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修仙指南》 第1章 从天而降的少女 第一章从天而降的少女 “轰隆——” 云棠从砸穿的茅草屋顶摔落,晃了晃插着杂草的脑袋。 “生命体征稳定,时空坐标偏差……但核心实验成功。”她迅速自检完毕。 脚下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她低头,看见自己正踩在一只伤痕累累的手上。 那少年躺在血污中,四肢扭曲,气息微弱。 “受力分析显示,我不是第一责任人。 ”她冷静判断,但随即摸了摸鼻子,“……但现在,好像是了。” 她蹲下身,将一枚保命药丸塞进少年喉中。污迹之下,能看出他锋利的下颌轮廓。 作为二十三世纪的天才科学家,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惨烈的“活人”。 看着这张脸,又看了看屋顶的窟窿,她深吸一口气: “行吧,既然我砸了你的房子,又踩了你的手——你的命,我救了。” 少年涣散的目光艰难聚焦,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干裂的嘴唇翕动:“离开。” 云棠环视这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完全没听出少年话里的驱逐之意,她深以为然:“你说得对,这地方确实不能待了,我们得走。” 这污糟混乱的环境,简直如同地狱! 这时,一位白衣道人飘然而至。他未等云棠开口,拂尘一摆,指向远方:“由此向西五里,有村可栖。” 道人留下两枚铜钱便远去,身影瞬息数丈。 云棠带着一脑门官司还想再问。 “有缘自会相见……”余音袅袅,那人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别说,那老道还真准。约莫一刻钟后,一辆牛车晃晃悠悠地驶来。 云棠立刻冲到路中央拦下车,举起铜钱:“大叔!能带我们去前面的村子吗?” 赶车大叔勒住缰绳,疑惑地打量她:“妮子,就你一个?” 云棠赶紧指向草堆里的人影:“还有一个在那儿!” 大叔探头一看,脸色骤变:“哎呦!我这是拉活人的车,可不拉死人!” “他不是死人!”云棠急忙解释,随即双手合十,用哀求的语气说,“大叔,求求你了,帮帮忙吧……” 大叔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行吧行吧,快上来!” 云棠道了谢,费力将少年挪上牛车。 路上,大叔忍不住回头问:“你这同伴,咋伤成这样?不会是惹了什么人吧?” 云棠心思电转,立刻用一种带着后怕的语气回答:“不是的!他是为了救我……我们遇到了坏人,他才被打成这样的。”大叔听罢,唏嘘了几句,便也信了。 随后,大叔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让云棠卡壳的问题:“妮子,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订下亲事没啊?这后生……该不会就是你未婚夫吧?” 云棠一愣,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单身女子立足恐有麻烦。她看了一眼昏迷的“最佳挡箭牌”,立刻用力点头,语气斩钉截铁:“对!他就是我未婚夫!” 牛车擦着日落驶进了李家沟。 热心肠的车夫李老三直接将车赶到村长家院外,三言两语交代了两人的“遭遇”。 云棠立刻进入状态,低眉顺眼地喊了声:“村长好。”便安静站在一旁,一副全凭长辈做主的乖巧模样。 村长媳妇李王氏热情地迎出来,拉起云棠的手上下打量:“哎呦,这闺女长得可真水灵!咋就遇上这种糟心事了!”她转身催促村长:“还不赶紧给两个孩子安排个落脚的地儿?” 村长点点头,对云棠说:“村西头有间老屋,空了些年头,但遮风挡雨没问题。你们就先在那儿安顿下吧。” 就在这时,一路上毫无反应的少年,指尖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艰难地掀开眼皮,目光透过凌乱发丝,落在那个正乖巧点头的少女身上。 他心中迷雾重重:她究竟有什么目的?自己如今一无所有,遍体鳞伤,有什么值得图谋?更何况……他暗自感受了一□□内那丝因丹药而生的暖意。血海深仇未报,他庆幸自己还活着。 “成了,跟我来吧!”李王氏雷厉风行,挽住云棠就朝村西走去。 眼前的村落对云棠来说无比新奇。低矮的房屋,空气中混合着牲畜与青草的气味,户户炊烟,狗吠蛙鸣,一切都与她熟悉的冰冷钢铁都市截然不同。 当她们抵达那座虽然破败但骨架尚存的小院时,云棠心里涌起的是一股探索新世界的兴奋感。 李王氏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屋子。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邻居。隔壁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位老妇微弓着背,步迈着不急不缓,丈量过的步子走来。一方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布帕规规矩矩地包裹着头发。 这份沉静下一秒便被打破。 一个身影灵巧地从老妇人——容婆婆身后窜出,怀里竟抱着一块比磨盘还大的石头! “香儿!快放下,危险!”容婆婆声音都变了调。 一颗脑袋从巨石后探出。少女脸上沾着灰痕,眼神清澈懵懂。 那巨石在她手中轻巧得像块木头,她甚至淘气地晃了晃。 “她力气好大!”有村民惊呼。 容婆婆目光锐利如刀,立刻剜了过去,将那村民唬得缩起脖子。 旁边人赶紧低声提醒:“少说两句!那可是个傻子!当心打死你!” 云棠不由走向少女:“哇!你厉害啊!” 见云棠赞美发自真心,容婆婆紧绷的神情微微缓和。 云棠高兴地摸出一块压缩饼干,递到少女面前:“呐,这个给你吃,很甜的。” 听到“甜”字,丁香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对石头的兴趣忽地荡然无存,随手一丢——“轰”地一声砸起烟尘—— 然后转头期待地看向容婆婆。得到婆婆默许后,她才飞快拿过“糖”,塞进嘴里,对云棠露出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谢谢!” 一旁的李王氏笑着扬声说:“容婆婆,这是云棠丫头,遭了难来落脚的。我看这两个孩子投缘,往后您就多费心,帮着照看下这小两口。” 容婆婆忙低声应下。云棠也立马加入了打扫的行列。 正忙活着,一个壮实得像小塔似的年轻人扛着几乎将他淹没的稻草堆走了进来,李村长跟在后头,笑呵呵地介绍:“云丫头,这是铁牛,咱村里干活最实在的后生。让他给你们送些稻草来,铺床上,软和!” 李铁牛放下稻草,一抬头瞧见云棠白皙精致的小脸,霎时间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憨厚地挠着头:“没、没啥,都是应该的……有啥力气活,喊俺就成!” “谢谢铁牛哥!”云棠回以一个感激又乖巧的笑容。 李铁牛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枣子,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了出去,逗得一旁的李王氏直乐。 夜色似海,屋里只剩两人。 云棠累得手指都不想动,小心爬上床,在离少年稍远的地方躺下,意识迅速模糊。 就在她即将睡着时,旁边一直沉默的人却忽然开口,声音干涩迟疑:“那个……我想……” 云棠在半梦半醒间,只觉吵嚷,下意识地翻过身,凭感觉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带着浓重睡意嘟囔:“乖……咱不想,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温热的掌心将未尽的话语堵了回去。苏御僵在原地,剩下的半句“想去茅房”硬生生咽下,勇气彻底消散。 他望着漆黑的屋顶,无可奈何。生理难题没解决,反倒多了桩难以启齿的心事。然而,奇异的是,尽管处境艰难,身侧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却像一道无形屏障,隔开了外界的纷扰。这一夜,竟是他家变以来,第一次未陷于血腥噩梦。 有些艰难,却又莫名地,让人感到一丝久违的心安。 晨光中,云棠终于看清了少年的容貌。苍白的面容在阳光下轮廓锋利,眼睫细密遮住阳光投下一片鸦羽,紧抿的薄唇显露出隐忍。 “你一直没喊疼。”她后知后觉,立刻塞了颗止痛药到他嘴里。少年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内急迫使云棠去了趟后院。回来时,她猛然想起少年昨晚的欲言又止。 该不会…… 第2章 云棠细细缝补少年 第2章 第二章云棠细细缝补少年 她冲回屋内,目光锁定角落的陶罐。考虑到他行动不便,也不说话,她觉得自己应当体贴,于是二话不说,上手去解他的裤带。 少年瞳孔地震,几乎要惊坐起来! 在他彻底石化前,云棠还好心解释:“你应该想小解了吧?我帮你!” 他唯一能动的左手死死按住最后的尊严。“我……自己可以!”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你……出去!” 云棠从善如流,放下夜壶,利落转身出门。 过了好一阵,在云棠以为这人要因为一泡尿殒命时,屋里传来一声极小、极局促的:“……好了。” 云棠推门进去时,他已经将自己收拾妥当,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眼睛紧闭——如果忽略他那从脖颈蔓延到耳根的、无法掩饰的绯红的话。 云棠看着他这副模样,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放声大笑,最后甚至夸张地蹲在了地上。 “哈哈哈……你、你的脸……好像煮熟的虾子啊!” 少年睫毛剧烈颤抖,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这时,门外传来容婆婆的声音。云棠止住笑,开门接过婆婆送来的两碗粥,连连道谢。丁香从婆婆身后探出头,伸出掌心,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糖!” 云棠赶紧递过一根能量棒,丁香心满意足地躲到一边去了。 送走婆婆,云棠迅速喝完自己那碗粥,然后端起另一碗走进里屋。 “我知道你想自己来,”她抢先开口,语气认真,“但你的手脚都骨折了,乱动会导致更严重的错位。现在,乖乖让我喂你!” 她小心垫高他的上半身,舀起一勺粥,下意识地吹了吹气,自己先示范性地张大了嘴:“啊——” 少年一怔,鬼使神差地微微张嘴。云棠看准时机,动作利落地将勺子塞进他嘴里。整个过程虽然沉默,却异常顺利。 一碗粥很快见底。 接下来是检查伤口,这需要热水。云棠决定,崭新的一天就从“征服灶台”开始! 她信心满满地走进厨房,对着原始土灶,困惑一秒后,拿起火石,啪嗒,火星落下引燃了稻草。 不愧是我!云棠暗暗给自己较好。 然而,灶膛很快浓烟滚滚。 “氧气不足。”她瞬间分析出原因。 没找到扇子,俯身凑近灶口,用力一吹!“呼——”火苗窜起,浓烟便结结实实扑了她一脸。 “咳咳!”她赶紧后撤,看着稳定燃烧的火焰,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她抹了把可能已成小花猫的脸,淡定地往锅里添上水。 当她端着一盆热水回到房间时,躺在床上的少年目光落在她脸上,先是一愣,随即,嘴角难以自抑地微微勾起,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音。 云棠敏锐地捕捉到少年脸上转瞬即逝的笑意,眼睛弯成月牙:“你笑了!” 少年迅速别开脸,耳根微红。 “现在开始检查。”云棠收敛神色进入状态,“虽然没钱请大夫,但我处理外伤的理论知识很扎实。” 她果断拿出剪刀,小心剪开与伤口黏连的衣物。当右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显露时,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专注。 清理、缝合,她的手法虽生疏却精准。少年静静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中坚硬的角落似乎松动了一下。这精妙的缝合技艺,若能用于军中……漆黑的前路上,仿佛透进了一缕微光。 处理好肩伤,云棠长舒一口气。接下来是接骨。 她找来木柴充当夹板:“条件有限,你将就一下。” 为隐藏技术,她用布盖住少年脸部,戴上红外眼镜查看伤情。“可能会很疼。”她将木棍塞进他口中。 第一次复位并未成功。她再次用力,连小白牙都呲了出来——“咔哒”,成功了! 迅速固定好手臂后,她小心剪开残存的裤子。当少年躯体上遍布的伤痕暴露出来时,一丝难过揪紧了她的心。除了利器伤,更多的是大片淤青和纵横交错的鞭伤,几乎找不到完好的皮肤。 左腿大腿处的粉碎性骨折最为棘手。伤他之人,其心可诛。必须手术取出碎骨,但以现有条件,最好的结果可能也是微跛。 治疗舱的念头一闪而过,但被她立刻压下。这个底牌绝不能轻易动用。 她将小刀灼烧消毒,借助眼镜避开血管,小心划开组织,用镊子一一挑出嵌在血肉中的骨渣。用生物粘合剂将骨头初步粘合,当她终于处理好右腿的骨折时,窗外的日光已然西斜。 强迫自己忽略透支的体力,她继续处理余下的伤口。或许是压力下的突破,她的动作越来越快,缝合的针脚也变得整齐细密。 看着那几处堪称“作品”的缝合伤口,一股微弱的成就感涌上心头。“做得不错,云棠。”她仿佛听到了实验室里的夸奖。 这个念头让她心中一暖,随即涌上更深的酸楚。她看向床上沉默的少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陌生世界,不会再有人摸着她的头说“我们棠棠真棒”了。 一丝强烈的委屈和想家的情绪,像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她一下。 她迅速低头,眨掉眼中的涩意,继续投入到未完成的工作中。 终于处理到最后伤痕时,少年醒了。 一股凉意传来,他低头一看,大脑瞬间空白——少女已将他的亵裤剪去大半。 巨大的窘迫感将他淹没,耳根红得滴血。 然而云棠见他醒来,只是自然地露齿一笑,仿佛一切再正常不过。 “你醒得正好,”她语气轻快,“翻个身,背后的伤还没处理。” “没……事!”少年咬牙挣扎,“我背上……好得很!” “别客气嘛,”云棠完全没听出弦外之音,“你正面伤成这样,背面怎么可能没事? 是不是翻不动?我去叫铁牛大哥……” “别——!”少年声音都变了调,“我翻……我翻还不行吗!” 在被一个人看光和被两个人看光之间,他悲愤地选择了前者。 当他认命翻身,将伤痕累累的背部展露时,云棠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才是在害羞。 一丝迟来的热度也悄悄爬上了她的脸颊。 彻底结束后,她瘫倒在床另一侧。喂他服下消炎药后,她暗自惊讶:伤得如此之重竟没发热,这少年之前的身体素质定然惊人。 饥饿感排山倒海袭来,她连抬手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摸出两根能量棒,一根塞进少年嘴里,另一根塞进自己嘴里。 就在意识模糊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第3章 少年的葬礼 是容婆婆来送晚饭,见她脸色苍白,吓了一跳。 “没事,”云棠挤出一个笑,“就是处理伤口,累着了。谢谢您,明天真的不用再送饭了。” 送走婆婆,她强打精神给少年喂了饭,随后几乎凭着本能爬上床,瞬间陷入沉睡。 身侧传来均匀呼吸声,少年这才缓缓睁眼。 在朦胧暮光中,他望向这个相识不过两日、似乎无所图谋、只是一心拯救自己的少女。 她懂得极多,却不通世故;她从天而降,行为奇异。她或许就是神吧?他想。 即便不是世间供奉的神明,也定是独属于他、前来救赎他的神。 若真能痊愈,待他报了血海深仇……若那时他还活着,这条残命便是她的罢。 念头至此,心中盘桓多日的迷茫竟奇异般消散。 他终于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她,未来该去往何方。 然而半夜,云棠被指尖传来的滚烫触感惊醒——他发烧了!她立刻找药,可少年牙关紧咬,怎么也喂不进去。 情急之下,只好往他伤最少的脸上轻呼一掌。 人虽没醒,却开始说胡话:“不……翻……我翻身……” 云棠哭笑不得,趁他嘴唇微动,眼疾手快地将药丸塞进嘴里,迫使他咽下。 随后她便开始彻夜物理降温,用凉水一遍遍擦拭。 天色将明时,他额间的温度终于降下。极度的疲惫席卷而来,云棠来不及爬回自己的位置,便歪倒在床边沉沉睡去。 少年再度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幕:少女趴在床边,睡颜疲惫却安宁,仿佛守护了他一整夜的神明。 一股混杂着感激、愧疚与决绝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能再将她拖入自己的危险漩涡之中了。 又是一夜未眠。清晨,云棠正准备出门采集,却被苏御叫住。 “我叫苏御,是镇北侯苏擎之子。”他面色凝重,“苏家被诬叛国,满门抄斩,如今仅剩我一人。仇家不会放过我。你于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再连累你。” 云棠一把将他按回床上:“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走了不等于白费功夫?而且我们说好的,你是我未婚夫,怎么能反悔?” 见他语塞,她思路已跳到下一步: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只要“苏御”不存在了,仇家自然没了目标。 一个绝妙的主意瞬间成型:为他举办一场葬礼! 她风风火火来到容婆婆家,直言担心仇家寻上门,想布置丧事掩人耳目。 容婆婆失笑:“挂点白布,撒些纸钱便罢。”说着轻戳她额头,“就你这孩子机灵!”转身拿出两张极薄的人皮面具,“戴上这个,更能隐藏踪迹。” 云棠谢过婆婆,回家立刻为两人戴上面具。经她巧手点缀,苏御脸上呈现出“罹患恶疾”的将死之相。她在屋内挂上白布条,一场精心策划的“葬礼”准备就绪。 果然,不久后门外响起跋扈的声音:“是这里吗?进去看看!” 苏御迅速闭眼调整呼吸,进入“角色”。 云棠心头一紧,随即涌上一股刺激感。她迅速在自己脸上也点了几处红斑,扑到床头放声哀哭:“夫君!你死得好惨啊——” “哐当”一声,木门被踹开。几个衣着光鲜的纨绔走了进来,与破落环境格格不入。 直到几人走到跟前,云棠才猛地转过一张布满红斑的脸,带着惊恐和泪水问道:“你、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你……你的脸怎么回事?!”为首的程姓男子被吓得魂飞魄散,踉跄后退。 “程兄,你就这点胆子?”旁边一个身着深蓝色华服的刻薄男子冷哼,“不过是个丑妇和一个死人,瞧把你吓的。” “把白布掀开!”蓝衣纨绔嫌恶地命令道,自己却掩鼻后退了一步。 云棠怯生生地抬头,脸上红斑骇人:“你们……是狗蛋的朋友吗?狗蛋啊!你朋友们来送你了!”她哭嚎着猛掀白布,同时眼疾手快,抓住探头张望的绿衣纨绔往前一拽! “啊——!”绿衣纨绔的脸险些贴上苏御那张布满“尸斑”的“死人”脸,吓得跌坐在地,魂飞魄散。那近在咫尺的恶臭,更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是、是瘟疫!”不知谁喊了一声,几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往外挤。 云棠一边“哭喊”着“别走啊!还没给奠仪呢!”,一边眼疾手快地扯下程姓纨绔腰间的荷包。其余几人见状,忙不迭解下钱袋像扔瘟疫般丢给她,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砰”地关上门,云棠脸上的悲戚瞬间收起,她得意地晃着鼓囊囊的荷包走到床边,想起几人狼狈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这笑声感染了苏御,他紧绷的心弦一松,嘴角也勾起一抹久违的、真心的弧度。 清点“战利品”,竟有近三百两银子。手握“巨款”,云棠立刻决定去镇上请最好的大夫,为苏御诊治内伤。 她包下李老三的牛车,带着欢呼雀跃的丁香一同前往镇上最大的“仁心堂”。 李老三上前一步,熟络地答道:“小哥,俺们想请贵馆专治外伤的王大夫出诊。病人是这丫头的未婚夫,伤得极重。” “王大夫今日病人不少,我去问问。”药童面露难色。 “小哥哥,我们有钱!”云棠一听,立刻从兜里掏出一把碎银,急切地说,“麻烦一定请王大夫来!” 唬得李老三赶紧按住她的手。这丫头真是不知世事险恶,哪有这样露财的!在23世纪治安良好的环境中长大的云棠,对“钱财不可外露”的常识毫无概念。 好在医馆内无人特别注意。很快,药童便领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出来,正是王大夫。 “病人眼下情况如何?”王大夫捋须问道。 “他全身多处骨折,兼有利器伤、钝器伤,内伤情况不明。”云棠条理清晰地陈述,“王大夫,请用最好的药,我们有钱!”说着又想掏银子。 一旁的丁香也用力点头附和:“嗯!很重!” 李老三赶紧再次按住云棠那不安分的手。 王大夫听说病情决定处理完手头的病人立马出诊。 就在等待的间隙,云棠无聊地四下打量。恰在此时,一位衣着华贵却精神萎靡的男子,在家仆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他身着一件月白色丝绸圆领袍,料子上织着精致的暗纹,一身行头价值不菲。 然而,他身体异常消瘦,华服像是挂在衣架上般松松垮垮,眼窝深陷,面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败。 他在堂中坐定,药童显然认得这位贵客,立刻殷勤地奉上一杯热茶。 陈员外伸手去接,那只手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杯盖与杯身撞得“咔咔”作响,滚烫的茶水泼溅出来,烫得他手一缩,昂贵的衣袍顿时湿了一片。 “废物!你想烫死我吗?!”陈员外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暴怒,声音嘶哑而尖厉。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云棠的注意。她敏锐的目光迅速扫过对方——手指震颤、情绪失控、身形消瘦……这些症状让她心中一动。当陈员外因怒吼而咧开嘴时,云棠清晰地看到他齿龈边缘那条蓝黑色的“汞线”! 这是典型的重金属中毒! 就在这时,李老三回来了。云棠立刻压低声音问他:“三叔,那位员外是什么人?看起来病得不轻。” 李老三瞥了一眼,也压低嗓门说:“那是咱们镇上有名的陈员外,可最近家里出了怪事,说是……闹鬼!”他凑近些,神秘兮兮地道,“他家宅子近来鸡犬不宁,家人接二连三地病倒,都说是冲撞了邪祟。有个姨娘半夜听到古怪声响,竟活活给吓死了!请了多少和尚道士都不顶用。” 闹鬼? 云棠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的弧度。作为来自23世纪、信仰科学的顶尖人才,她怎么可能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说。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第4章 苏御中毒 云棠的思绪飞速运转:全家中毒,根源极可能是水源污染。中毒越深,对神经系统的损害越大,那位姨娘出现幻觉也就不足为奇,或许她本就做了亏心事,在神经衰弱下更易被恐惧吞噬。污染源想必靠近她的住处,才让她中毒最深,最终惊吓致死。 而富商作为一家之主,中毒已久却仍未缓解,说明问题尚未解决。若能替他解决此患,定能赚取一笔丰厚的诊金! 正盘算着,王大夫已背着医箱走了出来,准备随他们出诊。 与此同时,家中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苏御,开始感到不安。云棠出门时日头尚早,如今已夕阳西斜,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 她……或许真的走了。 见识了白日的凶险,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该远离他这个麻烦。走了也好,至少她是安全的。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涌上心头,他本不该贪恋这份温暖的。 他不配。 他举起尚能活动的左手,狠狠捶向自己胸口,试图用疼痛压下那被遗弃的绝望。这本就是他应得的结局,本就该他一人承受。 “吱呀——” 院门在这时被推开。 苏御全身瞬间紧绷,又在下一秒彻底松懈下来,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我回来啦!苏小御!你猜我带谁回来啦!”云棠雀跃的声音如同阳光般驱散了屋内的阴霾。 她没走。巨大的庆幸感让他几乎虚脱。原来仇恨只会让人坚硬,而失而复得,才能轻易击溃一个人的心防。 “我们回来啦!苏小御!”丁香也学着云棠喊道,一手举着五串糖葫芦,另一手毫不客气地拽着王大夫的衣袖就往里走。 苏御内心顿时警铃大作!他虽然盖着被子,但底下……可是空空如也! 转眼间,丁香、云棠和李老三都进了屋,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准备围观大夫问诊。 苏御被看得头皮发麻,只能用唯一的左手死死攥住被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们,可否先出去?” “咋了?” “为什么?” “我要看!” 三人异口却不同声地拒绝。 王大夫看着那裹得密不透风的被子,上手欲掀,却发现被子仿佛长在了病人身上。他无奈道:“小伙子,讳疾忌医可不行。”随即转向那三人,“诸位,还请门外等候,病人亦需清净。” 三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挪了出去。苏御长舒一口气,终于松开了手。 待王大夫小心地揭开层层纱布,一副被处理得“不拘小节”的躯体显露出来。令他惊讶的是,大部分伤口竟已开始愈合,尤其是一些深可见骨的创伤,竟被人用线细细缝合了起来。 “胡闹!伤口岂可如此缝合!这是何人所为?”王大夫顿生愠怒。 “晚辈不知,”苏御面不改色地隐瞒了云棠的存在,“当时昏迷不醒,醒来时伤口便已处理妥当,血也止住了。” “不对,”王大夫仔细检视着他肩头杂乱却有效的缝线,眉头紧锁,“这处伤口逾半月之久,是何时处理的?” “前日。” “奇了……”王大夫的怒气转为惊异,他俯身细细观察,“这针法虽潦草,愈合情况却远比放任自流要好!将创口缝合,使其闭合以利生长……此法看似粗暴,却内含至理!老夫怎就未曾想到!”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急切地追问,“小哥,替你缝合之人究竟是谁?此法于医道至关重要!” “抱歉,前辈,晚辈确实不知。”苏御再次坚定地回答。 王大夫压下心中激动,又检查了他的骨折处。包扎虽潦草,但断骨对接精准,甚至连一处复杂的粉碎性骨折也被巧妙地复位固定。他心中疑窦丛生:此人手法时而如新手般笨拙,时而又展现出接骨高手的老练,实在矛盾。 他熟练地为其更换伤药,用干净纱布重新包扎,并将夹板固定得更为稳妥。 最后,他才屏息凝神,将三指搭在苏御腕间。 他沉吟良久,方才开口,语气凝重:“小哥,你伤势之重,已耗损根本,脉象沉细涩滞,是气血两虚、瘀血内停之兆,须长期静养,徐徐图之。” 他话锋一顿,眉头再次蹙起:“然而,你这脉象之中,另有一股弦紧躁动之意,隐有滑象,似有外邪深入经络脏腑。这并非单纯伤势所致,倒像是……中了某种慢性毒素。你是否长期接触过不同寻常之物?或是服用过什么丹药?” “我不知,此毒可解?”在那样的环境下,活着已是艰难,被下毒也并非难事。根本防无所防。 “此毒虽棘手,但并非无解,”王大夫捋了捋胡须,“只是解毒所需的几味药材,颇为珍贵……” 话音未落,在门外竖着耳朵听的云棠像只兔子,一下子窜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块熟悉的银子: “大夫!我们有钱!用最好的药!” 一旁的李老三无奈地一拍额头,这丫头,钱在她口袋里简直烫手! 王大夫先是一愣,随即被她的模样逗笑了,转头对苏御打趣道:“这小娘子待你倒是真心实意,这银钱在她手里,是一个子儿也存不住啊。” 在外间的木桌上,王大夫提笔开方。云棠好奇地凑过去,随即悲剧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文盲!那些在她看来歪歪扭扭、如同密码般的字符,她一个也不认识。 尽管看不懂,云棠的叮嘱却一句没少:“王大夫,一定要用最好的药!务必把他体内的毒清除干净!” 王大夫笔下不停,笑着应承:“好,既然你要求,那就再加一味老山参。他如今气血两亏,每日含服少许,最是补益元气。”他顿了顿,看向云棠,“今日未曾带全药材,明日你可来镇上药铺抓药。这第一副药先吃十天,里面名贵药材不少,作价约一百二十两。你的银钱,可还够?” “一百二十两?”云棠心里快速盘算,那二百多两银子还真不经花,她赶紧追问,“那之后还需要吃多久?” “估摸需连服一月,每十日根据病情调整一次方子。备上三百两,应是绰绰有余了。”王大夫说着,目光扫过这间家徒四壁的破落屋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善意的调侃,“小姑娘,这可是一大笔钱,你当真拿得出?” “够!绝对够!您放心开药!”云棠的小胸脯立刻挺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差钱”的豪迈。在她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王大夫状似无意地又抛出一句:“不过嘛——若是你愿意告诉老夫,他这身伤究竟是经何人之手处理的,这诊金药费,倒不是不能再商量商量。” 他说完,便好整以暇地停下笔,带着一丝“狡猾”的笑容,静静等着云棠的反应。 第5章 有关才不外露的道理 “真的吗?那太好啦!”云棠一双圆眼瞬间笑成了月牙,“您能给我们便宜多少呀?” 王大夫捋着胡须,笑得像只成了精的老狐狸:“药钱按成本价算,老夫再贴补一些,给你们减免一百两,如何?” “一言为定!”云棠立刻凑近,压低声音,像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其实,他的伤是我处理的。但您可得替我保密!” 王大夫惊愕地上下打量她:“小娘子,此话当真?那你告诉老夫,缝合伤口用的是何线?” “是羊肠线,”云棠流畅地解释,“取自牛肠,分离出绒毛膜后,经过清洗和消毒——就是用高温蒸煮或者盐水长时间浸泡,最后制成线。这种线的好处是能被身体吸收,无需拆线。” 王大夫听得眼中精光连闪,豁然开朗:“妙啊!原来如此!竟是这般道理!” “云棠,你们在说什么?”内间的苏御被李三叔拉着问东问西,心思却全系在外面,隐隐感到不安。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苦心替她遮掩的秘密,已被她本人轻飘飘地合盘托出,而她竟以为那句“不要跟别人说”已是万全的防备。 当苏御后来得知真相时,追悔莫及。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姑娘对人的戒备心几乎为零。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明火执仗的恶人才是坏人,但凡看起来和善的,她便全无防范。 “王大夫答应给我们减免药费呢!”云棠欢快地跑进来报喜,“算下来,给你治病大概只需要二百两就够了!” “多……多少?二百两?”李三叔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云丫头,你莫不是在说梦话?” 苏御用唯一能动的左手默默盖住了脸。看来往后必须努力赚钱了,这丫头,根本存不住隔夜钱。 “云棠,”他斟酌着开口,语气带着无力与愧疚,“其实……我不必用那么好的药。” “怕什么?”云棠浑不在意地摆手,“咱们不是还剩五十多两吗?” 苏御闻言,内心叹息更深。家底就这么随口说出来了吗?这孩子,是非教不可了。 最终,花钱的事还是拗不过云棠。送走王大夫,治疗方案便就此定下。 晚上,两人对着能量棒当晚餐时,苏御决定好好跟她谈一谈。 他放缓语气,温和地说:“云棠,谢谢你为我治病。但这些钱是你挣来的,你更应该花在自己身上。” “我就是花在自己身上了啊!”云棠咬着能量棒,理所当然地说,“我在你身上做研究呢!” 研究…… 苏御感觉心口中了一箭。所以在她眼里,他到底是什么?算了,当务之急是教会她“财不露白”。 “或许你以前生活的环境很安全,”他耐心引导,“但这里不同,坏人很多。所以,绝不能轻易让别人知道你身上有钱,明白吗?否则会引来祸事。” “原来是这样吗?”云棠歪着头,眼里是纯粹的求知欲,“怪不得李三叔总是按着我的手。那李三叔也不能说吗?容婆婆呢?” “如果可以,连我也不必告诉。”苏御认真地看着她,“只有你绝对信任的人,才能透露。钱是你的,你要学会为自己打算,而不是全都花在别人身上。我现在还无法赚钱,若钱花光了,我们就要挨饿了。” “没事没事呀!”云棠拍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豪迈模样,“我可以去赚钱!” 苏御被这话噎了一下。为什么她的每一句回答,都在他的预料之外? “你……打算怎么赚钱?”他顺着话头问。 云棠立刻神秘兮兮地凑近:“我今天在医馆看见镇上的陈员外了,他是汞中毒!我打听过了,他全家都中毒了,说是闹鬼。但我有办法找到毒源,治好他们!到时候,肯定能赚一大笔钱!” 苏御怔住了。他没想到,她口中的“赚钱”,并非虚言,而且已然有了如此清晰的眉目。 “你有什么具体计划?打算如何取信于陈员外?”苏御觉得这个赚钱的路子可行,决定帮她完善计划,并主动揽下谈判的差事。 “我打算扮作道士,上门查找水源。可听说陈家请了无数高人都无功而返,我们该怎么让他信服呢?” 苏御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抹与她不同的、属于尘世的智慧:“人们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或笃信不疑的事。与其主动告知,不如扮作高人,让他来求你。” 他继续细化:“先打探出他常去之处,在其附近‘偶遇’,点破他的病症,再小露一手‘神迹’。事成之后,由我来谈报酬,定不让你吃亏。” “好啊好啊!就这么办!”云棠觉得这计划既好玩又刺激,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仿佛一刻也等不及。 苏御被她这模样逗得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连自己都未察觉:“明日把丁香带上,让她扮作你的师妹,既能掩护,也能护你周全。” “哈哈,丁香肯定高兴坏了!等赚了钱,我要给她买最好吃的糖,买十斤!还有点心!” 苏御无奈摇头,真是个孩子心性。他实在想象不出,究竟要怎样纯净的土壤,才能养育出如此不染尘埃的灵秀之人。 翌日清晨,云棠便带着丁香出发。这回她记着苏御的叮嘱——尽管他昨晚提出时很是窘迫——外出必须告知,免得他担心。 今日的主要任务是抓药,并顺道打听陈员外的行踪。 并非赶集日,街上行人稀疏。她们依旧包了李老三的车。一进医馆,昨日那药童便热情地迎上来,不等她们开口,就将三人引至座位,随即快步去请王大夫。 不过片刻,王大夫便疾步而来,甚至吩咐药童看茶。 呦呵,待遇升级成VIP了。 王大夫的目光灼灼地锁定在云棠身上,情急之下,伸手便想将她拉到柜台后细谈。云棠被他拽得一个趔趄。 一旁的丁香见状,瞬间炸毛! “呔!你敢动我棠姐姐!”她一个箭步上前,李老三眼疾手快赶忙阻拦,但那一脚还是带着风声扫了出去,虽卸去大半力道,仍将年迈的王大夫踹得踉跄几步,跌坐在地。 “丁香乖!”云棠赶紧按住如同小兽般护在自己身前的丁香,“王大夫是请我去看东西,有话要问我,不是坏人。” 丁香眨眨眼,立刻收势,随即一个标准的九十度深鞠躬,嗓门洪亮:“王大夫!对不起!” 这声中气十足的道歉,吓得刚被扶起的王大夫又是一哆嗦,苦笑着连连摆手:“无妨、无妨……小友真是……身手不凡。” 第6章 云棠杯水窥秘 王大夫的手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不由分说地拉住云棠就往里走:“小娘子,快随老夫来!你昨日所言那‘缝合之术’与‘羊肠线’,实在精妙,老夫心痒难耐,有几个关窍必须立刻向你请教!” 他力道不小,云棠被拽得一个趔趄。一旁的丁香立刻竖起眉毛,像只被侵犯领地的小兽。李老三眼疾手快,赶紧拦住这怪力丫头,连声安抚:“丁香乖,王大夫是请姐姐问问题,不是打架!” 云棠回头,不忘对李老三喊道:“三叔,别忘了帮我们打听的事!” “放心,包在我身上!”李老三拍拍胸脯,牵着仍气鼓鼓的丁香转身去了。 三步并作两步,王大夫已拉着云棠穿过医馆后门,来到一处宽敞后院。只见院内竹匾林立,各式草药在日光下散发出干燥的苦香。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几个笼子,以及旁边一堆……生死不明的兔子。 “你看!”王大夫指着那堆兔子,语气既兴奋又沮丧,“老夫昨日听你一言,茅塞顿开,回来便连夜缝了十几只!可、可这活下来的,还不足半数!”他像个急于得到师长肯定的学童,眼巴巴望着云棠,“小娘子,你快帮我看看,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云棠心下明了,这便是古代的动物实验了。她取过剪刀,小心翼翼地拆开几只兔子的缝线,仔细观察创口。有的皮开肉绽,有的则已红肿流脓。 “王大夫,您看这只,”她指着一只伤口极深的兔子,语气认真,“动物的身体,并非只有皮与肉。其下还有筋膜、肌肉、脂肪、腹膜等诸多层次。若只将表皮强行拉拢,内里无法愈合,脓血郁积,自然难以存活。”她又指向另一只发炎的,“还有这只,您用的刀具恐未彻底洁净,病菌……呃,就是‘污秽邪气’已侵入伤口。缝合前,须用消过毒的利刃,将不洁的腐肉尽数剜去,方可缝合。” 王大夫听得如痴如醉,连连拍腿:“原来如此!层次!洁净!老夫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啊!”他接着又追问起羊肠线的制作细节。 云棠毫无藏私之意,将自己所知的和盘托出,从材料处理到消毒保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许多细节,我也只是知晓原理,具体如何做得更好,还需您这般经验丰富的大夫,亲手反复试验,方能将此术完善,推广于世,造福更多的人。” 王大夫望着眼前目光清澈、言语恳切的少女,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行医数十载,见过太多人将独门秘技视若性命,何曾见过如此无私襟怀?能力卓绝却不骄不躁,心怀慈悲且敬畏知识。 激动与敬佩之情汹涌澎湃,老者后退一步,双手作揖,对着云棠便是深深一躬。 云棠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跳开半步。——这古人怎么又鞠躬?道歉鞠躬,请教也鞠躬?她手忙脚乱,也赶紧对着王大夫拜了下去,口中连连道:“使不得,使不得!王大夫您快请起!” 一老一少,在这满是药草与兔子的后院,对着拜了起来,场面一时有些滑稽。 ----- 不久后,与李老三、丁香汇合的三人,已打探到陈员外每日午后必至“雨前茶阁”听曲静心。 茶阁内,丝竹袅袅,清茶飘香。三人忍痛花了二钱银子,点了壶最便宜的碧螺春,在离陈员外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李老三盯着那小小的茶壶,心都在滴血,压低声音嘟囔:“这么点水叶子,够买多少米面了?啧,有钱人的日子,真是造孽,也不甜滋儿的,几口还不够解渴,一泡尿下去,啥也没了!” 云棠见时机成熟,对丁香使了个眼色,两人端起自己的茶杯,缓步走向闭目听曲的陈员外。 云棠站定,目光放空,做出几分超然之态,声音清冷:“这位老伯,晚辈观您气色,印堂晦暗,面颊消瘦,手足微颤,可是家中近日屡生异响,夜难安枕,家人心神不宁,甚有幻视幻听之症?” 陈员外猛地睁眼,闪过一丝惊疑,随即被浓浓的疲惫与戒备覆盖。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前来行骗的和尚道士他见多了。 云棠不慌不忙,将手中茶杯微倾:“正如这杯水,看似清澈,实则不然。”她指尖拈起少许细盐,撒入水中,盐粒缓缓下沉。“而府上日常饮用之水,恐怕更为不堪。” 她说话间,手指似无意地在陈员外那杯未动过的茶水上方拂过,一小撮泥土已悄无声息地落入杯中。盐粒撒入,迅速被浑浊的茶水吞没。 “病源非在鬼神,而在活水。”云棠语气笃定,“信与不信,全凭老伯。若想根除,明日此时,可来此处寻我。”说罢,她作势便要转身。 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一枚石子破空而来,直射陈员外面门!劲道凌厉,眼看便要打中他的眼睛。 电光石火间,一直安静站在云棠身后的丁香动了。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她已拈起桌上一粒瓜子,随手弹出。 “啪!”一声极轻微的脆响,那激射的石子竟被瓜子打得偏离方向,“嗒”地一声落在茶桌上。而那颗瓜子,则深深嵌入了对面的梁柱之中。 陈员外惊得目瞪口呆,等他回过神,低头看去,只见桌上那枚袭击他的石子上,赫然多了一个穿透的小孔! 等他再抬头,那两名少女已不见踪影,唯有梁柱上那枚嵌入的瓜子,无声地诉说着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 ---- 离开茶阁,走到无人小巷,李老三立刻挺直了腰板,得意洋洋地邀功:“怎么样?三叔我这手‘投石问路’准头不错吧?当年你们三婶,就是被我这么一颗石子……嘿嘿,才牵上的红线!就是可惜了那壶好茶,还没喝几口呢!” 云棠心情大好,这次“组合拳”效果超群:“三叔您真是太厉害了!等这事成了,别说二钱银子,二十两谢礼都给您包上!” 她伸出大拇指,丁香也学着她的样子,用力比了一个。 李老三顿时觉得脚下生风,仿佛重回少年时,三人并排走着,几乎横满了整条小巷,气势十足。 照例给丁香买了冰糖葫芦,不过这次只买了一串——上次容婆婆发现她一口气吃了五串,已下了严令。 而在回府的路上,惊魂未定的陈员外正反复思量着今日的奇遇。那少女一语道破他的病症,那道姑身手莫测,还有那杯浑浊的水……正心神不宁间,迎面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缓步而来。 陈员外定睛一看,心中一震。来人他认得,正是曾为陛下炼制丹药、声名赫赫的清风观主持——十一真人。 陈员外一见来人,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急忙迎上前去,深深作揖,语气恳切:“十一真人!您道法高深,我家近来遭难,家人病困,宅邸不宁,还求真人慈悲,指点迷津啊!” 十一真人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目光似乎能洞穿人心。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淡然一瞥陈员外,声音飘渺:“陈居士,解难之法,今日已有人送至你手,又何需老道多言?” 陈员外先是一愣,随即想起那两位神秘少女,尤其是那杯浑浊的水和小道姑神乎其技的身手,心中豁然开朗,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多谢真人点拨!多谢真人!” 他忙不迭地回家准备去了,一心想着明日该如何恳求仙姑出手。 若云棠在此,定会一眼认出,这位声名在外的十一真人,正是当初在破屋外,为她与苏御指明方向,并赠予铜钱的那位神秘白衣道人。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李老三就赶着牛车到了院外,嗓门洪亮:“云丫头!丁香!时辰不早,该出发啦!” 他可是一夜未睡,脑子里反复盘算着那二十两银子。他李老三活了四十三年,这等“巨款”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怎能不激动? 云棠还在梦中与实验室的数据搏斗,就被这充满干劲的呼喊硬生生拽了起来,睡眼惺忪。 丁香倒是早已起身,在院子里虎虎生风地打完了两套拳,精神抖擞。三人再次风风火火赶往镇上。 又一次花了二钱银子“门票”进入雨前茶阁,李老三虽仍觉肉疼,却也能自我宽慰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值!” 时辰尚早,茶阁内客人稀疏。有钱有闲的老爷们,多半要等午后才会慢悠悠地现身。三人只得枯坐,靠着免费续水喝了个“水饱”。直等到壶中茶味淡如白水,连添水的小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时,陈员外才终于摇着步子,姗姗而来。 丁香性子急,作势就要起身,却被云棠一把按住。云棠想起苏御的叮嘱,低声道:“沉住气,等他主动来求。” 三人于是按兵不动,只余眼角余光悄悄留意。那厢陈员外进门后便急切地四处张望,果然,一眼便瞥见了那醒目的道袍。他眼睛一亮,立刻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桌前,态度恭敬无比:“小仙姑!小人陈自强,昨日蒙您指点,如拨云见日!恳请仙姑移步寒舍,助我解决那水源之患,救我全家性命!” 三人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云棠只微微颔首,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语气平淡:“陈员外,前头带路吧。” 陈府距茶阁不远,步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朱门高墙,气象不凡。陈员外极为客气,亲自引着三人从正门而入,礼遇有加。 对于探测金属与污染物,云棠自有她的“法宝”。她借道袍袖子的掩护,悄悄取出23世纪的便携式金属探测仪,同时戴上了能将分析结果直接投射到视网膜的微型光脑眼镜。在旁人看来,这位“小仙姑”只是手持古怪“法器”,脸上多了件新奇饰物,更添几分神秘。 云棠让陈员外带着他们沿府内活水溪流溯源而上。根据李老三昨日的情报,那位暴毙的姨娘院落正在上游,这与她的推测不谋而合。一路行去,探测仪发出规律的轻微“滴滴”声,显示水中含有微量汞。 直至走到那姨娘院落旁的溪流源头处,仪器读数骤然飙升!云棠立刻在附近仔细勘查,最终在一处地面停下,语气笃定:“问题根源,就在此处。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