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向外求》 第1章 打听 【星际年间2036年 誉城 大雨】 温时鹿好看的手指翻动,将黄白色的求签纸细细叠好,随手放进大衣口袋。 今儿哗啦啦下了一天的雨,他所在学校的地势和排水功能哪样都不好,脏兮兮的雨水蓄到脚腕,抬脚都费劲。 根系被完全淹没在水下的植物张牙舞爪的,试图呼救:“咕噜咕噜咕噜救咕噜……” 也就这帮学生能这么吃苦耐劳了。 很不能吃苦耐劳的温时鹿低着身子敲了敲门卫的窗户,耐心喊道:“刘叔,开个门——” “什么?”这位刘叔年有六七十,视力听力不详,目测是只在盯学生的时候眼睛好的不得了,抓校服染发一抓一个准。 他迷迷瞪瞪地抬头,就见一张俊美的帅脸给他来了个贴面礼,还在温和地笑。 温时鹿将嘴型夸张了些:“我、下、班、啦,开门——” 刘叔眯了眯眼:“哦,拿东西是吧。温老师你家里人带东西来啦?” 下雨天闷热,保安室里的破旧风扇吱呀吱呀转,大的对着刘叔本人,小的对着三两只进来躲雨的猫。 闻言,此起彼伏的“喵”声入耳,更有甚猫跳上写字台贴着玻璃试图蹭到温时鹿的手。 每当刘叔说出这句话,就代表着这位和蔼可亲的温老师给它们打猎来了可口的肉类。 温时鹿抬起双手做了个降噪的手势,试图让这群激动得东跳西跳的小猫安静下来,无奈地对刘叔道:“没有东西,是我要出去——” “哦哦,下班了是吧温老师?”刘叔一拍自己毛发稀疏的头顶,恍然大悟。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用着蹩脚的普通话自言自语道:“不好意思哈不好意思,人老咯……” 刘叔虽然心肠不错,很受学生老师欢迎。但年龄是硬伤,眼睛耳朵都不大好,时常被人怀疑他的作用是不是只有抓校服和在歹徒来时往地上一躺讹钱。 温时鹿笑着和他告别:“下周见啊,拜拜——” 刘叔这回耳力好了,精神地大声回了句:“诶!”。 ———— 等走到街道上,这个世界才终于喧闹起来—— 但不是人。 温时鹿习以为常地塞了个耳机,手机里放着轻音乐,周遭顿时安静不少,像耳鸣一样只有小小的说话声钻入耳孔。 路边修剪整齐的草丛刚受过雨水的洗礼,但这块地势高没有积水,所以和刚洗了遍澡一样精神焕发:“哥你下班啦?来摸摸我叶子摸摸我叶子!刚长的芽漂亮着呢!” 银杏树在一旁跟大爷似的晃,抖抖枝叶,保持优雅姿态。下一秒就因为摘叶子的小孩破功:“别摘我叶子别摘我叶子!你没有自己的叶子吗!要摘捡地上的我求你了哥你是我哥!!” 蒲公英们团团簇在一起,轻轻晃着身子,长长嘘一声:“呼……巴适得很。” 温时鹿撇了眼旁边跳起来摘银杏叶子的小男孩,心中默默给这颗可怜的树道歉。 他半蹲在路旁,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一边抚摸着那颗疯狂嗷嗷叫的草丛的叶子,一边把视频通话拨去。 对面秒接,窸窸窣窣一阵后顶着一头四处乱翘的头发入镜,松鼠耳朵直挺挺立着,睡眼惺忪。 面容清俊的少年很严肃地压了压毛发,嗓音还带着刚起床的暗哑:“……怎么了?” 温时鹿没回话,两根指头轻轻撵着叶片。草丛倒是按耐不住地又叫了起来,委屈地告状:“哥!今天又有奇怪的动物来了!一群长得乱七八糟的鼠东西到处跑,我的枝都被啃啦!” 温时鹿看着路过的一只镭射蟑螂拖着蓝色乳鼠,心想看出来了。 也是足够奇形怪状。 空气安静了两秒,温时鹿终于反应过来手机对面的这只生物听不懂植言物语。 心里想着翻译,但开口第一句话还是:“吃饭了吗?——作息要调整好,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 他絮絮叨叨的,但也深知这人的小钢铁脾气,全程软和着语气说话,半点挑不出错。 渡闻隅:…… 这人是个居家型幼师吗? 他摸着空空的肚子瘫着脸道:“我还不饿。” 犟不过他,温时鹿默默叹了口气,从善如流地切回正题:“最近异化程度又变深了。” 他起身轻轻跺了跺发麻的小腿,无视身后“哥哥哥哥哥”叫的草丛往回家的方向去。 渡闻隅头疼地抓了抓头发:“小草说的?” 温时鹿笑了:“小草是谁?” “你校门口的草丛。” “上周不是还叫小绿?” “那不重要。” 渡闻隅的脸更臭了,满脸晦气样。 温时鹿很开心地接受了“小草”这一可爱称呼并运用:“对,小草说的。” “它说——这周有遭天劈的老鼠啃它枝叶。” 他们很清楚,老鼠不是一般的老鼠。 虽然不会开飞机也不会把猫耍的团团转,但比起一般南方老鼠体型大得多,皮肤泛着莹蓝。经过观察,这群玩意儿和普通老鼠一样是个杂食——也就是说,再长大点能抱着人头啃得不亦乐乎。 本体是松鼠的渡闻隅义正言辞:“不是所有鼠类都会乱啃东西。” 温时鹿把家里被扒坏的窗帘抛在脑后,翘着嘴角附和:“嗯嗯。” 有的小老鼠聪明着呢。 屏幕那边猛然晃了几圈,“哐当”一声转眼就变成卧室天花板。 紧跟其后的便是床榻嘎吱嘎吱响、猛扇空气的扑腾声,随着最后的一声重响彻底平息。 真是闭眼都能猜到是在干什么。 渡闻隅带着埋怨的声音最先响起:“……我今天拖过两遍地。”房间比他脸还干净。 温时鹿低头看着一只五彩蟑螂从水坑里悠然飘过,发出今天第无数次叹气:“……不是你的错。” 破世界,蟑螂横行。 其实不止蟑螂,像长出第三只眼睛的猫、变色的老鼠、腿比人命长的蚊子,大大小小的动物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化。 只是没人察觉到——更准确来说,是没有普通人能察觉到。 无法确定渡闻隅的身世,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是只小松鼠精;温时鹿是一颗巨树的孩子,身体里缠绕着菌丝。 世界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 而路人居然能对着水里跳舞的七彩大蟑螂视若无睹,这简直不可思议。 温时鹿面不改色地对着一群长得奇形怪状的丑东西走了一路,等到了自家门前竟徒然生出了几分欣慰。 幸好自家没有精神污染的丑东西。 拉开门,一只长着两条尾巴两个头的糟心玩意儿一溜烟窜了出去。 温时鹿:…… 这个不算。 他抬眼,见渡闻隅抱着一个鹦鹉形状的异形抱枕盘坐在沙发上,捏着手指给面前的小鸟喂食,听到门响才顺势抬头:“你回来了?” “那只双头老鼠是我劝出去的。”他说道。 视频还没挂断,人声在手机中又传了一遍,略有些失真。 温时鹿想说他更想知道老鼠怎么进家的,但渡闻隅微微仰着头看他,他只能失笑着去摸他的头以示表扬:“好,谢谢你。” 渡闻隅安静摆在身侧的尾巴愉悦地抖了抖。 温时鹿在他身旁坐下,直接进入今日未说完的正题:“其他人意识不到异化,是蘑菇的功劳。” “蘑菇?” 温时鹿慢条斯理地点点头:“蘑菇。” “我猜测那群蘑菇已经异化到了孢子产生致幻成分的程度,吸入的人群会误以为世界在平稳进行,直到它们成长完成的那天来临。最近到处都有蘑菇,不是么?” 他叹了口气:“也可能不只有蘑菇,所有能飘絮的植物都可能,比如白杨。只是它太高冷了,根本不回话。” 温时鹿所谓的打听压根不是找专业人士记笔记,而是蹲路边一蹲就是一个上午,找那群无聊昏了头的植物搭话。 单纯如蘑菇,那群小蘑菇一见有新鲜的同类就高兴得左摇右晃,叽叽喳喳地就把计划抖落一地,临走还兴奋地让他下次再来。 冷酷如白杨,哪怕是常年对着小冰块的温时鹿也敲不开这个陈年老冰块的嘴,半点信息都套不到。 小冰块本人一敲手心,作出总结:“……就是植物想占领地球,现在正在蓄力?” 温时鹿笑眯着眼揉了揉他的头以示肯定:“是的没错。还有昆虫和动物,但我听不懂他们说的。” 渡闻隅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我们该怎么办?” 除了他们两位异类,所有人都意识不到自己正在渐渐陷入末日。 等到末日之后他们或许也能过得很好,非人的身份让他们的自保能力更上一层楼。只是温时鹿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太久,早已融入其中,他不忍心。 要一颗混在人群中长大的小树离开自己的“土壤”,好像有点残忍。 渡闻隅轻轻眨着眼睛。 “你在想什么?”温时鹿忽然凑近他开口。 气息太温热,渡闻隅被吓得一激灵。 察觉到他被吓到,温时鹿轻轻笑出声,又重新开口:“我们当然不能阻止这一切,所以要拼尽所活下来,帮助能帮助的。这不是因为我对我周围的那些人有什么依恋,而是有太多人不该这么死去。” 他说的倒是很乐观。 “你也会有你的使命和任务,但绝不会是保护我的自尊心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 七彩大蟑螂:泥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打听 第2章 末世开场 渡闻隅以为比起跳舞的七彩蟑螂,没有什么东西能更抽象更恶心了。 但事实证明,这个世界的恶心程度来到了一个更高的level。 他盯着水杯底若隐若现的莹蓝色虫卵,一两枚被冲刷到水面上,思考养十只猫来抓虫子的可能性——还是算了,猫这东西比起虫子更恐怖。 猫会玩弄老鼠、小鸟,宛若那种卧底在悬梁上的暗卫,遇到人类还会撒娇讨好,可怕的很。 他能清晰的看见有幼虫的身影在虫卵里四仰朝天地扑腾,比一般的虫子还要活泼许多,看起来快破壳了。 渡闻隅无情地将它们碾碎,随后用热水冲走,蓝蓝绿绿的幼虫尸体被东一块西一块地哗哗流入下水道。 他面无表情地想,末日倒计时了。 这玩意儿不用和高考一样搞个百日誓师,喊着“打倒异形战胜末日,我命由我不由天”就冲上去打怪。测不准时间,恐怕口号的第一个字喊出来就人头落地了。 渡闻隅算准时间从厨房的小窗向下望,瞥见个黄绿色的头顶跟个小蚂蚁似的移动。 绿色小蚂蚁似有所感地转身——他身着很老土的中老年polo衫,跟个老头似的戴着他常戴的黑框眼镜,和刻板印象里会板着脸训人的教导主任如出一辙。 这身打扮倒是和渐变的叛逆发色很违和,若不是有一张帅脸顶着,恐怕惨不忍睹。渡闻隅不禁想起温时鹿和他说过的被学生表白的二三事,讲得好像恐怖片一样。 从那之后温时鹿就是这身打扮了。 渡闻隅趴在窗边,耐着性子打掉蜿蜒到手腕边的爬山虎后才和温时鹿挥手道别。 打扮成老头的某人终于出门了,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点,隐入人丛中,再消失在拐角处。 世界又只剩下鸟叫了。 渡闻隅和他不同,他就算是化作了人形也收不起松鼠的代表性部位,总不能带着明晃晃的耳朵和尾巴上街。 所以至今都是个黑户。 他在原地歪着头静了两秒——温时鹿要开始今日份的人类社交活动了。 代表着他又融入了几分人类社会。 他倒是不羡慕这份“能进入人类社会”的资格。他是典型的低能量人群,哪怕上网也不怎么发表评论,社交不如苟家里,家里的鸟比人类可爱多了。 但这个社会虽然并不那么好,有罄竹难书的糟糕新闻。但异化总归是坏的,循规蹈矩的生活被打破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总不想看到温时鹿熟悉的一切变得分崩离析。 现在看来,起码生活看上去美好、静谧,小猫在翻肚皮睡大觉,街道熙熙攘攘,阳光平等的洒在每个角落。温时鹿很好,每个努力的人亦然。 好多好东西都说不完。 他好像是个天才,能看到区别于普通人眼中的世界——但对此无能为力。所以说到底只是个旁观者,开着访客模式的人是破坏不了方块的。 他倒是在家囤了很多食物和干净水源。他可以只吃一点点,剩下的三分之一留给温时鹿,三分之二分给其他人。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切再来的慢点吧。 正在出神之际,手机铃突兀的响起,催命一样叮铃叮铃响,把渡闻隅偏离的思绪猛地拉回。 心脏突然猛烈的跳动,动物的本能让他很想现在就钻到安全的某处,树洞也好挖坑也罢,黑猫白猫都是好猫。 渡闻隅抓起手机贴在耳边,一边蹲下身子把自己蜷成一团松鼠团子:“喂?” 他平时的社交以打字为主,非必要不语音。能给他打电话的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温时鹿在那头喘息,背景音很嘈杂。主持人念稿子念得激情澎湃,混着点歌广播的混响。 “……时间快到了。”他说,“照顾好自己。” “我会是死的第一批人。” 紧接着是电话的忙音,渡闻隅一脸茫然,一时竟做不出任何反应。 太突然了。 他心头一动,再次挣扎着身子趴在窗台上往房外的居民区望去…… 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再怎么恐怖的梦境也不比现在的景象。 极粗的藤蔓缠绕着居民楼,细致到每一扇窗户都被严丝合缝地闭上……它们快要延伸到他们家附近了。 来不及悲伤春秋了,渡闻隅折返跑回客厅将鸟笼里的鹦鹉一把抓起,握着鸟就从二楼跳下去—— 微伤逃亡,腰部被楼下的树枝划伤了。 鸟没事,还能跳他肩上。 白T慢慢渗出血渍,渡闻隅用犬齿将下摆撕出个长条,死马当活马医地给自己绑上。 露腰小白t搭配蝴蝶结腰带,时尚倒是很时尚,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 现在要去哪? 现在是工作日,街道上的人不多。他们自顾自地走着,看来还没看见这些庞然大物。 他一个人能干什么? 他突然沉静下来,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征兆,钟鼓一样的心跳才会让他感觉自己正活着。 渡闻隅颤着呼吸拨打报警电话,无暇顾及接线员的自我介绍,开门见山道:“誉峰街道有火灾,请快点……” 疏散人员。 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那颗巨大的、在阳光下蠕动的藤蔓把看上去仅有五六岁的孩子卷上天空,甩豆豆似的晃来晃去。 那孩子明显看不出她下一刻会是怎样的下场,只一味的张开双臂,喊着“妈妈”让她来看自己的杂技,说自己会飞了,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 “啪。” 清脆的一声,血肉模糊。 她的尸体零零碎碎地掉下来,落在呆愣原地望天的母亲脸上。 后续有更多青青绿绿的东西掉下来,但这回不是孩子的尸骨了—— 是一只只蠕动的青虫,掉下来的虫子没有几万也有几千,白花花的一片。 渡闻隅这才发现,藤蔓上坑坑洼洼的部分不是它们的生长缺陷,而是一只只大蠕虫挂在上面滑动,从远处看就像一个个小孔。 它们趴在地上把软嫩的人肉啃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地吸食渗入地面的血液。不到一分钟它们就开始腻味死人的滋味了,开始一点点啃噬活人的鞋子、足、小腿。 还是一群挑食的虫子,它们不爱吃骨头。 那名母亲悲壮地尖叫了一声,随后昏倒入虫子海中,很快就被分食殆尽,连个衣服边角料都不剩 此刻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那层水雾终于抹开了。无端的极端天气、异化的动物统统被看清了。不是它们终于暴露在阳光下,是人类终于被拉入黑暗。 “……谢谢,我想你们不用来了。”渡闻隅轻声对电话那头说。 “祝你好运。”希望你可以活着。 人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正处于随时会被碾死的状态,开始尖叫乱跑。动静太大了,与地震有过之而不及,越来越多的人跑下楼逃难。渡闻隅被震得头皮发麻。鸟在惊吓之下慌不择路地钻进他的上衣,缩成一团小毛球苟在锁骨上。 他深吸一口气,逆着人流跑进家附近最大的一所超市,一鼓作气完成关灯、拉铁门两项工作,终于滑倒在地上喘息。 窗外的藤蔓看上去并没有摧毁建筑物的意识,它们只会紧紧攀附在上边,想让人类全死光罢了。 渡闻隅把整个超市都排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通向外面的缝隙后才去清点所有物资。 这是所个人经营的超市。灾难来得太快,超市老板还遗留了部手机,但这种情况下的手机和板砖也没两样了。 整所超市的食物至少够他苟活几个月。 “……希望我们家里的食物能帮到别人。”渡闻隅低声和还在发抖的小鸟说话,一边盘算着之后的生活。 他的宠物只是一只小鹦鹉,小小黄黄的家养宠物,没有任何变异迹象,既不能变大载人飞行又不能进化出什么随身空间,说是累赘也不为过。 小说都是骗人的。 耳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渡闻隅以为是鸟在他身上乱窜:“你乖一点。” 旁边幽幽传来人声:“……我很乖了。” 渡闻隅:……? 他条件反射地一脚踢向发声处,抱着鸟一蹦五米远,厉声道:“谁!” 被踢的倒霉蛋被砸在墙上,发出“砰”的巨响。他连忙扭头看向窗外,确认那群傻缺藤蔓没有注意到他们后才长嘘一口气。 “哥哥哥别杀我,我是良民!”倒霉蛋用气声急急求饶。 渡闻隅这才有机会看清他的面容——长相清俊,身形结实修长,预估十几二十岁,学生气和痞气混着来,从他的视角看右眉有断眉,有颗漂亮的眉上痣。 ……比较重要的是,这人一直在捂着自己的左眼。 在cos加勒比海盗吗? 他把脸垮下来,说道:“不管你是受伤还是什么,把手放下来。否则我做不到和你正常交谈。” “我是萧行安。” “手放下来。” “性别男,19岁,附近一中的学……” “谁问你了?” 渡闻隅忍无可忍,又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 “你是一中的学生?” 萧行安很自在地点点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嗯,今天校运会,我逃课出来的。” 渡闻隅:…… 还是个叛逆少年。 他又问:“你认识管高二的生活老师吗?姓温,染发。” 温时鹿的特征很鲜明,脸也好看,见过他的人应该都会记得。 萧行安眨了眨眼,像狐狸一样狡黠地勾起嘴角,得意地“哼哼”两声:“认识,他是我的宿管。今天还见过一面。” 他下一刻就换了副嘴脸,跟小狗拜拜似的合住双拳疯狂前后摇晃:“我可以跟你说一切我知道的信息。前提是你不许打我,不许勾心斗角,和我结盟。拜托拜托。” 啃人大青虫:泥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末世开场 第3章 我是他养大的 渡闻隅面上波澜不惊,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想抱团就抱团,说得好像他是什么校霸少爷一样,家里挥挥手就能让王家李家刘家破产,本人酷爱把弱小同学锁厕所泼冷水的那种。 他面无表情地点头默许——虽然这个家伙看上去很不靠谱,但在这种情况下多个伙伴也是好的,总比单打独斗有安全感点。 而且也没别人了。 “你听过异能吗?”萧行安换了副面孔,俨然一副中二少年的样子,年纪轻轻老神在在的,能原地支个摊当神棍。 渡闻隅又冷脸点头。 这位年轻的小神棍终于肯把粘在脸上的手给掀开——一个和正常人无异的瞳孔,棕色的,和另一只眼睛一模一样。 渡闻隅:? 他沉默观摩,左看右看也得不出个所以然。 对面正襟危坐了会儿,终于意识到了渡闻隅为什么没反应,又把手放回眼睛上恍然大悟道:“我美瞳没摘。” 渡闻隅:…… “啊哈哈哈哈抱歉哈,你等下。” 这人怕不是搞笑来的。 神棍小子背过身摘完美瞳又重新盖住了眼睛,很有仪式感地缓慢掀开—— 这次没有意外,修长的手掌底下赫然是一只漂亮的金色瞳眸。 又浅又亮,瞳孔被一个无限的符号代替,在黑暗中仿佛透着光。像神圣的猫咪或一只盯着人看的小山羊。 与主人能屈能伸的弱智性格完全不一致,渡闻隅默默想。 “所以,你的异能是什么?”渡闻隅轻声问。 萧行安:“塔罗。” “是的没错,塔罗牌。”他自顾自地点点头,“算是一种预知未来?但是需要我自己推算。还可以自动给人匹配牌面,算性格预知吧。” “你怎么确定结果是准确的?”渡闻隅反问。 “反复实验。”萧行安掰着手指数,“算出过数学老师的离职、朋友的财运走向、成功占对了三对情侣,再多我就想不起来了,反正每回都没占错。那个朋友在我占完的后两天就中彩票了。” “以及这场灾难的来临。占出来了,但没人信。” 他晃了晃手指:“现在看来,玄学很可信。这能力说强不强,说弱不弱,就看怎么用了——” 他得意地看着渡闻隅:“你,是愚人。” 渡闻隅不喜欢这个名字,听上去有点蠢。 萧行安懒得再说更多,话音一转:“朋友,这地儿没空调,大热天的cosplay戴耳朵尾巴不热啊?怎么不脱下来?” 渡闻隅烦躁地晃了晃尾巴。他还是第一次跟除了温时鹿之外的人语音输入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被输入这么多话。 他面无表情地指着耳朵:“妈生耳。” 又指着尾巴:“妈生尾。” 萧行安“哦”了声,显然对松鼠人这档子事接受良好。他本人都有异能了,还不允许松鼠建国后成精了? 他好奇道:“那你有什么异能吗?纵火?隐身?吐水?” “我不是宝可梦。”渡闻隅歪了歪头,“不会因为温差生病算吗?我可以贮温,把过分的热量和冷度藏在身体里运用。所以不管是极寒还是极热我的身体都是温的。” “那你可以当微波炉?” “滚。” 外边的藤蔓把光都遮干净了,此刻暗得昼夜不分。萧行安起身拆了两套被套平铺在地上,随意一躺,低声问:“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我们就这么苟到死?” 渡闻隅摇头:“当然不。等外面那群怪物撤了我们就走,它们不会死磕这一座城镇的,因为它们要吃东西。” “他们其实很温和,不会破坏东西,吃完人就走了。” 萧行安恶寒。他发现这人真是有种天真的残忍,大概是不是人的缘故。长着能迷惑人的天使面孔,像是会天天出现在公益广告上的人,怎么讲出的话这么反人类。 不过他也确实不是人类就是了,小说里应该称他为妖。 渡闻隅的逻辑很简单:他不希望全人类死,因为人类中一定会有温时鹿在意的人,总得留点给他社交;但死一点也没关系,因为能帮他出去找人。 “我要去找我的……饲养员。就是刚才和你说的温老师。之后什么打算还没想好。”他说。 萧行安竖了个大拇指:“温哥是这个。在家里养黑户,很刑。” 他叹口气,翘着二郎腿盯天花板:“我要去找我哥。” “其实也应该去找我朋友……但他们可能都死了。” “还有校门口的老刘,以及他喂的猫。大花刚产完崽子,每个都小小的一坨,只有手心那么大。其实校门口还有只阿黄,前两年捕杀流浪狗给它毒死了,我和我哥难过了两天,现在看来是好事。” “老刘人很好的,就是人很抠搜,连扇好点的电风扇都不舍得给自己买。破风扇的声音比我家的旧洗衣机声音还大。” 他絮絮叨叨的,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只有一句疑问:“……他们还能活下来吗?” 渡闻隅想说不可以,灾难就是灾难,所有人都可能会死,包括他们。但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应该吧。” “你要相信人类的韧劲。” 他也不确定温时鹿会不会死掉,尸体还在不在原地——更大的可能是被虫子吃掉了,尸骨无存,但他还是选择去找。 他竟然有点希望温时鹿死了就不要留全尸,最好被啃食殆尽。这样他就可以永远去找他,这个人就能永远活在他的记忆里不被抹去。 永远活着。 如果让他看见了温时鹿的尸体——哪怕只是一只手,他都会选择把鸟交给萧行安,然后和这个不告而别的人一起去死,最后到底下问他为什么要死,为什么死了也不带上他。 “我好像占出了你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萧行安闭着右眼突然开口。他看牌的方式是闭上正常的那只眼睛,虚幻的牌面就会自动浮现在眼前。 渡闻隅被压的腿麻,学着萧行安躺在地铺上:“可能是。” 萧行安瞟着眼睛看他,突然问道:“温老师到底是你什么人?饲养员这个称呼有点不合适吧。合租室友?家教老师?契约情……?” 越说越离谱。话说一半嘴被渡闻隅拿被子堵住了。 “我是他养大的。”渡闻隅说。 “所以他就是我的饲养员。” 他是在宠物店被温时鹿“捡到”的。 渡闻隅其实对小时候没多大印象——特别是还没化人形的时候,记忆很浅。只记得他浸在午后暖阳里睡不知道什么作息的觉,忽然有一只漂亮的手贴近,那个人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 再好看的人也不能影响它睡午觉。 尤其是他当时不大喜欢人类接触,于是在温时鹿的手掌贴近笼子玻璃时“叽”的一声就打过去了,把自己撞得头昏脑胀。 这么彪悍的松鼠,任谁看都是只能望而却步。但他居然被温时鹿买回家了,一路上都在夸漂亮可爱,导致还是松鼠的他有一段时间都在认为这人有什么喜欢被虐待的隐疾。 是病得治。 他有能力化为人形后化的不是成人,而是三四岁的小孩。养起来麻烦得很,遇事不会哭不会嚎,就干巴巴地在原地掉猫泪;喜欢挂在窗帘上玩,还会刷新倒立走路、给自己剪头发不小心剪到耳朵等随机惊险事件。 给自己剪的头发还不是一样长。在他的无声掉泪之下温时鹿败阵,妥协每天给他把长的鬓角编进头发里。到现在已经是习惯问题了,哪怕头发一般长也会编。 幸好妖怪长得快,几年就能长到能承担法定义务的年龄,否则这位年轻的饲养员可能会少年白头。 松鼠养到小孩儿,小孩儿养到少年,他就像被人类饲养到大的雏鸟,不同物种也情根意切。原则上他应该喊温时鹿为“义父”,再亲密一点是“爸爸”,但他本人拒绝这个称呼。 “那你呢?”他问。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萧行安嗤了声,“我是人类,有异能也是人类。哥哥就是哥哥,去找他还要理由吗?” “温老师对你有多重要,我哥对我就有多重要……不,比那还重要。我们心意相通血脉相连,所以我是一定要找他的,他也一定在找我。” “我目前的目标只有这个。我只是一个小人类,你只是一只小松鼠,我们两个不能改变什么。” 渡闻隅没再回话,揣着他的鸟去觅食了。 事实上,他到现在头脑都还是混乱的。所幸现在还没断水断电,他得以在这种情况下泡两桶泡面维持生命。 他的宠物鸟在啃超市的一大缸小米,目前人鸟的食物都有保障。 他分了萧行安一桶,坐在他身旁小口嗦面。 “等植物退下之后,我们先去学校看看情况。”萧行安说着,一边在地上比比划划,认真模拟一张毫无逻辑的地图,“一是离得近,二是目前可知藤蔓不会主动伸进住封闭房间里。虽然我觉得这种情况下没几个人能活,但学校楼多,很可能有还活着的人员——起码三四个吧。” “而且我们今天在办校运会,在外边的人能更早看清局势,然后进房子里避难。当然更重要的是,要看看你要找的温老师在不在,我的朋友们死没死。” “那你哥呢?”渡闻隅问。 萧行安:“他这两个月失业,大概率在家里,学区房,就在学校旁边。我哥很聪明的,不会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所以我们得快点出发,免得我哥也出来找我。” “然后——”他在地上胡乱画了长长的一道,“如果找到人了,我们就四个人一块活。找物资,找个房子当基地。” “远离人口密集区、坚固易防守、靠近水源、隐蔽、要有种植的地方。”渡闻隅轻声说,“满足这些要求的建筑有哪些?” “废弃军事基地、监狱、郊外农场。”萧行安回道。 地方倒是不难挑,只是最可怕的是—— 他们完全不了解异种的类型。 倘若所有动物都会产生异变,只怕没什么屋子能同时挡住植物、禽类、哺乳动物和各式各样的虫子。 异瞳小萧:泥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我是他养大的 第4章 过河蚂蚁 就算是异种,也得有自己的食谱,总不能个个都吃人吧? 只不过这得之后再一一发掘一一找出对应措施了。这不是现在的他们的活。 “那找到你哥之后呢?真的没打算?”渡闻隅安详地靠在墙面上闭目养神。 萧行安沉默了瞬,把吃得汤都不剩的泡面盒子撂到一边,抬眼问:“你知道过河的蚂蚁群吗?” “最外边的蚂蚁一定是第一批下水的,漂流的过程中随时会被水流冲走,死了就下一批蚂蚁顶上。它们团成团保护蚁群,最安全的位置是蚁后在的地方。” “我想做最外边的那只蚂蚁。” 渡闻隅一时有些搞不明白这个人,一会儿中二少年一会儿文艺哥,看起来年纪轻轻需要去挂脑科:“你不是说我们不能改变什么吗?” “对,我们不能改变什么,这个观点我不会变。”萧行安似乎有自己的逻辑,“但这不代表我不想做些什么。” 渡闻隅选择顺从:“好。” 一只松鼠的思维很简单,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咬人。现在他不愿意见证一个物种的灭亡,也不愿意他在意的人司空见惯的一切消失,就去试图挽救。他活着很好,死了也没关系。 更何况他现在唯一在意的人的存活可能是薛定谔的活着。 “虽然我对人类没感情,也不太懂无私奉献,但我对它们观感还不错。创立人类基地这种事说难很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与其期望国家出马,不如亲自聚集民众,希望还大点。如果你有做第一批下水的蚂蚁的意愿,我会尽量陪你。” “当然,这是我在找到人之前的决定。” 这回轮到萧行安点头了:“好。” 短暂地达成了共识,渡闻隅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似乎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去建设基地,这样或许太自大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自大就自大,以后说起来就是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松鼠至死是少年。 他简单收拾了下饭后残局,将盒子扔进垃圾袋里放在角落,又重新缩进被子里。 一夜无眠。 …… 这场闹剧打乱了他的生物钟,渡闻隅迷糊睁眼时才约莫五点多钟,不过睡了三个小时左右。 他扒在窗户边沉默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竟发现藤蔓退了一大半,枝叶精神焕发地挺立起来,看起来吃得不错。 这群植物一点不懂屯粮的道理,有多少吃多少。也可能是饿的,跟狗似的,过一阵吃饱了就没吃这么快了。 昨天的一大通讲话已经消耗完了他的所以社交能量值,渡闻隅看着地上瘫着的那位昨天才认识的混子学生,有点不太想叫醒他。 叫完又得说话,好累。 就让这人这么瘫着吧。 渡闻隅勾勾手指,朝在米缸里休息的鸟小声吹口哨:“嘬嘬,过来。” 他不是会自言自语的主,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讲话也没问题。所以他的鸟没有名字,各种花名混着叫,看粤语剧的时候喊它“bb”,被烦到了喊它“臭鸟”。 反正没个正经名,被温时鹿问起名字时就现起一个,一会儿花花一会儿小白。 这团没名字的黄白小毛球中气十足地“啾”了声,扑腾起翅膀宛如某地特产双马尾般飞过来了。 得亏这鸟认人不认名。 渡闻隅也偶尔想过这个小毛球是不是也有点儿特殊能力,毕竟它聪明的过分,能懂人话通灵性,比起同品种的鸟胆大的出奇,或许是个异种混血之类——但养这几年来看,它只是聪明而已,还没到跟外面那群玩意儿一样能吃人的地步。 他怜爱地摸了摸它小小的脑袋瓜,在小玩意儿的歪头注视下很好心肠地替它祈祷能在往后的每天都见到清晨的太阳 人话来讲就是活着就行。 这情况,外边的那群鬼植物见人吃人见狗吃狗,宠物能否活下来全看命。 渡闻隅起身打包了一袋压缩饼干和一袋小米——目前来看,到了晚上外边那群植物就能退完,他习惯提早很多做好准备。 来不及把超市里的食物消耗光了,他遗憾地想。 总有种浪费食物的感觉。 昨晚忙着避难休息,只草草清点了番物资,现在倒是有大把时间研究其他东西。 这座超市有两层——一楼是用于营业的普通超市,二楼连接着老板日常住的屋子。渡闻隅扛着鸟上楼查看,屋内只有一两扇小窗,只有床有点人气儿,摞着几件配色俗气的衣裳,其他地方和仓库似的堆满货物,看起来不常住。 他拉开小窗的帘子,被灰扑了满身,呛地直咳嗽。方才他从楼下搜刮了菜刀、酒精等危险物品,打算来场实验。 这小超市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曾经的老板什么货都进一点,所以渡闻隅找起来也很轻易。他依照记忆和浅薄的知识自制了一个简易酒精灯。 现在只欠试验对象。 他拉开灰扑扑的窗户,视线锁定另一栋楼前的那株藤蔓,好看的双眼一眯。 好的,就决定是你了,幸运藤蔓。 他利索地点燃了自制酒精灯,没有丝毫犹豫地抛向对面—— 没上过学的松鼠没常识,只知道被点燃了的酒精灯砸到会爆炸,不知道酒精灯可能半道上想不开自己炸了。 实验出意外了,渡闻隅很不开心地“啧”一声。 但瓶内酒精挥洒而出,火雨点点在蔚蓝空中很漂亮,看着烫植物痛痛的。 这个意外很惊喜,渡闻隅很愉悦地吹了声口哨。 他眼力很不错,能清楚地看到阳光下泛着镭射光的植物表皮被烫得直缩缩,不一会儿便在皮肤上呈出绿褐色的点点,那是烫的。 它们像应激的猫一样到处挥“爪子”,不知道的以为疯了在跳钢管舞。等烫伤的那阵疼过去,又慢吞吞地换了个地方缠着,看起来并没有怒气冲冲找罪魁祸首的意思。 罪魁祸首对第一轮实验很满意,看来变了异的植物还是植物,畏火。 他又铆足了劲扔一把菜刀过去——这回的结果很不尽人意,被扔到的枝干连个反应都不给,像个冷暴力的渣植。 冷兵器的战斗力还是太弱了。 他有点惋惜,然后重振旗鼓开启了下一轮实验。 …… 面对那群大型植物,渡闻隅试了很多组合和方法,到最后似乎只有火攻和甩除草剂有点用。 一定有更多方法,但目前还找不到。 实验完毕,他溜达下楼给自己整了顿速食早餐,边吃边默默悼念末世前还能吃上的健康美味餐食。 还是温时鹿做的。 于是他开始悼念温时鹿。 正在他蹲在被子边浪费光阴的时候,萧行安很没心没肺地伸着懒腰打哈切起床了:“啊……早?” 渡闻隅:…… 该说什么,真不愧是高中生,睡眠就是好? 他笑嘻嘻地非常不抱歉地道了个歉:“抱歉抱歉,这几天熬夜熬太多了。” 这人真的是来受难的吗?渡闻隅瘫着脸想。 他们起床的间隔不过四五个小时,萧行安起床后的下意识举动和渡闻隅简直一模一样——拉开帘子,看外面静静缠绕着建筑物的藤蔓。 这座城似乎被吃光了。 它们退的速度很快,也不知道走的地底还是陆上的路。 街道上空无一物,一如往常。仿佛大人们还在上班,孩子们还在上学,这仅仅是无数个工作日中最普通的一天。 好像灾难还没来,好像他来到这座超市只是为了买点东西,他马上就能回家,那有一人一鸟在等着他。 ——不,还是有点东西的。 它们轻轻地走了,留下了一堆蠕动的垃圾。 萧行安在一旁小小惊叹道:“呜呼,好酷的虫子。” 诚如他所言,留下的虫子不是昨天所见的大青虫,而是……长得奇形怪状的甲虫? 和蟑螂外壳差不多,都油腻腻的,反射着蓝莹色的光。 “对面的墙怎么变成镭射黑了?昨儿还是白的啊。”萧行安显然是上学上多了眼神不好,眯了眯眼才看清墙上是群什么玩意儿,“……啊我靠。” ……是簇拥成群的甲虫,密密麻麻地附在墙壁上。 倘若仔细看,还能看见有些虫子正慢悠悠地往门缝、窗户缝里挤。 “它们吃人吗?”渡闻隅突然问。 萧行安犬齿磨动,很低地回了句:“鬼知道。” 变异前的好说,现在的…… 连人都可能吃人,何况虫子。 渡闻隅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把手伸向萧行安,问:“有刀吗?还要纱布。” 他一秒都等不下去了,藤蔓完是虫子,虫子完还会来什么?他们难道要被困一辈子吗? 萧行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很听话地找来了一把小刀和一卷纱布递过去:“喏。” 他还是那副表情,淡淡的,让人疑惑这人是不是个面瘫。渡闻隅在身上挑挑拣拣,最终掐准了大臂外侧的脂肪,用小刀剜了下来。 比意想中的痛一点,他皱了皱眉。 渡闻隅速度很快,剜肉的总共过程也不过几秒。旁边的人比他反应更大,萧行安忙扯过纱布给他包扎,一边满嘴废话:“靠靠靠靠靠靠靠靠,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下就自己动手了,干啥啊这是?!” 这人好像没知觉一样,拉开了小窗的一条小缝,快准狠地把刚切下来的肉扔向虫子堆里。 渡闻隅面无表情回他:“那你怪超市老板,卖零食不卖肉。” 萧行安:…… 就没有“不切自己的肉”这个选项吗。 黑乎乎的虫堆被砸到后四散而逃,有几只好奇地爬在肉上,没过会儿就嫌弃地走了。一场下来,这块人肉衣角微脏。 “好了。”渡闻隅呼口气,“他们不吃人。” “估计是被成群的植物吸引来的,我记得甲虫食谱里有植物和谷子。变异甲虫吃变异植物,合理。” 好硬核的实验和推测方式,萧行安叹为观止。 没有姓名的小毛球:泥嚎 其实我没养过金丝雀,所以小鸟的行为基本是按照鹦鹉写的[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过河蚂蚁 第5章 猫猫祟祟 真的 “你有洁癖吗?怕虫吗?”渡闻隅问他。 萧行安作为一位恐怖爱好者,感觉自己正在被挑衅:“虫子有什么好怕的?我不洁癖,什么虫都不怕,蟑螂呼我脸上都行。” 他突然想到些什么,顿了顿,又假意清清嗓,像个小孩子一样怪声怪气:“……那倒也有一点洁癖。” “我问问而已。”渡闻隅面无表情,“有洁癖也没用,这没防护措施。” 萧行安决定讨厌这个战友两分钟。 他极不情愿地问:“现在就要走吗?”现在还能找到的好资源在以后将会成为被疯抢的东西,不先占着用完,实在有点可惜。 “嗯。”渡闻隅点头。他从楼上搜罗了个小背包,是个小女孩儿背的款式,上边印着大大的爱莎公主,此刻正拿着小米和压缩饼干往里塞。 萧行安:…… 还怪有少女心。 爱莎公主被撑成了腰脊椎突出,渡闻隅把塞成球的小背包往身上一挂,养的鸟挂在肩膀上当灵宠,颇有种正气凛然的味道。萧行安恍惚间以为他下一句话会是“你在此不要走动,我去除个魔”。 他眼睛一瞟,终于关注起这只黄白小鸟:“它会放电吗?” “不会。” “那它会喷水?吐火?” “……不会。” “翅膀攻击?神鸟俯冲?泡沫光线?” 渡闻隅忍无可忍:“它是宠物不是宝可梦。” 萧行安很遗憾地“哦”了声,纳闷道:“它不会飞走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渡闻隅看起来不那么想跟他废话,“我国有野生族群,它飞走也能活。” 萧行安:“哦。” “再学公鸡叫我就把它扔你头上。” 萧行安听话地换了个叫声:“咩。” 渡闻隅:……? 彳亍吧。 从正门走有点儿困难,道上尽是爬行的甲虫和蟑螂,哪怕不吃人也足够骇人。而且屋内的视线有限,不知道还有没有在此驻留的藤蔓。 据萧行安所说,超市到学校有一处近道,能直接通到后门。唯一缺点是不太干净,得在各种缝隙小道中钻来钻去。 渡闻隅总觉得这人不大靠谱,持怀疑态度。 “你的尾巴怎么办?这么大,钻的进去吗?”萧行安问他。 他神秘一笑,嘴角上扬两个像素点。 …… “你没和我说过我要负重前行。”萧行安挎着脸小声bb。 本该共同前行的两人变成了一个苦命高中生驮着球形爱莎公主和一松鼠一鸟,他现在很想骂脏话。 变成松鼠的渡闻隅安详地抱着小鸟,对身下这人的辱骂充耳不闻。 他以为萧行安说的捷径是精心铺过的小路,结果更像是农村的小径,绿化做的很好——人话来讲就是杂草丛生。 前两天正下过暴雨,地面泥泞,来的路上他的尾巴都被黏上了不少苍耳。萧行安的心跳得厉害,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兴奋。 “你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渡闻隅被路过的臭水沟渠熏到,两只小爪子死死捂住鼻子。 松鼠的味觉很灵敏。可惜这儿没有可以让他挖宝的松果,只有数之不尽的烂叶子和散发恶臭的臭水。 这地方居然还有住人,两三米多高的杂草中能隐隐看见沉重的木门,门口的石狮子落了灰。 “我朋友带我来的。”萧行安小声回他,“他很喜欢到处乱逛,美其名曰探险。这儿是农村建设城市,其他地方都拆迁重新建楼了,就这几家钉子户守着这一亩三分田不放,所以不伦不类的。”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被臭味堵住了嘴。 “这的异种在睡觉。”渡闻隅沉默了会儿,又说。 萧行安屏住呼吸,甚至不敢问这人怎么发现的,生怕这位“睡着了的异种”突然苏醒。 渡闻隅灵巧地跳下他的身,点着脚步做他的引路松鼠。 那株爬山虎睁眼了,在看着他们。他想。 萧行安捧起肩膀上的鸟,一边在心里默念对不起一边把它强行塞到衣服里保平安。所幸它很乖,静静地缩在外套里袋里不吭声。 现在世界静到只有风的声音,他轻轻闭起右眼—— 星星,战车,审判。 算好牌,但代入现实不大美妙。 被解救……?这鬼地方能有第三个人? 他正发愣之时,偏头却发现渡闻隅已从本体切回了人身,猛地抓住了他的小臂。 “什么……?!” 这人的力量惊人,拉着他这个一百来斤的超大哑铃一蹦三尺高,连着跳到了一旁的矮树上。 萧行安只感觉头被树杈子撞得痛痛的,头一昏眼一晃,人就被拉到树上了。 说实话,他有点恐高了。 “怎么回事?”他掐着嗓子小声问道。 渡闻隅给了个“安静”的眼神,用气声倒数:“3.2.1——” 一只长毛狸花猫从草丛中猛地扑出来,毛发很杂乱,看上去是在外边逛街会被喊丧彪的类型。 “就这?”萧行安不可思议。 “哦我想起来了,”他补充道,“松鼠怕猫,是吧?” 渡闻隅面无表情:“再说话把你踹下去。” 萧行安:…… 好残暴哦。 小猫疑惑地左望右望,喵喵咪咪地走来走去。用一把烟嗓“喵呜喵呜”叫,成功勾引到了那株变异爬山虎。 爬山虎从它的后边进攻,蛇似的慢悠悠潜行。像顶端的捕猎者,但它只是一株植物。 渡闻隅抿了抿唇,心情复杂。食物链彻底混乱了,植物开始捕食哺乳动物,人类经营已久的社会在几日内分崩离析。 放到末世前,这一幕的荒谬程度堪比用巧克力沾把饺子日的一声打成汁的饺子酱,吃完用番茄酱刷碗。 萧行安看着,不自觉拍了拍渡闻隅,老半天才把那句“不然我们帮帮它吧”咽下去。 喜欢猫是真的,有点圣母心是真的,现在他自身都难保了也是真的。 渡闻隅深深看他一眼,意味不明。 猫咪终于意识到了危险来临,它高高翘起的尾巴被爬山虎缠住,束缚得愈发紧,紧到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 它像被挂链连接的球,无论弹到哪里都被牵着,逃不开躲不掉。 萧行安紧紧闭上双眼,选择眼不见为净。 一时只能看见阳光透过眼皮血管泛的红,直到一声尖锐的猫叫后,他除了咯吱咯吱啃食的响声之外什么也没听见。 “你可以睁眼了。”渡闻隅轻声提醒,“可能需要做点心理准备。” 还能需要什么心理准备? 萧行安悲伤地睁开眼,准备迎接半只小猫的惨案—— …… 心理准备还是做少了。 好消息是,没有半只小猫,没有惨案。 坏消息,快要有了。 他们的。 他竭力克制住自己呼之欲出的尖叫,手掌紧紧捂着嘴,崩溃从指缝中挤出来:“什么鬼?!” 又是虫子! 原本该躺在地上被啃食的猫一举扭转战局,反倒是爬山虎蔫在地上,猫呢?猫变成本身的几十倍大,脑门被开了天眼,本来的右眼爬满了蛆虫! 它显然是发现了躲在树上的两位新玩具,此刻踮着脚尖趴在树干上,一边磨爪一边用完好的左眼盯着他们。 啪嗒、啪嗒。 萧行安敢发誓,那声音绝对是落下来的蛆。但他一动也不敢动,多动一点都会被眼前的大家伙撕到肚子里去,身体僵硬得像是被尘封多年的木乃伊。 渡闻隅并不比旁边这位好多少。他很少接触过猫这样的天敌,更何况是这样大的天敌plus版。此刻只能绷直嘴角,缓慢眨眼对面前的庞然大物示好。 猫是食肉动物,他想。 死、定、了。 大脑在飞速运转。但这种情况真的会有活路吗?不如直接躺平等死更轻松点吧? 包里有一枚多余的酒精灯,别名,自制火药包。但异种近在咫尺,恐怕他们也得一起被炸死给它陪葬。 对了,刀。 渡闻隅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只感觉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心跳擂鼓一样咚咚响。他悄悄拉过背包,手在背后一阵捣鼓,终于把出发前塞进的小刀握紧在手心。 猫在闻他们了。 它的鼻尖是烂的,血腥气随着温热的呼吸一起直冲脑门。大小的蛆虫在眼眶扭动,白花花一片。 包快要掉下去了,幸好尾巴托住了,他想。 啪嗒。 这回是猫尾拍地的声音。 它不耐烦了。 渡闻隅的手指紧紧攥着粗糙的树干,指尖泛白,已经感受不到树皮嵌入甲间带来的疼痛了。 他忽然庆幸起天生的控温能力,倘若没有它,他现在恐怕已经冷汗涔涔、没有行动能力了。 唇角绷成一条直线,他转头大喊一声:“接着包!” 没有时间思考太多,再僵持下去要么死要么半死不活。他就着这个姿势起跳,猛扒着猫咪眼眶的长毛,整个人挂在上面死不松手。 这只猫型异种剧烈地甩起头来,如同喝醉的老汉胡乱跳着意味不明的舞蹈,乱步出幻影。 渡闻隅咬紧牙关,只感觉自己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刷洗了个百八十遍,再被扔到洋人游乐园里坐过山车。 要死。 随着令人牙酸的“噗呲”一声,他将全部力量都压在刀柄上,小刀猛地穿透滑而坚韧的眼膜,发狠地反复搅动。 □□瞎猫那只好眼。 黏糊的血液溅到身上,还带着温热的余韵,腥臊呛人的恶臭味直冲鼻腔。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本骇人的琉璃竖瞳,正往外不断涌出暗红的粘稠血液,只剩空洞洞一片。但那只猫明显被激得更加愤怒了,尖叫着试图把眼前异物扒拉下来,他的背后被抓成几道血淋淋的印记。 渡闻隅疼得咬紧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耳鸣目眩,像几百只蚊子绕着他跑。 他没有选择松手回到树上,而是抬腿抵住近在咫尺的眼睛,试图维持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噼啪!” 一阵并不符合现在情景的鞭炮声猛然响起,连成一串的噼里啪啦让他怀疑此刻自己不是在斗异种而是在舞狮。 “怎么回事?!”他这个视角只能看见身后的萧行安,但炮仗并不是这人放的。 萧行安比他看得清楚的多,但眉毛一皱,也被震惊得结巴:“过、过年了?!” 渡闻隅:…… 果然是靠不上! 猫被吓得四处窜逃,不再一心针对猎物,他终于舍得卸力“被甩下来”。 姿势没找对,要摔个半死了,他想。 ……被什么托住了? 他费力睁眼,一眼看见跪蹲于墙上的人影,三三两两的虚影总合不到一块去,他不爽地轻皱了下眉头。 随后才是近处,一名长发人类不疾不徐地走来,是男是女分不清,是人是妖也分不清。 “你们还好吗?”他听到那人这么说。 小鹿再度出场:泥嚎啊 没有地区原型,梦到哪写哪(并没有 准确来说是参考了我的家乡地区,但依旧是我想让它有啥就有啥[猫头]是个虚构地方啦 本文出现的猫是异种所以不得不对付,对现实中的茂密要好好善待*^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猫猫祟祟(真的 第6章 漂亮校医呛上我 “滴、答” 渡闻隅轻轻蹙起眉头。 他似乎睡了一场囫囵觉,梦里暗乎乎一片。还是小松鼠的他东倒西歪地向前走,爪子仿佛陷进了云里。 哦,不是仿佛,一定是云吧?总不会是棉花糖。 好热、好渴,他迷糊中想着。于是学着动物世界里雪狐的样子起跳,摇着尾巴,一股脑砸进云里。被水汽糊了满脸也不在乎,因为它本来就浑身湿透。 湿漉漉的松鼠想张开嘴巴接着雨露,但什么也没有,分明这些雨水上一秒还在打湿它的毛发。 水呢?他想。 “水、” 开口嗓音低哑得厉害,他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像刚从棺材里垂死病中惊坐起声带已经死绝了的木乃伊发出来的怪叫。 口腔里又干又黏,渡闻隅难耐地用舌去舔干涩到像地裂了的嘴唇,只是于事无补。他想用手撑着起来,结果“砰”的一声砸到了什么东西。 坏消息,触感像人。 他大脑空白了两秒。人?动物?植物?他愣愣睁开发酸的眼睛,条件反射揉揉并不疼痛的肘关节。 来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抬眼是白墙壁、铁纱网、白床,以及一个大铁柜子挡在床边。昏昏暗暗,不像是一个家的陈设,反倒跟…… “什么鬼?来监狱了?”他哑着嗓子问空气。 不会有监狱除了床什么都没有的。但对于一位没上过学的文盲黑户松鼠来说,这么冷淡黑暗逼仄的环境已经足够糊弄他说是一座监狱了。 “空气”递上来一杯温水,耐心回答:“这里是校医务室,刚刚辛苦你了。” 他这才意识到身旁坐了个人,炸毛的猫似的猛扭头—— 温时鹿? 渡闻隅一下坐定,只是很缓慢地眨着眼,像在给自己打鼓。这人好像瘦了——实际上和出门那会儿无甚差别,但他总觉得比之前瘦小了许多。 温时鹿的眼睛很好看,总像被浸在春水里那般,不凌厉,眼尾微微垂下去,似乎是很无害的类型。此刻却耷拉着,很没精神,不知道熬了多久精神状态才这么差。 眼下乌青一片,因为肤色白,显得更加骇人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个兽医,对着刚流浪归来的家猫啧啧心疼,边摸头边喊:多好的花色!多好的猫!状态怎么这么差! 小猫就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静静地沉着脑袋,偶尔张嘴咪两声。 温时鹿原本将脑袋支在床沿上,见渡闻隅醒了才欣喜地慢慢坐起来。 他呆呆盯了眼前人两秒,随后才伸手和呼噜小狗毛一样摸渡闻隅的头,习惯性扬起笑脸:“你今天很厉害。头还痛不痛?我给你揉揉。” 渡闻隅第一时间低头看身上——衣服的质感不同了,变得糙了许多,果不其然被换了一套。是一套校服,被洗得发白。 温时鹿温吞地解释:“身上有些脏,我就帮你换了套,就近用的学生宿舍的衣服,伤口重新包扎了。抱歉。” 渡闻隅没听,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总喜欢加一句“抱歉”。他突然把脸凑近,于是二人额头贴在一起。 他们一时间离得很近,就像两只贴贴的小鹦鹉一样,能清晰地看到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透亮的瞳孔,睫毛搔在脸上有些痒。 他只是想测体温,像小时候一样,同样的人做同样的事,只不过地位反转了而已。没有其他任何杂念,即使对方的确好看的过分。 ……眼睛很好看。 这过程很快,毕竟只是测测对方有没有发烧,温时鹿的体温高,渡闻隅感觉再贴两秒他也要烧起来了。所以很快松开,两人又回到了安全距离。 “你发烧了,温时鹿。”他说。 发烧的人笑了:“没大没小。” 但你的确发烧了。渡闻隅想。 他打小就冷,小时候是小冰块,现在是中冰块。小的时候还乐意喊人“哥哥”“哥”,现在越大越爱喊人全名,”没大没小”这种教训话听得多了,现在已经完全免疫。 现在是两个病号了。他本着病号help病号的原则,一言不发地强行把温时鹿拽上床,两个人共用一被。 但这床装一个人都够呛,更何况现在是两个身形修长的人类挤在一起。渡闻隅尽力把自己团吧团吧塞到角落里,用眼神示意温时鹿安心躺。 这人又笑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勾起嘴角,面颊还有浅浅的梨涡,但渡闻隅还是察觉到了。 怎么这么爱笑?和别人挤一张小床很开心吗?怎么不觉得难受呢? 体温好像又高了些,他觉得是没有空调的缘故。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醒来后还以为在监狱。”刚醒来头还是昏,渡闻隅垂着头说话,声音小得像在自言自语。 温时鹿熟稔地把他的身子转了一个度,将头按在自己身前帮忙揉太阳穴:“昏是正常的,你小时候的毛病。” “我本来想回家看看你还在不在,太急就走的近道,没想到正好碰上了。” 他又碰上了关键句,张口就来:“我看见你杀异种了,很厉害。” 渡闻隅:…… 他醒来的第一个小时内,温时鹿夸了他三遍。只是因为他遭打了会反击,和渴了会喝水饿了会吃饭下雨了会往家跑好像没什么区别。 此人实乃家庭必备幼师,鼓励式教育贯彻始终。 但确实好听。他矜持地晃动炸起的毛绒尾巴。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的种族,恐怕会被误认为是安静的幼犬。 “是医务室,但和你说的好像也没差。” 一道声音姗姗来迟,渡闻隅想了会儿才记起来他说的对的是哪句话。 二人同时抬头,萧行安原本椅在门框上耍酷,一只手撑着,渡闻隅的鸟停在他的手指上。这会儿忽然被两个人盯住,一时竟然让话掉地上了:“……” “干什么呢小朋友们。”一个人头从萧行安背后探出来,见他们这幅模样乐了,“三足鼎立?” 来人比萧行安还高点儿,让人一看脑子里就只剩下“漂亮”这词了。气质是在场人中最张扬的,好看、晃眼。 眼尾上挑,耳朵很尖,说话仿佛藏着勾子。与刻板印象里的海妖如出一辙。 “让你好好休息,可没让你和病号挤一张床啊。”他又笑着开口了。 “他也是病号。”渡闻隅下意识呛回去,脸很臭。但被温时鹿顺着按摩的姿势摁了摁脑袋,意思是讲话别夹枪带棒的。 海妖先生看上去不是很在意他的语气,依旧笑吟吟的:“你好啊,我是他同事,宿吟。刚刚给你治疗的家伙。” 宿、吟。 古怪的名字。 这名字跟玻璃珠似的在渡闻隅脑海里滚过一圈,最后卡在某个角落里。 “我是这儿的校医,跟你爱人算同事。当然,是他给你抱回来的,我只参与了治疗。”他环顾了一圈,发现除了铁柜就是墙皮,无奈倚靠在门框上和萧行安一块儿当门神。 等等。 渡闻隅抓住关键字:“爱人?” 他只知道伴侣的那个用法。难道人类说的爱人还有别的意思?喜爱的人?好朋友、好家人? 宿吟好整以暇看着他,啧啧道:“他没教过你?爱人就是……”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丧良心的流氓话,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捂耳朵一个捂嘴。萧行安越界但出气地狠踩了这人一脚,罪魁祸首还在没心没肺地笑。 渡闻隅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头顶的耳朵:“这对也能听到。” 温时鹿把手松开了。 漂亮流氓把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掀开,无力地解释:“喂,我在正经科普呢。你不能谈性色变啊温老师。” 萧行安在一旁不屑嘟囔:“你说你正经谁信啊?空有一副漂亮皮囊的流氓……不对,是手残的漂亮皮囊流氓。嘴一张就知道要来什么事儿。” 短短半天,宿吟对他的称呼就从“同学”到“小安”,中间混杂着数不清的“小帅哥”“小羊”以及“漂亮小卷毛”,要知道他哥对他的称呼也只有弟弟和行安这俩词。 这是一天叫了他哥一辈子给他起的称呼啊。 可见功力深厚,恐怖如斯。 似乎是站着不得劲儿,宿吟把姿势改为蹲在地上,如瀑的柔蓝长发散了一地,他皱了皱眉,把头发一分为二顺到胸前。 温时鹿无奈:“他今年才十七岁。况且我自己会教,犯不着你。” 确实教了,用的教材是生物书,放的是儿童教育片。 老道的漂亮校医笑了:“同龄在校的男生混着呢,你以为他们很单纯吗?” 萧行安忍无可忍站直:“我反对!” 声音中气十足,一听就是好嗓。他愣愣环顾在场几位被他吓得止住话头的人,空气一时静得像旁边死人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萧行安清咳:”不好意思。” 着实是习惯。在学校里,他们回答问题不举手,得抢着站起来大喊“我展示”“我反对”,先到先得,一周不展示不反对还得给作业加餐,活脱脱社恐地狱。 在家里他也这么干,不是规定,单纯好玩。 渡闻隅“呵呵”两声,毫无感情,但很给面子。 萧行安心态好,很快就调节过来并转回话题,他指尖弯曲对着宿吟委屈抗议:“不是所以男高中生都这样好不好!说话严谨一点!” “行。”宿吟从善如流又重说了一遍,拖着长长的尾调,“同龄在校的男生都混着呢,括弧,没有说在场的某位小帅哥的意思,括弧完毕。” 温时鹿原本在帮大病初愈的某人揉头和耳朵,不得已中断按摩,无奈比了个“stop”的手势:“照顾照顾伤员,他耳朵敏感,麻烦小声点,好吗各位?” 话不是多好听的话,胜在语调平缓,是商量的语气。萧行安吃软不吃硬,闻言不再呛话,只一味地把大拇指倒竖疯狂挑衅。 宿吟笑得很好看,默默伸出手用手背比耶。 小吟:泥嚎[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漂亮校医呛上我 第7章 还不睡? 誉城所处位置的环境保护做得极好,到了夜晚也亮得宛如白昼。 学校是安全的——虽然只是目前来看。 食堂有足够四人吃个好几月的食物贮存,医务室有药品,有绿化能种植,除安全指数不高外,是再好不过的避难点。 不过有人有不能安顿下来的理由。 萧行安还没找到他那在外死生未知的哥。渡闻隅已经找到他家饲养员了,况且昏迷初愈,身体还不大好。所以他的良心已经告诉他不能再让这人跟着自己到处乱跑了。 — 凌晨一点,人眠鸟也睡。 医务室和宿舍是同一栋,学生住二楼以上的楼层。誉中是私立学校,学费贵,住宿条件好,两张床一间房。于是温时鹿渡闻隅住一间,萧行安住自个儿原来的宿舍。 这也更方便了某人“作案”。 宿舍阳台比学校后门好翻得多,他长腿一抬,顺着下水管道踩到一楼的空调外机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萧行安默了两秒,确认没人被他吵醒才继续行动。 ——一声悠长的口哨杀进他耳朵。 “……靠。”萧行安汗毛炸起,僵硬地回头看向发声处。 熟悉的渐变绿毛坐在阳台台面上,半跳不跳的姿势。 不管人长得再怎么帅,对宿管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萧行安打了个哈哈,强行勾起嘴角:“晚上好啊老师。” 温老师看起来确实挺好,面色不错,还在笑,眼睛微眯:“去哪啊行安。” 其实说实话也行,但大概率会被很有责任心的温老师拦下来,并在此之后对他严加看管。 那可不行。 萧行安正满脑子打腹稿打算糊弄过去,就发现某只松鼠耷拉着拖鞋慢吞吞走到阳台,看起来困得不行,应该是来拉某位半夜不睡的老师回去睡觉。 他内心老泪纵横:靠你了闻小隅!好兄弟! 温时鹿无奈地回头笑了下,安抚性摸摸渡闻隅的脸和头发,低声不知说些什么,推他回去再睡会儿。 然后他的好兄弟反被哄去睡觉了。 萧行安:…… 撤回一句好兄弟宣言。 他还想溜,没想到温时鹿作为一个生活老师身手比大部分周周上体育课的高中生还好,从二楼轻松一跃,平稳落地。 窗户门没关紧,大概是屋内的动静吵醒了鸟,飞出来扒在阳台杆上歪着头看情况。 温时鹿怕它乱飞,打了声响指,白花花的鹦鹉“扑棱棱”地向他飞来,稳稳停在手指上。 好bking的气质,萧行安想,停个鹦鹉被脸衬得像停只鹰。 “半夜不睡去偷鸡?”温时鹿的表情如常,目光将萧行安上下扫视一遍。 鸟被他托给睡在一楼的宿吟,拜托这位半夜被扰醒的不耐烦校医关好门窗。 温时鹿的语气还说得上温和,耐心道:“现在回去睡觉。” 萧行安心一横:“我要去找我哥。” “现在外面很危险,碰到什么怪物都说不准。” “我要去找我哥。” “……过两天安全了我们陪你去找。” 萧行安坚持:“我哥。” 温时鹿:…… 小破孩,犟驴。 正想来点强硬手段,拉窗户的声又响起了。还是渡闻隅,沉闷的“哗啦”一声,窗的缝开得更大了。 他从中挤出来,板着脸把目光投向楼下的两位,显然还带着点起床气。 萧行安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闻隅亦未寝。” 这位松鼠看来是来正义执法的。 渡闻隅的下楼方式比他们酷得多,松鼠和人的形态自由切换。 通体雪白的雪地松鼠在二楼一跃而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直线,快触及地面时又换回了人体形态,尾巴高高竖起。 他身体恢复得不错,看上去跟没昏过似的。 萧行安:“。” 一家子当bking来了。 “你,睡觉。”渡闻隅看向他,微微抬了抬头,“要干什么,我和他去。” 萧行安眼皮一跳:“你?” 渡闻隅此人,童颜冷脸,看起来年纪和他高一学弟有得一拼,光看外表是那种被全家人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少爷类型,哪怕生活不能自理也会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都被百般阻止不让去了,真的要让这个看起来更不安全的人去……吗? 虽然见识过这人的运动能力,但毕竟是伤员…… 不是萧行安不信任,是渡闻隅先长成让人不信任的样子的。 所以他选择质疑:“你确定?” 渡闻隅没开口,反倒是温时鹿在一旁轻哼了声,萧行安猜他是在笑,警觉道:“你答应啊?” 温时鹿飘过来一个眼神,萧行安懂了,但他不是很想懂。他闭口不答,看着某只松鼠熟稔地变回原形,两腿一蹬,大爷似的窝进温老师怀里。 “……”萧行安。 这么点儿路还要偷懒,真的靠谱吗。 温时鹿像捧着只狗崽,笑道:“报地址,日升前我们会回来。” 萧小同学眨了眨眼,不情不愿报出一串小区名,精确到门户,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回自己窝里去了。 — 萧行安哥哥其实住得很近。 学区房,就在学校隔壁,拢共走路四五分钟的路程,只是两人以一种去食堂绝对抢不上饭的速度慢悠悠前行。 “下来一下,我们聊聊。” 某人没有保持一贯的笑脸,大概瘫着脸其实更舒服,倒显得冷淡许多。 渡闻隅顿了两秒,安慰般自己用两只爪子搓了搓脸,随后跳下地面熟练变回人形,慢吞吞跟在温时鹿落一步的位置上。 “有什么想说的吗?”温时鹿问。 “……”渡闻隅难得犹豫,“我错了。” 温时鹿气笑:“认错倒是快。谁说你错了?” “哦。”渡闻隅。 温时鹿笑:“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么。” “?” 这人居然停下脚步一比一复刻起来——低头垂眼,眼睫心虚忽闪。只是因为长相大不相同,温时鹿做起来离可爱有八百米远,倒是有种可怜兮兮的破碎感。 演完他自己笑了,然后一秒正色:“受伤了不和我说?” 今天屋里好几个人挤一块,温时鹿本打算晚上之后再聊这事,只是渡闻隅今晚出奇的乖,沾床就睡,他没舍得叫。 守着人看了会儿,刚出阳台透气又得赶着抓不省心的高中生睡觉,无奈拖到了现在。 按某只松鼠的恢复速度,再过两天伤口就愈合了,死无对证。 “……”渡闻隅偏头,上演鱼的记忆,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忘记了,什么时候的事?” 温时鹿将手放到渡闻隅的肩膀上轻轻一拉,把人拎到跟前。他把掌心覆上渡闻隅的腰,隔着衣服,指腹不自觉摩擦伤口附近的皮肤。 渡闻隅心里一紧,顺从地把两只手抬起来,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没有按到伤口,不疼,但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大概是因为他的这块地儿不怎么被碰过。 “……这一块,全都是血,很吓人。”温时鹿低声说,威胁,“不许嘴硬,我知道伤口还没好。” 渡闻隅想说只是皮外伤,不怎么疼,他能跑能跳。但看着温时鹿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变了句:“你呢?” 你呢?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是不是也受伤了?为什么只在乎别人? 温时鹿沉沉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我在问你。” 某人自己也避而不答。 —“这两个人类要□□了吗要□□了吗?我见过,他们后面会口器对口器贴在一起!”这是野草。 —“你个没文化的草!那叫唇枪舌剑啦。”这是蒲公英。 —“你们好吵哦!安静点啦,一点氛围都没有了!”这是白车轴。 “……”这是被迫打断氛围想笑的温时鹿。 渡闻隅听不到这些,心中无故升起一团无名火,但他俩半斤八两,于是偏头闷声道:“又不疼。” 但温时鹿已经没有兴师问罪的心思了,拜那些植物所赐。当人这么多年头一回这么讨厌自己有个异能。 渡闻隅看着对面人的脸色暗自想。 缄口不言就是心虚,心虚就是被说中,被说中就是…… 算了,不说就不说。 “温时鹿,你知道异能吗?”渡闻隅跟在这人身后,没忍住开口又道。 温时鹿看向他,没挑称呼的刺,挑眉:“嗯?” 他几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彻底选择闭嘴:“没什么。” 这好像是萧行安的**。 温时鹿了然点头:“小萧的事。” 接收到旁边人三分惊讶三分不解四分不知所措成扇形图的目光,他没忍住笑道:“他有什么异能?——别这样看我,这个可以说吧?” “可以。”渡闻隅的脸木了点儿,“说是塔罗,预测事件走向这类。” 已经走到小区门口,温时鹿没第一时间答话。他领着人绕过三两栋笔直耸立的高楼,终于找到萧行安哥哥的住处。 “414,”他笑着嘟囔,不阴不阳一句,“住得挺吉利。” 下电梯后温时鹿没有第一时间直奔414,而是牵住渡闻隅的手,示意他站定。 两个人就和望月的猫似的在原地待了会儿,渡闻隅眼皮一跳,熟悉的鲜红数字在电梯显示器上亮起。 温时鹿仿佛才想起什么似的,捡起方才掉到半道上的话题:“你说——” “那他能不能算到,自己会被抓呢。” 叮。 电梯到了目的楼层,缓缓开闸—— 萧行安满脸淡然地抬眼,目光在触及面前场景时顿住。 面前二人泰然地站在那,渡闻隅依旧没什么表情;温时鹿嘴角吊着的那点儿笑意在看见他时也渐渐淡化,苍绿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他。 电梯投射的暖光与月光过渡交融,混着一片寂静。 小萧:(惊恐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还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