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之下》 第1章 以身为棋 --- 意识，是从一片冰冷的虚无中挣扎着浮起来的。 最后记忆里的剧痛——那杯由副官亲手递来的、掺杂了“星陨”毒素的庆功酒——如同星际怪兽的毒牙，瞬间噬咬了他的神经中枢。联邦首席战术师的荣耀、算无遗策的智谋，在绝对的背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沈砚猛地睁开眼。 预期的死亡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身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虚脱与酸痛。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坚硬的板床上，身处一个狭窄、简陋得可怜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营养剂和陈旧金属的混合气味。 这不是他的世界。 『检测到宿主意识复苏，开始灵魂绑定……10%…50%…100%。』 『“万人迷”气运系统绑定成功！』 『宿主沈砚，欢迎来到新的生命序列。』 一道冰冷、毫无波动的电子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系统？ 沈砚眼底的迷茫只持续了千分之一秒，便被绝对的理智与冷静覆盖。他没有浪费时间惊慌，而是迅速评估现状：身体虚弱，精神力枯竭，但这具年轻的、陌生的身体确实活着。致命的毒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荒谬的困境。 『解释。』他在意识里命令道，声音是惯有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您已死于联邦历337年的政治谋杀。本系统消耗初始能量，为您在帝国边缘星“灰岩星”重塑身份：流浪艺术家“砚”。您的生命现已与系统绑定，需通过获取特定目标人物“凌辰”的“心动值”以维持存在。初始能量仅可支撑72标准时。』 凌辰？ 他那势均力敌的宿敌，帝国的“战神”，那个在最后一次交锋中，因内部泄密而让他功亏一篑、险些被其精神力场碾碎的男人。 要他，沈砚，去获取凌辰的……心动值？ 即便以他的定力，眉心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比让他单枪匹马去端掉一个虫族巢穴更显天方夜谭。 『目标识别：凌辰，帝国上将。当前正在灰岩星进行非公开巡视。系统将提供基础导航及生存辅助。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 一个半透明的界面强制投射在他的视网膜上： 【剩余生命：71标准时58分27秒】 【绑定目标：凌辰】 【累计心动值：0】 下方还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灰岩星局部地图，一个刺目的红点正在港口区域移动。 死亡，重生，系统，宿敌，心动值……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名词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清晰的逻辑链：他成了某个未知存在手中的棋子，而棋盘，就是他刚刚逃离的、危机四伏的现实世界。 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查明真相，才能向那些背叛者复仇。 所有的荒诞与不适被这个坚定的目标强行压下。沈砚的大脑开始像最高效的光脑一样运转，分析着“棋子”的身份和可利用的资源： 1. 身份：“流浪艺术家”。低微，无害，便于隐藏，符合这具身体孱弱的外表。 2. 地点：帝国边缘星。混乱，法外之地，联邦势力难以深入。 3. 目标：凌辰。危险，但也是绝佳的“保护伞”。接近他，不仅能获取心动值续命，更能借助他的力量调查自己的“死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4. 计划：必须在生命倒计时结束前，找到一个“合理”且“无法被拒绝”的理由，出现在凌辰面前，并留下。 他掀开薄毯，忍着一阵阵虚软走到房间那面模糊的镜子前。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脸——苍白，瘦削，黑发柔软，眼神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空洞，唯有望向深处时，才能捕捉到那一丝属于沈砚的、冰冷的锐利。 很好，很有欺骗性。 『系统，提供目标实时方位。』 『导航已开启。详细信息需消耗心动值解锁。』 足够了。 他换上房间里那套唯一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推门走入灰岩星嘈杂混乱的街道。空气中工业废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各式各样的宇宙种族穿梭不息。他循着脑海中那个移动的红点，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向着星际港口走去。 --- 同一时间，灰岩星港口VIP通道。 凌辰身着笔挺的帝国黑色将官服，肩章上的将星闪烁着冷硬的光泽。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却线条凌厉，眉眼间蕴藏着常年征战的煞气与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刚刚结束对驻防军的突击视察，他正准备登机离开。 『将军，穿梭机已完成预热，随时可以出发。』副官墨云跟在他侧后方，手指在随身光屏上快速滑动，确认着行程。他看起来机敏而干练。 凌辰微微颔首，刚迈出一步。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逃不过他顶级Alpha战斗直觉的能量扰动声，从头顶的通风管道传来！ 是加装了消音器的高能粒子狙击枪！ 目标，他的后心！ “敌袭！”墨云脸色剧变，疾呼出声。 凌辰肌肉瞬间绷紧，强大的精神力场本能地就要张开形成护盾——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通道侧面，一个堆放杂物的清洁隔间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撞开！一道瘦削的身影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又像是因外界的混乱而惊慌失措，直直地扑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子弹的弹道轨迹之上！ “噗——！” 高能粒子束穿透□□的沉闷声响，在骤然死寂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道身影猛地一颤，肩胛处瞬间晕开一片刺目的血红，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软软地向前栽倒。 正是这突如其来的、以肉身构成的屏障，为凌辰争取到了那至关重要的、连0.1秒都不到的间隙！ 凌辰眼神一寒，身体已如鬼魅般侧移，彻底脱离了狙击锁定，反手抽出了腰间的脉冲手枪。墨云则迅速闪至掩体后，厉声下达指令：『封锁所有出口！目标在通风管道，要活的！』 通道内警报声大作，护卫队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凌辰没有第一时间去关注追捕情况，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第一时间锁定了地上那个蜷缩着的、正在微微颤抖的身影。 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因剧痛而扭曲，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额前的黑发，黏在皮肤上，更显得脆弱不堪。然而，在那双因疼痛而氤氲着水汽的眼眸深处，凌辰捕捉到的，并非纯粹的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茫然的、带着一丝计算过后的冷静？ 他几步上前，蹲下身，指尖迅速检查了一下伤口。贯穿伤，距离心脏极近，非常危险。 地上的青年，也就是沈砚，艰难地抬起眼睫，视线似乎没有焦点，只是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断断续续地呓语：『……画……我的……素描……』他的目光，执拗地投向散落在一旁的几张纸质画稿。 在这个全息影像时代，这种原始的、带着温度的艺术形式，罕见得如同古董。 就在这时，沈砚的脑海中，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检测到绑定目标“凌辰”产生短暂怜悯与探究情绪。』 『心动值 1。』 『当前累计心动值：1。』 『剩余生命：71标准时55分18秒。（生命倒计时已刷新）』 成了。 沈砚在意识深处冷笑。用一颗子弹和濒死的体验，换来1点心动值和几十个小时的寿命。这代价，真是讽刺得令人齿冷。 凌辰看着这个奄奄一息、却还惦记着画作的“流浪艺术家”，眼神深邃难辨。是巧合？还是精心设计的苦肉计？ 他沉声对迅速赶来的医疗兵下令：『全力救治，用最好的医疗舱。把人带回驻地，单独看护。』 『是，将军！』 沈砚在被轻柔抬上担架，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听到的便是这句命令。 计划的第一步，“意外”的相遇与“舍身”的恩情，已然达成。他以最合理的姿态，成功潜入了猎物的巢穴。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凌辰对回到身边的墨云低声吩咐，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查。把他来到灰岩星后的每一秒行踪，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给我挖出来。』 『明白，将军。您认为他是……？』 凌辰的目光掠过地上那几幅沾染了尘土的素描，最后落在担架消失的通道尽头。 『太刻意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压迫感，『无论是纯粹的倒霉蛋，还是别有用心的棋子，放在眼皮底下，才能看清他下一步想走什么。』 棋局，已然布下。 执棋者与棋子，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这一刻，模糊不清。 而沈砚的复仇之路，就在这弥漫着硝烟与算计的初遇中，正式以身为棋，悍然落子。 第2章 荆棘王座 医疗舱柔和的光线唤醒了他的意识。 沈砚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肩胛处被妥善处理过的、带着微麻的痛感。比这更清晰的是脑海中冰冷的计数：【剩余生命：68标准时12分07秒】。 他活下来了，用一道险些致命的伤口，换来了七十二小时的喘息。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简洁到近乎冰冷的房间。除了他身下的医疗床，只有一个嵌入式衣柜和一张金属桌。没有窗户，唯一的门紧闭着。空气中有消毒剂的味道，但仔细分辨，还能嗅到一丝极淡的、属于凌辰的，带着硝烟与冷冽雪松气息的信息素——这里是他的地盘。 『系统，调取身体数据。』 『扫描中……肩胛骨贯穿伤，生物组织再生凝胶已填充受损区域，神经束正在定向引导下接驳。当前痛感屏蔽85%，但肌肉与骨骼的完全融合与强度恢复，仍需静养约48标准时。警告：宿主当前体质评级：E-（极弱），任何剧烈活动都可能导致修复失败。』 E-。沈砚扯了扯嘴角，一丝自嘲掠过心底。曾几何时，他的精神力评级是足以与凌辰抗衡的S级。如今这具身体，脆弱得像个精美的瓷偶。 门外传来极轻微的电子音，门滑开了。进来的是墨云，他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光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技术官僚的微笑。 『砚先生，您醒了？感觉如何？』墨云的声音很温和，但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 沈砚撑着手臂，试图坐起来，动作因虚弱而显得有些笨拙，眉心因牵动伤口而微蹙。『还好……谢谢。这里是？』 『帝国第七舰队，凌辰将军的临时驻地。』墨云将光脑放在床头，『您为将军挡了那一枪，将军吩咐，务必给您最好的治疗。』 『我只是……运气不好，又好像……运气不错。』沈砚垂下眼睫，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细微颤抖，恰到好处地扮演着一个惶恐又带着点庆幸的普通人。『那位将军……他没事吧？』 『将军无恙，多亏了您。』墨云笑了笑，将光脑推近一些，『例行程序，需要为您做一个详细的身份和生物信息登记，以便后续的治疗和……安全核查。希望您能理解。』 来了。第一道试探。 沈砚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配合：『当然，需要我做什么？』 墨云开始询问，问题从姓名、年龄、出生地，到为何来到灰岩星，平时的活动范围，甚至对艺术流派的偏好。沈砚依据系统提供的、早已烂熟于心的“砚”的背景资料，一一作答，语气平稳，偶尔在回忆某些“细节”时，会流露出些许不确定。 他的表演无懈可击。一个背景干净、略有才华、因战乱流落至此的落魄艺术家形象，在他谨慎而配合的回答中，逐渐立体起来。 登记接近尾声时，墨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随意：『对了，砚先生，为了完善您的健康模型，需要记录一下您的即时神经反应。能请您帮我看一下这个动态星云图吗？这是我们最新观测到的，据说它的能量流形态蕴含着独特的数学之美。』 他说着，调出了一段绚烂的全息星云模拟图。能量流在其中缓缓旋转，勾勒出复杂而规律的图案。 沈砚的心脏微微一缩。陷阱。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星云图，其能量涡旋的分布模式，暗合了某个经典的战术包围圈阵型——坎德拉三线迂回包抄。墨云在测试他对军事阵型的潜意识反应。 如果他表现出任何超出寻常的洞察力，立刻就会引起怀疑。如果他完全无视，又不符合一个“艺术家”对“数学之美”应有的欣赏。 他的目光落在星云图上，带着纯粹艺术家的打量，过了几秒，才用一种带着欣赏又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轻声说：『很美……这种流动的韵律感，有点像古地球的巴洛克音乐，华丽又充满张力。只是……这里，』他伸手指向那个对应着战术阵型最薄弱衔接点的能量涡旋，『这里的色彩过渡，感觉有点……生涩？好像流畅的旋律在这里被轻微打断了。』 他指出的，恰恰是“坎德拉包抄”阵型在急速变向时，指挥链路最容易出现延迟的关键弱点！只是他用了一种完全“艺术化”的、近乎直觉的方式表达出来。 墨云脸上的笑容不变，但操作光脑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顺势关掉了星云图：『艺术家果然敏感，这可能只是数据模拟的微小误差。登记完成了，您好好休息。』 墨云离开后，房间重新陷入寂静。 沈砚缓缓躺回去，闭上眼。后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刚才那一刻，他行走在刀锋之上。他知道墨云在试探，但他必须冒这个险。他需要展现出一点“价值”，一点能引起凌辰兴趣的、不同于普通流浪者的“灵光”，却又不能太过，必须包裹在“艺术直觉”的外衣下。 【检测到绑定目标“凌辰”通过监控设备观察宿主，对宿主的敏锐直觉产生探究兴趣。】 【心动值 2。】 【当前累计心动值：3。】 【剩余生命：71标准时58分01秒。】 果然。凌辰在看着。 沈砚心底冷笑。这点心动值，与其说是好感，不如说是对一件新奇玩具的兴趣。但，足够了。 --- 指挥室内，凌辰面前的巨大光屏正分格显示着数个画面，其中最大的一个，正是沈砚病房内的实时监控。 墨云站在他身后，汇报着刚才的接触：『……背景资料核实无误，至少在明面上，找不到破绽。但他对“天琴座星云能量流”的观察，很微妙。』 『他指出了坎德拉阵型的弱点。』凌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那个闭目养神，显得格外苍白的青年。 『是，用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审美比喻。像是蒙的，但又太巧了。』墨云顿了顿，『将军，要不要加大审讯力度？』 『不。』凌辰抬手，指尖在光屏上沈砚的脸颊轮廓旁虚点了一下，『吓坏了的小动物，逼得太紧，反而会咬人，或者……彻底躲起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他不是喜欢用“艺术直觉”吗？给他一个更大的“画布”。通知下去，明天上午的非机密战术推演会，允许他在隔离观察室旁听。』 『这……符合规定吗？』墨云有些迟疑。 『在我的地盘，我就是规定。』凌辰转身，目光如炬，『我想看看，这只小野猫，到底能伸出多锋利的爪子。』 --- 第二天，沈砚在一位医疗兵的“陪同”下，来到了一个透明的隔离间。外面是一个小型的战术推演室，已经有几位校级军官在场，巨大的全息沙盘上，正在模拟一场边境防御战。 凌辰坐在主位，甚至没有向隔离间投来一瞥。 沈砚安静地坐在隔离间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落在沙盘上，像一个误入军事禁地的观光客，带着点拘谨和好奇。 推演开始。议题是如何应对一小股装备精良、行踪诡秘的星盗，对帝国一条重要能源补给线的骚扰。军官们各抒己见，主张正面围剿、分兵堵截、设置陷阱…… 沈砚默默地听着，大脑在飞速运转。这些方案在他看来，要么成本过高，要么效率低下，要么容易打草惊蛇。星盗的优势在于机动性和对复杂星域的熟悉，正面硬碰并非上策。 他注意到，凌辰全程很少发言，只是偶尔在某个方案明显有漏洞时，会用手指轻叩桌面，那名提出方案的军官便会立刻冷汗涔涔地住口。 争论持续了半小时，没有定论。 就在这时，凌辰像是才想起隔离间的存在，目光随意地扫了过来，隔着透明的墙壁，与沈砚的视线对上。那眼神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艺术家先生，看了半天，有什么灵感吗？』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或者，觉得我们这群粗人的讨论，破坏了艺术的美感？』 整个推演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军官的目光都聚焦在沈砚身上，带着审视、好奇，以及一丝被冒犯的不满。 沈砚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他垂下眼，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抬起，用一种不太自信的、带着歉意的语气开口：『我……我不懂军事。只是觉得，他们像……像灰岩星下水道里的“荧光鼠”，很狡猾，光追着跑，是抓不住的。』 他顿了顿，在众人或鄙夷或疑惑的目光中，继续轻声说：『以前……我为了画它们，观察过很久。要想抓住，不能追，要在它们必经的、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放上它们最喜欢，但又沾上就甩不掉的“香料”。它们会自己把味道带回巢穴，然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投其所好，定点清除，顺藤摸瓜。 隔离间外，一片寂静。 这个比喻粗浅，甚至有些儿戏，但其中蕴含的战术思想——放弃低效的追剿，转为利用敌方特性进行诱饵投放和追踪溯源——却精准地切中了要害！ 几名刚才主张大军压境的军官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凌辰深邃的目光落在沈砚身上，久久没有移开。眼前的青年，因为这番“僭越”的言论，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似乎耗尽了勇气，微微喘息着，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可就是他，用一个“荧光鼠”的比喻，几乎推翻了之前所有的方案。 【检测到绑定目标“凌辰”对宿主的洞察力产生高度欣赏与强烈探究欲。】 【心动值 5。】 【当前累计心动值：8。】 【剩余生命：74标准时15分33秒。】 凌辰缓缓站起身，走向隔离间。他的步伐沉稳，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一直走到透明墙壁前，几乎与沈砚面对面。 『“香料”……』凌辰重复着这个词，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沈砚所有的伪装，『很有意思的想法。看来艺术家不仅眼光独到，对“荧光鼠”的习性，也研究颇深。』 沈砚在他的注视下，似乎无所适从，只能更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指，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说：『只是……胡乱说的。』 凌辰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推演室：『从今天起，解除他的隔离。墨云，给他安排一个顾问的虚衔，挂在你名下。』 『是，将军！』墨云立刻应道。 凌辰最后看了沈砚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包含了审视、兴趣，以及一丝……遇到有趣猎物般的兴奋。 『我希望，』他转身离开前，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你的“灵感”，能持续得再久一些。』 --- 凌辰独自回到办公室，全息屏上定格着沈砚刚才在隔离间里，苍白着脸说出“荧光鼠”比喻时的画面。 他闭上眼。5点心动值？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是一种久违的、智力被挑战和取悦的快感。这个叫“砚”的青年，像一本用最脆弱的纸张书写着最危险密码的书。 他清楚地知道，这心动里混杂了太多探究、好奇与征服欲。而这，恰恰是最危险的地方——他正在被一个来历不明的谜题所吸引。这份心动，与其说是对一个人，不如说是对一个亟待破解的谜。 望着凌辰离去的背影，沈砚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掌心一片湿冷。 第一步，他成功留下了。 第二步，他获得了初步的“身份”。 第三步，他引起了凌辰更深的兴趣，也带来了更大的危险。 顾问？他心底冷笑。不过是更方便监视和试探的借口罢了。 但无妨。他已经坐在了这张以整个帝国舰队为背景的荆棘王座之上，接下来的每一步，他都会走得比凌辰预想的，更远，也更危险。 棋局，进入中盘。猎人与猎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3章 暗流与试探 接下顾问身份的第七天，沈砚已经摸清了驻地信息网络的监控规律。每天14:00-15:00是系统维护窗口，监控会有0.3秒的延迟，这足够他完成一次隐蔽的数据抓取。此刻，他正利用这个空隙，将伪装成艺术资料的加密信息上传到某个死信箱。 【剩余生命：82标准时41分19秒。】 顾问的身份并未给沈砚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权力，却像一道无形的聚光灯，将他置于整个驻地更为密集的审视之下。他的活动范围扩大了，从那个狭小的病房换到了一个稍大、带有一扇观察舷窗的房间，门外依旧有守卫。他可以有限度地访问驻地的内部信息网络——一个被严密监控、过滤了所有敏感信息的公共区域。 心动值在缓慢增长，来自于凌辰偶尔投来的、带着审视与探究意味的目光，以及他在几次非正式讨论中，“无意”间用艺术比喻点出的、无关痛痒的小问题。沈砚像一只谨慎的蜘蛛，在庞大的帝国情报网边缘，编织着属于自己的、纤细而隐秘的信息网络。 他的目标明确：找到与自己“死亡”相关的线索，以及那个神秘的“星璇”计划。他知道，直接查询无异于自投罗网。他只能利用权限，调阅近几个月来帝国与联邦边境所有的公开冲突报告、能源流向数据，甚至是星际黑市某些特定物资的价格波动曲线。他试图从这些庞杂无序的信息洪流中，捕捉那一丝异常的涟漪。 这天，沈砚正以“研究星际尘埃对色彩感知的影响”为名，使用权限内申请的频谱分析仪解析着一段公开的星域背景噪声图。在旁人看来，这只是艺术家又一次不务正业的古怪行为。然而，在复杂的频谱图中，一个熟悉的频率模式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联邦情报部门惯用的、隐藏在宇宙背景辐射中的载波特征，其指向的方位，隐约与K-73星域有关。 他心跳微微加速，正想深入分析，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是凌辰。他很少亲自来，每次出现，都意味着新一轮的、更深入的试探。 门滑开，凌辰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他换下了笔挺的将官服，穿着一身更便于活动的黑色训练服，勾勒出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额角带着些许未干的汗意，似乎刚结束高强度训练，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利刃，散发着灼热而危险的气息。 『将军。』沈砚放下手中的传感器，站起身，动作间依旧带着伤患特有的迟缓与小心。频谱分析仪屏幕上的数据，在他起身时已悄然切换成了一幅正在绘制的、色彩斑斓的星云图。 凌辰的目光扫过他，落在屏幕上那幅“未完成的作品”，眉峰微挑：『又在寻找灵感？』 『是。』沈砚垂下眼，声音很轻，『试图捕捉……能量流动在视觉上的残留痕迹。』 『痕迹？』凌辰走近几步，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即便沈砚戴着特制的信息素屏蔽器，属于顶级Alpha的精神威慑仍如实质般笼罩着他，如同被捕食者盯上的本能战栗。他随手拿起沈砚放在一旁的数据板，指尖在上面快速滑动了几下，调出了另一份报告——正是根据沈砚“荧光鼠”理念制定的诱饵战术成功端掉星盗补给点的战后总结。 『比起抽象的痕迹，』凌辰将数据板转向沈砚，屏幕上的战果统计清晰可见，『这份由你“灵感”催生的战报，是不是更……实在？』 沈砚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他看到了报告末尾的附件列表，其中一个加密等级不高的附件名称，让他心跳几乎漏了一拍——《K-73星域异常能量扰动初步分析报告（附：联邦舰队近期活动比对）》。K-73星域，正是他前世“陨落”前，最后执行秘密任务的方向！ 『看来，我的“灵感”……侥幸帮上了忙。』沈砚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落在凌辰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脸上，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砚”的腼腆与局促。他能感觉到凌辰的视线如同实质，在他脸上逡巡，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在凌辰转身离开后，沈砚才在脑海中听到迟来的提示： 【检测到目标情绪波动，心动值 1。】 这点增长来得讽刺，仿佛在嘲笑他刚才的狼狈。 『只是侥幸吗？』凌辰放下数据板，身体微微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的目光锁住沈砚试图闪躲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我一直很好奇，一个流浪艺术家，是如何对星盗的习性，对战术的弱点，拥有如此……惊人的“直觉”？』 来了。最核心的质疑。 沈砚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却抵在了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无处可逃。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合理的解释。是继续用艺术和观察搪塞，还是…… 就在这时，凌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的目光掠过沈砚微微泛红的耳尖，以及那不易察觉的、因精神压迫而绷紧的身体线条。他眼底的玩味更深了些，忽然伸手，指尖掠过沈砚额前垂落的黑发，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头发沾到灰尘了。』凌辰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但那瞬间的接触，却像一道电流窜过沈砚的皮肤。他猛地一颤，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格开对方的手，却在抬手的瞬间硬生生忍住，只化作身体更僵硬的紧绷。 【检测到目标情绪波动，心动值 2。】 『这么紧张？』凌辰收回手，指尖似乎无意地摩挲了一下，仿佛在回味刚才触碰到的细腻触感。他没有再逼近，反而后退了半步，给了沈砚一丝喘息的空间。『我只是觉得，你很像一种星兽。』 『……什么？』沈砚下意识地问，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哑。 『“幻光水母”。』凌辰看着他，眼神幽深，『生活在深空辐射区，外表美丽柔弱，近乎透明，却能放出致命的生物电流，迷惑甚至捕食比它强大得多的猎物。』他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你说，它是靠运气，还是靠……本能？』 幻光水母。沈砚的心沉了下去。凌辰不是在夸奖，他是在警告，或者说，是在宣战。他看穿了他的伪装，看穿了他的危险性，却依旧将他留在身边。 这比直接的揭穿，更令人胆寒。 『我……我不知道。』沈砚低下头，避开他那几乎能洞穿灵魂的视线，『我只是个画画的。』 凌辰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满意的味道。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三日后，第七舰队将执行代号"铁幕"的边境巡逻任务。根据医疗组的评估，届时你的伤势应该能承受短途航行。』他递过一枚加密数据芯片，『这是航线经过的艺术星云资料，或许能激发你的创作灵感。』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仿佛刚才那番充满机锋的对话从未发生。 门关上许久，沈砚才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喘息。 【剩余生命：85标准时22分50秒。】 --- 凌辰回到指挥室，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刚才触碰过对方发梢的手指。这种反常的在意让他心生警惕。他调出沈砚的全部资料，目光停留在“童年经历”的空白处。太过完美的伪装往往意味着更深的秘密，而他现在迫切想要揭开这个谜题。 心动值增加了，生命延长了，但沈砚没有丝毫喜悦。凌辰的试探一次比一次凌厉，一次比一次更接近核心。那个关于K-73星域的附件名称在他脑海中盘旋，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 巡逻任务？是机会，也是更大的陷阱。那片航线覆盖的区域，包含了几个著名的灰色信息交易节点…… 他走到舷窗前，望着外面无尽的星空。凌辰将他比作“幻光水母”。那么，他就让这只水母的“生物电流”，在这次巡逻中，为他攫取到第一份真正有价值的情报。 他回到信息屏前，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了“铁幕”巡逻任务的航线图及舰队标准配置。 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性。他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在凌辰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接触到外部信息渠道的计划。 危险？当然。但比起坐以待毙，他更愿意主动踏入这暗流汹涌的漩涡。 这一次，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获取心动值。他要在猎人的注视下，布下自己的第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