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年冬 [娱乐圈]》 第1章 穿堂风 穿堂风穿过楼宇,掠过窗棂,拍在窗户上。年久失修的铁窗框框作响,房间里暖黄的灯只映了半个空间,钢琴的黑白键暗在黑夜里,被几缕月光撒上。放在桌上的手机正放着直播,成为了除了风以外房间里唯一一种声音。 浴室里氤氲弥漫,洗澡水声停止,头发还湿着的人从浴室走出。发梢的水洇入衣领,云澜意随意地拿毛巾擦了擦头发,挂在脖子上,拿起手机往沙发上坐下。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阑珊之夜,可以算得上是娱乐圈里最高层次的晚会及奖项了,没有哪个艺人会不想上台领取属于自己的荣耀与掌声,云澜意也不例外——尽管他依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 直播进程已经到了最佳男配角奖,主持人仍然在卖关子。 “那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下面我宣布,今年阑珊之夜的最佳男配角奖的得主是……” “电影《青迷》中王梁的扮演者——崔照里!恭喜照里!” 那个人整了整衣襟,站起来面带笑容转身向所有人鞠了一躬,一步一步走向领奖台,伴随着起此彼伏的掌声。 金灿灿的奖杯被他举起,得主微微欠身对着话筒说领奖词:“很荣幸能够获得这个奖项,今天我能站在这里离不开徐导和陈编,更离不开观众朋友们,是你们与我一起经历了王梁的一生。虽然王梁最后还是牺牲了,但是我相信他永远存在于我们心中,像火焰一般,久久不灭。再次,谢谢大家。”语调不紧不慢,温和得就像是这个奖本该属于他。 崔照里眉眼细长而且微微上挑,但整个人没有太多的锋利感,反倒多了几分柔和,笑起来又像草原雪地上的赤狐。 云澜意认识他。不是因为他红而认识的那种认识,而是他们曾经确确实实地打过招呼加过微信的那种认识。 思绪溯洄到两年前,那时他接受了大学舍友的邀请去给他导演的短剧唱OST,也正是在杀青宴上他们有了至今为止的唯一一次对话。 “崔老师好,我是云澜意,唱OST那个。”云澜意端着酒杯微微弯腰,在崔照里的杯缘下方碰了碰,以表敬意,按辈分来说,面前这个长他三岁且比他早三年进入娱乐圈的人确实是前辈无疑。 崔照里笑了笑,喝了口酒回应他,“你好,崔照里。” 这个人貌似对谁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礼貌有加的样子。云澜意想。 杀青宴时间不长,最后在众人的起哄下云澜意还是被迫拿着音质不怎么好的“全损”麦克风上去唱歌。舞台灯只是一盏大白灯,映得云澜意眼睛生疼,一片光亮下,他隐约看到崔照里咪起了眼,有点打量他的意味。 两年来,杀青宴忘得七七八八了,唯独那一眼对视成了云澜意为数不多的能印在脑海里的回忆。 “哐哐——” 铁窗又被拍得作响,把云澜意从思绪强行拉回来。颁奖已经结束,活动进入了下一个环节,云澜意关掉直播,起身回房,客厅里最后一丝人造光被关掉,只剩下孤独的月亮。手机被扔上床,云澜意捞起旁边的吹风机胡乱把头发吹干,钻进了被窝里,顶着疲惫的身体迷迷糊糊睡过去。 遥远的S市某个高档酒店里。 房卡被插入凹槽,全屋的灯光亮起,不到一秒便被人用手关掉,只剩下了浴室的一盏灯。 崔照里站在浴室排气扇旁边,烟气缭绕,脚下是刚被吸尽的烟头,数量不算少。 他抱着胸的那只手紧紧握拳,指甲陷进肉里,表情却依旧没有波澜,唯有咬紧的牙关叫嚣着他此刻的痛苦。 手机在洗手台上响个不停,微信聊天页面上一条又一条的消息接连而至。 [崔照里你怎么回事?] [男配角是吗?演了这么多男主最后就拿了个男配角的奖,我都替你尴尬?] [你这一年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工作?] [回答我的问题,崔照里?你又玩失踪是吗?] 这一切消息均源自对话框最上面那个消息人“妈”。 两个月前,病情报告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印着的轻度焦虑宣告如今的一切。今天的阑珊之夜开到后半场,在“最佳男主角”出来时崔照里已然心跳加速,莫名的焦虑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对一切的交流都开始感到厌恶,回避,回避,再回避。 但他人需要在公众场合保持良好的形象,所以他笑着,用尽一切精力去保持正常。 “啪”,房间的灯被人为打开,经纪人黄哥走了进来,倚在门上,看着台上的手机,又看了眼崔照里,叹了口气,说:“好了,医生不是让你少抽烟吗?怎么又抽上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不用早起,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再回去。诶对了,需不需要给你约个心理咨询?” “不用。没用。”崔照里的声音意料之中的哑。 “行,早点睡啊,别抽烟了。” 浴室门被关上,崔照里嘴里最后一口烟被吐出。收拾完烟蒂,他开了冷水把自己浇了个遍,企图把身上的焦虑都冲走。 等到收拾完一切,崔照里坐在床上,床头灯暗着没开,S市车水马龙的夜晚被玻璃窗展示无余。微信消息里出现了个不常见的名字。 云澜意:恭喜崔老师! 这句话算是把崔照里看笑了,他扯了扯嘴角,默念了一句,“趋炎附势。”而后转头把手机扔在床头柜上,睡下。 一缕新阳袭来,A市的早晨开始工作。 旧楼的地暖在半坏办好中运行着,云澜意在半睡半醒中过了整夜,这已经成为了他冬天的常态。 只是冷了一点,没什么不好的。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手机亮起,8:00的大字显示在屏保上,云澜意眯着眼关掉闹钟,努力适应着光线,却也不忘看一眼昨晚临睡前给崔照里发的消息。 没有回复。意料之中。 又闭着眼睛小憩了一会,云澜意终于慢慢悠悠像树懒一样从床上爬起来洗漱。阑珊之夜的结束也意味着农历一年快要到头,云澜意本身就没什么工作,到了年末更是闲上加闲,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跑去小动物救助站里帮忙,毕竟大家都要回家过节,只剩他一人留在A市清清闲闲无事可干。 舍不得花钱打车,云澜意带着早饭上了公交,又走了近一个小时的路才到郊区的救助站。这是A市最大的一家流浪猫狗救助站,近500只小流浪在这里生活着,而云澜意今天的任务就是给他们配食,以及打扫救助站。 寒风冻得云澜意双手发红,他看着自己的手,依稀还能想起高中时音乐老师说他这双手就是弹钢琴的料,于是从那以后他那就再也离不开钢琴,离不了音乐。只是可惜现在的环境着实不允许他弹琴。 可惜吗?可惜的。 但是猫猫看不懂人类,它只在想人类不给它喂吃的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手在干嘛? “喵呜——”大橘蹭蹭了那双冻红的手,翻着肚皮咕噜噜地撒娇。 “好啦大橘,给你给你。” 人逢劳动精神爽。给猫猫狗狗喂食的满足感慢慢浮现在云澜意脸上,感觉逃跑到了动物星球,只有在这,才能暂时忘记那些烦恼,无忧无虑地过一天。 日暮降临,高楼逐渐亮起了灯,下班的行队壮大了起来,车排车的,人挤人的,每个人似乎都被困在了名为生活的牢笼。 云澜意罕见的打了车,坐在四轮上磨磨唧唧地往城区走,在一家甜品店下了车,并赶在它打烊前买走了最后一个打折小蛋糕。 今天也是个很特殊的日子——他的生日。 拎着小蛋糕,云澜意把围巾往上遮了遮,遮住自己的口鼻,以抵挡冷冽的风带来的攻击。他生的好看,瞳孔是晶莹的紫色,像洞穴里发着幽光的紫水晶。左眼眼角下的一小痣显得整个人更柔和了一分。 会有人把他比作色彩鲜艳的油画,也会有人想往油画上泼墨点。 回家洗完澡一切准备就绪,云澜意开了直播,这是每年给粉丝的必备项目。 火焰映着蓝莓蛋糕,透出好吃的光泽,云澜意闭着眼,双手合十默默许愿。 今年再多点工作吧。 转而,火光熄灭,白炽灯重新亮在直播间里。 “谢谢大家!为什么不是整个蛋糕?其他的分给他们了哈哈哈。” “今年的生日愿望?唔,说出来就不灵了哈哈。” “想听钢琴啊,那我等会弹个肖邦的《小狗圆舞曲》吧!正好今天见了小狗。” …… 直播结束的那一刻房间内回归寂寞。冬日的风又偷跑进来,连带着楼上摔碗筷的声,云澜意的太阳穴跟着突突地发疼,楼下还伴随着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他一万次祈祷打黄扫非能够清到这里来。 应和乱七八糟的声音的是钢琴声,一曲《水边的阿狄丽娜》从指尖缓缓流出,流入时空。 “好的老师我明天去上课。” 云澜意离开钢琴椅,翻身躺到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瞳孔反射着窗外的月光,微微亮着。 家里离学校远,云澜意只好在外面租了个房子,每天就是三点一线地课室琴房出租屋地跑,这家二手钢琴也是他花光自己所有积蓄买下来的。 少年面对未来一片迷茫,到底去哪,到底怎么办,他心里一个答案也没有。有的只是被课业压着向前走的压力。 音乐,也只有音乐能成为他稍微喘口气的避风港。 钢琴最后一个键被敲下,少年时代早已落幕近五年之久,云澜意回过神,把思绪从回忆里抽离,抿着嘴,把钢琴擦好。 焦虑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回了A市把自己关在家两天后崔照里终于拿起他的手机开始回消息。 钟撰:哥哥哥你还好吗? 钟撰:哥你回我吧[大哭][大哭][大哭] 钟撰:哥我不是故意把你的烟拿走的,是黄哥让我拿的,你别怪我啊[大哭][大哭][大哭] 崔照里看着满屏的消息眉心跳了跳,心里问候了钟撰几句才捏着眉心好声好气地回复他。 巷:闭嘴。 钟撰:好嘞哥。[乖巧] A市冬日的早晨晴空万里,暖和的日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打在地上。崔照里处理完消息,随手拍了一张阳光洒在地板上的图发了微博。 配文:天气很好。 崔老师本人现在心情也很好,只有手上还存留下来的血痕在回忆那晚的事。他难得穿上了围裙给自己下了碗面,拍照,发微博。 配文:随便吃点。 锅里的煎蛋还在发出滋滋声,诱惑人的味蕾,手机躺在崔照里口袋里震动起来。 “黄哥。”崔照里一边给煎蛋翻面一边打电话。 “看得出来你心情很好了。对了,之前那部网剧《悬浮》你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了?” “那小导演找到我说想让你去拍第二部完结篇,不过还是男二。问你愿不愿意,求了我好几天呢,我看你情绪不对没打扰你。” 一个漂亮的煎蛋被盛起,盖在面条上,崔照里把碗端出去,放在餐桌上,撑着桌子,“好,问他什么时候,给他留个档期。” “行。不过你答应他的原因是什么?男二和你现在的咖位可不搭哦。” “不忘来时路嘛。”崔照里笑着回答,眉眼衬着屋外的太阳,显得更加灿烂。 “澜意啊!你一定要来啊!” 云澜意是被电话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看见手机上的打字还是7:59,距离他的闹钟响起还有一分钟。 云澜意自暴自弃地把被子拿被子盖住头,无可奈何地在床上扭曲了一会,缓缓拿过手机打开了免提。 “干嘛啊谢新?”刚起床的声音还带着点哑,云澜意没用什么力气去说话。 “澜意,我要拍《悬浮》第二部,你经纪人让我直接找你,所以还是你来唱片尾怎么样?” 提到工作云澜意的眼睛亮了亮,刚刚还缠绕着的睡意全无,一个仰卧起坐从床上直起身来,抓着被子,激动地说:“好!” “开机仪式你也要来哦!” “就这么说定了!” 第2章 烟火 农历大年二十九,街上烟火气弥漫,往日的来来去去之间多了几分欢庆,人们脸上常挂着的哀怨也加上了欣喜。街上吆喝声四起,小孩攥着家长给的钱窜梭在人群里,带起冷风,跑到糖葫芦小摊上,举着手钦点自己心仪的葫芦串。 太阳升到最高点,屋外已是喧闹不已,形形色色的人都在上门访亲探友。云澜意难得把闹钟关了,打算睡到自然醒,这一吵起来,声音透过不隔音的墙把他吵醒了。 眼睛还朦胧,脑子还混着睡意,手凭着本能拿起手机看了看,三个未接来电,分别是早上七点,九点,十二点,来点人都是妈妈。 而现在已经是十二点半,云澜意把亮度调低,眯着眼把电话播了回去。 “喂,妈妈……”闭着眼,开着免提,云澜意跟电话那头的人讲话。 远在L市的家里碗筷在桌上叮叮当当发出声响,盘子里热气腾腾的菜已经被吃去一半,“诶,澜意啊,今年回不回来过年啊?” “不回去了妈妈,今年也没空啊。”云澜意睁了眼,抬手挡着刺眼的阳光,胡乱编着话应付。 从大学开始,他就没再回过L市的家。 饭桌上刺眼的白炽灯,满声满调的都是询问弟弟的情况,米饭里混着的泪水暗示着从小到大的不对称天秤,似乎从来不会有人关心他的吃饭睡觉,健康疾病。 云澜意的不解像终年不化的雪山,堆积,再堆积。没有崩塌之日,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谎言,逃避,躲进陌生的地方让自己消失。 “哦哦,好吧,那你一个人吃好点啊。” “知道啦。” “嘟嘟——”房间回归平静,热闹的人声也被关进门内。 云澜意破罐破摔,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他今天的任务依旧是去救助站陪毛茸茸过新年。 “汪汪!”一只金毛蹭一下往崔照里身上扑了过去,扑了崔照里满怀,尾巴都要摇上天了。 崔照里往后退了一步勉强站稳,揉了揉金毛的头,蹲下来,弯着眼,说:“元宝,想我了吗?” “汪汪!” 一个年迈但颇有活力的声音传出,“照里啊。” “爷爷。”崔照里直起身,元宝在他周围绕圈,拦住他前进的脚步,“元宝乖,我等会来找你。爷爷,我来做饭吧。” 除旧迎新的钟声已经敲响,城市灯火通明,每个窗子里都是阖家团圆的喜庆,云澜意搭了最后一班公交回到家。 空荡荡的屋子里因为主人的回来变得有些活气,一袋子食材被摆上桌,云澜意着手开始做饭。他厨艺不算好,勉强能够让自己吃饱。 鸡蛋下了油锅,连着鲜红的西红柿,云澜意把它封为红红火火,财源滚滚。厨房外的电视已经开始播着联欢晚会,拉起了过年的氛围。窗外也传来小孩子玩闹嬉戏的声音,电子灯笼在黑夜里发着亮光,暗示着今晚——从宇宙俯瞰地球,神州大地上灯火烂漫一片。 也是每到这时,云澜意总会觉得心里又空了一分。他没把客厅的灯开全,只是开了一盏暖灯,身体四周被灯光包围,让他有了点暖意——心里的。 菜肴上桌,崔照里自小被爷爷奶奶带出来,教的一手好厨艺。米饭是特地盛少,目的就是现在接受来自爷爷奶奶的爱。即便如此,刚开饭没半小时崔照里的碗里也还是被一堆菜挤占了米饭的生存空间。 “好了好了奶奶,我吃不完了。”崔照里连忙止住往他碗里伸的筷子,护住自己的碗。 “好好好,吃多点啊。”奶奶一脸慈祥和蔼地笑着。 一股奇怪的气氛悄无声息笼罩了崔照里。 “今年怎么回事?这么甘心当配角是吗?” 还是来了。 母亲的话语像无数根针袭来,一根一根地刺进他的心肺。焦虑感再次淹没了崔照里,手里的筷子不知觉的抓紧。他强迫自己回答问题,“没有,下一年不会了。” 话语声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耳朵,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他耗费自己所有的心神去吃这顿饭,听着爷爷奶奶跟妈妈争执。 “你看看,又来了,让照里好好吃顿饭不行吗?” “哼,他是什么样自己心里清楚,这点承压能力都没有就别在娱乐圈混了。” 后半场的饭桌上寂静无声,崔照里胡乱把碗里的东西吃完,放下碗筷就上楼,“爷爷奶奶,我先上去。等会下来。” 离开了众人视线的他几乎是两步当一步走,回到久违的房间,冲进厕所里,把刚刚强硬塞下去的饭菜全吐了出来。 脑子被浆糊团着,崔照里开了淋浴,把自己从头到脚淋了一遍才勉强让自己从情绪中脱离。 强迫自己把状态调解好,崔照里并不想让爷爷奶奶知道自己这个狼狈样子。一小时的期限,崔照里给自己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下去,假装自己是上楼洗澡的。 浴室里雾气弥漫,云澜意全身包裹在热水中,发呆,毫无情绪地度过这农历的的最后一次澡。 带着热气出来时晚会已经进行到倒计时阶段,云澜意摊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开心的意味,心里默默跟着数数。 “3!” “2!” “1!” 又活了一年了,云澜意。 欢呼声戛然而止,云澜意把电视息屏,踢踏着拖鞋回房间,把自己蜷进被子里,囫囵地睡下。 新阳依旧映射进来,打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年初一的喧闹声不减反增,云澜意拉着脸从床上翻起来,脸上写满了一万个不想起床,但今天确实是要早起的日子。 随便收拾了一把自己,云澜意就开了门,敲了敲对门。 “奶奶,我是澜意。” 奶奶是独居老人,儿子媳妇都在市中心,千劝万劝劝奶奶搬过去住,也只是每次都被奶奶“不过去了,这里住习惯了”打发走。自打云澜意搬进来,奶奶就跟他熟起来了,像把云澜意当成了小孙子,经常会把他逗得脸红心跳。 “咔哒”门缓慢地开了,老人家蹒跚漫步地走了出来,说:“哎呦澜意来了?快进来坐,我给你盛饺子啊。” 云澜意领着两大袋年货和日常用品进了门,熟练地把东西放在储物柜上,脱了鞋,快步走进厨房帮奶奶端饺子。 饺子从沸水里捞出,白白胖胖,热腾腾的,是A市当地的口味。 云澜意嚼着饺子出了神,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L市的味道。 人们常说味道最抓人回忆,离家多年,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家乡的饺子。 他是个念旧的人,却为了逃避而选择失去一些回忆。 也许是活该吧。他想。 “澜意啊,午饭在这吃吗?”慈祥的话语把他拉回现实,云澜意咽下嘴里的饺子,摆了摆筷子,说:“不用了奶奶,我等会还有事。” 有事是骗人的,谁也不会在大年初一找事做,只是云澜意不愿意麻烦别人,不愿意跟人亲近,总要拉开一点距离。 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剥离在人群之外,所以这些行为也是有源头的。因为高中时交的朋友在云澜意一次又一次的分享欲下一遍又一遍地离开,他暗暗发誓一定不要再有更进一步的交流,把关系维持在表面就很好。 吃完饺子,云澜意趁奶奶不注意溜回自己家里,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小朋友们玩着相似的游戏,感受这太阳的暖意。发呆发了好一会,他才捞起电脑,继续写词。这首歌从年末开始到现在,一直卡在歌词上,云澜意反复推敲了好几版都不算满意,愁的他发慌,约的录音就在春节后,可是现在连词都没敲出来。 云澜意胡乱抓了抓头发,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盯着天花板,“啊啊啊啊啊怎么办……”一到这种令他崩溃的时刻就开始自说自话。 “几千块钱不能打水漂啊,啊啊啊啊啊早知道就不约这么早了,烦死了。”云澜意索性闭上眼,脑子挣扎了几秒又弹起来,继续盯着电脑屏幕,怨愤地敲着键盘。 手机被人敲得噼啪作响,崔照里漫不经心地打着游戏,直到屏幕上出现“GAME OVER”才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揉了揉旁边元宝的头,崔照里昨晚缓了好久才把情绪按下去,幸好今天母亲不在家,不然遭罪的可是他的胃了。 “奶奶,我来做饭吧。”刚想起身,就被一股小狗力量拍在了沙发上,崔照里抬起元宝的爪子,笑着说:“元宝,我要去做饭了。” “汪!”小狗在抗议。 “我真的要去了,等会儿陪你玩好吗?” “汪汪!”一人一狗就这么僵持了两分钟,最终还是在爷爷的劝导下崔照里败下阵来,“照里啊,元宝多久没见你了,你出去溜溜他去,吃饭了我给你电话。” “好。” 放假的时间总是如此快,太阳东升西落,人们笑笑嚷嚷间,云澜意终于赶在录音前把新歌的歌词以及编曲作曲都完成了,原定的开机仪式也如约到来,云澜意斥巨资买了机票去H市。 春初,惊蛰,万物复苏,A市里已经是暖春模样,紫荆的颜色已经冒出头,星星点点地挂在树枝上,叫嚣着春。冬天还没有完全离开,为了迎合开机的热闹氛围,云澜意特地搭了条暗红色的围巾,导致他在人群中格外突出。 也导致谢新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他,“澜意!”看着云澜意畏畏缩缩地站在人群最外围,谢新跑过去拉着他就往中间走。都几年了,这个导演还是没有导演的样子。 云澜意把他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推下去,边走边跟他谈条件:“这次我要收费的。” “收收收,我按最高标准给你。”谢新对他的行为毫不在意,依旧领着他往前走 “那倒不用,我还没红到那种程度。给多了你就亏了。”云澜意刮了刮鼻子,一脸不自在地偏头,躲开路上人的目光。 “诶?你不是财迷吗?我看你老节省了,这围巾我大学就看你戴过。” “谁财迷了?!”一句话就把他脾气放了出来,云澜意承认谢新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哈哈哈哈哈哈。” 云澜意:…… 也不知道这个人在笑什么。 即使站在最前面,云澜意还是把自己往人群后面倒,企图掩盖住自己。就在他一步一步往后面挪的时候周围听取“我靠好帅”一片。 云澜意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崔照里穿着制服,工装裤显得他的腿又长又直,站在人群里比周围人高了不知半点,加上他那双眼睛,简直像一只绝代双骄的高傲狐狸。 风微微掠起他的头发,带着他的笑。 云澜意就这么看着他向自己这边走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云澜意抿了抿唇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了嘴。在猛地一瞬间,他们对视上了,尽管只有一秒。 眼睛是紫色的。崔照里在那一秒里想。 后面的时间,他几乎一停下来就在回想两年前的初见,那时候好像并没有发现他的眼睛是紫色的,否则这么独特的瞳色他肯定不会忘记。 开机仪式简简单单地过去,云澜意抓着写好的词给大导演过目,顺便讨论一下什么时候录制的事情。 太阳升了起来,照得人们不得不撑伞,云澜意被日光映得不行,只能拿着歌词挡住一部分阳光,祈祷自己不会撞到人。 人是没撞到,只是在过程中和崔照里堪堪擦肩而过。云澜意几乎是盯着崔照里的侧脸过去的。 这人生得实在好看极了,连侧脸都挑不出毛病,极其优越。 不看还好,一看就没注意脚下被碎石子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给他摔出去。 “我靠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么回事啊?”谢新的声音冷不丁地传进耳朵里,这场景简直尴尬得要命,云澜意耳朵都红了一片。 “没事。喏,歌词,歌词的钱也记得给我,还有机票也记得报销一下啊。还有什么时候录制?”云澜意毫不客气地发出要求。 “行行行,回去给你,录制回去跟你说,我现在要去看着他们拍了。” “忙去吧大导演。” “大导演”这三个字被云澜意刻意咬重了。 第3章 开始 惊蛰过后,谢新除开当晚给云澜意报销的机票钱之后就再也没给他发过消息,一切就像返寒一般,云澜意的事业再次进入隆冬,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却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菜刀在板上发出剁剁的声音,云澜意曲着手指,耐心地把肉切成薄片,一旁的洋葱色泽光亮,已经被剥好盛在了碗里,等着下锅。 “嘟——嘟——” 云澜意被这突如其来的电话吓一跳,菜刀差点磕到手上。 放下刀具,云澜意用围裙抹了抹手,接了电话。 “喂?你好?请问是云澜意吗?” 云澜意不敢说话,怕是什么诈骗电话,也怕是什么私生,虽然这个概率比云澜意突然接到工作并且获得热度还要小。 按下录音,云澜意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能被对方听见,也不至于把声音盗用变成AI。 “哦,我是《音你而来》的艺人统筹,你的经纪人让我直接跟你对接,我们这档综艺是音乐人跟跨界的一些人士合作完成一首歌的这么一个综艺,有淘汰赛制,现在想邀请你来做长期嘉宾你看怎么样?要是可以我们可以线下面谈签合同。” 面谈。 合同。 工作。 云澜意呆呆地愣了好一会,时间长到对方甚至以为没人在听,“你好?还在听吗?” “哦哦哦我在听,好,可以,没问题,什么时候面谈?” 脑子终于接上了线,云澜意嘴角慢慢升起,火速应下来,生怕对面反悔。 “那就明天可以吗?” ”可以!” 电话被挂断,刚刚的声音却还回荡在空气中。云澜意放下手机,看似平静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对空气挥了几拳,心里大喊:我有工作啦! 正所谓,人是铁饭是钢,菜板上的食材还被晾在一边,云澜意跑回厨房继续切肉片,却发现肉片薄厚不均,东倒西歪,归根到底云澜意觉得是心里的兴奋没有地方发泄,于是又跑回客厅,抓起手机,打开微博小号,连续复制粘贴了好几行的“我有工作啦!”。 点击发送。 然后美滋滋地走回厨房继续解决今天的午饭问题。 油锅滋滋作响,宛如云澜意现在的心情,甚至连盐啊酱油都被随意地,按心情地放进去,凑合出一餐以后云澜意边吃边笑,谁看了都觉得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第二天一早云澜意像个小人一样在家里乱窜,换衣服照镜子,把自己收拾一番,下定决心要给对面一个好形象,毕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份工作。气温开始回暖,几天前的冷气都随着春风一并消散,云澜意穿了件宽松的薄衬衫,他这个人偶尔会犯一点要风度不要温度的错误。 虽然工作机会少,但云澜意面对这些统筹导演之类的人倒也不会把话丢掉,而是乖巧地打着圆滑,把工作拿下。 签了合同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云澜意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回到家时星星已经出现在城市上空。第一期节目录制安排在了三月下旬,为期大概三天,为了不跟谢新的歌曲录制撞上,云澜意跟大导演商量好档期后播了个电话给经纪人。 “嘟——嘟——”电话久久未被接通。 云澜意的心也悬在湖上。 经纪人徐姐带着另一位更红的艺人,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录节目,贸然打过去恐怕会收到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但是不报备一下也会收到语音条过来骂。 横竖都是被骂…… 踩在电话挂断的最后一秒,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一阵嘻嘻哈哈的,坐实了云澜意的想法。 “喂?徐姐。”云澜意夹着尾巴说话。 “做什么,不是跟你说了没事别打扰我吗?”对面很不耐烦,仿佛下一秒电话就要被挂断。 “有事的,上次那个综艺我答应了,合同也签了,大概是26号这样,你有时间过来吗?” 空气沉默了几秒,对面可能看了眼档期,然后给了云澜意一个意料之中的回答,“没空。你自己看着办,别给公司丢脸。” “好……”云澜意话还没说完电话断了。 盯着息屏的手机看了好一会,手机上映出云澜意的脸,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接过正经工作了,平常都靠着兼职打工的钱生活,做歌。 于是他又给便利店老板发了消息。 ÷:老板25号往后一周我有工作,去不了啦。 好人老板:OK 见微信再重回平静,云澜意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转头进了浴室。 浴室的雾气弥漫出来,带起热气,混在空调的凉风里,崔照里随意地把毛巾挂在脖子上,任由发梢滴水。 钟撰举着手机把屏幕对着崔照里,说:“哥,你看这个,黄哥问你去不去?” 对着崔照里的是一张艺人统筹和经纪人的截图,上面明确了节目的介绍,排期以及预备的薪资。 崔照里弯着腰瞥了一眼,转身坐在懒人沙发上,拿过手机边擦头发边看消息。 手机被丢回钟撰怀里,顺便顺带这抛上一句,“歌唱类节目我一个演员去做什么?” “额,黄哥好像想让你去。”钟撰抓了抓连,讪讪地说。 “嗯。” 下一秒崔照里就拨通了黄哥电话。 在黄哥的一顿“去了能拉拉观众对你的喜爱度”“刷刷脸”“你现在上升期最需要好感度”之类的劝说下,崔照里点头应了下来。 钟撰内心暗暗松口气,越来越觉得现在他像劝父亲和哥哥不要吵架的无辜弟弟。 好怪的比喻…… 想到这里钟撰还是打了个颤。 开工后每天两点一线便利店和家里小半个月的云澜意觉得自己不修边幅的想法愈发严重,于是逃跑去理发店把自己修剪了一番,又花了一个晚上收拾行李和做攻略——难得去一趟H市,机票公司还报销,肯定是要去玩玩的。 第二天准时准点到了机场,行程不算**,但以他这个咖位肯定就没人来送了,但对面不一样。 机场对面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间是一身全灰带着口罩的人,手里拿着粉丝给的信,快步向前走着。 云澜意坐在椅子上挺着身子抬头望了几眼,只能见到一抹灰色,连脸都没看出来是谁,只好灰溜溜作罢,低头继续摆弄手机。 找了个好光线,找好角度,精挑细选一张自拍发到微博上给仅有的少数粉丝看,比起说是营业,云澜意更觉得自己是在与好朋友分享日常,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是一个分享欲爆棚的人。 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不好亲近,太冷淡,总是拒绝别人的零食,聚会等等之类,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做是为了防止自己与别人熟悉之后的控制不住,一犯再犯。哪怕是在现有的朋友面前,都会在微信上给自己一个警告——保持距离以及闭嘴。 机场的提醒人声满场响起,云澜意坐上了去往H市的飞机。 机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打在云澜意脸上,温暖而柔和。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节目组安排了酒店,云澜意落地后打了个车就往酒店走。天公不作美,刚下飞机时乌云也跟着落地,雨水肆意地打在车窗上,滑出雨痕。云澜意在快到酒店时焦急地翻找背包,希望有把伞救援。 “幸好幸好。”他拿出伞拍拍胸口,长呼出一口气。 感谢过帮他靶行李箱拿出来的司机后云澜意往酒店大门走,刚推开门就被灌了一阵冷气。他张望了一下找到前台,表明了自己是节目组的嘉宾后顺利拿到房卡往楼上走,距离上次进行这种流程依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云澜意对着房号一间一间地找,走廊对面传来一阵行李箱轮子滑过地面产生的声音,艺人都被安排在了这一楼,那么想必应该是后面三天都要见面的同事。 好久没见人了,云澜意给自己做了个心里建设,秉持着热情会给人留下好印象的理念,准备鼓起勇气要抬头跟对方打招呼。 但万万没想到那人是崔照里。 这一抬头,云澜意愣住了,之前做的一万个心理建设都变成了狗屁。 怎么是他?! 他怎么在这?! 氛围无比沉默,行李箱轮也不转了,安静得云澜意鸡皮疙瘩起来了。最后还是对方先开口打破寂静。 那人笑着,眉眼跟着弯了弯,说:“云老师,好久不见。” 云澜意扯着嘴角尴尬地笑出来,“啊哈哈,好久不见啊崔老师。” 云澜意确信他口中的好久不见是指两年前那一次,他原以为这人都已经忘了。 “那我先进去了?”崔照里指了指他面前的房间,说。 “啊好的好的。”云澜意礼貌性地点头。 他竟然住自己斜对面! 这就意味着后面三天每天早上晚上都会看见对方…… 云澜意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视死如归般用房卡打开了房门,机械地走进去。 虽然节目组找的酒店不错,床比他自己家更大更软,但架不住他认床,第一晚就失眠了,不管数羊还是数水饺都不管用。以至于第二天一早云澜意就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黑眼圈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即使是糊咖,云澜意对自己的形象还是有一定要求的,虽然等会就要化妆了但云澜意依旧找了副无镜片眼镜给自己带上,以求遮挡自己的黑眼圈。 按照节目组昨晚的消息,今早七点就会有化妆师在酒店临时化妆间等着,懒得问酒店订早餐,云澜意翻了个小面包出来垫肚子。其实他不吃也没关系,毕竟在家也没怎么吃过正儿八经的早餐,但毕竟是录节目,万一低血糖倒在人家节目上就不好看了。 想到这,云澜意皱眉摇了摇头,把剩下的小面包塞进嘴里,粗略嚼了几下就着水咽下去,默默地拿着衣服比对,想着今天穿什么。 节目组没准备衣服,都需要艺人穿自己的不带logo或者logo不明显的私服。云澜意绞尽脑汁为了不让自己第一天就显眼,所以选择困难症患者用了一半的脑细胞最后选出一件灰色卫衣搭上卡其色的工装裤,套上就出了门。 在确认斜对面没有开门后,云澜意放心大胆地迈了出去,寻找临时化妆间。 有点像冒险,那么下一关就是接受同事以及化妆师的问候考验。 按照导演给的位置,云澜意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把,推开门后探了个头进去,宛如刚到新家的猫崽子一样观察四周。 五个化妆师坐着聊天,外加上摄像以及统筹。 “小云老师这么早,赶紧进来吧。”统筹是个姐姐,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抬眼看见了门缝里的云澜意,笑着跟他打招呼。 “薇薇啊你负责一下小云老师。” “诶好。”那个叫薇薇的女生拉开了旁边的椅子,示意云澜意可以坐下。 拉开椅子那一瞬云澜意快步走了过去,张大着嘴巴一脸惊慌的样子接过椅子,“谢谢你谢谢你!” 上一次上综艺已经是去年夏天的事了,云澜意始终适应不过来如此多的人围着他转的氛围。 感觉是小糊咖拥有的不一般的待遇。 惭愧惭愧。 “小云老师底子好好啊。”薇薇赞叹到。 镜子里的自己耳朵已经染上红色,云澜意打着“哈哈”说着“谢谢”。 其实是营养不良罢了…… 一旁的摄像机定在了他旁边,即使目视前方,云澜意的余光也在告诉他旁边镜头似乎在拍他。 手心紧张到冒汗,他还是鼓起勇气问了统筹一句,“已经开始拍了吗?”说着抬起手指了指镜头。 “对啊,作为VIP环节。” 完蛋了。 心里的小人还是嘎巴一下倒下了,安详地躺在地上,云澜意表面上依旧打着“哈哈”,这已经不知道是他进来之后“哈哈”的第几次了。 好尴尬。 云澜意闭着眼默念“好尴尬好尴尬xN”的时候,门开了,第二位嘉宾走了进来。 于是“好尴尬”变成了“不要是崔照里”。 统筹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希望,“崔老师也这么早啊。小雨负责一下崔老师。” “小云老师早。” 不知道是不是闭着眼的缘故,听力变敏感了,云澜意清晰地听到旁边的椅子被拉开,木头摩擦瓷砖的声音刺激着神经,接着是一声低笑,然后就是崔照里的声音。 这个人明明昨天还在喊“云老师”今天就变成了“小云老师”。云澜意的小人嘎巴站起来吐槽。 “早啊崔老师。” 接连不断有人进入小房间,对于一个社恐人士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噩梦,于是奋力弯着嘴角在听完统筹说楼下第几号车接他时他火速逃了出去。 太阳已经微微生气,云澜意没带伞,只能弯着腰护着脸快步走过去。有专车接送的感觉对他来说很不一样,毕竟平时都是靠着自己那一点小钱在A市下血本打车。 到达录制地点,云澜意同样感谢了节目组司机后下车,抬着头望着高楼,意识到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时又缓缓低下头,努力在镜头前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 找到楼层后开了门,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明显不够,因为屋子里摄像机的数量比他想象中还要多。 半个屋子的摄像机,导演就坐在正中间,旁边是长桌,看椅子的摆放大概是八人并排坐。 愣了几秒后云澜意深呼吸,“义无反顾”地走进会议室,挑了个最边上的位置坐下。 看镜头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云澜意默默低头,想抠手指又怕被拍到,到时候来个“某男歌手在综艺上当众抠手”那就完了,只能破罐子破摔地保持微笑,目光乱飞,几秒切换一个位置。 等了不知道多久,第二个人如救世主一般开了门。 云澜意心里兴奋起来,脑子里拟定好了一系列打招呼用语已经聊天话题,势必不冷场。 “小云老师好啊。” 云澜意:…… 什么战术在现在都是假的。 “崔老师好。” 怕什么来什么,云澜意在看到崔照里的那一刻战术变成了祈求,祈求他不要坐在自己旁边。 木头椅子再次被挪动,“那我坐你旁边吧。” “嗯嗯嗯好啊。” 好个屁。 第4章 改变 坐在椅子上的云澜意简直如坐针毡。 会议室不算大,两张椅子之间间隔不算远,但两个男人人坐在一起难免会产生肢体接触,所以云澜意此时此刻是费尽心思把自己往边上缩,减少自己碰到对方的概率。 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嘉宾陆陆续续到来,原本空着的位置也逐渐被人坐下,云澜意望着门口,给进来的每一个人行注目礼并起身鞠躬握手。按出道年龄来说,这一屋子的人都是他的前辈。 大家都穿得很简洁,唯独一个人一眼过去就不太一般。进门时那人把墨镜别到头发上,低领的内衬把风格独特的项链露出来,外套的布料较硬,轻轻松松地把这人的性格和形象展现出来。 “你好,楼危凭。” 云澜意跟他握手后还是忍不住看了他几眼。同样是帅,但楼危凭明显与崔照里的风格不一样。 嚣张的剑眉带出几分英气,笑的时候连嘴角都多上扬十几个像素点,感染力拉满。 最后一个进场的是一位舞蹈演员,柔和的眉眼让她整个人仿佛被春风笼罩,很好亲近。 “澜意,好久不见啊。” “蔡老师好久不见。”见到比较熟的人了云澜意的心才微微放下来。 蔡憬,A市著名现代舞团的的首席之一。 云澜意与她认识是在两年前的一次综艺上,那时云澜意刚刚进入娱乐圈,蔡憬作为前辈对他照顾有佳,五期的综艺下来两人还算熟悉,加了微信,但这两年下来都没聊过,说熟悉也不算熟人,说生疏也未必。 不过最近云澜意刷朋友圈看到她的近况好像已经因为身体原因退休了,节目组能把人请过来想必也是花了不少力气。 云澜意在心里默默给导演和统筹鼓了个掌。 对于第一个就到了会议室的云澜意来说,经过将近一个世纪的漫长等待后,八人终于到齐,导演开了小喇叭,声音环绕在会议室里,“欢迎大家来到《音你而来》!我们每一期都会出一个主题,大家两两随机分组,但必须是一位歌手搭配一位另一个领域的老师,以此来进行歌曲demo的制作。demo包括歌词和旋律,为期三天,最后会由网友投票投出第一名,而这第一名最终会成为全曲,全网发表。” “除了录音室,我们还会有讨论室给到大家,大家可以自由使用。好,现在各位老师可以看向左边的屏幕,我们公布第一个主题。” 云澜意边听边攥着自己的衣服,感觉浑身不自在,眼睛不是看着导演就是盯着屏幕,丝毫不敢跟摄像机对视,好像对视一秒就会被铺天盖地的摄像机拆吞入腹。 经过一段VCR,本期的主题打在了屏幕上——动物。 喇叭声再一次响起,屏幕变换,这次是要抽签。 看着屏幕转动的转盘,自己的名字闪闪飞过,云澜意又开始在心里祷告:不要崔照里不要崔照里不要崔照里。 “好的,我们第一组已经出来了。是我们崔老师和小云老师。”导演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一般传入云澜意的耳朵里。 肯定是水逆…… 虽然心里是流汗黄豆,但是表面上还是要维持好友好的形象,“好巧啊崔老师。哈哈。” 哈哈个鬼。 “那就合作愉快了。” 愉快就怪。 “分组已经结束了,各位可以去找找灵感,我们这边也会为各位提供车,会开的可以自己开,不会的我们也有司机,有需要的可以来。” 云澜意再次感慨这节目组的人性化。 “小云老师。” “啊?”听到自己名字的云澜意下意识往声源的地方看去。 他们其实只差了5厘米,但现在云澜意依旧需要稍稍抬眼才能跟崔照里对视上。 在云澜意的社交规则里,像崔照里这种熟悉程度人几乎同一归为陌生人,更何况在他的视角里两人相处的时候都伴随着尴尬。于是仅仅是对视一秒,云澜意的眼珠子就飞快地转了转,往别处看去,但是又觉得不太妥,毕竟是新同事,避开别人视线总是不太礼貌的。 于是云澜意又转了回去。 “怎么了崔老师?”还附赠了一句话。 “小云老师需不需要去别处看看?找找灵感?” “可以的。” 于是云澜意就这么从导演手里领到了车钥匙,由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到指定车辆的位置。 云澜意看着汽车陷入沉思。 他有驾照,但是他的经济能力不允许他开车,所以该忘的也忘得差不多了,跟无证上路几乎没有区别。 但是后面不是还有个人吗。 “崔老师来开车吗?”也不问会不会了,毕竟出去看看的主意还是他出的。 云澜意就把自己的心思明晃晃地放在台面上——你来开。 崔照里挑了挑眉,接过钥匙,回答道:”好。” “去哪?”主驾驶位上的人发问。 “唔。”云澜意开着地图在找市里的流浪猫狗救助站。 “这里吧。崔老师介意去救助站做志愿吗?”他把手机递过去,举着给崔照里看。 “不会,你把手机架上来吧。” 没了手机,云澜意睁着眼睛在车上发呆,看着窗外掠过的白云和街道。 大学时,他攒够了旅游的经费就会到处跑,哪怕是坐硬座也要去别的城市看看。 这期间最喜欢的除了著名热闹的旅游景点,更多的其实是在车上看着窗外像电影一样一闪而过的车辆与人们。 也喜欢找一处公园从夕阳西下坐到月亮高升,看来来去去的脚步,挺着喧嚣的话语。 又或者是找一处早市,听着地方方言,感受烟火气在身上围绕。 像不入凡尘,只是路过的天上仙。 工作之后,除了工作需求,他就再也没去过别的地方。有时候刷着视频里的vlog他也会庆幸,幸好当初走过的地方还算多。 选的救助站有点远,云澜意看着没法聚焦的风景眼睛有些酸,打算闭眼闭目养神。 都准备闭上眼了,一种不太道德的念头浑然而生,于是他转头看向还在聚精会神开车的崔照里,索性目视前方。 发呆。 视线转回来时云澜意瞥到了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细长,骨节分明,而且很白。云澜意能想到的词都给他了,甚至比他这一双弹钢琴的手还要漂亮。 云澜意承认,他其实不仅是颜控,还是手控,对所有人都是。 救助站已经接近郊区,能找到的人类不多,最多的便是猫猫狗狗的叫唤。 来的路上云澜意已经跟救助站的工作人员打好招呼了,今天他们俩的任务是给毛茸茸们配粮。 看得出来小流浪们被照顾得很好——洗得很干净,绝大一部分都是健康且有活力的小家伙。 两人面对面盘坐着,面前摆了好几只精致小碗,对着工作人员给的配粮单一个一个地发放,整间屋子除了喵喵叫就是汪汪叫,没有人声实在是有点尴尬了。 想着任务不能丢的原则,云澜意先开了这个口:“崔老师有养宠物什么的吗?” “我自己没有,不过爷爷奶奶家倒是养了只小金毛,跟我还挺亲近的。”从云澜意的视角看过去就只能看见被刘海挡了一半的眼睛,一边应着他的话,一边手一抖一抖地把勺子里的猫粮精确地按照单子上的数量放进碗里,简直像个人形的量器。 云澜意的目光向下转移到量器手上,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却是食堂阿姨的身影,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到对面轻微的笑声,崔照里抬头,跟那双紫色的眼睛对上了,不解地问到:“怎么了?” 还低头看了看前面已经打好的粮,怀疑自己放错了。 云澜意摆摆手,嘴角依然向上,“就是感觉我们好像食堂打饭的阿姨啊,不过是不手抖的那种。” 崔照里笑了。 不是礼貌性的,不是为了在众人面前把形象撑起来而挤出来的笑容,是真心的,发自内心的开心。 这是云澜意第一次见到真实的,鲜活的崔照里,而不是刻板的“崔老师”。 他像是被逗笑之后无奈地说了一句“好吧”,沉默了一会,又接上:“那我们快点吧,他们嗷嗷待哺了。” “嗯。” 在给毛茸茸放饭的时间里,云澜意拿出耳机凑近了给他们录音——这才是他们来这儿的最终目的。 顶着升得最高的太阳两人回到了演播大楼,来到讨论室时周围的几间屋子里似乎已经是聊得热火朝天。 忙了一早上中午饭都没吃的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先吃饭。云澜意点开外卖平台正纠结吃什么的时候看见了崔照里接过助理手里绿油油的东西,好奇心作祟问了一句:“崔老师,你吃的这是什么啊?” “减脂餐。” 好恐怖的健身人。 随意下单了一个后云澜意翻开自己的包,掰了片药片就着凉水吃了下去。最近他的胃又开始复发,早餐本来就没吃什么,现在胃疼得他烧心,再不吃药怕是要来一个医院访问了。 草草结束了不算午饭的午饭,按照两人在回来路上约定好的,由崔照里写词,云澜意负责旋律和伴奏,最后是两个人合作演唱的形式。 “写好了。” 云澜意看了一遍,话由心生,“写得很好诶崔老师!” 那边的人笑了笑,气音从鼻腔里发出,说:“是吗?谢谢小云老师夸奖。” 为了跨过定拍子和大小调的步骤,云澜意挂着耳机翻了翻自己的备忘录,里面清一色的是他平时的灵感旋律,都被用不同的地点标注了起来。 比如浴室,比如江边,比如公园。 斟酌了数次之后云澜意才把词填进去,录了一遍初始版本之后把耳机摘下,递给崔照里。 耳机是头挂式耳机,崔照里只是拎着一边把耳朵凑上去听。 等对方听完,耳机交回自己手中,云澜意眨巴着眼睛问:“怎么样崔老师,这个可以接受吗?” “可以。” “那崔老师试唱一下吧,明天我的伴奏能出来的话就可以去录音了。”云澜意依旧看着崔照里的脸,以至于崔照里的瞳孔里能清晰地看到那双眼睛。 “好。”作为表演系出身的演员唱歌一直都不算崔照里的强项,但也没到完全音痴的地步,唱出来的也是能够入耳。 崔照里这边坐在沙发小声学着,云澜意在讨论室另一头坐在钢琴椅上想着伴奏。 要契合主题,要活泼灵快,最重要的是要贴录下来的叫声。 于是云澜意在钢琴椅上一坐就是三小时,期间琴键弹出来的调子没几次是一样的,而手机录音里的标着的伴奏1、伴奏2……把原先的那条叫声录音挤了下去,抢占多数席位。 从太阳还站岗到月亮上班,云澜意终于把最完美的一版伴奏弹了出来。 三个小时的沉浸式钢琴让云澜意差点忘了他现在是在录节目,身后还有一个人。更可怕的是,高度专注时他会自己说话,完全忘了自己讲什么,简直像在说梦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后边的人听见。 想到这,绯红爬上了耳朵。他这人什么都好,长得好看,像春风里的湖水,缓慢的,不带上一点烈性,但是就是容易脸红耳朵红,尴尬了是,害羞了更是。 每次觉得耳朵和脸开始发烫就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云澜意咳了一声,把自己挪到沙发边,探过头去看他的手机,录音文件已经给他发了一份,这一会想必已经学会了。 不敢对视,就这么问着:“崔老师学会了吗?调高吗?要是不行我可以给你降一下。” “可以,你听听。” 崔照里这便唱起歌来。 云澜意第一次听到他唱歌时的声线,与说话时带了点冷气不同,现在更像是融雪之后的凉意与清爽,似乎所有生物都能从这融水中得到些什么。 “可以吗?” 就一小段,崔照里停了下来。 “嗯嗯嗯,可以的!”云澜意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在伴奏经过崔照里的确认可以后云澜意把单纯的手机录音转成了专业软件下的伴奏,丝毫没注意崔照里消失了一会。 等云澜意从电脑前抬起头时,崔照里迈着长腿端着盒饭走进来。 演播楼里有食堂和厨房,满足嘉宾的各自所需,崔照里踩着食堂打烊的尾巴打了两份饭回来。 热气在盖子上凝结成水珠,盒饭放下桌的那一刻香气从缝隙中溜了出来,钻进了云澜意的嗅觉里。 “差一点就没饭吃了,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意给你夹了点。” 像投喂狗崽的主人,云澜意向崔照里投去敬佩的目光。 “谢谢崔老师。”云澜意放下电脑,打开盖子,“好香啊。” 又是草草一顿饭,云澜意吃得心不在焉,距离上次好好吃饭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现在仿佛只是一种能够保证自己不被饿死的形式。 伴奏的电子版在时间的流逝中诞生,云澜意因为难以拒绝崔照里发出的一同回酒店的邀请而被迫跟随,一路上尴尬的气氛达到今日顶峰。 在两声“再见晚安”中云澜意把门关上,与周遭一切隔绝开来,靠在门上缓了过来。 强迫自己把大脑清空后他快速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昏昏地睡过去,累终究是打败了认床。 夜色已深,崔照里让钟撰送了瓶酒过来,曲着腿坐在飘窗上看着似流水的车灯,脑子里像装了放映机一般一帧一帧不断放映着白天的画面。 见面,开车,喂食,吃饭,唱歌,伴奏,打饭。 距离上一次崔照里接综艺已经过了许久,粉丝们都有苦难言,直言想看崔照里更日常的一面,却不曾想到他就是因为不想把自己的日常展现出来才拒绝一次又一次的邀约。 这根本不是他的日常,这是他的演技大赏,全部,一切,都是要演的。 他对音乐毫无兴趣,只是跟着节目组的指示走,也不想辜负了云澜意的一片好心,要是可以,他完全会撒手走人,而不是留在这惺惺作态。 说回云澜意,今天一天让他对这个人有所改观。 起码是从“趋炎附势”的名单上脱离了出来。 关于他的一切是听钟撰这个八卦说的,什么陪酒陪睡应有尽有。这也不奇怪,毕竟在这个圈子里老板们确实都很喜欢他这种长得漂亮的小男生。 再者,崔照里打心里承认他的专业能力,起码对于他这个外人来说,以云澜意的能力在圈子里能占到不错的一席,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罐装见底,崔照里捏了捏眉心,把空瓶扔进垃圾桶后进了浴室,直到把身上的酒气冲干净了才踏着雾气出来。 澜意:我好想逃,却逃不掉 崔照里:专业歌手吗?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改变 第5章 灯光 窗帘的遮挡使整个房间昏暗,云澜意被闹钟喊醒,翻了个身之后顶着一头混乱的头发起了床,坐在床上足足发呆了五分钟才开机启动。 有了第一天的教训云澜意还是去酒店大堂拿了份早餐,领着一袋子热气去了化妆室。 今天起得晚了些,推开门时化妆室里已经满了。云澜意随意找了张椅子,混着化妆品的香气把早餐填进肚子。堪堪收拾好包装,旁边的椅子就被人占领。 “早上好澜意。” 云澜意转头看见了刚进来的蔡憬。 虽然是四十加的年纪,但是她把皮肤照顾得很好,那双布满经历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 云澜意挪了挪身子,亮着眼睛打招呼,“蔡姐姐早。” “我来之前还跟别淮说会不会碰到你呢,没想到真是的。” 她笑起来时梨涡在脸上若隐若现,十足像春天里的樱花一般纯粹清澈。 云澜意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来锻炼一下嘛,别淮也真是,没跟我说您也来。” 他们口中的别淮姓曲,与蔡憬属同一个舞团,并且是舞团里最年轻的首席。同样在当年的节目上与云澜意相认识,大概是性格相投,他还是云澜意这么多年来难得的一位朋友。 化妆室空出了位子,云澜意朝蔡憬招了招手,说:“蔡姐姐我先去化妆啦!” 踏进讨论室时云澜意就已经看见崔照里坐在沙发上了。他今天穿了一套卫衣加牛仔,卫衣倒是和云澜意昨天的款式相似,只不过在他身上穿得像某时装周秋冬季新品。 云澜意低头看了眼自己。怎么觉得自己穿起来就像小学生春游呢。 门被推动带起了风,崔照里扭头就看见云澜意低着头看着自己衣服。他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经过昨天一天,崔照里对眼前这个人有了质的改观,起码不让他打心里讨厌了。 “小云老师早上好。”崔照里说了一声。 “啊?”云澜意猛抬头,瞳孔里是尴尬和慌张。 “早上好早上好。”调整过来的云澜意扔掉脑子里的想法,走过去坐在崔照里正在坐着的沙发上——只不过中间隔着一个电脑的距离罢了。 距离摆着在,云澜意只能微微弯腰去靠近电脑,说:“我昨天把伴奏发给录音师了,崔老师要是觉得可以我们就去录音吧,趁现在没什么人。” “好。” “澜意啊。” 演播楼看着不大,找一个录音室还挺费劲的,一路上云澜意跟崔照里误闯了好多地方,甚至差点误入别的综艺,好不容易找到了正确的地点,抬头却是蔡憬的声音。 云澜意歪了歪头,看着前面蔡憬和她的搭档,再前面是楼危凭和他的搭档,至于再前面就是亮着灯说明正在工作的录音室。 好,四组八个人全齐了。 “嗯确实没什么人。” 云澜意僵硬地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崔照里。 他曾经以为这位哥要么是高冷挂的,要么是正经挂的,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个会拆他台的一派。 他缓缓“啊?”了一声,发出灵魂拷问。 崔照里觉得他对着一个生无可恋,即将从嘴里蹦出“你在说什么?”这种认真话的人,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没事。” 我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是我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大了……仅用了一秒钟云澜意闭上嘴巴,眼珠子转了一圈又回到手里的电脑上,“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啊,哈哈,看来我们要等好久了。” 努力把场子圆了回来,云澜意讪讪转身。不到几秒,又转过头看崔照里,“要不我们先回去?” “可以。”崔照里点了点头。 于是第一次录音计划就这么失败。 回到讨论室的两位之间氛围也冷得像搬了个北极过来,云澜意觉得自己要冻成霜了,这样的综艺恐怕没人看吧。 他瞥了一眼崔照里,对方似乎没打算开口。于是他深呼吸,再一次做足了心理准备,决意打破这场冷战。 “崔老师,我们要不要在demo最后加点什么?打动观众的话说不定投票就上去了。” 崔照里也是积极回应,“可以。要不就宣传一下保护动物?” “这个注意好诶!”云澜意睁大眼睛,白炽灯打在眼珠上像上了成高光,亮晶晶的。 说行动就行动,两个人磨了两句保护标语出来,又重新合声唱了一遍demo试了效果。 热场还是有用的,云澜意夸了夸自己。 只是好景不长在,这个问题解决了讨论室又重归平静。 云澜意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钢琴,随意弹了一曲。有了琴声的回荡,讨论室里终于不是充满沉寂,而是多了欢快和惬意。云澜意也只有在弹钢琴这一点上放松下来。 一曲作罢,“小云老师什么时候开始学钢琴的?” 这人原来还会找话题,而不是吃了什么哑药。 云澜意克制住自己的震惊,扭头看到的眼里写着好奇的崔照里。 “高中,为了艺考嘛。” “嗯。”崔照里一股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初中学过一点,小云老师可以陪我四手联弹《卡农》吗?忘得差不多只会这个了。” 云澜意还真没想过他还会弹钢琴。 “可以啊,不过我得找找谱子,好久没弹过这首了。”说罢,他拿起一旁的手机点开相册,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曲谱。 等云澜意重新从扎堆的曲谱中出来,崔照里已经站在一旁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看云澜意手机,只是低着头看着琴键。 云澜意琢磨不透这人到底在想什么,连忙给他让了半个钢琴椅,然后把手机架在谱架上。 “好了。” 演奏到一半,在云澜意身心愉悦之时讨论室的门被敲响,打开。 两人双双停下回头,来人是楼危凭。 这位哥今天穿得依旧吊儿郎当,上半身穿了一件老头背心搭着白色皮质的短款外套,下半身则是纯黑色的皮裤,腰带闪亮。耳朵上的恶魔之眼耳钉映着红光,如若镶嵌了一颗红宝石。 “蔡姐让我叫你们,他们已经进去了。” “好。”崔照里回了话,“走吧。” 录制过程还算顺利,两人的声线也被音乐总监夸了。 “没想到啊,你们声线匹配度很高,听起来很舒服。” 云澜意暗自开心。 走出录音室时太阳从外面照里进来,整个走廊都变得光亮,如临天堂。午餐时间早已过了,云澜意揉了揉自己的胃,望了望旁边的人,问到:“崔老师去食堂吃饭吗?” “不去了,我吃减脂餐。” “行。”两人在岔路分道扬镳。 饭堂里依旧人头涌动,放眼望去全是工作人员,只有自己一个艺人,他找了个无人在意的小角落放好电脑占座。拿着餐盘看了眼餐区,余下的菜品仍然不少,见过的没见过的在他心里都觉得好吃,他特地避开了上次崔照里给他打的菜,盛了几个新品,琢磨着离开前能不能把这里尝一遍。 他虽然会做饭但是只能管饱,平常不舍得点外卖,偶尔吃一次好的就是在奖励自己,现在坐在食堂吃饭简直就像老鼠误入米缸。 餐盘被放入回收箱,云澜意吃饱喝足准备往讨论室走,没迈几步就碰到了往这边赶的崔照里,差点撞上去,脚步堪堪变换转了个弯。 云澜意:? 崔照里举着手机,说:“导演发消息让我们在会议室集合。” “哦哦。”云澜意屁颠屁颠地跟着崔照里走了。 有一种家长领着小朋友上街既视感。 再次踏入半边都是摄影的会议室,云澜意的心里稍微能自如一点,起码不会紧张得手心冒汗,衣服被攥出褶皱。 小屏幕亮起,这次放的是游戏项目,根据导演的话,四组要举手抢答进行猜歌,按猜出歌名数量从高到低来选择明天的展示的顺序。 在座四位歌手加上四位跨界的组合实力浑浊不清但是也不容小觑,云澜意暗示摩拳擦掌,身为专业歌手还是有点信心在身上的。 机械音环绕在会议室,“下面播放第一首前奏。” 云澜意定了定,努力分辨每个音,企图快速从脑海里扒出歌名。然而现实却是无数歌名和旋律从脑子里闪过但就是没有正确答案。 脑袋要炸了…… “叮!”已经有人抢答,剩下的七人如同机器人一般齐齐望过去。 “浮夸。很经典的粤语歌。”楼危凭举手回答着问题,耳钉在耳朵上晃了晃。 “恭喜危凭!广东人还是有优势啊哈哈。”导演祝贺了一番楼危凭。 一轮游戏下来,弥漫在空气里的焦躁被轻松愉快代替,公布成绩后云澜意面无表情地盯着虚空中的一个点发呆,在脑子里质问自己怎么像个音痴。 椅子敲在地板上发出哐哐声,大家纷纷离席回到讨论室准备明天的展示。 “小云老师?” “啊?”云澜意回了神,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崔照里,瞳孔里还处于蒙圈状态,一秒后迅速反应过来,站起身跟上前面的人。 终稿交了上去,云澜意躬着腰坐在讨论室沙发里,有摄像机和监控拍着他不敢公然瘫在沙发上,毕竟在外形象还是要保留的。 云澜意眼珠往左转了转,瞥了一眼在沙发另一端坐着的崔照里,带着白色的细线耳机,穿着黑色卫衣,整个人活生生像男大。手虚虚地抓着手机,称出分明的骨节。 云澜意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把眼睛转了回来,盯着黑屏的手机发呆。 总不能就这么沉默下去吧。 “崔老师,小云老师。”门外有人叩了叩门,轻轻地推门探进了一个头,“这边需要你们来试妆,明天上台的。” “好。”两人齐齐应答,并同步站了起来。 终于不用担心没话硬聊了。 进门后云澜意根据工作人员的指示找到位置,乖巧地坐在化妆椅上,镜子上围着一圈的灯让他适应了好久。化妆师摆弄他的脸就像是在摆弄一个精致的bjd娃娃。 和以往的打个粉底遮遮黑眼圈不同,明天晚上不仅是展示demo,并且还是现场直播,妆造自然是要较平时特殊一点。云澜意如坐针毡,生怕自己动一毫就会引来化妆师的不满。 最重要的是这位男士看起来并不好说话。 从云澜意进门到坐下全程对话仅两句。 “小云老师吗?请坐。” “好。” 没了。 在化妆师出门的时候云澜意稍稍松懈,长久挺直的腰板在这一刻得到放松。云澜意拿起手机,借手机之名行偷看之事,他斜眼看了看一旁的崔照里。 他头发做好了造型,正在用定型夹固定,显得有些可爱。闭着眼气定神闲地任由化妆师在脸上发挥。 果然是身经百战的艺人。云澜意在心里默默给崔照里点了个赞。 模拟舞台灯光时强光就这么直直地从头顶照射下来,云澜意抬着头目视前方,化妆师在看效果。一来二去的灯光位移让云澜意有些晕,感觉精神已经出走,飞进了飘渺宇宙中。 终于结束定妆,云澜意步伐轻浮,被灯光照得有些久,出来之后外面的世界在他眼中不太真实。 坚强地走在房门口之后,撞在了门上,挥手跟崔照里说再见。 崔照里:? 云澜意结结实实的撞在崔照里眼里,崔照里手下意识伸了出去,只是走廊之前相隔并不近,步伐还没迈出去云澜意就消失在他眼中,只留下一道门和304的房号。 崔照里抿着嘴,手讪讪缩了回去,转头进了房间。 这个人越来越奇怪了,一整天都在偷瞄我,没见过人类吗。 崔照里站在玄关处,手里的房卡并未插进取电处,房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缓缓流进。 他每天都需要这些黑暗的时间来处理大脑中遗留下来的今天的事情。 黑暗和寂静让他整个人放松下来。 依旧是在开灯那一刻把所有灯都关上,只留下一盏浴室灯,崔照里进了浴室,水流声响起预示着今天的结束。 还有一天就能走了。 第6章 吹风 白日在时间的宇宙中简直不值一提,夕阳西落,云澜意趴在楼顶的栏杆上吹风,火红的一片就这么照在他脸上,刺得眯眼,他也没打算把眼睛闭起来,只是懒洋洋得望着远处的天和高楼。 骨子里带着些悲观主义,所以他一向喜欢这些被人们赋予上苦的东西。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他就要上台,面对着闪耀的舞台灯,观众的眼睛以及摄像的镜头。说来好笑,这是他进入娱乐圈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上台,与庆功宴上的状态心情截然不同。 他没有助理,没有经纪人,天台的风成为了他缓解紧张的唯一解药。 “喂?”手机铃声打破了他的沉默,“嗯好,我这就过去。” 彩排的工作人员把电话打到云澜意手机上,催促他回去。云澜意路过主舞台时看了一眼,观众席上座无虚席,大部分人好像都是冲着崔照里来的,这就是流量明星的魅力吗。 云澜意在心里啧啧两声,感叹着娱乐圈的水深水浑。 回到休息室做最后准备,云澜意推开门就看见坐在沙发椅上看起来悠然自得的主人公——崔照里本人,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开启话题,毕竟现在还有摄像在拍摄,还是搞好关系比较稳当。 “内个,崔老师紧张吗?” 说罢,他干笑了两声。 对面接得轻轻松松,“嗯,确实有点,毕竟是第一次在音综里唱歌。” 说到这个云澜意的心脏就像突然开了马达,怦怦跳个不停,带动全身坐立不安,也许他不说,自己似乎还真把要上台演唱这个事给忘了。 今早他睡眼朦胧醒的时候接到导演的消息,大意就是今晚的demo展示从纯展示变成要他们本人跟着伴奏演唱,大概是为了增加话题性吧。 这一通信息下来吓得云澜意紧急给崔照里发信息约他去讨论室练歌,结果就是一条走廊四个讨论室里都充斥着各位的歌声。 也就练了小半天时间,默契程度可以说是没有的。 “崔老师,小云老师,我们要上台了。” “好。”两人齐声。 好吧,两个人在某些方面还是挺有默契的。云澜意一边跟在崔照里身后,一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过分的紧张导致大脑的逃避性思维让他把心分出来放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今天上台的衣服都是节目组搭的,崔照里并没有穿着西装,而是穿成了有点类似动物拟人的衣服。云澜意偷偷瞄过他,胸前的衣服上印着一只卡通狐狸,显得他整个人柔和了不少,虽然他平日里面相也不凶,但此时此刻大概就是一位能走T台的幼师。 但是崔照里今天是一只狐狸。云澜意默默肯定。 想罢,他低头一看,眼睛溜圆的大眼萌狗狗跟他对视。 好吧。 主持人正式说完开场白后四组人正式上台。 白耀的顶灯打下来,云澜意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恍惚,但他不能眯眼,这里这么多镜头和眼睛对着,要保持最好形象,而且如果被经纪人看见了准给他骂一顿。 “大家好,我是楼危凭,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大家。” …… 经典的自我介绍环节开始了,云澜意耐心地保持微笑,眼睛不敢乱瞄只敢盯着正前方不放,等着声音一步一步传到自己这边,心里的鼓点也一遍一遍地响。 拖崔照里的福,云澜意站得不算很靠边。 “大家好,我是演员崔照里。” 云澜意没看见旁边的人说话,但云澜意肯定,这人发言一定是眉眼含着笑,一副邻家好哥哥的样子。 台下一片尖叫声,简直要把棚顶掀翻。 “大家好,我是歌手云澜意。” 嗯,意料之中的无声。 度秒如年的自我介绍终于过去,云澜意回到副台就坐,心里的鼓刚放松下来。但很不幸的是,昨天的的猜歌游戏他们拿了倒数第二,于是今天的演出顺序排到了正数第二。 正式开始是以一个VCR开头,记录了一些动物的生活以及流浪猫狗被救助和领养的过程,甚至还有海洋污染影响生物的片段。云澜意作为一个毛茸茸守护者自然是被这段短片打动了。 他是泪失禁体质,受到外界刺激时眼睛就跟开了闸一样,一时半会难以止住,这会眼睛里已经攒满了泪水,不知道哭出来会不会被化妆师骂。 “崔老师,小云老师,等会就到你们了,先来准备吧。” 这下云澜意不知道是该为小流浪哭还是该为自己哭了。 在后台等待的视角完全不一样,可以看到全场的观众的每一个神情和每一双眼睛,审视的,期待的,愉悦的,也有不满的。这些在云澜意视线里一清二楚。 第一组是楼危凭他们,昨天选择次位的时候云澜意就被他们的选择震惊了一下,他们选择了第一个上台,大概是秉持着早死早生的理念吧。 云澜意在心里为他们加油。 电子的风格加上关注海洋生物的主题在云澜意耳朵里很新鲜,他极少尝试这种风格的音乐,有机会他倒是想跟这位有实力的说唱歌手合作。 demo结束后的时间云澜意都没在认真听,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歌词,表情和回答,直到崔照里喊他,一抬头的对视才把他撞回现实。 demo演唱也就一分多钟,外加灵感理念和主持人的问答,昨晚跟崔照里商量的时候,这人把灵感理念这一部分的发言完全抛给了云澜意,害得云澜意晚上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如何组织语言来抵抗今晚的试炼,险些失眠。 “小云老师?到我们上场了。” “哦,好。” 台下的准备过程备受煎熬,台上的发挥也是凭借肌肉记忆。云澜意边唱扫过观众席,眼里捕抓各位的神情,揣测观众的心里。 比起上一组的电子风,他们这一组柔和的流行风和钢琴似乎更能抓到观众的耳朵。 毕竟风格和伴奏都是他定的,即使崔照里演唱了大部分的demo,但这也是他教的。歌为大众而作,在表达自己的风格的想法之前拥有一定的好感是他的当务之急。 见各位神情舒坦,云澜意的发言也轻松了不少。 “大家好我是云澜意,这个demo是我和崔老师共同创作的,想必大家也能听出来伴随在钢琴声中的一些喵喵和汪汪,这就要谢谢我们崔老师的录音啦。主题出来后我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些小流浪,所以伴奏里的声音是流浪动物救助站的居民热情给予的声音,在这里隆重感谢它们。希望救助流浪动物能成为更多人关注的话题,他们是自由者,但同时他们也需要爱和家。” 云澜意把话筒递给了崔照里,这是他们提前说好的,由崔照里拉票。 “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我们,谢谢大家。” 在艰辛熬过问答环节后两人之终于下了台,云澜意觉得自己脸都要笑僵了。他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跟着前方人的脚步回副台,心里却是在想着希望剪辑能够有眼力见一点别把他问崔照里要不要去救助站的话剪进去。 毕竟刚刚他说的是两人都“不约而同”啊! 作为一个科班出身的歌手,云澜意仔细听了剩下的两个demo,不出意外的大家都用了大众接受度比较广的流行风,大概是有人在传统乐器方面比较拿手,他还在伴奏了听到了长笛和古筝的音色。 最后的投票环节虽然全场躁动,但云澜意坐在椅子上忐忑不安,落下的晚饭变成了胃里的蝴蝶,企图用翅膀拆散他的身体。现在已经接近十点了,投票已经完成统计,等待最后的公布。 在主持人开口的那一刻,云澜意好像被拽进冰冷的海水,有人正打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扰动他,掀翻他。他把高考和此时此刻相比起来,不知道哪个更紧张。兴许是现在,因为高考过去得有点久了。 综合大众的“旋律抓耳”“歌词共鸣”“创作潜力”三部分投票,本期能够获得成曲机会的是——” “恭喜我们崔老师和小云老师!恭喜!” 直到全场掌声雷动,崔照里小声喊他他才回过神来,像个提前设定好路线的机器人一般跟着崔照里走上台,面对着其实不属于他的掌声和笑脸。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旁边这个人的热度和粉丝,这里面水分太大。但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他暂时享受这些东西,站在崔照里身边,笑着,致谢。 这是他从来没拥有过的关注度。 等一切都一切落下帷幕,人群都散开,灯光熄灭,他依然站在人群中间独自一人。 云澜意不太记得自己怎么回的酒店,怎么跟崔照里道谢以及说再见,怎么填饱肚子,他只知道他现在躺在床上完全睡不着。 今晚是在H市的最后一晚,择日不如撞日,云澜意弹起下床,换了身衣服就导航到了离酒店最近的小公园。 已经过了零点,所以这是新的一天。云澜意找了个长椅坐下,双手自然垂下搭在椅子上,呼吸着树木给予的凌晨氧气,里面伴随着清凉和放松。 他最喜欢这样的时刻,静静地看着月亮,像一个小朋友一样期待着月光洒在自己身上。 这一刻,他是被公平对待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澜意终于舍得起身回酒店睡觉,虽然是明天下午的飞机,时间允许他睡懒觉,但是他的计划不允许,因为计划表上清楚写着明天的景点和路线。 凌晨的酒店安静得可怕,除了24小时前台就没有别人。 云澜意大摇大摆地走在走廊上,他现在心情极佳,直到他转角碰到了崔照里。 云澜意:? 迈出的步子被主人收回来,云澜意讪讪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身烟味的人,明明不久前还光鲜亮丽的,现在却是穿着黑色卫衣戴着帽子,活像电影中的刺客杀手。 “咳,内个崔老师好巧啊,你也睡不着吗?” “嗯,我吹会风。” 这人嗓子跟被人喂了三斤哑药一样哑。 云澜意挠挠脸,哈哈两声,接着话说:“哦,这样啊,那我先回去了,崔老师再见。” “嗯。” 哪里是吹风,天台垃圾桶的烟头够黄哥胖揍他好几天的了。 明明已经结束了综艺录制,明明很快就能逃离人群,那恼人的消息又响起了,像噩梦里的鬼怪一样追着他不放,逼着他进入迷宫,接踵而来的茫然,恐惧,焦虑,缠绕他,伴随他,荆棘从他的手上腿上刺入,把他牢牢钉在名为痛苦的山崖。 勉强清醒的意识拖着僵硬的躯壳上楼,用尼古拉丁缓解神经的紧绷,夜风从鼻腔灌进喉管,缓解刺痛。 他不爱吃医生开的治疗药物,药物的副作用让他嗜睡。他不能睡,他必须清醒,干活,做到最好。 跟走廊上的云澜意草草打了个照面,崔照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删掉消息不予回复,把手机扔在床上,看着一旁的安定药片。 铝箔纸没被拆过,证明药物主人并没有动过他,为了保持最好的状态崔照里一般不考虑吃它,只是今天不同,明天还有工作,要是再不睡下天就亮了。 阻碍工作进行并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他拆了一片,就着冷水咽下,而后直直地躺在床上,闭眼。等待着意识进入模糊,然后沉沉睡去。 第7章 谷雨 临近春末,在经历了倒春寒后活下来的嫩芽都已长成大势,室外温度计的水银指示也一天天升高,云澜意回到A市后翻箱倒柜费了大力气把冬天的衣服收好,把夏天的衣服都拿出来扛到天台上晒太阳。 从H市回来以后除了昨晚接到谢新的电话通知他明天去录歌之后就再没有其实的工作,投入的石子仅仅让水面荡出几道涟漪,然后就沉入湖底消失不见。 云澜意把天台的公共椅子拽到衣服旁边,从家里拿了本书,把整个人如同一件衣服放在在阳光下。日光映着文字,微微刺着他的眼,即使这样云澜意也无动于衷。 他时常觉得自己是颗植物,树,或者花,野草也行,只有在太阳底下才能进行光合作用给自己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营养。 可惜A市的天气实打实的变幻莫测,前一秒阳光普照,后一秒就要上演“黑云压城”。云澜意思考半秒,觉得自己再不走就要变成被摧的城了。于是他赶忙把衣服都收起来,压在身上,像背着一座小山,临急临忙的还不忘记把椅子放回原位。 被晒过的衣服多了太阳的味道,混在里面的还有泥水和野草的气息。 云澜意挂好衣服,趴在窗台上看雨点打在玻璃上,也许雨点就是音符,暴雨是一首为自然而作的歌。 植物不止要阳光,还要雨水。云澜意套了雨衣就下了楼,看着没穿雨衣被淋成汤的人们匆匆跑过,自己则不缓不慢地在街上走。水滴打在塑料上的声音传入听觉中枢,润在心里。 “I''m singin'' in the rain ” “just singin'' in the rain” 像捣蛋的小狗一样玩回家之后,云澜意笑着把一次性的雨衣脱了,钻进浴室洗了个澡后照常穿起工作服去便利店上班。 站了一天也笑了一天的云澜意腰酸脸僵,行尸走肉一般把自己摊在床上,闭眼自闭了十分钟后果断拿起手机刷点电子快餐。 微博今天莫名其妙的热闹,云澜意切了小号,点进去就看到他最近关注的人发起了一场微博直播。 没错正是崔照里。 一头雾水的云澜意决定一探究竟。 屏幕上的人穿着宽松的居家服,看背景应该是在酒店,面前的蛋糕支着蜡烛,橙红的焰火打出了氛围光,头上还戴着生日帽,是那种类似巫师帽的形制,顶端处还有毛绒小球。 在云澜意的视野里崔照里笑着看向屏幕下方弹幕回答粉丝,眼珠深黑但柔和,瞳孔里透出喜悦。与他之前在阑珊之夜上,音综里,还有那次凌晨的偶遇都不一样。现在的他更生动,更鲜活,更有情感。 作为刚刚结束合作的搭档。 勉强算是搭档吧。 云澜意切回大号转发了崔照里的生日微博,配文:祝崔照里生日快乐[烟花][烟花] 这样看起来像关系还不错的同事,云澜意给自己的举动打了100分。 就这么瘫在床上看完了直播,手机屏熄灭后云澜意放下手机,直勾勾地看着头顶开裂有点发黑的天花板,脑子里却是几个月前自己过生日的时候。 昏暗的灯,分装的蛋糕,生产日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蜡烛,寥寥无几的人,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能有这么大。 云澜意已经忘了上次和家人在一起过生日是什么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生日对他来说不再是一个仪式,不再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而是变成了一种肌肉记忆。到了那一天就吃蛋糕,最多再开个直播,感慨一下自己又活一年。 仅此而已。 想多了云澜意容易被困在情绪里,于是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径直走向浴室去洗他今天的第二次澡。 “哥你还吃么?”钟撰指着崔照里欲吃还拒的勺子,颤颤发问。 “嗯?”崔照里的眼睛终于从蛋糕上转过来,“哦不吃了。” “你不介意的话我吃咯?不能浪费嘛。”虽然是个问句,但钟撰从开口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小心翼翼地接崔照里的盘子了。 “嗯。”崔照里顺势把纸盘递了过去。 崔照里整个人看上去其实不凶,眉眼之中更多的是温柔,像雪堆消散时的那一缕春风。可能是打工人害怕老板的加成,钟撰每次大嚷大叫之后,又或者是没眼力见碰到老板不高兴的时候,收获的不是微笑而是一记眼刀,面无表情,带出点阴湿的意味。 钟撰正吃着尽兴,突然肩膀被拍了拍,像定身符一样,把他钉在原地,老板只给他留下一句“我去打个电话”,然后就飘飘然离去。 崔照里进了房间,播出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首先传来的还是元宝的“汪汪”声,接着就是老头子的哈哈笑,“元宝啊,你哥可算是打电话回来了啊。” 崔照里看着视频电话那头的二老还有伸着舌头吐气的小狗,忍不住笑,说:“爷爷奶奶好,嗯我们元宝也好。” “汪汪汪!”大抵是听到名字,小狗亢奋地叫,逗得三个人都笑。 “照里啊,又大一岁咯,生日快乐啊。” “诶吃蛋糕许愿没啊,奶奶给你发个大红包你记得收哦。” “奶奶,我真不用,你们留着吧。”崔照里叹气摇了摇头。 “嘿你这孩子,怎么不用。元宝你说是不是啊,快劝劝你哥来。” “汪汪——”又是一耳机的狗叫,崔照里哄着狗,口头把红包的事答应下来。 时间不早,二老为了他的电话到点了也没睡觉,崔照里跟他们寒暄了几句就说要挂,答应他们有空就回家。 闹声在挂断那一刻消失,荡在空气中再也找不到。崔照里缓了缓,出了房间,看见了还在吃蛋糕的钟撰。 这蛋糕怎么吃这么久。 下一秒,又是一掌拍到了钟撰的肩上,吓得他震了震,惊慌地抬头看向老板。 “哥你打完了啊?” “嗯,我洗澡睡了,你也别熬夜。明天起不来床我就唯你是问。”老板对员工进行了一番恐吓,给钟撰留下了一个堪称恶魔的背景。 “行。” 崔照里综艺接得少,为了弥补去年没完成的最佳男主角一直在挑剧本接戏,跑完这个组就飞去那个组,几乎要住在飞机上了。 于是今年的机场接机变得额外多,拼命三郎的乱七八糟的热搜也上榜得莫名其妙。 相反,云澜意录完谢新那首歌之后除了在附近便利店两班倒地上班又把自己熬进医院之外,就是窝在家里写歌词想旋律。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野鸡就变凤凰了呢? 云澜意接到苏蓉电话时是在医院打点滴。 胃病磨得他生疼,云澜意有理由怀疑便利店赚到的钱都投在医院里了。 打点滴的无聊时间以及胃疼的缓解使他疲倦的身体放松下来,昏昏欲睡,他掐着点给自己定闹钟,毕竟是这么久的医院常客,这些时间把控还是有的。 就在他的头马上要垂到旁边的扶手上,手机铃声很不合时宜地响了。 “澜意?这么晚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想问问你有没有意向再参加我们节目呀?” 苏蓉是一位极其细腻温柔的女性综艺导演,曾经的《双生》获得中央的一致好评,大概是近些年文艺趋势在即,《双生》被中央重新拿起拍摄第二季。 云澜意曾经有幸参与过一期节目,就是在那,他认识了屈指可数的朋友——曲别淮。 能受到邀请云澜意感激不尽,也不困了,甚至觉得胃也不疼了,他捂着话筒轻声说话,语气里却满是激动。 “好的苏导,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大概是春天在临走之际再一次光顾了云澜意,在此刻蔓蔓日茂。 开拍的时间定得很快,在谷雨当天。 录制当天和节气很衬,下起了微微小雨,但是在太阳熠熠的晴天。剧院像童话的开篇一样呈现在云澜意眼前。 还是那个熟悉的剧院,也就一年时间,心态却和之前不一样了。一年前初出茅庐,对整个世界都抱有好奇心和行动力,恨不得马上写出自己的代表作,向世界展现自己的内心和梦想。一年后被现实磨平了棱角,思想在前进,行动却跟不上,只能看着自己的灵魂远离,然后扎根淤泥。 这次也是有些许期待的,云澜意暂时把这个剧院当做避风港,演出时台下的观众会鼓掌,于是他把这个当做自己的一种自我安慰。 你看,也是给我鼓掌,也是有我的。 录制前大家都围着导演说说笑笑,云澜意也凑了上去。 “澜意。” 眼前这个天蓝头发,眼睛又是深蓝色的人就是曲别淮。云澜意曾经在心里把他比作天空和海洋。虽然表面上冷冷淡淡的,但是却很温柔,云澜意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自己的影子,只是没自己那么软。 他像江南水乡在雨季返还时的那一次秋雨,冲走夏日的躁意,带来一丝清爽,还随着风卷来成熟木果的甜意。 “别淮,好久不见。” 两人拥抱了一下,云澜意能感觉到他衣服上淡淡的味道,像晴朗的蓝天下的咖啡馆飘着烘焙香。 “两个月前不是刚见过嘛。” 云澜意口中的两个月前是指他在应酬酒局上喝醉了迫不得已打电话让曲别淮来接他的那次见面。 不去应酬就被雪藏,应酬又被灌得稀醉,云澜意为了摆脱那些不正经的大佬的求欢,凭借着最后一点意识给曲别淮拨了电话,问他能不能接自己回家。 “好吧。还是欢迎你回来。” 《双生》的录制流程云澜意已经提早看过了,大概是是选曲,然后跟舞者磨合,最后在舞台上呈现。 这次的嘉宾很多,大约有16个,每次会分成八组,不少经纪人为了争取这次的名额勾心斗角。 而云澜意在人堆里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楼危凭。 大概是见到前辈,这个人这次穿得到没有那么突出,只是平平常常的衬衣加牛仔裤。不过他身材高挑,肌肉恰好,任穿什么都像是模特展示新品。 化妆师招呼他们去化妆准备拍摄录制,云澜意依稀记得第一季时还没有专业的化妆师,妆造都是他自己做的,果然得到了资金支持就是不一样。 这大概就是毕业生回去看母校发现母校翻新了的感慨吧。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云澜意这次面对化妆师小哥手法极致的粉扑已经很从容了,像一只满怀信心的小狗挺起胸脯接受审核。 拍摄过程极其顺利,这种综艺的流程大差不差,无非就是开篇一个VCR展示节目的意义和深度,再就是嘉宾入场介绍,规则介绍,然后选组抽签。 云澜意自开始起就跟在曲别淮后面,像曲别淮的一条尾巴,待在相对熟悉的人身边会让他产生安全感,以抵挡陌生环境造成的不安与焦虑。 这次是舞者抽签决定歌者,云澜意心里默默合十,希望曲别淮能抽到自己。 “来看我们曲老师抽到了谁呢?哦,是楼危凭楼老师,恭喜两人组队成功啊。” 好吧,希望落空,问题不大。 云澜意觉得自己肯定有什么坏运气buff加成,上一次抽到了崔照里,这一次没碰上曲别淮。 坏的全收了,好的没一个。 “下一个是我们蔡老师,看看是谁呢?”屏幕的名字滚定地飞快,云澜意只是抬眼注视,内心没什么波澜,因为不管他被分到哪,对他而言都是差不多的境地,都要收起爪子小心翼翼地走。 “恭喜小云老师跟小洛老师组队成功!” 第8章 诉和听 抽签时间在云澜意的发呆中飞速溜走,剩下的歌者大都是热门级别的,歌曲传唱度一个比一个有,如果不是苏导的邀请他估计还吃不上这波红利。 下一个环节就是选曲了,新一季的曲目仍然秉持着从传统文化出发,但有所创新,具体表现在除了比较家喻户晓的经典老曲外,还新增了市面上比较流行的流行曲。看似选择多了,但实则是大大提高了双方合作的难度。 歌者要很好地诠释歌曲本身的内涵,同时还要配合舞者的动作。作为舞者方则是要独立根据歌曲进行编舞,这也正是《双生》的最大看点之一。 除此之外,新一季除了保留上一季不淘汰的传统,还多了投票巡演选项,即每一次在公演中获得第一的组合可以在固定的城市进行巡演,不仅算是中央的暂时性固定工作,还能够攒下好感为以后的路添砖加瓦。 谁不想来。 反正云澜意是十分想争取到一个巡演名额。 固定工作嘛。 因为是第一场,所以选曲由机器随机。 云澜意发现自己总是在默默祈祷,譬如现在,小人在心里双手合十,虔诚凝视着电子屏,许下能分到一首他较为熟悉的曲子。 毕竟从头开始学也太难了。 好在命运没有作弄小歌手,随机到了一首相对熟悉的曲子,云澜意越跳越快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转过头跟搭档笑了笑,以示友好。 搭档洛云与曲别淮和蔡憬同属一个舞团,在看到舞者个人信息时云澜意偷瞄了好几眼曲别淮,于是在休息时间立刻就闪现到了他旁边,询问起来。 “她跟你们同一个舞团诶。” “嗯,新来的,能力不错,你放心。”曲别淮说话时与云澜意不同,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始终不在人脸上,而是幽深地随机看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云澜意从认识他起就观察了他好久,发现他不管是同辈还是长辈都是如此,总结下来他猜测这大概是曲别淮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至于是什么原因引起的,那就不是云澜意所能知道的事了。 虽然说是朋友,但还是得有分寸,不然就会重蹈覆辙,云澜意不想做那个一而再再而三把自己往火坑推的人。 自己选曲完成的同时云澜意也在心里为曲别淮捏一把汗。 据云澜意以貌取人得来的不可靠消息,他觉得这个楼危凭并不是什么好茬,像是看不起人并且故意刁难人的坏东西。是那种青天白日里突如其来的一声雷劈紧接着开始下的暴雨,把人淋透,叫人生气。 他们的选曲十分不乐观,舞者几乎很难配合歌曲进行创作,对曲别淮来说应该是一大难题。 有人欢喜有人忧。 在一声声惊叹和哀嚎下,残酷的选曲结束,迎来难度系数MAX的实操环节。 去往排练室的路是同一条走廊,云澜意绕过几个人往曲别淮的方向走。 “别淮!” 云澜意小跑跟上他,边微微喘气边跟他说话,“你腰伤怎么样了,没事吧?” 幽蓝的眸子沉了沉,瞳孔不自觉地往旁边瞥,云澜意只得到一句暗暗的“还行。” 自觉问到了不该问的,云澜意默默落后几步,转角进了自己的排练室。 表情不明挂在脸上的他进门就跟洛云对视上,吓得小姑娘脸上的笑都僵了,只有些许颤颤巍巍的声音穿进云澜意耳朵。 “嗯,小云老师好。我是洛云。” 按年龄来算他确实是比洛云大,按那没有什么用的资历来说也勉强能算上她的前辈。 云澜意收了神色,挤出一点只认为和善温柔实则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十分勉强的微笑,对洛云说:“你好啊,我们名字都有云字诶,还挺有缘的。” 绞尽脑汁想出来一句尽可能拉近关系的话,云澜意看着洛云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把话题岔开了。 “我们再把曲子听一遍吧,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主要还是舞者为主嘛。” 云澜意和洛云随地而坐,隔着大距离,能看出两人都很拘谨。 云澜意自打上学开始就不爱任职一些领导位角色,过于关注他人的感受会让他自己陷入内耗和情绪漩涡,但是避无可避的时候他只能咬牙接受,比如现在。 他只能一步步引导这个对舞蹈还充满热忱的新人来进行这次的任务,尽管他自己也还是个毛头小子。 但是令他稍微松一口气的是,洛云这个小姑娘很有自己的想法,并且很难得地与云澜意想的达成一致,倒也是算得上是另一种形式的伯牙和子期了。 每个能出彩的节点小姑娘都很有创意,云澜意不得不佩服年轻人由热爱而生的创造力,而不是被现实击垮的沮丧和随意。 曲子过了一遍,洛云开始按刚达成一致的节点进行整体编舞,云澜意一句一句给她配歌词,顺带磨合两人的默契度。 对于编舞过程中的正向反馈,云澜意最会给了。小时候父母对他的关注度太少,绝大多数时候得不到有效的鼓励,于是他开始自己勉励自己,硬生生在专业领域给自己练成大心脏,主打的是——不管什么事情,我干了就是有收获的。 但他像一只天秤,一头重另一头轻,内心情感方面总是晃悠悠地飘在天上,如尘埃,不落地,对很多关心避了又避,相信着不会有人会对他很好很好,会无限包容他的坏脾气。 是极其矛盾的个体,拉扯让他每天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时候被困在情绪的牢笼,无论他怎么自洽,始终走不出去。 “这个很好啊,我到时候要怎么配合你呢?” “这个真的不错!” 一顿顿夸奖让洛云不知所措,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只能害羞地低着头,手不停地在脸上,脖颈处挠来挠去,说话的声音极小,“谢谢小云老师,其实没那么好。我在舞团都是曲老师带,他一直骂我来着。” 听到这云澜意可是笑了,曲别淮骂人这个词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这人的专业性是不容小觑,大概率是恨铁不成钢吧。 云澜意微微弯了弯眼睛,说:“你别怕他,他其实很温和的,真的,我就没见过他骂人。” “小云老师你是没听过他骂人,”洛云“嗖”一下滑过来坐在云澜意旁边,在曲别淮的“帮助”下明显是熟悉了一点,就像是找到了能吐槽的闺蜜,坐得也离他近了一些,“他冷着脸训我们很恐怖的,真的,下次你来我们舞团一定要看看。” 排练室的氛围融洽至极,编舞很快就编好了,云澜意默默在心里将崔照里和洛云对比,总结下来还是小姑娘好,某些人看起来热情其实外边裹了一层密封壳,叫人完全看不清内里。 这种人是最应该远离的。云澜意确信。 正午,在太阳升到最高点时连春末的风都显得有些无能为力,大地烘烤着行人,只有空调是唯一的避暑胜地。节目组十分人性化地在准点敲响了饭铃,提醒各位到点吃饭。 云澜意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他唱了快一个上午,嗓子已经有点发哑,再不喝水估计得白日冒烟。 “叩叩” 门被谁敲了敲,木质声清脆地回荡在排练室里,靠着镜子休息的洛云一骨碌站起来去开门。 看门即傻眼。 “曲……曲老师。” “嗯。澜意呢?” “唔……来了!”排练室深处传来云澜意的声音,他喝水喝到一半被打断,急着出去就手笨,不锈钢的盖子和瓶身相互接触空空哐哐地在排练室响。 等曲别淮在门口见到云澜意时他还红着耳朵——尴尬的。 云澜意耳朵容易红,尴尬了红,害羞了红,紧张了还红,每次他自己都恨不得把耳朵藏起来,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几乎每个同行的人见到他都会说一句“你耳朵好红啊”。 嘴也笨,所以只会“哈哈”过去。 然后就陷入更尴尬的死循环。 手里还揣着保温杯,云澜意和曲别淮并行走,心底里突然生出一种感觉,他们现在就像是两个大学生下课约着去食堂吃饭。 如果大学就认识那就太好了,起码云澜意的大学不会整整四年都是一个人。 曲别淮话不多,他不开口的时候云澜意也不太会主动说话,要的就是一个距离感。 于是这顿午饭很安静地吃过去了,但云澜意心里依旧很满足。 排练无非就是反复的磨合磨合再磨合,直到舞台效果的呈现都接近完美,直到配合严丝合缝。 星星隐蔽又出来之间,公演的日子很快到来。 上次站在舞台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身边的人,台下的观众,DEMO的旋律都好像一朵云,顺着风就飘走了,只留下忽然飘起又跌落的尘埃。云澜意踏一脚,便飞起一下,吸进肺里,当做又一次经历。 他从来不敢奢求真实,只当做一场美梦。 台上的主持人在念开场白,而幕后云澜意站在洛云身后,看着小姑娘搓了又搓的手,想着身为“前辈”应该给“后辈”一些安慰。 “别紧张,没事的,放松就好啦。” 幕后灯光微弱,只能看见云澜意一半的脸,以及那双在暗处紫的瞳孔的眼睛,嘴唇微勾,眼前搭在鼻梁的刘海发丝因为空调风的缘故稍稍飘起,整个人温润柔和。 “好,我尽量不紧张。” 话是这么说,但云澜意不紧张安慰人的话在他自己这里都是狗屁,怎么可能不紧张,他自己的心跳都猛猛跳。 昨晚抽取上台顺序时云澜意特地让洛云去抽,为的就是避开自己的坏运气,结果这小姑娘的运气也不怎么样,直接给他拿了个排位1回来。 云澜意只能硬着头皮,竖着大拇指,说:“好!” 上台的演出他本人站在舞台侧旁,只做为歌曲声音来源和氛围,观众所有的目光和焦点基本都在舞者身上,他只能靠观众的表现来判断洛云的表现。 很显然,小姑娘虽然紧张但不怯场,表现得很好,所有的创意点也都起了效果,让观众有了一场视觉盛宴,云澜意放下心来,走过去一起谢幕。 回到幕后洛云叽叽喳喳地说自己怎么紧张,云澜意只是听着,及时给点反应,像一个逗哏。 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却从来没好好地做过一个倾诉者。 他对很多事物都不能感同身受,只能演出一种正向反馈给予他人。 他冷漠,淡然,对很多事情都觉得与己无关,这绝非偶然。 他曾经也渴望过拥有一个聆听者听他随意,放松地说着生活的话。 回第二现场的路上遇到了曲别淮,他一身飘然的纯白舞蹈服,长到肩膀的鬓角处两撮头发因为快步向前的缘故而打在脸上,浅蓝的发丝飞扬,嘴巴依旧是一条直线,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紧跟在他身后的人穿着中山装,云澜意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一脸正气,那是楼危凭。 两人碰上时云澜意特意跟他擦肩而过,小声给他说了句“加油”,曲别淮路过他时也放慢了脚步,微微点头,接着继续快步往前走。但云澜意却在那一刻感觉有视线在头顶上方凝视着他,让他无缘无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自己的part结束了看别人的演出就是一件轻松活了,云澜意回到第二现场,坐在椅子上支着歪着的头默默看着大屏。 八组的演出很快过去,观众投票结果也马上公布,所有人屏息以待。 主持人似乎总喜欢卖关子,说了一大串有的没的才最终揭晓胜者。 “那么,这一次能拿到我们巡演名额的是……李贺和知乐!恭喜二位!”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掌声,云澜意对此并不惊讶。 排练这两天云澜意早早就注意到他们。李贺是他的师兄,在中音毕业生里十分有实力。云澜意刚进中音时,这位师兄的名字就已遍布名誉墙,在娱乐圈里也是有着响当当的名号。 至于知乐,云澜意是在曲别淮那听来的,大概说他A市著名民族舞团的大首席。两位强强联手,云澜意觉得在这都委屈了他们的才华。 自己技不如人云澜意不觉得什么,只是有些可惜曲别淮,如果选曲再好点,说不定还真能成功呢。 第9章 甜 公演结束录制暂告一段落,云澜意下台时偷偷捡了些飘到场下的彩带留作纪念,算是他平淡人生中一次算得上精彩的节点。 云澜意觉得自己的前半生碌碌无为,但这些精彩节点却不少,在一条生命线上参差不齐,从初中的校园歌手大赛一等奖,到高中的全省钢琴赛第二名,再到第一次发歌,以及上次和崔照里合作拿下的成曲名额。这些称得上是一闪而过的画面像一束微弱的光,透过缝隙照进云澜意漆黑的人生中。 让他还能体会到热情的心在某些时刻的跳动。 大部分第一次见面的大家在私下并没有做过多的交流和祝贺,在跟赶飞机的洛云告别后,云澜意偷偷摸摸地找过去曲别淮的训练室约他去吃饭。 为了保持嗓子的状态,云澜意在开场前都没有吃太多的东西,现在的胃已经在反抗,主人已经把医嘱扔到脑后。 往常云澜意都是轻手轻脚地开门直接进,但想在曲别淮还有个“穷凶极恶”的搭档在,也不好说走没走,于是他还是规规矩矩地敲了门。 “请进。”是曲别淮的声音。 嘉宾差不多都走了,走廊灯没被打开,长廊一片黑,只有顶窗撒下的月光照了长廊的一半,放在恐怖片里还是实打实的好氛围景。 虽然开着手电,但云澜意摸过来还胆战心惊的。他怕黑,睡觉都要开着小夜灯。 推开门那一刻的光亮从门缝打在云澜意身上,不安感被减少。 云澜意半个身子探进去,环视一周,发现楼危凭依旧随地而坐,演出的中山装被换了下去,现在只穿着纯黑的T恤和卫裤,和一旁穿着纯白的曲别淮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朝云澜意望过来。 像黑白双煞。 云澜意嘴角抽了抽。 “怎么了澜意?”曲别淮询问起来。 “哦,想找你吃饭来着,我饿得慌。”云澜意适时看了眼楼危凭,希望他识相点离开。 “好。走吧。”曲别淮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灰,转头去收拾东西。 旁边的黑色先生也跟着站起来去收拾东西,两人贴得极近,云澜意心里稍有不爽,但不知道从何而来。 在门口罚站了一会,曲别淮背着包过来了,同样的楼危凭也跟过来了。 云澜意:? “他跟我们一起行么?” 云澜意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曲别淮口中的“他”是指楼危凭。 “哈哈哈,当然可以啊。” 有多尴尬只有云澜意知道,他只好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走在两人前头,一脸苦瓜样子。 半夜的火锅店依旧人头攒动,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等号,云澜意和曲别淮对多人的地方没什么感觉,一个是素人,一个近似素人,但还是为了楼危凭着想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 “点个鸳鸯锅吧,你们吃什么?”楼危凭问。 云澜意抬头看着他,发现他不仅看着曲别淮还看着自己,又转头看向还在低头看菜单的曲别淮。 曲别淮头也不抬地反问,“你不是G市人?” “谁规定的G市人不能吃辣?” 云澜意:?? 云澜意默默在心里自插一刀吐血,他们到底为什么两天时间就如此熟悉,倒是自己更像个外人。 好奇怪…… “澜意呢?想吃什么锅?” 怎么有一种成为了他们俩的小孩既视感…… “啊?哈哈哈,我都可以,别淮你点吧,我点些菜就好。” “那就三鲜骨汤吧。” 一顿饭稀里糊涂地吃过去了,云澜意微微跟曲别淮回忆了当初两人初见面的时候,被看起来像是有社交牛X症的楼危凭惊讶地说了一句。 “原来你们这么早就认识。” 云澜意继续维持着微笑,看起来十分友善,实际上在心里疯狂吐槽眼前这位全身黑的先生。 废话,我要是不认识他找他吃饭干吗……倒是你,给他吃了什么药,怎么跟我当初见到他的时候不一样! 吃饭吃得云澜意火气涨,胃都要烧起来了,对面的人却还一直在挑衅他,结账还偷偷把三个人的全结了让人没有AA的可能性。 出了火锅店楼危凭就被他经纪人接走了,云澜意和曲别淮一致决定散步回去消食,反正这儿离酒店也不远。 夜晚少了太阳的干预,春末的风仍在稳定地发挥凉意,吹得云澜意很舒服,两人的发丝混在一起。 比起很轰轰烈烈地去干一件事,云澜意更喜欢一些生活小瞬间,比如现在:一路的路灯映在他们身上,照出地上细长的影子。街上的行人很少,偶尔还会传来不远处自由小猫咪的叫声。和朋友并肩走在一起,听风掠过耳畔,听树叶沙沙声鸣。 没有再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到了酒店,云澜意并不觉得尴尬,反而心情愉悦,和曲别淮互道晚安后回了房间。 累了一天的云澜意连头发都懒得洗,草草洗了澡吃了药就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 工作做一次少一次,这次的《双生》并不是固定嘉宾,能来全靠苏导,下一次就不一定有自己了。兜兜转转又回到渺茫的未来路,云澜意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从三岁那年开始就奠定了一生吗,还是从自己多嘴那一刻开始呢。 想太多没有任何用处,云澜意打开手机刷了半小时电子快餐,以此来把脑子里的东西清掉。由于酒店没有小夜灯,云澜意关掉房间的大灯之后只能打开手机手电筒,把手机放在床头,背着手机睡过去。 他睡觉很浅,稍微一点动静就会把他惊醒,但这次很难得地做了个梦。 他梦到和曲别淮刚见面的那一天。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回忆。 那时候的他还很青涩,是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签了公司,《双生》的工作就是公司派的。他原以为一切都会开始向好发展,但没想到这才是噩梦的转折。 “你好,我是曲别淮。” 头发像云澜意过来时那万里无云的天空,阳光穿过窗棂恰逢其时地照到发丝上,曲别淮半个人都沐在光亮里,嘴角并没有勾着笑,但云澜意仍然觉得他这个人很温和。 也许是出自内心的直觉吧。 他们就这么开始搭档。云澜意会对他的舞蹈赞叹不已,还许下了有空去看他演出的诺言。曲别淮会在云澜意的歌里露出冷淡之外的神色,也许是挑眉,也许是嘴角上升两个像素点。 云澜意觉得这个人的感情总是被包裹在一层玻璃中,你可以从中窥见几分,但他并不会完全敞露。 但这对云澜意来说足以了,他能在这微微露出来的感情中找到失散多年的名为“朋友”的东西,也不会失手将其打翻。 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朋友。 他与曲别淮并肩站在舞台上,耳边传来的是主持人模糊的致谢词以及更加模糊的掌声,眼前则是模糊的观众,一切的声音堆在一起。 他什么都理不清,心里一阵不安,觉得自己像沉在水底,呼吸变得越发沉重,肺里也逐渐没有了空气。 回忆戛然而止。 云澜意醒了。 他是被惊醒的。猛地坐起来时还在大喘气,心脏跳得厉害。他拿起床头的水杯给自己灌了几口凉水。凉水顺着喉咙流过胸腔,再到胃里,一阵冰凉刺痛着他回到现实。 手机电话铃声是他惊醒的源头,云澜意眯着眼打开手机一看,是录音室打来的。 “你好,是云澜意先生吗?” “嗯,我是。”刚睡醒的嗓子还有点哑,云澜意清了清嗓子才回答。 “我们这边30号有空位,你看这个时间可以吗?” “可以可以。” 专辑最后一首歌的录制终于定下,云澜意刚被吓醒的心微微舒坦。有了一件好事整个人都爽朗了一些,他依旧随意地给自己凑合了顿早饭,拉着行李就回了A市。从一个枝节回到主干,重复那枯燥无聊但是没办法只能这样并且勉强能养活自己和梦想的日子。 @云澜意意意意:是专辑!感谢大家![附音乐软件链接] 顶灯照得云澜意刺眼,云澜意窝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挡住亮光,在屏幕上敲下最后几个字发微博,向为数不多的粉丝献上他出道将近三年来第一张专辑,虽然是数字专辑,知道的人除了粉丝就没有别人,但云澜意心里依旧对这“第一个孩子”爱意不减。 毕竟他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以及金钱。 某一段时间他几乎重复着便利店——家中电脑——录音室这样一条动线,十分枯燥,就像当初的教室——图书馆——琴房。 在快乐地欣赏了五分钟自己发出去的微博后,云澜意在后十几分钟里给当时他能收到的每一个粉丝的评论都一一做了回复,并画了个晚上直播的饼。然后笑脸洋溢地捧着手机跟便利店老板请了个假,外卖买了一直没舍得吃的蛋糕,在出租屋里给自己好好庆祝。 这家蛋糕的奶油甜而不腻,在云澜意心里的小蛋糕店排名第一,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所以只有在很特殊的时候云澜意才会光顾他们。 云澜意一小勺一小勺吃着,企图能和小蛋糕共存久些,手机躺在桌上震动,来人是曲别淮。 氵:恭喜。 很具有曲别淮风格的祝贺。 云澜意咬着勺子给他了发个小狗谢谢的表情包。 一个蛋糕被云澜意吃得磨磨蹭蹭,奶油已经化掉,渗进蛋糕胚里,到了开播时间云澜意依旧叼着勺子慢慢悠悠地品味,企图在小蛋糕里吃出不一样的味道。 于是云澜意带着剩下的半个蛋糕开了直播。 直播间人数依旧很少,经常跟他聊天的粉丝他也记得清清楚楚,逢年过节的能给这些小姑娘寄礼物的他都一一寄了过去。 “晚上好啊大家。” 云澜意穿着居家睡衣,背景依旧是泛黄的墙壁和旧沙发,还有亮得似乎根本不在乎电费的白炽灯。他盘腿坐在沙发上端着蛋糕,看着缓慢滚动的弹幕。 全素颜,因此肉眼可见的黑眼圈和疲惫,但是依旧能从屏幕里能感受到他的放松和开心。 “是啊蛋糕已经化了,这个太贵了没舍得吃太快哈哈哈。” “主播二专什么时候?你们这也太快了吧,我尽量我尽量。” “吃完蛋糕我来唱唱新歌吧。” …… “好哦,我下次给你们再播吧,早点睡觉,晚安。” 结束了一晚的直播,云澜意灌了口水去缓解发声三个多小时的嗓子,顺便把小蛋糕的外包装盒收起来,码在专门放精美“垃圾”的小玻璃柜里。 里面全都是云澜意看着好看而攒下的杯套,联名杯子,纸袋,漂亮的蛋糕盒等等等等。 像云澜意为了弥补童年而精心打造的甜。 第10章 动静 四月末五月初的A市还冰冰凉凉,云澜意终日穿着薄长袖和店服马甲,搭着每天如一的牛仔裤就站在便利店上班。 音综的第二期录制也即将到来。 然而五月初的H市的气温已经到30℃甚至再往上,太阳已经开始烘烤大地,却几乎天天下雨,整个城市像一个巨大的蒸笼,闷热,潮湿。 提前了解了H市这边天气的他带了短袖,准备去酒店换,但还是低估了亚热带的威力,一下飞机就开始出汗。长袖在人群里格格不入,无奈之下,他只好把袖子撸起来,上了剧组的接泊车后才微微开始凉快起来。 对于他这样一个常年深居北方的人来说,来到南方没有水土不服真是要感谢天感谢地了。 现在他自诩已经不是综艺小白,对环节和流程都了然于心。 第二期抽签时依旧紧张,云澜意眼睛不由自主地观察起周围人的动作行为。紫色的眼珠子溜溜地转,看向了崔照里,确认他的签跟自己不一样后放下心来,悄悄叹了口气,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被拾取。 “澜意。” 一个温柔的女声传了过来。 云澜意转头,看见了穿着素白的蔡憬,裙摆随着脚步一荡一荡,朝他这边走来。 她举着手里的签,签上的黑色标记和自己手里的一模一样,云澜意内心欣喜若狂,他悄悄按住自己,努力不让自己的嘴角看着太狰狞。 “蔡老师!太好了我们是一组!” 跟熟人组上队的云澜意开始对这次的合作充满憧憬,一消上次的慌张与焦虑。 这次的主题是爱情。 老实说,云澜意在看到电子屏上两个大字的时候脑子空白一片,他没谈过恋爱,也很少看言情剧。高中和大学不是闷在图书馆就是泡在钢琴室,就更别说一段校园恋爱了。整个23年的人生经历里多数对爱情的认知来自于他的父母。 伴奏对云澜意来说不算难事,打不倒一个中音本科生,但是云澜意的原则是词由心生,心里没有的东西怎么写出来都是假的。 云澜意在讨论室沙发里垂着头,话语间全是生无可恋,“蔡老师,您来写词吧,我没有恋爱经历啊,太难写了。” “行啊,那剩下的还得麻烦小云老师啦。” 听到蔡憬打趣自己,云澜意秒红了耳朵,抬着头看着一旁笑得开心的人,哭着脸,说:“蔡老师,您就别喊我这个了,喊我澜意或者小云都好啊……” 蔡憬笑得温柔,他一直以来都把云澜意和曲别淮当作弟弟,逗一逗弟弟让她也是乐在其中。 “好好好。我写词去。” 云澜意连着有线耳机,靠在沙发背上,单只手抬高把刺眼的顶光挡住。他在听备忘录里的灵感记录,虽然不知道蔡憬会给出怎样的词,但他还是想先从中找一个符合他微小的爱情观的旋律,如果能合得来,那就更好了。 耳机里的旋律声不大,加上云澜意听力很好——耳朵在曾经的练习里被磨多了,因此云澜意还听到了签字笔在纸上写字的沙沙声,很微弱,那是蔡憬在写词。 写在白纸上的字对他来说有一种不太属于这个时代的美感。初高中时他很爱写日记,看着一笔一画的黑字刻在白纸上,呈现着他的所思所想。大学之后却只在键盘上敲打,汉字只出现在显示屏的那一刻他好像落下了什么。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改不了。他是个矛盾体,既迟钝又敏感。 不知道时针走了多久,云澜意睁眼选定demo暂时的旋律。 “澜意?” “嗯?” 突然被喊了一声,云澜意惊了一下,接过蔡憬手里的稿。 蔡憬的字与她本人百分之一百的相符,朴素清雅,用词适当准确,云澜意读完全文甚至感觉在读一首诗,前辈的经历与思想映射在文字中。 他时常觉得这才是艺术的意义。 “可以吗?我不太会写。” “写得很好啊蔡老师!我下次出歌请你来作词!” 他真的没有在开玩笑,是真的有如此想法,一个的作品集思广益是相当好的。 云澜意从沙发上猛地坐起来,按着词开始套旋律。然而选定的旋律和蔡憬的词并不能完全套上,擅自把词断开会显得十分不平衡。云澜意只能重新改一部分,自己给自己增加了工作量。 云澜意坐到钢琴前,想着把旋律一并做出来。 他反复看着白纸上的词,皱着眉琢磨,某些部分实在没办法了便跑去问蔡憬写词的出发点。 然后被喂了一嘴狗粮和重塑了部分爱情观。 听完蔡憬的话云澜意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如此浪漫,甚至浪漫到不现实的真实故事。 每次他看向蔡憬都觉得她的眼神里有一种他不曾触及的东西,是大概欣然接受世界与生活,是幸福流露。 “好,谢谢蔡老师。” 云澜意低着头如捣蒜般点头,垂着眼睫,眼里情绪不明,顺速回到钢琴椅上。 他只希望自己的情绪不要影响旋律的创作,这首歌的基调应该是快乐的。 闷头在琴键里不知道多久,直到肚子反抗,云澜意撑在最后的低血糖的界限翻开自己的包,随意拿了两颗糖塞进嘴里,鼓着像只仓鼠。 蔡憬正好打饭回来,看见躺在沙发上,唇色发白的云澜意,叮嘱了几句,“快来吃饭,别淮刚跟我说过你这事,你们小年轻还是要好好吃饭啊。” 云澜意没力气地点头,说:“他不也经常泡练习室里不吃饭,还好意思说我呢。” “好了,你俩不相上下,我回去也说他。” 胃病导致云澜意吃饭较慢,原本别人半小时就能吃完的分量他得吃上一个小时甚至更久,这也导致了他时常没有这么多时间吃饭,甚至是吃了不到一半就自暴自弃地放弃这一餐。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死循环,药吃了又吃,医嘱也不到一段时间就被抛在脑后。 这次依旧一样,吃了五分饱,等到眩晕感减少就停了下来。 “崔老师就吃这个啊。” 楼危凭端着盒饭扒拉两口,望着崔照里饭盒里素成一片,严重怀疑里面到底有没有油水。 “嗯。拍戏需要身体状态好。” “那你们演员还挺幸苦的。” 崔照里勾唇一笑,不可置否,“大家都挺辛苦的,楼老师的嗓子也需要维护到好状态吧?” 楼危凭挑了挑眉,听着抛回来的话题,淡淡的地说:“嗯哼。” 两人从组队后对话就不多,除了合作需要的交流外讨论室里安静得几乎能闹鬼,除此之外就是楼危凭的吉他声。 崔照里不是主动社交的人,但在被动社交方面已经是游刃有余。楼危凭恰好是个话唠,吃饭吃得没劲就张嘴问了几句,最后的结果却还是被这个人无声地拒绝了聊天请求。 楼危凭很识相地没有问他的恋爱经历,两人沉默地写词,对一个没有过情感经历,没有写过情歌的rap来说实在是有点上难度。 屏幕没几个字楼危凭就开始走神,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天蓝色的头发。 来参加节目的几天前楼危凭刚找过曲别淮,他是去安慰练习到崩溃的人的。 月光透着玻璃流进练习室,映出一道明暗分界,曲别淮就坐在分界线中间,把头埋进膝盖里抽泣。那是楼危凭跟他相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哭,平常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却把情绪反应给他,楼危凭实在是琢磨不透这层“朋友”的身份。 歌词是按照曲别淮写的,很隐晦,楼危凭看着崔照里给出来的词做了一些修改与合并。两人在讨论室安静了一下午,直到晚饭时段来临,快要“闹鬼”的房间里才回复人气。 出于搭档的好心,楼危凭询问了一下那位带着面具的先生——楼危凭从与他接触开始就这么觉得——表现出来的只是像人们熟知的崔照里而不是崔照里本身。 “崔老师一起去吃饭么?” 崔照里摆摆手“不了。”先他一步离开了房间。 他边往天台走边躲着监控摸烟,表情冷冰冰的,像冬日森林里的寒洞。 白烟从嘴里吐出,崔照里双手抵在栏杆上,无声叹了口气。 他是凌晨赶红眼航班过来的,去机场的前一刻还在拍戏。飞机多有颠簸,他没怎么睡好,大概是因为又要对人,脑子里的东西越积越多。 如何应对交流,如何应对专业领域之外的知识,他在脑海里把无数种方案推翻又重来,手臂上的掐痕又添新。 他难得吃了药,目的是为了今天能有一个好状态。 云澜意到天台时看见的就是一个烟雾缭绕的崔照里。 他吃完饭有固定消食放空的习惯,一般的天台没人没监控,便成了他的根据地。 只是这个人总是像NPC一样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云澜意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趁他没发现,隔着远距离观察他。 好像比上次见到他时瘦了,而且也更加疲惫,和平日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黑暗把这个人衬得更加孤寂,云澜意蹑手蹑脚地往他背后的栏杆走,没想打扰他,可偏偏在一片漆黑里踢到了易拉罐。易拉罐往前滚了滚,摩擦地面发出声音,在安静里格外突出。 “谁?” 对方转了过来。 云澜意心里痛骂自己和易拉罐。僵硬地转头,仿佛电影里的僵尸,十分尴尬地笑了两声。 “哈哈,崔老师,好巧啊,我来吹吹风,消消食儿。” “嗯,夜晚的天台确实比较凉快。” 云澜意一眼牙疼地走过去,站在了离他稍远的地方,没敢看他,只是望着对面大楼的灯。 刚刚的语气又变成了亲切的模样,让云澜意十分琢磨不透,好像这人有两个人格似的,人前一个,人后又是另一个。 两人沉默无言了将近半小时,期间云澜意做了无数个小动作,包括挠脸挠头发五次,踢脚三次,要嘴皮三次。而一旁的崔照里却像一座石雕,动也不动,云澜意有理由怀疑他睡过去了。 再不走就要挖个洞钻进去了,云澜意“哈哈”两声,随意抛了个理由就溜之大吉。 demo的旋律还剩下一部分,云澜意没办法把它放在明天,一股脑回了讨论室坐在钢琴前。 刚吃饱的人总是觉得有无限的精力觉得自己能再战三百回,反正云澜意是这样。 分针一点一点地转,直到时针也变动,哪怕是一个demo也要精致仔细,云澜意对作品的完美度重视地令人咋舌。在他看来,任何一个音符的瑕疵都是致命的,他的强迫症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弹琴弹地天昏地暗,完成之后手指都染上麻意。云澜意把旋律保存在录音里,发了一份给蔡憬。 原先蔡憬还在坐在讨论室里,时不时来过问一嘴云澜意的进度,打算陪他写完这一部分。云澜意心里却想着她的身体,半推半劝把她劝了回去,留下自己孤身一人勇闯乐谱。 钢琴盖缓缓合上,云澜意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手机在他裤兜里震了震,来人是蔡憬。 已经将近十点,云澜意本以为她睡了,想着明天再进行后续工作,不曾想她竟然听完并且给了回复。 “我觉得非常可以哦。” “[猫猫点赞.jpg]” 云澜意嘴巴微张站在原地,把收拾到一半的背包扔在沙发一边,迅速地把电脑重新拿出来,将录音文件导入软件,再次开始工作。 等到真正全部结束已经临近十一点,走廊灯已经到点全部熄灭,云澜意推开门迎面就是黑暗,不得已打开手电筒往外走。 H市的夜惹上了初夏的燥,尽管夜风依旧对春天穷追不舍。云澜意深深吸了口气,闻到了对面小吃摊的香,于是临时起意买了份煎饼果子。 油煎食物就是比较能打开胃口,加上晚饭才吃了一点,虽然不饿,但也临近了。 云澜意吃不胖,比起需要控制饮食的艺人,他依旧能该吃吃该喝喝,算得上是圈里的一股清流。 这次的酒店离演播楼不算远,云澜意边吃边走了回去,路过流浪小猫给它喂了一口它能吃的。 手心被毛茸茸蹭了好一会,云澜意才舍得站起来跟它说再见。 “拜拜咯。如果明天还能见到你我给你吃猫粮。” 第11章 新奇 云澜意做了个梦,梦到了路边遇到的那只小猫。猫咪窝在他怀里,很乖。风雪很大,很邪乎,道路也莫名其妙地蜿蜒向前,没有尽头。他抬手给小猫挡风,自己却被迎面而来的雪刃划伤了脸。血滴在雪上,晕染开。双腿被他拖着走,很久很久,直到闹钟震动他才勉强睁眼醒来。 这种离奇又无厘头的梦他不知道做过多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只会说话的狐狸。 他坐在床上发懵,缓了好一会才清醒开机。 今天的任务颇重,他随便应付了早餐吃了药,就捞起背包去了化妆间。 屋子里除了化妆师就只有两人,楼危凭和崔照里。 云澜意有理由怀疑这两在昨天处成了兄弟,今天是约好的。 仿佛是兔子进狼窝,云澜意夹着尾巴默默坐在最远处,不去打扰两位的清静。只是某些人在社交方面实在悍匪,张嘴就来一句“小云老师早啊。” 云澜意堪堪刹车,扭过身子,朝楼危凭笑了笑,“早上好啊,崔老师也早上好啊。” 为了平衡天秤,他硬着头皮也向崔照里打了招呼。 那人坐在化妆镜前,头发被定型夹夹起,低着头看手机,从云澜意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镜子里一半的脸,还没化妆。状态很好,好到云澜意怀疑昨晚在天台的发生的事究竟是自己的梦还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这个人竟然没有黑眼圈! 云澜意在心里大为震惊。 这实在是不应该啊…… 黑眼圈重得快变成熊猫的他灰心地拉开椅子坐下,自闭,等着被化妆师拾取。 工作起来的时间流速在云澜意眼里是比平日快的,蔡憬并没有五音不全,并且天赋极好,很快就能“上口”。这次的录音也是异常迅速,因为他们是第一个。 经历了等待半天和直接开始的巨大落差,云澜意在心里双手合十,45°抬头感慨命运的无常,并且假装抹眼泪表示自己非常开心,暗自把今天命名为“大自然的馈赠”。 看起来要忙得脚不沾地的任务在太阳升到最高点时已然完成。云澜意望着天花板,把自己放空,在石化了不久后起身去了洗手间。 仅仅是靠近洗手间,云澜意就听到了呕吐的声音,心里一紧,步伐不由自主加快,他心里有一个莫名其妙的预感。 一个转身,映在云澜意瞳孔里的是发梢滴水,双手撑在台面但仔细点看是在细细发抖的人,嘴唇苍白紧闭,和以往的形象都不一样。 那是崔照里。 十分狼狈的崔照里。 云澜意确认洗手间在没有第二个人后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询问到:“崔老师,你,还好么,需要给你叫医生吗?” “不用。”声音哑得不行,如果不是云澜意亲眼看着他说话,他是不会相信这是崔照里的声音。 对方故作镇定,把头发向后拢了拢,扯出一个笑,“吓到你了?胃不舒服而已,吃点药就好了,我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这人抬脚就走,掠过云澜意身边,扬起一阵风,掀起一股药味。 云澜意说不上来是什么药,他望着离开的背影,断定这个人并不如他展现出来那般稳重沉着,谈笑风生。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看见崔照里手臂上的掐痕,很小,但很密,大概是指甲留下的,被遮住所以只能看见薄薄一层印记。一般人大都被崔照里的样貌吸引,不会注意这些,但云澜意不同,他观察人观察多了,上来就是把一个人的全身上下扫一遍。 每并且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碰到崔照里在吸烟,究竟是有烟瘾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云澜意不得而知,但他绝对在瞒着大众什么。 毕竟是别人的**他不好问什么,只是这人太过于神秘,似乎从来没把真正的自己放出来过。 云澜意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所有的猜想都放回心底,不再提出来。 反正音综一结束两人便再无交集的可能,因此没必要给自己徒增烦恼。 今天的工作基本结束,云澜意收拾东西回酒店。他还惦记着昨晚的猫咪,打算“路过”宠物店买些猫粮来喂。 夜风逐渐开始热起来,云澜意的短袖在风里翻飞,他循着昨天的路走,一只小流浪就过来躺在他面前,翻开肚皮撒娇。 云澜意倒了点猫粮出来,小家伙吃得不亦乐乎。 “别太相信人类哦,有一些是坏人知道吗?” 想来猫咪也听不懂,但云澜意还是乖乖地叮嘱着。 吃饱喝足的小猫翻了个身,再一次把肚皮露给他,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叫着,十分悦耳。 云澜意顺着它意摸了摸吃得圆滚的肚皮,撸猫手法十分专业的。过了一会小猫直接跳上他的脚,眯着眼,在他衣服上踩奶。他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就这么楞楞的蹲在地上,蹲到大腿发酸。 这猫怎么一点不怕人啊…… 他拎着这小猫的后劲,把他托在自己手上,放下去,说:“我没有办法养你啊宝宝。” “我连自己都养不起。我带你去救助站吧。” 索性救助站里还有人值班,云澜意把猫递了过去,跟它道别,回到酒店。 第三天的公演如约而至,云澜意自诩有了“很多”的经验,在舞台面前也能较好地掩饰自己的紧张。他在第一场结束时回看导演发上来的片段才发现自己抖得如此明显,连声音都是抖的,整个人如同一个筛子。 台下依旧人生高涨,云澜意扫了一眼,大部分还是冲着崔照里来的,更显眼的还有楼危凭的,以及一些别家的应援。 依旧没有自己的。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这次的主题比上次更敏感,云澜意看VCR依旧掉眼泪。他偷偷躲过摄像机,用手抹掉,并且努力眨眼,试图把情绪收回去。 这次第一位上场的是楼危凭和崔照里他们,而自己和蔡憬则是第三,一切都源于昨天的猜歌游戏他脑子难得灵活,带着蔡憬拿下了第一。 云澜意注意到楼危凭一改上次的风格,采取了流行曲,大概是为了配合崔照里。也难得在他眼里看见一抹深情,似乎词里唱的确有其人,他八卦之魂顿时燃烧,觉得肯定有“内幕”。 一旁的崔照里十分正常,是大家都很熟悉的样子,只是在经历了昨晚那场事故——云澜意觉得对崔照里来说大概率算得上是事故,他对崔照里的看法再次改变。 原本觉得这人只是性子冷,待人礼貌却不爱亲近人,现在只觉得这个人是个虚影,看不见真实。像冬天罩满雾的森林,转过头就踏了进去,再也找不到出路。 演出还算顺利,这次的优胜者是崔照里和楼危凭他们组。云澜意在心里默算“黑幕”的可能性,这次蔡憬的词这么好没有赢真是太可惜了。 楼危凭似乎跟崔照里很熟,下台时勾肩搭背的。两人身高足180,肩宽腿长,走在路上是一道流连忘返的风景。云澜意心里蹦出一个词,“双A”,是他最近上网新学的,觉得十分契合他俩。 楼危凭在一旁谈天论地十分激昂,崔照里任由他的手勾着自己肩膀,听到某些部分只是笑笑,点头,或者“嗯”一声,必要时给出自己的见解,完全是绅士做派,毫无破绽可言。 或许是受不了崔照里如此礼貌的“冷暴力”,楼危凭挥没再逮着他说,背起背包就挥挥手,扭头往回走要下班。 云澜意好巧不巧就跟在他们身后,目睹了全程,还十分不恰当地跟楼危凭对视上,无奈,只能扯着嘴角笑。 对方跟他擦肩时放慢了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笑这么别扭,怪难看的。替我向别淮问个好。” 这就叫上别淮了吗……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工作又一次结束,云澜意把自己收拾一下送回了便利店当打工仔。 崔照里档期满的不可开交,云澜意偶尔“视奸”他的社交软件都没见到几天IP是在A市的。相对于一个顶级流量艺人,他这种级别的大概这辈子就只能待在便利店了吧。 五月中旬,A市的天已经变得燥热,夏季花期的花也长出了花苞,等待绽放的一天。云澜意窝在家里,等着直播开始。 是崔照里的直播。 这是崔照里职业生涯中接到的第一部电影,能看出来他是有意往这方面转型的。题材是刑侦,业内顶级导演加上崔照里积累的大众好感度,使得电影一上映就好评如潮。 云澜意边看直播边觉得这个人的事业运真的太好了。 电影路演最近也不少,云澜意在粉丝的录像里看到了从前没见过的崔照里。 笑意盈盈,如沐春风,极具亲切力。特别是眼睛,在笑的时候向上挑得更明显,好一双媚眼。 抛开其他的因素,云澜意真觉得这人长得十分有一百分的好看。 路演现场一票难求,氛围高涨,许多网红和粉丝一并到来,媒体也都在发问。 云澜意很早就见识过这个人的情商和圆场接梗能力,严丝合缝,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每次见到时都会感慨两声,按耐住自己去询问他在哪里报班,如何学习说话艺术的心。他实在嘴笨得很,说出来的话不是让自己尴尬就是让别人摸不着头脑,近距离社交时脑子还会宕机短路,雪上加霜。 云澜意就这样在这些时间里上班,写歌,录音。另外还看直播,看剧,看代言物料。全都是有关是崔照里的,还特地切了小号溜进他的超话考古。 考古让他翻出来不少东西。 比如高中时期的崔照里。据说是文艺部部长,新生校园墙常捞选手,运动会叱嚓风云人物。画面上的人头发比现在还要短些,肌肉线条完全是高中生的模样,意气风发,被旁边的人搂着——大概是队友,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由内而外散发着少年人的心气。 这才是正常的高中生吧。 云澜意咂咂嘴,想到自己产不忍睹的高中生活,除了琴房就是教室,运动会的操场上人头攒动,也丝毫找不见他的身影。没有肆意张扬的发丝,只有疲惫的身体和肉眼可见的黑眼圈。 混在一堆高中生里的是一张大学照片,大概是大一刚入学的照片,与前面并无二样,但云澜意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崔照里耳朵上的耳钉。 竟然是耳钉。这个人竟然会跑去打耳洞。 这一发现刷新了云澜意的认知。 他连忙退出超话,翻了翻最新的广告物料,放大,确实能在视频中看到透明耳棒的痕迹,大概是有意遮盖,所以并不明显,不去注意完全看不到。 云澜意实在是越来越好奇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接到音综导演的电话后直到七月中旬,云澜意几乎住在了H市,并且在这段时间里赶着把音综剩下的场次全部录完了,使他的脑细胞差点不够用。 四处打听了一下似乎是崔照里那边的意思,兴许是要进组了抽不出档期。 也许是命运有自己的想法,剩下的场云澜意再没有跟崔照里合作过,其他人倒是反反复复合作了遍。云澜意在心里给自己和另外两位的相处的评价是良好,真的是再普遍不过的同事关系了。 看似一切正常,其实有一位同志,哦不,是两位,在云澜意看来十分之不正常。 曲别淮有腰伤云澜意是知道的,往常他都会找自己陪他去做治疗,但这两个月却没有再找过他。云澜意放心不下,特地绞尽脑汁发消息过去询问了一番,得到的答案却是他自己可以。 放屁。 他明明听到医生说治疗需要有人陪同。 怪点二在于云澜意偶尔溜出演播楼放松的时候都能碰到楼危凭旁边站着个蓝头发的人,比他稍矮,仪态很正,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身姿。 这不是曲别淮是谁。 云澜意:??? 他悄悄放轻脚步,躲在走道后面,微微探出头看着那边的两人。 两人站得极近,楼危凭几乎是全程低着头跟曲别淮讲话。云澜意就这么眼睁睁得看着楼危凭的手抚上对面人的腰,上下摸了好一会,曲别淮的耳朵唰得染上绯红。 云澜意:…… 有一种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直到全部录制结束坐上回A市的飞机那一刻,云澜意依旧没能释怀那几天的所见所闻。大概两人是真在一起了,毕竟他也不好直接去问当事人。 意意:小狗探头.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新奇 第12章 说再见 《双生》那边抢手得很,不仅是职业歌手,圈子里唱歌唱得不错的演员也纷纷报名,各家都巴不得用尽浑身解数抢资源,连徐姐都找云澜意要了苏蓉的联系方式,听她的语气貌似是要给手下的另一位艺人也攀攀关系,博博好感度。 聊天界面的上一次对话停留在年初,云澜意没给苏导的名片,而是把艺人统筹的联系方式给了过去,对方便没了下文。 音综结束后云澜意又回到了近乎无业游民的状态,最后留下的唯一一点跟崔照里的联系成曲的交流与决定。 节目那边要他们在一周内把大概的全曲给过去,云澜意拒绝了对方提供编曲的服务,表示自己可以完成。整首曲子的核心其实在他,作为一个优秀的音乐专业本科毕业生,他有这个能力,按自己的想法调出舒服的伴奏。 他又把自己埋进了钢琴和电脑里。 直到暮色坠入夜空,星星嬉戏着出现,云澜意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黑下去的天,从沙发上站起伸了个腰,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大忙人崔照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歌词传了过来,云澜意绕过小桌子进了房间把自己丢进床里,趴在床上撑着身子看歌词,和当初的大差不差,云澜意没想着给他改,打算明天直接把词填进去。 至于为什么不是今天。 因为今天的时针已经走到了九点,云澜意刷了刷外卖软件,随便挑了一家,下单后进了浴室洗澡。 远在G市的崔照里是用拍戏的空余时间把歌唱赶出来的。 今天有一场夜戏要拍摄,估计很晚才能结束,而餐盒里的食物对他来说索然无味。最近的焦虑症发作得多,让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他猜想大概是因为新戏开机的缘故。这次的导演是业内有名的郭导,极其严格,每一帧画面都要求近乎完美,崔照里被吊在威亚上几乎一整天,转得他头痛脑涨,即使这样还是少不了NG和被导演指责。 他的手还在抖,刚吃了药整个人恹恹的,面无表情地吃着看着不像晚饭的晚饭。一旁的钟撰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疯狂打字给黄哥。 钟:哥他这样没事吧,我看他今天一天心情都很差,跟吃了苍蝇一样。 黄哥:他跟我说吃药了,你看着他点,别让他吸烟。 钟:行吧。 钟撰像做贼一样把崔照里包里的烟盒缴获,藏进了自己包里。 一双白净的手伸了过来,显然是崔照里的。手已经不抖了,只是掐痕又新增了一些,还渗出了血丝。 “烟给我。” 吓得钟撰震了震,接着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罪行,说:“哥,那个黄哥让我看着点你,别吸烟。” 毫无眼神光的眸子转了过来,崔照里不笑的时候还是冷,看的钟撰腿软得快跪下。 那可是自己老板,给自己发工资的老板。敢忤逆老板真是吃了一缸的胆。 但他还是死命摇头,“不行啊哥。” 好在老板通人性,没再针对他,自顾自远离了片场的人群。 钟撰知道他不爱热闹,现在也难受得厉害,没挽留,由着他去了。 云澜意睁眼就是填词,闭眼就是伴奏,脑子里几乎按了一堆琴谱和软件,出于对合作对象的礼貌,每更新一次版本他就特地发给崔照里听,征求合作对象的意见。 于是崔照里几乎是每天晚上回到酒店翻开手机一看都是云澜意发过来的demo。 即使累得不行,他仍然是每一版都听了,靠着非科班的音乐常识努力地找到自己认为可以修改的地方。起初他还是很认真地提修改意见,慢慢地发现对方越发越多,平时相处倒没见他说几句,一到这种时候就文思泉涌般把话头抛过来。 这个时候就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了。 后面崔照里只会变着相夸好了。 仍然是出于礼貌,崔照里都是翻回去引用云澜意的某句话加以回复,像NPC固定任务一样。半小时下来回复完连平常焦虑的心都没有了,倒头就睡,睡眠质量在那几天出奇地变好了许多。 两人一并熬到云澜意交成曲那一天,皆松了口气。 录制按崔照里的档期定在了周日,录制地点为了迎合崔照里那边也定在了S市。 节目组并没有机票酒店的报销,云澜意心疼了一把自己的钱,打算忍痛割爱,然后就收到了崔照里经纪人的好友申请。 黄哥:你好,我是崔照里的经纪人。按照崔照里的意思我们这边会给你报销路费和住宿费,到时候把发票发给我就好。 ÷:好的? 这个崔照里还怪好人的。 G市比H市更南边,加上已是七月下旬,云澜意下飞机时已经感受到了这座城市带来的酷热,天上只有明晃晃的太阳,万里无云,他简直像在烧烤架上烘烤着的肉,马上就要熟了。一直到打车到了录制地点,进了大楼才缓过来。 新到一个陌生地方他总是习惯先环视一圈,观察周围的人和事,就这样在不远处发现了在等他的崔照里一行人。 崔照里站在那眼睫微抬地看过来,一旁向他招手的大概是他的助理,云澜意录制时见过几回。不想让人久等,云澜意小跑过去,原本压下去汗又冒了出来。 一张纸手帕递了过来,是一只很熟悉的手,云澜意一秒就能认出这手的主人是崔照里。 他捏着指尖接过,细细地擦了额头上的汗,很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航班延误了一会。” “没关系,走吧。” 等到他再抬头时,崔照里已经转身向前离去,但脚步不快,像是在刻意等人。 领了好心,云澜意大迈步上前和他并肩,进了电梯。 原本节目组定下来的是要回H市的演播楼进行录制,奈何崔老板大手一挥自己包了个录音棚还请专业的录音师来参与录制。 云澜意没见过如此豪华的录音棚,设备都是顶尖的,装修也显现出一股近乎奢靡的风气。从前他租不起好的录音棚,只能租一些勉强能用的,更甚的时候那边的录音师要么不是专业的,要么是新人,只能让自己又演唱又当录音师的,在房间里窜来窜去,一首歌下来给自己累的不行。 他们进棚时音乐总监已经等候多时了,三个人都没说废话,直接开始今天最主要的任务。 录制过程十分流畅,崔照里似乎是找老师上过课,声音的调动和气息都比上次云澜意听到的要好。 音乐总监在隔音墙外听着,时不时就说一句他们俩声音很配。 “诶,真不是我啰嗦啊,你俩的声音真挺配的,要是能多录几首就好了。下次有适合的我喊你们啊。” 云澜意疯狂点头,弯着嘴角说:“可以啊,谢谢总监了。” 别管旁边人愿不愿意,天上掉下来的工作怎么可能不要,先应下来,剩下的什么都是后面的事了。 录音结束已经是将近暮色时分,G市的天黑得晚,路上的小吃摊倒是已经出来了,夜市的氛围逐渐弥漫。总监说要一起吃饭,崔照里拒绝了,表示自己还要回去赶戏。视线来到云澜意这边,云澜意摇了摇头,装作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说:“我要去赶飞机呢,我先走啦,下次一起吧,哈哈。” 事实上,总监的车先到了,扬长而去,钟撰去领车了,留下两个人在旁门面面相觑。为了不被粉丝或路人认出来,崔照里带着黑帽子黑口罩,只留下一双眼睛,瞳孔低着,盯着手机。 云澜意自我认知清晰,没什么名气,自然不用避着人,他大大方方地站在一旁,眼睛时不时溜过去瞄了两眼崔照里。 他着重看了对方的耳朵,因为没有被刻意遮挡,所以能看出是有耳洞的,还带着透明的耳棒。 想得出神,思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人的高中和大学是什么样的,大概是类似于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反正不是他那样的。 看着看着脑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他张嘴就问:“崔老师胃还好么?” 这句话的源头是之前云澜意撞见的那次,后面的录制崔照里像是有意在躲他,也就再没碰见过了。 对方的视线从手机转移到他脸上,似乎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什么。 “嗯。好多了。” 平淡如水的一句话,可云澜意听着就放心。 “唔,如果下次还不舒服的话可以试试这个,很有用,见效很快,我每次都吃它。”说着云澜意就把手机举给他看,上面是购物软件的订单页面,写着同一种药物他购买了三次。 对方的笑是着的,眼神很真诚,礼貌让崔照里没办法敷衍他,只好接过手机装模作样看了一眼,点头,说“好”。 “谢谢小云老师。” “滴滴——” 不远处的车停在路边,窗户被摇下,驾驶位是钟撰。 “我先走了。” 云澜意还没来得及给他说再见,那人就大跨步走了,留给他一个黑夜里的背影。他咂咂嘴,看着崔照里上车,车身的黑与夜晚融为一体,消失在路的尽头。 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心里不由自主得上升起一种可惜的情绪,堵在心口,久久不能平息,云澜意定定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望着车消失的地方很久很久,才决定离开。 G市最著名的除了早茶就是通宵的夜市,只是今天没有心情再逛了,他只好回酒店点了份G市经典小吃。 因为有报销,云澜意选了从前看都不会看一眼的高档酒店,不得不说,风景和服务真的很好。他端着小吃向窗外往下去,凌晨一点的街道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和车,城市的这一角似乎被隔离开外,只有趴在树枝上的蝉还在吱吱作响。 晚上睡觉云澜意又在做梦。他像走马灯一样梦到了和崔照里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对方的语言,动作,神态都像是刻在一个模子里又倒模出来的,十分现实,以至于云澜意醒来后还在琢磨回味。 原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云澜意在四天后的杀青宴上再一次看到了崔照里。 收到谢新消息时云澜意在便利店摸鱼。 谢新:澜意啊,22号的杀青宴你也来呗,好歹你也是大功臣,我记得1的时候你也来了。” ÷:机票和酒店? 谢新:包了 ÷:保证准时抵达[敬礼.JPG] 这次的杀青宴比上一次大多了,看出来谢导这些年的资产确实多了不少。 云澜意再三强调他这次不会再上台唱歌了,换来谢新推着他的肩膀往大厅走,一边走一边念叨“好好好”“是是是”。 云澜意转过头去看他,谢新低着头推他,两人都没怎么看路,这般如此的后果就是云澜意结实地撞在一个人宽厚的背上。 意识到撞了人,云澜意马上低头道歉,却听见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好巧啊小云老师。” …… 还不如不来呢。 意意:真是见了鬼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说再见 第13章 大暑 两人相顾无言一秒钟,云澜意扒拉开谢新还贴在他身上的手,刚准备打个哈哈缓解氛围,上头那人就开口了。 “谢导,那边都在找你呢。” “诶,行行行,你们赶紧啊。”说着谢导就小碎步往前边跑,留下云澜意一个人在原地张着嘴蒙圈,开口却没话。 云澜意看过崔照里的百度百科,上面明明白白标着对方一米八五,可云澜意总觉得现实中碰到他的每一次都是要微微抬头才能跟他对话。 莫不是谎报身高吧…… “走吧,小云老师。” “嗯嗯嗯,走吧走吧。”云澜意点头如啄米,实在不敢再抬头看他,仿佛看一眼就要尴尬地原地去世。 杀青宴人很全,不论是主演还是崔照里这种男三,能来的演员几乎都来了,围在编剧和导演周围谈笑。旁桌的都是些工作人员,说的话云澜意没好意思偷听,但能看出来是十分热闹。 流程一切从简,谢新差人送上来一个长蛋糕,红色的奶油标写着“杀青快乐”四个字,云澜意混在人群中,也获得了一份蛋糕。 再然后就是各玩各的了。 云澜意环视一圈,找了个相对没人的地方,坐下,用小勺安静地吃蛋糕,眼睛看看这个人又观察观察那个人,反正就没停下来过几回——这是他很多年的习惯了。 蛋糕是水果夹心的,他在里面吃到了芒果和草莓,只是也太酸了点,酸的他五官都皱起来。 崔照里在不远处谈笑风生,没穿西装,但休闲服也衬出这个人好看的身姿,其实和穿上正装没什么区别,忽略手里的蛋糕也可以说是富家少爷在参加高档聚会。 来之前没吃多少东西,一小块蛋糕下肚没见很饱,但也不饿,云澜意便没开口再要,而是避开人群摸索着上了天台。 离开了空调房始终还是热的,天台唯一的安慰就是稍稍有晚风,即使并不凉快,但云澜意不想下去。下面太过于热闹,以至于他有点不真实感,仿佛被拉扯离开了这个世界一般。 他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最严重的一次大概是在L市的家里,当时他是什么年龄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坐在饭桌前,光亮的白炽灯从头顶打下来,照在饭菜上,一切是那么朦胧,仿佛罩了一层白纱。耳边是什么话他也听不清了,只是一味地低着头,感觉要往地上砸过去。 云澜意望着天边出了神,完全没有意识到一旁还有人也上来了,更关键的是那人似乎也没看见他。 待了不知道多久,云澜意被一阵烟味刺激回了神,下意识觉得是崔照里。 转头,脑海里的人就站在他不远处,低着头抽烟,另一只手抱着胸。漏在短袖外的手臂绷得很紧,以至于云澜意都能看见上面的青筋。 头发挡住了表情,云澜意看不见他的脸。但直觉和以往告诉他很不对劲。 在脑子里做了很久的思想建设,终于被“反正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打败,云澜意轻手轻脚上前,很故意地咳了一声,想让对方把注意力转移过来。 听见声音,崔照里惊地转头,随后直接用手掐掉了烟。 云澜意就是在夜光的映衬下看清崔照里的表情。 除了震惊,更多的其实是一种焦虑和不安。 他对崔照里的第一印象是这个人太完美,不管是在社交方面还是在专业领域,都是一颗新星,挂在遥不可及的地方闪耀,但他最近发现这个人好像也并不是不入红尘,相反的,他的内核似乎一碰就碎。 云澜意只是眨眼的功夫,对方就已经恢复“原样”:勾着笑,十分柔和地看着他,说:“小云老师又来消食啊。” “嗯,对啊。又这么巧。” 云澜意站在崔照里旁边大约离了10厘米的位置,手交叉在栏杆上,看似目视前方,其实余光在偷瞄一旁的人。 对方依旧没有露出破绽。 “崔老师,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诶。” 崔照里属实愣了一下,接着他的话,“有吗?今天杀青宴,我挺开心的啊。” “感觉不像,”云澜意摇了摇头,转过身正对着他,微微抬眸,紫色在夜下格外清冽,“实话实说我很早就这么觉得了,只是之前都不太好开口。不过今晚过后我们应该就不会再见面了,所以我可以听的,说出来不会那么难过了。” 见他没反应,云澜意掏了掏口袋,拿出一颗糖——那是他揣在身上防低血糖的——递给了崔照里,“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吃糖吧,摄入糖分会让人分泌多巴胺,会开心一点。” 崔照里仍然没反应,深黑的眸子只是看着他。 云澜意没法了,两根手指捏着他的手腕提上来,把糖放在他掌心。这一刻,云澜意才看见他手掌那些掐痕,有些是血痂,有些是新添的,还渗着血。 他假装没看见,帮崔照里五指合并把糖包裹起来,然后又转过身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其实我好羡慕你啊崔老师,你真的很厉害,演技又好,又会说话,新东西也是一学就会。不像我,我脑子很笨,嘴也笨。我很想……” “其实不是。” “嗯?”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了,云澜意歪过脸去看他。 “你很乐观,很积极,遇到事情也可以很快调整心态,这些是我没有的。” 云澜意张了张嘴,又合上,又张开,到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是望着崔照里。他一下子被人夸脑子宕机了,蹦不出一句词来回应。 对方大概是看他傻气,莞尔一笑,眼睛里的燥意退去不少。 云澜意看愣了,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是真的好看,皮相美得像那抹“胜春朝”的秋。 “谢导找你了。”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天台门。 云澜意顺着望过去,看见谢新靠着门一脸吃瓜相朝这边找了招手。 耳朵莫名其妙地发烫,估计已经红了,云澜意头也没转地说了一句“崔老师再见”就往门那处走,越走越快,直到凑近谢新面前把他拽下楼。 崔照里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好笑,原本的焦虑情绪烟消云散,心中动摇。 他的生活里充斥着无尽的焦虑,他自认为藏得很好,但这个人却三番五次冒冒失失地撞进来,说句“不好意思”又轻飘飘地离开,就像是扫帚在心里扫了扫,痒得很,但每次过后他都会没理由地感到放松。看着那抹紫色,他头一回觉得眼睛是那么漂亮的器官,对方就这么睁眼望着他,水汽附在瞳孔上,叫人一不小心就要掉进美梦里。 明明很苦,却还是弯着眼睛。 他没谈过恋爱,不清楚爱的理论是什么,所以他决定,把云澜意命名为喜欢。 云澜意好像那天的夏,暑气烧掉了他所有的不安。 云澜意几乎是拉着谢新就往楼下跑,一点不给人喘气说话的机会。 “诶诶诶,停!”谢新挣开他的手,“干啥呢你,跑这么快,也不怕摔了。” “没事。”云澜意手撑着膝盖喘气,又抬手摸了摸自己耳朵,确认热度退下后放松下来。 杀青宴差不多结束,云澜意被领着去拍了合照,他自觉站在边上,隔着崔照里十万八千米的远,散场了尽力避着崔照里走,弯弯绕绕走出场馆打车。 殊不知在对方看来十分明显,像一只做错事躲着自己的小狗。 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暖调的天花板发呆,云澜意脑子里全都是天台上崔照里那一笑,想起来他就脸红心跳,莫名其妙。 他很不甘心,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抓起手机就上网问。 “男生看见一个男生会脸红心跳是喜欢吗?” “脸红心跳通常是身体应激反应或情绪波动导致的生理变化,核心原因是交感神经兴奋,引发血管扩张(尤其面部)和心率加快。” ……谁问你这个了。 问题在硬币抛出那一刻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云澜意固执得想要个科学说明,但其实这种东西是科学理论解释不了的,他心里也了然。 虽然高层上不反对,但现在的大众接受率依然很低,对方又是当红小生,还是不要表现明显的好。 反正,后面也不可能再见了。 云澜意自暴自弃一拉被子把自己埋起来,睡过去。 崔照里今天反常得很,钟撰和黄哥对视一眼,纷纷摇头,不清楚老板心里在想什么。往常这种大型的社交结束崔照里都无精打采的,回酒店的路上还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睁眼。 他是在找云澜意的资料,认识这么久连对方的大概都不清楚,他想更进一步了解他。 只是找了也没用,网上的媒体连他的花边新闻都没有,工作室也没有,物料也没有,只有本人的微博在活跃着。 崔照里查了对方所属公司和经纪人,见到的却是那位女士带着另一位流量不错的人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如果不是认识,说他是素人都会相信。 一阵愤懑涌上心头,他原以为对方只是资源差了点,全然没意识到已是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都这样了,竟然还天天挂着笑在脸上,一副轻松无所谓的样子。 是真的无所谓吗…… 某人要开始想方设法地接近小狗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大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