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焦》 第1章 第1章 演播室再次陷入沉默。 邱桐下意识想避开采访者的目光，他微微抬头，却正好迎上从正前方45度角打来的聚光灯，冷白色的灯光亮度极高，强烈的光线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刚刚问什么来着？ 自觉这次沉默的时间过长，邱桐努力在大脑中搜索着对方的问题，耳边却不断传来摄像机转动的细微嗡鸣，令他注意力难以集中。 “这次的新剧不仅创造了开播收视记录，而且播出以来一直稳坐收视第一，你感觉怎么样？” 老套的问题。他礼貌地感谢观众，夸赞主创团队，归功于对手演员。 “我们都知道你的粉丝一定会是这部剧的主要受众，你觉得他们是喜欢你这个人还是喜欢这部剧？” 预想到的问题，他微笑着复述排练好的答案。 “你觉得这部剧的热度，是你的粉丝刷出来的数据吗？” 有些出乎意料，他想了一下，仍然给出得体的回复。 “演员和明星，你更希望自己以哪个身份被认可呢？” 终于回到最常规的问题，邱桐当时心里松了口气，立即给出标准答案：演员。 听到他的回复，主持人谢竞嘴角微微上翘。 那个不同寻常的笑容应该引起自己的警觉的，邱桐事后想。 “你十八岁出道，到现在七年。”谢竞低头看了一眼资料，“在这七年里，你一番主演了十一部电视剧，包括六部古偶和五部现偶，还有三个常驻综艺，这些主要完成于你成为顶流的最近三年时间里。” 说到“顶流”，谢竞将两只手举起在身体两侧，食指和中指快速勾了勾。 “在那之前的两年，你以二番和三番出演了七部剧。所有这些剧集和综艺，”她脸上的惊叹不像在假装，“在播期间数据排名同类前三的占75%，还有四部一番剧在整个播出期间都保持收视第一。不得不说，这个成绩的确惊人。” 邱桐微笑，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和羞涩。 “那么，在你作为主角或重要配角出演的这十八部电视剧中，哪部能称为你的代表作呢？”“代表作”三个字被谢竞说得清晰而缓慢。 邱桐抬头，对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微笑着，同时在脑海中飞速搜索着预制答案中最合适的选项。 “也可以加上你的常驻综艺。”也许是因为没有得到立即回复，谢竞补充道。 邱桐说了两个名字，为他带来粉丝量指数增长的二番剧和第一部一番剧，并调出被称为“能融化人心”的专业笑容，再次表达对粉丝的感谢。 “这两部剧的评分分别是6.1和5.6。此外，”谢竞翻了翻手中的资料，“你的一番剧最高评分6.2，最低4.1，平均5.3。二、三番剧平均评分是5.9。”念完这些数字后，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邱桐。 那是演播室第一次陷入沉默。 邱桐想去拿面前的水杯，却突然发现自己坐着的乳白色沙发过于柔软，令他微微下陷，难以发力。他看着对面坐得笔挺的采访者。 她没有提问，但是邱桐知道，自己需要回答。 “我想，评分只是衡量影视剧的一个方面……”他停下来，努力思考着如何措辞“其他方面”。 “你是说评分不重要？” “我没有说评分不重要。”邱桐迅速否定，“但它只代表了部分会使用这些评分软件的人的意见。而我相信，更多真实的观众在看剧时会感受到我们创作的真心和倾注的心血。”他着重说出“真实的观众”，这是公司管理层一直跟他强调的。 “在这十八部剧中，有十部你使用了配音，大约占60%。这是你说的’创作的真心’和’倾注的心血’？” “配音是为了更好的呈现效果，让观众能得到最佳的观剧体验。”制作公司这么跟他解释过。 谢竞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像是在肯定邱桐的答案。她继续问道：“除了十八岁时你在顾恺嵩导演的电影中出演了一个戏份不多的角色，这七年来你再没有参演过任何电影。这又是为什么呢？” “您这句话是在暗示电影比电视剧高级吗？”邱桐维持着职业笑容。 谢竞注视着他，停顿了几秒钟，也露出一个笑容，缓缓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问，这个现状，符合你期望被认可的演员身份吗？” 对了，是这个问题。让演播室的空气再次凝固的问题。 那您觉得怎样是符合演员身份呢？ 至少不是只演粉丝特供、平均5分的偶像剧，不是一多半角色都需要配音，不是不肯花时间投入到更费时间和精力、要求也更高的电影项目中。 想到对方可能的回应，邱桐刹住了刚刚马上要冲出口的问题。 演播室也再次陷入沉默。 聚光灯的强烈光线让他感到眩晕，邱桐不得不快速眨几下眼，试图驱散眼前泛起的彩色光斑。 虽然没有刻意去看，但他本能地知道此刻镜头定然在缓缓向他推近，而他所有的细微表情都将在特写画面中暴露无遗。 这个演播室的主光太强，会在他的眼下投下明显的阴影。补光又有些弱，会使他的面部光线不够柔和，反而可能凸显他此刻紧绷的下颌线。但，至少今天的妆造还是好看的吧？邱桐不合时宜地评估起自己在画面中的状态。 一直等不到受访者开口，谢竞追问道：“高强度进组、在综艺中过度曝光、大量代言和数不清的商务活动，你认为这些符合演员的身份吗？” “对不起谢老师！邱老师稍后还有一个活动，今天的采访先到这里吧。”谢竞的话音刚落，邱桐的经纪人蔡漠就冲了进来，甚至顾不上仍在运转着的机器。 令邱桐意外的是，谢竞并没有坚持。 没有来得及跟谢竞道别，邱桐就被助理带出了重新嘈杂起来的演播室，临出门时他看到背对着门口的蔡漠双臂挥舞着，对面站着谢竞和SGY的公关总监Isabel。 “桐哥，要不要吃点东西？” 听到助理杨昭小心翼翼的声音，邱桐睁开眼，果然看到小姑娘满脸紧张，眼神中甚至还有些心疼。他安抚地微笑道：“不了。马上就要去庆功宴了，一会儿还得吃。” 庆功宴。 邱桐回味着这三个字，重新闭上眼，仰头靠着商务车的椅背。 就在他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车门被拉开，春夜的凉风带着丁香的气息涌进来。邱桐睁开眼，看到蔡漠一脸怒气地上车。 “蔡姐。”杨昭小声打着招呼。 蔡漠嗯了一声后就再没说话，安静的车厢内只剩呼吸声。 害怕杨昭再屏着呼吸可能会窒息，邱桐率先打破沉默：“采访原定两小时，蔡姐打断的时候还不到一半时间。谢老师应该还有不少想问的。” “她还想问什么啊？大部分都不是采访大纲上的问题！还当自己是社会新闻调查记者呢？”蔡漠像是被邱桐的一句话点燃了火药桶，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之前那些让艺人难堪的采访可算是让她火了，这是准备把没素质当人设呢？” “咱们不是事先就知道谢老师的采访肯定不会轻松了嘛。”邱桐说着，眼神示意杨昭给蔡漠递水。 “那也不能这么胡来啊？说到底这还是一个宣传性质的访谈。我们是艺人，又不是被审问的犯罪嫌疑人。SGY到底是怎么沟通的啊？”蔡漠的怒气持续上涨，“刚刚要不是我打断，Isabel还在那儿看戏呢。有这么对待合作艺人的吗？哦，这会儿不需要我们的推广能力和带货能力了？” SGY是一个源自法国的全球知名高奢品牌。为了进一步扩大在中国年轻消费者中的影响力，他们策划了“中国青年榜样”主题的系列访谈，邀请了多个行业的青年代表接受采访，以展现年轻人的朝气与奋进，会在即将到来的五月上线流媒体。 邱桐已经以品牌大使的身份和SGY合作了两年，他和团队都在为尽快“转正”为代言人而努力。毕竟对于邱桐这样的流量艺人而言，如果能拿到一向眼高于顶、只肯用影帝影后的SGY的代言title，将是他在时尚圈的一次重要升咖，后续的时尚资源也会源源不断。 因此这次邱桐团队主动向SGY提出以青年演员的身份参与进来。即便后来知道负责访谈的主持人是以犀利闻名的前调查记者谢竞，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答应了，想借此表达对SGY的支持和诚意。 “小桐你别怕，虽然我刚刚打断采访的确冲动了，但我想SGY也不敢真让咱们难堪。”蔡漠脸上显出一丝尴尬，不过瞬间又切回战斗模式。 “我知道。谢老师也不会的。”邱桐想起刚刚蔡漠冲进采访现场的时候，谢竞在第一时间就示意工作人员关掉了摄影和录音设备。 “代言的事儿一直不给个准信儿，就这么吊着人，法国人真不厚道。”蔡漠咬牙切齿。 “Jonathan是香港人。”邱桐笑道。他说的是SGY的中国区总裁。 邱桐似乎很久没有见过蔡漠这么明显的情绪表达了。自从他大火之后，蔡漠就端起了金牌经纪人的范儿，总是一副得体又大方的样子。而在早些年，她时常会因为跟甲方争合同细节、跟公司要资源、跟其他经纪人抢“好活儿”而急头白脸的。 “你还有心情跟我贫！”知道邱桐这副故作轻松的样子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蔡漠略带心疼地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突然瞪大眼睛吼道：“Jonathan不会是因为没有跟你睡成，怀恨在心才整这么一出的吧？” “蔡姐！”邱桐气笑，“你这话让Jonathan听到会伤心的，他可对自己超级自信。” “所以啊，超级自信的人被拒绝，还指不定有多阴暗呢？” 说话间他们到了目的地。 懒得再回复已经被气到昏头的经纪人，邱桐就要去拉车门，却被蔡漠一把拉住：“小桐，今天是你的庆功宴，好好享受。其余的我会去解决。” “我知道的。”邱桐轻轻握了一下正准备松开自己的手，“谢谢你，蔡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蔡漠跟在邱桐身后下车，手机上不断跳出新消息提醒。她看着宣发孙彧停不下来的吐槽和几乎被当成标点符号使用的白眼表情包，不禁皱起眉头。 “宋青怡真那么说？” “可不嘛，说小桐特别照顾她，又说小桐不厌其烦地陪她重拍吻戏，还让大家期待男女主的感情戏。拜托！《斩月剑》的定位是大男主武侠剧！哪儿来的女主？” 屏幕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对面的孙彧“正在暴躁”。 “她这么说，不怕小桐的粉丝撕了她？” “说到这个更气了！那个记者也是有病，提什么女友粉啊？这种话能放在台面上说吗？而且都跟他打过招呼了，这部剧是为了吸引男频剧粉！男频！采访宋青怡也要往武侠道义、家国天下上引。好嘛，两个人有一半时间在聊感情戏！回头又得被骂是披着武侠外衣谈恋爱了。” 孙彧暴力输出的同时，蔡漠来到星寰娱乐副总赵岐年身边。她向对方汇报刚刚采访的情况，眼睛扫过整个宴会厅，看到邱桐正在跟导演戴良聊天。 听完她的话后赵岐年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强压着怒气：“我这两天跟Jonathan约个饭，把这个采访撤下来，也看看他们代言的事儿到底是怎么想的。今天好几个人都来问我小桐代言SGY的事儿。这还没官宣呢，就搞得沸沸扬扬的。” 蔡漠垂着眼睛没有接话。 “对了，你知道楚焰吗？”赵岐年边问边操作手机。 “没听说过。” 赵岐年把显示着搜索结果的手机递给蔡漠：“那柏言蹊你总知道吧，那个天才男演员。”说到“天才”时，他满脸写着不屑。 蔡漠当然知道天才演员柏言蹊，32岁的他不仅是史上第二个三金影帝，更是当下最受国际影坛关注和认可的华人演员。虽然尚未获封欧洲三大，但几乎每年都有作品入围主竞赛单元，并已获得三个华语地区外颇具影响力的国际电影节影帝殊荣。可以说自从他27岁以一部艳惊四座的独角戏走上事业巅峰，这五年来一直处于巅峰之上。 蔡漠当然也知道，对于赵岐年这样的娱乐公司老板来说，任何无法转化成商业价值的所谓“天才”都毫无意义，甚至可笑。这个柏言蹊，据她所知，不签公司、不代言、不参加商务活动、不录综艺、不直播，只拍电影。 她快速翻看着屏幕上楚焰的简介，是一个“天才”导演的光辉历史。 这个行业可真是不缺天才。 赵岐年接着道：“柏言蹊年初在柏林参展的时候跟媒体说自己最仰慕的导演是楚焰。他当年从龙套直接跃升影帝的那部片子就是楚焰导的。还有谢时安，刚拿下北影节最佳女主的那个，获奖感言里最后感谢的伯乐也是这个楚焰。” 听到这话，蔡漠迅速抬头，略带惊讶地看着对方。她知道自己的老板从来不关注这些阳春白雪。 似乎读懂了她的困惑，赵岐年主动解释道：“刚刚听新禾影视的陆总说的。” “谢时安也是《潜夜者》的主演吧？”蔡漠确认道。这是邱桐即将入组的项目，也是他正式出道后的首部电影。 “嗯。不过你知道吗？”赵岐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个楚焰现在在咱们公司。” “哈？在……在做电视剧？”蔡漠有些疑惑。 星寰娱乐的制作部门刚起步，几乎可以说是因为邱桐搭建起来的，所以到目前为止进行中和在筹备的项目都是偶像剧。可是看刚刚楚焰的介绍，很显然跟偶像剧不是一个圈层的。 “在公关部。”说完赵岐年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抬手看了看时间，“这个时间应该正在给陈峻希处理女人的事儿。” 蔡漠彻底愣住。 “我也是听陆总提起后，有点儿不敢相信，特意让助理查了楚焰的入职资料。嘿！还真是同一个人。”赵岐年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想这次小桐拍电影，让这个楚焰跟着吧，给看看表演。毕竟是曾经捧出过影帝影后还让人念念不忘的人，应该有点儿本事吧？” 蔡漠点头应下。 “不过你到时候也上点心，陆总对这个人的评价是，’才华有余，格局不足’。”赵岐年没藏住的讽刺神色一闪而过。 蔡漠没看懂老板在讽刺哪个。 “好了，你去忙吧。我稍后再找人了解一下他，看看有没有需要避的雷，别给小桐带来麻烦。”说完他挥挥手，迎着一个业内大佬过去了。 “他们gie gie出道后的第一部电影，自然要盯紧啦。” 蔡漠走近的时候，听到正背对着她的人捏着嗓子挤出gie gie两个音。 “戴老师。沈老师。” 假装没看到两个迅速转身的人脸上的尴尬，蔡漠微笑着继续道：“小桐和我都是刚知道两位老师的座位安排有误，真是很抱歉。小桐已经跟工作人员说过了，一会儿两位老师直接去一号桌用餐。”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坐哪儿都无所谓的。”《潜夜者》的导演戴良客气道。 “不麻烦不麻烦！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失误，是我给两位老师添麻烦了。小桐也是刚知道的，本来他想直接过来跟两位老师道歉，只是现在有个剧宣采访要补录，才让我过来的。”蔡漠诚恳道。 “那就麻烦邱老师和蔡老师了。” “两位老师客气了。”蔡漠一脸真诚，“小桐其实最怕给别人添麻烦了。前段时间因为他给戴老师造成了困扰，他就一直跟我念叨，好几次都想从外地飞回来跟您当面道歉。” 《潜夜者》当初定角后邱桐的粉丝因为自家偶像大银幕首秀的角色不够正面而去围攻戴良微博和电影官博，一度冲上热搜。这自然又给邱桐招来了大量冷嘲热讽甚至侮辱谩骂，但无论如何，导演都是无辜受害者。因此刚才听到编剧沈砚的阴阳怪气时，蔡漠不敢有半点怨言。 这次没等对方客套，蔡漠继续道：“戴老师、沈老师，从小桐的角度，我们完全接受咱们编导团队安排的任何角色，也绝对相信您们的全局观，所以也请二位老师千万不要认为那些极端的言论是小桐的意思。” “怎么会？刚刚邱老师也来跟我们聊过了，我能感觉到邱老师对这个电影的重视。我们也特别期待这次跟邱老师的合作。” 戴良说完后，沈砚也补充道：“我们还在打磨剧本和角色，也请你们放心。” “那就辛苦两位老师了，小桐一定会全力以赴。”蔡漠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两位老师也入座吧。” 回到工作人员在角落的餐桌旁，蔡漠伸着脖子望向主桌被簇拥在中心的邱桐。看到一切正常，她才终于踏实下来。 蔡漠刚坐下，眼前立即被推过来一个装满各种食物的盘子。她转头看身边扑闪着大眼睛的杨昭，感激地笑了笑，随后问道：“小桐跟青柠视频的刘总见过了吗？” “见了，赵总也在。” “聊什么了？” “就是一顿捧桐哥呗，说这次的剧怎么怎么爆啦，招商表现怎么怎么好啦。” 蔡漠看着杨昭漂亮的大眼睛里清澈得看不到一丝智慧的光芒，恨铁不成钢地笑着问：“他们有没有提接下来的项目？” “哦哦！”杨昭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提了，刘总说他们有两个S 的剧和一个S 的综艺，会尽快把项目企划书送过来，让桐哥先挑。” “赵总怎么说？” “赵总，”杨昭努力回忆着，“嗯，他就感谢了刘总，没说什么。不过桐哥……”杨昭突然停了下来。 “小桐怎么了？” “嗯，就刘总介绍的时候，把每个剧的大概内容都讲了讲嘛。我觉得相比较那两个S ，桐哥好像更感兴趣一个A级的剧。” “哦？你这个小呆瓜还能看出你桐哥的喜恶呢？”带了邱桐七年的蔡漠现在都不敢说自己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就，桐哥听完后眼睛亮了一下嘛。”杨昭小声嘟囔着，声音也没刚刚那么自信了。 “那个A级剧讲什么的？” “一个犯罪悬疑片，12集的。” “刘总怎么会提起A级剧？” “赵总问的。” 那就不奇怪了，蔡漠想。 “那小桐，他没在赵总面前说什么吧？”她有些担忧。 “没～～”杨昭拖长了尾音，又摸了摸鼻子，“桐哥就跟以前一样。那个眼神是不是我看错了呀？” 蔡漠轻戳了一下杨昭的额头，笑着转移了话题：“小桐提前吃了点儿东西没？” “趁着跟各个大佬谈话的间隙塞了两块小点心。本来我还拿了海鲜，但桐哥没什么胃口。” “唉，我倒宁愿他少吃，也不想他一会儿又把别人夹给他的东西都吃了。”蔡漠叹口气，“你晚上送他回去的路上买点儿胃药吧，估计他家里的也吃完了。” “好的蔡姐。” “小郭呢？怎么没一起？”蔡漠扫了一眼，没看到邱桐的司机兼保镖郭宇。 “郭哥说自己不习惯这种场合，去食堂了。” “这个实诚孩子。”蔡漠无奈道。 听到蔡漠的话，杨昭吐了吐舌头。 这时孙彧风风火火地过来坐下：“可累死我了。”她一口气干掉杨昭递过去的一大杯冷饮，“蔡姐，小桐的采访怎么回事儿啊？刚你都没说，我还是插空听昭昭念叨了两句。”孙彧一脸要去跟谢竞干架的状态。 “有病呗！谢竞当深度访谈做呢。”蔡漠用了大半个晚上压下去的火又被点着了。 “SGY的人就那么看着啊？” 孙彧的疑问在蔡漠的烈火上添了一把干柴，她撕咬着口中的牛肉，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哼：“可不嘛！要不是为了尽快跟他们签代言，谁想受这份气啊？小桐这两年作为品牌大使，给他们带来多少曝光？” “桐哥粉丝的消费力也很厉害啊！”杨昭同样愤愤地补充道。 “这些老外真不厚道！还是咱国货实在，刚刚J Jewelry的人还担心呢，问我是不是跟SGY签了，就不跟他们续约了。” “那怎么可能？他们可是小桐签的第一个代言，这都五年了。SGY还没定呢，而且就算跟SGY签了，也只有时装表勉强跟J Jewelry的手表线算是同类产品，但市场定位又不一样，不会影响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跟他们说咱们小桐呀，最看重感情啦。”说完孙彧狡黠地眨眨眼，蔡漠和杨昭见状都噗的笑出声。 三个人正聊着工作和八卦，蔡漠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扫了一眼屏幕，看到是推送新闻就没在意，继续听孙彧吐槽。但刚刚扫到的几个字却诡异在她眼前的空气中拼凑起来，她猛地抓起手机：“草！” 欢迎 @柏言蹊工作室成为SGY全球品牌代言人。法式优雅，从不喧哗。 #SGY品牌代言人# #SGYParis# 配图是一身SGY休闲西装的柏言蹊姿态放松地坐在欧洲街头咖啡馆的黑白照片，那张被媒体吹捧的电影脸微侧着，并没有看向镜头，似乎对这个新身份毫不在意。就好像全平台没有个人社交账号的他，只能被品牌@个人工作室进行官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第3章 第3章 “叶女士，两百万已经是我们能提供的最高补偿了……” “补偿我因为这件事受到的伤害吗？”女人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是补偿您这段时间在这件事上耗费的精力和因耽误工作造成的经济损失，”楚焰纠正道，“陈先生也希望这件事能到此为止，大家都不要再为一个误会……” “不是误会！陈峻希知道他做了什么！”叶文倩再次打断楚焰，“你们明明知道那根本不是误会！我要曝光他！我要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公司！” 女人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人。她上身前倾，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双臂死死压在桌面上，紧握着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楚焰静静地等着叶文倩冷静下来，继续道：“叶女士，陈峻希先生是有近千万粉丝的二十三岁的偶像艺人，而您是一个带着六岁女儿的单亲妈妈。如果您真的选择在网上爆料，效果很可能会和您的预期背道而驰，也许还会给您和您的家人带来伤害。” “三十三岁的妈妈就不会被二十三岁的男艺人侵犯了吗？！”叶文倩的哭腔愈发明显。 “首先，您是在事发第三天才去找陈先生的。其次，根据酒店走廊的视频，您在进入和离开陈先生的房间时都看不出任何异常。另外，你们之间的通话都是您主动打出的，而你们的短信和微信聊天记录……说实在的，那个对您很不利。” 楚焰说着在星寰娱乐的艺人经纪总监和法务总监的指导下反复修改过的措辞。 他们商量的时候，公司副总赵岐年和当事人陈峻希——一个公司培养六年后终于在选秀节目中以C位出道的唱跳歌手，在办公室的另一边若无其事地讨论职业发展。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那天发生的事情更像是两个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一夜情，您的侵犯指控很难站得住脚。而且……”楚焰深吸一口气，“而且如果您上网爆料，先不说您的工作是否还能保住，就是您女儿的父亲是有妇之夫这件事……” “你们凭什么查我？！”叶文倩紧握的右拳捶向桌面，她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桌上的器物都随之一颤，“我要去告你们！我要去曝光！我……我……” “叶女士，如果您准备以刚刚提到的罪名提起诉讼的话，会很难达到您想要的结果。您应该知道，这本身就是一项很难取证的控诉，往往要耗上两三年甚至更久。而且，就像咱们刚刚说的，目前一切证据其实都难以支持您的指控。” 在楚焰说话的同时，女人仍然在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威胁，眼神空洞，像坏掉的机器一样。 “更重要的是，您女儿刚上小学一年级。”楚焰停下来，微微松了下紧紧箍在脖子上的领带，“据我们了解，您女儿就读的是一所入学门槛很高的重点小学。叶女士，请您冷静地想一想，我们能查出来的事情，陈先生的粉丝、网友们都能查出来。无论是您女儿的生父身份被扒出，还是您女儿的学校被曝光，这……应该都不是您想要看到的结果吧？” “你们……”女人垂下头，一直挺直的身体终究还是泄了气。 楚焰坐在车上跟赵岐年电话汇报结果的时候，看到叶文倩失魂落魄地从他的车前走过，女人一身干练的装束此刻却难以支撑起颓靡的身躯。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身为活动执行的叶文倩虽然做着不太符合她年龄的初级工作，却总是充满活力和热情。如果不是这次私下调查，楚焰断然想不到这是一个已经跟父母断绝关系，也没有寻求孩子生父帮助，独自抚养孩子六年的单身母亲。 听着电话对面从嘈杂的背景音中传过来的夸奖，楚焰不由得握紧了叶文倩刚签字的文件。电话挂断后，他紧紧握住方向盘，头抵上去，反复深呼吸着。 渐渐平静后，楚焰面无表情地坐直身体，缓缓摩挲着手中的两页纸，试图抚平刚刚被自己攥出的褶皱，最终在夜色中驱车回家。 陈峻希去年夏天出道，秋天续约，冬天就制造了一起两嫂子联合手撕“时间管理大师”的戏码，挂在微博热搜上近两周，让他的清纯大男孩人设瞬间崩塌。 星寰娱乐当时花了大价钱平息此事，光是连续半个月在各个社交平台撤热度、收买多个活跃的网络大V就开销巨大，更别说安抚两个嫂子的花费了。 这次楚焰不仅在对方在社交平台发声之前就平息了事件，还劝阻了对方走法律途径。既挽救了艺人近期刚凭借大热综艺勉强恢复的形象，更实打实给公司省了钱。因此不光公司的管理团队非常满意，拿到女方签字的和解及保密协议的第二天就给楚焰发了特别奖金，就连陈峻希的经纪人也塞给他一个厚厚的红包。 楚焰三人小团队为了这起突发事件没日没夜地忙活了一礼拜，因此一拿到奖金和红包就立即跟两个下属分了。 他本想好好歇一歇，没想到赵岐年专门让秘书给他们在一家高端的休闲娱乐场所定了包厢。看着下属期待的眼神，他也不好推辞，只好带着两人去“庆功”。 “不愧是明星会来的会所啊，比我团购的KTV可强太多了。”刘畅在歌曲间奏扭头对喝酒的楚焰说。 “你好歹也是星寰的员工，能不能别这么没出息？”苏威有点儿看不上同事土里土气的样子。 “星寰的怎么了？又不是每个星寰的都能天天见明星？要不是这次的事儿，我还见不着陈峻希呢。他可是公司这两年力捧的对象。” “楚哥，不是我说啊，”苏威接过刘畅的话茬，转头冲在旁边喝酒的楚焰说，“其实根本没必要给叶文倩那两百万嘛。咱姑且不说她和陈峻希到底是约P、仙人跳还是她本人声称的被侵犯，单论她自己那破事儿，用不了一百万就能让她闭嘴。” 楚焰看向苏威，对方先闭了嘴。 “苏威，我不是说先别汇报叶文倩女儿的情况吗？怎么我这儿刚跟你说完，不到一个小时赵总就给我打电话了呢？”楚焰语气温和，但神情严肃。 楚焰知道在星寰同事眼里，自己从来都是温和谦逊的。在这两个所谓的下属面前，他更是极其好说话。因此突然见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一向圆滑的苏威不敢接话也不难想象。 “啊呀！事情解决了不就好了嘛。”刘畅跳出来打圆场，“而且你们知道赵总这次为什么这么大方吗？”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珠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一副“你们快问”的表情。 被刘畅一打岔，楚焰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没控制住情绪，烦躁中又掺了些懊恼。他顺着刘畅给的台阶下去：“为什么？” “当然，咱们给陈峻希擦屁股是一方面啦。但其实更重要的是，咱公司的顶梁柱邱桐前段时间开播的剧又又又……”刘畅“又”了一长串，“大爆啦！而且这次还是咱公司第一次跟平台深度合作的自制剧，本来就寄予了厚望。现在剧爆了，好多品牌方都主动找上门要加贴片广告呢。” 苏威撇撇嘴：“你这消息也太过时了吧？昨天公司专门为邱桐办了个庆功宴，公司高管和艺人都去了，还邀请了不少影视行业的大佬呢，当然啦，也少不了金主爸爸们。” “啊？真的假的？”刘畅一脸惊讶，继而失落道，“咱们果然还是太边缘了。” “啧啧，”苏威一边咂嘴一边摇头：“顶流就是顶流。公司以给邱桐庆祝剧爆的名义攒了这么个局，明摆着就是指望顶流一人得了道，公司所有的鸡犬跟着一起升天呢。” 三个人一时间都陷入沉默。显然，他们只是打扫鸡窝犬舍的。 不多久苏威继续道：“话说我来公司快两年了，都没见过邱桐本人呢。不过倒是听说，”他压低声音，一脸神秘，“他私生活挺乱的。” “瞎说。”刘畅切了一声，“你能从哪儿听说啊？邱桐的团队都是专职为他服务的，跟公司其他部门都不打交道，他的事儿也根本到不了别人手里。” 听着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八卦，楚焰闷着头喝酒。这一晚上他已经杂七杂八地混着喝了不少。 叶文倩拉着女儿的手上学的身影、女人在他面前愤怒又无助的眼神、赵岐年和陈峻希满不在乎地说笑、陈峻希经纪人以感谢为名的赏赐……一刻不停地轮番轰炸着他。 实在受不了正在飙歌的刘畅和苏威声音都劈成八瓣儿了还坚持不懈地升key，楚焰东倒西歪地挪到点歌台切歌，恰好换到了刚刚的话题主角邱桐的歌，画面也是他主演的现代剧。 男主角在飘着细雪的街头，温柔地将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绕上女主角的脖颈。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镜头推近，她睫毛轻颤着闭上眼，他便俯身，在一个近乎静止的绵长镜头里，吻了下去。 老套到让楚焰懒得吐槽的剧情因为有了邱桐，嗯，粉丝口中的“氛围感天花板”、“统一审美的存在”、“教科书般的美貌”，竟然还显出了几分情调。而他那被精修过的深情歌声更是把画面的浪漫推向…… 楚焰一边鄙夷自己竟然记住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短语，一边在混沌的大脑中寻找适合的词儿。 至少是推向能让他的粉丝们脸红心跳尖叫呐喊的程度吧？楚焰又开始为相较于邱桐粉丝自己那匮乏到触目惊心的词汇量汗颜。 顶流就是顶流。 耳边又响起苏威的感慨，楚焰闷了一口酒，仰头靠在沙发上。他非常认真地回忆着，刚刚邱桐在亲吻女主前说了句什么。 楚焰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一个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少年。 和一头张扬红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少年略带羞涩的神情和直勾勾看向自己的双眼。那时少年的眼神中还没有如今这般娴熟的深情款款，只有在月光映衬下愈加动人的清澈和明亮。 楚焰看到少年纤薄却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情不自禁地靠近。 他终于听到，十七岁的少年说： “楚焰哥哥，我可以亲你吗？” 受到伤害应该走法律途径，这里设定是叶文倩害怕自己的女儿受到影响，所以才选择忍下这口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第4章 第 4 章 蔡漠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回到包厢。 看到她进来，正在唱歌的孙彧把话筒递给坐在距离包厢门最近的郭宇，目光紧紧跟随着她，欲言又止。杨昭从果盘中挑着低卡水果，偷瞄了一眼她。邱桐专注地玩手机游戏，似乎是唯一没有注意到她回来的人。 蔡漠坐到邱桐身边，有些为难：“小桐。” 也许是迟迟等不到下文，邱桐抬眼看她。孙彧和杨昭也都紧张地盯着她。 “蔡姐，SGY那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最终还是孙彧沉不住气，气势汹汹地开了口。 蔡漠看着邱桐，有些小心翼翼：“小桐，他们要给你推7月的V家封面和8月的Z家封面。方案已经做好了，如果咱们没问题，明天就能发过来。” “他们故意的吧？”孙彧立即炸了，“前脚官宣别人，后脚给咱们推封？恶心谁呢？” 蔡漠瞪了一眼孙彧，转头看到邱桐仍然沉浸在手机游戏中，没有回应。 似乎感受到了包厢内诡异的气氛，一向不关注邱桐具体工作内容的郭宇也放下了麦克风。一时间整个包厢内只飘荡着伴奏音乐的声音。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邱桐放下手机，看着蔡漠，突然笑了：“金九银十得留给他们的代言人喽。” “靠！我都没想到这一层！”孙彧没忍住再次爆发。 邱桐转向她，继续笑着：“彧彧姐，女孩子不要说脏话啦。” “姐这就去跟他们干仗！”孙彧边说边撸袖子。 看到她这样，邱桐的笑容更加灿烂。不过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其余几个人都没敢做出反应。 “那，我去回绝了他们？”蔡漠小声询问。 “哪有品牌推封艺人拒绝的？”邱桐瞟了一眼有新消息提示的手机，“何况是SGY给推的，而且还是V家呢。” “没关系，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就说你这段时间行程已经排满了。” “没什么不舒服的。”邱桐耸耸肩，查看手机信息。 蔡漠松了一口气：“也是，毕竟是V家的封面。加上他们，咱们四大女刊就集齐了，也算是创造男艺人的记录了。” 对于SGY这种既看不上流量艺人的逼格，又放不下流量艺人的热度的行为，蔡漠也非常不耻。刚刚在包厢外听着对方的公关总监Isabel一口一个“亲爱的”，她也很想骂脏话。但终究只能在心里“纠结”一下是应该霸气回怼还是应该阴阳怪气，表面上还得表现得好像他们前一天不提前知会就官宣别人的打脸行为没发生。 “就是，”孙彧咬牙切齿，“也显得咱们大气。” 听到“大气”两个字，蔡漠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昭昭，你在群里说过了吧，让粉头们控制住粉丝。一堆人跑去SGY的官宣微博下闹，甚至还在柏言蹊工作室下面骂人，这不是在给小桐招黑吗？” 早晨看到热搜后，蔡漠当时两眼一黑又一黑。 “粉头们在处理了，但是这次闹的真粉少，主要是黑粉在趁机搞事情。”杨昭忍住没说自己在群里挨了一天骂的事情。 尽管粉头们也会为了邱桐的路人缘去跟极端粉丝沟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同时认为没拿下SGY的代言是团队的工作失误，让邱桐和粉丝都受尽羞辱。 看到杨昭的神情，之前负责了两年半粉丝沟通的孙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说到柏言蹊，蔡漠想起赵岐年昨晚的话。 “小桐，这次去拍戴良的电影，赵总安排了一个表演指导，叫楚焰，到时候会以助理身份全程跟组。”蔡漠没注意到邱桐玩游戏的手顿了一下，“昨天赵总在庆功宴上突然说起，我还没来得及查这个人的具体情况。不过昨天看了一下他的大概背景，以前是个挺厉害的导演。那个柏言蹊，”蔡漠说着看了看邱桐的表情，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看出来，“当年就是凭楚焰导的电影拿到第一个影帝的。前段时间他在柏林接受采访时，还说楚焰是自己最仰慕的导演。说起来也是巧了，《潜夜者》的主演之一谢时安，处女作也是楚焰的电影，当时还拿了最佳新人。” 邱桐终于看向她，不过话先被孙彧接了过去。 “那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来给小桐当表演指导啊？” “赵总说他在咱们公司都工作三年多了，早就不当导演了，不过还不知道原因。” “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孙彧有些担心。 “赵总说新禾影视的陆总对这个人的评价是：才华有余、格局不足。”蔡漠回想着赵岐年当时的语气神态，仍然拿不准对方的言外之意。 “呵呵！既然陆秉琛说这人格局不足，”孙彧一脸鄙夷，“那他人品肯定没问题了。” 还不等蔡漠反应，杨昭在旁边笑出了声。 “你这么说，也是有道理。”蔡漠跟着笑出来，“赵总说他会再调查一下，我这段时间也找人打听打听。” 她俩说话的时候，邱桐又低头看起了手机信息。 蔡漠凑过去：“小桐，SGY的事儿，你真的……？” 两个人距离太近，她一低头就看到了对方手机屏幕显示的内容。 视频中是一个背部□□的男人，颇有质感的黑白画面将男人背部肌肉线条刻画得更加清晰。不明油状液体沿着男人的身体曲线缓缓滑下，一路经过背、腰。 虽然在娱乐圈这么多年早已见怪不怪，但蔡漠还是下意识地迅速拉开跟邱桐的距离，眼神不自在地飘向别处。 也许是她的反应太大，邱桐有些困惑地看向她，然后了然一笑，直接把手机举到蔡漠面前，神色如常道：“蔡姐能看出来这是谁吗？” 蔡漠正要开始表演我可没看你手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才不看这种脏东西，就听对方继续道：“Gabriel。” “Gabriel？今天下午那个摄影师？”这下蔡漠倒是真得惊讶，“他不是……” “拍摄空档时发的。”邱桐语气很平淡，表情也很平淡。 “我还以为……”一想到Gabriel的老婆孩子在摄影棚呆了一下午，他甚至还带着孩子找邱桐要签名，蔡漠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是嫌恶其骗婚还是出轨，也可能是嫌恶他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嗯，有些黑色幽默的英文名吧。 嫌恶过后，她还是为难地开口：“小桐，那你不会……” “身材倒是不错，”邱桐语气仍是淡淡的，“如果他离了婚，也不是不行。” 蔡漠正犹豫着该怎么说，就听到邱桐继续道：“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找麻烦的。” 这点蔡漠的确还算放心，虽然邱桐结束一段工作总要“放松”一下，但除了一些模糊的照片——那些跟同性的照片也不难解释为朋友相聚，从来没有人拿着视频、音频，哪怕是文字聊天记录来威胁或敲诈。虽然也有一些约过后想进一步发展的，但由于邱桐找的基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所以他们倒也不至于没完没了地纠缠。 蔡漠和孙彧出去抽烟，包厢内的邱桐和郭宇一起打游戏，杨昭一个人在旁边一会儿高歌欢快的网络神曲一会儿低吟幽怨的悲苦情歌。 包厢门突然被撞开，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一起望向门口，看到一个醉醺醺的人闯进来，直接扑倒在门口不远处的沙发凳上。郭宇迅速冲向来人，杨昭都下意识展开双臂，像只老母鸡一样把邱桐护在身后。 不过来人只是迷迷糊糊地瘫坐在地上，抱着面前的沙发凳，并没有要进一步行动的意思，甚至全程都没看屋内的任何人。 “好像就是个走错门的醉汉。”郭宇转身告知身后的两个人。 “昭妈妈，可以收起翅膀了吧？”邱桐看着眼前瘦小的背影，笑着调侃。 杨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邱桐，摸着鼻子嘿嘿笑了一下，就跑过去跟郭宇一起“处理”闯入者。 正准备继续打游戏的邱桐在低头前看到了醉鬼被郭宇扶坐在沙发上后露出的正脸。他把手机揣兜里，朝着对方走过去。 邱桐靠近的时候，杨昭拦住了他。 “我认识他。” 听到他这么说，两个人都只好闪开。 邱桐在来人身前蹲下，仔细打量着，似乎想从这张脸上找到些什么。他伸手轻拍了两下醉鬼的肩膀：“醒醒。” 醉鬼睁开眼，眼神中满是困惑，很快又闭起双眼。 邱桐听到对方咕哝了一句“真好看”。这种话邱桐从小到大听了无数次，甚至曾一度是他的噩梦。但是不知为什么，这次听到后，他的眉眼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声音中也是压不住的笑意：“你认识我？” 听到这个问题，醉鬼再次睁开眼，双眼迷茫的看着他，冲着他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停顿了几秒后还是点了点头，喃喃着：“认识。”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一般，断断续续地接着嘟囔，“邱……嗝……邱桐”。 对方懵懵的样子极大地取悦了邱桐，他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接着问：“那你今晚跟我走好不好？” 醉鬼先是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即皱起眉头，像在努力思考着，好一会儿后才终于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好。” 邱桐笑出了声，他已经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让还没反应过来的杨昭给自己装扮好。肥大的风衣下套了让他壮了三圈的夸张肌肉服。尽管棒球帽下是假发几乎挡住了眼睛，但是杨昭还是不放心的又给他戴了黑框眼镜和口罩。最后还不忘往他大衣口袋塞了一小沓粉色钞票。 邱桐架着醉鬼，临出门前停了一下，不方便转头的他背对着杨昭，漫不经心道：“让蔡姐问问J Jewelry这两三周方不方便安排一些线下活动或带货直播。” 邱桐艰难地把醉鬼扶上出租车，看着对方用残存的清醒报上了自己的地址。汽车终于发动后，他不顾后视镜中司机惊诧的眼神，把醉鬼的头放在自己垫得有些夸张的肩膀上，歪头凑到对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好久不见呀，楚焰哥哥。” Gabriel，加百列，是一个比较有宗教意味的名字，那几个宗教的传统经文都有明确反同的内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三伏天的北京，空气闷得都能攥出水来，铅灰色的云沉甸甸地堆积在位于城郊的片场上空。 楚焰急匆匆地赶到导演区时，顾恺嵩正沉默地盯着监视器里的回放，周围的工作人员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旁边的老式电扇发出嗡嗡声。 一个瘦高的红发少年低头站在顾恺嵩身边，他的衣服上满是尘土与撕扯的痕迹，衬衫底部几颗扣子被扯掉，衣摆随着风扇的转动轻轻扬起又落下，少年清瘦的腰若隐若现。 楚焰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顾老师。” 听到他的声音，少年猛地抬头，露出满脸伤妆也遮不住的出众样貌，刚要咧嘴笑却被导演的眼神吓得立即憋了回去。 顾恺嵩瞪了少年一眼，转向楚焰：“给你两天时间，给这小子讲清楚故事和人物。”说着又瞪向少年，“演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是浪费时间！” 导演的训斥让少年立即涨红了脸，把头埋得更低，肩膀也垂下来。这时天空突然一声响雷，竟把少年吓得一哆嗦。 看到他这个样子，顾恺嵩终究还是放缓了语气：“邱桐，你要想清楚人物经历和人物间的关系。不要只是按照指挥做动作，要理解每个动作背后的动机和体现出的人物性格。这两天再好好想想，多问你楚焰哥。” 邱桐还是不敢吭声，顾恺嵩叹了口气：“我已经调整过拍摄顺序了，不会让你一个人影响整体进度的。” 邱桐换下戏服，再次向导演和所有工作人员鞠躬道歉，才跟着楚焰离开。 确定离开了顾导的视线，楚焰回头看着身后耷拉着脑袋的人，忍不住笑道：“被骂蔫儿了？” 听到楚焰开口，原本隔了一小段距离的邱桐立即抬起头小跑了两步，停在面前后习惯性地拽住他的T恤下摆，委屈巴巴：“楚焰哥，我是不是太笨了？顾导选我是看走眼了吧？他现在肯定后悔死了。”说完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瞎说什么？顾老师严厉是因为他相信你能演好。如果顾老师后悔了，早把你换了。”楚焰说着话的同时抬头看了看天。 “小楚，又带上你的小尾巴啦？”路过的剧组人员笑着打趣他们。 楚焰有些尴尬地把衣角从邱桐手里抽出来，跟前辈们打招呼。工作人员走远后，楚焰才回转身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大半头的少年，揉揉他的头发：“快走吧，要下雨了。” 刚说完雨滴就落在了脸上，没等楚焰反应，身旁的人突然牵起他的手，带着他跑起来，边跑边回头冲着他笑：“快跑呀楚焰哥，下雨啦！” 少年的手很烫，在那个短暂的夏天，从他的手掌一直烫到他的心里。 楚焰清醒的时候，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梦里的温度。他坐起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直到宿醉带来的头痛把他拽回现实。 伴随着太阳穴的突突跳动，楚焰开始努力拼凑昨晚的记忆。 跟小团队去老板定的会所“庆功”，唱歌喝酒，苏威嫌他对叶文倩不够狠，喝酒，刘畅提起公司大明星邱桐的显赫战绩，刘畅和苏威聊邱桐的八卦，喝酒，叶文倩和她女儿的样子捶打他日渐稀薄的良心，喝酒，喝酒，电视画面中的明星和回忆中的少年逐渐占据了他的双眼和大脑，喝酒，喝酒，喝酒，近在咫尺的邱桐顶着那张妖孽似的脸吻了下来…… 等等！ 楚焰揉了揉快要炸开的头，开始往回倒。 一个和自己身高差不多但身材很壮的男人把他带上出租车。那个身高不是刘畅或苏威，但是那个身材也不可能是在各种屏幕中看到的顶流明星。 有个人问他认不认识自己。虽然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人，但他当时眼前只能看到邱桐，也就这么回复了对方。 楚焰用力摇了摇头，但剧烈的头痛还是无法阻止昨夜疯狂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地奔涌而来。他记起了那个热情缠着自己的是一个过分清瘦的身体，但他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楚焰终于相信他带人回家了，还把对方当成了大明星。他只祈祷自己在过程中没有喊出幻想中的名字，否则就太可笑了，像个梦女，哦不对，像个梦男似的，三十岁的梦男。 确定家里没人后，中年梦男拿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那个不辞而别的人的线索。 屏幕亮起，一条好友申请赫然在目。他手指一颤，猛地将手机甩到了一边。 邱桐到第三天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被人上了。他甚至怀疑那根本就是幻觉，但是身体残留的不适感提醒他一切的确发生过。 他烦躁地换了个坐姿，打开上午在路上收藏的视频，打算趁着这会儿综艺录制的休息时间看一下。邱桐想起当看到他在搜柏言蹊的视频时，蔡漠那副既紧张又担心的样子。 他开倍速看着主创团队回答记者们关于这部参展影片的问题，不得不承认柏言蹊用中英德三语对答如流的样子的确亮眼。邱桐突然想，也许这就是谢竞认为的演员应该有的样子吧？ 不过相较于柏言蹊在电影中的天才表现和采访中的言之有物，他更关注另一件事。 “柏先生，从刚刚的对话来看，您的阅片量着实惊人。如果没有时代和国家限制的话，您现在最想和哪位导演合作？为了不让您为难，不包括您已经合作过的诸多优秀导演。”记者说完后全场都笑了起来。 “楚焰，”相较于回答其他问题时的谨慎，柏言蹊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是我合作过的导演，也是我最仰慕的导演，我一直期待有机会跟楚导再次合作。” 邱桐搜了一会儿，找到带德语字幕的同一片段。他皱着眉头，快速在不同的APP间切换。 “Schw??rme，群体” 邱桐满头问号地换了个翻译软件。 “Schw??rme，原型Schw??rmen。原意是“蜂拥”，引申为对某人或某事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迷恋。” 迷恋？ 盯着手机屏幕，邱桐无意识地用吸管戳着杯底的冰块。 “昭昭，现在什么翻译软件最好用？就是能翻译出’言下之意’的。”邱桐把“言下之意”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呃，要不你试试AI软件？不管是什么问题，他们都能回答出一篇小论文。” 邱桐过分沉浸在语言的魅力和对知识的渴求中，没有留意到小助理正因为第一次看到自己丰富的表情而稍显惊恐的神色。 “桐哥，刚刚PD说杨老师还在补妆，可能还需要20分钟才能继续录制。” “嗯。” “你要吃点儿东西吗？一直喝冰咖啡对胃不好。” “不用。”邱桐一口气下载了三四个排名靠前的APP，一边盯着进度条一边嘱咐杨昭，“我们一会儿的录制有吃饭的环节。到饭点儿你就去找郭哥，不用一直跟着。” “那我一会儿给你带点儿回来，别节目组又在吃饭上折腾人。” “嗯。”邱桐摆摆手，同时打开几个软件一起搜索。 “Schw??rmen包含了对明星、偶像、有才华的人的“崇拜”、“仰慕”。此外，这个词也有对心仪对象的“爱慕”、“倾心”的含义，暗示了一种带着梦幻光环的、炽热的喜欢，充满了迷恋和心动的感觉，非常接近中文里“暗恋”或“心生爱慕”的情愫。” …… 果然。 邱桐在心里冷哼一声。 诡计多端的给子！ 说到诡计多端……邱桐不禁又想起那个晚上。 楚焰一开始是拒绝的，准确来讲是拒绝他口里的“小安”。直到邱桐逼着他睁开眼睛，一边更加放肆地撩拨，一边让对方不停重复自己的名字。 邱桐原以为楚焰口中的“小安”是谢时安，他第二部院线电影的女主角。邱桐清楚记得当年还在跑龙套的自己偷偷去了观影会，映后同行交流时全场起哄楚焰和谢时安的情景。 不是交的女朋友吗，怎么流程和动作都那么熟练？不是说喝多了没反应吗，怎么做起来没完没了的？ 诡计多端的给子！ 邱桐又不太自在地换了个坐姿，同时用力搅动着吸管，杯底的冰块哗哗作响。 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撞号的，就算一开始对方有所坚持，但最终总会屈从于邱桐。但是这次楚焰几乎刚表达了自己的倾向，他就妥协了，甚至在积极主动地配合，和——邱桐不得不有些羞耻地承认——享受。 都怪这次禁欲时间太长了。他忍不住长叹一声。 就在回忆的列车马上要开往奇怪的方向时，邱桐被杨昭唤回了神。他不知道对方已经在旁边神色复杂地盯了自己好一会儿了。 回到录制现场之前，邱桐又看了一遍微信，还没有对方通过验证的消息。 诡计多端的给子！ “诡计多端”的楚焰每天都看一遍那个扎眼的好友申请，然后默默关闭。 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撞了大运，竟然跟邱桐产生了这样荒唐的交集。 但无论是那个常年霸占着线上线下各种媒介、被无数人迷恋的顶流明星，还是那个记忆中初识时阴沉孤僻、相熟后单纯美好，喊着自己“楚焰哥哥”的少年，楚焰都相信那个交集只是一个不可能再发生的意外。 既然是意外，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 直到好友申请过期，楚焰才最终安下心来。 就在他调整好心态，准备继续自己无趣糟心的社畜生活时，副总赵岐年丢给他一个剧本，让他在接下来的四个月以助理的身份协助邱桐完成电影《潜夜者》的拍摄。 不会德语，那个是生查的。a上面有两个点，但是打那个字母就会显示问号。 别人关心楚焰捧出几个影帝，我们小桐只在乎自己有几个情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楚老师您好，我是邱桐。” 当邱桐笑着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楚焰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对方在离开前，曾伏在半梦半醒的自己耳边轻声说了句“后会有期”。此刻他才意识到，邱桐当时就已经知道这个“后会”具体将“有”在哪个“期”。 “邱老师您好，我是楚焰，您的助理。” 他们打过招呼，邱桐身边的两个人才注意到他。 “楚老师您好，我是蔡漠，邱桐的经纪人。”蔡漠接着介绍了杨昭和郭宇。 楚焰发现邱桐的助理在看到自己时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惊慌。 “负责宣发和公关的孙彧已经去重庆了，会跟咱们在那边直接汇合。我们几个算是常在小桐身边的人，其他人会根据工作需要再具体安排。楚老师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我会协调好，全力配合楚老师的工作。” “蔡老师您太客气了。我是邱老师的助理，您对我有什么要求都请直接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完成好工作。” “行，咱已经是一个团队了，就都别客气了。” 一行人出发前往机场。 “小楚，这个是最新的剧本，我也是临出门前才拿到的。”蔡漠把两个剧本分别递给楚焰和邱桐，然后翻着自己手中的那本，“我听戴导的助理说小桐的角色有改动。” “好的，我现在就看。”楚焰觉得奇怪，但没说什么，默默对比着两版剧本的区别。 杨昭插空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到楚焰面前：“楚老师扫一下我吧，加上后我把您拉群里。” “好的。” 刚通过杨昭，另一条好友申请立即跳出来。 “这次能加我了吧？” 楚焰抬头，对面的邱桐正专心致志地看新剧本。 在一开始打过招呼后，邱桐就再没参与他们的对话，似乎也并没打算让别人知道他们认识。这个发现让他既安心又别扭，同时又忍不住唾弃自己的矫情。 “导演那边说由于几个关键角色都有一些调整，所以这次剧本围读的时间会安排多几天，让大家好好熟悉一下。” “明白。” “这次的主创团队小楚应该都挺熟悉的吧？” 听到这个问题，楚焰有些困惑地看着蔡漠。 没有等到他的回复，蔡漠继续道：“我听说小楚跟戴良导演是电影学院的同班同学。主演之一谢时安的第一部电影也是小楚当年导的，还帮她拿到了最佳新人奖。” 楚焰有些惊讶对方对自己了解的这么清楚，不过他立即想到，毕竟自己是给公司摇钱树做助理，背景调查总是要做的，更何况这些也不是什么保密信息。 “我跟戴良导演的确是同学，不过上学时交流并不多，毕业后也没有联系。我之前也确实跟谢时安老师合作过，但是能拿奖全是谢老师自己有天赋。” “小楚太谦虚了。都传前段时间谢时安在北影节拿到最佳女主时，获奖感言里提到的伯乐就是你。” “大家应该理解错了吧？谢老师后来也拍了很多好电影，合作了不少优秀的导演，她……” “楚老师一直在关注谢时安后来的作品？”一直安静的邱桐突然插话，引来几个人神色各异的目光。 楚焰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冒出这样一个问题，但还是诚实回道：“其实也没有，这两年我挺少看电影的。但刚刚蔡姐说谢老师拿到最佳女主，那应该是合作了很优秀的导演吧？” “那柏言蹊呢？” 听到邱桐的这个问题后，就连蔡漠也难掩惊讶的神色。 “他可是说自己全世界最仰慕你，非常期待跟你再次合作。”无视蔡漠的眼色，邱桐追问道。 “柏老师？”楚焰更加困惑，努力回忆着那张已经有些模糊的脸，“我跟柏老师合作都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他的不解太过真挚，甚至都有些无辜。 这下连蔡漠也好奇了：“柏言蹊可是因为小楚的电影走上’神坛’的，这些年被外国媒体称为当代最伟大的演员之一，就连国内现在这么严苛的舆论环境，大家都对他赞不绝口。小楚难道都没关注吗？” 楚焰有些尴尬：“抱歉，我现在真的很少看电影。虽然当年有幸跟两位老师合作过，但后来都再没联系，也没再关注过。” 他看到对面的邱桐听到这句话后眼里漾起笑意，眉梢连带着嘴角都微微弯了一下。只是那个笑消失得太快，跟他并排坐着的蔡漠并没有注意到。 导演楚焰下线多年，社畜楚焰赶紧补充：“但是赵总给我安排这个工作后，我把戴导的电影都看了一遍，认真学习了他的风格和偏好。” 他其实还看了邱桐的电视剧……的片段。 楚焰继续道：“不过，从《潜夜者》的投资规模和题材来看，戴导也在做新的尝试。我会尽快去熟悉的，希望能协助到邱老师。” “这方面小楚肯定是专业的。毕竟你大学期间就获得过法国金梧桐最佳短片奖了嘛。关注电影的人都知道金梧桐短片和长片奖项分量是一样的。” 楚焰的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弧度，没有接话。 “我其实挺好奇的，小楚这么有才华，后来为什么不做导演了呀？”蔡漠像是没有感知到他的情绪一样追问着。 楚焰抬头看着斜对面的女人，余光瞟到对面的邱桐也在注视着自己。他面无表情道：“可能才华在得奖那次就耗尽了吧。” “那……” “蔡姐，昨天Louisa找你什么事儿啊？”邱桐很生硬地打断了蔡漠。 蔡漠转头看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楚焰，说道：“能有什么事儿？夸你呗。” “桐哥那两场J Jewelry的直播直接破了轻奢品牌的直播销售记录，真解气！”杨昭说着还夸张地握了一下拳。 “他们不会觉得我在利用他们吧？” “利用就利用呗。Louisa是老板，她怎么会跟钱过不去？估计还巴不得你多利用他们几次呢。”蔡漠也一脸得意，“昨天跟V家拍封面的时候，Jonathan不都亲自去了？” 邱桐笑了笑，低头摆弄着手机。 不了解几个人对话的楚焰打开微信，想着要不要给邱桐发个谢谢，刚打开对话框就看到对方发过来一个说不用谢的小猫表情。 像是不过瘾似的，蔡漠继续道：“见识了咱们小桐的带货能力，看他们后不后悔。”说完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邱桐无奈道：“昨天Jonathan跟我说代言人是法国那边直接定的，他也是后来才被告知的。” “哎呦，他说什么你就信啊？Jonathan是大中华区总裁，选中国人做代言人，他能没有发言权？”蔡漠不屑道。她突然抓住邱桐的胳膊，警惕道：“小桐，你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他可是对你别有所图啊！” 邱桐无语地甩开蔡漠的手：“又来了。” “谁让你太招人了，我不得保护好你？”蔡漠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也从邱桐的反应知道他和Jonathan之间不会有什么事儿，也就放心地处理起不同工作群里的消息。 杨昭在旁边笑出声：“刚刚我还看到一个拉郎视频，都是桐哥跟几个叔圈天菜的年下CP，还说桐哥是订叔机，就是……”正手舞足蹈地分享着的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神色慌张地瞅了一眼楚焰，没再说下去。 边听边看手机的蔡漠没有注意到杨昭瞄楚焰的眼神，有些疑惑地看她。 “那个视频发给我看看。”邱桐接起话头。 “真是把你闲的，”蔡漠嫌弃道，“跟女明星炒CP说不定还能炒出合作机会。跟老头子炒能干啥？拉来演父子的剧本啊？” 邱桐和杨昭听到后都笑了起来。 一直沉默着斟酌如何回复的楚焰，最终只发了个“谢谢”。 “你跟楚焰是怎么回事儿？”刚进酒店房间，蔡漠就拽着邱桐一脸严肃地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儿？”邱桐装傻道。 “你为什么会问他柏言蹊？”蔡漠紧紧盯着邱桐，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前两天你们不是说我的粉丝军团跟柏言蹊的散兵游勇’打’起来了吗？我这不就了解一下’敌人’嘛。”邱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个谎言太拙劣，蔡漠都懒得再继续问谢时安的事儿了，决定单刀直入：“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 她仔细回忆着楚焰从装束到言谈举止的一切细节，怎么看也只是个有礼貌的糙直男。不过掰弯直男对邱桐来说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关键不是楚焰是直是弯，而是邱桐怎么会对他这么上心？后来还故意岔开话题，几乎算是很明显在保护对方了。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哈？”邱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直接朝套间里面的卧室走去。 蔡漠不死心地跟在他身后，苦口婆心道：“小桐，这个楚焰长得是还可以，但是……” “蔡姐，我工作期间乱搞过吗？”邱桐面无表情地说完就关上了卧室门。 蔡漠被噎了一下，对方说的倒也是事实，但是不对！她拍了拍门：“你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 要不然为什么不直接否认？但是邱桐“看上”什么人也是前所未有啊。蔡漠既怀疑他，也怀疑自己。 邱桐换了身衣服，从卧室出来，站在蔡漠对面。 “不食人间烟火的电影咖柏言蹊轻松拿走了我这个流量艺人心心念念的高奢代言，影后谢时安要和我这个烂剧王出现在同一部电影里，”邱桐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两个人又恰好都是这位楚老师捧红的，最近还都提到了他，我好奇再正常不过了吧？至于后来打断你，蔡姐，今天才第一天见面，咱也不好问人家太多吧？既然赵总和你都没查出什么，那他就不是因为原则性问题不做导演的。这个圈子乌七八糟的，谁还没点儿不想说的事儿啊？刚见面就逼人家，还想人以后全心全意帮咱们吗？” 这是认识七年以来邱桐第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蔡漠虽然仍有疑虑，但也得承认他的话不无道理。 而且邱桐对比柏言蹊、谢时安和自己时的措辞也有些戳痛她，蔡漠安慰道：“小桐，你也别太有压力，大家本来就不是一个赛道的。” 邱桐听到后笑了笑：“蔡姐，我知道自己的定位。” 就在蔡漠准备再鼓励一下邱桐的时候，从走廊传进来一声大喊。 “楚焰！真的是你啊，楚、大、才、子！” 第7章 第 7 章 邱桐沉默地看着手中的剧本。 昨天中午在去机场的路上他们才从蔡漠那里拿到最新版，到达剧组酒店时已经是下午六点，晚上还跟导演、编剧一起吃饭。现在，邱桐看了看手表，才上午十一点，楚焰就递给自己一本标满备注的剧本。 “这只是我的一些简单理解，邱老师……”楚焰主动解释道。 “你昨晚没睡吗？”邱桐打断他。 “我想着今天下午是第一次围读，还是提前准备一下的好。” 邱桐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没有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他抬头看到楚焰站在门口，似乎打算离开。不等对方开口，邱桐笑着说：“楚老师不坐吗？我可能会有问题要请教。” 看到对方略显局促地坐在自己对面，他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心里却默默嫌弃，这哪里像个三十岁的人？ 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楚焰家，客厅茶几和沙发上摊放着几本封面写着“楚焰”的剧本。虽然装订潦草，但是上面写满的各色笔记无不体现了创作者在其中倾注的心血。而此刻他手中的剧本上，标记同样丰富而细致。这确实出乎邱桐的意料。 这些年随着他的剧越来越多，关于演技的批评和讽刺也在海量增长，而且越来越尖锐甚至刻薄。尽管以赵岐年为代表的公司高管，甚至蔡漠都说不用太在意那些博流量的恶评，但公司还是给他请过不只一个表演指导，而且找的基本都是电影学院或戏剧学院的老师，还有表演竞技综艺的常驻导师。不过他们要么夸得比导演还过分，要么像木偶提线师一样指挥他的动作和台词。不仅收效甚微，还让邱桐沦为更大的笑柄。 他原以为楚焰只是另一个来应付差事的。 这次邱桐虽说是《潜夜者》的“领衔主演”之一，然而他的戏份不足四分之一。毕竟大家心照不宣，请他就是为了话题度、票房以及在必要的时候一个目标明显的攻击对象，没人会期待他的演技。毕竟，不存在的东西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公司为他“争取”这个电影机会，对他出道七年来首部电影作品表现得如此重视，不过是因为电影咖的价值远高于在换乘恋爱的网剧中打转的流量艺人。SGY代言事件就是活生生的证明。成为电影咖，不仅意味着更有可能拿到国际一线大牌的代言，还能为公司带来更多的影视资源，公司的小艺人们自然就有机会跟着飞升。 邱桐的自我认知一向清晰。 倒是楚焰，邱桐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正在低头看手机的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嘲他异想天开自以为能化腐朽为神奇，还是该叹他作风迂腐看不清形势。 邱桐又想起昨天隔着门听到走廊里身为大学同班同学的戴良跟楚焰打招呼时算不上友善的态度，以及直到晚饭时楚焰竟然才知道编剧沈砚是当年跟他们一起上过很多大课的同级同学。回忆着当时好哥们戴良沈砚对待老同学楚焰的微妙态度，他不得不再次感叹，这哪里像个三十岁的人？ “楚老师辛苦了。” “应该的。”楚焰听到他说话，身体略微前倾，似乎想说点儿什么，但又眼神躲闪，迟迟没有开口。终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那天……”只说了两个字就又没下文了。 邱桐侧倚在沙发扶手上，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那天我喝多了，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邱桐笑着问，心里啧啧称奇，楚焰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他见过跟他一样穿上裤子就当不认识的，见过求着再约的，甚至见过睡了一次就说爱上他的，但楚焰这挂的，他倒是第一次见。 这哪里像个三十岁的人？ “我……”楚焰又卡壳了。 “楚焰哥哥是不是对我那天的表现不满意呀？”说完后他果然看到对方用惊恐又陌生的眼神看自己，“要不然怎么都不愿意加我微信呢？” 邱桐站起来向楚焰走去，对方像定住了一般，他倾身向前，略微仰起头，凑近现在只比自己高了五六公分的楚焰，贴上了对方几乎红透的耳朵：“本来还想再约楚焰哥哥呢。”说完又轻笑一声，“不过我们现在有的是机会了。” 楚焰不自在地向后仰着上半身，想要躲开他。 邱桐伸手拽住楚焰的衣角，像是要阻止对方的逃避：“小时候我就喜欢这么拽着哥哥呢。” “邱桐！”楚焰推开他，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 “桐哥，我买……”与此同时，杨昭开门进来，正看到背对着酒店房门的楚焰推拒着对面一脸荡漾的自家老板。 看到呆愣在门口的杨昭，邱桐像是没事儿人一样转身回到沙发旁坐下，恢复了一贯的平淡语气：“宇哥去送蔡姐和彧彧姐了？” “嗯是。”回过神儿的杨昭赶忙进屋，一边摆着午餐，一边补充道：“彧彧姐就不回来了，蔡姐开完这个临时的客户会，后天就回来。” “这边不是不让跟太多人吗？” “蔡姐说她呆到围读结束，正式开拍她就离开。不过这么一算，后天回来的话，她在这边呆一天就得走哦。” 邱桐点点头，又抬头看了一眼仍站在旁边的楚焰，无奈道：“楚焰哥，来吃饭啦。一会儿还得一块儿去围读会。” “是啊，我买的是三人份的，一起吧楚焰哥。” “你不准叫楚焰哥。”杨昭话音刚落，邱桐立即纠正。 “啊？”杨昭张大嘴看着邱桐，似乎完全被搞懵了。 “你要么叫楚哥，要么叫焰哥，总之不能叫楚焰哥。”邱桐坚持道。 《潜夜者》讲述的是抗日战争中期在重庆发生的故事，在当时看不到胜利希望的情况下，各色人等如何生存与选择。 尽管这不算是一个新鲜的题材，但是戴良需要这样一部电影。之前他已经上映了两部中小成本的悬疑片，票房和口碑都处于中上等。此时他需要证明自己驾驭大制作的能力，更希望能凭借这部电影跻身大导行列，挤进电影圈的核心。 然而，大制作意味着高投资，现在行业不景气，讲究的是风险共担，因此戴良的野心需要出品方、制作方、发行方以及财务投资公司等共同支撑。这也就意味着每一家都是他的金主爸爸，每个人都能来提点意见、塞个演员。 当然并不是所有“带资进组”的演员都是草包，像谢时安就是最大的财务投资方钦定的演员，另外几个具有国民度和优秀演技的中年演员也是出品方的御用。不过，也有邱桐这种。 诚实地讲，戴良并不能说邱桐是个草包。在邱桐所在的星寰娱乐成为第三大投资方，并“恳请”戴良给邱桐一个角色后，他去看了这个顶流明星几部剧的片段。演了七八年戏的邱桐自然是有基本技术的，但他的问题就是只有技术。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戴良给邱桐定了一个简单的负面角色，一方面邱桐不擅长表现复杂感情，另一方面戴良也想拿邱桐演反派作为电影营销的噱头。只是他没想到，不仅星寰娱乐不同意，他更因此被狂热粉丝围追堵截。 即便不知道粉丝的氪金能力有多大，戴良都不想拿票房冒险，只好修改邱桐的角色人设。但他的滑跪又换来了其他合作者的不满，大家纷纷提出了对于剧本和角色的意见。戴良和编剧沈砚连续熬了近一个月，做了整体框架的调整和人物背景性格等的重新梳理。这也是为什么邱桐在来重庆的路上才拿到了最新的剧本。 “卡！”第17次NG之后，戴良一路小跑到邱桐身边，“邱老师，这场戏是你眼睁睁看着自己敬重的校长被日本人折磨，同时还怀疑这是自己一直暗恋的女同学造成的，所以咱们这里表达的情绪还需要更丰富一些。” 从开拍起，戴良对邱桐就实施着不同于其他演员的标准，只要不太差，他基本都给过。然而这场戏是前期情感强度最大的一场，而且还有谢时安和老戏骨林墨章。之前单拍邱桐的戏份时，他的表演还说得过去，但现在跟真正的电影演员放在一个镜头里，他那习惯于偶像剧的演法就显得很突兀，甚至影响到情节的整体表现。 “对不起戴导，对不起各位老师。”邱桐转着圈给所有人鞠躬道歉。 邱桐态度很诚恳，让戴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瞥了眼站在远处的楚焰，心想你倒是来教教你们家大明星啊。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尖叫声：“安安，你受伤了！” “就一点擦伤，别大惊小怪的。”谢时安略显尴尬地拉着自己的助理。 戴良和导演助理听到声音，赶紧来到谢时安身旁。看到对方的膝盖上一片擦伤，他立即冲场外喊：“快叫剧组医生过来。” “就是刚刚不小心碰了一下，没关系的戴导，不影响拍摄。”谢时安解释道。 “怎么没关系啊？这都在地上被拖了多少趟了？”助理抱怨着。 谢时安这场戏是被日本人拖进画面再摔在地上，本来并不算危险，但无奈一直NG，她的裤子竟被磨破，膝盖也就难以避免的擦伤了。 “医生赶紧帮谢老师处理伤口吧。” 戴良嘱咐完，又赶紧去查看在这场戏中要一直“挨打”的林墨章的情况，年过半百的老戏骨虽然没有受伤，但连续跪了几个小时，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他只好先叫停拍摄。 “各位老师咱们都休息一下。小高，照顾好林老师。”戴良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对副导演道：“老赵，叫上老沈，咱们商量一下。” 临离开前他又看了一眼被泼了满脸“血”的邱桐，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8章 第 8 章 直到戴良和副导演离开拍摄现场，其他演员也都回到自己的休息区，杨昭才赶紧抱着毛巾跑进拍摄场地，想擦一下邱桐满是污渍的脸。邱桐躲开她的毛巾，沉默地走向场外。杨昭看到他走向了谢时安休息的方向，但最终还是回到自己的座椅。 看着一言不发低头读剧本的邱桐，杨昭犹豫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说：“桐哥，粉丝的应援餐车过来了，请全剧组下午茶。” 邱桐抬头盯着她，眉头紧锁：“前几天不是来过一次了吗？” “这是第二波。”杨昭小声解释道。 邱桐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把已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最终只叹了口气：“那给大家发一下吧。”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楚焰，“辛苦楚老师给昭昭搭把手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让楚哥和你……”杨昭还没说完，就被邱桐的眼神制止了，她只好把毛巾递给邱桐，有些担心地说道：“那你自己擦擦脸，我跟楚老师一起去。” “楚哥，桐哥他可能有点儿累了，你别介意。” “怎么会？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楚焰捧着几个蛋糕盒，手指上挂满咖啡和奶茶袋。他望向不远处的邱桐，对方正低着头，像是在看剧本，但半天也不见翻动一页。 他还记得十七岁的邱桐在拍摄大导演顾恺嵩的电影时，会因为导演稍微露出不满的神色而瞬间红透了脸，也会为了对手演员的夸奖而掩饰不住的雀跃。当年剧组工作人员都说平常孤僻的少年对待表演时像是换了一个人。 然而八年后的邱桐好像永远都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一条过的时候看不到他的欣喜，一直NG到剧组人员都掩饰不住烦躁和鄙夷时——虽然他会态度诚恳的道歉，但似乎并没有当年那种发自内心的羞耻感。而且，无论是什么类型的感情戏，邱桐几乎都能在导演喊“卡”的瞬间从情绪中出来。 其实那些戴良很快给过的镜头，楚焰也看得直皱眉，但既然导演和演员都没意见，他也不好多事。尤其是每次他多事去找邱桐的时候，如果没有旁人，对方总会像进组第二天他去送剧本时那样“捉弄”他两下。 对于邱桐的捉弄，他除了第一次的确被眼前看似熟悉的人完全陌生的行为吓到以外，也很快发现对方只是拿他消遣，并没打算真得做些什么。想通这一点，楚焰也就不再尴尬了。后来每当熊孩子黏黏糊糊地贴上来说骚话的时候，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推开。 “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以前桐哥拍戏都挺顺的。”杨昭的叹气声打断了楚焰的思绪和盘算。 “可能是还没适应吧，会好的。”楚焰安抚着杨昭焦躁的情绪，又看了看不远处还在处理伤口的谢时安，“谢老师那份我去送吧。” 看到楚焰过来，谢时安激动地要站起来，被助理按在椅子上。她还是声音略带颤抖地打招呼：“楚导。” 楚焰把咖啡和水果递给她的助理，客气道：“谢老师，这是邱老师请大家的下午茶。”他看了一眼谢时安擦了药水的膝盖：“抱歉让谢老师受伤了。” “楚导别这么说，没什么事儿的。”谢时安招呼助理搬椅子，“楚导快坐！” “谢老师，您别这么叫我了。我早就不做导演了。”楚焰想起来重庆的第一天在邱桐房门口遇到戴良和谢时安，当谢时安激动地喊他“楚导”时，戴良不加掩饰的嘲讽神色。不过相较于戴良的阴阳怪气，谢时安真诚的激动和尊敬，才让他更尴尬。 “对不起楚老师，是我冒失了。” “谢老师，我来是想跟您请教一下戴导的风格，我知道你们之前已经合作过一部还没播出的电视剧。我想您也许对戴导比较熟悉，所以来请教一下。” “桐哥，吃点儿水果吧。” “楚焰哥呢？” “楚哥给谢时安送下午茶去了，”说着杨昭转身望向谢时安的休息区域，“应该快回来了吧。” 邱桐顺着杨昭的眼神望过去，看到谢时安正满脸欢喜地招呼助理搬椅子，楚焰还真坐下了。虽然相较于以高冷文艺片女神为人设的谢时安此刻明显的激动神情，楚焰看起来很平静，但邱桐却看到楚焰说的明显比谢时安更多。 两人交谈之际，一个周身贵气的中年男人从背后靠近谢时安，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谢时安回头看到男人后，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惊喜，男人也宠溺地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丝毫没有避讳任何人的意思。在谢时安介绍后，两个男人彬彬有礼地握手。 “桐哥，那就是金主周叙谦大老板吧？”就在邱桐腹诽这和谐的三角关系时，耳边突然传来杨昭鬼鬼祟祟的低语。 他被喷在耳朵上的气流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自在地抖了抖肩膀，点头的同时把杨昭推开。 “没想到谢时安看起来超凡脱俗一天天跟个仙女似的，原来真像传闻说的被大老板包养了啊？” 邱桐转头看着小助理眼里熊熊燃烧着的八卦之火，无奈道：“别跟着他们乱传这种谣言。” “我才不会跟别人说这些呢！这不是就咱俩嘛。现在一天天的就你、我、楚哥。”杨昭可怜兮兮地掰着手指，“楚哥比你还不爱说话，还总是一本正经的，我怕我跟他讲八卦都会被他批评教育，所以就只能跟你说说了嘛。” 听到杨昭的抱怨，邱桐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一身古代教书先生装束的楚焰手里拿着戒尺，一脸严肃地一边踱步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杨昭则战战兢兢地跪在旁边，想哭又不敢哭。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出声。 “桐哥。” 被唤回神儿的邱桐转头看到杨昭眼里的八卦之火燃烧得更加炽烈，他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不对劲。”杨昭夸张地微眯着眼打量邱桐，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什么？” “自从楚哥来到咱们团队，你就很不对劲！” “瞎说什么呢？”邱桐转身避开杨昭的视线，但是对方立即又出现在眼前。 “你是不是不准备告诉蔡姐你跟楚哥的事儿？”杨昭目光炯炯，“不过蔡姐就算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儿，她也看出来了。”说着她还做作地一边摇头一边咂嘴。 “看出来什么？” “看出来你看上楚……” “谢谢邱老师的下午茶啊！” 突然响起的道谢声打断了二人。 正准备重复刚刚说过几十遍的客套话时，邱桐抬头看到来人，立即站了起来：“林老师，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请坐请坐。”说着把自己的椅子拖到对方面前。 林墨章摆了摆手，笑着说：“刚一个姿势保持的时间太长了，想趁着休息时间活动活动。” “对不起林老师，都怪我。” “别这么说，都是正常的。我就是怕你有心理包袱，才专门过来看看。你刚开始跟戴导合作，肯定要适应一下他的风格和偏好，再过些日子就好了。我之前跟小戴合作过，这次头几场戏还NG了七八次呢。”林墨章笑着拍了拍邱桐的肩膀。 邱桐以往工作的时候，自然也合作过不少前辈演员。但每次休息时他都会被自己五六个工作人员包围着，补妆的、拍照的、拍视频的、端茶送水的，甚至还有对接下来的行程的，导致这些年邱桐真正跟同组演员交流的机会并不多。 从接下这个项目的第一天，他就能想象到别人会怎么想他这个带资进组的流量艺人。而他今天又反复NG，不仅连累了另外两位主演多遭了不少罪，也给所有工作人员带来额外的工作量。邱桐此时只能自嘲地庆幸自己不仅早已习惯了那些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白眼，而且还能在嘲讽中维持他一贯的平静。 但是此刻前辈的宽慰，无论是客套还是真心，都令邱桐不由得局促起来。 许是觉察到他的不安，林墨章转移了话题：“你的影迷可真热情啊。” 邱桐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停在休息区外围的应援车，车身上有他的大头照，以及印着“拜托大家照顾电影新人邱桐”之类的横幅。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些的邱桐此刻还是感到头皮发麻，脸上也隐隐发热。 “对不起林老师，我的粉丝给大家添麻烦了。”邱桐刻意把“影迷”换成“粉丝”。 他进组第一周就有好几个粉丝找过来，堵在演员们休息的酒店门口，等邱桐半夜收工回来后举着牌子大喊。这么闹了两三天，邱桐亲自过去好说歹说，又是签名合影又是握手拥抱，才把他们劝走。后来他又自掏腰包在片场周围安排了更多安保人员，才保证了剧组的正常拍摄和演职人员休息不被打扰。 林墨章顺着邱桐的措辞：“哪儿的话，有粉丝是好事。粉丝多代表受欢迎，受欢迎就是有市场，有市场才有选择权。对于演员来说，能挑自己喜欢的剧本可是天大的幸福。” 听出林墨章不加掩饰的羡慕，邱桐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送走前辈后，邱桐瞥了一眼回来了好一会儿的楚焰，转身对杨昭说道：“你今天在群里说一下，让他们这次拍摄期间不要再组织应援了。另外你把这两次的下午茶开销转账回去，让他们原路退给粉丝。” “可是……”杨昭很为难，她都能想象到这么操作后蔡漠和公司那边会如何暴跳如雷，更别说那几个组织应援的粉头了。 “照我说的做。”邱桐不容杨昭反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再跟他们说一下，拍戏期间不要来打扰剧组。不要问蔡姐，直接在群里说。” 第9章 第 9 章 当天的拍摄因为财务投资人周叙谦的到来提前结束。尽管金主并没有要求，导演和制片人还是组织了一个临时会议汇报进展，当然是在饭局上。 戴良和谢时安分别派人来请邱桐和楚焰，二人都推辞了。邱桐说自己要看剧本，楚焰推脱自己现在是艺人助理，去参加这样的会议不合适。对方也都没强求。 看到楚焰一个人拎着饭回来，邱桐问：“昭昭呢？” “去市里了，小郭要给女朋友买生日礼物，让昭昭帮忙出主意。” 邱桐撇撇嘴。 看到这个反应，楚焰想起自己把谢时安送的香水转交给杨昭时邱桐的神情。他感到有些好笑，继续道：“小姑娘嘛，得到礼物难免开心，想找机会得瑟一下也不难理解。” “什么为自己助理的态度道歉？真够笨的，看不出谢时安醉翁之意不在酒。”邱桐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楚焰，倒像是全神贯注在正在水里涮油的青菜上。 楚焰发现对方并不打算补充第二句话的主语，倒也没在意，而是继续低着头机械地做着手上的事儿。他此刻的注意力还在下午谢时安讲述的她所了解的戴良的工作方式和对演员的要求，以及刚刚等餐时看的一些戴良以往宣传电影时的采访片段。 楚焰一边思考着导演在采访中讲述的对电影和表演的看法，一边把剥好的一小盘虾仁递给邱桐，刚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则在手机上继续搜一些知名影视区up主对戴良电影和本人的分析。 感觉到对面迟迟没有接他递过去的盘子，他才抬起头，看到邱桐正盯着自己。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楚焰本以为自己已习以为常，然而每当这样近距离对视时，他的思绪仍会瞬间空白。 二十五岁的邱桐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面部线条利落分明，愈发俊朗逼人，而微挑的眼角与浓密的睫毛又为这副英挺的样貌增添了一份精致的美感。 十七岁的邱桐自然也是极好看的，但当时楚焰似乎只能看到那双眼睛，听自己讲话时的专注、因为达不到导演要求时的急躁、跑步赢过自己时的得意，还有吃到美食时的满足。 楚焰一直记得第一次吃到小龙虾时邱桐的眼睛突然变亮，很像动画片里常见的那种夸张效果。他还为此第一次体会了什么是捧腹大笑。 但当时未满十八岁的邱桐被顾恺嵩严格要求即便休息也不可以离开片场，因此只能寄希望于偶尔返校的楚焰给自己带小龙虾外卖。但每次他带回去时，邱桐又会装忙，不是在剧本上写写画画就是玩游戏，总之两只手不得闲，就为了让楚焰直接投喂自己剥好的虾仁。那时候已经动心的楚焰自然也乐得为他的少年做这些小事儿。 只是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个少年。 “那个，你，现在不爱吃虾了吗？”楚焰后知后觉地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尴尬。杨昭交代过邱桐不挑食，但三餐都要清淡，于是楚焰下意识地买了白灼虾，也没有多想就直接剥好了。 他准备收回的手被邱桐一把抓住。 “楚焰哥还是这么会照顾人。”邱桐意味深长地笑道，“所以谢时安才会对你念念不忘吗？” “什么？”楚焰很懵。 “你的’最佳女主角’啊。我一直以为谢时安是对楚焰哥余情未了，这一个月才处心积虑地接近你，好跟你旧情复燃。可今天看她对周叙谦的态度，”邱桐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然后像是得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结论，一边摇头一边叹气，痛心疾首道，“你们电影圈可真乱。” 邱桐说完后，直视着对方，对面的人也满眼疑惑地看着自己。 沉默了好一阵后，楚焰叹了口气：“首先，我跟谢时安没有旧情，她也没有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其次，根据今天我看到的情况，谢时安跟周叙谦对彼此应该都是恋人的态度。还有，我不是电影圈的。” “没有旧情？那，”邱桐停下来，一脸玩味地看着对方，“那天晚上楚焰哥哥一直喊着的’小安’看来另有其人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其实那时楚焰只是在最初拒绝时叫了两次“小安”，反而是自己在后来被撞得七零八落时，还不忘让对方一次次地喊他的名字。 楚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对了，这就是他撒谎的原因，邱桐恶趣味地想着。 他松开楚焰的手，接过盘子，认真嚼着每一颗虾仁，同样认真地等着对方的“解释”。 楚焰清了一下嗓子：“我男朋友，嗯，应该算是前男友，名字也带个’安’字。我当时可能是以为他回来了。但是……”楚焰似乎想辩解什么，最终只是说，“算了。” 很久之后的一天邱桐才突然想到，当时楚焰应该是想说他并没有在床上说话的习惯，这是后来楚焰坦白过的。只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太多次被这个所有人眼里一本正经的楚大导演又凶又骚的话羞得面红耳赤，才不会相信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算是前男友？”他有些好奇。 “已经断联两个月了，应该是分手的意思。” “断联两个月？你为什么不主动找他？” “刚断联的时候找过两次，都没回。” “那你不担心他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他朋友圈一直在更新。”楚焰一脸平静地讲述着自己被分手的过程。 “那，那你不挽回吗？”邱桐惊讶得有些结巴。 他原以为楚焰这种为人处事认真到古板的人，对待感情也需要明明白白的。惊讶的同时他又快速回忆了一圈自己在各种剧中换乘的恋爱，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楚焰和这位“小安”究竟是谁拿了渣男剧本。 “可能过段时间又会回来吧？如果他不想回来，那也挽不回。”楚焰的语气已经带了些烦躁。 “没想到楚焰哥哥对待感情这么随便啊。”邱桐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的。明知道会越界，他还是忍不住又向前探了一步：“这也是你对电影的态度吗？” 话音刚落，他果然在楚焰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愤怒。 “你不也挺随便的吗？”楚焰面无表情道。 “我没有啊！我对工作很认真的！”邱桐立即否定，脸上满是委屈的神色，“我是一个多认真的流量艺人啊。”说完脸上甚至还带了些自豪的笑意。 楚焰似乎并不打算继续，站起来收拾餐盒。 邱桐再次抓住他的手腕：“我对楚焰哥哥的感情也不随便啊。既然楚焰哥哥已经被抛弃了，为什么还要拒绝我呢？我是哪里不如你的小安吗？哥哥告诉我嘛，我都可以为哥哥改的。”邱桐瘪着嘴，故意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楚焰沉默地注视他片刻，随即甩开他的手，拎着餐盒离开，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看着怒气冲冲的背影，邱桐大笑着倒在沙发上。 看来这次楚焰被自己气得不轻。 他深深陷进沙发，一条胳膊举起，用小臂遮住眼睛，全身如筛糠般抖动着。一阵抑制不住的笑声过后，手臂颓然滑落。邱桐仰着头，目光空洞地定在天花板上，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无踪。 在酒店楼下转了两圈之后，楚焰的愤怒才逐渐平息，但烦躁又接踵而至。他习惯性地摸兜，才想起他已经把烟都扔掉了，因为第二天邱桐就宣称自己不喜欢烟味儿。当时对方郑重其事的态度就好像从来不知道自己身边共事多年的蔡漠和孙彧都抽烟。 在平复情绪的时候，楚焰无法不去回忆那个晚上，也逐渐记起了当时身下的人无论是在前期隐忍不适还是最终一起沉沦时，都在不停地向自己确认他是谁。 楚焰还记起每当自己咬着对方的耳朵轻声念着他的名字时，邱桐都会更紧地缠着自己。他当时的状态不像是单纯沉迷**，而更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攀着救命的绳索。 或许正是由于邱桐那样脆弱又痴迷的神情，又或许自己根本就把那当成一场春梦，楚焰才经历了从未有过的疯狂。 尽管已经能平静地忽略邱桐的戏弄，但每次对方那样不以为然甚至戏谑地说到那晚时，楚焰还是如鲠在喉，尤其在他越来越确信那天邱桐很清醒后。 他想不通为什么已经是大明星的邱桐要跟一个偶遇的醉鬼回家。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一再戏弄自己，表现得好像很想“再续前缘”似的。如果只是找个炮友，以邱桐的条件，完全没必要找看起来比直男还糙的自己。如果不是…… 不可能不是！虽然每次戏耍他时，邱桐脸上总是委屈的、可怜的、期待的甚至诱惑的，但楚焰看得清楚，那双他曾为之沉溺的眼睛里毫无波澜。 他总是想不通邱桐的想法。现在想不通，八年前当邱桐主动吻他的第二天就跟女演员谈起恋爱时他也想不通。明明前一天邱桐的眼神是那样真挚而热烈，明明邱桐一向甚少跟剧组同事交流。 如果知道邱桐在想什么能像再次为他心动一样简单就好了。 第10章 第 10 章 对于邱桐跟其他人不在一个图层的演技，戴良最终的解决方案是减少其特写镜头，尤其当他跟其他演员有对手戏时。 这么做的确避免了由于演技差距大而造成的情节情绪断裂以及可能由此引发的观众出戏。分开看，谢时安、林墨章这些实力演员的表演细节被特写镜头充分展现，而邱桐的半身或全身镜头则在凸显其外形优势的同时又能避免放大他表演上的问题。但也不难想象，这么操作后连起来将会是多么诡异的画面。 为了合理化这种不合理的镜头语言，只能调整邱桐的部分。但是为了不耽误整体进度，并在邱桐的合同期内完成其拍摄，戴良决定边改边拍。 楚焰知道后既焦虑又气愤。这么调整之后邱桐的人物和故事都不再明确，现在他完全成为导演的提线木偶，每天只是按照刚写的片段和导演的指挥完成任务。 楚焰当然知道有知名大导演这样无剧本拍摄，但是能在这种状态下表现出色的可都是拿奖拿到手软的影帝影后啊。而之所以给邱桐做调整不就是因为他演技不够吗？解决方案怎么还成了给他上难度了？ “要么你立即教会你家大明星演戏，要么你让他推掉后面的工作好好在组里打磨。如果这两样你都做不到，就别在这儿教我做事。”当楚焰去找戴良时，对方气势汹汹地怼他。 “这样也蛮好的啊，我相信戴导的判断。”当他去找邱桐时，对方云淡风轻地回他。 当楚焰去找蔡漠的时候——对她而言此刻显然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小桐，你干嘛让昭昭找粉头说什么不让应援和探班的话啊？”蔡漠站在邱桐身后，从镜子里看正闭着眼睛化妆的人。 “他们闹了吗？”邱桐反问。 “可不嘛。不让探班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全剧组住同一个酒店，他们大晚上在酒店楼下吵闹确实不好，传出去也会影响你的路人缘。但是，应援就是粉丝的一点心意嘛。” 这几天粉头们不光越过杨昭直接去找孙彧，甚至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要么苦口婆心，要么阴阳怪气，要么干脆哭诉自己的难处，无论哪种路数，都把她搞得头痛不已。 蔡漠说完朝孙彧使了个眼色，对方迅速接上。 “是啊，已经有人在社交平台表达不满了。粉丝可能只是抱怨两句，可你也知道，那些职黑们闻着味儿就上来了，这几天又冲出两个黑热搜。” “蛋糕水果咖啡奶茶，粉头连这种小钱也非要赚吗？”邱桐的语气平静。他仍然闭着眼，任由化妆师在脸上涂抹。 蔡漠愣住。邱桐之前从没说过这种话，也不曾过问后援会如何运作。现在冷不丁这么一问，倒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孙彧和杨昭站在一旁都不敢接话。化妆间顿时陷入沉默，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刷子扫过邱桐脸颊的声音。 蔡漠轻咳一声：“小桐，你也知道，他们平时都挺辛苦的。你那几千万的粉丝，都要靠他们组织。”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组织这些粉丝干什么，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蔡漠看到邱桐睁开眼睛，透过化妆镜跟她对视，眼中汹涌出她许久不曾见过的情绪。不过只一瞬，邱桐便移开了目光，眼帘随之一垂，再抬起时，已带上那一贯的、顺从的笑容。 “这次是我欠考虑了，我应该跟蔡姐和彧彧姐商量过再让昭昭跟粉丝沟通。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来弥补？” 这才是蔡漠熟悉的邱桐，尽管这种熟悉此刻看起来很陌生。 蔡漠轻叹口气，道：“先拍些照片和Vlog吧，在各个平台上都露露脸，毕竟都快两个月没动静了。” “好。” “明天下午有场挨打的戏，拍完后带着那个伤妆做一小时直播吧？”孙彧紧接着提议。 “好。” 蔡漠使了个眼色让其他人先离开。 她在邱桐旁边坐下，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小桐，我知道这次拍摄不是很顺利。” 蔡漠跟过不少影视剧拍摄全程，当楚焰找她说拍摄方式调整时，她就对片场的情况猜出个七七八八。其实在进组前，所有人都知道这次拍摄不会顺心，邱桐也不可能像以往那样被整个制作团队捧着。只是没想到实际情况比预想的还糟。 蔡漠斟酌着措辞：“电影圈的人嘛，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看不上拍电视剧的。”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你这是第一次正式拍电影，就算表现得没那么好，粉丝们也会理解的。” 一直垂着眼睛的邱桐抬头，仍然带着顺从的微笑：“所以现在更要维护好粉丝，毕竟电影上映后还要靠他们控评。” 不等蔡漠回复，邱桐继续说：“蔡姐，电影圈的人并不是看不上拍电视剧的，而是看不上没演技但霸占了表演机会，没作品但被粉丝吹上天的人，”他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这样的。” “你怎么会是没作品的人？你有那么多热播剧……” “一番均分5.3，二三番均分5.9，60%靠配音……”邱桐打断她，面无表情地复述着谢竞的总结。 “打分的未必是真实的观众。”蔡漠刚想接着说“配音是为了呈现最好的效果”，就看到邱桐此刻看着她的表情，几乎能够重叠到那天邱桐被谢竞看着的表情。她有些焦躁，不禁提高声音：“楚焰呢？不是让他给看着表演吗？怎么……” “跟楚焰哥没关系，”邱桐再次打断，“他又不是第一个来教我的。” 没等蔡漠再说什么，邱桐突然笑起来，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跟电影圈的人呆了两个月，我也变矫情了。大家又不是一个赛道的，我较什么真儿啊？” “不是一个赛道的”，这句蔡漠含在嘴里的话被邱桐无所谓地吐出来，她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蔡漠仔细看着邱桐，似乎想从对方的神情中找到些什么，虽然她也说不清自己在找什么。 最终她只是有些疲惫地说：“小桐，你能这么想就好。你毕竟才二十五岁，演技还可以慢慢磨练，的确不用较真儿。粉丝的事儿，也不用太较真儿。” “嗯，毕竟我靠他们挣钱嘛，”邱桐耸耸肩，笑容更加灿烂地直视蔡漠，“况且还挣了那么多。” “楚哥，你也别生气了，桐哥和蔡姐也都有难处。” 楚焰看看杨昭。难怪非要叫他一起来买饭，原来是为了“劝慰”他。想到这点后楚焰觉得有些好笑。 的确，从刚刚蔡漠找他商量有没有可能说服戴良调开明天上午的拍摄起，楚焰就很烦躁。邱桐在剧组的情况已经很尴尬了，现在突然要请假半天去拍照给粉丝“发福利”，尤其还是在拍摄方式调整后没几天，这不更让剧组人员反感邱桐吗？ “我没生气，我只是担心戴导和其他人会有情绪，对邱桐之后的拍摄不好。” “唉！”杨昭深深叹了口气。 “只是不让粉丝应援，有这么严重吗？”楚焰已经在星寰干了三年，自然知道粉丝对于艺人的重要性，但他没想到像邱桐这样的所谓顶流，也要如此小心翼翼。 “唉～～”杨昭这口气叹得千回百转，“现在啊，粉丝才是艺人最大的甲方，什么品牌、平台，甚至资本，比起粉丝都得往后靠。没有粉丝做数据、买代言、刷好评、洗差评，就没有其余的一切。” 楚焰笑着接道：“这么说的话，好像也不该再叫他们’粉丝’了。” “可不嘛。记得我小时候追星，都是崇拜明星。”二十出头的杨昭一副追忆似水年华的表情，“但是现在的粉丝老师们也知道艺人更需要他们，所以早就变成了发号施令的上位者。不过他们对艺人的’爱’也都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既然投资那就要看到回报，最直接的回报就是要艺人听话。”随即杨昭眼里浮现出真实的不解，“这些人怎么又有钱又有闲啊？要不他们去过过真实的生活呢？” 他们去过真实的生活，你们怎么挣钱呢？楚焰腹诽，但面上只是笑笑：“也有不靠粉丝的吧？” “谁？现在就算有人靠实力出圈，但是出圈后有几个人敢不把粉丝当回事儿？你看看现在综艺里有多少所谓的老戏骨？就连十多年没作品的人现在都出来猛猛炒CP。我都不想提那些在直播间让家人们下单的人民艺术家了。说到底，谁能不向钱低头啊？粉丝，就是钱！” 三十岁的楚焰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他着实没想到这个平常看起来有些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会说出这番话。 “那个柏言蹊，”杨昭说着看了看楚焰，“他能成为娱乐圈的一股清流，还不是因为他家里特别特别牛？况且就这样，他现在不也下凡了？还抢桐哥代言！”她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戳着电梯按键。 楚焰无言以对，只能沉默地看着电梯广告屏。广告中的邱桐在人群中灿烂微笑，周围的人仰视着他、簇拥着他、吞没着他。 邱桐的美照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不仅粉丝疯狂舔屏，甚至被邱桐连累加班的剧组人员看到后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赏心悦目，决定看在美貌的份儿上原谅他两天。 电影官博也立即转发，让粉丝期待邱桐在电影中截然不同的造型，美美蹭了一波热度。 而他晚上的直播更是效果显著，周二晚上十一点开始的直播，在线人数竟一度达到两千万。 邱桐像是一个出差的贴心男友，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在当地尝到的美食，一脸遗憾地感叹跟粉丝天各一方，又撒娇似的劝阻粉丝探班并说这样自己会心疼。粉丝们被哄得开开心心，还纷纷表达了对邱桐造型的心疼，仿佛那不是特效妆，而是他们的心肝宝贝真的受了伤。 被邱桐折磨地立志决不再合作流量艺人的导演戴宇直，被助理“逼着”看直播，从目瞪口呆到心服口服不过几分钟。 下播后邱桐又在粉头群里发了一条长语音，表达感谢、欢迎建议。 一场不大不小的危机在皆大欢喜中平稳解决了，只有楚焰在第二天早晨看到邱桐房间里破碎的玻璃杯。 第11章 第 11 章 邱桐的美照给剧组工作人员带来的好感很快被败了个精光。 由于这次营业数据过于惊人，合作的各个品牌方都想趁热打铁请邱桐搞一波商务活动。大受震撼的当地旅游局发出邀约，希望邱桐能参加一档地方文化推广节目。而近期在附近城市出差的Jonathan也极力邀请邱桐出席SGY在西部地区旗舰店的开业仪式。 都知道电影拍摄期间请假参加商务活动必然招骂。但，给钱不要王八蛋。于是蔡漠顶着戴良阴沉的脸色，硬着头皮替邱桐请了五天假。 “我是不是被资本做局了？”戴良抽着烟，一脸忧伤地看着下了一天的倾盆大雨。 “这破天儿就算没人做局也拍不了。”沈砚掐灭手中的烟，鄙夷道，“没有眼泪就不要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了。赶紧回去撸串儿，再晚老范该骂人了。”他边说边去揽戴良。 戴良抖着肩膀躲他：“滚远点儿！我柔弱的身躯已经被资本和流量两座大山压垮了，撑不住你的大粗膀子！还有，你那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老梗以后就别说了，丢人！” 两人前脚刚踏进酒店大堂，便迎面撞上了楚焰。戴良神色一敛，迅速朝楚焰点头，对方也冲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无语的沈砚叫住楚焰：“这么大雨，你干嘛去啊？” “去吃饭。” “我们刚买了烧烤和啤酒，一起呗。”沈砚热情地招呼他。 “不方便吧？”楚焰有些迟疑。 “有什么不方便的？” “人楚大才子不屑搭理你，你心里能不能有点儿数？”戴良阴阳怪气道。 楚焰满脸尴尬，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沈砚倒是毫不在意，海豹巴掌拍在戴良被资本和流量压垮的肩膀上，挤眉弄眼道：“私下里天天把人名字挂在嘴边，一见面又阴阳怪气。戴良，你该不会暗恋楚焰吧？” “你特么有毒吧！我什么时候天天把他名字挂嘴边了？还有，我一生唯爱沈砚难道你忘了？”戴良一脚踹向沈砚，又冲楚焰撇撇嘴，“走吧，矫情什么？你家大明星又不在。” “走吧老同学！赶紧替你家大明星哄哄戴良，咱戴导都要疯了。”沈砚不由分说拽着楚焰一起回到他们的房间。 屋里的人听到开门的动静，正要口吐芬芳，看到楚焰后立即拘谨起来。 看到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戴良一边嫌弃一边介绍：“摄影师范卓文，也是咱们同一届的，大学时很崇拜你。”说完又贱兮兮地补充，“不过你肯定不认识他。” 楚焰正要道歉，沈砚的海豹巴掌再次招呼到戴良身上：“你特么嘴怎么这么欠呢？从楚焰来剧组到现在，每次见面你都不能好好说话。能不能放下你那点儿陈年老醋？” 说完他也不给戴良反驳的机会，接着向楚焰解释：“戴良一直很崇拜顾恺嵩，但是大学那会儿顾导最看重你，快把这小子嫉妒死了，一直把你当假想敌呢。不过他也就嘴欠，没啥坏心思，希望你别介意。” 楚焰听后尴尬道：“怎么会？而且顾导当年看重我，也是看走眼了……” “顾伯伯自然是看走眼了！”戴良打断他，“这些年你都没有再联系过顾伯伯吧？他可是经常问起你。” 看到楚焰一脸不解，沈砚再次解释：“戴良，戴怀文大编剧的独子。戴大编剧和顾导是多年的黄金搭档，这小子从小就认识顾导了。”说完他摇着头感慨，“说到底就是个公子哥儿，说得好听呢是从小养尊处优不懂人情世故，说得不好听就是没素质。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谁是公子哥儿？我养尊处优我来受这气？”戴良恶狠狠地指着楚焰，“这是伺候公子哥儿的，他才是阶级敌人。” 一直不出声的范卓文小声反驳：“公子哥儿是阶级敌人，伺候公子哥儿的不是。” 几个人先是沉默地面面相觑，突然都憋不住大笑出声。戴良一边笑一边骂范卓文狗腿。 笑过后，楚焰郑重其事地向沈砚和范卓文道歉：“大学那会儿的确是我有问题，没有早点儿认识二位。” “嗐，搞创作的，谁还没点儿古怪的个性啊？”沈砚摆摆手，无所谓道，“再说大学那会儿我们也没少在背后骂你，骂得也挺难听的。咱们就算扯平了呗。” 楚焰哭笑不得：“好，就算扯平了。” 几个人边喝酒边回忆起了有些遥远的大学时光。 大学时期的楚焰每天除了上课，都泡在图书馆和放映室拉片。即便是拍作业短片的时候，他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找同学合作，而是宁愿花钱组团队。不过好在他的短片成本极低，靠奖学金基本也能拿下。今天倒是从三位陌生的老同学那里听到了别样的大学生活。 “话说，你怎么会去给明星当助理啊？”范卓文第一次在片场见到跟在那个大花瓶旁边的楚焰时，着实大吃一惊。 “关你屁事啊！”沈砚朝范卓文使眼色。 “都是老同学，问问怎么了？”戴良白他一眼，“有什么难处说出来，说不定大家还能一起想想办法。你真是因为得罪了资方才不拍电影的？” 这是传闻中的版本。楚焰当年很少跟圈里人打交道，以至于当他们发现有段时间没听说楚焰的新作时，他已经在星寰娱乐换过两个部门了。 楚焰陷入沉默，就在沈砚准备出来打圆场时，他才云淡风轻地开口：“差不多吧。而且那会儿没什么想拍的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嘛。”说着他还挤出一丝笑，“后来打了几份工，发现星寰娱乐的五险一金最正规，就留下了。不过可惜还是犯了错，就被发配来当助理了。” 楚焰听刘畅说，他跟邱桐进组的第一天，苏威就升职了。 “以邱桐现在的热度，给他当助理不能说是’发配’吧？” “也是，”楚焰笑了笑，“都为还房贷，啥钱不是挣？” “从楚大才子嘴里听到五险一金、房贷，真是理想幻灭啊。”沈砚做作地仰天长叹。 “放弃了也好，早放弃早解脱。现在拍个电影处处受气。”戴良感叹。 “那不是因为你要拍大片儿？搞一堆投资方，可不得满足每个金主爸爸的诉求？”沈砚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不拍大片，不成为大导演，就永远没有话语权，永远受制于人。”戴良反驳道，这会儿他可不打算自我检讨，而是迅速瞄准攻击目标，“我最后悔的还是接受星寰娱乐的投资，答应让一个流量当主演。” 他知道这么说是有点儿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是否接受星寰娱乐作为第三大投资方参与进来，根本不是他一个小导演能决定的。但现在的他不知道的是，即便成为大导演也要受制于人。 被点名的楚焰一声不吭地喝酒。 “要纯是演技的问题，倒还好说。”沈砚补充道，“关键是这位大明星总是起个坏头，之前他要求改人物，其他主角就都跟着要改。现在他又请长假，这不，周叙谦也给谢时安请假了。” “这星寰娱乐也挺逗，既要送流量艺人拍电影镀金，又一直监督拍摄进度生怕拖延杀青时间。”范卓文也愤愤不平，“一边怕不能按时完成，一边又请假参加商务活动。” “不是邱桐要改人物的。”楚焰从杨昭那儿了解过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忍不住为邱桐辩解。 但是对于邱桐请假，他也憋了一肚子气。如果说以前大家对邱桐的渣演技只是私下里嘲笑两句，这次对他请假一周的行为剧组上下已经是明摆着的不满。因为大明星要去挣快钱，所有人都得调日程。每天工作累个半死，晚上打开手机又是邱桐的各种热搜，在活动中如何盛世美颜了，直播又怎么破销量纪录了。任谁看了心态都得崩。 “都不是演员自己来要求的。”戴良冷笑。 给邱桐改人物是迫于粉丝的压力，给谢时安加戏是因为周叙谦的要求，给林墨章调整是出品方强调他们的人不能沦为背景板。 “唉，真特么难啊！”沈砚总结道，算是为这个并不愉快的话题画上句号。 楚焰也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不过这么多年了，你们还能一直合作，也挺难得的。” “嗐，是老戴拉扯着我们。我和老范都是老戴推荐的。” “什么拉扯不拉扯的？大家互相帮忙。”戴良苦笑着，“现在靠谱的项目少，靠谱的人更少，与其冒险跟陌生人合作，不如找知根知底的老同学，交流起来也痛快。” 戴良对几个出资方塞演员都能爽快答应，也是为了换取自己组团队的权力。 “什么交流起来痛快？分明是你骂得痛快。对其他人装装样子，对我可是怎么伤人怎么来。”沈砚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 “你就是记吃不记打，之前因为你的剧本太阴暗被毙过几回了？这次题材这么敏感，人物就必须黑白分明，英雄不能有瑕疵，反派不能有优点。你还给我整人性的复杂？你那么写，以前充其量被骂故作高深，现在可是很有可能上纲上线给你扣大帽子。一旦给你上升到立场问题，你就等着歇菜吧。” “我……”沈砚下意识想辩解，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闷头喝酒。 后来他们又聊了很多，从沈砚被毙掉的剧本到阿方索在商业和表达之间的平衡，从塔可夫斯基的影像语言到邱桐覆盖衣食住行的海量代言，从小津安二郎的低机位到范卓文三岁女儿的双语幼儿园学费，从戴良的又一次失恋到贾樟柯的新片。 楚焰回到自己房间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和几个不熟的老同学聊这么久，这种混合了故人重逢和一见如故的矛盾感受，似乎让楚焰也开始重新认识自己。 在他刚关了灯准备入睡的时候，沉寂了几天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楚焰哥哥，我好想你呀。” 戴良aka戴宇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邱桐盯着手机屏幕，虽然他知道在凌晨三点期待对方回复很不讲道理，但他就是想不讲道理。 “请问楚导是怎么发现柏老师这位优秀演员的呢？” “我是碰巧看到了柏老师的舞台剧。当时正在写剧本的瓶颈期，总感觉人物哪儿不太对，就是有点儿，怎么说呢？”楚焰停下来，似乎在找一个恰当的表达，“抓不住主角的魂儿。当时看到柏老师的舞台表现就觉得眼前一亮，后来我又连着去看了几天，发现柏老师每天的表演都有惊喜。能看出这是一个非常有思考的演员，当时我就想一定要说服他出演这个角色。”25岁的楚焰面对镜头时还有些拘谨，但眼神中却是藏不住的自信。 “看来柏老师就是楚导的’魂儿’了。”记者玩笑道。全场随即爆发出笑声。 楚焰有些尴尬也有些着急，似乎想解释。 柏言蹊像是看出了楚焰的局促，微笑着解围：“我们演员只是工具，楚导才是我们全剧组的魂儿。” “那柏老师呢？”记者趁机转向柏言蹊，“我们知道您之前的重心不在影视剧，是什么让您考虑接受楚导的邀约呢？” “您说话也太客气了。遇到楚导之前我虽然有时候会演演小剧场，但主业就是跑龙套。有人找我当主角，我开心还来不及，还考虑什么？”柏言蹊轻松道。 在全场再次爆笑的同时，柏言蹊和楚焰也相视一笑。 这是楚焰长片处女作一举获得多个奖项提名后，由电影节主办方召开的记者会。 邱桐今天晚上已经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这段视频。楚焰之前很少面对媒体，仅为自己两部长片的上映接受过一些采访。当年还不流行路演、直播等宣发方式，所以能找到楚焰和柏言蹊同框的，就只有这段采访，以及后来最佳男主柏言蹊上台领奖前和楚焰的拥抱。 连续三天高强度运转让邱桐的身体已经非常疲惫，这几天白天又都是冒雨在户外录节目也让他有些头晕。今天晚上结束跟品牌方的直播后，邱桐本想尽快回房间休息，恢复精神以便参加明天SGY的活动。没想到刚刚对方告知他们新晋代言人柏言蹊以及刚从法国飞过来的SGY艺术总监Theo明天也会到场，而且下午还安排了一场小型主题论坛。 虽然不爽SGY的突然调整，但已经公布行程的邱桐无法临时变卦，也不能让人认为是因为柏言蹊的出席，他——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退出了SGY的活动。而且在SGY的设计和品质掌权人面前露脸，也是邱桐不能错失的机会。团队都因此紧张起来，迅速给邱桐准备了论坛上可能会涉及到的话题以及恰当的回应。 邱桐背了一晚上拗口的词汇，昏昏沉沉但始终无法入眠的他开始搜柏言蹊，没想到越看越精神。在反复看了几遍楚焰和柏言蹊的采访视频后，在他不愿探究的心理下，邱桐大半夜给楚焰发了信息。 第二天早晨仍然没有收到回复，邱桐闷闷地拒绝了早餐。本来身体就不太舒服的他整个人蔫蔫的，面对化妆师的夸赞也只能勉强弯弯嘴角。造型师从衣架上拿出几套搭配好的服饰，向邱桐逐一介绍，等他拿主意。 “你们看着定吧。”邱桐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蔡漠伸手去摸邱桐的额头，被他躲开。 杨昭在一旁解释：“蔡姐，早晨测过体温，37度5，有点儿低烧，已经吃药了。” “这几天的确安排得太满了。这正好能提前一天结束，要不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再回剧组？”蔡漠小声提议。 邱桐没搭话，只是看了她一眼。 考虑到这是一个有艺术元素的商业活动，团队为邱桐选择了一套SGY略显夸张的设计，其推出的年代恰好能从过时跨越到复古。上身是一袭剪裁凌厉的冰蓝色丝绸西装，下面搭配一条不对称的渐变紫灰缎面西裤，腰间悬着一条钛钢细链，脚上是一双哑光黑乐福鞋，鞋舌上压印着艺术家手绘的抽象线条。头发做了配合服装颜色的挑染。镶钻的耳钉和几枚戒指则流转出细碎的光。 这身浮夸的搭配有邱桐的优越外形打底，倒是显出几分恣意张扬的美。一屋子人赞不绝口，让他勉强挤出些笑容。然而，邱桐的笑容在见到柏言蹊后就彻底冻住。 在SGY的活动上，身边陪着SGY的艺术总监和中国区总裁，代言人柏言蹊甚至没穿SGY的衣服，只是一件本白色棉质衬衫搭配一条卡其色亚麻混纺西裤，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除了一块腕表全身再无配饰。而出席活动的SGY高管们则都身着正装。 邱桐觉得自己像是混迹其中的小丑，随时能给其余几人表演一段马戏。当他看到艺术总监Theo略带嘲讽的笑容和Jonathan的惊讶神情，这种感觉到达顶峰。 在等待仪式开始的空档，Jonathan匆匆赶来，凑到邱桐身边低声道：“你让团队换套衣服，下午论坛别穿这身了，Theo不喜欢这套设计。这里面有点儿故事，回头跟你细说。不过咱们最好别招惹这个小心眼的法国佬。” 一旁的蔡漠听到后赶紧去给造型团队打电话。Jonathan也回到Theo身边作陪。 这时柏言蹊走了过来：“邱老师你好，我是柏言蹊。久仰大名。” 柏言蹊的微笑温和有礼，但邱桐总感觉有些怪，他尤其别扭自己能有什么大名值得被柏言蹊久仰的，是谢竞的总结还是网友的评价？ “柏老师你好。”邱桐知道自己应该得体地加一句“我很喜欢您的戏”，但他实在说不出口，于是就连客套回去的“久仰大名”也落下了。 打过招呼后两人都没再说话。邱桐能感觉到柏言蹊在打量他，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的眼神太坦然也太清白，倒让他并没感觉太多不适。不过长时间的沉默终究还是有些令人尴尬，邱桐为数不多地承担起找话题的角色。 “柏老师最近在忙什么？” “我最近休假，就四处逛逛。” 邱桐有些惊讶对方能“四处逛逛”，不过也不好多问，只能继续微笑。 “邱老师最近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 所幸活动很快开始，让两人的尴尬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这是SGY位于西部地区的首家专卖店，与开设在一线城市的旗舰店不同，此次SGY在这座以休闲生活与品质追求闻名的西南城市，打造了一处集艺术体验与零售于一体的综合艺术中心。该空间除常规零售区域外，还设有专门的艺术展览馆与艺术影院。展览馆将长期呈现SGY品牌历史上的标志性设计及经典作品，系统梳理其美学演进历程。 这次开业仪式很低调，SGY只邀请了几家时尚或艺术相关的媒体出席。如果不是因为邱桐参加，他们的活动大概在社交媒体上也很难激起什么水花。 活动结束时邱桐的脸已经笑得发僵。饿得目光涣散的他突然在人群中看到楚焰，散落的三魂七魄刹那间归位，凝聚出一个活人。他在心里一边揶揄楚焰完美融入摄像大哥的打扮，一边抱怨对方不回信息。 就在这时，邱桐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楚焰”。他看到柏言蹊大步向楚焰走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直到出了高铁站问杨昭他们所在位置时，楚焰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编出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借口向蔡漠等人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从片场跑来。他顶着杨昭狐疑的目光，强装镇定地说自己来给邱桐送剧本。当对方瞄向他空着的双手时，楚焰还是强撑着面不改色地说剧本在手机里。 当他进入会场时，一个法国人正在致辞。楚焰看到站在旁边的邱桐穿着一件浅蓝色的上衣，和他说不出来是什么颜色的浅色裤子。在台上一众黑白灰的衬托下，邱桐显得格外有生气，尽管那机械的笑容和放空的眼神和“生气”毫无关系。楚焰看着闪闪发光的那个人，忍不住嘴角微微弯起。 自从那天不算开心的聊天之后，两个人再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邱桐请假时，他曾试图劝阻。蔡漠也算给他面子，耐心解释了他们也是身不由己。一旁的邱桐则全程没有说话。 这次楚焰已经不愿再去想邱桐为什么要半夜给他发那样的信息，他只是做出了遵从本心的反应。 活动结束时，他知道邱桐看到了自己，因为对方眼神的变化和当年在片场一模一样。楚焰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加深，就被打断了思绪。 “真的是你啊，楚焰！”柏言蹊跑过来拥抱着跟他打招呼。 楚焰有些不自在地推开对方：“柏老师，好久不见。” “楚焰，你叫什么柏老师啊？假模假样的。”柏言蹊像是没有注意到他刻意拉开的距离，拍着对方的肩膀，“你怎么会来这里？” 楚焰看了一眼已经走到两人身边的邱桐，回答柏言蹊：“我是邱桐老师的助理。” 柏言蹊惊讶地睁大双眼，视线在两人之间细细地扫过。他还记得当年杀青宴上，被灌的晕晕乎乎的楚焰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指着屏幕认真地对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当时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身旁这位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只不过照片中的人要青涩许多。而且不同于邱桐此刻的职业笑容，照片里的少年，眼底闪着光，笑得毫无保留。 第13章 第 13 章 “Girard先生，您在之前的采访中曾提到，新系列’浮光魅影’灵感来自胶片电影的颗粒感，据说连纽扣都是用老式放映机齿轮熔铸的。在您看来，艺术体验与日常穿着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听完翻译过的问题后，Theo用法语作答，语速快得像在故意难为人。还是被柏言蹊用法语打断后，他才停下来，等翻译人员完成自己的工作。 邱桐看着Theo不耐烦的神情，想起他午餐时用很流利的英文跟楚焰和柏言蹊交谈。也许是在正式场合法国人总是要**语吧，以表达对自己母语的骄傲。也许真如他所说的，他很欣赏楚焰的才华，否则这个Jonathan口中自大难搞的法国乃至全球时尚圈领军人物怎么会邀请穿着T恤牛仔裤的楚焰一起午餐，还屈尊纡贵地在席间讲英文？ 当时有Jonathan在一旁小声翻译，邱桐大概知道了Theo对楚焰的欣赏一方面是由于当年楚焰大学没毕业就获得了法国金梧桐最佳短片奖，但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基于柏言蹊对楚焰的仰慕，而Theo显然非常信赖柏言蹊的审美。 邱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Jonathan和SGY当地负责人的中文对话，看着坐在正对面，被柏言蹊和Theo夹在中间的楚焰逐渐从局促变得自如。 他们应该是在聊电影吧？邱桐想着。他记得以前楚焰每次聊起电影的时候，都是这样生动，让人即便听不懂，也总能被深深吸引。 “……那不是设计，是生活本身被镜头放大的诗意。真正的艺术体验从不在博物馆的玻璃柜里，而在清晨阳光穿过亚麻窗帘的角度里，在旧书页边缘的咖啡渍晕染里。我们做衣服，不过是把那些被忽略的瞬间美，用更恒定的方式保存下来。” 翻译说完后，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邱桐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为这位极其优秀的翻译小姐姐。 掌声平息后，主持人转向柏言蹊：“柏老师，您作为一位优秀的演员，曾诠释过不少较为’粗糙’的角色，您认为这是否跟奢侈品牌常说的’精致美学’之间存在无法逾越的鸿沟？” 柏言蹊专注地听完主持人的问题后，认真思考片刻才举起话筒：“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个片场的小故事。在我最近杀青的电影中，有一场戏出现了点儿小意外，我的手被铁皮划破，血滴在了锈迹上。当我和导演一起看回放的时候，那滴落在锈迹上的血在屏幕上好像一朵暗红色的花。那种粗粝又炽烈的生命力，是沾染着人间烟火的艺术。其实就像SGY品牌的经典款手袋，皮质会随着使用留下主人的痕迹，那些划痕不是瑕疵，是时光盖的印章。奢侈从来不是远离生活，而是让生活值得被更郑重地对待。” 就在大家沉浸在柏言蹊用舒缓平和的语调营造出的片场氛围时，听完翻译的Theo鲜见的主动接话。 又是一串法语。不知是因为语速太快还是用词生僻，邱桐看到一旁经常往返法国的Jonathan都时不时露出迷茫的表情，全场唯一能即刻给出反应的只有柏言蹊。而他记得在那段被他盘包浆的视频中，柏言蹊是用德语向楚焰隔空“表白”的。 “柏言蹊，娱乐圈真～贵公子，小时候在美国和欧洲几个国家生活过。”杨昭当时一脸仇富样，“还说什么早年跑过龙套，那是人家体验底层老百姓的生活好吗？” 真～贵公子。邱桐耳边反复回荡着这几个字。 “我们知道邱老师也有很多优秀的影视作品，对于刚刚Girard先生和柏老师聊到的，你有什么想跟大家分享的体会吗？” 蔡姐应该是跟主持人打过招呼了，给了他一个开放性的简单问题。邱桐从记忆中翻腾昨晚背到大半夜的拗口词汇，他微微清了一下嗓子：“两位老师都提到了电影中的艺术，让我想到了很多大导演的电影中那些近乎凝固但充满诗意的长镜头。它挑战观众的耐心，迫使人们从叙事惯性中剥离，去感受时间本身的质地与孤独。这种‘不适’也像是SGY本季新品中存在的褶皱与不对称剪裁的元素，与其说那是装饰，倒不如说那是时间与身体对话的痕迹。” 邱桐背完答案后，主持人也像是完成了任务似的，匆匆将问题再次抛给很难在国内媒体上见到的Theo和柏言蹊。 和主持人同样松了口气的邱桐知道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提问他的环节了。伴随着柏言蹊聊知名香港文艺片导演代表作的声音，开始放空的邱桐在人群中看到了楚焰。 此刻他已没有中午看到对方时的惊喜，他只是在想——没什么情绪地在想一个事实，他和柏言蹊之间的差距，可真大啊。大到让他都无法生起曾经看对方采访视频时暗暗滋长的嫉妒，更让他觉得自己在午饭前逼问楚焰的行为，就，挺可笑的。 “你为什么过来？”邱桐当时不顾蔡漠警告的眼神，执意把所有人赶出更衣室，然后将楚焰抵在墙角，凶巴巴地质问。 “来给你送剧本。” 楚焰又没有看他的眼睛。 “剧本呢？”邱桐伸出一只手，将手心摊在楚焰面前，像一个向大人讨要礼物的孩子。 “在手机里。” “那你发给我就好了啊，干嘛跑过来？” 楚焰没有回答。 看到对方耳朵渐渐泛红，邱桐唇角勾起，心满意足地换了个话题：“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我回了。”楚焰低声回应，但仍然垂着眼帘。 “你没回！我刚刚还看了的。”邱桐理直气壮地反驳。不过知道楚焰向来是个严肃认真的人，听到对方这么说，邱桐还是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落掉了，于是掏出手机再次检查。 “我过来了。” “哈？”邱桐一脸疑惑地盯着楚焰，刚要继续胡搅蛮缠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他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哼哼唧唧半天凑不出一个字。 就在邱桐支支吾吾地想说点儿什么以夺回主动权的时候，门外响起柏言蹊的声音，他拉着Theo亲自来邀请楚焰共进午餐。 这场关于艺术生活的论坛终于结束，一天没怎么吃饭的邱桐脚下都有些飘了。一行人刚出大楼，就听见邱桐粉丝山呼海啸的呐喊声。Theo甚至还夸张地倒退两步，有些惊诧地看了一眼邱桐。邱桐知道那个惊诧里，对他人气的惊讶以及由此可能为SGY带来好处的惊喜只占了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小桐，多亏有你，要不Theo要求的这个不请明星、不在社交平台上宣传的开业仪式恐怕都无人问津。”一旁的Jonathan客套道。 “哪儿的话，Theo是想侧重在艺术展览馆和影院上。回头要是他埋怨我的粉丝降低了这次活动的格调，还得麻烦你帮忙说说好话。”邱桐笑得眉眼弯弯，让人看不出他有几分真心。 “法国人就是事儿多，尤其是这个Theo，老钱的矫情。唉，不过谁让他有实力又有权力呢？”Jonathan耸耸肩，接着他凑近邱桐，低声道，“你上午穿的那身，是Theo曾经最有力的竞争者的作品。当年差点儿把Theo赶下台，不过这假贵族也不是吃素的……” Jonathan八卦的声音渐渐变虚。邱桐看到不远处柏言蹊在跟他的粉丝合影，合影完二人像朋友一样简单聊了几句，粉丝就安静地离开了。柏言蹊转身走到楚焰身边热情地说着什么，一副依依不舍地样子。柏言蹊对楚焰，可比他的粉丝对他热情多了。 “所以他上午一看你穿着他死对头的衣服，脸都绿了。”Jonathan兴致勃勃地总结道。 “听大总裁讲八卦果然更有意思啊。”邱桐笑看着对方，摇着头调侃道。 “调皮～”Jonathan跟着笑起来，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他正想伸手去戳邱桐的额头，蔡漠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拉住邱桐跟对方道别，说他们要尽快赶回隔壁城市的剧组，不能多聊了。 平稳行驶的商务车中，邱桐夹好体温计，看着杨昭一样样从包里挑出来的小零食，都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蔡漠看着邱桐疲惫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心疼。不过这会儿她要解决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小楚，你不是来送剧本的吗？要不就趁着路上的时间给小桐讲一下吧，正好让昭昭也听听，方便她之后配合工作。”蔡漠语气不善，她忘不了邱桐赶他们出更衣室的神情，尽管仍是一脸淡然，但眼中却是灼灼的光芒。那是她从未在邱桐眼里见过的。 楚焰还没说话，邱桐就一副可怜样：“蔡蔡姐姐，你放过我吧。路上这几个小时还聊工作，我会猝死的。” “我只是想着咱们明天就回去了，小楚还非得今天跑过来，肯定是剧本有非常重要的修改。”蔡漠继续进攻。 邱桐又抢着回答：“可是楚焰哥并不知道咱们提前一天结束啊。” “小楚知道不知道，我并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小楚不知道的？” “蔡姐，我高中没毕业，你别绕我。”邱桐扁着嘴，委屈巴巴地说，“要不你说法语吧，我感觉现在我能听懂点儿法语了。” 杨昭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过蔡漠不依不饶：“那你睡觉。小楚把新剧本发给我，我先看看。” “好啦。是我让楚焰哥过来的，那个谎也是我逼着楚焰哥撒的。”邱桐强撑起精神跟蔡漠耍赖，同时把体温计拿出来递给杨昭。 “你为什么要叫小楚过来？”蔡漠虽然在问邱桐，但目光直视着楚焰。 “39度！”杨昭惊呼道。 蔡漠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她赶紧拿过体温计检查，然后让郭宇迅速掉头开往附近的大医院。 邱桐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他知道蔡漠不会再难为楚焰了。 这次如果他还是只发一个“谢谢”，我就…… 邱桐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想自己能“就”怎么样。柏言蹊的脸突然跳出来，邱桐记得柏言蹊吃饭时加了楚焰的微信。 他会给柏言蹊回什么呢？ 第14章 第 14 章 楚焰取药回来的时候，蔡漠和杨昭正站在车边说话。蔡漠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但她并没有注意到从她们身边经过的自己。 他拉开车门，看到邱桐正戴着耳机打视频电话，一脸又乖又甜的笑容，但很容易就能看出是强撑起来的精神。 “不是啦外婆，我没生病，脸红是因为还没卸妆啦……一会儿昭昭去给你们换酒店……不贵啦，您外孙挣得多嘛……我就不过去啦，这边工作还没结束呢，今天晚上就得赶回剧组啦……嗯，剧组在别的城市……不辛苦啦，外婆注意身体，我放假就回去看您。” 邱桐刚挂断电话，蔡漠和杨昭就上车了。 “小桐，今晚让昭昭照顾你，我得回趟北京。”蔡漠很明显在努力压抑着怒气。 “出什么事儿了吗？”邱桐有气无力地问。他挂断电话后就像是彻底泄了气，闭上眼瘫在座椅上。 楚焰把后座放着的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他们又整事儿，”蔡漠说着，看了一眼动作着的楚焰，“算了不说了，我去处理。小桐你好好休息。”说完她转头冲向楚焰，“小楚，你跟我出来一下。” 听到这话后邱桐突然睁眼，一把抓住准备跟着下车的人，对蔡漠说：“蔡姐，你要跟楚焰哥说什么，就在这儿说吧。” “我跟小楚嘱咐几句剧组的事儿。”蔡漠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邱桐。 楚焰拍拍邱桐的手，示意他松开。 邱桐还是死死抓住，坚持道：“在这里说，我也听听。”他盯着蔡漠，并不打算让步。 蔡漠也盯着邱桐。 “蔡姐，我先送他回酒店休息。回头我去找你。”楚焰赶在蔡漠开口前说道。他能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很烫，虽然邱桐看起来很强硬，但手上并没什么力气。 “好。我等你。”蔡漠转头看着楚焰，咬牙切齿道。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邱桐：“小桐，那我先回北京了，你好好休息。现在是敏感时期，咱们得一条心，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惹什么事儿。” 邱桐没有回复，而是转头看向窗外，仍然紧紧抓着楚焰的手腕。 蔡漠重重叹了口气，又嘱咐了杨昭几句才离开。 车门重新关闭，邱桐才松了手。他拿出手机，一边发信息一边对杨昭说：“昭昭，我给你发个地址，我外婆和她的几个朋友现在正在这里。麻烦你去接一下他们，再给他们定个景区附近的好酒店。刷我放在你那儿的信用卡。我刚跟她说我现在还在工作，结束后要连夜去别的城市。你别说岔了。” “好的桐哥，那你……”杨昭为难地看看邱桐，又看看楚焰。 “你别担心我了。我外婆那地方挺偏的，你路上小心。辛苦你了昭昭。” 杨昭也离开后，邱桐就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窝在座椅上一动不动。楚焰给他盖好毛毯，然后按照杨昭的嘱咐，让郭宇开往他们昨晚入住的酒店，同时在路上订好房间和晚餐。 他们刚抵达酒店房间，晚餐也随后送到。 邱桐看到面前寡淡的素食，抬头瞪着楚焰。 “你身体不舒服，只能吃这些。”楚焰把车上拿下来的毯子裹在他身上，转身去找热水壶。 “我要吃虾。”邱桐抗议。 “我刚查过，发烧不建议吃虾。高蛋白不易消化，而且水产品可能加重发烧症状。”楚焰机械地复述搜索结果。 “我是病人，你得顺着我。”邱桐的嗓音透出浓浓的病倦，无理取闹也显得虚浮无力。 楚焰能想象，如果熊孩子身体健康，这会儿一定是气势汹汹的。他回到邱桐身边，对面的人正低头拨拉着鸡蛋羹，浑身透着委屈。他没忍住，轻轻揉了揉邱桐的头发，同时叹了口气，放缓声音道：“那你先吃这些，我去给前台打电话让他们做虾。” 邱桐抬头看楚焰，眼睛因为发烧微微泛着红，像刚哭过一样。他闷闷地“嗯”了一声，低下头乖顺地吃了起来，没再闹脾气。 楚焰给前台打过电话后，按照杨昭发的图文信息，从行李箱中把邱桐的洗漱和护肤用品都拿出来，摆放在洗漱台上。 等虾送到的时候，邱桐已经睡着了。楚焰看着蜷缩在沙发里的人，额发被虚汗打湿，黏在泛着不正常红晕的额角和脸颊。他看了看旁边的餐碟，几样食物都吃得干干净净，看来今天真是饿坏了。 楚焰在沙发边蹲下。距离靠近之后，他才发现邱桐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气流，也有些粗重。那双依然好看却时常无神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长睫毛微微颤动，嘴唇也有些起皮。楚焰的心被邱桐这副温顺又脆弱的样子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邱桐，醒醒。”他轻柔地拍了拍邱桐的脸，轻声唤着。 听到动静后邱桐瞬间睁眼，眼里满是惊恐。看到是他后才放松下来，还下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楚焰僵住的手：“楚焰哥，是虾到了吗？”虽然嘴上这么问着，但眼皮又沉沉地合了起来。 邱桐的反应也着实吓到楚焰，不过他很快收拾好情绪，把声音又放低了一些：“到了，明天再吃好吗？” “嗯。”邱桐迷迷糊糊答道。 “我去拿药，你去卸妆好不好？”楚焰继续哄着。刚刚杨昭特意叮嘱过，邱桐皮肤敏感，如果带妆睡觉的话，明天脸会泛红发痒。 “好。”邱桐答应着，身体却往沙发深处缩了缩。 楚焰拿药回来，邱桐果然还睡着。他把水杯和药放下，坐在沙发边缘。 “邱桐，”他的声音放得极轻。汲取了刚刚的教训，这次楚焰只是把手轻轻搭上邱桐的肩膀，“吃了药再睡。” 似乎是因为感受到触碰，邱桐的身体有些僵硬，但这会儿他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是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确认一般：“楚焰？” “是我。”楚焰应着。他看到对方听到自己的回应后，绷紧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来，把药吃了。”楚焰换个方向坐，将邱桐扶起来一些，让人靠在自己怀里，那绵软无力的身体隔着衣物也能让他感受到异常的热度。 邱桐半梦半醒，就着楚焰的手把药片吞下，喝了几口水，脑袋一歪，彻底枕在他的肩窝处不动了。看着邱桐这副全然依赖的模样，楚焰心里软成一片。 沙发毕竟睡不舒服，他犹豫片刻，就着邱桐此刻靠在自己怀里的姿势，弯腰屈膝半站起来，另一只手穿过邱桐的膝弯，稍一用力，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平日里他就知道邱桐很单薄，但这么抱起来，楚焰还是感觉官方身高182的邱桐实在太瘦了。 怀里的人似是被这动静惊扰，哼唧了一声，脸颊无意识地在楚焰颈侧蹭了蹭，像是寻找更舒服的位置，嘟囔着“楚焰”。温热的气息拂过楚焰的皮肤，他身体微微一僵，手臂也收得更紧了些。 楚焰将邱桐轻轻放在床上，把他身上的衬衫西裤换成T恤卫裤，才拉过被子仔细盖好。 楚焰去卫生间拿了化妆棉和卸妆油，坐在床沿，动作轻柔地为熟睡的人擦拭额头、脸颊、眼睑和嘴唇。这样擦过两遍之后，他又去拧了条温热的湿毛巾，继续小心地为邱桐擦拭。指尖偶尔触碰到那滚烫的皮肤，心里便是一颤。 一切完成后，楚焰关掉大灯，坐在床边，在昏暗的小夜灯下静静注视着那张陷入枕被的睡颜。过了好一会儿，他极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用指尖拂过邱桐散在额前的一缕软发。 夜色渐深，房间里只有邱桐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楚焰收到杨昭的信息，知道她已经回到酒店房间，便放心下来。他靠坐在床头边缘，意识逐渐变得朦胧。 忽然，他感觉到一丝异样，邱桐的呼吸从单纯的沉重变得急促、浅短，中间还夹杂着细微的、被扼住般的停顿。楚焰立刻清醒过来，转身去看。 邱桐的身体一动不动，但眉头紧锁，眼球在颤动的眼皮下快速转动着，额头上细细地渗出一层冷汗，在夜灯微弱的光线下闪着湿漉漉的光。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气音。手指紧紧抓着被子边缘，指节因过分用力而微微泛白。 “邱桐？”楚焰压低声音，轻轻唤着被梦魇住的人，但不敢贸然叫醒他，担心对方在惊悸之下反而会更难受。 邱桐没有回应，呼吸却愈发吃力，身体也微微颤抖着，脸上浮现出无助又惊慌的神情，像一个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却无处可逃的孩子。 邱桐这副样子唤醒了楚焰的回忆。那年出外景时邱桐跟大部队走散，当他在天黑后的树林中终于找到落单的少年时，对方脸上是同样的无助和惊慌。那几天正跟他闹别扭的孩子猛地扑倒他身上，竟哭了起来。毕竟是十七岁的男孩，那哭声不可能仅仅是因为迷路，更像是出于某种更深层的恐惧。后来他问过几次，却都被邱桐打岔蒙混过去。 想到这里楚焰的心猛地揪紧，立刻俯身靠近，一手轻柔地探入邱桐颈后，将人从枕头上托起，揽入怀中，用掌心轻拍邱桐僵硬而微颤着的背脊，另一只手则轻抚着他的后脑。 “没事了，没事了桐桐，”楚焰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一遍遍重复着安抚的话语，“都是梦，桐桐不怕，楚焰哥哥在这儿呢。” 过了好一阵子，或许是终于感受到他的存在，邱桐紧绷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松弛下来，原本紧紧攥着被单的双手松开，一只手抓住楚焰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则伸到背后紧紧抱住他，头深深埋在他怀中，不安地蹭了蹭，咕哝了一句“楚焰哥哥”，似是带着哭腔。 “嗯，我在。桐桐睡吧。楚焰哥哥在呢。”楚焰一边安抚着，一边更紧地抱住怀中的人。 感觉到邱桐的呼吸逐渐平稳，楚焰试着将他放回枕头，但刚一松手，邱桐立即不安起来。楚焰没有再尝试，反而将他更深地拥入怀中，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在耳边低声哼唱着。 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楚焰也慢慢沉入睡眠。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二人交织的呼吸声。 这个妆，卸得，就，挺不彻底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邱桐奋力奔跑着，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碎裂的脆响。月光仿佛无力穿透这片森林，只能远远看着他被化不开的黑暗包裹着、拉扯着。 身后突然亮起，但邱桐知道那不是带来希望的光亮，而是再次追赶上来的熊熊烈火。他不敢回头，因为他知道那片火中有一个巨大的、可怕的、能撕碎他的怪物，而且他知道那个怪物不会放过他。 燎原的大火逐渐吞噬了整片森林，树木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如同垂死的哀嚎。邱桐似乎能闻到发丝被烤焦的糊味，也能感觉到喉咙因吸入热烟而刺痛干裂。他拼命想找到出路，可四周只有扭曲舞动的树影，被火光投映在更深的黑暗里，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而怪物就在身后，他甚至能听到它的笑声。 邱桐知道自己又被梦魇住了。这么多年他反复被同一个噩梦折磨，有时甚至能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但他仍然无法挣脱，无法挣脱那片森林，无法挣脱那场火，无法挣脱那个怪物，也无法挣脱这个梦。邱桐绝望地奔跑着，但他不知道自己能跑向哪里。 “邱桐。” 他听到有人在喊他，声音中满是担忧。那不是妈妈，妈妈不会这么叫他，但这个声音却同样让他心安。邱桐停下来四处张望，他想找到声音的来源，也想看清楚喊他的人，但四周只有冲天的火光。 突然有人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说着“没事了”。 没事了。怎么会没事？他还在那片林子里，他还在那场火里，他永远都在这个被怪物追赶的噩梦里。邱桐想告诉这个人自己很害怕，想让对方跟他一起跑，但他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没事了。”那个声音不停地重复着，“没事了。都是梦。” 伴随着耳边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周围的火光竟然真得逐渐散去，邱桐重新陷入黑暗中。只是这次，他知道有人在他身边。 那人还在耳边轻声安抚着他，邱桐听出那似乎是楚焰的声音。楚焰，那个曾真把他从黑暗的森林中救出过的人。从小到大，好像只有在那个人面前，他可以不必恐惧、不必愧疚、不必乖巧、不必凶狠，也不必顺从。可是楚焰走了，很久以前就被自己气走了。 邱桐在黑暗中抱住眼前的人，想告诉对方他不是故意的，他很想他，但最终只敢小心翼翼地叫一声“楚焰哥哥”。 “我在。” 伴随着回应的声音，对方更紧地抱住了自己。邱桐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心，他又一次被这个人救出了噩梦。 邱桐醒来时，看到空荡荡的酒店房间里只有自己，有些失落地重新闭上眼睛。他回忆着那个噩梦。其实他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被噩梦骚扰了，也许是因为昨天生病，精神随着身体变弱，才让噩梦趁虚而入。 虽然昨晚他烧得整个人晕晕沉沉的，但邱桐清楚地记得一切，那个人给他喂药，把他抱到床上，给他换衣服、擦脸。就连梦魇时那人紧紧地抱着他，无比温柔地在耳边轻声安慰，邱桐也记得很清楚。他自然也同样清楚地记得，自己昨晚表现得多么脆弱、多么依赖。 他厌恶自己的脆弱，更厌恶自己的依赖。这种状态让邱桐感到烦躁，更让他感到无比羞耻。这远比在正式场合遇到约P对象羞耻得多。尤其是邱桐清楚地知道，自己虽然有些发热，但还不至于到神智不清、无法自理的程度，他只是想被那人悉心地照顾、亲密地触碰，他只是想拿生病当借口赖着那个人。他鄙视自己的心机。 邱桐猛地坐起来，狠狠扒拉了一下头发，掀开身上的厚棉被，汗湿的T恤让他很不舒服。邱桐拽着衣领脱T恤，才发现自己刚刚夹着体温计。他刚拿起掉落在床上的体温计，卧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邱桐抬头，看到刚刚引发自己诸多情绪的人出现在门口。呆楞片刻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拽起被子遮住自己**的上身。 看到他的动作，楚焰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走到床前拿过他手中的体温计，表情严肃地仔细看起来。 邱桐看出来楚焰在憋笑，一时间所有的情绪都仿佛找到了出口，拿起旁边的枕头，气势汹汹地砸向眼前这个人。 楚焰伸手拽住枕头，仍然盯着体温计：“36度8，退烧了。”说完他转头看向邱桐，平静地问了一句：“不挡了？” 对方波澜不惊的语气瞬间在邱桐脸上掀起惊涛骇浪，他为自己刚刚偶像剧女主角似的行为所产生的羞耻，迅速转化为惊人的爆发力。邱桐蹭地一下从被子里窜起来，扑倒没有防备的楚焰，一抬腿跨坐在对方大腿上，上下其手撕扯着楚焰的衣服。 “挡个屁，睡都睡过了。” “那你还闹什么？”楚焰笑着阻止对方不老实的手。 “不能我一个人光着，你也给我脱了。” 邱桐的两只手很快被楚焰抓住，他奋力地扭动挣扎，想挣脱束缚，却突然被一个大力拽倒，紧接着他的身体被对方的双臂紧紧钳制住，动弹不得。 “别闹了。”耳边的声音有些沙哑。 此刻两人的身体紧紧贴着，邱桐这才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变化，他也不争气地很快有了反应。 楚焰很显然也发现了他的变化，低声道：“昭昭马上就过来了，起来吧。”嘴上这么说着，手臂却忍不住抱得更紧。 “嗯。”邱桐闷闷地应着，却也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他侧着头依偎在楚焰脖颈处，双手环上对方的肩膀，静静地感受着从肩胛骨和腰上传来的楚焰手掌的热度，和两个人几乎同频的、剧烈的心跳。 邱桐实在觉得硌得难受，轻轻挪动了一下，听到耳边传来“嘶”的一声，同时感到更硌得慌了。他脸红得厉害，却还要在嘴上占便宜：“楚焰哥哥多久没做了？怎么反应这么大啊？”说完后果然听到两声尴尬地轻咳，邱桐闷闷地笑起来。 “你不也是？”楚焰深呼吸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怎么不肯放开这个让他冷静不下来的人。 “我那是年轻，而且我刚醒啊。”邱桐狡辩着，也紧紧抱着对方，同时随着他胸膛起伏的节奏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邱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 见他几次欲言又止，楚焰忍不住问：“怎么了？” “你昨晚……”邱桐支支吾吾地，“叫我什么了？” “邱桐。” “不是这个。” “小桐？” “你才没叫过我小桐，”说完后他又立即补充，“所有人都叫我小桐，所以你不准这么叫我。” “那我叫你什么了？”楚焰似乎很困惑。 “你再想想。”邱桐有些着急。 “哦想起来了，”楚焰一本正经道，“bro。” “滚！”邱桐一把推开楚焰，翻身再次钻到被子里，背对着他。 邱桐听到身后传来闷笑声，然后那人竟然就这么笑着出去了，他正要发作，又听到对方很快回来，在床边坐下，从身后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邱桐立即像只被顺毛的猫，没出息地眯起了眼睛，不由自主地用头顶蹭了蹭那温热的掌心，忍不住舒服地哼唧了两声。 楚焰就这么安静地摸了好一阵子，才轻声道：“给你拿了干净衣服，去洗澡吧。” 邱桐这个澡洗得格外漫长，他从浴室出来时，看见罪魁祸首正若无其事地一边听杨昭说话，一边剥着虾。 “桐哥，你好些了吗？”杨昭看到他出来，立即问道。 “没事儿了。你昨天几点回来的？” “到房间时差不多11点半吧。我还说过来看看你，但楚哥说你已经睡了。”杨昭继续连珠炮似的汇报工作，“昨晚我把外婆都安排好了，在他们接下来会去的几个景区附近定了五星酒店，也跟酒店定好了包车服务，这几天会接送外婆他们去景区。外婆的姐妹们都夸外婆有个好外孙，外婆也很开心。她老人家以为我跟你会连夜赶往别的城市，也不知道你生病了。” “辛苦你了昭昭。”邱桐说着坐在楚焰旁边，很自然地把剥好的虾仁拿到自己面前。他没理会杨昭惊讶的目光，继续问：“蔡姐那边怎么样了？” “蔡姐昨晚11点到的首都机场，今天早晨9点还问起你的情况，但那会儿你还没醒。刚刚楚哥说你体温恢复正常，我也把这个信息同步给蔡姐了。不过她可能正在开会，还没回我。” “哦，”邱桐一边把楚焰刚夹给他的青菜扔回对方碗里，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杨昭说，“你吃饭了吗？来一起吃吧。” “我刚刚跟郭哥吃过了，你们吃，你们吃。”杨昭无语地看着自家老板。 昨天蔡漠临走前还叮嘱她千万要看好这两个人，她怎么看？之前她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对什么都没兴趣、对谁都很冷淡的老板，自从楚焰来了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但那时候她总感觉看起来更冷淡的楚焰对自家老板没那个意思。可是昨天楚焰却突然一反常态地跑来活动现场，还编了个那么拙劣的谎言。现在看这两人的黏糊劲儿，虽然昨天邱桐生病不至于真的发生什么，但肯定也是发生了什么。 杨昭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怎么跟蔡漠汇报，或者怎么向蔡漠隐瞒。她哀怨地看向让自己头大的二人，恨不得用眼刀劈开此刻胳膊挨着胳膊、腿靠着腿，仿佛在周身形成了结界的两个人。 第16章 第 16 章 蔡漠匆匆赶回北京，是因为在邱桐拍电影的这段期间，他的工作机会被公司副总赵岐年撬走，转给了公司其他艺人。 尽管星寰娱乐是因为邱桐才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经纪公司逐步发展成涵盖艺人经纪、影视制作、投资等多元业务的头部娱乐集团，尽管正值事业黄金期的邱桐一人创造的收入占公司总收入的近八成，尽管邱桐在大火之后仍然对公司的安排言听计从、几乎从未提过要求，但是，以赵岐年为代表的公司管理层仍然要——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居安思危。 具体操作包括但不限于向邱桐主演的大制作中塞公司其他艺人、以各种方式让他们蹭邱桐的流量，甚至打着邱桐的幌子去跟平台、品牌方谈合作，最终却以所谓“性价比更高”的艺人签约，还美其名曰“怕小桐太累”。 最近一年星寰娱乐连续主投和制作了多部剧，看起来是倾尽全力支持邱桐的影视事业发展，实则都是为了让一番邱桐给二三四五番演员抬咖。公司为了压缩成本，同时也要赶工期，给邱桐安排的行程已经不止是一直以来的全年无休，有时甚至24小时无休。 “这会儿又不‘怕小桐太累’了？”蔡漠当时阴阳怪气道。 而邱桐只是笑笑，没有异议，也没有抱怨。因为他从内心是乐于公司这样安排的，身体的极度疲劳能让他没力气做噩梦。 他也知道团队对他的全盘接受其实是喜闻乐见的，毕竟这直接跟大家的收入挂钩。而且现在这种瞬息万变的外部环境，谁也说不准他能红几年。因此在他最红的时候尽力榨干他的价值，才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共识。 这次蔡漠之所以如此生气，是因为赵岐年竟然把青柠视频为邱桐量身定做的一个S 古偶项目给了三天两头出负面新闻的idol陈峻希，又把一个原本属意邱桐的智能家电品牌的代言给了参演了邱桐一部戏、蹭了大半年的宋青怡。 “这驴还在磨上转呢，他们就想着杀了。”视频中的蔡漠咬牙切齿，手中的解压球几乎被捏爆。 “蔡姐，要不咱说’还没过河就准备拆桥’呢？”邱桐无奈道。 他手上举着平板电脑，一本正经地跟蔡漠、孙彧视频连线，脚下却一刻不停地追着踩坐在对面的楚焰的脚。直到楚焰不再跟他闹，任由他把两只脚压在自己鞋面上。消停了没一会儿，邱桐又不满足了，贱嗖嗖地非把两条小腿往楚焰腿中间伸，却突然被对方用小腿夹住。他挣扎了两下还是动弹不得，从平板电脑上移开视线去瞪楚焰，看到对方正深深地注视着他。邱桐反而不好意思了，两条腿乖乖地被楚焰夹着。 “小桐！” “哈？”蔡漠明显带着怒意的声音唤回了邱桐的注意力，他重新看向平板电脑时，脸上还泛着一丝红晕。 “赵岐年这次也挺强硬的，剧和代言咱们最多只能争取到一个。你是怎么想的？” 如果邱桐没记错的话，这是蔡漠第一次直呼赵岐年的名字。他也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是因为续约的事儿吗？” 对面的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蔡姐，赵总是认定我不准备续约了吗？” 其实这只是蔡漠的提议，邱桐还没有决定。但保不齐蔡漠在外面有什么动作，被赵岐年知晓，才采取了现在的行动。 “咱们跟星寰娱乐当初签了六年的新人约。通常艺人刚开始走红就会建立自己的工作室，但你却一直没动静。不论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但从公司老板的角度——也就是最坏的角度想，那就是你很可能会一把搞个大的。所以他们一定会防着你，从现在就开始瓜分你的资源。” 这次轮到邱桐陷入沉默。 邱桐知道蔡漠想出去单干，而自己是她手上最大的筹码。当初他也是先跟蔡漠签了，两个人单打独斗了一年多，才一起签进当时还是小作坊的星寰娱乐。 邱桐承认自己对事业没什么期望和野心。当初是误打误撞进入了娱乐圈，这些年随着超高强度的工作和各方面的裹挟钳制，他早已失去了一开始对表演那点儿朦胧的兴趣。邱桐现在只是想用工作填满他所有的时间，让他不要停下来，一刻也不要停下来。 “小桐，现在咱们不说续约的事儿，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剧和代言，咱们必须拿回来一个。你毕竟还是星寰娱乐的摇钱树，不能任由他们这么欺负。”蔡漠拉回讨论的焦点。 “蔡姐，那个智能家电品牌当初在谈的时候，我做过调研，市场评价褒贬不一。虽然给钱多，但是有风险。”孙彧提出她的想法。 “嗯，那彧彧，你再做些深入的调研，争取能做出一个更精确的评估。”蔡漠想了一会儿，接着道，“这个S 的女主已经定了安澈，她的片子热度绝对是有保障的。小桐跟安澈也算是强强联合了。” “但她这些年一直被诟病只顾着捞钱，”孙彧接道，“三十出头还在演偶像剧，早年的演技都被烂戏和综艺磨没了。她连续几部剧的口碑都不太好，基本上除了粉丝尬吹，全网黑。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新剧的播出效果。” “那不是和我一样吗？”邱桐笑出声，“哦，不一样，我早年晚年都没演技。”说着他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刻意忽略来自平板电脑后面的目光。 “不过这次的剧是仙侠，毕竟这是安澈十年前开创的赛道，还是会有观众买情怀账的吧？”孙彧迟疑道。 “别忘了安澈的粉丝可是比小桐还多三千万。靠着他俩的粉丝，这部剧的热度肯定没问题，就是评分……” 邱桐打断蔡漠：“蔡姐，咱们什么时候在乎评分了？”他像是跟谁赌气似的，“有热度，能招商能卖钱不就行了吗？” 听到他这么说，蔡漠和孙彧也不好再说什么，二人商量要深入评估一下代言品牌的风险，再最终决定。 关掉视频会议后，邱桐说自己要睡会儿，让杨昭到剧组再叫醒他，然后就自顾自闭上了眼睛。期间没有分给楚焰一个眼神，那双闹腾了半路的大长腿则早已缩了回去。 楚焰看着邱桐，对方突然的态度转变就好像这大半天的亲昵都是自己的幻觉。他转头看向窗外，胸腔里堵着一口气，吐不出也咽不下。 回到重庆的当天，邱桐叫了当地最知名餐厅的外卖，请全体工作人员晚餐，算是表达自己的歉意。 恢复拍摄后，楚焰每天会在片场仔细观察邱桐的表演，然后把他认为值得反思的细节记录下来，附上自己的想法，晚上整理后一起发给邱桐。此外，他还找了很多和《潜夜者》具有相同历史背景的影视剧，找出其中与邱桐相似的角色，把相应的片段剪切下来，既有可以作为参考的正面例子，也有需要规避的反面教材，连同他的详尽分析，一并发给邱桐。有时甚至还会发一些相关文学作品中对人物神态、动作的描写，供邱桐参考。 但是回来后，楚焰没有再跟邱桐一起吃过饭。如果杨昭来问，他也会推脱说已经跟老同学约了。不过这也不全然是托辞，自从那天畅聊大半夜之后，楚焰的确跟几位老同学熟络起来，有时还会被来着跟剧组工作人员聚餐。杨昭问过两三次后，也就没再来问。楚焰知道，是邱桐不再问了。 “老同学，你可以啊。你们家大明星最近有进步啊！”戴良一手举着啤酒瓶，跟楚焰的酒瓶轻轻一碰，一手比了个大拇指。 “跟我有什么关系？都是因为戴导你指导的好。”楚焰客客气气地恭维着。 “少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盯着我的监视器画面。”戴良说着撞了一下楚焰的肩膀，一脸坏笑，“诶，你和大明星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楚焰皱着眉看他。 “只要一喊’卡’，他准会全片场找你。” “你怎么知道他找我？” “他就四处看啊，直到看到你，才会定住目光。”戴良嫌弃道，满脸写着“你就跟我装”。 “我是助理，艺人有需要当然要找助理了。” “不不不，”戴良举起食指左右摇摆，“我留意过几次，发现这位大明星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是沈砚和卓文都不在，戴导你太寂寞了吗？”楚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是啊！要是他俩在，我肯定得跟他们一起好好分析分析，为什么大明星对着全世界都是一副目空一切、目中无人的样子，只有看到你时，那双眼睛好像才活了过来。” “他没有目中无人。”楚焰纠正道。 “哈？”戴良疑惑地看楚焰，不过立刻反应过来，“这就维护上了？我就知道！快说说快说说！” “可惜，”楚焰摇摇头，不理会戴良的八卦欲，“沈砚回北京陪女友过周末，卓文老婆孩子来探班，只剩你独守空闺。可怜我们戴导了。”说着他一脸同情地拍拍戴良肩膀，随后站起身，“你独自芳心寂寞吧，我回去了。” “不说算了。”戴良“切”了一声，“对了，过几天我爸和顾伯伯会来重庆工作，到时候一起吃个饭。”他突然眼睛一亮，“诶？我想起来了，大三那年暑假，顾伯伯叫你去他的片场学习，那不就是邱桐的首部电影吗？原来你们那会儿就认识了啊！” “戴良，你是不是真的暗恋我？”楚焰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俯视还坐着的人。 “哈？”戴良一脸懵。 “你死心吧，我不喜欢你这款的。” “你滚啊！老子戴宇直！”虽然熟悉了之后知道楚焰很擅长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但戴良还是忍不住怒吼。 伴随着身后气势磅礴的大喊，楚焰笑着从戴良房间出来，看到邱桐正站在房门口，直直地看着自己。 第17章 第 17 章 “楚哥。”看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杨昭受不了地先开了口。 “昭昭，你们还没吃呢？”楚焰瞟了一眼二人手中的餐盒。 “哦，这个周末不是没开工嘛，桐哥带我和郭哥出去吃。本来想叫你一起……”杨昭的后半句因为邱桐的眼神憋了回去。 楚焰像是没注意到他俩的眼神互动，只是微笑着说：“那我先回房间了，有什么需要找我。”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桐哥……”杨昭看着一直盯着楚焰背影的邱桐，心里有些难受。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那天两个人明明腻歪得让她发愁该怎么向蔡漠隐瞒，但回到剧组后二人突然就疏远起来，而且并不是为避嫌而假装的疏远。楚焰没再跟他们一起吃饭，没再在收工后找邱桐说戏，连在片场都没有太多交流。邱桐也表现得满不在乎，但当了三年助理的她知道，邱桐很在乎。 杨昭的确是打算为邱桐隐瞒他和楚焰之间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的。因为她发现，这个三年来一直高速运转却不知疲惫、礼貌谦和但冷漠疏离的机器人邱桐，在楚焰来之后，逐渐变得像个真实的人类，眼睛里有了光，也有了情绪。 平心而论，无论是从工作中对她的态度，还是从发红包的力度上来说，邱桐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老板。而且说到底他也只是比自己大了三岁的同龄人，因此杨昭发自内心地为这个年轻老板的变化感到开心。而这几天邱桐藏不住的失落也让她看着有些心疼。 “昭昭，你去休息吧，明早叫郭哥过来一起吃饭。”邱桐说着提了提手中的打包盒。 “桐哥，我和郭哥吃这些就好啦，我去给你买新的。”杨昭有时候觉得这位顶流艺人未免有些太接地气了。 “哈？这么多呢，咱们仨才能勉强吃完吧？”邱桐为难道。 杨昭无语地从他手中拿过打包盒回自己房间了。 “卡！很好！今天的拍摄就先到这里吧。” 听到导演的收工指令，工作人员都开始收拾起来。 戴良看到邱桐和谢时安走来，毫不吝啬地夸赞：“小桐的表现真是越来越好了！今天这场戏的情绪很准确。当然，时安的表现也是一如既往的优秀。” “谢谢戴导，是时安姐带的好。”邱桐礼貌回复，同时认真看着监视器的回放，在心中默默对比着自己的表演和楚焰这段日子发给他的参考视频。 “还是小桐的学习能力强，”谢时安客气了一句，接着道，“小桐，你手臂的伤还是尽快处理一下吧，别感染了。” “啊？小桐受伤了吗？”戴良赶忙转身去看。 “戴导，我没事儿，只是划了道小口子。”邱桐说着就从旁边的纸巾盒抽了两张纸准备去擦右臂上的伤口，却被人一把抓住。 “昭昭去找医生了，马上过来。”楚焰轻握着邱桐受伤的手臂，防止接触到任何不干净的东西。 邱桐像被点穴一般，不再动弹，也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楚焰，感受着被对方握住的皮肤处传来的久违的温热触感。 被盯着的人则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只是低着头，仔细检查他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 在这种有些诡异的气氛中，戴良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扫来扫去，然后笑嘻嘻地说：“楚焰，前两天我就跟你说小桐的表演有很大进步。你看，今天这场发挥得多好！你可得跟你们老板说，要让小桐多拍电影啊。” “我只是个助理，你找蔡漠说去。”楚焰没什么表情地回道。 谢时安听到后在旁边捂着嘴偷笑。 “嘿！”戴良拿拳头捶了一下楚焰的肩膀，“能不能尊重一下导演的威严？” 这时杨昭带着剧组医生赶过来。 “走吧戴导，让小桐安心处理伤口。”谢时安拽走还想端一下导演架子的戴良。 戴良不放心地交代了医生两句才离开，刚走出去两步又返回来，叮嘱楚焰：“晚上别迟到啊！” “知道了。”楚焰头也没抬地回复。 “小桐也一起来吧。” 邱桐有些困惑地看他们。 戴良解释道：“小桐应该还记得顾恺嵩导演吧？顾导今天晚上过来，还有戴怀文编剧。顾导当年也算是楚焰的伯乐和恩师，所以趁这个机会聚一聚。” 邱桐有些迟疑：“我去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说起来小桐的第一部电影也是顾导的呢。”戴良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楚焰。 邱桐有些尴尬，他没好意思说他当时跟着剧组拍了四个月，但最后他的画面被剪得只剩下九分钟。不过也的确是这九分钟让他被蔡漠看到，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你快去接人吧，”楚焰转身对戴良说，“我们先处理伤口。” “哦对了，我爸说柏言蹊也来了。”戴良叹了口气，“这妥妥是你的局啊！不愧是楚大才子，息影多年，还能让这么多人围着你转。” 楚焰转头看着戴良，眼神里满是现在有工作人员在场你别逼我口吐芬芳。 邱桐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的互动，又目送戴良离开，直到撞上楚焰转回来的眼神，他才匆匆低下头。 “有点刺痛，你忍一下。”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给伤口消毒。但即便是在碘伏棉球接触到破损的皮肤时，邱桐也毫无反应。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一边包扎一边嘱咐：“伤口处要保持干燥，别沾水。明天我来给你换药。” “谢谢医生。”邱桐坐着，上身微微欠了欠。 “医生，请问饮食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一旁的楚焰开口。 “这个伤口不算严重，避免辛辣刺激、不要喝酒就可以。” “好的，谢谢医生。” “桐哥，那你晚上要去跟戴导他们吃饭吗？”杨昭在一旁小声问道。 邱桐没说话，抬头去看楚焰，对方正忙着发信息。 “不去了。”邱桐悻悻道，“昭昭，你去跟找郭哥吃晚饭吧，也不用帮我带了。我有点儿累，今天不想吃了。”说完他再次看向楚焰，“那麻烦楚焰哥替我向戴导道个歉吧。还有顾导，”他顿了一下，“顾导就不用了，他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 “嗯。那你早点儿休息。”楚焰应道。 “好。” 楚焰和杨昭一起把邱桐的东西拿回酒店，冲了个澡就匆匆赶去戴良预定的餐厅。他刚刚给戴良发信息说了邱桐的情况，本来他也不想去了，但是戴良说什么都没答应。楚焰想想也觉得这么爽顾老师的约确实非常不礼貌，所以想着就去跟老师说几句话再走。 他到的时候，包厢内只有柏言蹊一个人坐在餐桌旁的沙发上。 对方看到他后笑了笑，主动解释道：“戴老师带着顾老师去检查儿子的工作了。” 楚焰点点头，在靠门的位置坐下。 “听说你的小朋友受伤了，还以为你舍不得出门了呢。”柏言蹊调侃道。 楚焰听到后皱起眉，顿了一下才回道：“柏老师说笑了，我的老板还有其他助理。” “所以你不当导演，就是为了能陪在你的小朋友身边？” 楚焰略带惊讶地看向柏言蹊，对方脸上尽管仍挂着笑，但语气中却带有指责的意味。虽然重逢后第二次见面就问这种**问题，让习惯了职场假客气的楚焰感到不太舒服，但这才是他熟悉的柏言蹊，那个曾经经常在片场跟他吵得不可开交的人，而不是在SGY活动上见到的那个彬彬有礼的完美影帝。 “不是因为邱桐。”楚焰没什么表情地反驳道。 “那是为什么？”柏言蹊说着朝他走过来，“究竟有什么天大的难处，让大三就获得金梧桐奖、之后的每部作品都获奖的天才导演心甘情愿去做一个艺人助理？” 可笑之处就在于，的确没什么天大的难处，被前辈期待、被同行夸赞、被奖项认可的楚焰，当年就是很轻易地放弃了所谓的电影梦想。也许对他而言，梦想也没那么重要吧，至少没有外界期待所带来的压力以及对无法满足这种期待的恐惧重要。 楚焰还没来得及回应对方的逼问，戴良一行人到了，柏言蹊也随之恢复了贵公子的模样。 “顾老师。”多年后再次见到曾经全力栽培他的恩师，楚焰还是不免为自己的现状感到难堪和自责。 “小楚啊，好久不见。”顾恺嵩像个多年没见的长辈一样，热情地拥抱了一下他。 “楚焰，这位是编剧戴怀文，我父亲。”戴良在一旁介绍道。 “戴老师您好。” “你就是楚焰啊，以前总听老顾和戴良提起你，当时还想着很快就会有机会合作，没想到竟然过了这么多年，咱们才第一次见面。”戴怀文虽然把样貌身材遗传给了戴良**分，但大编剧的文人气质以及更明显的成功人士的风采，却是现在的戴良尚不具备的。 楚焰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们年轻人，早就看不上咱们这些老腐朽了，谁要跟你合作啊？”顾恺嵩笑着调侃自己的老友，为楚焰解围。 其他人看到顾恺嵩的态度，也就都没有再提楚焰转行的事情。一群电影人只是闲聊着各自的项目，不过看似闲聊，实则也是在互通有无、寻找合作机会。 楚焰听着这些基本都处于或即将踏入电影圈核心的人的交流，此时此刻很想对杨昭说，她口中不食人间烟火的柏言蹊，对凡尘俗事参悟得挺透彻的。 心里惦记着受伤的邱桐，再加上他也的确参与不到其他人的谈话中，楚焰呆了不到一小时，就跟几人道歉离开了。 楚焰用从杨昭那里拿到的邱桐房卡打开门，屋内一片漆黑。片场附近的住宿条件有限，邱桐也不想搞特殊，只让剧组给他定了普通的大床房，因此一进门就能看到屋内的全景。他很快适应了黑暗，视线扫了一圈，在哪里都没看到邱桐。就在他疑惑的时候，黑暗中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把他抵在房门上，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第18章 第 18 章 扑过来的人虽然身材单薄，但力气不小。那人双手捧着楚焰的脸，粗暴地啃噬着他的嘴唇。下半身也紧紧贴上来，不停蹭他的身体。那种急切与其说是出于**，倒更像是因为不安。 楚焰抓住邱桐的肩膀，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的身体推开。即便是在黑暗中，楚焰也能看到邱桐猩红的双眼。对方死死盯着他，两个人都喘着粗气，就这么对视了几秒钟，邱桐再次凶狠地亲了上来，同时双手去解他的皮带。 楚焰一边扭头躲避对方的亲吻，一边去抓邱桐的手：“邱桐，你干嘛？快停下！” 邱桐见面前的人不让他亲，便想也没想，直接跪下身去，专心致志地解面前的皮带。 楚焰几乎能感觉到邱桐喷出的气息，他慌乱地后退一步，伸手去拉对方的胳膊，刚感觉到手中的触感不对，就听到一声闷哼。他赶忙放开邱桐包着纱布的伤口处，也蹲了下去，用力抓住那双作乱的手。“别闹了。”他的语气中透着克制和无奈。 邱桐的双手被他牢牢抓住，楚焰看着对面的人仍然盯着他，嘴唇紧抿，下颌也绷得死死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准备随时扑上来撕咬他，但眼底却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感觉自己的心被这样的邱桐紧紧攥住，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扭作一团。楚焰叹口气，松开手，没给对方反应时间就紧紧抱上去。他一下一下轻抚着邱桐，从头顶到后背。怀里的人一开始还在挣扎，但逐渐安静下来，在他怀中摊成绵软的一团。 楚焰刚想放开，肩膀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转头去看，邱桐正咬着他不肯松口。他再次叹气，放松了身体，任由对方小狗似的叼着他肩膀的一块肉。他抚上邱桐的后脑，轻轻摩挲着。肩膀上的力道缓缓松开，邱桐侧头，嘴唇贴上了他的脖颈处。 “你讨厌我。”浓得化不开的委屈从邱桐的声音中溢出来。 “我没有讨厌你。”楚焰揽着对方腰的力道收紧，而轻抚后脑的动作却更加温柔。 “你没夸我。” “大家都在夸你。”他感觉到邱桐的双手环到他的身后。 “我想听你夸我。” “你最近进步很大，演得很好。” “我认真看了你发给我的东西，”邱桐好像不放心地又补充道，“全部都看了。” “嗯，真乖。”他忍不住微微侧头，嘴唇蹭上邱桐的耳垂，却没敢近一步动作。 “你还不理我。” 楚焰没有做声，在黑暗中静静地感受着唇边的柔软。 可能是自知理亏，邱桐很快转移了话题：“你刚刚抓疼我了。” 楚焰不舍地松开怀抱，牵着邱桐的手站起身。他担心突然开大灯会晃到对方的眼睛，只打开了沙发边的落地灯，然后拉着邱桐坐在沙发上，仔细检查他的手臂。还好，纱布没有移动位置，也没有血渗出来。 他抬起头，看见对面的人正定定地看着他。 楚焰心里发酸，后悔自己这些天对邱桐的冷落。他轻轻撩开对方挡住眼睛的一缕碎发，轻声问：“吃饭了吗？” 邱桐摇摇头。 “我带了些回来，我去热一下。”说着他就要起身，却被拽住。 楚焰刚一转身就被扑倒在沙发上，邱桐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几乎贴着他的唇，像是引诱，又像是祈求：“楚焰哥哥，别拒绝我好吗？” 下一秒，微凉的唇便完全覆了上来。不同于刚刚的暴躁和不安，此刻的邱桐只是轻柔地亲吻着他，带着些试探，还带着些讨好。这样的小心翼翼让楚焰根本无法拒绝。或许是感受到他的回应，唇上的轻触骤然加深，邱桐在撬开他唇齿的同时，手也向下探去。 楚焰强迫自己收回伸进邱桐上衣的手，轻轻捏住他的下颌，分开两人已经变得黏腻的吻。他的呼吸早已凌乱，但还是用最后的理智问：“邱桐，你确定要这样？” 邱桐眼中燃烧着渴望：“楚焰哥哥，我一直都确定。” 楚焰所有的克制瞬间土崩瓦解，他的双臂紧紧扣住这个仿佛着了火的人，将人翻到身下，深深吻了下去，任由那团火在他的四肢百骸里疯狂流窜，将他的身体和灵魂一并烧成灰烬。 邱桐醒来的时候已经能从厚重的窗帘缝隙看到清晨的阳光。身后的人紧贴着他，不仅手臂牢牢环着他的腰，还握着他的手，就连小腿也缠在他腿上。邱桐枕着楚焰的另一只手臂，浑身酸软无力，整个人融化在对方的怀抱中，感受着后颈处传来的温热气息。他发现对方握着他手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邱桐心里暗笑，这人怎么睡着也这么温柔啊。 他想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但刚一动，搭在腰上的手就又收紧了一些，甚至被他枕着的那条胳膊也弯起来抱住他的肩膀，身后传来带着些不安的轻哼。 他艰难地抽出被握着的手，安抚地轻拍对方的手背，微微侧过脸，对身后的人轻声道：“楚焰，松松手，让我起来。” “不松，”还没醒过来的楚焰难得耍赖，“你不松，我也不松。” 邱桐正要问什么不松，突然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他的脸立刻红了个彻底，使劲儿去掰这个老流氓的手臂：“你放开，我要起床。”虽然仍是耳语，但明显带了些气急败坏。 似是感觉到他真要起来，楚焰迷迷糊糊又不情不愿地问：“要开工了吗？” “没有。”坐起身的邱桐回头看着楚焰懵懵的样子，他笑着附身亲了一下对方的唇，“楚焰哥哥，我有点急事要回一趟北京。今天我的戏不多，蔡姐已经给戴导打电话调过了。” 楚焰顺势抱住他，两只手轻轻地在光滑的背上轻抚，咬着他的耳朵继续耍赖：“不让走。” “楚焰哥哥乖啦，我晚上就回来了。”邱桐闷闷笑了两声，还是艰难地挣开让他不舍的怀抱，没忍住又亲了楚焰一下，才起身去洗手间收拾。他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同时传来楚焰清醒的声音：“我去送你。” “不用啦，”邱桐刷着牙含糊不清地回他，“郭哥会送我，昭昭也跟我一起回去。” 楚焰这会儿已经站在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他：“我想去送你。” 邱桐伸手拍拍身后的人歪在他颈侧的头：“不要啦，别太高调了。现在才6点，你再睡会儿。” “晚上想吃什么？我提前买回来。”楚焰蹭着他的脖子问。 “想吃你。”邱桐不假思索地调戏道。不过刚过了一下嘴瘾，他就后悔了。身后的人开始不老实，邱桐怕真擦枪走火，连忙求饶。 直到他转过身跟对方认认真真地接了个绵长的吻，楚焰才肯放过他。 “你这钱挣得可真轻松啊！”戴良幽怨地看着对面容光焕发的楚焰，感觉眼前的早餐都不香了。 “顾老师今天还在重庆吗？昨天我离开的早，不知道今天还方不方便再去看看他。”楚焰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啊哟喂！昨天光顾着自己的心尖尖，不管恩师、前辈以及同辈楷模，”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戴良凑不要脸地指了指自己，“今天想起来尊师重道了？可惜哟，顾伯伯和我爸今天一早就离开了。” 楚焰听后有些失落。 即将开始一天忙碌的戴导闷头干饭，随口道：“不过柏言蹊还在，他一会儿就过来。” “他来干什么？”楚焰有些不解。 “影帝昨天说想客串个角色。本来我还以为他开玩笑，没想到是认真的。今天一大早微信我，说这段时间都在重庆，可以过来随时待命。”戴良看起来比楚焰还困惑，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两眼放光地盯着对面的人，“诶，他是不是冲你来的啊？年初不是刚在柏林跟你’表白’了？”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暗恋我呢？”楚焰面无表情道。 “你滚。” “谁暗恋我们楚导呢？”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两人身旁响起。 看到来人，戴良惊讶地问：“言蹊，你这么早就过来了啊？” 柏言蹊笑眯眯地回答：“我住的酒店离这里不远，也没什么事儿，就过来了。” “那成，言蹊，先让楚焰陪陪你，我得去跟演员对今天的戏。” “他方便吗？不是得协助邱老师的工作？” “他可太方便了。”戴良阴阳怪气道。 楚焰没找到机会拒绝，就被戴良扔给了柏言蹊。 “看你今天这个样子，你的小朋友应该没什么事儿了吧？”柏言蹊瞥了楚焰一眼，语气带着一丝讥讽。 “谢谢影帝关心，我的老板没事儿。”楚焰也没好气道。话音未落，他手里就猛地一沉，低头去看，发现是一本厚厚的英文剧本。楚焰抬头看向刚把剧本塞过来的柏言蹊。 “这是Markus Schmidt导演即将开拍的新片，其中有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中国背景的，但是他定下来的那个华人副导刚出了一场很严重的意外，不能进组了。他托我介绍中国导演，我推荐了你。这位欧洲三大的满贯获奖导演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吧？这个片子主要在德国拍，还会去中亚和东南亚，预计拍摄半年，不过导演希望这个人能跟完后期，所以前后可能得一年。”柏言蹊一口气介绍完。 楚焰低头看着剧本，没有吭声。 柏言蹊接着道：“不管你当时在国内拍电影遇到什么困难，这是国外的项目，没影响。” “可是……” “别’可是’。你别告诉我你真打算这么混一辈子。而且，你那个红得如日中天的小朋友能看上这样的你吗？” 第19章 第 19 章 邱桐直到第三天都没回来。 楚焰看着微信中满屏的绿色，除了第一天落地后报平安和当天晚上发了一个“想你”的小猫表情，这三天邱桐再没有给他发信息。无论他怎么联系，对面都是死一般的沉寂。楚焰第二天联系杨昭，对方也只是匆匆回了个“桐哥一切安好”。 他知道邱桐“一切安好”。杨昭回复他不久，就接连爆出“邱桐夜会美女”、“邱桐与同性友人举止亲密”两条热搜，照片虽然模糊，但还是迅速引爆各个社交平台。一边是各种聚焦在下三路的讨论甚嚣尘上，一边是邱桐的粉丝军团四处征伐，但艺人方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邱桐再次请假且擅自延长假期，导致工作安排频繁调整，让原本就对这位渣演技顶流颇有微词的剧组工作人员现在更加不满。大家也不再掩饰，明目张胆地讨论起邱桐是直是弯，并迅速发展成更为恶毒猥琐的谣言，说邱桐前面伺候女人后面伺候男人。直到戴良实在看不下去，当众训斥了两个工作时间八卦的道具师，人们才稍稍克制。 楚焰捏着手里的烟，却迟迟没有点燃。他担心如果今天邱桐回来，自己身上有烟味会让对方不喜欢。这种担心让楚焰不由得苦笑一声，恍然间他有种昨日再现的感觉。 八年前，还来不及回味初吻的甜蜜，楚焰就接到三年没有音讯的母亲的电话。当他匆匆赶回老家，却只见到一位西装革履的律师，带着他办理房产过户、财产移交等手续，而他的母亲却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律师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这个落寞的青年：“好歹你妈还给你留了这么多实在的东西，比99%要跟子女断绝关系的父母强太多了。况且咱们国家也没有法律意义上的断绝母子关系这一说，过两年等她消气了，你再去找她就行。” 消气。她怎么会消气？父亲已经过世，而自己……无论他怎么做，恐怕都难以再让母亲消气。 楚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坐了一晚上，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心中残存的一点对修复母子关系的期望彻底熄灭。他第二天将房子委托给中介去卖，就马上启程返回北京。 四处寻找邱桐的时候，楚焰多希望能立刻抱抱他的少年，告诉他自己没有爸爸现在也失去妈妈了，告诉他自己真得很难过。 当楚焰终于在片场的一个角落看到心心念念的人时，那个红发少年正跟一个女演员亲得难舍难分，女人的手熟练地撩拨着少年的身体。邱桐当时是那样投入，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在旁边站了好久。当他终于发现自己时，也只是开朗地为他们做介绍。 “楚焰哥，这是我女朋友，小丽姐。” “讨厌啦，干嘛叫人家姐？”女人娇羞地依偎在少年身上。 “小丽。”邱桐低头看着女人暧昧道。 楚焰盯着少年被吻得微微红肿的唇，回忆起前天晚上对方似乎并没有这样。想必相较于二十二岁还生涩又笨拙的自己，还是娇软的女人更能让他动情吧。 新消息提醒的声音将楚焰拉回现实。他赶紧拿起手机，对面却不是期待的人。 “楚焰，Markus导演那边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下个月就要开机。” “你这周末前必须得做决定。” 不停弹出的信息让楚焰有些头疼。 他转头看向旁边书桌上的剧本。楚焰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他不可能得到“副导演”的职位，但是能参与到这种世界级大师的项目中终究是很多电影人的梦想。 不过他也清楚，这个职位的候选人并不会太多，成熟的导演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尴尬的职位，但这位大师肯定也不想找菜鸟。楚焰这种曾经拿过世界级的奖项——尽管是短片，但是现在又不在第一线做导演，还具备不错的语言能力，对于对方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选择。这恐怕就是柏言蹊会推荐他的原因。 想到柏言蹊，楚焰觉得自己是有点运气的。他一直是个不擅社交也不爱社交的人，但这么多年过去，曾经被他冷落的大学同学、被他辜负的恩师、不再联系的旧日合作伙伴，竟然都愿意不计前嫌，甚至慷慨地向他伸出手，无论是给他友谊、还是给他工作。 但是……楚焰又想到了邱桐。他忍不住嘲笑自己，都三十了，竟还是个恋爱脑。 邱桐第四天下午终于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蔡漠。蔡漠挨个去跟工作人员道歉，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又关起门来跟戴良聊了很长时间。 楚焰终于找到跟邱桐单独相处的机会，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看着窝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脸疲惫的人，想伸手去摸摸对方的头发，却犹豫了。邱桐这次回来，虽然见到他还是热情地叫着“楚焰哥”，但他感觉到了对方的疏离。 楚焰没有纠结太久，蔡漠就怒气冲冲地回到房间，后面跟着同样生气的孙彧和一脸担忧的杨昭。 “都什么人啊？前脚收礼物，后脚就在网上黑人？”蔡漠怒道。 “又怎么了？”邱桐睁眼，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直不做声的楚焰，目光才转向蔡漠。 “不知道是哪个精神病，在网上乱说你不好好拍电影，天天忙着接商务、谈恋爱。也不知道是谁家运作的，直接就空降热搜了。”孙彧也是火冒三丈。 楚焰听到后打开手机去看，果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原帖的转发量已过百万，其中不乏诸多大V。并且已经有自媒体开始声情并茂地解读、讲述、表演，就好像他们全都在这个剧组。 楚焰翻出原贴看，其实只是一篇不太长的小作文，讲某个只会拍偶像剧的顶流艺人，终于靠带资进组拿到电影资源。演技稀烂不说，在拍戏期间纵容粉丝干扰拍摄、影响其他演员休息，还多次请假参加商务活动，打乱拍摄计划。最近更是旷工去“谈恋爱”，结尾还用很暧昧的语气说这位漂亮的男艺人男女通吃。 以楚焰在星寰娱乐工作三年的经验来看，原帖的发布者不像是职业黑子，倒更像是个普通牛马发牢骚抱怨不靠谱的同事。但从内容的详细和精确程度来看，这人大概率是《潜夜者》的工作人员。楚焰翻了翻发布者以前的内容，就是很寻常的生活记录，偶尔隐晦地吐槽一下正在合作的艺人。其他帖子几乎没有转发，评论也就是那十几个互关账号。 他更确定这人并不是受人指使故意黑邱桐，只是被有目的的人利用了，才导致事件迅速发酵。这个想法让楚焰既惊讶于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形成的思维定势，也为自己的被驯化程度感到一丝恐惧。 如果不是“被利用”呢？如果只是原帖引发了同样被猪队友坑过的打工人的共鸣呢？不过，现在在互联网上发声的，有几个人是因为“共鸣”，又有几个人相信他们自己说的话呢？转发一条热帖，和在流水线上拧一个螺丝钉、在格子间里打一个推销电话，在今时今日，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然而，此刻楚焰看着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蔡漠和孙彧，还是不禁想问，原帖描述的事件，除了“纵容”和“多次”，其他不也是事实吗？ 邱桐听到后又闭上了眼睛，恹恹道：“别在意了，他们想骂就骂吧，这次骂得也没多狠。” “这种程度放在平时的确没什么，”蔡漠为难道，“但现在不是想找戴导商量提前杀青的事儿吗？现在舆论是这个风向，要是提前杀青的事儿再传出去，岂不是火上浇油？” “为什么要提前杀青？”楚焰忍不住问，他知道如果再因为邱桐而去更改剧组的工作安排，“众矢之的”恐怕都难以形容邱桐将要面对的处境了。 屋内一时间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蔡漠才解释道：“青柠视频那边有个S 的大项目，小桐这次回北京好不容易才抢回来。”说着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仍然闭着双眼的邱桐，“但对方希望下个月中旬就能开机。所以我们想跟戴导商量一下能否把小桐的戏挤一挤，让他提前两周杀青。” “那就是只有四周的时间留给这部电影。”楚焰语气冰冷地陈述道。 这次没有人再回应他。 纵然百般不愿，戴良终究无法反抗投资方。星寰娱乐已征得另外两大资方同意，三方共同给戴良施压——尽管使用的方式各不相同，最终还是迫使他按照蔡漠提出的死线再次调整邱桐的拍摄日程。 本来邱桐最近一个多月刚有些进步，戴良还想着能不能把之前表现欠佳的部分进行重拍，这样就能取消他中途想的“歪招”，用正常的方式呈现邱桐的角色。但是现在又出现这样的情况，戴良也只想破罐子破摔，赶紧完事儿好把这尊大神尽快送走。 “你这导演当得不容易。”短暂的休息间隙，凑在一起抽烟的柏言蹊拍了拍戴良的肩膀。 “他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演技，老戴也不至于这么难。”沈砚愤愤不平道。 “别这么说，大家风格不同。”柏言蹊转头望向远处坐着看剧本的邱桐和旁边站着的楚焰。 “人比人，气死人。本来这一个来月，我们还觉得他终于开窍了。这跟你放在一起，真是……”范卓文叹着气憋回去后半句话。 “戴导，要不把我的部分删了吧？本来你们赶工已经够辛苦了，我就别再给你们添乱了。”柏言蹊道。 “别啊，影帝客串这是多大的彩蛋啊！更何况你还零片酬。我得扶多少老奶奶过马路才能得到这种好报啊？”戴良一口拒绝。 “就是，同台不可怕，谁丑谁尴尬。让顶流的粉丝看看，什么才叫演戏？”沈砚狠狠的碾着地上的烟头。 几个人正准备回去继续拍摄，范卓文的助理跑过来。“戴导、范哥，我得请假回一趟家。”面前二十多岁的男人一副要急哭的样子。 “小刘，怎么了？你别急。”范卓文安慰道。 “我妹在学校被邱桐的粉丝打了。” 第20章 第 20 章 邱桐粉丝开盒素人事件已经发酵了三天。 当初在网上吐槽的是摄影组的小刘，他的个人信息被扒得干干净净。已经注销全平台社交账号的他这几天还是会不停收到骚扰电话和短信。 小刘未婚且尚跟父母一起居住，因此父母家也收到了大量诸如骨灰盒、灵牌，乃至死动物之类的快递和包裹。 甚至小刘父母所任职的公司都被多次举报违法经营。直到官媒再次公告，恶意举报需要承担法律责任，举报者们才消停下来。即便如此，小刘的父母还是被各自公司要求先停工一段时间。 然而最疯狂的，还是正在上中学的小刘妹妹身份被曝光后，被同校的邱桐粉丝霸凌。虽然尚未上升到如小刘请假时所误以为的肢体冲突，但小刘妹妹仍然难以承受，只能暂时请假在家。 “真得不做些什么吗？”楚焰看着一屋子的人，第三次问道。 还是没人应答。 过了一会儿，杨昭忍不住小声解释：“楚哥，刚出事的第二天我们就跟所有粉头都沟通过了，让他们一定控制住极端粉丝。但你也知道，桐哥的粉丝太多了，并不是所有粉丝都能联系到，也不是所有粉丝都听劝，所以……”她一脸为难，不知该如何继续。 “那就任由事态这么发展下去吗？” “我们也不想啊！”孙彧高声道，“现在网上一面倒地都在骂小桐。但是他们越骂，粉丝就越疯狂。粉丝越疯狂，他们就骂得更厉害。这种负面舆情根本就控制不住！” “这是负面舆情的事儿吗？”楚焰简直难以置信，“重点难道不是被开盒、家人被骚扰，他本人甚至收到死亡威胁的那位工作人员吗？” “难道是我们让人开盒的？还是我们让那个刘什么的在网上乱说话的啊？”孙彧的声音进一步提高。 “就算小刘有错，不应该在网上发布指向性那么明显的内部信息，但是他的父母和妹妹是无辜的啊。” “那你希望我们怎么做呢？”蔡漠冷冷地看着楚焰。 “不可以发一条声明吗？”楚焰现在脑子很乱。其实他也不知道如果发声明，内容应该写些什么。他只知道，现在剧组上下对邱桐的憎恶情绪已经达到顶点，连戴良都不愿再制止这种恨意的扩散和谣言的传播。他只知道，即便有邱桐粉丝四处控评，但仍然阻止不了大多数人对邱桐的辱骂。 显然楚焰没想明白的问题，蔡漠早就想过了：“发什么？制止粉丝吗？到现在你还觉得那些疯事儿都只是小桐粉丝干的吗？难道就没有人打着粉丝的旗号，其实是在黑小桐，甚至只是单纯找了这个借口发泄个人怨气吗？” “一开始开盒小刘、公布信息的，总是粉丝吧？”楚焰的脑子更乱了。 果然，蔡漠一字一顿地问他：“你怎么能确定？” “那，那至少可以跟小刘道个歉吧？”楚焰只是觉得，总得做些什么，好让邱桐的局面不这么被动。 “道歉？”蔡漠好像看傻子似的盯着楚焰，“公开的还是私下的？是以小桐个人名义还是以公司名义？”她冷哼一声，接着道，“无论是哪种，只要小桐就这件事发声，那就是主动跟粉丝行为扯上关系。难道以后无论是谁，只要说自己是邱桐粉丝，小桐就要为他的行为道歉，甚至买单吗？” “那你们享受着粉丝带来的名利，难道不应该为粉丝行为买单吗？” “‘你们’，小楚，你也说了，是’你们’，”蔡漠露出没有温度的职业微笑，“你的工作是帮小桐完成电影拍摄，至于其他事情，就不麻烦小楚你操心了。” 在蔡漠打算继续进攻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邱桐开口：“蔡姐，你们先出去一下吧。” “小桐！”蔡漠转头狠狠盯着邱桐。 “我跟楚焰哥说几句话，”邱桐看了一眼手机，“这不也到午饭时间了吗？你们先去吃饭，顺便帮我带些回来。”看到蔡漠还是不为所动，邱桐扯出一丝笑容，“蔡姐，你也知道这几天我都没好好吃饭，现在胃有些不舒服，你去帮我买点药吧，再带点吃的回来。今天下午连着晚上都要拍戏呢。” 蔡漠瞪了他一眼，气冲冲地离开，没有再看楚焰。孙彧和杨昭也赶紧跟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楚焰和邱桐，两个人看着对方，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你的胃……”还是楚焰忍不住先开口。 邱桐笑了一下：“骗蔡姐的，要不然她不会出去。”随后他移开目光，“楚焰哥，你也别怪蔡姐，她本来想给那个工作人员一笔钱的，至少能让他们一家这段时间住酒店躲一躲。但是赵总不让，说是如果这么做了，再被曝光的话，倒好像是我们在花钱捂嘴了。” 楚焰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好一会儿，重重地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我只是觉得小刘和他家人平白无故遭受这些，实在太可怜了。” 邱桐咬了咬牙，终究没能成功咽下嘴边的话：“也不是‘平白无故’吧？”他顿了顿，继续道，“毕竟一开始是他发了微博。” 听到这话楚焰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到邱桐脸上带着笑意，不是支走蔡漠时牵强但装出撒娇的笑，也不是刚刚对自己说他的胃没事时安抚的笑，而是一种既凉薄又讽刺，但又仿佛全然不在乎的笑。 “所以你觉得小刘是咎由自取？” 邱桐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做出了楚焰不想听到的回答。楚焰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堵在胸中的那口气在不受控地向上冲。 “他发博，难道不是因为’一开始’，”楚焰刻意把邱桐刚刚提到的“一开始”咬得很重，“你的粉丝骚扰剧组，你请假拍照给粉丝发福利，你又请假去参加商务活动、带货直播，前几天你再次请假去北京……”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邱桐去北京做了什么。 他看到了邱桐逐渐瞪大的双眼，但还是冰冷地继续：“就是因为一开始你的这些行为，所以剧组工作人员的日程安排一再调整，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加班。现在又因为你需要提前杀青，所以他们得更严重地加班。难道他们就不能抱怨一下吗？” 邱桐只是失态了一瞬，便马上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他微笑道：“看来楚焰哥跟那位工作人员的想法倒是很一致嘛。但是楚焰哥还少说了一个‘渣演技’。我要是像柏言蹊那样的影帝，他们也许就不会这么怨气冲天了吧？” 楚焰知道，这几天柏言蹊在剧组客串，从各方面都给邱桐造成了很大压力，但是：“柏言蹊肯定不会在电影拍摄期间去做无关的事情，他是因为认真对待表演才拿到影帝。他是因为敬业得到尊重，而不是因为他是影帝才得到尊重。” “是！柏言蹊什么都好！他天才，他敬业，他淡泊名利，他人见人爱！”邱桐站起来，有些焦躁，“是我咎由自取！” 楚焰没有答话，虽然第一次见到邱桐情绪这么失控让他有些意外，但此刻他实在不想说任何违心的话。 邱桐盯着楚焰，对方就那么沉默地注视着他，似乎在默认他所说的“咎由自取”。他想走到楚焰面前，却无法挪动一步。从未有过的失控让邱桐也有些后怕，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还是抱了一丝希望，他问面前的人：“楚焰，你是不是觉得，这几天我在网上受到的攻击，也是咎由自取？” 楚焰的再次沉默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跌进了那个无边的黑色森林。心里越难受，邱桐的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还是你从来都不认为，我也是网爆的受害者？你知不知道，我也被电话和信息骚扰过，我的公司，我的外婆，也收到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包裹。”说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邱桐甚至笑出声，“我知道了，你一定认为这是我应该承受的。毕竟这些骚扰相对于我得到的名利，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没这么认为。”楚焰终于开口。 这次轮到邱桐沉默，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楚焰，等待对方的下文。 “我只是想说，你毕竟不是刚出道，也不是什么糊咖，为什么你不能争取更多的主动权、话语权，而要一味地被公司和粉丝牵着鼻子走？你明明想要好好演戏，但还是要服从公司的安排，花那么多时间去做商务活动。你明明不喜欢粉丝的一些行为，却还要无底线顺着他们。你明明是个善良正直的人，却放任蔡漠和赵岐年对这件事冷处理。”楚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谜题。 “你别给我扣这些大帽子，”邱桐冷笑一声，“我就是一个只想挣钱的人。商务活动能让我挣钱，我就参加。粉丝能让我挣钱，我就顺着他们。至于别人的好坏死活，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小刘因为骂我被网暴、开盒、骚扰，我又因为他所承受的一切被骂。我们都是咎由自取，我们也都自食其果了。这不挺公平的吗？” “可是，你可以不这样生活啊！” 邱桐再次被气笑，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恶毒：“那应该怎么样？像你一样，从一个得奖导演，变成一个艺人助理吗？我应该这么生活吗？” 果然，楚焰猛地站起身，怒视着他。 “怎么？”邱桐不准备停下来，“我戳到你痛处了？楚焰，你究竟是对我的生活不满，还是你把对自己生活的不满转移到我身上了啊？” 第21章 第 21 章 楚焰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着。 看到对方这个样子，邱桐心中产生强烈的、扭曲的快感，他甚至无法压抑自己上翘的嘴角。他同样盯着楚焰，目光中毫无怯意。邱桐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等待对方的回复，等待这颗子弹击中对方的心，等待看到被他击中的伤口流出汩汩鲜血，等待楚焰用这鲜血化成利剑反杀自己。 “至少我不会源源不断地制造垃圾，也不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一切责任都推给别人。”楚焰冷声道，“烂剧是公司塞给你的，配音是制作方要求的，低分是没看过剧的人故意打的，恶评是黑粉和对家运作的。这次开盒、网暴，也不是你粉丝干的。你多无辜啊！甚至这一切信息都是蔡漠和赵岐年告诉你的，你连这个责任都不必承担。你说我把对自己生活的不满转移到你身上，那你呢？你甚至连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样都不知道！”楚焰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想必这次在北京跟那些男男女女传的绯闻，也一定跟你没关系。” “至少跟你没关系。”邱桐对楚焰的反击无感，甚至因为对方指责的程度之轻而感到些许失望，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射出第二颗子弹。 他当然知道楚焰对他的心思。虽然十七岁的他曾有困惑、有害怕、有不确定，但后来当他再回忆起那会儿的相处时，也大概猜到了楚焰的想法。而这次重逢后，尽管楚焰面对他时的克制是邱桐所不熟悉的，但是对方看他的眼神，这些年邱桐可见过太多了。更何况——邱桐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锥子狠狠地戳着，一下又一下——楚焰还对他那么那么好。 果然，楚焰跌坐在沙发上，笑得苦涩：“是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你高兴了就逗弄两下，用完了就扔在一边的玩具罢了。以前是，现在也是。” “玩具谈不上，只是互相玩玩罢了。”邱桐的内心在不断阻止，但他却无法停下来，“难道，你以为我们睡过两次——哦，是你草过我两次，你就能对我指手画脚了吗？我草过的人多了去了，可我也没你这么爹啊。”说完他还故意摆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如他所愿，楚焰离开的背影都好像碎了一般。 随后进入房间的杨昭刚想要问什么，看到邱桐冰冷的眼神后，顿时吞下已到嘴边的话。邱桐看着杨昭带回来的虾，面无表情地全部倒进垃圾桶。 邱桐中午还是什么也没吃下，只是吃过胃药就去了片场。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佳的他表现得更差了，柏言蹊第一次这么拼尽全力地去带动对手演员，但得到的却是毫无灵魂的机械反应。 楚焰直到第二天上午都没有再在片场出现。蔡漠也是临近中午才得知，楚焰前一天晚上回了北京，今天一早就去公司跟赵岐年递交了辞职申请。 “离开了也好，小楚本来也不太适合这份工作。”蔡漠看了一眼正在补妆的邱桐，对方对她所说的毫无反应，又或许他已经被胃痛和疲惫折磨得做不出任何反应了。她继续道：“听赵总说，小楚要去国外拍戏，好像还挺急着要走。因为不涉及到竞业禁止，所以赵总也就直接批准了。” 邱桐转头看着蔡漠，仍然没什么表情，他似乎想要牵动一下嘴角的肌肉，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于是又转回去，继续目光空洞地盯着化妆镜。 终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邱桐这个样子让蔡漠有些心疼。她递过去一块苏打饼干：“小桐，你刚刚也没好好吃饭，我看下午有一场重头戏，你吃几块苏打饼干垫垫肚子，也能缓解一下胃痛。” 邱桐沉默着摇摇头。 蔡漠叹了口气：“只剩下不到三周了，再挺一挺就过去了。姐在这里陪着你。” 不过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确认楚焰已经彻底离开，邱桐反而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和楚焰重逢之前的样子。他很认真地吃饭、吃药，不知疲倦地赶工。 虽然邱桐的工作质量一般，但他的工作态度让戴良也的确没法挑剔什么。更何况戴良还被楚焰托孤似的恳求一定要在最后两周半照顾一下邱桐。 楚焰在离职后的第二天，除了给戴良发去殷殷叮嘱，最终还是没忍住，也给邱桐发了一条信息。只是一直到一周后他登机前一刻，都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复。 倒是等来一条热搜，官宣邱桐和顶流女艺人安澈合作的古偶大制作即将开拍。而前段时间爆出的所谓邱桐密会男、女友人，也只是他为了这个项目跟安澈、青柠视频公司的高管，以及几个相关人士聚餐。剧方直接在官宣的同时发布了聚餐照片，是当初那些热搜图的清晰完整版。 至此，邱桐的所谓异性、同性绯闻都不攻自破。自然免不了有人嘲讽这种炒作方式太没品，但很快便被淹没在双方粉丝发布的“期待强强联手，重新定义仙侠天花板”的整齐划一的海量评论中。 楚焰看完热搜，便卸载了曾经为在星寰娱乐工作而注册的所有社交软件，登上了飞往德国的航班。 “楚焰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德国了吧？”戴良问柏言蹊。 “我朋友昨天就接到他了。楚焰这个死轴，我朋友怎么劝，他都不肯住人家，非要住酒店。”柏言蹊叹了口气。 “这才是楚焰会干的事儿啊，他要是住你朋友家那才奇怪呢。”沈砚笑道。 柏言蹊吸了口烟：“不过不住也好，我那朋友是个骚零，要是把楚焰拐走了……” “楚焰又不是，”沈砚被柏大影帝直白的用词呛到，一边咳嗽一边打断他，“怎么会被拐走？” 戴良和柏言蹊一起白了他一眼。 “难道楚焰是？怎么可能啊？”沈砚难以置信地看着二人。 “怎么？你还歧视同性恋啊？”柏言蹊眯起眼睛盯着沈砚，刻意浮夸地质疑道。 沈砚连连摆手：“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同性恋不是都很精致吗？楚焰是长得还行，但……” 他没说完，但几个人都顺着他的话想起了楚焰平常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不由得嘴角抽搐。 戴良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挤眉弄眼道：“楚焰虽然不精致，但人家有吸引力啊。”说着他假装不经意地瞅了一眼柏言蹊。 沈砚听到后惊呼：“戴良，原来你真暗恋楚焰啊！我平常都是开玩笑的，难道你也是弯的？”他感到自己的直男世界观崩塌了。可是他见过戴良的几任女朋友啊，想到这里，沈砚面容扭曲地看着面对的戴良，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世界观正在碎成渣渣。 “你给我滚！老子铁直！”为了避免误会，戴良这次不加掩饰地朝柏言蹊努了努嘴。 沈砚一脸迷茫地看着两人。 柏言蹊受不了地笑了笑，无所谓道：“当年我们的戏杀青后，我是跟楚焰表白过，也追过他一段时间，但是他没接受。”他顿了一下，有些挫败地继续，“他不光是没接受，是压根没搭理我。” “你也是？”沈砚再次瞪大眼睛，不过这次倒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你是到不稀奇，男演员嘛，”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柏言蹊，点着头道，“而且你这个样子，倒也符合。” “唉，那我就无话可说了。给Markus Schmidt导演当副手这么好的机会，你肯定是优先介绍给心上人啦。”戴良夸张地叹了口气。 “得了吧你，真让你去给别的导演当助理，你会去吗？”柏言蹊白了他一眼，“况且，Markus导演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还不认识戴大公子您呢。” “是啊是啊，要不是托我爸的福，我也没机会认识柏影帝您啊。”戴良毫不示弱地阴阳回去。 “戴良，你确定你不是？”沈砚仔细瞅着他，认真道，“你嘴欠的劲儿，倒是挺符合大众对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的。” 戴良话不多说，直接一脚踹上沈砚屁股。随后又一本正经地问柏言蹊：“你跟我爸和顾导那个戏谈的怎么样了？这几天忙得脚不着地，都没来得及问你。” “昨天刚拿到剧本，我还在看。” 看到柏言蹊似乎并不打算透露自己真实的想法，戴良便换了个话题：“不过这段时间真的太谢谢你了，你给我们这个戏的质感都提升了一个层次。” “少来！戴导别到时候把我都剪了才好。” “怎么会？还希望未来路演的时候你来助阵呢！” 三人说完就向片场走去。 “怎么了老沈？”戴良揽住还在沉思的沈砚，挤眉弄眼道，“还没缓过劲儿呢？” “昂，没想到楚焰是。”沈砚又看看一旁的柏言蹊，“更没想到柏影帝和楚焰还有过一段……” “打住！我那是单方面喜欢，而且都是五六年前的事儿了，那可不算’有过一段’。况且，喜欢楚焰的又不止我一个。”柏言蹊说着看了看已经回到拍摄场地等待的邱桐。 戴良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只有沈砚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俩。 邱桐收到了楚焰的微信，但是他一直没点开。不知道楚焰是怎么发的那条信息，在预览中只能看到“邱桐：”。不过这条信息很快就被大量涌进来的工作内容挤到了他看不见的位置。 杨昭不知从哪里得知楚焰是去了德国，而且是柏言蹊推荐的机会。但邱桐很快阻止了她的进一步分享。他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个所谓他正式出道后首部电影的拍摄，尽快回到他熟悉的生活，忘记他不该记住的人。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浪费粮食[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邱桐在《潜夜者》的戏份杀青得悄无声息。由于他要连夜赶回北京参加下一部剧的动作特训，因此剧组没有为他安排常规的杀青宴。不过戴良还是为他办了一个简单的杀青仪式，只是经过一个月高强度运转的工作人员都已经没有心思和精力配合，现场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不走心地鼓了鼓掌。 邱桐像是感受不到尴尬一样，一如既往地带着非常礼貌谦和的笑容，真诚感谢了在场每一位工作人员，似乎完全看不懂面前的嘲讽眼神，也听不到不远处的阴阳怪气。 跟邱桐同样“心大”的是当天也有拍摄的柏言蹊，他不仅全程兴致勃勃地配合，还非要看着邱桐当面通过他的微信好友申请。其态度之热情，让邱桐都搞不懂他究竟想干嘛。 十天的高密度动作特训后，邱桐就匆匆赶往横店，进入与长红十年的超级顶流安澈合作的仙侠古偶《仙魔契》的剧组。 在威亚钢索划破空气的嘶鸣声中，邱桐被猛地拽离地面，急速升向半空，衣衫在疾风中猎猎翻飞。跟随对讲机传出的指令，邱桐腰腹瞬间发力，身体借钢索之力凌空旋转。 三个黑衣人从不同方向荡来，威亚绳吱呀作响。邱桐足尖在最先袭来的一人肩头轻点，借力再起，完成一个几乎违背重力的一字马。 钢索骤然收紧，勒得他肋骨生疼，但他脸上仍维持着角色应有的淡漠。邱桐旋身，随着第二人横扫过来的长戟顺势后仰，腰肢弯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弧度。 紧接着第三人扑来，邱桐感到背后钢索猛地一扯，整个人被拽向斜上方，他趁机完成鹞子翻身，站定后目光坚毅地直视镜头。 导演喊停之后，邱桐身上的威亚缓缓放松，他慢慢落在下方的厚垫上，汗水立刻从每个毛孔涌出，浸透里衣。 “小桐的动作戏还是这么漂亮！”导演轻拍着邱桐的肩膀，由衷赞叹。 “这次准备得有些仓促，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导演一定指出来。”邱桐擦着汗，客套地回应着。 “小桐太谦虚了。不过这段时间动作戏安排得比较多，也实在辛苦你了。赶紧去休息一下，咱们晚上还有一场重头戏。” 回到自己的休息区后，邱桐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肋骨处的疼痛也随着呼吸逐渐加重。他的表情依然维持着平静，只是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桐哥，你的伤……”一旁的杨昭担忧道。 “没事儿。”邱桐朝对方安抚地笑了笑，低头看起了剧本。 前两天高强度的特训伤到了邱桐去年拍戏受过伤的肋骨。医生原本建议他最好静养一段时间，但邱桐确认过骨头没事后，还是按计划进组了。 这次《仙魔契》将拍摄周期压缩到40集体量古装剧的极限4个月。作为男一号，邱桐几乎每天都有戏份。由于准备时间不足，开拍前邱桐只匆匆看过一遍剧本并且只来得及背前两三周内容的台词，因此在开拍后，除了每天长时间的拍摄，邱桐还要利用一切休息时间背台词。 “桐哥，还是先吃饭吧。要不一会儿放凉了，你再吃晚上又得胃疼。”杨昭把盒饭伸到邱桐面前，“今天可得拍到后半夜呢。” 邱桐这几天的确是被胃疼折磨得够呛，于是他听话地接过来，一边吃饭一边嘱咐：“昭昭，一会儿开拍你就和郭哥先回去吧，不用等我。拍完后我跟着导演的车一起回酒店就行。” “那哪儿行啊？哪有明星熬夜拍戏，助理和司机在酒店睡大觉的？”杨昭连连拒绝。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感叹：“怎么安澈姐挂一番，反而那么轻松啊？都好几天都没见着她人，听说是去录综艺了。” 邱桐笑了笑：“羡慕啊？” “当然啦！”杨昭说完后挪了一下小板凳，凑到邱桐身边，神神秘秘地接着道，“不过我听蔡姐说，安澈姐自己的公司是这部剧的主投之一，这剧的配角几乎被她公司的艺人包圆儿了。”说到这里她翻了个白眼，一脸轻蔑地补充，“哦，除了咱们那位’太子爷’。” “昭昭现在真不简单啊，连资本的事儿都清楚。”邱桐调侃。 杨昭不管对方是否感兴趣，继续兴冲冲地八卦：“也是奇怪了，安澈姐那种神仙颜值，怎么签了几个整容怪啊？不过他们公司有个人整的跟桐哥你还挺像的呢。” 邱桐白了一眼一脸坏笑的杨昭，懒得回应。他转移话题道：“褪黑素再给我两颗。” “啊？”杨昭睁大眼睛，“桐哥，你又吃完了？这么大强度的工作，我每天刷牙的时候都能站着睡着，你怎么还需要褪黑素啊？” “年纪大了就容易失眠多梦。”邱桐假装严肃地说着，同时站了起来，“刚吃多了，我去走走消化一下。你回去之前记得把褪黑素给我留下。” “我不会回去的！”杨昭恨不得对自己的老板发誓，转而又嫌弃道，“桐哥你才吃了一半米饭就吃撑了？现在太瘦是会被骂的哦！” 邱桐无奈地笑笑，拎着餐盒溜达着去找垃圾车。 路过吸烟区的时候，看到两个穿着戏服的男艺人正靠着墙一边吸烟一边聊天，二人显然没有看到他的靠近。 一身黑色戏服的男人说：“你找你那个前男友啊。” “我哪个前男友啊？”穿青色戏服的男人看起来既疑惑又烦躁。 “就那个以前做导演的，你说他还得过欧洲的什么奖。” “你说楚焰啊。” 听到这个名字，邱桐停下来，正好被旁边的一个供配角和群演换装的临时帐篷挡住身影。 “对，你不是说他在星寰娱乐吗？” “首先，他不是我前男友，一个炮友而已。”青色戏服不屑地说。 “啊？我记得有一次你带他来玩儿，那人虽然很无聊，但看起来对你蛮好的啊，可不像是对炮友的态度。” “老处男一个，”青色戏服语气夸张，“我认识他的时候，他都二十七了，还没跟人上过床。而且还是个性冷淡。真没见过对那档子事儿那么没兴趣的男人。” “啊？这么奇葩！他是不是不行啊？” “那倒不至于。况且，在我面前，会有男人不行吗？”青色戏服有些猥琐地笑道。 “那这种人能满足得了你吗？”黑色戏服的语气更加猥琐。 “当然满足不了啦！而且老男人在床上无趣的很，什么花样都不会，教他也不愿意学。真是浪费他的本钱。”青色戏服半是嫌弃半是惋惜，紧接着又有些得意地继续，“不过他倒是听话，这几年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反正没人睡的时候，找他玩玩儿也行。” “我安哥威武！” “别乱叫！什么安哥？咱们这儿安字辈的只有安澈姐。”青色戏服警惕道。 “许哥许哥许哥。”黑色戏服立即改口。 “诶，我都被你带跑题了。我一开始也想到了楚焰，想看看他能不能帮我牵个线，能签进星寰娱乐也不错。但我前两周联系他，他说已经从星寰离职了。那傻逼还说以后别再联系了，然后就给我拉黑了。真特么脑子有病！” “太特么傻缺了！”黑色戏服跟着骂。 “可不嘛。”青色戏服朝地上啐了一口，“走，回去吧。晚上还得给咱男主搭戏呢。” “许哥，他们都说你跟那个什么邱桐的长得像。照我看啊，你可比他帅多了。”黑色戏服狗腿地奉承着。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邱桐才从阴影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 晚上是邱桐和饰演反派的陈峻希——也就是杨昭口中的“星寰太子爷”——的对手戏。 随着场记板再次敲响，二人被同时吊起在绿幕搭起的穹顶之中。 邱桐足尖一点，身下的威亚钢索瞬间绷紧，发出“嗡”的轻鸣，将他整个人轻盈地送了出去。他旋身刺出一剑，动作依旧行云流水。但就在发力瞬间，邱桐感受到刚刚还只是隐隐作痛的左肋下方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脸色几不可察地一白，剑尖极轻微地颤了颤。 陈峻希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似乎捕捉到了这细微的破绽。按照原定走位，他该侧身避开，可他格挡的动作却比排练时更猛、更疾了几分。 “铛！”刀剑狠狠相撞。巨大的力道顺着剑身传来，精准地轰击在邱桐受伤的肋骨区域。剧痛瞬间炸开，他眼前短暂发黑。邱桐借着对撞的力道向后飘退，落地时脚下明显一个趔趄，全靠威亚绳拉扯才稳住身形。 “卡！” 不等导演说话，邱桐立即主动道歉：“导演，刚刚落地不稳，是我的问题，麻烦再来一条吧。”他的声音因强忍疼痛而略带沙哑。 陈峻希也迅速跑过来，满脸关切，伸手扶住邱桐的手臂：“桐哥，你还好吧？是不是我刚刚没收住力伤到你了？” 邱桐抬眼看着这个大自己三岁的“后辈”，脸上漾起一个看起来比对方更真诚更无害的笑容：“我没事儿，峻希哥。” 陈峻希听到后笑容僵住，随即面色不虞地转身离开了。 不愧是“太子爷”，对他这个星寰高管们见了都得假装客气的摇钱树，竟然都没打算装装样子。邱桐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走回自己的位置等待重拍，余光瞥到此时正站在场外，大半夜突然来探班的赵岐年。 幸亏昭昭没听他的话先回酒店，否则就害了小姑娘了。邱桐在导演喊“action”前最后一秒内心暗自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