变故殃及她这个池鱼,只怕她一个人难以应付。 “我明白了,你是拉我去给你当侍卫呢,”允微轻哼,“那我可得再考虑考虑,我可不白给人干活儿。” “那微微你想要什么?”傅瑶顺着她说,眼睛一眨一眨地,就像只小鹿。 允微装作苦思,“那就……你每次见我的时候,都给我带好吃的。” 傅瑶拍手道:“没问题,就是每日给你送都没问题!” 两人在厨房呆了好一会儿,终于将午膳备好,叫了两个小家伙一起用膳。 饭后,华风华言回房午觉,允微收拾好厨房后,拉着傅瑶在院子外面的街口四处逛了逛,直到黄昏才回来。 华风在院子里练拳,华言安安静静地望着天空,一言不发。 允微一早便发现了,这两个孩子话其实不多,尤其是华言,小姑娘自从被救回来,一天说的话很少,更多的时候和回答华风的话,其余的时间都地呆在一边。 “我买了烤鸭回来,要不要尝尝?” 允微将油纸打开,炙烤鸭肉的香气弥漫在整个院子里,引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 第34章 第 34 章 华风立刻收了拳,回头看向妹妹,眼里的兴奋藏不住,“言言,过来一起吃!” 华言迈着小步子跑过来,允微给他们一人撕了一只鸭腿,看着他们吃得津津有味,也忍不住撕了一块吃。 “姐姐,你看我的身体有没有壮一点!” 华风吃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 这些天他一直都按照允微教的拳法练,不敢松懈,饮食改善之后,华风的个子也长得迅速,如今比原先的他,都快高一个头了。 允微点头肯定,“的确壮了不少,这套拳法再练三个月,我就教你下一套。” 华风闻言,激动地握拳,“好!” 华言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华风,慢条斯理地啃食手中的鸭腿。 “言言呢,有没有什么想学的?” 允微问向她,小姑娘的目光呆滞了片刻,眨了眨眼,摇头,“没有。” 允微不指望她能马上说出来什么,听到她的回答,只道,“若你有,可以随时与我说,我能教你的便不会吝啬。” 华言顿了顿,重重点头。 很快便要入夏,夜间的风不再寒凉,两个小孩子沐浴完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才回了屋子休息。 允微抱着衣裳去沐浴,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身后一股风声停下,四周蔓延着点点凉意。 来者不善。 她缓缓回头,看向对方。 朦胧的月色中,来者穿着夜行衣,戴着面罩,分辨不清身份。 “谁派你来的?” 允微悄然打量四周,没再发现其他人。 来人沉默着亮出了自己的刀,锋利的刀刃折射出骇人的寒意,他的眼底透露着猩红,眼神死死锁定允微,却迟迟未动。 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目的前,允微不急着贸然出手。 眼前这人看起来像个杀手,但她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杀意。 “你想要什么?” 来人依旧沉默,目光缓缓移到自己身后。 两人僵持间,竟然又来了一人! 允微来不及开口,后来者便朝着她掷出数枚暗器—— “上——” 暗哑的声音响起,拿着刀的黑衣人气势一变,朝着允微攻来。 两人互相打着配合,一远一近,合伙牵制允微。 即便两人功夫不如允微,双拳难敌四手,何况院子里还有两个孩子,允微不打算血战到底,转瞬间撒出了药粉迷惑对方视线。 用刀的黑衣人立刻止住了动作,暗夜中,远处的破风声传来。 允微唇角一勾,手中银针飞袖而出。 轮暗器,几乎没什么人能赢过她。 果不其然,远处那人的动作停滞了半分,随后脚步匆忙的离去,可没走几步,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四周的药粉逐渐散去,允微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僵住不动,走近两步,随即眉头微皱。 “药人?” 黑衣人的目光呆滞空洞,手中还紧紧地握着刀。 药人一术是自南越传来,当初大齐与南越对战之时用了药人之术,大败齐军,后大齐的医者钻研数月才研制出解药,自此南越节节退败,如今仍旧缩居。 后来药人之术不知为何传入大齐,当时控制了一批军士,差点导致一城覆灭,幸好解救及时,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自那以后,药人之术在大齐已成禁忌,没人敢再用。 如今这失传已久的药人竟然出现在她面前,多是有人故意为之。 允微将倒地的人捆在了柴房,没动黑衣药人。 只要没人刺激他,他就无法行动。 搜完身后,允微一脚将他踹醒。 “说说吧,你是被谁派来的。” 地上的人用力挣扎后发现逃不掉,慢慢看向允微,眼神带着恶意。 “你果然不简单,既然落到了你手里,要杀便杀。” “看样子你认识我?” 允微对这人的脸没什么印象,方才也看过了,不是人皮面具,她将从他怀中搜出来的令牌拿出来,上面刻着一个“乙”字。 “这令牌是用黑铁制成,看来你背后的人同样,不简单。” 允微一边说一边打量此人的神情。 “江湖上倒是有不少杀人组织喜欢给杀手排个甲乙丙丁,你是江湖人?” 他没有说话,目光带着两分蔑视。 “我耐心不多,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若迟迟不说,那我也只能用点小手段了。” 允微不慌不忙地坐下,手中把玩着令牌,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危险。 “噢,对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允微友善地对他笑了笑,“屋子里有孩子在睡觉呢,未免吵到他们,我们就安静一点的交流吧。” 令牌很有分量,在江湖上行走时,允微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不过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多是不会踏入京城之地,况且她在江湖上没有仇家,几乎可以排除是江湖组织干的。 她方才问起这令牌的归属时,此人眼里并无慌张,想来是故意想要诱导她。 可京城之中,她似乎也没什么结仇的人,除了贺婉。 贺婉已经被苏烨霖赶去了三清观,即便是贺明浩出手,也不至于使用药人这种禁术。 那日碰到贺明浩和贺高卓时,他们脸上也并未表现出敌意,贺府有没有嫌疑,还很难说。 或者是…… 允微想起了苏俊年和他说过的黄良哲。 难道,是他? 不对,如果是黄良哲,何苦用江湖人这样的迷惑手段。 见允微沉默着,地上的人唇角勾起,目光嘲讽,“别猜了,你猜不到的,你这条命想要的人可不少。” “你在挑衅我?” 允微的眼神冷了下来。 究竟是谁能让此人如此胸有成竹,笃定她猜不到幕后之人? “是又如何?”男子冷笑,“你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大祸临头? 有什么事情是被她忽略了吗? 面前这人的神情存着想继续动摇她的心思,允微直接卸了他的下巴。 目前可以肯定,面前这人没什么厉害的招数,也没什么身份,否则他不会不顾自己的性命激怒她。 既然不是他,那就是外面的药人了。 被做成药人,难道是他的身份有异? 允微出了柴房,扯下药人的面罩,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此人生得剑眉星目,竟是有几分姿色,干净白皙的脸庞显出几分稚气,不过比常人高耸的眉骨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同寻常。 允微抓着他的手反复比划,虎口和掌心的薄茧不像作假,此人常年习武,身姿挺拔,加上他的面相,算来应不超过二十岁。 围着他转了一圈,此人的头发带着微卷的形状,据她所了解,只有柔然人才会如此。 柔然。 允微想起了陆钊。 此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抓获,难道幕后之人是与陆钊有合作,特地来杀她的? 不管怎么样,这个柔然人出现在这里,定然是会给允微带来风险的。 她将人打晕,一同捆着扔进了柴房。 被卸了下巴的人啊啊啊的出声,合不上的嘴不停的流着口水,看起来狼狈不已。 为免夜长梦多,允微锁好了门,立刻赶往凌王府。 如今她认识的人中,能够妥善处理柔然人的,只有萧铄。 允微轻车熟路地翻进了萧铄的院子,没惊动别人。 萧铄的院子一如既往的安静,四处都亮着灯,允微一时拿不准萧铄会在哪儿。 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允微悄然后退,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是时原。 允微见他捧着盒子进了房,片刻后又出来。 “这么晚了还处理公务,萧铄还真是……” 允微嘟嘟囔囔的,等时原走后,来到房门前轻敲了一声。 “进。” 萧铄揉着眉头,声音带了几分疲惫,听到敲门声以为是时原忘记了什么东西。 “王爷……” 直到看到进来的人是允微后,他有了片刻的愣神。 允微人都呆住了。 萧铄竟然在沐浴…… 腾腾热气中,萧铄不着寸缕,常年习武的身材强壮有力,流畅的身形线条让人难以忽视,滴滴水珠布满了他露在空气中的肌肤。 俊美的脸因着水温多了几分红意,平日里冷静淡然的眼在愣神后那一瞬间出现了茫然和慌乱,却偏偏带了几分勾人的意味。 允微看得一副美男出浴图,感觉整个人都血脉喷涌起来,她亦有些慌张地后退。 感受到鼻腔内有异样,允微连忙捂住鼻子,背过身去。 “王爷恕罪,我不是故意看你沐浴的,我发誓!” 她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语气中有几分急切,鼻血止不住的开始流。 萧铄在她转过身后便穿上了衣服,一番整理后,他才道,“可以了。” 允微小心翼翼转过身来。 萧铄不仅穿了中衣,还在外面套了一件外衫,没有腰带的束缚,那外衫很快就松散开来,连带着里面的中衣也敞开了几分,露出他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让人想入非非。 他这衣服还不如不穿,看见这一幕,脑海中又闪过了方才萧铄什么都没穿的模样。 允微只看了一眼,又止不住地流鼻血了。 这萧铄,是懂怎么勾引人的。 一连两次流鼻血,允微对上了萧铄一言难尽的目光,她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还请王爷容我洗把脸。” 待允微止住了血,萧铄已经坐在一旁,开始“兴师问罪”。 “半夜擅闯王府,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何止是擅闯王府,还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允微心里默默回味。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萧铄蓦地站起身来,一步步逼近她。 “怎么,还没看够?” 允微努力躲避萧铄的视线,直到退得不能再退,才伸手挡在萧铄面前。 “王爷饶命,我真不是故意的!” 面前的人没有挪开步子的举动,允微大着胆子一点点抬头看向他,“要不,王爷你还是离我远些吧,我快呼吸不上来了。” 哪怕萧铄后退了两步,允微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她身上。 萧铄见她耷拉着脑袋,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复又回归淡然。 “说说吧,你来找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35章 第 35 章 萧铄听完允微所述,很快就有了分析。 “你所说的那个柔然人,多半是柔然小王子斛律铮。” “就在昨日,探子来报,柔然王子斛律铮于半月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萧铄目光看向允微,眼中带了几分疑虑,“幕后之人不会无缘无故将斛律铮往你那里送,你可曾与柔然人有仇?” 允微立刻反驳:“当然没有!” 她下山之后几乎都是直奔京城,在沿途地方虽有落脚,但也没怎么遇到过外族人。 “那人还说,我猜不到幕后之人,你觉得有可能是陆钊吗?”允微不确定地问道。 能与柔然人有瓜葛的,目前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至今没被抓捕的陆钊。 “难说,”萧铄眉头微拧,“不太可能是他,如今他是逃犯,自身难保,把斛律铮送到你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再者,斛律铮是柔然的小王子,未来也有争夺王权的可能,现在失踪于陆钊有什么好处,不仅失踪时间对不上,现下这小王子已成药人……陆钊不会这么做。” 允微也是如此思量的,所以迟迟没有答案。 “那现在看来,还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人隐藏在幕后,”允微神色冷然,“此举说不定,就是在针对我。” 这般巧合,她刚刚搬出去的头一天就遇到了刺杀,其中还有柔然世子这样的身份,一旦被人发现,直接判个通敌叛国,她就得死。 “若真如此,你将他们抓住后,不会有审问的时间。” 允微在柴房与那人磨蹭许久也不见官府的人来搜查,想来并不是特意栽赃允微,至少今晚不是。 允微点点头,萧铄说的不无道理。 “我倒觉得,此事说不定与使臣进京一事有关,这斛律铮既然成了药人,一时半会儿掀不起风浪,你若担心,将人送到我这里来更为妥当。” 允微没应话,反倒提出另一种可能,“你说,会不会是这京城之中除了陆钊,还有外族人?这人看你将陆钊这个大鱼揪出来,心里害怕,所以先设局把你拉下水,而我,就是被你连累的倒霉鬼?” 萧铄注视着她,沉默着没说话,久到允微都觉得有些尴尬,“我就是乱说的,这幕后之人究竟什么目的,我也实在想不出来了。” “……其实你说的,也有可能,”萧铄不否认她的话,“我的建议是,你先将人送过来,这样出了什么事,就与你无关,除非……你想掺和进来。” 想了想那柔然少年空洞的眼神,允微迟疑道:“我把人送过来,你们会治好他吗?” 药人一术拖得越久,越难治好,时间长了,便是神仙下凡也难以让其恢复神智,余生只能做一个浑浑噩噩的傻子。 “只能说尽量。”萧铄也不敢保证。 这种禁术已经消失了好几十年,能不能找到会治的大夫很难说。 “我试试。” 允微不敢担保一定能治好,至少能延缓恶化,若实在不行,也可以拖延时间等与师父汇合,一同商量。 “若我能治好,就将人送过来,若我也治不好,其实他人在哪都一样。” 萧铄思忖片刻,同意了她的决定,“不过还是小心为上,据说斛律铮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父王斛律尤性情残暴,斛律铮自幼跟在他身边,十六岁时便斩杀了狼王,斛律尤很重视这个儿子。” 若非萧铄说起,允微还真是意想不到,那个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少年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她认真点头:“好,我知道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萧铄看了一眼窗外,“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好嘞。” 允微没有一丝犹豫,转身就开门,又听萧铄在背后轻声说了一句: “下次找我,直接去书房,只要有烛火,我人都在。” 脚步一顿,允微抿了抿唇,回头看向萧铄的目光带了几分狡黠,“那我只能说,看不见王爷的好身材,实在遗憾。” 话音落下,她便如偷腥的猫儿,脚底抹了油开溜,一眨眼便不见人影。 萧铄唇角微扬,端着烛灯回了房。 卧房的书架上,立着一只木雕小老虎,充满笑意的看着卧房主人一步步靠近,被拿到手中把玩着。 门外传来时兆急切的脚步声—— “王爷,有陆钊的踪迹了!” 城西铁匠铺。 萧铄身后跟着一队人,他抬手比了个手势,身后的人如鱼入水般四散开来,潜入四周。 时兆紧紧跟着萧铄,眼神戒备。 探子来报时说,看见一个行踪可疑的人来了这铁匠铺,那人身着兜帽,一身宽大的斗篷,夜色中身形高低不易辨认,但很快,铺子里传来了争吵声。 “可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萧铄抽出腰间软剑,问着身旁的探子。 “这个……因着离得不算太近,属下未能听清。”探子低头,声音有几分懊恼。 他武功不太行,但最会找人和隐藏踪迹,陆钊是个狡猾的人,他也是跟了许久才抓住他这一回。 萧铄拍了拍他的肩,“无妨,你能找到陆钊便是有功,记得回去领赏。” “多谢王爷!”探子喜不自胜,像是想到了什么,悄然握拳,“王爷,属下还差点忘了说,与陆钊说话的,好像是名女子!” “女子?”萧铄的目光锋利起来,“你确定?” “属下绝对不会听错,那声线绝不是个男子能模仿的,”探子仔细回顾,“若是属下没猜错,那女子的年纪定然不年轻。” 萧铄还想再问,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响动,连忙示意噤声。 他一步步走向铁匠铺,就连想跟上来的时兆也被他按在原地。 方才的响动是在内院发出,萧铄敛声进了内院。 “砰——” 屋内传来摔碎花瓶的声音,随即便是一阵低语呵斥。 “疯子!你想把所有人都招来吗!” “现在该怕的难道不是你吗?”一道女声冷笑,“陆钊,你别忘了答应我的!” “那你呢!瞒着我对小王子动手,若非我手底下的人来报,还不知道你的这番谋划,我警告你,你若再不与我商量就贸然动手,我一定会先杀了你!” 萧铄眼底闪过寒意,没料到这女子竟然才是将斛律铮制成药人的幕后之人。 “杀我?陆钊,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我今日来见你便是告诉你,此后我不会再见你,你被抓了也与我无关,若你敢把我供出来,你该知道我的手段!” 不好,这个女人要跑。 萧铄当机立断,吹响哨声,一脚踹开大门—— 陆钊和女子都是一惊,陆钊先拔刀与萧铄对上,女子利用兜帽及时遮住自己,洒出一把药粉。 萧铄眼前瞬间白雾弥漫,风声就在耳边。 带着杀意的利刃直冲冲朝他刺来,他提剑挡住。 时兆与隐卫在听到哨声的一瞬便冲了进来,帮着萧铄制服住陆钊。 白雾散去,屋内只剩陆钊一人。 萧铄寒声道,“那个女人不见了。” 屋外都是隐卫,那个女人定然是从屋内的密道出逃了。 “屋内有密道机关,给我找。” 萧铄收了剑,冷着眼走到陆钊面前。 “首辅大人,许久不见了。” 陆钊半跪在地,双手都被擒住,过了这么一段时日东躲西藏的日子,他瘦了不少,整张脸都沧桑起来。 听见萧铄的嘲讽,他舌尖顶了顶腮,也同样出言刺激萧铄:“凌王殿下,若是再不抓紧时机,只怕你就抓不住那个女人了。” 萧铄冷冷盯着他,随即狠狠踢了陆钊一脚。 “凌王殿下这是……恼羞成怒?”陆钊声音有几分颤抖,脸上仍是那副嘲讽的神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时兆终于在角落找到了机关,密道打开时,萧铄提着剑走在最前,“将陆钊带回去。” 一部分人跟着萧铄继续进入密道。 密道内的路狭窄,萧铄连带着身后的隐卫都身量修长,难以迈开大步。 很快,一行人到了一个较大的分岔口,萧铄将人分成两拨,自己领头带了一队,时兆带了一队,同时行动。 不知走了多久,耳边终于出现了风声,萧铄朝着风声的方向寻去,同样是一扇石门,他们找了片刻,很快就摸到了机关。 石门缓缓打开,萧铄紧握着剑,直至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才悄然出了密道。 密道正对着的是落满了灰尘的床,书架上的书边泛黄,这是一间无人居住的屋子。 萧铄细细搜查了这屋子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待他查完,去外面搜查的隐卫正好回来禀报。 “王爷,往前走不远处就是宝庆钱庄。” 宝庆钱庄几乎都快位于城北了,萧铄心中思量片刻,吩咐下去,“明日一早便来此处查看,查查这院子是在谁人名下,顺便问一问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来此。” 原本以为陆钊是那条漏网之鱼,可现在看来,还有一条鱼,才刚刚露出影子。 萧铄回了王府,思索着那个女人的话。 如果柔然小王子斛律铮是为她所害,又为什么要将斛律铮送到允微面前?她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一举一动是否也在那个女人的观察之中,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她既然知道陆钊的身份,还敢与他见面,两人是否曾经有同一目的,比如…… 让大齐乱起来。 想到此处,萧铄眸中寒意凛然。 是了,陆钊身为柔然人,必然会对付大齐,而那个女人既然知道陆钊是柔然人,还选择与他一起,想必也不是大齐人,或者是对大齐有仇之人。 必须要查清楚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时兆,随我一起去审陆钊。” 查那个女人不能松懈,而眼下的陆钊也不能放过。 第36章 第 36 章 地牢。 陆钊的手脚都被墙上的链条绑得紧紧的,时原给他喂了药,此刻他就像条砧板上的鱼,毫无还手之力。 萧铄的脚步慢慢来到陆钊的牢门前。 “将他提出来,去刑堂。” 冷冽的声音让陆钊逐渐清醒过来,他先是小声地笑,很快便笑出了声,“看凌王殿下这样子,是没抓到那个女人吧。” 萧铄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激怒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将人拖到刑堂,陆钊全身上下只有一个脑袋能动,四肢都被绑缚在木架上,而他的正对面,便是稳稳坐着的萧铄。 地牢内的烛火照的人影狭长,晃动不安的灯芯拨动着几人的影子,四周逐渐压抑起来。 “这么多天了,我还以为自己能有机会出京,没想到败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陆钊自顾自地先开口。 被灌了药,他的嗓音多了几分沙哑,整个人都不如先前那般精神。 若非是那个女人相约,他也不会冒险前去。 陆钊回想着他们的对话,不由得磨了磨牙,“凌王殿下,你若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尽管开口。” 他低低地笑起来,“我定然……知无不言。” 烛火不断摇曳,光影无限拉长,萧铄低沉的声音带了几分蛊惑,在陆钊面前缓缓开口。 “拓跋彧,这才是你的真名,对吧?” 陆钊指尖微动。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他不自然的扭头。 “柔然的这一步棋,的确下的好,”萧铄把玩着小巧的短鞭,上面的倒钩锋利细小,却让人难以招架,“若非这一次你们露出了马脚,或许不久之后,你们还真能达成目的。” “可惜,遇上了你。”拓跋彧淡淡回应,“在我的计划里,应该是林元槐那个老东西打头阵,谁知中间竟然冒出一个你,若不是我们的人对你不太了解,断然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萧铄嘴角噙笑,“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首辅大人的认可,能够把你们一网打尽,的确费了我不少力气。” 这段时日时原和时兆几乎是日夜不停歇的搜寻,几乎是把京城的每一寸都找遍了,就差翻地了,谁能想到拓跋彧这么能躲。 不愧是混迹多年大齐的人。 “一网打尽?”拓跋彧仰天长笑,不知是牵动了他哪里的伤口,很快他就痛嘶了一声,“凌王殿下,我这一支,你确实抓得差不多了,可是,这京城之中,不仅仅只有我这一支。” 萧铄知道,拓跋彧提起的是那个跑掉的女人。 “那个女人可不比我好抓,”拓跋彧仰着头看向萧铄,有几分轻视的意味,“我败了便败了,技不如人,我认,可你要知道,最毒妇人心,那个女人可不是善茬。” “说这么多,你是打算告诉我那个女人的身份?” 萧铄站起身来,一步步靠近拓跋彧,将鞭子抵在他脸旁。 “噗——” 拓跋彧哈哈大笑起来,“凌王殿下,你在说笑呢。” “我既然不希望大齐安稳,自然也不会透露那个女人的底细,毕竟,有她在,说不带还真能动摇你们的根基。” “我不怕死,凌王殿下,”拓跋彧露出一副“你无可奈何”的模样,“你想怎么审问我都可以,不过我也不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 萧铄轻笑一声,“是吗?” 话音落下,他猛地一鞭抽向拓跋彧。 鞭子自上而下从肩膀到左腹,上面层层的倒钩划开了皮肉,留下了细小且剧烈的疼痛,仅仅一鞭,便血染白衣。 拓跋彧痛苦地拧紧眉头,浑身的无力让他狼狈不已,只能听着自己虚喘出声。 “凌王殿下,我可好心提醒你,”拓跋彧等痛感过去,缓缓出声,“你现下可不比我好过。” “萧禹对你的戒心恐怕不在我之下,你们这兄友弟恭的和平假象也该结束了,”拓跋彧脖颈向萧铄那边前伸,声音渐渐低下,“你心中也清楚,我当日在大殿上说的话是对的。” “只有你,才能保全大齐,才配得上那个位置。” “你那个哥哥,不过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弃子,我在位这些年来,可是听到不少支持你上位的风声,”拓跋彧继续蛊惑道,“那个位置,你就不想得到吗?” 回答他的,是萧铄的再一鞭。 拓跋彧一边闷哼,一边肆意笑起来,“萧铄,你承认吧,你那个哥哥早就不想你好过了,我当日那么做也是在帮你,你何不干脆一点,心狠一点,直接把萧禹从皇位上赶下来,你来做这个皇帝!” “大齐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外族人置喙。” 萧铄抽了他第三鞭,语气并没有拓跋彧想象中的怒意,仿佛早已看穿他的把戏,“再过不久便是使臣进京,你们柔然可还能再赶来第二位王子?” 拓跋彧脸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萧铄意味深长的看向他,“你们的小王子斛律铮失踪了。” “你就不想知道他在哪?” 拓跋彧眼里闪过一分震惊,“他在你手里?” 萧铄不回答他的话,反道,“你可想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拓跋彧的面色有几分难看,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萧铄。 “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药人。” 拓跋彧忍不住缓慢挣扎起来,眼底流露出愤怒,“你——” 看着萧铄的神情,他又立刻冷静下来,“不,不可能是你……” 他在大齐多年,自然知道药人在大齐是禁术,萧铄犯不着用这个手段来威胁他。 是那个女人。 拓跋彧的目光多出几分阴骘。 他原以为,那个女人是要用斛律铮的身份做点什么,却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将人便成了药人! “看来你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萧铄静静等着拓跋彧开口,“你若能将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可以考虑救斛律铮。” “救?” 拓跋彧有片刻不可置信地看向萧铄,“你竟然要救他?” “他成了药人,于你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你竟然要救他?!” 更何况,斛律铮现下是最适合接任柔然可汗一位的,若是斛律铮没了,柔然的几位王子只怕要内斗许久才能角逐出下一位可汗,这于大齐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萧铄若要救斛律铮,和放虎归山有什么两样? 拓跋彧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萧铄,“你若不是在骗我,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萧铄的回答让拓跋彧有了片刻的沉默。 许久之后,拓跋彧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回,他的嗓音里还透露出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我得先见到王子,才能告诉你想要的答案,且只有一半,若你真能治好王子,我会将余下的告诉你。” “你在和我讨价还价?” 萧铄眸光微动,手中沾血的鞭子按住拓跋彧的伤口,只听后者一阵急促的呼吸。 力度逐渐变大,拓跋彧渐渐呻.吟出声,苦痛难耐。 “你没这个资格,”萧铄终于收手,“我只会带你见他一面,而你必须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否则,我不介意直接杀了斛律铮。” 拓跋彧的目光中带了几分痛意。 他没得选。 “还有那个女人,你也得告诉我。” 萧铄继续加码。 拓跋彧紧绷着脸,“我等着见王子。” 从地牢出来,时兆也带着人回来了,他一脸菜色,神情不愉。 “王爷,那条路是死路。” 那个密道修建的十分完整,他走的那个方向曲折狭长,一路上还有不少机关,本以为是正确的出口,没想到最后是一面被封死的石壁。 “辛苦了,你先去休息,明日还有得忙。” 时兆领命退下。 翌日一早,萧铄正准备去允微那里看看斛律铮的情况如何,却意外收到一封拜帖。 “韩问枫?” 萧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帖子,已经猜透来者的意图。 时原看向萧铄,“王爷,需要属下将他打发走吗?”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他们抓到了人就过来,这韩问枫的消息来的还真是快。 “罢了,既然他已经知道人在我这儿,打发走了第一次也有第二次。” 萧铄沉吟片刻,换了身常服去了前厅。 前厅里,韩问枫正坐着饮茶,听到脚步声,连忙起身行礼。 “凌王殿下。” 他也着了一身常服,腰间配着刀。 “韩统领别来无恙,”萧铄道了声免礼,明知故问道,“不知是什么风将韩统领吹来了。” 韩问枫尴尬的笑了笑,面朝着萧铄朝向皇宫的方向抱拳,“凌王殿下,皇上命我审问陆钊,听闻昨晚您将人抓住了,还请凌王殿下将人交给我。” 平心而言,他也不愿意过来走这一趟,他不想得罪萧铄,但皇帝的命令让他无法拒绝。 萧铄落座,指尖搭载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这么说来,韩统领是来和本王抢人的。” 此言一出,韩问枫的脸色微变,“凌王殿下言重了,在下也只是奉皇命而来,还请凌王殿下莫要为难在下。” 韩问枫身为羽林王统领,只听皇帝之命,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只是,若真交给他,恐怕萧禹那边,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他再见到拓跋彧。 “韩统领这么紧张做什么,”萧铄闻言轻笑了一声,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本王知道,陛下一早便给你下了旨,你要带走犯人,本王自然没有异议,不过——” 韩问枫听到这儿,硬着头皮问道,“凌王殿下有话请直言,若在下能办到,定然绝不推辞。” “韩统领有心了,”萧铄端起茶盏,隔着热气,目光锁定在韩问枫身上,“不过抓到这人废了本王不少力气,若本王说,本王要一个可以随时提审他的机会,韩统领愿不愿意给呢?” 韩问枫犹豫了片刻,“殿下,非是在下不敬,若您想要提审,可以去向陛下——” “韩统领,”萧铄打断他,“本王与陆钊,还有私仇,这样的小事,本王不想劳烦皇兄。” “韩统领,你的答案呢?” 啊,我记错了,本来该昨天发一章的,失误,今天补昨天,明天再发一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7章 第 37 章 目送韩问枫将人带走,王府的侍卫均面露不满。 明明是王爷亲自将人抓到的,现如今却只能将人拱手相让。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不由得憋气。 时原时兆亦是如此,皱起的眉毛如同两条毛毛虫。 这群人跟了他许久,萧铄一看就知道他们心中在为他不平,宽慰道:“韩问枫将人带走,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知道,如今萧禹对他的猜忌只多不少,尽管拓跋彧是在挑衅他,但说的也是真的。 哪怕他在战场打了胜仗,也无法消磨萧禹心中的怀疑。 如若他将人留在府中,只会让萧禹对他更加防备。 光是这些日子以来,王府周边的眼睛便是只多不少。 萧禹怕他和柔然有什么联系,放了不少人过来。 现下将人交出去,也能让萧禹对他放松些警惕,否则,一举一动都被萧禹监视,于他而言也是不必要的负担。 时兆问道:“王爷,那……还去允微姑娘那吗?” 原本是打算将拓跋彧送去见一面斛律铮,如今还得另寻机会才行。 也不知允微是否有把握能治好斛律铮。 虽然决定要救斛律铮,但他身为柔然王子,萧铄并不放心他就这么留在京城,若允微那便有消息,他必然是要有下一步动作限制斛律铮,不能让他大摇大摆地现身。 思及此,萧铄吩咐时兆去买了些糕点,顺便给那两个孩子带些吃食。 尽管没去过允微的院子,萧铄仍是熟门熟路地敲响了院门。 允微正在房中磨药,华言和华风给她打着下手,听到有敲门声,纷纷停下了动作。 “华风,你去开门,言言,去洗个手。” 两人乖乖听话,华风小跑过去开了院门,见到门外的萧铄,他不由得有些紧张。 在王府的时候,允微姐姐就介绍过这位王爷,他身份尊贵,又那么厉害,华风没怎么敢和他说过话。 后来和允微姐姐一起去游船的时候,这位王爷虽然语气平和,但也许是他矜贵冷傲的气质,让华风兄妹不敢多言。 此刻客在门外,他攥紧小手,努力放松姿态,“王爷殿下……请进。” 院内,允微带着华言洗净了手,见到是萧铄来了,有些讶然。 “王爷怎么亲自来了?” 她看着背影僵硬的华风,目光又移向萧铄和跟着他的时兆。 这两大男人面无表情的模样,的确能把小孩子吓一跳。 华言悄悄拉了拉允微的手,她回过神,“进来吧。” 萧铄瞥向时兆,后者反应过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华风,“小子,拿着。” 允微:“……” 有这么不客气的送礼方式吗? 就连萧铄也有片刻的失语。 他接过时兆手里的糕点,半蹲下来,递到华风面前,“鼎味坊新出的板栗酥和红糖糕,拿去和你妹妹尝尝吧。” 香甜的气息钻进了华风的鼻子,他小心翼翼接过,抿了抿唇,对萧铄牵起唇角,“谢谢王爷殿下!” “王爷不请自来,难道是有什么事?” 厅内,允微给他们倒了两杯水放至身前。 没办法,她没多余的银子买茶待客。 “招待不周,还请王爷别见怪。” 萧铄并不在意这些虚的,“你可看过了斛律铮,能否治好?” 就知道是有事才找她。 允微撇撇嘴。 不对,好像她也是这样对萧铄的。 萧铄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眉毛高高挑起,眼神灵动的转了转,不知在想什么,忽地又有了几分心虚。 “今早我已经看过了,他的情况比我想得要复杂些。” 斛律铮成为药人的时间并不长,但除了损害他神经的毒之外,允微还发现了另一种药的踪迹。 且这味药是在他成为药人之后被投下的,这就意味着,药人的毒和这味药已经在他体内有了一定程度上的融合。 若要根除,还得顾及的更多。 “可能瞧出是什么药?” 允微想了想,道,“不知王爷是否听过‘雾兰’?” 对医药,萧铄并不熟悉,摇了摇头。 “‘雾兰’是一种不常见的药材,通常都是在深山里才有的,此药可以使人从幻觉中挣脱出来,恢复清醒,也能使人永久地陷入梦乡,端看它的用量。” 这是她在师父的手扎中读到的。 “原本药人之毒就是使人神志不清,麻痹大脑,可如今他体内还有雾兰,在没有确定雾兰的用量之前,我都只能延缓药量,等三日过后,我便能测出他所服用的雾兰的用量,到时候就有办法了。” 萧铄闻言,点了点头,“能治便好。” 见允微欲言又止的模样,他道:“有什么不妥吗?” 允微眉间轻拧,看向萧铄的目光里带了几分不确定,“……此事,我也不能保证让他恢复如初,或许他的神智还是会有些损伤,这还是得看雾兰的用量。” 若给他服用雾兰的人用量大,即便是她救回来了,恐怕斛律铮也会变成一个傻子。 药人之毒加上大剂量的雾兰可不是闹着玩的。 若是剂量不大,也许允微还能控制。 “我只能说,若是他运气不好,用的雾兰太多,我也只能让他不像药人那般僵硬呆滞,可能最后,他会变成只有六七岁孩子智力的人。” 倒不是说允微的医术不好,只是外伤还有办法恢复,人的脑子可是精贵无比,磕着了碰着了都得要了小命,便是大罗神仙来,也没办法让一个脑子受损的人完全恢复如初,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些后遗症,端看影不影响正常生活。 “但我可以试试,毕竟他中毒时间不长,若是运气好,还是能治好的。” “无妨,你放心治。” 萧铄只答应了拓跋彧救斛律铮,也没说一定会治好。 若是治不好,也不能怪萧铄不讲信用,只能说斛律铮的命就是如此,怪不得他。 “你若有需要,尽可提。” 允微闻言,目光噌的发亮,“那就拜托王爷帮我弄点药材吧。” 要救斛律铮的药材可不少,她正愁没银子呢。 萧铄眼底闪过笑意,眸光垂下,“你将需要的东西写下给时兆便可,他会尽快送来的。” 允微毫不犹豫便拿来纸笔,一口气写满了两张纸。 她信誓旦旦地开口,“王爷明鉴,这些都是要给斛律铮用的药材。” 反正萧铄也不懂,她写多写少他也看不出来。 萧铄看破不说破,颔首接过纸道,“会尽快给你送来的。” 她那双眼睛就差没把“一定要好好宰他一笔”这句话说出来了。 收好清单,萧铄继而问道,“昨夜你说,有两人袭击你,除了斛律铮,另一人还活着吗?” 允微挑了挑眉,“怎么,王爷又对这个男人感兴趣了?” 萧铄:“……” 看着萧铄的神情,允微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好吧,跟我来。” 从卸了那个男人的下巴开始,允微就只顾着看斛律铮去了,直到从王府回来,看到柴房还亮着烛火,她才想起来里面还有个人。 当然,那个男人等的口水都要流干了。 怕那个男人想自尽,允微特地给他下了药,此刻正躺在柴房,像只被宰的猪,只能无力的哼哼。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的开了。 躺在柴堆上的男人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眼睛发疼,不自觉地流着泪。 他脸上还残存着没干的口水印,两条胳膊想伸起来却颤巍巍的举到一半又落下。 “哟,瞧瞧,昨夜还威风凛凛的说着狠话,怎么一晚上不见,你倒成了这副……”允微打量了他一番,半响才慢悠悠的继续道,“狼狈样?” 男子愤恨的盯着允微,眼睛红的像头饿狼,恨不得马上把允微撕成碎片。 要不是这个女人,他也不至于落到如此模样。 见到允微身后多出了一个人,他眯了眯眼,想要聚焦瞳孔看清他的模样。 “你要是感兴趣,我把他交给你如何?你放心,我下的药,量足,后劲也大,他绝对使不出幺蛾子。” 允微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她还得治斛律铮,没多少时间能浪费在这个男人身上。 萧铄只看了一眼屋内的男人便收回了目光,“好,等我撬开他的嘴,便来知会你。” “成交。” 两人自顾自地说着,不顾屋内人的仇视的目光又锁上了门。 “还有一事。” 萧铄随允微走至院中,将昨晚抓住陆钊,也就是拓跋彧的事情告知,顺带也提了逃跑的女人。 他今日过来,也是为了提醒允微小心。 那个逃走的女人不会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定然还在谋划着什么事情。 “那个女人竟然能从你的手里逃走,还真是不简单呐,”允微的关注点偏的不能再偏,“要知道,你当初可是把我忽悠的不能再忽悠了,没想到还能有在你眼皮底下溜走的人,实在是佩服!” 萧铄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好嘛,我知道了,”允微开完玩笑,正色道,“我会时刻注意的,不过你也放心,我这人还是有点手段的。” 是了。 萧铄注视着她微微翘起的唇角。 其实第一个从他眼底逃走的人,就是允微。 那日城门身着嫁衣的她,乌发红唇,肆意张扬的美至今令他无法忘怀。 “好,若有什么情况,记得及时联系我。” 萧铄指了指陪着两个小孩玩藏猫游戏的时兆,“这附近有我的探子,会及时传消息给他。” 那边的时兆和华风华言玩得不亦乐乎,哪里还有方才拽酷的模样。 “我可是从没输过!” 时兆傲娇的酷笑一声,一手抓华言一手抓华风,“这下换我躲了,你们俩闭上眼睛!” 随即他一个闪身就蹲上了树。 允微和萧铄面面无言。 “看不出来,时兆还……挺有童心的。” 看着华风华言找了许久,允微默默评价。 萧铄扶额,一脸不想面对自己有这么个下属的神情,“是我平日里对他太宽松了,是该加练了。” 树上的时兆突然感觉背上凉飕飕的,不由得摸摸背。 本来应该昨天发来着,我又忘了,可恶啊,今天补发的昨天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第 3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