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櫂子扇》 第1章 荒南一 百年一度的升仙考核结束,沈庭欢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往自己的浅烟殿赶,总算可以好好的休息两天了。 三天没寝殿,沈庭欢现在只想狠狠在床上打滚。 转过弯,沈庭欢远远看见一群穿着白衣、站得无比端正的仙君站在门口左右攀谈着。 升仙以来,浅烟殿前从未出现过这么多人,沈庭欢扫视一圈,好些疑惑,不知道为何大家聚在她殿前。 一位身穿素衣的仙子发现沈庭欢站在远处,急忙拱手上前: “裕欢仙子,听说你马上升官了,可是恭喜啊。” “恭喜啊恭喜啊,我就说裕欢仙子一向办事妥当,最是适合夕言宫宫首之位。” “裕欢仙子,嗷嗷,应该是裕欢宫主,以后还望多多互帮互助。” “是啊是啊。” 一时之间,无论文仙武仙,浅烟殿前的仙君都在向沈庭欢拱手道贺。 他们口中的裕欢仙子,也就是沈庭欢,是天界夕言宫里的一个文仙。 平日里爱独自在殿中侍弄花草,寻木做琴,少与其他仙君交流,与门口这些仙君更不算熟识,有甚者,自她升仙以来,从未有过谈话。 沈庭欢拽了拽自己的衣角,有些无可适从。 仙界实属是消息灵通之地啊,她刚在半个时辰前知道了自己升官的消息,怎的这些仙君立刻就来祝贺她了,哪里的消息传得这么快?他们平时里不最是繁忙了吗? 还在人间时,沈庭欢也常常这样被众人环绕,可在仙界被这么多仙君围绕,沈庭欢是第一次。 对这种捧高踩低的行为,沈庭欢很是不喜,但同为仙界上仙,表面功夫不可缺失,她依旧礼貌地对着诸位仙君拱了拱手: “同喜啊,仙友们真是太客气了,裕欢今后还要仰仗各位呢。” “哪里的话,以后还要裕欢仙子提携我们才是。” “是啊是啊,升官之后可不能忘了我们。” 升仙之初,沈庭欢以为天界热闹,她会时常面对与众仙君交友的场景。 沈庭欢不知道的是,天界派别分明,武仙文仙之间的鸿沟形成了千万年之久,哪怕在这仙界待了近千年,她也依旧没几个相熟的武仙朋友。 大家围在浅烟殿前自说自话,沈庭欢实在不好意思让他们就这么站着,上前打开了殿门,忽的,眼前窜出一人阻隔她的视线。 “哪里的话,裕欢仙子怎么会忘了我们?” “不知裕欢仙子是否有心上人,你看我怎么样?” 一个身着鹅黄长袍,头顶玉冠的上仙拿出袖中的婚书,也不顾旁人作何表情,自顾自的开始念起来: “沐德为止戈宫的武仙,倾心于裕欢仙子,若裕欢仙子愿与沐徳双修,沐徳愿在此…” 众多仙友在自己殿外已让沈庭欢觉得头疼不已,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沐徳更是让她觉得,升官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正欲打断此仙的表演,一个聒噪的男声忽地从院外响起: “我说,哪里来的无知小仙就想和我妹妹双修,也不看看你自己长得什么德行。” “沐德是吧,我记得你上月放走了一只苍北蝸鹬,上上个月被一只莲花蟹重伤?还有你们这些人,平日里跟我妹妹说过话吗?今日前来是干甚?都走都走!” 众仙看到来者是沈庭蕴,忽然一阵静默,纷纷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沈庭蕴看到妹妹被这么多人围着,心里甚是不爽,拿出拂尘往众仙身上扫去。 “走走走,都走,平日见面招呼都不打,只有这个时候才来恭喜人家是吧。” 沈庭蕴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是没停。 “我可是刚拿拂尘扫了院子里的泥巴,怕不怕,你怕不怕。” 大家生怕吃着拂尘上的灰,被扫得连连后退,沈庭欢可在远处看得清楚,沈庭蕴趁乱多给了那沐徳上仙两拂尘,不经轻笑了起来: “今日浅烟殿没有置办宴席,就不留大家吃饭了。” “不是,卓璇上仙、裕欢上仙你们这就有些不讲理了,大家都是来给裕欢上仙庆贺的,你们怎么还赶大家伙儿走呢?” 听到这话,沈庭欢又笑了,不过这次,可真真是被气笑的,这些来凑热闹的仙君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们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口齿微动,空中飞舞的拂尘先是一顿,然后拍打得更为用力了。 天地灵气,朝露夜风,阴阳陶冶万物,皆乘一气而生。 生化万物,晨钟暮鼓,万物生长。 自女娲造人,炎帝创仙界以来,人因修行,白日上升。 从那之后有了天界。 众仙在天界被分为文、武两派,武殿重渤,文殿夕言。 武仙多法力高强,四处斩恶妖,除邪魔,以妖魔之丹精进法力,猎更烈之妖魔,凡间多有求于武仙,希望得到他们的庇护,于是供奉他们。 文仙则多为善判、算者,理清天下之人,判五界之事,但修行渐落,人界众多不平文仙之判,自然也不供奉他们,渐渐地,文仙成为仙之底层。 虽为上仙,但也只有微薄的俸禄,众仙之中不乏家底深厚者,可随着时间流逝,升仙前的家底也所剩无几。 沈庭欢一直认为自已法力在这仙界中算得上高强,可不知为何在飞升之时却成了文仙,也只能乖乖地去夕言宫报道。 初来仙界时,她也试图与各仙交好,与她所想象的仙界不同,各殿各仙都来去匆匆,众仙多愿与武仙交友,不愿与她这文官同席共饮。 现下她方得知,原来武仙不是不愿与文仙交谈,仅仅是自己官职不够大啊。 见众仙终于散去,沈庭蕴走进浅烟殿,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沈庭欢看到翘着二郎腿的沈庭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其实算下来,她很久都没有和自己哥哥单独相处了。 沈庭蕴是武仙,到处斩妖除魔,难得空闲,而她为文仙,整日忙着在夕言宫处理各地卷宗。 升仙之处,沈庭欢没这么忙碌,也常常跟着哥哥出行,四处寻花捡木。 随着时间慢慢前行,仙妖矛盾越来越大,夕言宫的公事愈加繁忙,世间需要评判之事也愈多,自然兄妹俩就不常见面了。 “怎么了卓璇上仙,今日不出去猎妖,却在我这里消磨时光?我看你两手空空,也并未带任何庆贺之礼,不是特意来给我祝贺的吧。” 沈庭欢轻轻撩起额间的青丝,看见不远处的花盆底下有些许泥土,两指微张,墙上白色鸡毛掸子挥舞起来。 沈庭蕴看出了妹妹心里的不悦,自然也知道这不满从何来,他今日前来本也不是为了给妹妹庆贺,说来惭愧,刚刚走到殿前,看到大家团团将浅烟殿围住,这才知道沈庭欢升官的事。 沈庭蕴不开口,沈庭欢也不管他,等到桌上的云泥糕都快被沈庭蕴吃光,他也没说到底今日来是干什么的。 天界虽分昼夜,但神仙无需休眠。 尽管如此,大多数的仙君还同凡间一样出作入息。 太阳隐隐入云,院中玉兰树的影子越拉越长,沈庭欢实在是无法忍受这沉默的气氛,开口赶人:“没带贺礼就走吧,那糕点…是昨日小怜剩下的,不知你吃起来可还合胃口。” 最后一块糕点刚吃了一半,听到这话,沈庭蕴连忙把糕点放回瓷盘中,轻轻地拍掉手上的糕点沫。 站起来在屋里左看看、右看看,装模作样地理了理拂尘: “怪不得吃起来一股怪味儿,竟是昨日的糕点。” “我今日特意来寻你,你还说我没带贺礼,冤枉我了吧。” “这不是知道你最近闷得慌,听说荒南最近有一梅妖,我觉着你可能会感兴趣,那哥哥勉强陪你走一遭?给你做把琴。” 沈庭欢的心思被拿捏住了,她好久都没离开仙界了。 花草树木一向又是她最为钟爱的,浅烟殿满院子的花花草草,都是她四处游历到处收集到的。 沈庭欢最喜欢还是那些犯戒的树妖,用来做琴再合适不过。 天界有规,凡犯中戒以上之妖,一律摘除妖丹,永不入轮回。 天道判五界,对错各有分。 但对妖界,尤为严格。 荒南这只梅妖已生存五百年,修为深厚,沈庭欢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但不知道为何最近变得残暴凶恶,据说已伤及附近人妖数十,虽一直待在仙界,沈庭欢对她的行迹也有耳闻。 荒南偏远,鲜少人迹,遂仙界不知道此事,还是某位上仙去荒南寻那嫣兔,才偶然发现此事。 “梅妖,是之前淮川的梅尧吗?” “我认识她多年,她性情再好不过,为何会如此?你说,在这天界待了许久,真是无趣,连原本相识的妖变成如今这样,我竟丝毫不知。” 沈庭欢一挥手,视线里的那一抹白回到了墙上,桌上的琴也已不见。 “走吧,升官虽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但好在我自己就是夕言宫最大的官,再不用向谁告假了。” “姐姐,你们要出去吗?” 刚还在地上窝着的一团雪白,突然化作人形,还开口说了话,吓得沈庭蕴又将手中的拂尘举了起来: “小怜,说了多少次了,要在床上睡觉,不然别人一脚踢到你怎么办?” “是你自己眼神不好,本兔子在这里睡这么久了,就你不知道。” 小怜生气地摇着自己没有隐去的圆尾巴。 世间妖物万千,来路各不相同,小怜又属这万千妖物中较为奇特的一种,兔生荒南,天生魅体,容易让看到她的人、妖都一眼深陷其中。 本体为魅兔,小怜却因从小在沈庭欢身边长大,跟着她见识了各种花草树木,不善魅术,倒是对五界医理甚是精通。 沈庭欢原本久不见沈庭蕴有些生气,但这一妖一仙在自己耳边吵吵闹闹,让沈庭欢找到了些熟悉的感觉。 一仙一兔,激烈对视着,谁也不让谁,沈庭欢悄无声息地插入两人中间,阻断二人的眼神激战。 “小怜,我们要下界一趟,你等会儿去告诉莫怀仙子一声。” “啊,又不带我去,我这次已经在天上待了好久了,都不能出殿门,真无趣。” 兔子头上的耳朵一下子耷拉下去,小怜别过脸,明显是不想再同自己这不近人情,不对,不近妖情的主人说话。 看到小怜的样子,沈庭欢不禁笑出了声,知道这次确实是自己不对,这些时日太忙了,没带她出门,闷坏了她。 坏笑着伸出两只手,把兔子耳朵提溜起来: “回来就带你去淮安过年。”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找到他。 第2章 荒南二 人间五川,淮川为五川之首,地理位置也处于五川之中,贸易发达; 裴川位于淮川之西,山行陡峭,地广武博; 安川在淮川之东,气候多变,人多为农; 临川位于淮川之北,与几川之中临川最为独特,在临川,女子为尊; 淅川位于淮川之南,虽也地广,但人烟稀少,多为川落,而这荒南地处淅川最南之处。 这梅妖就在这荒南之地。 正值腊月,荒南最冷的季节。 “这里的雪百年不化,白雪皑皑,万里雪山,倒同我上次来的时候一般。” 寒风阵阵,不断有雪花飘到沈庭欢脸上,她虚着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好一阵子没来人界,沈庭欢看着这毋近山,有些愣神,人间百态,无不让她眷恋,尤其是这层层山峦中的美景,让人看不真切,却身处其中。 沈庭蕴知道妹妹在想什么,没有人会不眷念人间的温情: “先解决了这梅妖,再去淮川过年如何,听闻这淮安城最近有万灯节,一起去看看?” 沈庭欢看着眼前的百年枯树,心里演起了走马灯。 年年都有万灯节,年年一起过万灯节的人都不同。 沈庭蕴上前拍了拍古树,确定这棵树的内里早就空了,很遗憾不适合做琴。 “看什么呢,不就一棵枯树吗?这也不适合做琴啊。” 听到哥哥的话,沈庭欢头都大了,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提脚向前。 以前娘亲就说自己在其他人面前话多,独独在自家哥哥外面话少,显得两兄妹不亲近。 话能不少吗,每次都问些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真冒昧。 越往山里走,越发现此地的荒凉,不要说此地荒无人烟了,能抵御这等寒冷的妖都起码得有百年修为。 幸好沈庭蕴一早就找七顶仙君借了个法炉,否则即便是仙,为了抵御这寒气,也得花费不少法力。 点点流火围绕二人,在这一片雪白中格外显眼。 “不对劲,那梅妖本体不是火红之梅,为何走了这许久还不见踪迹。” 沈庭欢本能的意识到不妙,四周实在是太过寂静了,连雪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话音刚落,一阵红得耀眼的风直朝两人袭来。 红色的风中送来的,还有浅浅的梅花香气。 两人反应极快,沈庭欢唤出自己的浅烟琴,手指轻轻一抚,眼前刺眼之光便尽数消散。 “呵,看来你们就是派来抓我的仙君了?” 沈庭蕴抬手将拂尘飘在空中,双手掐了个束妖阵,想探探这梅妖的虚实。 阵法还未完成,忽地又是一道红光直直地朝二人袭来,如果说刚刚的那道红风是试探,这道红光里充满的,尽是肃杀之气。 沈庭蕴来不及完成阵法,只好将拂尘唤到手中,还未反击,就看到一道素白色身影窜了出去,定睛一看,身旁的沈庭欢拔剑迎了上去。 “上界就派你俩来捉拿我?区区两个仙,就想把打碎我的内丹吗?好久不见啊,裕欢仙子。” 一个极美的女子出现在不远处的松树上。 梅尧不愧为花妖,柔情的眼眸,粉嫩的面容,倒真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眼角的朵朵梅花开得艳丽,只是看着,便好像闻到了香气,火红的长裙更是衬着她面容娇嫩。 如果不是沈庭欢知道眼前之人就是梅尧,怎么也是想不到眼前如此貌美者会是害了百人性命之妖。 “那也要看看你们究竟配不配。” “小小梅妖,仅有如此大的口气,倒是让我来试试,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沈庭欢上次打架恐怕还是一两年前,也是手痒的很,准备以剑化法,直冲梅尧。 旁边的沈庭蕴也没闲着,他看出了这梅尧绝对不是夕言宫送过来的册子里写的那样简单,唤出很久不现于世的鸣灵刀,抬手砍了过去。 世上多剑修。 剑,灵活,可攻可防,派式繁多,世上诸多的剑因主人斩杀极恶之妖而闻名于世。 可沈庭蕴不同,自小他就使刀,父亲也问过,他缘何更爱使刀。 那时的沈庭蕴是这么回答的,他的武器要比自己的妹妹更大,这才能显示他的英姿,也才可以让对面看到他的大刀便不敢欺负他俩。 小小的沈庭蕴背着大大的刀,行走在沈庭欢的前方,给她挡下一击又一击。 沈庭蕴从小钻研刀法,在十五六岁便出神入化,而鸣灵刀真正为万人颂扬,还得从沈庭蕴和岩蛟大战四天,拿下了那妖的内丹说起。 说起来,沈庭欢亦很久没见哥哥使用鸣灵刀了,沈庭蕴早已到达人刀合一的境界,挥刀施法,威力无穷。 可世间多善剑者自有他的缘由,这刀始终太过笨重,妖又多轻快、灵活,所以鸣灵刀实在是不适合用于制妖时使用。 不知这梅妖是哪里触了沈庭蕴的霉头,竟是让沈庭蕴如此愤怒,直接提刀砍去,招招狠戾,不留后手。 挥手收起浅烟剑,看到哥哥提到迎上,在这荒山之山,沈庭欢莫名生出了些闲情逸致,并不想上去帮忙,轻靠在一旁的树边,就这样看着沈庭蕴出招。 不愧得天界那么多仙子欢心,一袭白衣交杂刀锋利刃,也不觉得黑白混淆,甚是俊美。 不出七招,那梅妖已有些许吃力,动作开始放缓,口中已有丝丝鲜血流出。 这沈庭蕴也忒不知道怜香惜玉了,沈庭欢摇摇头,看起来很快自己就能做新的琴了,五百年梅妖本体做的琴,应当卖多少钱呢。 不过五百年的梅妖,有如此修为也属实不易。 不知道沈庭欢施了什么法术,虚空变出了一个茶桌,桌上还有泡好的、热腾腾的云华。 梅尧见我二人如此不把他放在心上,有些恼羞成怒,往后闪身。 “呵,我还以为传闻中的卓璇上仙能有多强呢,结果也不过如此嘛。” 沈庭欢刚准备再掏出来一包梅干继续吃,刚把梅干送到嘴角,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大开眼界,梅妖身上的伤口竟然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愈合。 哪怕是身为半神的自己,恐怕也很难拥有这样的愈合速度。 一股不详的预感萦绕在兄妹二人心间,沈庭蕴呼吸极快,哪怕他身上并未受伤,那也感受得出,眼前的梅妖实力并不普通,并不像修行五百年的妖。 迅速退至数十米之外,沈庭蕴拉开他和梅妖的距离,将刀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 “青鸾身在何处?” 脑中灵光一闪,收起懒散的姿态,沈庭欢上前两步,站在沈庭蕴的旁边,将他拉着转了一圈,确认哥哥除去衣服比来的时候脏了些,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 面上不显,沈庭蕴却感受到身边之人散发着阵阵寒气,妹妹生气了。 听到眼前之人唤出了青鸾的名字,梅尧并不惊讶,倒显得有些轻蔑:“也是难为裕欢仙女了,还记得青鸾。” “你不是跟青鸾在淮川吗?怎么会到了这荒南之地。” 上次见梅尧,是在繁华的淮川,三百年前重理三界,为防治妖物在人界作祟,仙督派夕言宫各仙下界,统计人界的各处妖物,沈庭欢自然也被指派了下去。 而她负责的正是淮川,那时她便认识了梅尧和青鸾。 梅尧并不回答沈庭欢的问题,脸上没什么起伏,这个女子曾经和她相识,可那又如何? 脚下的大地传来了轻微的震动,并不明显,就连发丝也只是轻轻晃动,沈庭欢和沈庭蕴还是感受到了,沈庭欢凝眸看向梅尧,她确认梅尧此刻周身并无灵力周转,那脚下的震动从何而来? 地动越来越明显,沈庭欢的耳朵也捕捉到一种物体与土地摩擦的声音。 眨眼间,地上的兄妹两人施法跃至天空。 无数树根拔地而起,凛冽之气朝他们袭来,试图画地为笼,将他们困至其中。 “不对,不是妖气,是魔气。” 沈庭蕴左手翻掌化气,朝树根打去,那树根竟是岿然不动,并且盈出阵阵死气。 看到眼前的景象,沈庭欢瞳孔收缩,她好像在那地底之处看到了青鸾? 青鸾杳,碧天云海音绝。 裕欢仙女所见妖物万千,她之所以会记得梅尧也正是因为她和青鸾的爱恋。 梅尧和青鸾的感情,是她见过世间少有的纯粹的爱恋。 那时的沈庭欢刚适应天界的生活,仙督就派她下界统计人间妖物的任务。 梅尧和青鸾是她在人间统计妖物时所识,梅尧虽是树妖,但偏偏爱这热闹的人间。青鸾身为五凤,虽出生高贵,热爱自由,但是他更爱梅尧。 青鸾陪着梅尧在淮川的都城淮安开了一家脂粉店,梅尧了解女子的各种心思,不仅制成多种颜色的脂粉,更会投其所好,为各位主顾推荐,生意相当不错。 待在凡间的那些时日,沈庭欢见过不少恩爱夫妻,这种在人间安居乐业的妖族小情侣沈庭欢倒是第一次见,那时的梅尧打理着一家小店,青鸾便每日在家里做好饭等她归家。 他们的院里有一棵梅树,风吹过,层层叶摇,沈庭欢看过他们在树下打闹、嬉戏,当真是如胶似漆。 “怎么会这样,青鸾这是怎么了?” 她没有看错,那的确是一只毫无生气,浑身充满了魔气的半神鸟。 青鸾位数五凤,善良、纯洁,出身便是半神半妖,极易修炼得道。 哪怕青鸾无志在修炼一道上,但也绝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妖不妖,魔不魔的。 “是啊,我也想问他这是怎么了,为何我回到家中就看到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连妖丹都不见了?” “我也想知道,人怎么能如此恶毒啊?如果我再回去的晚一些,连自己丈夫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靠在拔地而起的树根上,梅尧轻轻地抚摸着,就好像她还在抚摸着她的爱人。在这极低的温度下,梅尧眼角的梅花依旧开得艳丽,魔气萦绕的树根衬托得更是红润。 “都说妖魔无义,所以她们就可以为了她们的爱人杀掉我的爱人?她们爱而不得,就让我也永远地失去青鸾?” 沈庭蕴不知道梅尧与青鸾的过往,自然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无助地给妹妹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的玉镯,沈庭欢在脑海里细细地搜寻一番,她对梅尧口中的事没有任何的印象,没记错的话,就连夕言宫的卷宗对青鸾遭遇的事情也没有任何的记载。 “爱而不得,谁干了这样的事?怕不是你们自己吵架,你将他活活打死了!” 聒噪的声音又在沈庭欢耳边响起,沈庭蕴有些疲惫,想要速战速决,悄悄地将全身的汇集到鸣灵刀上,沈庭欢听了他的话,轻轻地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动作。 梅尧和青鸾绝不是不近情理的妖,青鸾对梅尧事事迁就,梅尧更是八面玲珑,善于沟通。 那为何事情会变成如今眼前所的模样? “我那日回家,只看到一个倒在血泊中的青鸾,如果不是我及时将自己的妖丹送入他体内,他就得魂飞魄散了!” 回想起那天的场景,梅尧连声音都变得变得歇斯底里。 “是啊,只是为了一个并不爱她们的男人,为了斩断那个男人的的正缘,他们便剖?青鸾的妖丹去斩断他情丝,那我呢!留我一个妖能怎么办!该死!他们该死!你们也该死!所有求而不得的人都该死!” 眼角的梅花愈加衰败,沈庭欢却不敢直视她的脸,梅尧在她的记忆中明媚、艳丽,怎么会如此狼狈... 第3章 荒南三 沈庭蕴听到这席话,手上的刀晃了晃,声音颤抖着问她:“你把她们都杀了?” “她们杀了我的爱人,不该受到惩罚吗?” “凭什么没人惩罚她们?” “不是三界共处吗?这就是你们神仙所维系的共处?妖伤害人就是有罪,那人伤害妖为什么可以免于刑罚!” “什么狗屁,你们神仙真是没用!你们不管,那我自己管!” 梅尧对天界的指责让沈庭欢的心为之一震,自嘲地拉起嘴角,小声应合:“是真的没用。” ... “请问,你是萧郎和乔小姐的媒人吗?” 媒人?真是陌生的词汇。 抬起头,发现院前围了许多姑娘,青鸾眉间微皱,有些不知所措,他讨厌这么多人来家里,他也听不懂这些姑娘口中的“媒人”是何意。 在人间生活了十年有余,一向都是梅尧与人族打交道,他甚少与外族交流,在少有的交流中,?他并没有听说过“媒人”这个词。 可她们口中的萧郎,他是认识的。 “萧郎?是萧尚书家的公子吗?” 姑娘们看他独自一个人在家,文质彬彬地站在案板前,虽手上还按着鱼、拿着刀,但看起来怎么都是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也不顾礼仪教养,纷纷进入院子和他谈话。 “对,那天在寺庙前借伞给萧公子之人正是你吧。” “听说就是他。” “他为何要将伞借给萧郎,不是他多事,萧郎便不会与那乔小姐认识。” “都怪他。” 嘈杂之音传入耳中,青鸾轻轻晃动头,这些声音吵得他头疼。 初遇萧郎,是三个月前的初七,他和梅尧去山神庙祈福,那日天气不佳,连空气里都带着潮湿的味道,梅尧一向妥帖,想着这样的天气极有可能下雨,便让他带两把伞出门。 “这伞啊,雨能遮水,晴能遮阳,带上总不会出差错,青鸾,今日看起来似要下雨,我们带上两把出门。” 梅尧娇俏地站在院门前,等着拿伞的青鸾,青鸾看着梅尧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听到梅尧之言,温柔地笑着,拿出家里的油纸伞:“自然是听你的。” 三四月的淮安正是多雨的季节,梅尧跪拜在蒲团上对着面前的神像叙说着自己的愿望,身后一道闪电劈下,将寺庙照得倏然一亮。 “神仙啊神仙,愿我和青鸾永结同心,百世相好;愿我的胭脂铺生意也可以红火...” 伴随而来的雷鸣轰得梅尧的心慌,又对着神像虔诚地拜了拜,青鸾见梅尧许完愿,上前轻轻地将她牵了起来。 “青鸾,你说怎么突然打如此大的雷。” 梅尧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气,她和青鸾都是妖,自然知道这诸多事情祈求神明是无用的,来这里只是为了心安,毕竟他们现在身处人间,需要遵守人间的法则,这对他们来说有太多的限制。 梅尧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自己强烈的心跳,从进入寺庙开始,她就一直惴惴不安,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多想了。 “没事,打雷下雨,再正常不过,此季正为雨季,走吧,我们回家。” 青鸾牵着梅尧缓缓走出正殿,寺庙外瓢泼大雨,梅尧往旁边瞥了一眼,看见许多人在屋檐下避雨。 “这可怎么办啊,如此大的雨。” 一位无伞的郎君对着雨发愁。 “看起来得下好一阵儿。” “这位姐姐,这位姐姐。” 一个身着青白长裙女子上前叫住梅尧,天色灰暗,这位女子的长裙上却隐隐泛着亮光,看起来像是富贵小姐喜爱的金银丝,女子对着梅尧行了一礼。 “姐姐,我曾在姐姐家的脂粉铺买过些脂粉。” 梅尧的确是知道这位姑娘的,姑娘是姓乔,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女,每次来店里都会买好些胭脂水粉。 梅尧笑着,对乔姑娘还予一礼。 “见过乔小姐。” “我看姐姐与姐夫带了两把伞,不知是否可以借我一把?我今日一个人来这山神庙,未带仆从,看起来这雨一时间也停不下来,也不知何时家里人才能找到我。” 青鸾站在梅尧的后面未动,对这些事,他一向是听梅尧的,梅尧看雨确实下得大,小姑娘一个人在这里等不合适,便将他手中的伞拿过来,温柔地递了过去: “在此地相遇便是缘分,我们便将此伞赠与乔小姐了。” 那乔小姐也不见外,将伞接过,欢喜地朝他二人道了谢后走至屋檐转角,朝一男子行过礼,不知道说了什么,男子对着她轻轻点头,同她共撑一伞行至雨中。 梅尧瞧那男子的背影,很是修长,蓝色的衣角轻轻随风摆起,和乔小姐的绿裙飘在一起,倒像是海水和海上的绿藻。 青鸾站到梅尧的身前,侧头说到:“他们会是很幸福的一对,和我们一样。” 梅尧知晓青鸾能看见人间有关男女之情的缕缕红线,王母圣鸟,视万物之情。 “乐鸳鸯之同池,羡比翼之共林,我们也回家吧,我饿了。” 抬脚向外走去,青鸾紧紧搂着梅尧的肩,生怕她淋到一滴雨。 还未走出几步,抬伞看到乔小姐和那位公子好似在等待他们过去,公子看到他二人,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乔小姐,乔小姐对他点了点头。 “萧某谢过二位了,过些时日,萧某和乔小姐一起来还伞。” 说完这句话,那位萧公子便扶着乔小姐转过身去,梅尧见伞下二人格外登对,笑得很是开心,那萧郎左肩淋着雨,却是将伞倾斜着,把乔小姐遮得严严实实的。 青鸾对着他们的背影点点头大声说着:“这月十五是个好日子,二位可一起外出泛舟。” 两人的步伐皆是一顿,只是身影靠得更近了些。 没过多久,梅尧便见到萧公子带着乔小姐来还伞,二人都笑盈盈的,将定亲之事告诉了她,并邀请梅尧和青鸾去吃酒。 听说正是那日泛舟,二人互诉衷情,两家对这门亲事也很是满意,所以想邀请青鸾去做那主婚之人,婚事是人间的大喜事,人家并不嫌弃他们的商户之身,梅尧自是同意了下来。 “听起来倒像是一桩美事啊,那为何青鸾会变成现在这样?” 沈庭欢拂过自己的眼角,从树根破土开始,梅尧眼角的梅花便有些许凋败之相,悄悄唤出“破灵之眼”,细细观察,沈庭欢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梅尧的体内没有妖丹。 妖丹才是妖、魔的界点,没有妖丹仍能释放法力,那便不能称之为妖,而是魔。 沈庭欢大惊,这卷宗写的有巨大差别,眼前的梅尧,究竟是什么,沈庭欢不愿相信,大声质问梅尧:“你妖丹呢?” 听清沈庭欢的话,沈庭蕴也有些惊讶,跟着她释出破灵之眼,仔细查看梅尧体中,眼前的妖体内的确并未任何妖丹转运之气。 凭着感觉,沈庭蕴低头,直直地朝地底看去,只一眼,让沈庭蕴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的妖丹,在青鸾身上!” 树根猛地收缩至底下,地面急剧起伏,土地上的积雪也随之产生裂痕,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看到二人惊愕的表情,梅尧大笑起来,这笑里还包含着些许悲凉:“呵呵呵,看到这样的青鸾,你们满意了吗?你们倒是比我想象的聪明嘛,自诩为仙,却不辨是非,只知我出手杀人,却不弄清缘由,现在又要来伤害我们了吗?” 眨眼的功夫,土地已完全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坑,空气中腐烂的味道更重,沈庭欢以手掩面,但任然被这巨大的腐烂之气熏得眼睛疼。 青鸾闪身到了梅尧身边,此时的他看起来神志全无,不像妖,也不像魔,更像是一只被人摄了心魄的傀儡。 轻轻地将自己的脸贴上梅尧的面颊,青鸾满足地扇了扇翅膀。 “青鸾只是促就让两情相悦之人相识,这有什么错,他们本就该相爱,这到底和那些淮安女子有什么干系!” “淮安女子?” 沈庭欢不知这件事为何会扯上淮安女子,但是青鸾的死应当和淮安女子有关系。 震动的地面逐渐归于平静,树根收缩之处,出现了一个满是尸骨的万人坑。沈庭欢和沈庭蕴从空气飞下,靠近这满是尸首的坑,破灵之眼破开这层层腐烂之气,沈庭欢竟看不出这里到底有多少人。 沈庭蕴虚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最底下的尸首早已变成森森白骨,白骨旁早已腐烂的衣裙,还隐约可以看出是淮安曾经盛行过的粉紫轻纱。 最底下的是梅尧口中的淮安女子? 眨眼间,坑里的尸体全腐化成了白骨,弥漫出阵阵恶臭之气,梅尧的眼角的梅花重新绽放,不过一瞬,她吸食了所有尸体腐化的戾气,青鸾原本缥缈的身体都变得有形起来。 沈庭欢和沈庭蕴瞪大双眼,他们从未在现实中见过这种献祭邪术,好生厉害。 青鸾未曾单独在家中接待过客人,不知她们进院中的原因,十分局促。 “姑娘们有何事,可直说,你们在院外同我讲就可以了,我正在给娘子准备晚膳。” 一个站在后面的姑娘不怀好意地开口: “我们都听新来的那个道士说了,你不是人,是个妖怪。” 青鸾的瞳孔微转,握着刀的手越来越紧,他和梅尧的确没有隐藏过自己是妖,五界交好,一直没有人来为难他和梅尧,可现下的情况,显然不利于他。 “你一个妖,凭何能当萧郎的媒人,让他和乔姑娘成婚!” “萧郎本无心风月之事,如果不是你,我还能心存妄念。” “萧郎虽从不在海月楼过夜,但他时常回来听曲儿,可自从他与乔小姐相识,他再也没来找过我了。” 姑娘们边说边逼近青鸾,青鸾想施法逃离人群,哪怕自己会招到反噬,可他答应了梅尧不轻易在人前施法,那便要说到做到。 青鸾没听懂这些女子口中之事跟他有何干系,但他看出了她们散发的阵阵恶意。 不可对人施展妖术,他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刀,眼看着女子们离他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你们别过来了,我娘子会误会。” 为首的女子,穿着粉紫色的轻纱裙,她正是那海月楼的头牌“轻红”,大家都知道她心悦萧郎已久,哪怕萧郎对她无关男女之情,可萧郎时常会来听她弹琴,他是个极好的男子,让轻红觉得自己被尊重、被爱护。 虽知心上人为虚空之月,可望而不可及,但只要他未成婚,他们就还有可能。 轻烟趁着众人指责青鸾时悄悄靠近,伸手朝他挥来一把粉末,青鸾猝不及防吸入了一大口,寻常的蒙汗药对妖物不起作用,但这粉末却让他浑身酸软。 “没力气了吧,这可是我们特意寻了捉妖师,求得了散丹药,只要吸入此药,我们剖去你的妖丹,便可用你的妖丹斩断萧郎之情,只能怪你太多管闲事了。” 第4章 荒南四 梅尧的眼角滚动出一滴鲜红的液体,沈庭欢看得分明,那是她留下的泪水。 这个故事就连听起来都那么悲伤,她不敢相信那天的梅尧是怎么独自一人面对爱人的逝世,又是经历了怎样的痛楚救下了她的爱人。 青鸾看到梅尧眼角的泪,神色变得有些难过。 缓慢且僵硬地侧过头,青鸾轻轻吻了上去,舔走了那滴泪,即使失去了自己的神智,青鸾依旧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够永远开心。 “她们杀了你的爱人,可...” 沈庭欢闭上了眼,她不知道如何继续开口说下去,这是第多少次在心里质疑天庭的法度,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为什么人和妖的关系如此不平等,为什么人杀妖可以不受惩罚,而妖杀了人就得偿命? 她当然承认,眼前的梅尧已然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妖,但是让梅尧成为眼前模样的,归根到底不是她自己。 人分正邪善恶,那为什么善妖杀了恶人会受到惩罚呢? 沈庭欢不知道,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一遍一遍地在内心质问着自己,现在做的事情究竟是不是正确的,沈庭欢眼下也别无它法,不能放任现在的梅尧继续残害无辜之人了。 沈庭欢缓缓地睁开双眼,艰难开口: “梅尧,你要知道,伤害你和青鸾的并不是爱而不得之人,你这是一概而论。青鸾本就是半神半妖之身,最是心软和善,他看到这么多无辜者丧命在你手上会很难过吧。” “他知道你为他杀了这么多人真的会开心吗?” “梅尧,你看到这样一个没有神智,不能开口说话的青鸾,真的不会痛苦吗?强留他在你身边,到最后他会神形消散,永世不入轮回。” “或许...他早就不想留下来了呢?” 感受到自己左肩的重量,沈庭欢转头看到沈庭蕴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他们是仙,有自己的职责,天道不能评判那些人的行为,但是他们必须阻止眼前的杀戮。 沈庭蕴也劝她: “他本就不爱这人间,可是他爱你,所以他陪你留在你喜欢的人间,你现在又这么自私地给他困在荒南,梅尧,别再执着了。” 听了两人之言,梅尧好像更加生气了,眼神中的凌冽之气透过寒冷的空气传来。 “那些人,行逆天杀妖之事,本是不对,可她们自有上天裁决,轮不到你。” 梅尧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地面强烈地晃动着,显然这次的、地动不是想困住他们,而是想让他们永远地留在这里! 一根根同人粗的树根,飞快地在空中挥舞着,风声在沈庭欢和沈庭蕴耳边呼啸,树根贴着沈庭蕴的脸颊擦过,沈庭蕴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鲜红的伤口。 梅尧不是妖,她早已成魔,沈庭欢真的不知道夕言宫每天派那么多仙君下届收集妖物信息,到底是收集了些什么? 卷宗一点都没有提到! 沈庭欢看到哥哥脸颊上的血,怒意从心中生出,抽出浅烟剑,脚尖轻点,极快地刺向梅尧,梅尧却是躲都不躲,硬生生地抗下了这一剑,沈庭欢听见剑刺穿皮肉的声音,梅尧胸口的衣物被染成了红色。 沈庭欢没想到可以这么轻易刺穿梅尧,心生异样,沈庭刚刚蕴与她过了那么多招,一直没能给梅尧造成任何伤害。 不对,她故意的。 沈庭欢脑子里的弦忽的紧绷起来,她不知道事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快退开! 用力地握着剑柄想从梅尧体中拔出,却发现自己身后一阵红光袭来,快速传来的热气让沈庭欢本能想躲,迅速俯身。 沈庭蕴的心脏被狠狠提起,红光的来源不是梅尧,而是在一旁静静待着的青鸾,梅尧的妖丹赋予了青鸾无尽妖力,现在有危险的是他妹妹。 呼吸间,沈庭欢用最快的速度向右闪去,可青鸾好像猜到了她的动作,瞬间调转了掌风的朝向,越来越近的距离,沈庭欢喉头微动,她躲不过了,沈庭蕴距离她太远,救不了她。 快速点过身上的所有护身法器,这些法器不能完全替她挡下这招,但也好过生接下这一掌,梅尧吸收了太多腐尸,修为近乎于千年之妖。 青鸾此时身体里运行的又是梅尧的妖丹,接下这掌,沈庭欢不单单是很难去人间过年了,还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的。 沈庭蕴后悔没有跟着沈庭欢闪身上前,不然妹妹肯定不会受伤,他们兄妹二人快百年没在一起捉妖了,一起捉妖的默契早已不在,沈庭欢打架一向莽撞,他该预料到的。 沈庭蕴瞳孔紧缩,使出全力将自己手中的鸣灵刀扔过去,运转周身灵力推动,希望刀可以飞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在沈庭欢受击之前可以毁掉青鸾的身体,明明身处冰天雪地,沈庭蕴的额头边却挂着豆大的冷汗。 刀飞得再快,可沈庭蕴离他三人距离总是远的,沈庭欢感觉身后手掌上的寒气已经传到自己后脑的肌肤上,闭上眼迅速运气,她把身上所有法力汇集头部,能挡一点是一点。 全身紧绷的沈庭蕴突然看到青鸾的动作慢了下来,不明所以,但给他的鸣灵刀争取到了时间,皱着眉头计算着,灵力运转,手腕迅速翻翻,改变了鸣灵刀的方向,鸣灵刀迅猛飞着,一击即中,青鸾体内的妖丹骤然破裂。 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意,闭上眼的沈庭欢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出乎意料,预想中的疼痛久久没有到来,反而有什么冰冷的液体溅到了沈庭欢的脖子上。 “不!” 刺耳的尖叫从梅尧口中传来,沈庭欢还没有反应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的局面她却必须翻转。 电光火石间,沈庭欢双臂挥舞,从梅尧和青鸾间闪身出去,丝丝灵气从手指尖溢出,浅烟琴出现在沈庭欢身前,手指微动,还触碰到波动琴弦,一侧的青鸾连带着腹部的鸣灵刀凭空击飞了出去。 沈庭欢有些呆滞,手指悬停在琴弦之上,她没有看清青鸾是如何被击中,也没看清青鸾为何会被击飞。 呆滞间,眼前又是一道黑影飞过,沈庭欢下意识地闭眼,却不想一阵铁锈味儿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脸颊上的温热之感。 梅尧气急攻心,喷了一大口血。 “沈庭欢!” 缓缓睁开眼,她已经不记得哥哥上次这么气急败坏地叫她名字是什么时候了,沈庭欢被雪地里的鲜红刺痛了双眼,青鸾和梅尧双双倒在了雪地里。 没有多看他们一眼,沈庭蕴极快地飞到妹妹旁边,将失神的沈庭欢拉着转了一整圈,确认她并没有受伤,眼角的猩红让沈庭欢慌了神。 “不是我出手伤害的他们,有其他人动手了。” 轻轻擦掉脸上的血,茫然地说着。 有仙或者其他修行者前来捉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竟然感受不到是何人出手。 沈庭欢不敢细想对面究竟有什么目的,摊开右手,灵力缠绕,一只橙色蝴蝶凭空出现,带着点点的亮光,飞向远处的雪白。 “青鸾…青鸾…” 梅尧吐出口中的鲜血,试图伸手抓住什么,睫毛颤动,艰难唤着她爱人的名字。 青鸾安静地倒在白骨上,了无生息,体内的妖丹已经破碎,没有了妖力支撑,他的灵体已经有些不稳了,衣服以外的的肌肤依稀透明。 知道自己和妹妹可能被监视了,沈庭蕴冷着脸收回了自己的刀,在空中将刀上的血挥了个干净。 鸣灵刀收回之后,青鸾的肚子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痕,破碎的妖丹混杂在青鸾碧绿的血液中很是显眼。 “不!” 梅尧接受不了爱人这样的惨状,用双手支撑着自已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一步一步颤抖着向前,血液顺着身体向下不停留着,在洁白的雪地里拖行出长长的一条痕迹。 梅尧拖行的血迹好像也在沈庭欢的心上狠狠地撕开了一道血口,她咬着自己的唇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 沈庭欢睫毛颤动着,看到眼前景象,终归有些于心不忍,费力地动了动手指,轻唤剑名,浅烟剑明白了主人的意思,轻轻地从梅尧体内抽了出来。 不知道爬了多久,梅尧终于爬到了森森白骨上,她的双臂不停地抖动着,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爱人无声的拥入怀中,她的泪水早就凝结在了眼角。 我不该这么冷漠的看着。 沈庭欢想上前帮助梅尧,可脚下却好似有万斤重物般,抬不起来,想过上前安慰,但是觉得自己并没有立场,而且会打扰这对爱人。 回光返照般的,青鸾疲惫地睁开了双眼。 “梅尧,尧尧。”青鸾虚弱地张开嘴,“我,我爱你,我们下一辈子,下次...” 身体里的所有的妖力不再能支撑青鸾保持人形,青鸾的身体闪烁,化作了一只小小凤雏,一只颜色越来越浅,体型越来越缥缈的五彩凤凰。 “对不起,对不起…” 梅尧好似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崩溃地大哭着,她就这样一直抱着青鸾,哪怕知道他的身体即将一点一点消散,再也没有体温。 “我不该让你陪我去人间,我就不该让你在我的树枝上住下。如果你没有在我的枝丫上停留,我们不认识就好了,如果,我们不是妖就好了。” 感受到手上的重量一点点消失,梅尧的情绪再次崩溃,衣服崩开,手肘的伤口混杂着血液和泥土,轻轻地捧起他,抚摸着他五彩的羽毛。 “我后悔认识你,青鸾,可是我不后悔爱上你。” 说完这句话,梅尧终于支撑不住,闭上双眼。 寂静的荒南雪山,寒风依旧呼啸着,梅尧紧紧抱着化为原体的青鸾,这对爱人渐渐在天地间消散,白骨山也随着二人的身体,一同消失在了这茫茫的大雪。 杂乱的头发被风吹着,一直有根头发刮着沈庭欢的眼睛,让她好不舒服,流了眼泪。 显然沈庭蕴今天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他无措地转身,想张开嘴问些什么,但是看到妹妹脸上清晰的泪痕,什么都问不出来。 到底是谁的错呢。 他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梅尧杀人… 如果不是青鸾被杀… 如果不是那群姑娘… 如果没有萧郎和乔家女… 如果他们没有去人间… 如果他们不是妖… 会很相爱吧。 橙色的蝴蝶从远处飞回来,绕着沈庭欢飞了一圈又一圈,沈庭欢伸手,侧耳听着灵蝶带回来的消息。 聆听了许久,灵蝶带回来的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沈庭欢思考了一会儿: “不是妖,也不是仙,但是显然不是冲着伤害我们来的,我认为不用在意他。” 沈庭蕴点点头,认同了妹妹的说法,他俩都太累了。 显然今日的事情和夕言宫的办事不利有关,夕言宫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经过沈庭欢之手,可妖物记录出了这么大的错误,回去恐怕有事好一番调查。 沈庭欢看着梅尧和青鸾消散的地方,发现捉妖是这么无趣的事,沈庭欢觉得自己好累啊,刚刚的一番打斗让她筋疲力尽。 她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耳环上的红珊瑚在刚刚悄悄裂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荒南四 第5章 荒南五 梅尧和青鸾消散的地方长出一棵小小的绿芽,沈庭欢想擦去脸上的雪花,手腕却不小心碰到了碎裂的耳环。 红珊瑚不堪重负,完全裂开了。 沈庭欢惊愕地看着四分五裂的红珊瑚,她带了好几百年的耳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坏了,鼻头一紧,沈庭蕴抬手为妹妹取下了碎裂的红珊瑚耳环,朝梅尧留下的大坑里狠狠一扔。 沈庭欢震惊地看着他,哥哥当然知道那是自己最爱的一副耳环。 沈庭蕴知道这幅红珊瑚耳环是沈庭欢历劫时从人间带回来的,这么多年了,也一直不肯摘下,北海红珊瑚,世间罕有,幽夜中也泛着亮光。 送的礼物很珍贵,送礼物的人对她来说也很珍贵。 沈庭蕴觉得自己冲动了,但心里没有丝毫后悔,只是看向妹妹的眼神带着些尴尬。不想沈庭欢先开了口,像是在解释什么,又好像只是在自说自话: “梅尧说的也没错,爱而不得,真的很狼狈啊。” “其实有些事情我早就该忘记了,世间千万年,弹指挥手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雪纷纷扬扬地飘着,两人收起破灵之眼后,只看得清眼前的一小块地方。 “走吧,我们该走了。” 沈庭蕴伸手,打理好妹妹的碎发,从袖中拿出万物囊,将坑中的那株新芽装了起来,他知道沈庭欢喜欢养这些有灵气的东西,等回天庭过后再替她种下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沈庭欢还是觉得一直有人在看他们,但是不管是灵蝶带回来的消息,还是她自己的灵力探测,在这雪地里,除了这些久不见太阳枯树朽木,就是她和哥哥了。 或许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有些多疑了吧,等沈庭蕴收好了那株梅树新芽,两人并肩走出了这片树林。 他们走后不久,旁边的一棵枯树后走出了一位玄衣的男子,眼眸微动,直直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良久过后,他踱步,走到梅尧留下的坑中捡起兄妹俩扔掉的耳环,仔细拍掉上面的灰,放到脸旁蹭了蹭。 “阿欢,你不想要我送的礼物了吗?” “新的一年又要来了啊。” 即将到来的新年,是沈庭欢出生后过的第一千年,代表她要过千岁生日了。 沈庭欢是正月十五出生,那日也是淮安的万灯节。 在人间时,沈庭欢可爱过生日了,那会是家里最热闹的一天,大家都放下手中的事来为她庆贺,礼物能堆满她的小院。 升仙以后,除了沈庭蕴和小怜,没有人再给她庆贺过生日,千岁的年纪在神仙里算不得大,但是千年的茫茫岁月,沈庭欢觉得太无聊了。 还未入城就可以看见淮安的城门上挂着两个火红的灯笼,就连值班的众多城门校尉身上都带着些红,有的带着妻子亲手缝制的腰带,有的腰间带着母亲做的荷包。 淮安的新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美好的笑容。 不过经历了多少次的改朝换代,遭受了多少苦难,但总要过年的不是吗? 人们总是把所有希望寄托于未来。 新的一年,说不定一切都能好起来呢。 还在城门外时,沈庭欢和沈庭蕴就化回了当年自己在人间的样子,虽然和现在的裕欢仙子和卓璇上仙没什么差别,可看起来就是更加随和一些。 沈庭欢换上小怜给她买的人间最新的锦衣,被大家的喜气感染,嘴角不自觉上扬,走在哥哥的身边。 当初小怜把这衣服给沈庭欢时,沈庭欢还觉得这橙色的锦衣有些太过鲜艳了,她已经许久没穿过如此张扬的颜色。 现下才发现,一点都不艳丽,今年人间女子们穿着各色的衣物,不拘于浅紫、浅粉、浅绿和浅蓝,反而是些极为张扬的红、绿、橙… 幸福的景象总是能带来愉悦的情绪,原本沉重的心思全然被放到了一旁,就连脚步都变得轻盈起来。 “今日就是除夕了吧,街上的人真多啊。” 对比起跳脱的沈庭欢,沈庭蕴格外沉稳,负手走在大街上看着身边往来之人,但还是耐不住自己妹妹在各个摊贩前窜来窜去,沈庭蕴也拉大了自己的步伐。 “快快快,我们回浅烟铺拿钱,好多我没见过的新式步摇和糕点,我要买我要买。” 经过黄琅阁的时候,里面传来的阵阵点心香气都快把沈庭欢的魂儿勾没了,拉起沈庭蕴就往自己开的琴铺跑。 浅烟铺是沈庭欢开在淮安的琴行,沈庭欢从前在人间的时候不善音律,但喜欢制琴,她喜欢对着木头敲敲打打。 升了仙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聊,独自一人在裕欢殿制琴、练琴,是她最爱在仙界做的事情,敲打木头的声音会让她觉得全世界都只剩她一个人,空旷又安心。 其实将浅烟铺开在人间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沈庭欢是个文仙,她没钱。 天界发给各仙的俸禄都太少了,大多数的神仙都靠凡间的供奉过活,可凡人只爱供奉能给他们消除妖害的神仙,像沈庭欢这种文仙, 除了凡间科考的时候,都不被供奉,最穷的时候,买支步摇都能花光沈庭欢一个月的俸禄和供奉。 所以沈庭欢一直觉得其他仙喜欢穿白衣,戴白腰带,就是因为白衣不太看得出来款式,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钱买新衣。 在人间开个琴行呢,沈庭欢既能干自己喜欢的事,又能挣钱给自己和家人买衣服首饰。 哪怕一个月只能卖出去一把琴,也比天界那点俸禄强多了。 “不是,别乱跑,别摔了,你跑就跑别拉着我啊。” 沈庭欢自己是跑开心了,可长长的锦衣拖行在地上,沈庭蕴被她拉着,感觉好似自己下一步就会被绊倒。 街上行人众多,沈庭蕴一边担心沈庭欢被人撞到,一边担心自己被沈庭欢的锦衣撂倒,一路连滚带爬到了浅烟铺。 还没进店,沈庭欢已经开始大呼小叫: “圈圈,圈圈!给我拿些银子过来,我要去出去买东西。” 趴在桌上睡觉的圈圈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头顶好像有一股温热之感,被老板这么一叫,抬起了自己沉沉的头,睁开有些发酸的眼睛,就看见一只巨大无比的兔子站在桌子上用力嗅自己,圈圈被吓得跳了起来。 “啊啊啊啊!” 他从未见过其他妖的本体,所以他以为其他妖都同他一样,都是细细长长的一条,显然眼前这只兔子哪里都和他不一样,不细,也不长,圆滚滚的。 看到圈圈都被吓得跳了起来,小怜切了一声,换回了人型。 “你就是主人养在人间的小蛇?胆子真小,一点都不好玩。” 在圈圈被沈庭欢捡回来之前,小怜时常来浅烟铺替主人看店,可自从这蛇来了过后,沈庭欢就再不许她过来了,说什么蛇吃兔子是天性,小蛇太小了,可能会伤害到她。 可她是谁,她可是在天界长大的妖,什么飞禽草莽没见过,怎么会怕这么一只蛇。 圈圈在被沈庭欢发现时,还是一棵杨树里的蛇卵,沈庭欢准备做新的琴,却发现杨树干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里面有一个满是花纹的蛇卵。 沈庭欢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这颗蛇卵,一个小小的脑袋就从蛋里探出来,还带着几缕卵里的液体,吐着粉红色的信子,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世界。 沈庭欢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它的头,小蛇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对它没有恶意东西,一仙一蛇就这么一动不动,站在临川的城郊,小蛇看着这个碰了自己之后再也不动的庞然大物,扭动着身子爬上沈庭欢的手。 沈庭欢本来不准备带它回家的,毕竟家里已经有小怜了,蛇和兔子又很难和平相处,但是小蛇看着很是无害,又很是亲人。 如果它咬人的话我再带回来放生。 沈庭欢挣扎了一瞬,看着小蛇亮亮的眼睛说服了自己。 就这样,小蛇跟着沈庭欢回了浅烟铺,因为他每天睡觉的时候爱把自己盘成一个正正好好的圆,所以沈庭欢给它取名叫圈圈。 圈圈从被捡过后,在浅烟铺生活了快百年,可能是沈庭欢时常给它喂些仙丹,圈圈前几年就化为了人形,是一个眼睛圆溜溜的小少年。 圈圈带着兄妹俩带到了内室,打开了平日放钱的柜子,沈庭欢看着抽屉里的银钱,眼睛有些发亮,她好久没逛街了,没想到省下来这么多钱。 把银钱发到荷包里,满足地掂了掂,此时才发现两个小妖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 沈庭欢看到这诡异的氛围,都不用想肯定是小怜在欺负圈圈,圈圈才化为人形没几年,不太懂人与人之间的弯弯绕绕,沈庭欢过去轻轻敲了敲小怜的头。 “好了小怜,现在圈圈也这么大了,你想下界玩就自己下来,你也可以带他回浅烟殿,好好相处,别欺负他。” 被敲了头的小怜冲着圈圈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你看主人只敲我,都不敲你,她就是更喜欢我。” 兄妹俩对视着笑了笑,怎么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 “这个好看,这个也好看…” 成衣铺的衣服都是淮安时兴的款式,每一套都是不同的风格、颜色和用料,沈庭欢挑得眼睛都花了。 “喜欢就买呗,这个颜色挺好看的。” 沈庭蕴坐在旁边,用手挠了挠头,看着沈庭欢纠结的模样,有些不解,这些衣裙除了颜色,也没有哪里不一样啊,他实在是理解不了妹妹为什么会挑选这么久。 沈庭蕴平日也和上界其他仙君一样,喜穿素色,不过并不是去了仙界才开始穿白衣,是他还是凡人时,他已然偏爱白衣,原因只是他当年心水过的姑娘说他穿素色好看,有一种出尘仙人的感觉。 沈庭欢还在众多衣裙中挑选着,这些衣服颜色都很好看,伸手摸着旁边那件衣服的面料,很是轻柔,但是却并不单薄,淮安冬季并不下雪,这些衣服,抵御淮安的冬天够用了。 “阿哥,阿哥…” 沈庭欢发现最近沈庭蕴喜欢发呆,有时一个人呆坐就是一下午,听到沈庭欢叫他,这才堪堪回过神来,注意力从手上的茶杯收回,微笑转头。 “怎么了…” “发什么呆呢?我是想问你要不要也选一件新衣,那里有几件挺好看的男衣。” 顺着沈庭欢的手看去,角落里果然有几件颜色艳丽的男衣,沈庭蕴正欲拒绝,沈庭欢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不要再穿白衣了可以吗?不知道的以为发丧呢,大过年的能不能穿艳丽点。” “不是你看街上谁穿着白衣过年,真是没有气氛。” 有些无奈,看着那一角鲜艳的成男衣,沈庭蕴拿了颜色最深的那件,没有试穿,只是在身上比划了一下,便买了下来。 不知道在街上走了多久,天上已经挂了点点星光,各家店铺点起了灯笼,沈庭蕴的手上满是买下来的各种衣服、首饰和糕点。 “满意了吧,庭欢小姐。” “走吧,回浅烟铺,看看圈圈和小怜打起来没有,回去劝个架。” 沈庭欢点了点头,拍手将糕点碎末都抖落下去,满足地向前走着。 男主准备闪亮登场[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荒南五 第6章 人间一 听到沈庭欢的声音从店门外来,圈圈和小怜争先恐后起身迎了上去,生怕落了下风。 看到两人急冲冲地赶来,沈庭蕴松了口气,准备把手上的东西都递给圈圈,可没想到,绑着高马尾的少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接过沈庭欢手上一个小小的胭脂盒,开始领着她往回走。 沈庭蕴绝望地叹口气,继续抱着这些盒子往前。 “小姐,你们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刚刚门口那些盒子也是你们买的吗?我和小怜都搬进来了。” “是啊小姐,那么多衣服,也不知道能穿多久。” 小蛇和小兔子一唱一和在前面带路,沈庭欢有些奇怪,他们买的东西不都在沈庭蕴手上抱着吗? 回头扫了沈庭蕴一眼:手上的东西一样没少呀。 “坏了!你们别把别人的东西抱回我们店了。” “不会吧,可是刚刚那些盒子都写了小姐的名字,都是女子的衣物和首饰。”看着沈庭欢怀疑地眼神,小怜以为她不相信自己,还补充了一句:“不信你问圈圈。” 看到圈圈在一旁肯定地点了点头,小怜又继续说着:“我打开盒子看了,那些首饰和衣裙一看就是小姐喜欢的款式。” “可是我们没买这么多东西。” 沈庭蕴的声音从盒子背后传来,圈圈好像这才看到沈庭蕴,连忙把东西从他手里接过来。 沈庭欢快步进入浅烟铺,见到了圈圈和小怜口中的盒子。 这些盒子又多又精致,有些盒子甚至以金箔装饰着,一看就不是兄妹俩买的,盒子又大又笨重,怪不得两只妖都搬了好一会儿。 “沈庭欢收,还真写了我的名字。” 沈庭欢把每个盒子上的纸都集在一起,认真辨认,每张纸上字迹不同,且都是沈庭欢没见过的字体。 随手打开了面上的盒子,果然如小怜和圈圈所说,里面装着一套自己刚刚在成衣铺试过的衣服。每打开一个盒子,沈庭欢都越发毛骨悚然,里面全都是自己看过的衣服或者首饰。 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怎么可能有人跟了他们一路却不被察觉,天上地下,谁跟着她和沈庭蕴会不被察觉,是从荒南跟过来的吗? 灵蝶只在荒南感受到那人留下的魔气,并没有发现人的任何身影。 “跟着我们就算了,只买你的东西,一点钱都不给我花啊,不会是那劳什子沐德仙君吧?” “他这么有钱?看起来不像啊。” 沈庭蕴虽也疑惑,但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买这么多东西,对方一丝恶意都没有展露出来,最多算是妹妹的桃花债。 只是,好像对他有点抠。 “灵蝶只发现了魔气,不是仙。” “你觉得是与我们交好的魔,还是有什么妖看上我妹妹了?” 小怜和圈圈都摇摇头,沈庭欢平日也没有什么交好的男子啊,更和魔没什么往来。 把所有的盒子复原,沈庭欢的手抑制不住有地抖动,会把她所有喜欢的东西全部买回家的,从来都只有那个人。 怪异的行为让人心慌,但沈庭欢更多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心咚咚跳着,给她买这些东西的人是不是她期待的那个人,都这么久了,那个人真的还记得她吗? 如果记得她,为什么不来寻她? 她现在只想狂奔到成衣铺,寻找答案。 “那个,小姐还回来吃饭吗?” 圈圈失落地将东西放下,看着沈庭欢朝门口跑去。 “说什么呢?小姐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怜像个长辈一样拍了拍圈圈的肩,其实小怜也不确定到底沈庭欢要出去多久,沈庭欢一向是想一出是一出,但是小怜觉得,他们应该不会等太久的。 三个人越过这些盒子往屋内走去,坐在桌子上,无人开口,竟然有些尴尬。 “掌柜,掌柜,刚刚是不是有个人买了我看过的衣服。” 头发跑得乱糟糟的,妆容也有些花了,但现在沈庭欢顾不得这些,她伸手拉住掌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希望她能说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 掌柜阿姐看到这样的沈庭欢连忙给她递上一杯茶:“你们刚出去不久,就有个小郎君把你看过的衣服全买了下来。” “长什么样子。” “高高壮壮的,我看差不多比姑娘高出大半个头,额,我记得他买的东西特别多,所以我还多看了两眼,也不知道挺清秀的一小郎君,怎么用紫色衣服搭了个绿色的腰带。” 听到这里的沈庭欢眼睛一亮,绿色腰带,是他! 他当真还在世上? “那姐姐你可有看清那位小郎君去往何处?” “买了东西就去追你们了吧,好像和你们去的是一个方向,小姐可要回去吃团圆饭?你看我这里也要关店了。” 出了成衣铺,沈庭欢一个人在街上游荡着,想要遇到什么人,又好像只是想自己走走。 刚刚出成衣店时,她已经悄悄放了灵蝶寻人,依然没有找到那个人的任何踪迹。 街上的商铺大都关了门窗,沈庭欢就这样一个人走了好一会儿,街上三三两两的人,没有一个人像他。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为什么,他送她东西,却又不出来见她,他这几百年到底在哪里,为何她查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 她怕找不到他,更怕他是在躲着她。 “我回来了。” 三个人都被这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明明沈庭欢没出去多久,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沈庭蕴施法褪去妹妹裙摆的泥沙,他不知道为什么妹妹会这么失魂落魄地回来,但是很显然,她现在很难过。 “饿了吧,我们吃饭,圈圈,去把菜再热一遍。” 小怜上前轻轻地拉起沈庭欢的手,把她带到了桌前。 热喷喷地饭菜很快就摆满了一整桌,四个人坐在了桌子的四边,没有人开口。 “我知道你们想问我什么。” 嘶哑的声音又把三个人吓到了,沈庭蕴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妹妹如此魂不守舍,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小怜急忙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给沈庭欢,安抚性的轻拍她的背。 温热的水下喉,沈庭欢总算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嗯…哥哥知道,成仙之后大家都是要历劫的,我差不多在成仙的第十一年下凡历劫。” ... 当年实在思念逝世的父亲、母亲,升仙后,沈庭欢特意等了三十一年,等来了他们的转世,选择下凡历劫时再次成为他们的女儿。 可是,因果轮回,生生世世,一世有一世的命运,此生有此生的因缘,哪怕是一样的面容,他们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两个人了。 历劫的事,沈庭蕴知道一点,但对比起妹妹在人间几十年,也寥寥,沈庭欢刚回天界时,沈庭蕴也问询过。 可不管怎么问,沈庭欢都对那次历劫的经历闭口不提,他只知道那对红珊瑚耳环当时在沈庭欢的手中死死握着,她只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沈庭欢的。 他记得沈庭欢当初从凡间回来的时候,眼角挂着两滴清泪,手还在抑制不住的颤抖,红珊瑚混杂着伤口渗出的血,红得夺目。 神仙历劫,本就是为了尝遍世间的百种滋味,喜、怒、忧、惧、爱、憎、欲,一个都少不了。当年还是仙督的炎神说这是为了让他们体验温情冷暖,更好地判五界事,晓万物理。 在人间的六十年,前十八年的沈庭欢也生活在裴川一个前世沈宅极为相似的地方。 不过,这一世的母亲不再是父亲的正妻,而是父亲的一个妾室。 沈庭欢刚出生时,母亲还是父亲沈典进的唯一一个妾室。 那时的沈府只有她一个孩子,父母也极为恩爱,虽为庶出,十几年来,沈庭欢都是沈府众人宠爱的大小姐。 没想到的是,一切变故都出现在成年的那天,一个带着许多法器,看起来极为厉害的术士来到了沈府,不知道神神秘秘地对着父亲说了什么,从那天开始,沈府众人看她的眼神逐渐怪异起来,就连家里的大娘子也避着她。 十八岁的沈庭欢虽然得到家人的宠溺,但她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她看得懂每个人眼里的厌弃和不满。 “你知道吗?据说沈府就是因为她才没有儿子。” “怎么会这样。” “她是天阳命格,占尽了府里的所有阳气,传说中有这种命格的人,家中的香火都会断在这一代。” “老爷也是命苦,求子十几年都无果,年近四十了,一个儿子都没有,这可是不孝啊。” 原来父亲一直想要一个儿子的。 沈庭蕴自嘲地笑了笑,所有的幸福像泡影一样流逝。 院里很久都没有父亲送来的赏赐了,仆人也不如之前恭敬,怪不得就连饭菜都没有以前可口了。 沈庭欢呆站在鱼池旁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听着大娘子院中的仆人议论着自己,她感觉自己的脚牢牢地长在了地上,太过沉重无法抬起。她是第一次听说所谓的天阳命格,真的是她导致了家里不能延续香火吗? 父亲难道最近也是因为这个事情才不来见她和母亲吗? 近日父亲都不来和母亲吃饭了,肯定是父亲也信了那人的荒唐之言,是她连累了母亲。 母亲一颗心里都装着她和父亲,如今是不是心如刀割? 沈庭欢蹲在石头后面,一个人,从阳光明媚蹲到日落西山,沈府今日也没有一个人找她,一直蹲到她感受不到腿的存在了。 “喂!你一个人蹲在那里干嘛?”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小少年逆着光站在桃树旁,沈庭欢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她不打算回答这个让人难以启齿的问题。 “你知道谁是沈尚书家的女儿吗?” 又是来看我笑话的。 沈庭欢眉头皱成了川字,慢吞吞地转身面对长满青苔的石头。 “喂!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我问你话呢!” “听说这沈家的女儿貌若天仙,你见过她吗?” 少年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头发在风中飞舞,俊俏得很。 听到少年的话,沈庭欢更加难过,她的喉咙好像堵住了,眼泪抑制不住往外流。 父亲要将我嫁人了?那我岂不是以后很难见到娘亲了。 那小少年还在等待着沈庭欢的回答,可没曾想蹲着的那个小团子开始耸动起来。 完了,她好像哭了。 少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不是你别哭啊,我又不娶你,你哭什么?” 沈庭欢随手捡起一个石头,气急败坏朝着少年扔去:“你管我哭什么!讨厌死你了。” [亲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人间一 第7章 人间二 脑门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少年没忍住叫出了声。 听到呼喊,沈庭欢急得回头查看,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一下竟然能扔中人。 少年虚虚地掩住自己的额头,沈庭欢还是从他的指缝中看出额头红了一片。 着急忙慌地想要站起来看看他的伤口到底怎么样,但蹲的时间实在太长,刚准备起身,可自己的两条腿根本不受控制,愣愣地往前栽下去。 看到眼前身着橙衣的姑娘快要摔跤,少年顾不上自己的疼痛,连忙上前想要扶住她。 沈庭欢慌乱中双手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给自己带来安全感,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代替疼痛的,是手臂上的温度,和手上的...衣物。 “啊啊啊啊啊!你干嘛!” 沈庭欢躺在草坪上,对着自己手上的腰带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回答我的问题就算了,还拿石头扔我,现在你又是什么意思,把我的腰带都解了,你可真是,你可真是,真是不知羞耻!” 看着手上绣着虎头的腰带,沈庭欢脸红成了苹果,不敢和少年对视,飞快地把腰带塞给少年,逃似的跑走了。 天色微暗,沈庭欢来到母亲的院外,将自己脸上的泪痕都擦干净,同往常一样扬起笑脸:“母亲,我回来了。” “庭欢快来。”母亲欢喜地对她挥着手,“家里来客人了,快去打扮一下我们去招待客人。” 沈庭欢当然知道母亲口中的客人是谁,不过就是那个被她拿石头砸过的少年。哪怕心中再不情愿,沈庭欢也不再想给母亲带来任何的麻烦了。 快速地回房里收拾自己,沈庭欢不敢耽误半分,同母亲去了前厅。 “阿欢呐,快过来,今天家里来了客人。” 好久都未听到阿爹这样热情地唤她名字,沈庭欢乖巧地站在人群中间听着阿爹给她介绍。 果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位额头红肿的少年郎,沈庭欢上前一一行礼。 “早听说沈家的女儿才貌双绝,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坐在首位的那位老爷听阿爹说是右相,沈庭欢没见过,他的打量让沈庭欢觉得自己像一件摆在货架上的商品,太过**。 “小女今年也到了该出嫁的的年纪,我看与令郎很是相配啊,不知令郎是否有婚配啊。” 沈典进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母亲林秋晚的笑却是凝结在了两颊:“老爷,这是何意?” 沈典进并不理会,一心等待着那位老爷的回答,沈庭欢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角,她知道自己现在在府里的身份有些尴尬,但是也并不想用婚姻来改善如今的情况。 事实上,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她不能让母亲的处境更艰难了。 “早就听说沈女精通琴棋书画、腹有诗书,我家琥雾未有婚配,今日我们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听说沈尚书今日想要择婿,不知琥雾是否有这个福气。” 当朝右相,许衢,回来尚书府求亲。 还是一个有天阳命格的人。 沈庭欢满心疑惑。 但沈典进显然是听到了想听的话,连连点头道:“我家阿欢正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如此的话...” 他也知道,嫁女儿不能显得太过着急,不然沈庭欢以后在夫家抬不起头,哪怕她是别人口中的天阳命格,那也需体面地从沈府嫁出去。 沈庭欢不知道怎样才能改变现下的局面,衣角被捏得皱皱巴巴的,下唇也已经被咬得红肿。 没想到的是,一只手悄悄地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试图将她的衣角拉得平整。 沈庭欢回头,对上了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少年对她做口型:“原来你就是沈府的小姐啊。” 这是沈庭欢第一次好好地看这个少年,眼前的少年肤色偏黑,但丝毫不掩眼里的光亮,头发高高束起,显得很是有精气神。 她从前就在其他好友口中听说过许琥雾的名字,说他秀美、典雅,待人和善,怪不得京中女子都想嫁他呢,当真是俊俏男子,她知道就连京城的擂台赛他从未败阵,很是厉害。 沈庭欢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了,她有些害羞,也害怕父亲发现她在他眼皮子下与外男交谈。 “阿欢你带许公子出去转转吧,园中的桃花开了,你们一同去赏花。” 没想到父亲竟然主动让她接触外男,沈庭欢猛然回头。 在母亲担忧地注视下,沈庭欢答应了父亲。 抬脚走出前厅,许琥雾也跟着她走了出来:“你下午为何哭。” “对不起。” “你说什么?” 男子没听清,探身上前,不小心蹭到了沈庭欢的肩。 “我说对不起。” “嗷,你说这个,没事,不痛了。” “总归要道歉的。” 离得太近了,沈庭欢想。 隔着薄薄的布料,肩膀上偶尔会传来旁边人的体温,沈庭欢第一次觉得沈府这么大,去存花堂的路怎么这么远。 沈府里的装饰风雅,回廊上都挂着文人墨客的画作,沈典进都是让大娘子亲自带人打理的,少年看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与沈庭欢说道两句,画作旁提的诗,笔下的花鸟鱼虫,他都得点评两句。 “落日印山斜,什么意思,山本来就是斜的,没有落日也是歪斜的啊。” “这个鱼,怎长得如此之丑,真是它的罪过。” “这个蝈蝈臂膀有力,一看打架就很厉害,我跟你讲,斗蝈蝈可有学问了。” ... 许琥雾一路上嘴巴都没停过,不需要沈庭欢回答,他自说自话也不觉得无趣,沈庭欢一路上偷偷打量着,专注地听他在说什么。 他好像与那些世家女子说的有些不同,如此话多之人,怎会和典雅二字挂上关系。 总算是到了存花堂,沈庭欢来到池边,看着水中的锦鲤游来游去,泛起波澜。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今日到底在哭什么,总该不会是你的鱼死了吧。” 不说还好,提起来沈庭欢又觉得委屈,她和母亲平日了待家仆极好,那些人怎么也这般落井下石,鼻头又涌上酸涩之意。 “这些鱼,都不是我的。” “我说呢,这些锦鲤这么瘦,一看就没有被好好喂养。” “诶,你说,我们真的会成婚吗?我其实都不知道你叫什么,沈尚书好像唤你阿欢,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阿欢。 稀疏平常的两个字从少年口中吐出,却有一种牵缕之感。 抬眸看向他:“沈庭欢,我的名字,随你怎么叫。” “沈庭欢?庭前光何明,允君半世欢,好听的名字,我叫许琥雾,琥珀的琥,雾里看花的雾。” “嗯,记下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小姐,公子,你们在这里呢?老爷让你们去前厅。” 大娘子身边的贴身丫鬟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二人,让沈庭欢有些莫名,毕竟这些天来大娘子和她身边的丫鬟都没给她什么好脸色,该不会… 沈庭欢一步步跟在许琥雾的身后,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办,眼前的男子或许不值得她托付一生呢? 一不留神,沈庭欢撞到了前人的身上,鼻子被撞得生疼,抬手掩鼻。 “没事吧。”许琥雾关切道,“我只是想问,你是否愿意嫁与我为妻?” 担忧地环视四周,发现除了他二人,那丫鬟已经离开了。 “没事,你只管放心说,我让她先行回去了,我想告诉你不想嫁给我也没关系,遵从自己的内心便好了。” 自己的内心?沈庭欢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她想要的,她只是被父亲养在闺阁里的女子,从来都被规矩礼仪束缚着,现在又要为了父亲的利益出嫁。 看着眼前人纠结的样子,许琥雾再次开口: “我无意于仕途,于文章经文上,也无甚建树,只想游离四方,但父亲母亲一直想让我娶妻安家。” “如果我们真的成亲了,你也不用太担心后宅问题,如果你愿跟我一起剑行四方,那我定当护好你,若你不愿,家父家母也会好好待你。” 面前的人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沈庭欢还在思考的刚刚的问题,她并不喜欢现在的沈府,也不期待往后的日子。 无论如何,父亲已经认定了她就是那“天阳之人”,说不定,嫁出去以后母亲的生活还好过一些呢。 “你知道,我被说是‘天阳之人’吗?” “据说无法延续香火的那种。” “我当然知道。” 听到许琥雾肯定的回答,沈庭欢瞪大了双眼,她没想到眼前的人知道“天阳命格”还愿意娶她。 许琥雾道:“你自己相信这种说法吗?虽然我不太相信,但如果真的引起一切的源头都是你,那你真的很厉害不是吗?我一直觉得,将所有事实都推脱给命运的人,都是没能力改变现实的人。” “那你不担心你的家人介意吗?” “不担心啊,外人如何把我夸得天花乱坠,家人也知道我最本真的样子,再说了,家里的大业不还有我哥吗?其实,我今日答应父亲前来也是因为想看看‘天阳之人’到底有多特别。” 沈庭欢感觉心脏剧烈地颤动着,她觉得眼前的人好像给自己点了一盏灯,真正的家人怎么会介意这些所谓的命格呢? “那你觉得我特别吗?” 许琥雾挑眉道:“特别啊,毕竟从来没有哪家的小娘子第一次见我就扔我石头,给我砸这么大一个包。” “那你为何想娶我?” 许琥雾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回答:“我喜欢穿橙色衣服的女子。” 沈庭欢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这算是什么回答。 “就这样,我当时和许琥雾成亲了。” 圈圈和小怜安静地看着她,沈庭蕴的眼角还有些红润。 “所以你就这样嫁给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圈圈还小,并未经历过男女情爱,就连活了一千年的沈庭欢,也仅仅只有在人间的这一段婚姻,小怜摆出很懂的样子:“只有一面之缘那又怎样,说不定是一见钟情呢。” 在初七这天,沈庭欢如了父亲的愿,风风光光地乘着喜轿前往丞相府。 小小的轿子里充斥着沈庭欢的心跳,往后等待她的到底是相敬如宾的父母生活,还是另外一幅水生火热的景象,那许琥雾,说不定是个很好的人呢。 花轿外热热闹闹的送行队伍、锣鼓喧天,喜轿后面是沈家为她准备的十八抬嫁妆;花轿里,沈庭欢的手上一层薄薄的冷汗,她悄悄掀起花轿的帘子,透过头上的红色薄纱看着街道旁大家伙欢喜地抢着喜钱。 许琥雾的确是个顶顶好的人,从她嫁入丞相府,重来都不需要他去操心什么,家里人对她都很客气,许琥雾还有个入朝为官的哥哥,她没怎么见过。 许琥雾不知道每天都在忙什么,但每日都会抽空陪她用膳,一碗酸鸭汤下肚。 “我下月要去安川,你要同我一起吗?” 成亲以来,许琥雾第一次出远门,他询问着眼前安静吃饭的女子。 沈庭欢放下了筷子:“安川,我同你一起的话会给你添麻烦吗?” 许琥雾本还在给自己添菜,听到这句话他急忙放下筷子:“说什么呢,你现在是我的妻子,家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麻烦。” 悄悄地侧过头,沈庭欢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红润的眼眶,装出思考的样子:“那,你希望我去吗?” “当然,我从前都是和平林、平森一起四处游历,他们太无趣了,你和我一起的话,肯定我们会体验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可以一起泛舟,一同钓鱼,听说安川季候多变,说不定我们还能碰到难得的太阳雨。” “我可不想只和平林、平森淋太阳雨。” 沈庭欢眼里逐渐闪起亮光,许琥雾看到她的表情便知道这是同意了。 第8章 人间三 “我和他游历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不一样的人,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冰川小岛,我们都一起见过。他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他真的...特别特别好。” 除夕夜,万家灯火,鞭炮齐鸣,大家都在庆贺团圆,浅烟铺里,仙妖都沉浸在沈庭欢历劫的故事里。 “那你是觉得把所有你喜欢的东西都买回来的,是当年的那个人?”圈圈吐着舌头,“这怎么可能呢?” “转世的人,不能拥有前世的记忆。”沈庭蕴道。 小怜能感受到沈庭欢的难过,她沉浸在故事里无法自拔。 鞭炮声散去,时近子时,城中一片寂静。 “最奇怪的事情就是这个了,回到天界第一件事,我就去了司命殿,天上地下,五川之中,没有一本命簿上有许琥雾的名字。” 沈庭欢皱起眉头,她到现在也还没想通这件事。 沈庭蕴有些搞不明白,凡人轮回转世,于命簿上皆有记载,为何妹妹会寻不到一届凡人呢? “所以才会那么难过吗?或许他不是凡人呢?” “其实不是的。”沈庭欢顿了顿,“他不是凡人才会让我更难过,我寻了他很多年,并未有任何的结果,他应该从未寻找过我。其实梅尧说得也对,爱而不得,总归不得圆满。” 黑夜里,浅烟铺的窗边站着个身着紫衣的翩然公子,不开口,没有任何动作,宛如一座雕塑,站在柱子旁听着屋内的讲话。 打更人匆匆在每个街道穿行:“子时,噤声。” “还找他吗?”蛇的眼睛没什么眼白,圈圈哪怕化形后眼睛也特别亮,有点像他。 沈庭欢轻叹:“不找了呀,不是什么事都要有结果,更何况,我现在很忙的。” 一直萤火虫悠悠从窗外飞了进来,看到萤火虫兄妹便知道,这是仙督在寻他们了。 圈圈第一次见到这萤火虫,想伸手去抓,萤火虫却突然在他眼前发出沉稳的声音:“裕欢、卓璇,尽快回天庭一趟,有要事相商。” 仙督的声音在浅烟铺回荡,圈圈可怜巴巴地望着兄妹俩:“姐姐又要走了吗?下次见面又得是什么时候?” 沈庭欢觉得老把小蛇放在人间也不算个事:“要不,小怜你留下?” 小怜一脸惊愕,好像听到了什么噩耗般:“我留下?” 沈庭欢扶额,她知道小怜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陪圈圈去买一个家仆替我们看店,买好了你带圈圈回浅烟殿。” 圈圈露出一个腼腆笑容,但又怯生生地看小怜一眼,生怕这只大妖不同意。 小怜对着圈圈皮笑肉不笑的,圈圈害怕得往后缩头,沈庭欢对着小怜使颜眼色,让她不要这么凶,小怜委屈地看着沈庭欢,扭头装看不懂。 沈庭蕴敲了敲两只小妖的头:“你们这两天别把我妹妹的店搞垮了,搞垮了你们没饭吃。” 有些无奈,沈庭欢也想两只小妖好好相处,只好安慰性地摸摸圈圈的头:“你们要成为好朋友,总不能在天界天天吵架吧。” 大年初一,沈庭欢和沈庭蕴在大街上慢慢悠悠地走着,街道上零零散散的行人,面带喜色迎接新的一年。 兄妹俩走到拐角处,找了个大年初一还在开门的牛肉粉摊。 反正仙督没有让他们立刻回天界,说明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他们吃个早饭也没关系。 “王嫂,快出门,不然等会福禄寺全是人,咱抢不到祈福的好位置。” “来了来了,张姐,这不是怕新年的第一天就落东西吗?快走快走,今天我儿要科考,我可要让菩萨保佑他顺顺当当的。” 看着两位妇人牵着手往前快走去,沈庭欢想起上一世的自己,每年的初一也定是要去拜上一拜的。 “你说,这么多人祈福,神明忙得过来吗?” 沈庭欢被许琥雾小心翼翼地牵着,在人群中穿行,每年大年初一,来福禄寺祈福的人都把寺庙挤得满满当当,许琥雾怕妻子被人磕着碰着,贴心地将她护在怀里。 “神明忙不过来的事,说不定你求求我,愿为阿欢效劳。” 沈庭欢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拉着他进排队的人群里。 “不敬神明。” 等了好一会儿,沈庭欢终于站在神像下面。 “神明在上,愿新的一年,夫妻恩爱,平安顺遂,百世相欢。” 虔诚得磕了三个头,沈庭欢被许琥雾拉了起来,见许琥雾并没有跪拜的想法,沈庭欢好奇地戳着他的胸膛,垫脚贴近他的耳边:“你没有愿望吗?” “有的,想知道吗?” 沈庭欢点头。 许琥雾向前的脚步停下,两人身旁人来人往,都向神明祈福着。 “愿,卿若天上月,我为世间云。” 不管在哪里,不管是何形态,我都永远被你的光芒照耀,我将无休止地追随你。 沈庭蕴嗦干了碗里的最后一根粉,又给自己要了一碗:“还得是这里的粉啊,也不知道我们每天都吃的什么东西。” “你都吃好几百年了,还没习惯啊。” 摆摊的大叔听到这句话,撇了他们一眼,摇摇头,像看到了傻子一样。 兄妹并没有发现摊主怪异的眼神,还在专注地喝着汤:“话说你猜这次找我们又是什么事?” 沈庭欢喝光最后一口汤:“不知道,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走吧,干活去了。” 热闹的人间,冷清的天界,一向泾渭分明的氛围,连云道上的诸位仙君都是来去匆匆,相互碰见也只是点点头。 天顶宫,仙督坐在高高的翠玉椅上,摇着手中的紫光杯,见仙门推开,坐姿变得端正,抬眸看向进来的人:“来了。” 天顶宫依旧冷清,翡翠白玉相交,连墙上的每一丝纹路都清晰可见,两人面无表情的向前走着,到了殿堂中段,二人默契地停下行礼:“仙督。” 仙督挥挥手,两封请帖轻飘飘飞到了二人手里,上面端正的的“致众仙”看得沈庭欢眉头狠狠一皱,这个字迹? 抬手接下请帖,沈庭欢迟迟没打开。 面为先,字为次。 这个字迹,再熟悉不过。 从前在人间时,许琥雾是爱给她写信的,哪怕离家一两天他也会写信带回家给她。那些年她不知道自己亲手打开了多少封写着“阿欢启”的信。 沈庭蕴注意到妹妹的手在颤动,误会是请帖有什么问题,先行打开。 “妖界多异动,望巩固仙魔盟约,缔结契约,天地为誓,婚约为券。” 沈庭蕴“啪”一声关上请帖,他害怕仙督叫他们来是为了劝妹妹去魔界和亲:“魔界这是什么意思?仙魔和亲?那和两国婚约有什么区别?” 难以言喻的心情,刚决定要放下的人忽然有了消息,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呢? 沈庭欢感觉自己像被架在了高高的架子上,除了身后的木头和捆绑自己的绳,她感受不到任何东西,没有丝毫解救自己的机会。 她倒是不担心仙督会派自己履行婚约,毕竟仙务众多,夕言宫离了自己怕真是一时半会儿运转不周。 但是... “我不同意。”沈庭欢冷声说到,“我不认为仙魔之间的盟约需要缔结婚约。” 出人意料的回答。 仙督挑眉,放下手中杯子: “很显然我们是一个想法。那现在就一个问题,怎么回复槲雾? “自他管理魔界以来,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很不好糊弄,这也是我找你们来的原因。你俩一个文仙之首,一个近神武仙,我暂时想不到比你们合适的人,派你们前去和魔尊谈谈,尽可能想办法拒绝。” 沈庭欢了解仙督的意图,作为众仙之首,既不想自己亲自去和谈,又不想请求各位天界神君,那便只能派他手下的为仙者去魔界走一趟,她和哥哥没有拒绝的权利。 其实,沈庭欢心脏抑制不住地加快,魔尊到底会不会是那个人?她终究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既然如此,那就祝你们一路顺利。” 比起升仙,入魔更是不易。 如果说升仙看的是人的天赋和勤奋;那么入魔是真真的凭借时机和命运了,多少仙和妖为了成魔都在最后时机失去生命。入魔,是在仙妖命数将尽的刹那顿悟,体内灵力自行运转,根变术转,顷刻间化身为魔。 所以沈庭欢寻许琥雾这么些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竟然会是魔,难怪三界之中找不到他的踪迹。 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他在躲着自己。 要给自己找个答案吗? 沈庭欢有些纠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忧虑什么,怕答案会让自己失望吗? 反正她都都失望这么多次了。 在浅烟殿拖延了两天,直到了仙督规定的最晚下界时间,沈庭欢将自己的物品点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所有衣物、首饰丝毫没有那个人的影子,但是又觉得太在意他了,现在不该这样。 “你怎么穿白色了?”沈庭蕴看着穿着一身素衣的妹妹从浅烟殿里,傻了眼,老实说,他极少看到妹妹穿得如此素雅。 “丧夫。” 冷冷地甩过去两个字,沈庭欢横了哥哥一眼刀,沈庭蕴不敢说话,默默跟在妹妹后面。 “两位仙君。” 魔界使者整齐站在在忘川河边,黑色轿撵上的雾凌旗飘动着迎接着他们的到来。 为首的使者上前对二人行以魔界之礼:“请二位仙君乘坐轿撵。” 沈庭欢被使者脸上的面饰吸引,黑金相间,点点金光萦绕其中,如同黑夜中的萤火,也不知道这面饰到底是什么材质。 兄妹俩无言,静静坐着轿撵,沈庭欢撑着头欣赏魔界的景色,视线中出现一只蓝色的灵蝶,一直飞到了轿撵旁,仔细观察会发现这灵蝶和沈庭欢养的小蝶相差无二。 沈庭欢注意到了这抹蓝光,她扭过头,弹飞了这只灵蝶。 灵蝶却不死心,又飞到沈庭欢的眼前,沈庭欢这次注意到它和自己的灵蝶有所不同,这灵蝶不像活物,而是某种全由魔气组成的魔物,翅膀上好像还写了什么字。 沈庭蕴当然也注意到了这只灵蝶,他悄悄背手打个响指,灵蝶瞬间消散不见。 沈庭欢知道哥哥的小把戏,正合她意。 灵蝶是谁放过来的,大家心中都有答案。 第9章 魔界一 雾凌宫在平原上高高耸起,被各个魔族部落簇拥,环绕其中。 各个部族的建筑各异,是其它几界都没有的。 轿撵停在阶前,兄妹刚登上第一级台阶,却没想站上去之后台阶就滚动起来,沈庭蕴一个不稳往后仰去,沈庭欢眼疾手快给人捞了回来:“别丢脸。” “这不是第一次去雾凌宫吗?谁知道这台阶会动啊。”沈庭蕴不好意思地挠挠额头。 “夕言殿的卷宗都写了,你没看仙督给的卷宗吗?” 台阶不停往上,沈庭欢感受到了雾凌宫不同于天顶宫的侵骨之感,天顶宫是颜色带来的清冷,雾凌宫则是实打实的让人身体寒冷。 离轿撵越来越远,沈庭欢发现身上的寒冷却在逐渐消退,两只蓝蝶在身后忽隐忽现,面无表情地捏碎它们,侵骨的寒冷再次袭来,沈庭欢运转法器让自己和哥哥的身体充满温暖。 雾凌宫的大门缓缓在二人面前打开,黑金色的大门应当是和使者的面饰为同一材质,镌刻着各个族群的标志物。 天界曾进入过雾凌宫的仙很少,没有卷宗提到过这种黑金材质,沈庭欢决定回去将夕言殿的卷宗再完善一点。 沈庭欢还沉迷在大门的材质上,传到耳边的声音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位使者请上座。”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猛然抬头看到许琥雾的脸,沈庭欢不敢相信原来自己寻找了这么多年的人真的是魔界的魔尊。 槲雾,许琥雾,这名字还真是相像呢。 她不可能会认错眼前之人。 对上沈庭欢的目光,槲雾有点心虚,转头看向了沈庭蕴。 沈庭蕴感觉到身边传来压抑,他心底也隐约有了一个答案,对上槲雾的目光,沈庭蕴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双摄人的眼睛。 “坐个屁,你写的帖子什么意思直说吧。” 沈庭欢浑身散发寒气,直逼坐上之人。 槲雾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预料到了沈庭欢会生气,但没预料到会直接开始冒脏话。 这可真是气急了。 槲雾不敢在沈庭欢面前摆架子:“来人,把椅子搬过去。” 几个长像不同的魔族急匆匆上前,其中一个长着半圆耳朵的魔族好奇打量着沈庭欢。 在他们眼里,魔尊平日里都很平和,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在雾凌宫反驳魔尊,也第一次看到魔尊这么慌乱的神色。 两把椅子迅速放在了他们背后,兄妹俩却没一人坐下。 见无人再开口,沈庭蕴打破僵局:“魔尊是知道的,联姻一向是人间弱国的示好之举,是能帮助两族一时缔结契约,但长久的婚约会导致两族裂隙,天界不认同这种做法。” 槲雾挑眉:“我不相信口头契约,妖界异动越来越大,可总归无法影响魔界,魔界本可以不牵涉入这纠纷。” “何况,帮助你们反而会拉我们入这趟浑水。仙督该不会是想空手套白狼吧,这次我们出手相助,那下次魔界有难呢?” “毕竟你们可是有先例呢。” 兄妹俩无言以对。 这件事上没有任何辩驳余地。 毕竟千年前,天界所为属实不光彩。 “嗯,那若联姻,魔界联姻者为何人?” 或许是没想到沈庭欢会如此发问,沈庭蕴和槲雾都愣了。 她不会还对这个男人有想法吧。 沈庭蕴觉得妹妹失去了理智,他不能再让妹妹重蹈覆辙。 “本尊。” 魔尊的回答更是让沈庭蕴眉头皱成了八字,发现沈庭欢嘴唇微张,他立马开口,必须赶在妹妹前拒绝。 “哦。” 沈庭蕴微微张口,还没发出声音,沈庭欢的回答又活活让他把自己的话吞了回去。 沈庭欢又一次让场面冷下来,雾凌宫灯火盏盏,火光摇曳,沈庭蕴却觉得自己快被冷死了。 “虽然魔尊很有诚意,这件事得商榷一下。” “当然,本尊早已在魔界为二位备好庭院,天界可以好好考虑这件事,毕竟,时间不等人。” 槲雾用余光观察着沈庭欢的表情,发现她面上毫无波澜,紧紧环抱的双臂透露出她现在的心情并不愉悦。 沈庭蕴同意了这个建议,安抚好妹妹的情绪要紧。 两人的目光打量很难忽略,沈庭欢撇着嘴角,她不想住在魔界,早知道就找个理由拒绝仙督了。 “我来魔界的次数也快十次了吧,这还是第一次睡这么好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拖了谁的福啊。”沈庭蕴边放下手袖中的东西,一边偷偷看依旧抱着双臂的妹妹,一屁股在床上坐下,“说说吧,是他吗?” 深吸一口气,沈庭欢平和开口:“是,是他。” 月明星稀,二人并肩躺在游湖的舟上,沈庭欢枕在身边人的臂弯中,吃着他给自己准备的梅干:“你说,星星每晚都如此闪耀,会累吗?” 槲雾:“或许会吧。” 沈庭欢:“我看着都好累啊。” 许琥雾伸手遮住沈庭欢的眉眼:“它们现在还在跳动吗?” 眼前的温热在美妙的夜晚让人眼皮变得沉重:“星星都不见了,只要闭眼,世间万物都不见了,所以其实没有任何东西是一直存在的对吧?” 小船在荷叶间浮浮沉沉,沈庭欢呼吸变得平稳。 “存在的,阿欢,你一直存在在我的心里,我也会一直看着你的。” 耳边的温热让沈庭欢耳朵有点痒,她的心情复杂而又感动,人生晃晃二十几载,从他出现,人生的不愉快和困惑全都消失了。他会解答自己所有的疑惑,给自己准备很多惊喜,她不再是深闺中的“天阳之人”,她只是他的阿欢。 手掌中睫毛微微颤动,沈庭欢拉开了许琥雾的双手,侧头看着他比星星闪亮的双眸,这次换她盖住他的眉眼。 不知道妻子想干嘛,许琥雾一如既往地对她笑着。 “你也一直在我心里。” 唇上传来的温热让许琥雾忘记了呼吸,这是第一次沈庭欢直白地对他表达自己的爱意,哪怕不熟练,哪怕说得小声,许琥雾感觉自己飘到了云端。 沈庭欢试探着,唇齿间摩擦让许琥雾难以忍耐,伸手护住沈庭欢的头,抬肘将沈庭欢翻面到身上,强大有力的手和吻让沈庭欢不能呼吸,软绵绵地想要推开,许琥雾却迫不及待地将爱人更加贴近自己。 夏天的蝉在河边轻吟浅唱,船下的涟漪越泛越远。 “不用管我,我说过我不会再找他了。” 沈庭欢将手袖中的东西也全部拿出来,这些法器在雾凌宫内全都失去了作用,就连二人法力都几乎被压制了一半,哥哥走过来取下她头上的玉摇:“嗯,世间从来都没有独一无二之人,我们会找到一个比他还好的人,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哥哥就在隔壁。” 门外传来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两位仙君好,魔尊给二位准备了魔界的糕点和美酒。” “进来吧。” “希望两位仙君住得愉快。” 一排魔使整齐站在门外,这些魔使全是白骨化成,身上衣服依旧黑金,很奇怪,他们和雾凌宫的魔使有些不同,他们都没有下半身。 为首的魔使下颌骨诡异的左右运动着,发出低哑的声音:“参见两位仙君,明日魔尊会亲自带二位参观魔界各部族。” 冷哼一声,沈庭蕴当然知道槲雾在想什么,真想撂摊子走人啊。 见无人应答,魔使们自行飘出了屋。 “明日...” “去呗,他都这么邀请我们了,不管是鸿门宴还是魔界的群英会,不都得去瞧瞧吗?” 沈庭蕴知道妹妹早就不需要他庇护了,她不是一朵需要呵护的杜鹃,她是铜钱草,是五色梅,是极具侵袭力的、独一无二的沈庭欢。 他要相信妹妹。 俏皮地对着沈庭蕴偏头:“说不定最近我就能找到双修之人,在你之前升神呢,你都卡在半神这么久了,是不是不行啊老哥。” 沈庭蕴气急,转身出了门。 不被注意的地方,一只蓝蝶悄悄消散在了魔界漫长的夜里。 ... “沈庭欢,起了没?” 沈庭蕴疯狂地敲着房门。 沈庭欢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感觉这个床好舒服啊,但她昨晚又睡得很不安稳,明明睡得很沉却又手脚乏力。 “起了。” 慢悠悠撑起自己的身体,沈庭欢有些难受,按理说,神仙不再会有人间百病,可为何她的头也如此晕乎乎的,像是人间的风寒感冒。 懒得打扮自己,翻手行气,梳子和步摇飞到头后,开始给沈自己盘起了头。 依旧是一袭素衣,沈庭欢抬脚出了门,看到同样一袭素衣的哥哥,安心了些,不管怎样,哥哥总在她身边。 “一直听说魔界的衣裙比淮安的还要漂亮,等会看上什么我给你买。” 魔界的店铺和人间太不一样,门口没有太多的装饰,没有接客的伙计,只有高高挂起的牌匾,就连牌匾上的字和人间的店铺都大有不同,人间的字苍劲有力,行云流水,这魔界的字却又圆又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 魔尊亦步亦趋跟在沈庭欢身后,从雾凌宫跟到了现在,看到魔尊出现在了大街上,魔族无人感到惊奇,反倒对两个身穿白衣的仙君感到疑惑。 槲雾一直试图靠近沈庭欢,想要跟她搭话,可沈庭蕴灵活地移动在两人之间,让他完全没机会和沈庭欢待在一起。 走进一家魔界的成衣铺,哪怕做足了准备,沈庭欢还是被惊掉了下巴,她喜欢人间衣裙的花红柳绿,也喜欢魔界衣裙的神秘奇幻。虽然今天在街上见到许多不同魔族穿着,但依旧被这家店铺深深地吸引着。 两个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像是在竞争什么一般,她手触碰的每件衣服都被两个男人争先恐后买下,沈庭欢拉了拉哥哥的衣袖,给他使个眼神,沈庭蕴懂了妹妹的意思,退后一步准备看戏。 “阿欢,你喜欢这个吗?我给你买。” “这个呢?” “这个你穿也好看。” 槲雾拿起了一件又一件,快要把店里的东西都买光,兄妹俩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冷漠地站在一边看着槲雾上蹿下跳。 沈庭欢转身出了成衣铺,还在选衣服的槲雾看到她走了连忙追出来。 “是不喜欢吗?” “算是吧,店里的人我不喜欢。” 槲雾脚下一顿,怕沈庭欢走远,又飞快地跟了上去。 魔界的点心颜色让沈庭欢看得直皱眉,奇怪的颜色,奇怪的造型,看起来好没食欲。 随手指了一个黑色蜘蛛样的糕点问伙计是什么,伙计看了眼槲雾,很是热情地介绍:“这是本店新推出了桑葚蜘蛛高,美味无毒的蜘蛛和酸甜可口的桑葚配在一起,简直天生一对,很多魔都喜欢。” 沈庭蕴感觉自己脸都听得扭曲了,什么邪恶料理,槲雾看向沈庭欢的眼神却充满期待。 “嗯,看起来很好吃。” 听到这里,槲雾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下句话却让他如遭雷击。 “但我不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魔界一 第10章 魔界二 在魔界参观了一天,沈庭欢身心疲惫,很少有机会在别人的带领下观察其他族落,这里和卷宗上的记载也太不一样了。 槲雾一路上悄悄观察者沈庭欢,他发现阿欢真的完全不理他,难过得撇撇嘴。 行至雾凌宫下,沈庭蕴转身,对槲雾客气一礼: “谢过魔尊今日的款待,我和妹妹回寝店休息了。” 槲雾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这么快就要分开了吗? 他都还没和阿欢说上两句话呢。 “可以邀请二位一同进餐吗?” 沈庭欢听到这句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躲了几百年的人,现在装什么客气,还邀请留下来吃饭。 沈庭蕴心里也是不愿与槲雾同桌共食的,他怕妹妹不自在。 “谢谢魔尊今日的款待,晚膳就不同魔尊一起了。” 沈庭欢毫不犹豫拒绝了槲雾的提议,白日只是想利用他身份便利而已参观魔界,晚上吃饭,她不想继续装模作样。 料到了自己会被拒绝,槲雾还是抑制不住的失落。 沈庭欢看到槲雾的低落的神情,还是会不自控地心软,心里闷闷的。 魔界的夜色很美,天边星河波动,像是一抹黑紫画卷。 寝店院落里有一个在柳树上缠绕的秋千,沈庭欢坐在木板上,看院落里鲜花盛开,杂草争先恐后的生长,双脚离地,头靠粗粗的藤蔓上。 沈庭蕴放慢步调,走到妹妹身后,伸手为妹妹轻推起秋千:“在想什么。” “嗯...想很多事情啊。”沈庭欢掰起手指,“想阿爹阿娘,想小怜和圈圈,想梅尧和青鸾,还有...” 画面一帧一帧展现在自己眼前,沈庭蕴也时常会在晚上想起和阿爹阿娘、妹妹一家团圆的场景。 只是阿爹阿娘不知道已经经历几世轮回,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想他吗?” 平时叽叽喳喳的人突然这么温柔,沈庭欢浑身鸡皮疙瘩:“你正常点,我知道你想问的不是这个。” 沈庭蕴用力一推:“行,那我直接问了,这个婚约,你怎么想?” “在你回答我之前,我还是要先表明我的观点,我不支持这个婚约盟约。” 突如其来的力道伴随着熟悉的公鸭嗓,沈庭欢双手拉紧藤蔓:“太大力了沈庭蕴,你有病啊。” 张开双手,沈庭欢一跃而下,稳稳踩在草地上:“不同意。”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同意这个想法,联姻只能带来一时之利,往后极有可能带来不可扫除的仙魔纠纷。” “再说了,同意这次的婚约的话,哪位仙子会愿意呢?” 天界的那帮人什么脾性,兄妹俩再清楚不过了,除非拉屎在他们殿前,否则他们不会站出来随便为了谁说话。 “也是,魔尊长得够帅,那也很显然不是各位仙子的理想型,也就你会喜欢这种浑身毛的。” “听说成魔尊之前他是虎妖啊?” “打听得这么清楚,查了夕言宫不少资料吧。” 被妹妹戳穿了自己的小动作,沈庭蕴语塞:“不该吗?我得把关一下啊。” “把关什么?早就分开了,还是想想怎么回去和仙督交代吧。” “我给他交代,谁来给我一个交代,我连到底要怎么回绝魔尊都还没想好,你快想想怎么拒绝这个盟约。” “没想法,想回淮安过万灯节,到时候把小怜和圈圈接到一起,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当然是个秘密,怎么还提前问呢?我都送了九百九十九年了,第一千年当然不会忘了。” 兄妹俩吵吵闹闹,满是温馨。 远处的半空中摇摇晃晃升上两盏浮灯,点亮昏暗夜空,沈庭欢独自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远没有表现得那般洒脱,拨动自己几百年的感情,不可能说忘却就忘却。 窗外轻响的脚步声引起沈庭欢的警觉,纱窗外两点亮光消失,一个身影微微晃动,影子出现的那瞬,沈庭欢就知道了这是谁。 槲雾。 窗沿传来异响,沈庭欢闭上双眼,疑心他到底要干嘛。 槲雾进入屋内,犹豫一瞬,悄悄地摸上床,听着均匀的呼吸声,手攀上了沈庭欢的腰。 身后传来的温热让沈庭欢觉得恶心,所以今早起床她那么累也是这个原因吗? 见沈庭欢没反应,腰上的手蠢蠢欲动,逐渐向上辗转,沈庭欢忍受不住,一把甩掉身上的手,起身看向槲雾。 “半夜爬床就是鼎鼎大名的魔尊喜欢做的事吗?” 槲雾乱了心神,一时无法作答。 “我...那个...” 沈庭欢气极反笑:“怎么了,这么难以启齿?是因为魔尊有什么怪癖吗?” 抬脚把槲雾踹下床,沈庭欢翻了个白眼,盘腿坐在床上,整理自己滚乱的衣物。 槲雾挥手点燃蜡烛,屋内灯火摇曳,两人却是高低对峙之势。 “阿欢。” “别叫我阿欢。” 槲雾从地上爬起想要拉住沈庭欢,沈庭欢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神色一凝,抬手阻止了这次接触。 “阿欢,你听我说。” “我在听啊,都在这个屋子里了,有事说事。” “从凡间回来过后,我知你一直在寻我,我当时...” 眼底掩饰不住的失望灼烧着槲雾的心,衣袖遮挡下,沈庭欢指节因用力攥紧变得发白。 “你当时怎么了?回到魔界发现自己对我无情,便开始躲着我,天上人间这么多年,我一直找你,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笑话吧。” “现在还给天界发请帖,是想戏弄我,看看我见到大名鼎鼎的魔尊会是怎样的神情?” 槲雾被吓得立正,想要辩解,但感觉舌头在嘴里打了结,不知道从哪里开口,这个嘴怎么能这么笨。 “不知道说什么就给我滚出去。” 沈庭欢火冒三丈,抄起枕头扔向槲雾,槲雾知道这种情况越解释沈庭欢会越生气,可他不能没有认错的态度,便硬着头皮准备开口。 隔壁突然传来了沈庭蕴的声音:“妹妹,你房间里有人?” 沈庭欢狠狠剜了一眼槲雾:“没有。” 沈庭蕴狐疑,那他刚刚听到的是什么动静? 他都快睡着了,被这“咚”的一声又吵醒了。 两人久久僵持不下,谁也没有再开口。 沈庭欢真的好累,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掀起床上的香云纱,紧紧将自己裹了起来。 槲雾知道今天没有自己解释的机会了,眼神暗淡,放下手中的东西,幻型离开。 烛火摇曳,睫毛垂落的阴影里,眼泪点点涌出,鼻头是抑制不住的酸涩。 她努力压制了两天的情绪突然喷发,躺在被窝里独自消化着,滚落的眼泪抑制不住,浸湿她的枕头。 一夜未眠。 雾还未散,沈庭蕴已经醒了过来,这寝店还真是舒服,香云纱更是不用多说,极致柔软,对比起天界的棉麻,柔软了是被不止。 他这次一定要买床舒适的被子回天界,有了对比他再也不想容忍那床硬邦邦的棉麻了。 梳起自己的头发,沈庭蕴将带来的卷宗再看了一遍,茶微凉,天已经大亮,沈庭蕴看时间差不多了,出门准备叫沈庭欢起床。 迷迷糊糊走到沈庭欢门前,敲了半天门却始终没人应答。 沈庭蕴越敲越大力,他严重怀疑昨天他听到的那声就是妹妹房里进人了。 “妹妹!” “妹妹!” “沈庭欢!开门!” “我在这里。” 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庭蕴微微一愣,转身看向院中的秋千,沈庭欢果然坐在上面。 “你该不会一整晚没睡吧?” “嗯,睡不着。” 沈庭蕴看到沈庭欢的黑眼圈有点心疼,在秋千边上席地而坐。 受不了哥哥关切的眼神,沈庭欢轻叹一声: “他昨天偷偷进我房间了。” “进你房间!” 沈庭蕴有些抓狂,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人进妹妹房间,他竟然不知道。 “赶出去了。” “那我昨天问你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呢?我就在你隔壁啊。” 沈庭欢神色恍惚,一夜未眠,思绪太过泛滥,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等了好一会儿,沈庭欢好似回过神: “告诉你然后呢?” “你提着你的鸣灵刀过来?” 沈庭蕴看着妹妹这个样子,说不出来任何重话,一股难以名状耳朵心痛,自他心底翻涌而出。 在人间时,沈庭欢还有好些闺阁密友,诉说少女心事。 升仙过后妹妹就再也没有一个听她诉说的人了。 自己太忙,常常忽略妹妹的情绪,不知不觉中妹妹也不再向他讲述自己身上的事,是他的过错;圈圈和小怜身为妖物,,虽然一直陪在沈庭欢身旁,但沈庭欢对待他们更像对待小孩,更不可能告诉他们。 沈庭欢在天界的真正好友就只有莫怀一人,沈庭蕴猜测妹妹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莫怀。 “回去睡觉吧,今日就不外出了,饿吗?” “饿,睡不着。” 沈庭欢昨晚从槲雾走了后,便一直辗转反侧,往事如针,密密麻麻刺痛她的心口,她感觉自己无法呼吸。躺了近半个时辰,实在受不了静默的房间,沈庭欢出门一个人坐在院落中看星星。 “那我们吃了饭再睡?” “好。” “也不知道小怜和圈圈怎么样了。” 沈庭蕴送妹妹到门口,脚步一顿:“欢欢,能答应我一个事吗?” “不要再因为他哭了。” 沈庭欢的心脏被抽离一块,喘息之后,又恢复完整,嘴角微斜:“好。” 第11章 魔界三 哄睡了沈庭欢,沈庭蕴独自带着鸣灵刀登上雾凌宫。 他要搞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明白魔尊联姻的原因到底是想和天界联盟,还是单纯魔尊想要和妹妹双修。 在大殿坐着等了好一会儿,沈庭蕴终于等到匆匆赶来的槲雾。 沈庭蕴放下二郎腿起身: “见过魔尊。” “卓璇上仙不必多礼。不知天界对契约婚约一事,是否商量出了结果?” “并未。”沈庭蕴坐下,“不过听说魔界的治安不怎么样,昨晚我妹妹的房间好像进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槲雾淡定喝着茶:“是吗?那我带人好好去搜寻一番,一定给二位一个交代。” 沈庭蕴内心已经快把这个劳什子魔尊剁成臊子了,他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敢做不敢当。 “那卓璇替妹妹谢过魔尊了。” “二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等天界的答复。” 槲雾起身要走,沈庭蕴思考了一瞬,还是开了口:“等等。” 脚步停下,槲雾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抬起眼皮看向沈庭蕴。 “冒犯了,卓璇想知道魔尊此举为何?究竟是为了两族缔约,还是?” 槲雾下颌微微抬起,重新坐回:“为了阿欢。” 阿欢?他叫她阿欢? 沈庭蕴感觉自己心里一股无名之火,明明他负了妹妹,怎么好意思开口叫她阿欢! “阿欢不是你可以叫的。” 眉间轻轻一拧,看来这个元舅对自己很是不满啊,槲雾有些不爽:“我这样叫了很多年。” “呵,叫了很多年阿欢,那又有多少年没叫了呢?没记错的话,**百年了吧?” 槲雾:“我知道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躲着她,我现在后悔了。” 沈庭蕴:“后悔?” “后悔有什么用,她每次心怀希望,四处寻你,到最后都失望而归,现在你一句后悔就能弥补她这些年的失望吗?” 后悔吗? 特别后悔。 可槲雾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自己随沈庭欢下凡而后悔,还是因为自己一直躲着沈庭欢而后悔。 槲雾本就是追随着沈庭欢下凡的。 在沈庭欢还不是裕欢仙子的时候,槲雾就认识她了。 “哥哥,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沈庭蕴低头看着手上的图纸:“看起来不远了,那妖就在前面的河边。” 两人在小路上走着,时不时查看一下四周,安川多水路,自是多水族妖物,今日他们要收服的,便是这骈婆河里的化蛇。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沈庭欢听到草丛里时不时传来一声巨大的喘息声,听起来像是某种大型妖兽。 沈庭蕴驻足,侧头听草丛里的喘息,拔出了身旁的鸣灵刀。 一步一步,谨慎向源头走去。 沈庭欢也拿出自己的櫂子扇,紧紧跟在哥哥身后。 拨开同人高的杂草,眼前出现的,是一只极为虚弱的玄虎。 “怎么这里会有玄虎?” 沈庭欢收起了自己的櫂子扇,上前检查玄虎的情况。 玄虎的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沈庭欢不知道它为何如此虚弱。 “看起来还是只幼虎。” 沈庭蕴也放下了防备,上前查看起来。 “玄虎的脉搏在哪里啊?我怎么摸不到。” “不知道,因为在哪条腿上吧。” 沈庭欢的手在玄虎身上游走半天,终于后腿内侧摸到了微弱的脉搏。 “好弱的脉搏,怎么办?” 沈庭欢有些慌乱,这只玄虎看起来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她第一次在外出时候遇到受伤的妖物,看起来也不像是坏妖。 沈庭蕴伸手探向玄虎的腹部,玄虎睫毛扑动,睁开了眼睛,但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妖丹还在,感觉是内伤,它气息好乱。” “我们的丹药它能吃吗?” 沈庭蕴还未回答,沈庭欢一股劲把身上所有疗伤的药都倒入玄虎口中,水壶的水都倒完了,玄虎才勉强把所有的药丸都吞下去。 手附在玄虎肚子上,丝丝灵气从沈庭欢体内传到玄虎体中,但看起来对玄虎并未有任何用处。 兄妹俩在玄虎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好转。 “走吧妹妹,我们该做的都做了,醒不醒得过来就得看它自己了。” 沈庭欢很喜欢这只玄虎,看起来特别温顺,但是她和哥哥都不懂医理,没办法帮助他更多了,恋恋不舍的收回自己放在玄虎头顶的手。 “嗯,走吧。” 就在沈庭欢起身时,玄虎好像有感应般的睁开了双眼。 “他好像好些了。” 再次碰了碰玄虎的头,玄虎努力回应着,蹭蹭沈庭欢的手。 沈庭蕴也放心了些:“看来我们的丹药对它还是有些效果。” 玄虎费力地挪着自己的身体,兄妹俩这才看到玄虎的背后还躺着一只浑身是血的魅兔。 “我们身上没有丹药了,要救这只兔子的话只能带回去。” 玄虎听懂了沈庭欢的话,又蹭了蹭她的腿。 “我们还要去收妖呢,带这么兔子不方便。” 沈庭蕴一边嫌弃地说着,一边抱起了满是血的魅兔。 “小虎,那我们走了。” 天空不合时宜的下起了下雨,很快就打湿了泥地。 沈庭欢掏出包里的油纸伞,费力地插在玄虎旁边,尽可能遮住了玄虎的头。 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槲雾想起那天的场景。 妖界内战多年,族群覆灭是常有的事。 玄虎作为妖族最为纯净的血脉,一直努力维系着族群间的友好交流。 可还是深深被牵连其中... “阿爹,阿娘,我会化形了。” 从后山回来,槲雾欢快地朝着虎翼殿跑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和爹娘分享这个好消息。 只是一眼,那一眼便足以让人难忘。 族人们四散倒在虎翼殿,到处都是血,空中还飘着各色的虎毛。 槲雾无助地向前走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他看到了高台之上的那两只躺着的玄虎,胸口的沉重感让他无法呼吸。 “阿爹?阿娘?” “阿爹!” “阿娘!” 槲雾揉搓自己的眼睛,希望自己睁开眼,所有的尸体都能消失不见。 可他并没有如愿。 血腥味充斥在整个大殿,槲雾双腿有千斤重,他感觉自己走了好久才走到高台上。 他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声地喊叫着,试图让父母醒过来。 空荡荡的大殿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不断回荡着。 只是短短的一个上午,怎么会变成这样? 思绪混乱得无法理清,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沙哑,槲雾渐渐幻回了玄虎的形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槲雾感觉有东西在碰他的腿。 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出现在他身边,费力的推过来一个东西,物体滚动的声音在这寂寥的大殿,一点动静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是阿娘前些日子带回来的那只兔子。 晶球? 兔子不会说话,只是又将晶球推向槲雾。 槲雾指尖触碰到晶球的一瞬,晶球传出了阿爹的声音。 “小雾,我们没有办法陪你去看世界了。” 紧接着是阿娘的声音: “小雾啊,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我们玄虎终有一劫,逃不开的,天族冷情,妖族动荡,魔族自顾不暇,这天地快要大乱了。” “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玄虎。” 槲雾的脸上满是泪水,颤颤巍巍拿起阿娘和阿爹的妖丹,槲雾跌坐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场景。 突然兔子像发疯般的推着他的脚踝,一下一下的撞过来,槲雾当然听到了地下传来的声音,捞起兔子极速向外奔去。 他现在都没有办法维持人形,根本没有胜算,扯下自己的耳毛散布在角落,槲雾头也不回离开了虎翼殿。 再然后的事,他记不太清了,醒过来时,他已经躺在了魔界的地盘之上。 “我知道她对我很失望,但是我不能放开她,我离不开她。” 沈庭蕴恨不得自己冲上去给槲雾两下:“不可能,我不会让你有任何机会的。” 这点狠话槲雾根本不在意:“她会给我机会的。” 听到这句话沈庭蕴起身,一脚踢翻身后的凳子,冷哼一声,大步走出雾凌宫。 见沈庭蕴出去,槲雾松了口气,瘫坐着,掀起左袖,血液还在不断渗出。 “何必呢?感情一事,如何强求?” 安晴大步上前,拿出自己的药箱给槲雾上药。 “不是强求,是她亦对我有情。” “有情?是指把你从床上踹下来的那种吗?” 安晴无情地嘲笑着槲雾,毕竟他这么狼狈的时候还真不多见。 “是我吓到她了。” “所以你就连夜跑去东海找红珊瑚?” “还真是不容易,既然这么喜欢她,那当初何必要躲着呢?” 槲雾盯着安晴给自己上药,试图用疼痛麻痹自己。 躲着吗? 事实上,这些年来,槲雾也一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守候着。 他担心的,不过是沈庭欢爱的不是自己,而是当初那个人间的少年许琥雾。 沈庭欢在意的到底是槲雾,还是许琥雾,对当时的他来说很重要。 但是对他现在来说,他不在乎了,不管是许琥雾还是槲雾,只要沈庭欢还愿意原谅自己,愿意跟自己在一起就好。 就是不知道沈庭欢多久会原谅自己。 第12章 魔界四 睡了一觉,沈庭欢感觉自己的头不再抽痛,迷迷糊糊睁开眼,好像看到床旁又有个人影。 “醒了?” 槲雾伸手拽住沈庭欢的被角,眼中充满了委屈。 沈庭欢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沉浸在睡梦中还未清醒,伸手抚摸着许琥雾的面颊。温热之感从指尖传来,沈庭欢意识到这并不是梦,梦里的许琥雾从来都是没有温度的。 冷漠收回自己的手,闭上双眼转身面向墙,沈庭欢不想搭理他。 “阿欢。” 眼前之人的反应让苦涩不断在心头蔓延,槲雾眼角逐渐变得红润。 “阿欢,我知道错了。” 沈庭欢像是没听到似的,安静地躺在床上,床单下的手却是死死捏着。 “我不该躲着你的。” “但是我当时...以为你不会想让我缠着你。”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逼退泪水,沈庭欢不会再为他哭了。 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戏谑而又危险:“那你知道我在你以后呢?依旧躲着我。” 槲雾有些急了,他害怕沈庭欢不听自己的解释,拉住沈庭欢的手:“不是这样的。是...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我是神你是魔?” “你很介意吗?” 沈庭欢终于转过身来,槲雾看清了她眼中的自己,被映射出的怀疑灼伤。 拉回思绪,他道:“我当时是觉得,你喜欢的是那个在人间风光无限的少年许琥雾,而不是这个在魔界每天无所事事的魔尊槲雾。” 沈庭欢一怔,她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她心里许琥雾和眼前的槲雾就是一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半晌沉默,槲雾知道自己说到点子上了,沈庭欢的确不知道自己心里的究竟是谁。 槲雾心底有些烦躁,不断地摩挲着沈庭欢的手。 觉得有些亲密了,沈庭欢收回自己的手:“这的确是我的问题,我给你道歉。” 槲雾却道:“你没有错的阿欢,是我一直没有想清楚,其实不管是许琥雾还是槲雾,都会一直对你好,所以我现在想通了,不管你爱的是谁,那都是我。” 如果这句话是在百十年听到,沈庭欢大概还会立刻原谅槲雾,但现在,沈庭欢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 “我不爱你了。” 槲雾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没想到会得到如此决绝的回答。 黯然神伤。 “你走吧。” 槲雾微微一愣,从袖中拿出一个橙色的琉璃盒放在沈庭欢的床头。 “我会等你的。” 沈庭欢料到了他不会轻易放弃,将塞回槲雾手中,摇头道:“不用了,有的东西,坏了就是坏了。” 听懂了沈庭欢的话,槲雾闭上双眼,压抑即将留下的眼泪:“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沈庭欢点头:“猜得到。” “给你的就是你的了,扔了或者留下都是你的自由。” 留下这句话,槲雾大步流星出了房。 没想到的是,槲雾刚出门便看到一个人休闲地靠在柱子上,悠闲地晃着自己的头。 “哟,出来啦?” 槲雾横了沈庭蕴一眼,没理会他的嘲讽。 “魔尊慢走啊。” 沈庭蕴朝着槲雾的背影挥挥手,勾唇一笑。 转身替沈庭欢关上房门:“妹妹,过几日就是万灯节了,我们回人间过吗?” “回啊,呆在这里干嘛?” 天刚蒙蒙亮,院里不断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响起。 沈庭欢换上了自己喜欢的红色纱裙,腰间用黑丝金银腰带拢成一个蝴蝶结。 墨色长发轻挽着,插着一根红玉簪。 今日可是万灯节,这般打扮才是阿娘曾说过的喜气洋洋。 至于外面的动静,沈庭欢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妹妹,走了。” 沈庭蕴照旧来叫妹妹起床,一大早就看到妹妹门前还站了一个人,沈庭蕴的脸臭得像吃了馊饭。 “知道了。” 细细选出一对红玉耳环,沈庭欢这才出了门。 “走吧。” 兄妹俩并肩走向院外,槲雾看了一眼院内的礼物盒,犹豫一秒,迈步跟上。 身后之人的动静太难忽略,沈庭欢转过身去,掀起眼皮,懒懒瞥向槲雾。 “魔尊也过万灯节?” 明知故问。 “可以吗?” 一而再再而三拒绝魔尊的确不是什么好事,沈庭欢收回视线,捏法决前往淮安城外。 “风行一时,移行万里。” 三人身影同时出现在了淮安城外。 沈庭欢嫌弃地看着槲雾的打扮,也不知道这么重的冠子带到这里来干嘛? 发现了兄妹俩嫌弃的眼神,槲雾默默给自己幻了一身新衣。 沈庭蕴不忘阴阳:“魔尊果然是太久不食人间烟火了。” 街巷灯笼挂成排,无处不是灯火通明,沈庭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笑容从心底溢出。 “晚上带上小怜和圈圈吃全聚楼吧,我提前让小怜定了位置,最好的烟火观赏位呢。” 温柔对着妹妹说完这句话,沈庭蕴又看见旁边的槲雾。 瞬间脸垮了下来。 “魔尊要去浅烟铺买琴吗?” 槲雾知道现在跟着沈庭欢有些不合适,顿住脚步:“晚上?” 听到这两个字,沈庭欢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晚上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家宴,魔尊觉得自己算家人吗?” “不可以吗?” 轻笑一声,无言以对。 槲雾只当自己没被拒绝,转身离开,盘算着心底的计划。 看到槲雾离开,沈庭欢心里松了口气,但心里依旧难掩失落,垂眸掩盖自己的情绪,继而抬头继续跟着哥哥向前。 “你说今年的烟火会有什么新花样吗?” 沈庭欢摇摇头:“不知道,但是每年的烟火大会都很精彩。” “还有,我的礼物呢?” 沈庭蕴轻拍妹妹伸出来的手:“别急啊,这不是才下午吗? “行吧,期待晚上。” 沈庭欢抱起双臂在前面走着,沈庭蕴就跟在她身后走着,看着妹妹的背影笑着。 “小怜!” “圈圈!” 沈庭欢还在院外就开始大声唤着两只小妖的名字,小怜和圈圈抱着大大的盒子走了出来,特别是小怜,笑得特别开心。 “小姐回来过节了!魔界好玩吗?” “不好玩。”沈庭欢将头发轻抚到背后,接过两个大盒子,“让我看看你们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圈圈有些害羞,往小怜身后躲了躲。 “哇塞,小怜给我准备了好多丹药啊。” 整整一箱各色丹药交织在一起,像是各种颜色的玻璃球汇聚在一起,泛着点点彩光。 “哼,我可是研究了好久新的丹药,肯定够你用好久了。” “谢谢我们小怜。” 将盒子收好,沈庭欢继续打开了圈圈的盒子,和小怜完全不同,里面全都是圈圈在人间收集的各种小玩意儿。 这盒礼物也送到了沈庭欢的心坎上,她太喜欢这些拥有奇思妙想的小东西了,随手拿起了里面的一个鲁班锁,应该是人间最新研究出来的锁。 “谢谢我们圈圈,你们的礼物我都太喜欢了。” 听到沈庭欢的夸奖,两只小妖将欢欣雀跃都摆到了脸上。 “打扮一下吧,等会儿带你们去全聚楼吃好的。” “好耶!” 沈庭蕴跟着妹妹进了房间,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 还以为自己要晚上才能收到哥哥的礼物呢,沈庭欢甜笑起来:“这是什么啊?看起来不太贵啊,这么一个小盒子。” 沈庭蕴宠溺一笑:“只在乎贵不贵是吧,那你怎么不说小怜和圈圈?” 接过盒子在手里颠了颠:“跟他们比吗?他们都是用自己的钱给我买的礼物,都不是用我的钱呢。” 打开盒子,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隐隐的香气,一个泛着绿光的皓石戒指摆在火红鲜花中央,绿得耀眼。 “好漂亮的皓石,你在哪里找到的?” “偶然寻得的,够贵重,喜欢吗?” “够啊,太喜欢了。” 戴上戒指,沈庭欢将手反反复复地翻面看着,怎么看怎么喜欢,这个绿光衬得自己好白。 沈庭蕴离开房间过后,沈庭欢打开了圈圈的礼物盒,将刚刚那个鲁班锁拿在手中观察着,玩弄了好一会儿,总算是解开了。 抿嘴一笑,又将鲁班锁还原放入盒中。 拿起底下一层的瓷花,小心地放在床头,小小的一朵,很是精致。 将盒子收至柜中,沈庭欢打开了小怜的盒子,将所有药丹分好,选了一些放入自己常带在身边的药瓶中。 淮安冬日的白昼总是短暂,不一会儿太阳开始偏斜。 全聚楼中四人坐在桌前谈天说地,从天上聊到人间,从药丹聊到衣物,无话不谈。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起,是谁来了沈庭欢和沈庭蕴都心里有数,小怜和圈圈一脸茫然地望向门口。 “进来吧。” 果然,他还是来了。 看见沈庭欢和沈庭蕴都站起来,小怜和圈圈也跟着站起来,跟着行礼。 小怜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但是又没有多的印象。 “不必多礼。” 原本和谐的场面因为槲雾的出现变得有些尴尬,四人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只有圈圈还在打量着这个新来的人。 第13章 魔界五 “不知道魔尊要吃什么,自己点单吧。” 槲雾伸手接过沈庭蕴手中的食单,点了一堆沈庭欢爱吃的菜,知道沈庭欢不会接自己递过去的东西,槲雾将菜单递给了小怜。 小怜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先将菜单递给自己,但还是出于礼貌接了过来。 “我要一个炝炒青菜。” “圈圈呢?” 沈庭欢示意小怜让圈圈也点菜,圈圈拿起食单看了半天,终于找到自己能完全认识的一个菜:“四喜丸子。” 又加了几个菜,沈庭蕴把食单还给了店小二。 实在是受不了尴尬的氛围,沈庭欢只能主动开口。 “这几天你们在人间都干什么呢?” 圈圈手舞足蹈地讲起了这几天他和小怜在人间的经历。 特别是讲起两只小妖一起为浅烟铺找寻掌柜的时候,圈圈恨不得把他们参考过的每个掌柜都列举出来,证明他们挑选了一个最好的掌柜。 兄妹俩笑脸盈盈地看着,直到饭菜全都端上来。 槲雾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在很远的地方注视着这场温馨的家宴,他不了解他们在说什么,不知道他们最近经历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掌柜。 局促扣着自己的双手,槲雾不安地看着沈庭欢,他逐渐意识到在他离开的这些年,哪怕自己经常去看沈庭欢,观察沈庭欢,但是他离她的生活已经很远了。 甚至可以说...完全不了解。 “开饭之前,我们先给阿欢生日祝福吧,我先来。” 沈庭蕴端起碗旁的酒杯,起身转向沈庭欢。 沈庭欢也拿起自己的酒杯,眼里满是笑意,还没喝酒,脸已经红扑扑的了。 “祝我的妹妹可以永远开心,爱你所爱,所愿皆所得。” “我们也祝小姐可以永远开心!” 槲雾左手扣着桌角,右手试探地伸向酒杯。 沈庭蕴瞥到了槲雾的动作,只觉得好笑:“魔尊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到这句话,槲雾唰地一下站起来:“阿欢。” 圈圈听到这缠绵的昵称,眼睛放光,看向槲雾。 这该不会是小姐的郎君吧? 挺般配的。 “说了别这么叫我。” 两个小妖的眼神在两人间流转着,都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些小秘密。 菜饭的香气不断上涌,仔细看,槲雾的手上青筋凸显着,他在紧张,也有些难堪。 “阿欢,我祝你愿岁并谢,与长友兮,卿若天上月,我为世间云。” 沈庭欢莞尔不语,这句话,还真是挺好用的吧。 槲雾觉得自己听到这句话会原谅他吗? 只道:“谢谢魔尊的祝福,我最近会比较喜欢星星。” 槲雾感觉自己被泼了一盆冷水,早已预料到的结果,喝完手中的酒,苦涩的酒入喉,默默坐下。 桌上的佳肴不一会儿就被五人吃完。 圈圈满足地摸着肚子,或许是在人间跟凡人打交道比较多,他看出了小姐和那人的别扭,他小声和小怜交谈着,他告诉小怜,这是恋人间的情趣。 “快来快来,烟花秀要开始了!” 街上不断传来人群呼喊的声音。 “你踩到我的脚了。” “过去一点!挡道我了。” 五人起身站到窗前,齐刷刷的抬头,期待烟花升空。 “哇!” 随着烟花的升空,小怜和圈圈激动地原地跳起来。 “太漂亮了吧,我第一次看到蓝色的烟花。” 烟花不停升空,在沈庭欢眼底绽放开来。 槲雾满含笑意看着沈庭欢的眼睛,他曾经无数次在这双眼睛里看到自己。 圈圈悄悄地戳戳小怜,让她看槲雾的神情有多么的温柔。 无数人感叹着烟花的美丽,槲雾的眼里却始终只有一人,目光从未离开过沈庭欢,他感觉自己快要沦陷在今夜的气氛里,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近的看过沈庭欢了。 “看够了吗?” 沈庭蕴的声音冷飕飕地在耳边响起,吓得槲雾一个激灵。 “看不够。” 槲雾往沈庭欢的身旁靠,嗅到了沈庭欢身上传来的暗香,反正沈庭蕴也不能对自己干什么,他又大胆地往沈庭欢身边靠过去。 今日的酒很烈,实在高兴,沈庭欢喝了太多,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就连脖子都透着红润,轻轻地推开了槲雾,软趴趴的,并没有什么力气。 沈庭蕴看到沈庭欢的样子,警铃大作,妹妹好像喝醉了。 沈庭蕴能看出来的事情,槲雾当然也看出来了,勾唇,心里开始谋划着。 “你怎么在这里?” 湿润的眼睛直视着槲雾,坦荡、透彻,槲雾的心底不断震动,这双眼睛,比任何异常烟花都要绚丽。 “我来找你了。” 事情的走向显然是超出了沈庭蕴的预料,他没想到妹妹竟然喝醉了。 一手抄起一只小妖,三人磕磕碰碰地出了门,搞得出了门后三人都有些狼狈。 圈圈不解:“我们为什么要出来?” 小怜:“你不是都看出来他们俩在闹别扭了吗?” 圈圈:“对啊,我们又没和他们闹别扭,我们为什么要出来?” 沈庭蕴在一旁焦急地走来走去,他不知道就这样让妹妹和那谁待在一起到底是不是对的。 可感情的事,哪里是外人能干预的呢? 妹妹现在又醉醺醺的,说不定趁着酒劲就说开了呢? 但凡里面发出一点奇怪的响动,自己就冲进去。 沈庭蕴在心里暗暗发誓。 “许琥雾,你怎么不说话?” 沈庭欢捧起槲雾的脸,直勾勾地看着槲雾的眼睛。 “你想听我说什么?” 槲雾也不动,任由沈庭欢摆动着,乖乖地看着沈庭欢。 沈庭欢:“说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去了哪些地方?为什么不来找我?” “嗯...这些年,我过得挺好的,魔界脱离仙妖之外,还算太平,只是回到魔界之后我会经常想起你。” 槲雾伸手,揽住沈庭欢,轻轻将她昏昏沉沉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去了很多有你的地方,不管是淮安还是临川,我将你口中那些精彩的世界都看了一遍,偶尔也会悄悄去天界看看我的阿欢最近在做什么。” “至于为什么不来找你...” “阿欢,是我错了,是我没有认清自己,我到现在也不懂自己当时在矫情什么,或许是担心你不会爱上槲雾,或许是担心你太爱槲雾。” 槲雾缓缓拍打着沈庭欢的肩膀,慢慢的把自己讲给沈庭欢听。 “阿欢,你还能...原谅我吗?” 房间里一时沉静下来,听着耳旁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槲雾发现沈庭欢好像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 有些难过,又有些好笑,双手在沈庭欢的背上摩挲着,把人圈在自己的怀里。 “睡吧阿欢。” - 门口的三人在外面等待着,抓心挠肝。 楼下是全聚楼的大厅,丝竹管乐之声传来,隔绝了屋内的声音,小怜想偷听屋内的谈话,把耳朵贴上房门,圈圈也有样学样,把耳朵贴了上去。 沈庭蕴给了一妖一个脑瓜崩,不许圈圈和小怜偷听屋内的谈话,三人就这么整齐靠在墙边站着,等待屋内的人出来。 小怜:“他们在里面干嘛呢?到底现在是有动静好还是没有动静好啊?” 圈圈不是很懂:“肯定是没动静好啊,有动静那不就是打起来了吗?小姐这么温柔的人,是不会打架的。” 其实屋内的两人真的什么都没干,槲雾压根不敢动,他怕自己一动就很难再有拥抱沈庭欢的机会了。 小怜:“可是没有声音,如果是他们在亲亲怎么办?” 圈圈听到小怜的话瞪大了双眼,对哦,这可怎么办,男未婚女未嫁的。 不光是圈圈,沈庭蕴听到这话也有些按捺不住,抬脚踹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沈庭欢在槲雾的怀里,沈庭蕴急得直接上手拉住妹妹的胳膊,把人抢了过来: “你们干嘛呢?” 槲雾也不恼,垂下自己微麻的手臂:“她喝醉了,在我肩膀上睡过去了,我怕吵醒她。” “那真是谢谢魔尊了,既然酒也喝了,烟花也看了,那今晚就到此结束吧,过两日我们会会魔界,继续与魔尊洽谈婚约一事的。” 沈庭蕴半搂着妹妹出了房间,街道上依旧吵吵闹闹的,不管男女老少,手上都提着各色的灯笼。 “好了,我一个人就能把她带回去,你们俩玩去吧。” 沈庭蕴把自己的钱袋子交给小怜。 “我带钱了。” 小怜一把抓住圈圈的后颈,把他带向一边的河灯摊子。 又扶着沈庭欢走了几步,沈庭蕴放下自己揽着妹妹的手:“别装了,他们看不见了。” 沈庭欢有些尴尬,刚刚还靠在沈庭蕴肩膀上的头自己抬起来了: “呵呵呵,你怎么发现的?” 沈庭蕴瞪了妹妹一眼,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有所怀疑,只不过一时没转过弯来。 “他跟你说什么了?” 沈庭欢看得出哥哥是在关心自己,不管到现在,她自己的心里也是乱七八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能不说吗?” 沈庭蕴叹了口气:“行,带你去看河灯。” 第14章 魔界六 幽暗的夜晚,河边上堆满了祈福的河灯,连河面都看不到。 沈庭欢小心翼翼地放下一盏河灯,河灯里什么都没写,空白的纸条上被沈庭欢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对比起其他河灯里写满的纸张,这盏河灯显得格外明亮。 沈庭蕴:“今年有什么愿望?” 看着大片的河灯顺流而下,沈庭欢扬起一个微笑:“希望...我们都可以一直开心。” “会的。” 沈庭蕴看着半空中不断上升的天灯,笑容温暖,这是他们相伴的第一千年。 大家都去过节了,店铺里显得格外冷清,小怜和圈圈也还没回来,回到内间,沈庭欢拿出了槲雾塞给她的盒子。 一如既往,他的礼物连盒子都精致得不像话,青白相间的翡翠盒,浮雕上的梅花都那么栩栩如生。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小小绿色圆球。 沈庭欢好奇地点了点,圆球没有任何反应。 “什么意思?” 其实槲雾悄悄把盒子塞进她的袖袋里时她就感受到了,不过当时不巧,她正在装醉,不好把东西还回去,但是现在她不知道这圆球是什么,有些心痒痒。 小心将圆球握在手里,一个蓝色的光点出现在了圆球表面。 光点不断游走着,沈庭欢的目光也随着光点游走,但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到底这个光点有什么用,她以为它的游走路线会构成字或者突然,试图理解。 好一会儿过后发现,不是的,光点就是在随意游走。 沈庭欢有些丧气,重新把圆球放回盒子里。 点燃清冷的木香,沈庭欢合衣躺在床上,细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如果说槲雾的话完全没有触动她的话,那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心里完全原谅槲雾了吗? 没有。 只是有些小小的被打动了。 沈庭欢其实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和槲雾相处,其实她自己内心深处也不知道现在的她对槲雾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究竟是执着还是喜欢。 好像也没那种重要。 她现在已经不那么追求结果了。 · 小怜带着圈圈先回天界了,联姻之事还未解决,沈庭欢和沈庭蕴一大早就出发来到魔界。 魔界还是那般热闹,沈庭欢和哥哥回到魔界的大街,看着早起出工的各个魔族,有些感慨,他们相较于其他种族,确实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团结。 大家相互打着招呼,上手帮其他人,每个魔族脸上都是笑盈盈的,如果不是看长相的话,这里看起来更像温馨而美满的人间。 “你说,他究竟是怎么管理的,魔界怎的如此和谐?” 沈庭蕴:“好奇?那你自己去问呗。” 过了一晚,沈庭蕴也想通了,他干预不了妹妹在感情上的选择,也不想干预。他只想在妹妹做任何选择的时候都可以支持妹妹,让妹妹知道不管选择什么,自己都会是她的退路。 沈庭欢怀疑地看着沈庭蕴,这人的态度怎么转变这么快,前几天不是还不让他们接触吗? “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觉得对比起什么沐德,槲雾可能更适合你一点。” 沈庭欢观察着被整理过的房间,只是离开了一天,按说房间来没什么不一样,但是她发现屋内的味道变了,是她最近爱用的木香。 熟悉的气味总会带来愉悦的心情,狠狠吸了一大口,沈庭欢放下东西出了门。 “今日要上凌雾宫吗?” 沈庭蕴头也不回,看着眼前的小萤火虫:“有事儿,仙督又传消息了,快来听听。” 萤火虫的屁股一闪一闪,很是急迫的样子,沈庭欢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站定到萤火虫面前。 “卓璇、裕欢,妖界异动,仙界已派多位仙君赶往妖界,若魔尊前往妖界,务必跟魔尊一起,注意魔界最近的动向。“ “至于婚约,能拖就拖,现在魔界态度不明,这个节骨眼上,不允许任何意外出现。” 沈庭欢听得云里雾里的,妖界的异动为何会与槲雾扯上关系,妖界的异动,为何夕言宫没有给她传来任何的关系。 不对,夕言宫已经很久没有给她传过消息了。 “小怜?小怜你们到浅烟殿了吗?” 小怜的脖子上带着的蝴蝶晶,是沈庭欢用自己的灵蝶给她和圈圈做的法器,略施灵力便能让二人自由沟通,小怜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从来都是立马回复的。 沈庭欢直接放出两只灵蝶,追寻小怜和圈圈的位置。 “圈圈?” 看出了沈庭欢的急切,沈庭蕴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不只是夕言宫,自他离开天界以来,重渤宫也从未给他传送过消息,绝对不该如此。 “出事了?” 点点头,沈庭欢接受了这个事实,圈圈和小怜不可能同时不理她的,无力地垂下头,她不该让他俩自己先回夕言宫的。 双手掩面,沈庭欢极快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小怜很聪明,有机会的话肯定会先联系自己。 “你去看住槲雾,我先回夕言宫一趟。” “不行,小怜和圈圈已经出事了,你现在回去说不定有人在蹲守你。”沈庭蕴有点急,“我们去找槲雾,说不定他会帮我们呢?” 沈庭欢将身上的法器都检查了一遍:“嗯,虽然我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可我现在不想找他帮我,我原本就没有想好以后要如何与他相处,现在去找他,不就等于给了这个问题一个答案?放心吧,我应付得来。” 听到这里,槲雾再也忍不住推门而入:“听说有人需要帮忙?” 听到这个声音,沈庭蕴竟然松了口气,他完全相信沈庭欢有解决这件事的能力,可是太多担心圈圈和小怜会让她一时被冲昏了头脑,有魔尊护着沈庭欢总会好办的多。 和魔尊接触的时间不长,沈庭蕴却发现这个槲雾确实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他对这些两族之间的明争暗斗毫无兴趣,偶尔还回去帮帮其他魔族劳作。 如果是装的,那也演得太好了。 沈庭蕴道:“那就麻烦魔尊了。” “妹妹你和魔尊一起回浅烟殿,我先去妖界看看,说不定小怜和圈圈的消失也和妖界异动有关。万事都要注意安全,他们会没事的。” 沈庭欢默许了槲雾跟她回天界,走到哥哥身边递给他一个灵蝶:“这个放好,到时候我能找到你,你也注意安全,有消息第一时间传给我们。” 刚出法阵,一阵寒气铺面而来,仿佛置若寒潭。 沈庭欢没有选择直接回浅烟殿,反而是传到了天门,她也有些担心有些会直接在夕言宫设陷。 “你们天界平日里都这么冷清吗?连看门的都没有。” 知道槲雾是怕自己太过紧张,在给自己转移注意力,不详的预感却始终萦绕心头,特别是在她看到天门没有守卫的那一刻。 这恐怕不仅仅是妖界异动了,恐怕天界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为何仙督会让自己和哥哥先去妖界呢? 夕言宫已经太久给她汇报情况了,她现在对天界的状态真的有些琢磨不透了。 “跟我来。” 沈庭欢大步带着路。 天界一向冷清,此次回来天界更是冷清的过分,大街上竟然没有一个行走的仙君。 槲雾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天顶宫,伸手将沈庭欢拉回自己身后:“我走前面。” 任由槲雾抓住自己,沈庭欢小心跟在槲雾身后,她也发现有人在盯着他们。 “知道是谁吗?” 槲雾摇摇头,表示太远了,自己看不清。 一路上安静地出奇,竟然没有碰到任何人,也没遇到任何陷阱,沈庭欢心脏砰砰跳动着,越是安静,小怜和圈圈才越不安全。 浅烟殿就在眼前,沈庭欢却不敢上前,她怕小怜和圈圈不在里面,更怕一进去看见的,是倒在地上的两妖。 槲雾闭上双眼,仔细感受着殿内的气息。 里面的气息很奇怪,暧昧而又紊乱,他很确定,里面没有任何活物。 “他们不在里面。” 槲雾肯定的语气让沈庭欢松了口气,就算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还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 沈庭欢打开了殿门,院内竟是一片狼狈的景象,花花草草都被毁坏得所剩无几,就连门都被打偏了。沈庭欢有些疑惑,这里没有打斗过的气息,也没有血迹,那为何还要毁坏她的院子呢?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吗? 可是自己也没有什么仇家。 槲雾大步踏入,扶起了房门:“他们的确回来过,但一进院子应该就被打晕了。” 沈庭欢冷着脸:“那就是有人在仙界想对我动手了,只不过恰巧这次回来的不是我,所以他们绑架了圈圈和小怜。” 槲雾道:“等吧,既然他们的目标是你,肯定会拿圈圈和小怜来威胁你的。” 沈庭欢深以为然,这次是她连累圈圈和小怜了。 也没有别的办法,留在天界没有别的用处,沈庭欢打算去妖界找哥哥。 现在不敢随便给小怜和圈圈联系,她怕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反而会害了他俩。 沈庭欢叹了口气,准备转身出门,桌下一个闪闪的光点吸引了注意。 第15章 妖界一 “蝴蝶晶?” 沈庭欢上前捡起了桌上的光点,仔细辨认,是她给小怜的蝴蝶晶。每只蝴蝶晶破灭之前,能储存短时间外界的声音,这只蝴蝶晶出现在桌下,估计是小怜特意留在这里的。 放在耳边轻轻捏碎,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蝴蝶晶里传了出来。 “呵,真是不巧,回来的怎么是你们?我还以为是裕欢仙子呢。” 沈庭欢心跳一制,暗叫不好。 虽然小怜留下了蝴蝶晶,但这个绑架他们人不仅隐了声音,听这语气,他应该还认识小怜和圈圈? 最起码,观察过浅烟殿和浅烟铺,对沈庭欢的了解比她想象的要深。 恐怕跟这次天界异变无关,这个人是真的冲着她来的。 “你是谁?” “啊!” 听到碎末里小怜和圈圈的叫声,沈庭欢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继而响起的,是噼里啪来东西碎裂的声音和一阵无端传来的风声,听起来是造成院里如此胡乱场景的声音。 沈庭欢下意识咬上自己的手指,她没注意到,她身旁的槲雾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 槲雾藏起自己的情绪,坐在屋内唯一完好的椅子上:“你认为这个人会是谁?” “我认为不是妖。”沈庭欢拍掉自己手里的碎末,“他既然赶在天界布置陷阱,那就说明计划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了,能在天界来去自如,除了妖族各个部落族长,我想不出还有谁。” “至少,我认为我没有与这几位族长有任何交恶的行为。” 当着槲雾的面,沈庭欢走到屋内的一角,打开一个隐藏在墙上的小机关匣子。 槲雾面对这样不设防的沈庭欢有些暗爽,认为这是她开始接受自己了:“这是我可以看的吗?” 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沈庭欢拿出了里面的卷宗:“装什么,别跟我说这些年你没有偷偷进来过。” 槲雾不好意思地扣扣头,原来自己以为的天衣无缝,实际上是漏洞百出。 “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知道你是魔尊的时候。我之前就觉得老是有人动我的东西,以为是小怜或者是自己没记清,现在看来,都是你吧。” 抖落了竹书上的灰尘,《文安卷》三个字显现在了卷宗的第一面。 说起这本竹书,那还真是有些机缘巧合了。 五百年前,沈庭欢被仙督派着独自下凡收集妖况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给她的。 西风卷涌,百草枯折。 沈庭欢一人行走在前往安川之北,旷山的路上。 安川多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条路平日里很多农人往来,牵着耕种的牛羊。 可今日太阳刚刚西斜,这偌大的路上、农田里竟然看不到一个人,沈庭欢集中注意,观察周围的一切动向,毕竟那壳楠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欸~前面的小姑娘。” 苍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沈庭欢天天在下界跟妖打交道,有些应激,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直接攻击前方的那人。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不过是个满脸褶皱,坐在石头上的老人。 收起手中的浅烟琴,沈庭欢上前打量着那人:“老爷爷,有事吗?” 那人朝着沈庭欢招招手:“我好像被不知道是虫子还是蛇咬了一口,现在这只腿完全动不了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那腿已经全部乌黑,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沈庭欢试探着感受了一下腿的表面,摸起来完全僵硬了,与其说是人的皮肤,沈庭欢认为,不如说是一棵枯木。 仔细看,脚踝偏左之处,果然有着两个不大不小的洞孔,倒是看不出来咬人的究竟是何物。 “老爷爷,你被咬多久了。” 沈庭欢撕下自己的裙角,迅速地系在爷爷的腿上, “看起来情况不太好啊。” 这毒恐怕再等上一刻钟,就会蔓延至全身。 “被咬多久了?我也不知道啊,我走着走着,就发现这条腿已经全黑了。” 老爷爷伸手摸着自己的腿,眼睛却有些失神,像是看不清一般。 沈庭欢用手在老爷爷面前晃了晃,盯着老爷爷的动作,发现这爷爷应该是眼神不太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咬了自己倒也正常。 掏出随身带在身边的药瓶,沈庭欢选出颜色最浅的一枚,喂到老爷爷嘴边,这是她药瓶里最普通的一枚药丸了,凡人体质太弱吃不了药性太烈的仙丹。 老爷爷艰难服下,沈庭欢注视着颜色减退的腿,松了口气,应该是没事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此处,最近这里可不太平。” “没办法啊,老伴走得早,孩子前几年也不见了,家中就我一个人。”老爷爷摇摇头,细数着这几年家中发生的事,“家里没有闲钱,要吃饭就只能自己种,自己收。收成不好的时候,就去河边钓钓鱼。” “饿不死,但是也吃不饱。” 沈庭欢看着爷爷瘦骨嶙峋的样子,说不出来话,他今日不出来劳作,可能会饿死在家里,出来劳作,会被毒死。 人哪里有那么多的选择呢? 虽重农业,安川环境却并不适合。 不仅多旱灾,虫灾对比起其他地方也是频繁。 安川之主无能,找不到能解决国情的办法,不让忠臣说实话。商业在安川更是不发达,无可奈何,大家都只能硬啃手中的土地,在安川,像老爷爷一样的独身老人,实在不少。 沈庭欢拿出自己的钱袋子,把好几个月的俸禄全都塞到老爷爷手里:“爷爷啊,这是我的私房钱,我背着家里人偷偷攒下来买新衣服的,你拿去买些吃食。” 摸到手中冰冷的银钱,老爷爷有些惶恐,把手中的钱塞回给沈庭欢:“不行,小姑娘,你收回去,我不能收你的钱。” “老爷爷你放心,我有很多衣服,少穿一件也无碍,可是你得去买些吃食。”看着地里那些早已干枯的作物,沈庭欢摇摇头,如果不给这些银钱的话,这老爷爷恐怕有好些日子都得饿肚子,“我很有钱的,爷爷你放心收着吧。” “够了孩子,这些就够了。”老爷爷犹豫着,在银钱里挑了最小的一块,“我也没有什么好给你的,我也不能白拿你的钱,我这里有个《文安卷》是我爷爷留给我的。” 沈庭欢蹲久了,腿有些麻,换了支腿继续蹲着。 老爷爷在自己的破布口袋里掏了好一会儿,拿出了一卷小小的竹书。 “据说,这个是从前的仙人留给爷爷的,可以寻到自己心心念念之人。” 老爷爷打开布袋的那一瞬,沈庭欢眼疾手快,把所有银钱都放了进去。 接过爷爷手中的竹书,沈庭欢对着老爷爷挥了挥手:“老爷爷你的毒已经解了,快买些东西回家吧,这些日子先不要出门了。” 别过老爷爷,沈庭欢又独自上了路。 对竹书能寻人这事,沈庭欢是不行的,毕竟她探查过,这本竹书不是法器。 要说也是她偶然发现,某日下凡在安川寻找许琥雾,沈庭欢想起了这个白发苍苍的爷爷,特意会浅烟殿带上了《文安卷》。 原本沈庭欢未抱任何希望的,但是奇迹般的,《文安卷》的某页亮了起来,但沈庭欢研究了一整夜,也没有看出亮起的那页究竟是什么意思,看起来像是魔文。 沈庭欢正欲小憩一会儿,醒来时再继续研究,没想到,醒来之后那页亮起已经暗下去了。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习以为常,沈庭欢把《文安卷》收好,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文安卷?”槲雾看着沈庭欢手中的东西有些惊讶,“我知道这里装着一些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可我发誓,我没有打开过。” 听到槲雾叫出卷宗的名字,沈庭欢有些奇怪:“你知道这东西?所以我看不懂的原因,是因为它不是法器,而是魔器?” 槲雾点点头,从沈庭欢手里拿起这本竹书,翻到第一页。 “是魔器,也不仅仅是魔器,有缘之人皆可使用。” 从脑海里抽出一抹神识放在上面,槲雾试图控制竹书寻找小怜和圈圈,但是很遗憾,《文安卷》这次没有亮起。 沈庭欢也学着槲雾的样子,抽了自己的一缕神识,期待着竹书会像那夜一样亮起。 两个人满怀期待的看了好一会儿,《文安卷》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算了,这东西每次都这样。”沈庭欢失落地收回自己视线,看来找到小怜和圈圈还是得靠自己。 “每次?”槲雾却是听懂了一些暗语,“你用这个找过我?” 沈庭欢:“这东西你留着吧,我不会用,希望以后也用不上。” 蝴蝶晶出现之后,沈庭欢和槲雾又在浅烟殿寻找了好一会儿,生怕漏掉了小怜和圈圈留下的任何线索。 什么都没有找到。 槲雾收起了《文安卷》,望向站在一边快把眉头打成结的沈庭欢:“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 “去妖界,从回仙界我就有股不祥的预感。” 沈庭欢唤出一只灵蝶:“沈庭蕴,你在哪里?” 第16章 妖界二 沈庭蕴一到妖界,就看到了一片血腥的景象。 甚至可以说是...横尸遍野。 沈庭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到了妖界以后他也试图联系仙督和其他仙友,但是都未得到回应。 一路探查,他竟然没有发现一个仙君的踪迹,不知道是因为集结在一起有了别的计划,还是出现了别的问题。 这些年来,妖界乐于和人界打交道,越来越多的妖物住入凡间,沈庭蕴很久没在妖界看到如此多的妖物了。 沈庭蕴仔细检查过每个妖物的尸体,却发现,这些妖物的妖丹不似碎裂,更像是被人割走。 仙界的人出了问题。 其实早在下魔界之前,沈庭蕴就觉得仙界暗流涌动,但是不曾想,这次妖界的异动也会和仙界之人扯上关系,那这次沈庭欢回天界或许能发现什么。 “哥哥?” “哥哥?” “哥哥在呢。” 沈庭蕴耳后的灵蝶传出了妹妹和槲雾的声音,听到槲雾的话,沈庭蕴开始怀疑让他跟着沈庭欢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魔尊竟这般不要脸面。” 冷冷的声音从灵蝶的另一边传来,沈庭欢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看来现在没有人对沈庭蕴动手。 沈庭欢打断了这场即将到来的争吵:“妖界现在怎么样?” 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沈庭蕴严肃道:“不太妙,情况比想象的糟糕太多了。我甚至怀疑,这场动乱和仙界有关。”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不只是妖界的情况不妙,天界也是暗波涌动,现在相对平稳的,竟然是魔界。”沈庭欢在地上画起阵法,准备去哥哥那边看看。 槲雾却是上前阻止了她的动作,沈庭欢有些不解,刚准备开口,却听到门口有隐约的摩擦声传来。 起身,谨慎得一步一步走向门外,槲雾抬手抓住了一个仙君的后脖。 “沐德?你怎么在这里?”沈庭欢收起手上的浅烟琴,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身着素衣的仙君,虽然是一身素衣,狼狈得却是格外明显。 沐德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沈庭欢,心里斗争了一瞬,还是开了口:“听说很多仙君的寝殿都遭了殃,幻凝殿也不例外,所以我想来看看你这里出事没有。” 原本只是虚握着沐德的后脖,听到这席话,槲雾暗暗发力,原来这人心怀不轨啊。 后脖突然传来的疼痛让沐德一激灵,光顾着和沈庭欢说话,他竟忘了自己还被人抓着:“诶诶诶,你是谁啊,快放开我。” 挣脱开槲雾的手,沐德钻到了沈庭欢身后。 沈庭欢却是满脸严峻:“等等,你的意思是,不止浅烟殿被打成这样,天界其他寝殿也被毁坏至此吗?” 不等沐德回答,沈庭欢又问道:“仙督呢?不在天界吗?” 出乎意料的,沐德摇摇头:“不在。”沐德仔细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不是最近才不在的,前些日子,我在苍北时,遇到了一个很像仙督的背影,当时不敢确定,现在想来,那人应该就是仙督。” 苍北? ... 在沈庭欢的印象里,仙督是没有离开过天界的,就算是出了乱子,仙督也始终是在仙界主持大局的那个。或许大家对仙督会心有不满,但仙督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仙督竟然离开了天顶宫,此次到底出了什么事? 习惯性的将手指放在嘴边,沈庭欢有些想不通,本以为浅烟殿被毁坏,小怜圈圈被绑是自己的仇家作祟,可眼下的情况来看,是有人要对天界动手。 可那人究竟是谁呢? 如此胆大妄为,手中必定有翻天覆地之能。 仙? 妖? 还是... 神? 槲雾看沈庭欢下意识又要咬手指,抬手牵住了沈庭欢的手:“别咬手指了,情况不对,我们先不去妖界,我带你去个地方。” 沐德看到槲雾牵着沈庭欢的手,大跳着从沈庭欢的背后出来;“你是谁?快放开她。” 槲雾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将沈庭欢牵到自己身后:“槲雾。” 还没来得及思考槲雾到底是谁,眼前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 “槲雾,好耳熟的名字。” 沐德不知道两人去了哪里,只好自己离开了浅烟殿。 突然出现的光亮让沈庭欢睁不开眼,槲雾将手伸到沈庭欢眉前。 虚虚地睁开眼睛,沈庭欢发现带来这些亮光的,是头顶一颗巨大的珠子,照得整个房间没有一处不泛着光,沈庭欢上前两步,这是一件放着诸多武器的大房间,大到沈庭欢竟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魔界的武器库?” 槲雾点点头,领着沈庭欢往前走。 “准确来说,是我的私藏。” 越往前走,沈庭欢的眼睛越发亮,这里收藏的不只是法器和武器,还有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感觉能把整个天界的买下来。 槲雾看着沈庭欢痴迷的样子道:“怎么样?和我结亲,这些都是你的。” 眼里的光瞬间幻灭:“我自己也很有钱的。” 对,也挺有钱的。 沈庭欢敲敲耳边的灵蝶,沈庭蕴的声音再次从妖界那头传来:“出什么事了?” 把天界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沈庭蕴,沈庭欢一边努力分析者,一边却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到底是谁布下了这个局,又想要得到什么? 小怜和圈圈,到底在哪里? “所以,是天界内部出了问题?”沈庭蕴不解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在他看来,仙界内部的确存在不小的问题,归根到底,都是大家相处下来所带来的摩擦,并不是这种派系的斗争,涉及到派系斗争的... “你能联系上仙督吗?” 沈庭欢摇摇头,随后意识到沈庭蕴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不能,不过沐德说不久前他在妖族苍北见过他。” 沈庭蕴当机立断,决定先去问询仙督到底是何情况:“那我先去苍北,你们直接去苍北找我吧。” 沈庭欢:“注意安全。” 断了和哥哥的通话,沈庭欢发现身旁的槲雾一直看着自己的耳朵,以为是自己耳朵上沾染了什么东西,疑惑地摸了上去。 槲雾伸手:“这个,我也要。” 沈庭欢没反应过来槲雾再找自己要什么,反问道:“什么?” “通讯灵蝶,我也要。” 槲雾点了一下沈庭欢耳后的灵蝶,并表示自己也想在同样的位置放一只可以和沈庭欢通讯的灵蝶。 想了想,现在确实需要随时联系,沈庭欢抬肘从肩上拂过,拉扯出一抹淡橙色的灵气,转瞬间,那抹灵气幻化成了一只橙色的灵蝶在空中飞舞着,不一会儿,停留在了槲雾的耳后。 学着沈庭欢的样子轻轻敲了敲灵蝶,一阵气声从耳后传来,沈庭欢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曾经多少个日夜,这样的声音会从他的声旁传来,槲雾的耳朵悄悄染上了红晕,沈庭欢却是对他的动作丝毫不感兴趣,转身看向这个明亮的房间。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沈庭欢摸着身边的一个大刀,刀通体发黑,却镶嵌着颗颗金豆,纯净的金色在黑体里明亮而又耀眼,“该不会只是为了那这些东西诱惑我吧?” 槲雾无奈一笑,拉着沈庭欢的衣袖,走到了房间的最里面。 洁白无瑕的玉柱上摆放的,是一把精美无比的櫂子扇,扇面上的那幅画,是沈庭欢在十五岁时亲手画下的,她并不擅长画画,所以画的也只是最基础的梅花。 扇面上的画作被金丝线包裹着,每根线条都无比柔和,扇峰处,挂着的是银玉相间的小环,既不显得庸俗,却又无比耀眼,沈庭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着。 “这把扇子,我以为早丢了,怎么会在你这里?” 沈庭欢上前取下了这把扇子,拿在手里把玩着,虽是玉扇,却并不会冰手,反而有一种温润之感从手中传来:“我记得,在我升仙之前这把扇子就已经丢了。” “嗯,安川,玄虎。” 槲雾还是决定在去妖族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沈庭欢,他已经做了很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现在的他,不想再让这些事情使他和沈庭欢之间出现任何的间隙。 “我就是那只玄虎。” 还在人间的记忆朝沈庭欢涌来,顷刻间将她淹没。 在知道许琥雾就是槲雾之后,沈庭欢的确没想通一个魔尊为何要跟着自己去凡间,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啊,那只虚弱的玄虎,竟然是槲雾。 沈庭欢感觉自己的思绪缠绕到了一起,玄虎不是妖吗? 怎么会成了现在的魔尊? 许是看出了沈庭欢的疑惑,槲雾开口解释着:“遇见你的那日,玄虎全族覆灭,整个玄虎部落只剩下了我和小怜,如果不是你,玄虎早就不存于世了。” “扇子是你那天不小心落下的,我醒来时它就在我身边,我猜它应该是你的第一把法器,就好好地保存了起来,后来对它进行了一些改造,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等等,先不说喜不喜欢的事,玄虎全族覆灭?” 沈庭欢暗叫不好,在夕言宫的这些年,她早已看遍了妖族的基础卷宗,对玄虎族有所印象,但是她为何没有看到任何有关灭族的记载。 所以不是玄虎深居简出,不爱与世人打交道,而是早已不存于世了吗? 那夕言宫的卷宗又是怎么回事? 第17章 妖界三 其实槲雾一直对玄虎的覆灭有所猜测,但总归是证据不足。就像一直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他探寻真相般的,他看不清这充满雾气的棋局。 “所以我遇到你的那天,你之所以那么虚弱也是因为这个吗?”沈庭欢用扇子轻拍着自己的手臂,发出轻灵的脆响。 槲雾点点头,的确是这样的。 “玄虎从前可是妖族的大部落,在短短一日之内会被谗害到如此地步,看来动手的人也不简单。” 莫名其妙的,沈庭欢认为玄虎部族的事情或许会和这次妖族的动荡有牵扯,可两件事隔了近千年之久,怎么会攀扯上关系呢? 槲雾看出了沈庭欢的疑惑,也知道这个谜团实在是太大了,他在魔族暗中调查这么多年,也还是不知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虽然父母逝世前让他不要拘于过去,但全族的性命,他如何能放下? “玄虎的覆灭肯定和魔族无关,毕竟你在魔族这么些年也没查到什么。”沈庭欢觉得短短的几天内,好像五界的格局全都被置换了,“妖族散在四方,不合谋而居,要突然覆灭一个部族也是不易。” 槲雾:“我查过了,妖族那些日子各部族都待在自己的领域,没有大规模的异动。” 看来,自己在这个天界住了这么久,连皮毛都没窥探个清楚呢? 沈庭欢扯起嘴角,事情比她想象的可乱多了:“其他的事我暂时不关心,小怜和圈圈,我必须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走吧,去苍北。” 两人即刻启程,前往沐德口中仙督出现过的位置。 裴川地广,各县城零散,又极其靠近妖界,很多妖都会选择在裴川地界与凡人一起生活。 苍北山脚下,是裴川的都城幡蓉。 幡蓉是人界最大的都城,光是人口都已经上万了,对比起淮安,这里并没有那么多繁华的建筑,不过每个院子都很大,是淮安一家宅子的两到三倍。 槲雾和沈庭欢走在幡蓉的街道上,两人都注意到今日城里的没有丝毫妖气,那些妖开的铺子也是紧闭着门,看来此次妖界的异动影响范围很大。 他们手上的信息来源几乎全都来自槲雾,沈庭欢和哥哥可以说是失去了天界的所有信息来源,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天界的信息链已经完全断掉了。 “这边。” 沈庭蕴在盛福楼里对着沈庭欢和槲雾挥着手,和妹妹分开这几个小时,他从妖界一路找到这里,并没有发现能和仙督或是其他仙友联系的方式。 实在是太奇怪了,仙督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可其他仙君也联系不上,就相当奇怪,特别是平日那些和自己有往来的仙君,没有任何和自己断联的理由。 盛福楼是槲雾的产业,三人来到盛福楼的最高层,这里和凌雾宫很像,全都是黑金的配色,看起来低调又不失奢华。 沈庭蕴毫不客气,坐在了沈庭欢和槲雾中间。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沈庭蕴也是看了出来,槲雾跟仙督不一样,都是一界之主,槲雾却丝毫没有架子。魔族众人好像也都不怎么怕他,反而是仙督,一直给人一种距离感。 至于仙督...他现在也看不明白。 槲雾站到窗边,放出几只蓝色灵蝶,沈庭欢这次看清了,槲雾的灵蝶完全是他的灵气所化成的,和自己养的完全不一样。 沈庭蕴:“不知道魔尊对今日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慢悠悠地坐下,槲雾先是倒了一杯茶,放到沈庭欢面前,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了起来。 “有。”一口气喝完了杯子的茶,槲雾又给自己填满,“天界有问题。” 沈庭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时至今日,天界有问题谁都看得出来。” “不对。”沈庭欢端起了杯子,“至少关于仙督有问题,一直都是别人告诉我们的,还是沐德来浅烟殿告诉我的。” 而今日来到苍北,也是因为沐德说他在这里见过仙督。 至于苍北到底有没有问题。 沈庭欢认为是没有的,至于他们想要自己在苍北发现什么? 肯定是和仙督有关的事情。 “盛福楼开在这里有些年头,与很多妖物都有往来。”槲雾敲敲桌子,“一直传闻说妖界异动,可幡蓉的妖物是从十日前开始消失的。” “至于去了哪里,还的确是苍北山,苍北山腰有个很老的山神庙,所有的妖物最后出现的地点都是那里。” 沈庭欢:“看来给我们设计的埋伏就在苍北山了啊,鸿门宴,你猜他会拿什么让我们过去呢,小怜和圈圈?” 明知山有虎,这次可谓是不得不行啊。 槲雾的灵蝶飞了回来,带来的消息让三人都沉了脸。 小怜和圈圈果然在那山神庙内。 “准备得这么充足,我们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番美意。”槲雾捏碎了那只灵蝶,蓝色的灵力消失在了槲雾的手中。 沈庭欢点点头:“重要的是怎么先把小怜和圈圈救出来,仙妖这次的动荡,到现在看起来确实和我们完全没有关系,真不知道为什么要绑他们两个。” “真的没有关系吗?”沈庭蕴看着端上来的饭菜,今日在外面跑了这么久,还真的想吃点东西了,“你是夕言宫的首位,还是半神,我也是武神半神,离真神只差临门一脚,至少在仙界,我们两个还是很有话语权了。” 槲雾不停地给沈庭欢的碗里夹菜,沈庭欢也任由他去了。 “哥,你说,如果夕言宫里卷宗没有记载的东西,谁会知道呢?” 槲雾听到沈庭欢的话手一抖,紧接着又开始若无其事的开始给她夹菜。 沈庭蕴:“天顶宫密室。” 沈庭欢点点头,和她想到一起去了:“等会儿有什么办法能先给小怜和圈圈弄走吗?” “有。”槲雾咽下嘴里的菜,“我已经看好了他俩的位置,等会儿我们进去的时候我会扔一个法阵过去,你想让他们待在哪里,浅烟殿现在,可能不是特别安全。” 沈庭欢:“方便把他们送到凌雾宫吗?现在魔界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槲雾悄悄笑了一下,他就知道她会把小怜和圈圈放在安全的地方,只要小怜和圈圈在魔界,这次的事情完了之后他们也还会见面的。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商量着等会前往山神庙的事。 在沈庭欢看来三人一起前往山神庙的风险太大了,都没有人可以在外面接应。 沈庭蕴和槲雾都不同意沈庭欢提出的办法。 槲雾单纯觉得如果有人需要接应,他会是被留在外面的那个;沈庭蕴是觉得,现在不管是何处情况都不太好,就算留在外面也可能被麻烦找上门,三人待在一起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如果一定要在外面有接应的话,我会让人照顾好小怜和圈圈,有什么事他们也可以帮我们联络。” 沈庭欢纠结了一番,她还是同意了槲雾的说法。 苍北山不愧是凡间最高的山,郁郁葱葱,树木交织成林,有的树木繁盛的地方竟是一点阳光透不进来。 很普通的一座山神庙,墙体的红漆大片大片的脱落,看起来很久没有被修缮了,庙顶的瓦片也已经碎了好些,下雨的时候应该庙内还会积水。 三人站在外面静待着,发现山神庙内没有任何的动静,也没有任何人出入的景象。 “小怜和圈圈在就山神庙的神像背后。”槲雾又放出灵蝶进去探寻了一番,发现小怜和圈圈的位置没有变动,“里面那个阵法,我没有见过,里面也没有你们口中的仙督。” 沈庭欢留了几只灵蝶在外面,有什么情况的话可以及时知道。 槲雾让沈庭欢走他和沈庭蕴中间,沈庭欢表示很不屑,毕竟真打起来,谁强谁弱还真不好说。 沈庭蕴看到妹妹拿出的竟然不是浅烟琴,而是之前还在人间的那把櫂子扇,眉头轻轻一跳,他只是离开了几个时辰,两个人干什么去了? 三人唤出自己的武器上前,沈庭蕴踹开门的一瞬间,槲雾以最快地速度往小怜和圈圈的位置扔了个法阵。 圈圈显然不清醒了,小怜看到三人立马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快跑!” 话音还没落下,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槲雾对着沈庭欢点点头,告诉她已经安全把两人送到魔界了。 沈庭欢这才放下心来。 “哈哈哈哈,还是来了啊。” 一阵笑声从山神像顶上传来,三人一齐抬头看向声音传出的地方,不只是声音不分男女,那人还以面罩掩饰着,看不清面容。 沈庭欢看着那不辨男女的身形,心里闪过无数名字都对不上号。 槲雾先对那人发了难,一阵黑金雾气直逼那人的面罩,那人反应也是极快,迅速闪身躲过槲雾这一击。 看着被打落的山神头,那人又笑起来:“魔尊还是这么厉害啊,也不知为何会与这些鸟仙混迹在一起,要不然我们商量商量,一起顶替了天界呢?” 第18章 妖界四 “道不同,不相为谋。”槲雾冷漠地拒绝了那人的邀请。 许是那人的意图太为明显,庙里的两人一魔都谨慎观察着他的动向。 “小姐,我们到魔界了,你们放心。”沈庭欢耳后的灵蝶微弱地亮了亮,或许是怕打扰到她,圈圈用气声在跟她说话。 小怜的声音也从那边传来:“小姐你们要小心,这人好生厉害,我曾偷偷对他用媚术,丝毫不起作用。我也试过用毒,也未曾伤及她分毫。” 听到这里,沈庭欢的脸忽得沉了下来,小怜的媚术或许不精,但是毒术,一般人难以防范。 沈庭蕴和槲雾显然也听到了小怜的话,清楚地知道眼前蒙面之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不好对付。 快速闪身到蒙面人身后,沈庭蕴提刀砍向蒙面人,蒙面人从神像上飞下,沈庭欢跟上了哥哥的招数,计算好那人的落点,用櫂子扇刮起一把风刀。 那人闪身不急,只好侧身躲过,但还是被风刀在耳朵上刮出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让三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人的伤口没有渗出丝毫的血液,反而是蹦出一些像木棉般的白色絮状物。怪不得小怜的媚术和毒术都没有丝毫的作用,原来面对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一个活物。 槲雾翻手引出雷鸣火,直直地冲着蒙面人的而去。 那人看见火,躲也不躲,站在原地静待着攻击的到来。 或许普通的火对他不起作用,但这可是魔界的魔火,所有的魔界灵魂碎片演变而来,他不可能还在这火里完整存活。 火花碰撞的声音从那人的身上传来,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火光中的身影一点点变短变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土堆,雷鸣火也一点点变得暗淡。 看到眼前的场景,三人不约而同的握紧手中的武器,大费周章的引他们到这里,不会只是为了让他们解救出小怜和圈圈。这么简单的场景,只能是为了隐藏更大的隐瞒。 “哈哈哈。”一阵笑声从庙外响起,沈庭欢灵蝶的翅膀疯狂地震动着,提示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鼓掌声充斥着整个寺庙,笑声的主人并没有现身,可山神像底下的那堆灰烬疯狂地抖动起来,沈庭欢眼疾手快,櫂子扇扇起的风迅速让灰烬飞散,没想到的是,灰尘并没有消失,反倒是充满了寺庙的每个角落。 来不及躲开,只好掩面,毕竟谁也不知道那蒙面人到底是什么做的。 寺庙外的灵蝶还在疯狂闪动着,沈庭欢努力扇开眼前的灰尘,寺庙外响起的脚步让寺庙内的三人紧铃大作,这些并不零散的脚步从四面八方传来,无不在提醒着他们,被包围了。 槲雾冷笑一声,数百魔使拔地而起。 “清理干净。” 寺庙门打开的那瞬,沈庭欢不禁瞪大了双眼,寺庙站满了人,都是同刚刚那蒙面人一模一样的装扮,略有不同的是,看得出来这些寺庙外的蒙面人没那么有灵气。 魔使开始跟这些蒙面人厮杀着,两只非活物组成的军队,连战场都没有飞溅的血液,偶尔会有断掉的棉手棉脚和黑骨在空中飞起。 “别躲了,出来吧。” 槲雾一直注意到身后隐约的动静,从进寺庙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寺庙里没有任何的呼吸声,按理来说,只要是活物,就会有动静,但现在,神像后面的那点动静,在他的耳里清晰可闻。 这点动静也没能瞒过沈庭蕴和沈庭欢,只是寺庙外的场景让他们实在是太过震惊,一时来不及处理。 刚刚那蒙面人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模样,阴森森,从神像背后走了出来。 沈庭欢毫不犹豫,又是一把风刀直冲冲对着那人面门。 接连退了好几步,那人才堪堪躲过了沈庭欢的这一扇。 刀光微闪,蒙面人提剑格挡,伴随着鸣灵刀的,是左边槲雾的黑金垣剑。 承受不了一击,那蒙面人手中的剑直接碎裂,冰冷的刀块掉到地上,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山神庙内,黑金垣剑之下,是蒙面人断成两半的身体。 槲雾果断踢掉蒙面人的面具。 目光微动,面具之下,竟然是一张三人刚刚都见过的脸。 ——沐德。 “怎么会是他的脸?” 沈庭蕴虚着眼睛,有些迷惑,在他看来这个人,除了在天界多了些笑料,在其他时候真的毫无存在感。 沈庭欢试图查看此人是否用了易容术之类的,来诬陷他人。 槲雾:“没有易容,低级傀儡术,傀儡只能和傀师长着一样的脸。” “他有帮手。”沈庭欢一脚把那面具踢得更远,“门外的那群东西,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槲雾认同地点点头。 “你们俩别嘀嘀咕咕了,门口的情况好像不太好,不知啥时候门外又出现了一群蒙面人。”沈庭蕴有些恶趣味,勾起嘴角,“你们说,门外的那群人,究竟又长着谁的脸呢。” 沈庭欢摇着手中的扇子,微笑着看着庙外:“如果是我们猜的那个人的话,恐怕这些面具是被贴死在脸上的呢。” 嘴上这么说着,三人还是毫不犹豫跃进了敌群。 眼前的这些人想要伤害到他们,简直是难如登天,不出一刻钟,门外的傀儡完全被清理干净,槲雾满意地欣赏着他和沈庭欢的作品。 沈庭欢拿起槲雾的剑,挑起了脚下一个“半死不活”的傀儡的面具,不出意料,面具之下是一片腐烂的景象,完全看不出傀儡师的面容。 “好寡淡的鸿门宴,没意思。”沈庭蕴随手捡起一块破布,擦掉了鸣灵刀上的血,“我还以为会是多厉害的埋伏呢。” 沈庭欢看着沈庭蕴自大的样子,有些好笑:“没意思,庙里那位可是又恢复了。” “嗯,他们一直在消耗我们而已。”槲雾取下了沈庭欢头上的一片棉花,静静说着自己的想法,“他们不想我们去妖界跟天界的人汇合。” 谁才是两界矛盾的源头呢? “是啊,不想你们去妖界。”庙内的蒙面人终于以真面容示人,连声音都不做过多的掩饰。 “就你?拦得住我们?”沈庭蕴对沐德的实力还是有所了解,嘴比什么都厉害。 沐德却不紧不慢点点头:“对,就我。” 鸣灵刀拖地而起,沈庭蕴身形飞快,略过一片荒地。 刀光剑影之间,沈庭欢发现,沐德的实力比她在沈庭蕴听到的,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槲雾看沈庭欢并不打算出手,于是安静待在她的身后 认真观看着每招每式,沈庭欢确认了沐德绝不像他们以为的那么草包,一招一式,都能看出沐德的硬实力起码能到沈庭蕴的一半,甚至在一半之上。如果是这个实力,一个人在浅烟殿绑走小怜和圈圈,倒也合情合理。 拿着手中的櫂子扇蠢蠢欲动,槲雾将手轻搭在沈庭欢的肩上:“别去,你仔细看。” 沈庭蕴身影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黑雾,看起来那些黑雾跟沐德没有任何关系。 沈庭欢:“什么时候出现的?” 槲雾:“一直,从你带他见我的第一面。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身上的黑雾没这么浓郁,而且我发现,他每次催动灵力,他身上的黑色都会更加深厚。” 一直? 沈庭欢挑眉:“你知道些什么吗?” 槲雾摇摇头:“这应该问你自己,毕竟一直这些天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比较多。” “沈庭蕴别打了。”沈庭欢对着前方交织的身影大喊着,“哥?” 沈庭蕴却好像听不到她的声音一样,无休止地和沐德缠斗着,黑色的雾气愈加浓厚。沈庭欢有些着急,想要上前将两人分开,槲雾从沈庭欢头上随手取下一支银簪,挥臂。 沐德被快速飞来的银簪狠狠刺中,连退了四五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沈庭欢飞快上前,拉住还要继续打斗的沈庭蕴:“别动。” 在衣袖里翻翻找找半天,沈庭欢终于掏出来一个小袋子,这个袋子不能装一切有实体的东西,但是却可以装下这些妖气魔气灵力,本来是用来研究别的妖魔能力的法器,不想先用在了沈庭蕴的身上。 丝丝黑气不断拉扯着,最终还是被万气袋装在了里面,所有的黑气都被吸收其中,沈庭蕴好像这才如梦初醒,眼神一片清明。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方才打架的时候,他已经不像是自己了,全凭身体的本能意识,一招一式,全都是肌肉记忆。 “你最近,好像是比较容易上头。”沈庭欢对着再次起身的沐德狠狠地扇出一阵风刀,沐德被吹得站不起身,“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自己知道吗?” 思考了一阵,沈庭蕴表示,自己全然不知。 再追问了几句,沈庭蕴都表示自己不是很清楚,毕竟他的确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如果不是这次身体失控的话,他恐怕还得好一阵子才能发现这个事情。 又是一阵脚步,傀儡的身形又从地底不断爬出来。 最近手术太多了,实在没时间写[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妖界四 第19章 妖界五 三人都知道被留在这里并不是办法,沐德不紧不慢的态度让人很难不怀疑,此人现在还留有后招,不生不死,不毁不灭的傀儡可真是让人厌烦。 缚妖索被沈庭欢拿在手里,槲雾看到沈庭欢的动作,剑锋出鞘,迅速将沐德逼到墙角,沈庭欢见势,快步跟上,丢出手中的缚妖索,缚妖索灵性,在沐德的身上缠绕攀爬,沐德被捆得无法动弹。 “呵,没有解决我的办法便只能把我捆起来吗?”沐德被困在山神庙的角落,放声大笑起来,“要我说,卓璇仙君和裕欢仙子还是搞搞清楚现在的情况吧,帮人作恶至此,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眼前之人的癫狂模样让沈庭蕴有些焦躁,脚底之下,又开始冒着缕缕黑气:“沐德仙君还真是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连本尊不敢来此处以真面目示人,是因为真神的实力还不如这傀儡吧,要造这么一只傀儡,也是难为你了。” “找找他身上的儡记,我倒要看看,能让傀儡比本体还强的,到底是哪家的傀儡术。”沈庭欢大步上前,角落的沐德却是不经意地蜷缩了起来。 来不及反应,角落的傀儡已经消失不见,沈庭欢错愕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她没看错的话,缚妖索被沐德挣脱了? 槲雾反应极快,放出一群蓝色灵蝶追着沐德逃脱的方向去了。 沈庭欢:“怎么会这样?” 槲雾上前查看那堆已经失去作用的缚妖索,软趴趴的在地上,看起来和普通的绳子没什么区别,他拿起断掉的那头缚妖索,在手上翻来覆去的查看。 槲雾:“你们的法器,好像灵力都极弱?” 沈庭欢上前查看起他手中的绳子:“不可能。” 沈庭蕴:“这些缚妖索和法器都是天界万宝宫统一制作的,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沈庭欢把自己所有的法器拿出来摆到地上,示意槲雾帮她看看,现在的天界大乱,凡事都要谨慎一点,好在这几天他们用得少,如果真的这些法器都有问题,那其他的仙君...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如果真是法器出了问题,那天界反叛之人还真是顶顶厉害。”沈庭蕴自顾自的走到槲雾和沈庭欢之间,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所有仙君的法器都是出自万宝宫,你说,如果万宝宫真出了问题,他们的胜算能有几成。” 不足七成。 沈庭欢的心里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法器在捕妖时起到的作用不小,仙再为厉害,也难以抵挡五花八门的妖术,这个时候若不是法器的利用,很少能有仙全须全尾躲过所有妖术。 “嗯,所有法器都有问题,里面的法术都有或多或少的流失。”槲雾拿起其中沈庭欢爱用的缓启盾,“特别是这个,能使用的次数不到三次。” 沈庭蕴的表情逐渐严肃。 对方比他们想的强太多,甚至可以说,在天界的各个方面都被渗透,不管是各位仙君的寝殿,还是三大行宫,全部都在那人的掌控范围之内。 会是谁呢? 沈庭欢收起了所有的法器,脸色也并不好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法器被动了手脚。 天界的仙君对法器精通的,甚少,从此方面入手倒是容易,但是万宝宫的管理比其他两宫严格得多,如果不是宫内之人,便只有其他两宫之主能进去。 不对,还有一个人。 ——仙督。 沈庭欢猛然抬头,对上了沈庭蕴的眼神。 从目前所有已掌握的信息,每件事都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的答案,问题是,从离开天顶宫后,他们都再也没有见过仙督,就连着苍北山,也是他们为了寻到仙督才来的。 山神庙外的打斗声还未停止,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偏斜,一整天的行程让沈庭欢深感疲惫,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的确,她与那些仙君妖物都不相熟,但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的心里也提着一口气,三界动荡,受苦最多的便是无辜生命,若真要开战,难保不会出现生灵涂炭的景象。 “魔尊!”沐德的声音再次出现在山神庙里,一群蓝色灵蝶轻飘飘地提着他的衣领,把他逮到了三人眼前。 不再信任法器,沈庭欢这次直接用灵气化为新的缚妖索,捆住了沐德。 槲雾:“说说看,与你合作的人是谁?” 沐德看起来很不服气,毕竟在他看来,眼前的三人才是助纣为虐之人。 沐德的表情让沈庭蕴很是不爽,直接抬手对着沐德的脸上来了一拳:“就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求娶我妹妹是吧。”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沈庭蕴感觉自己连脑门都在冒火:“还在装呢?让我看看你的傀儡术到底是谁教你的。” 掀开了沐德的后衣领,沈庭欢看到儡记的时候真的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毫不意外? 或者是竟然真的是他? 槲雾:“清撩?” 沐德勾起唇:“是啊,没想到吧,想要天界覆灭的人就是仙界的最高位——清撩。” 听到沐德的话,沈庭欢反而是侧头轻笑了一声。 清撩,仙督的仙号,知道此名的人不多,沈庭欢也是在夕言宫的卷宗上知道的,沈庭蕴也思考了一下才知道仙督就是清撩,这件事还是很久之前妹妹告诉他仙督有个好听的仙名,他才会知道这个仙督很久不用的名字。 所以,沐德究竟是怎么知道清撩是仙督的呢? 沈庭欢可不认为仙督会把自己的仙名告诉一个合作伙伴,或者说,告诉一个被利用的同谋。 收回自己所有的灵蝶,槲雾看向沈庭欢,像是在等待她的下一步计划。 “你最好是告诉我们仙督的下落,不然我不保证我们会不会对你做些什么。”沈庭欢拿起櫂子扇,对着沐德的脸比比划划,“找不到仙督,可是我找得到你啊沐德,你猜刚刚在浅烟殿,我会不会在你的身上留了什么东西。” 傀儡像是突然断了线,不断三人说什么,都再也没有开过口。 沈庭蕴有些无语,一到把沐德的头砍了下来。 沈庭欢安静看着哥哥的动作,这次她清楚地看到了哥哥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 悄悄断开了其他人和自己灵蝶的连接,沈庭欢两指抵住耳后:“槲雾,把我哥弄走,他不对劲。” 槲雾起初还狐疑地看着沈庭欢,为什么她要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灵蝶和自己说话,但是发现沈庭蕴没有任何反应后他也学着沈庭欢的样子,两指抵住耳后的灵蝶:“那些黑气吗?” 沈庭欢:“对,他的脾气越来越不稳定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有倒是有。” 看着槲雾欲言又止的样子,沈庭欢瞪了他一眼:“有什么条件就说。” 槲雾不怀好意地舔舔唇:“魔界安晴,或许你听过他的名字,我知道小怜医术还可以,但是摆在安晴面前都不够看的,安晴肯定知道你哥到底怎么了。但是...” 沈庭欢:“槲雾你说话能快点吗?我哥要转过来了。” “要救你哥哥当然可以。”槲雾的手盘上沈庭欢的后腰,“你接下来的行动都得带着我,而且要听我的。” “行行行。” 先答应了再说,到时候听不听你的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沈庭欢现在只想把沈庭蕴弄走,黑气的用处她不知道,可黑气对哥哥的影响太过明显了。 沈庭蕴还没发现身后两人有什么不对,确认沐德的儡记并没有任何的掩饰后,他刚要转身问问妹妹的想法,一阵黑金色的烟雾从脚下升起:“妹...” 看到哥哥被送走,沈庭欢有些紧张,她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给哥哥做了决定对不对。 耳后的灵蝶传出沈庭蕴的咆哮:“槲雾你个狗干了什么?这是哪里?” 沈庭欢听到哥哥的声音有些心虚,是自己让槲雾这么干的:“哥哥你别急,是我出的主意” 听到沈庭欢的话,灵蝶里安静了两秒:“沈庭欢你是不是有毛病,我在那里是耽误你俩干什么了吗?” 小怜的声音弱弱地从灵蝶里冒出来:“小姐,沈庭蕴他把桌子掀翻了。” 圈圈的声音也紧接着响起:“还把凳子踹倒了。” 槲雾:“记得赔钱。” “沈庭蕴你是真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暴躁了吗?懒得跟你计较,槲雾让安晴给你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沈庭欢看着再次活过来的傀儡,果断砍断了他的头,“别跟我说你没发现这个事。” 小怜:“他安静了。” 沈庭欢:“小怜,你和圈圈看好他,别让他乱跑,等会儿有个哥哥会来给他看看身上的黑气。” 槲雾直勾勾地看着沈庭欢,有些哀怨。 小怜:“他身上的黑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不知道是什么。” “那你们现在要去哪里。”沈庭蕴的声音再次在灵蝶里响起,听起来倒是冷静了很多,“保护好自己。” 槲雾哀怨的声音响起:“我会保护好她的。” 沈庭欢断开了灵蝶,好奇地看着槲雾。 “你叫安晴哥哥。”槲雾拿头想要蹭蹭沈庭欢,却被沈庭欢用手抵住了。 第20章 妖界六 “所以呢?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庭欢转过身,不去看槲雾的神情。 “你为什么不能叫我哥哥?”躲过沈庭欢的手,槲雾用头蹭着沈庭欢的颈窝,希望在她的身上留下自己的味道。 沈庭欢叹了口气,他们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察觉到触碰之人没了动作,槲雾得寸进尺,想要从背后抱住沈庭欢。 “别乱动。”沈庭欢抬手制止了槲雾进一步的亲密行为,看着沐德又将黏上去的头,沈庭欢直接一脚把那颗棉花头踹得老远。 “阿欢,我知道清撩在哪里。” 槲雾抬起头,直视沈庭欢的眼睛:“在我们来山神庙之前我就派人去找了,清撩确实在苍北不假。” 沈庭欢看着不停滚向自己身体的棉花头,又是一脚飞踢,这一脚直接将沐德的头踢到了山神庙外。 “清撩不在山神庙,在山脚的封神阵中。” 封神阵,世间唯一的弑神阵法,能运行此法着,实力需在半神之上,且需要强大的法器支撑。 沈庭欢:“封神阵,为什么我们在此处这么久都没有感受到如此强大的阵法?” 灵蝶告诉槲雾的消息里,封神阵法的确存在,但是并未运行:“不知,看起来像是在等我们过去。” 沈庭欢不再看那滚过来的棉花头,转身走向庙外:“走吧,戏台子给我们搭好了,不去表演一下怎么能行呢?” 槲雾紧紧跟着沈庭欢:“你刚刚说过会听我的,不要轻举妄动,封神阵法旁一定有强大的法器和一个至少半神的仙君,一定不能冲动。” “还有,要演戏的话,那要演个全套的,不能让对方看出我们到底是和谁共边的。” 沈庭欢一直认为仙督才是今日背后之人,至少一直到沐德说出仙督的仙名之前她都是这样认为的,但是现在看来,封神阵法是为仙督准备的。 共边? 准确来说,到底哪边更符合她的心意她都不知道,毕竟现在来说她想要的,不过就算是五界太平一点,不然谁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如果可以的话,哪一边她都不想选。 槲雾看出了沈庭欢的为难,拉住了沈庭欢的衣袖:“现在选择我是最优解决方式。” 沈庭欢疑惑地撇了槲雾一眼:“选择你?” 槲雾:“是啊,现在不管是仙或者妖,到底谁是好,谁是坏,我说不清,你也说不清吧。” 槲雾牵上沈庭欢的手:“现在跟着我走才是最好的选择,不会被牵扯进这两边的牵连,所以你现在要假装同意了联姻的提议。” 原来是打的这个鬼主意,沈庭欢衡量了一下,同意了槲雾的说法,反拉住了槲雾的手:“走吧。” 槲雾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紧紧抓住沈庭欢的手。 沈庭欢:“这么偏僻的地方,能找到这里的人真是煞费苦心了。” 一只蓝蝶在前面引着路,沈庭欢不断放出橙蝶,一路留下了记号,如果沈庭蕴或者其他人想找他们也能找得到。 槲雾踢开挡在沈庭欢前面的树枝:“这么大的阵法,不想让人察觉,肯定会藏得深些。” 眼前的树林很是幽静,茂盛的树木遮掩着头顶的光芒,越往前走雾气越浓,沈庭欢抬起没被牵住的那只手,微掩起自己的口鼻:“一股怪味儿。” 槲雾伸手,一块黑金色面纱出现在掌心,槲雾拿起面纱仔细替沈庭欢绑上,掩去了烟雾的气味。 牵着沈庭欢的手继续往前走,不过这次,槲雾悄悄把牵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沈庭欢低头看着两只交织的手,脸悄悄地红了。 槲雾还以为沈庭欢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满心欢喜,不停地往前走。 越往前走,树林里的光线变得愈加昏暗,一丝光亮从前方浅浅地透出来,沈庭欢翻手唤出櫂子扇,她很好奇,出现在封神阵法旁边的那人,究竟会是谁? 拨开最后一层树丛,槲雾冷漠从里面走出,后面还牵着一袭长裙的沈庭欢。 坐在阵法中间的,是伤痕累累的仙督。 沈庭欢看得直皱眉,这些伤痕深至露骨,却又不致命,只为了折磨。 仙督抬眸望向沈庭欢,只一眼,沈庭欢便觉得,这次的事情不是他干的,他眼底那种深深的平静感,仿佛预料到了一切那样,这些身上的皮肉之苦没有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波澜。 仙督的声音从前方响起,空旷悠远:“来啦?” 沈庭欢第一次在天顶宫外的地方听到仙督的声音,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倒是槲雾很淡定地回了一句。 櫂子扇浮在空中,沈庭欢端正对仙督行以一礼:“见过仙督。” 清撩毫不在意自己狼狈的模样,微笑看着两人:“看来你们比我想象的进度还要快一些。” 静谧的苍北山上,时不时传出几声兽鸣。 沈庭欢有些搞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什么叫进度比想象的还要快一些,进度? 扭头看向槲雾,沈庭欢发现槲雾一直盯着法阵的后面,就好像里面还隐藏了些什么东西,不过看槲雾没有说话,沈庭欢有点拿不清主意该不该提出来。 仙督拖着沉重的身体,慢慢在封神阵法中站了起来:“没猜错的话,沈庭蕴现在应该状况不太好吧。” 听到哥哥的名字出现在仙督口中,沈庭欢的神色一凌。 槲雾安抚性地拍了拍沈庭欢的手背。 “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现在说来,我们都被困在这里,谈谈?” 沈庭欢和槲雾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两张凳子,和凌雾宫的一模一样,沈庭欢坐下翘着二郎腿,左右摇晃着。 在沈庭欢看来,现在被困住的可不是他们,至少明面上不是。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这场鸿门宴到底还要演些什么。 槲雾拉凳子拖得离沈庭欢进了一些,右臂撑在她的凳子后面,紧紧贴在一起。 槲雾:“怎么这么狼狈?” 清撩轻笑了声:“狼狈吗?” 抬起自己的衣袖打量着:“还好吧,我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风带动沈庭欢耳后的头发飞舞着,不管是槲雾还是沈庭欢都知道,他们之所以会在这里,是一直在被人拖延时间。 其他仙妖的弯弯绕绕都与她无关,既然仙督会知道沈庭蕴的事,那就证明他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更知道这次仙妖动荡的源头究竟是因何而起。 不过仙督是否愿意告诉他们,谁也不知道。 他现在自己都被困在这里呢,不过到底是自己想被困在这里还是真的被困住了,谁也不好说。 槲雾看着沈庭欢脑子转不过来的样子,宠溺地笑着。 “哟,叙旧呢?”封神阵法后,一个隐约的人形慢慢走了出来。 看清那人到底是谁过后,沈庭欢都无语了,怎么又是他? 沐德绕过仙督,一步一步走到了沈庭欢和槲雾的前方:“有意思吗?三个各怀心思的人。” 沐德理着披肩的头发,不紧不慢地站定在了清撩的左前方:“我也真是好奇,一个阶下囚,到底是凭什么可以这么放松呢,是真的觉得我不会杀了你啊。” 右手成爪,一阵紫气飞向清撩,在他的左腰处狠狠抓出一个血手印。 槲雾和沈庭欢淡定地看着一切的发生,没有任何动作。 清撩吐出一口黑血,再也站不住,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地,强撑着没有晕过去。 如梦初醒般的,沈庭欢站了起来,不过她没有去扶清撩,也没有往封神阵法靠近一步: “如果让我们过来只是为了让我看看你们的冲突,那大可不必了,我不感兴趣,毕竟沐德你的灵力,完全不足以催动这个阵法吧。” 槲雾注意到,沈庭欢耳后的灵蝶闪了闪,应该是连上了沈庭蕴。 沈庭欢踢走了眼前的石子,拉起槲雾的手,转身。 眼前两人的行为严重激怒了沐德,眸中一闪,拾月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骨头吭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沈庭欢迅速转身,櫂子扇从她的手中飞出,扇向了沐德的拿剑的手。 沐德反应过来,飞身躲到清撩身后,沈庭欢暂时不能分清清撩这个人到底是好是坏,硬生生改变了櫂子扇的方向。 果然如此,沐德挑了挑眉:“你们其实嘴上不说,还是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啊,对着我下死手,对着这人就是如此怜惜。” 手中的拾月剑架到清撩的脖子上:“我催动不了封神阵法,可是他被困在这里,我要杀死他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什么情况?” 沈庭蕴的声音弱弱地从灵蝶那边传来,为了防止其他人能听到,沈庭欢早已在自己和槲雾的灵蝶上施法。 “怎么刚醒就能看到如此大戏?” 确实是一场大戏啊,到现在幕后之人都没有出现,沈庭欢烦躁地舔着唇,所有的事情都不在他们的掌控范围之内,身边还跟着一个不能甩掉的槲雾。 放开槲雾的手,沈庭欢突然意识到,好像从始至终,牵着自己鼻子走的人,都是槲雾。 先是浅烟殿,再是苍北山,他真的...可以相信吗? 第21章 妖界七 沐德还在自顾自的看着清撩的脖子,思考着到底如何才能一剑封喉。 封神阵法周围开始冒起不明显的火光,虽然微小,但沈庭欢的身体太紧绷了,周围一点点的变化她都能注意得到。 阵法中的两个人,一个拿剑摩挲着别人的脖子,一个半跪在地,脖子完全暴露着。沈庭欢害怕自己控制不好自己的行动,悄悄断开了自己和槲雾间的灵蝶连接。 火光悄无声息地在两人的脚底下蔓延着。 沈庭欢注意到封神阵法即将合成,不能再等了。 用最快的速度奔向清撩,櫂子扇脱手,用最快的速度挡下了沐德这一击,沈庭欢环住清撩的腰,费力地在封神阵法快要合成的最后一秒,终于拉着清撩出去了。 电光火石间,槲雾来不及反应,身体本能的铺出去接住了沈庭欢。 清撩重重地摊在地上,看着封神阵法的合成,笑得癫狂。 “算计我算计了这么久,只派你一个人来守着这个阵法,也真是太夸大你自己的作用了。”清撩身上的伤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愈合着,看来这个封神阵法之前一直抑制了他的法力。 槲雾死死盯着沈庭欢的手,看着不断渗出的血液,内心深深地自责。 他知道沈庭欢不信任自己,也预料到现在的局面,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钝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捏住,难以呼吸。 从封神阵法中离开的那一刻,沈庭欢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走了,大脑发疯似的抽痛,恢复知觉过后,第一秒感受到的是手上的一点异样的温热。 硕大的泪滴滴落在沈庭欢的手上,连带出心中的一片荒芜都被淋湿,面对槲雾的泪水,沈庭欢有些手足无措。 “你这是怎么了?” 沈庭欢手忙脚乱,用袖子擦去槲雾脸上的泪水。 “痛吗?”槲雾对沈庭欢的伤口不断输注着灵力,伤口迅速地愈合。 “没事,没那么娇气。”沈庭欢有点不好意思,特别是仙督还倒在隔壁。 “啊!!!!!” 封神阵法开始运行,沐德跪在其中,承受着难以忍受的弑神之痛,叫声让苍北山开始有了异动,无数的动物虫鸟从苍北山深处奔逃而出。 清撩又吐出一大口血,沈庭欢递过去一大瓶仙药,清撩从其中调出几粒服下。 “仙督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沈庭欢任由着槲雾抓着自己的手,扭头看着满身伤痕的清撩。 沈庭欢:“希望接下来的话不会让我打开封神阵法把你也扔进去。” 封神阵法里,沐德还在不断惨叫着,苍北山内的异动越来越大。 清撩服过药后,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坐正调息。 “如果我说,我是故意被抓的呢?” 沈庭欢之前有过这个猜想,对着清撩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发现天界之人有异心是很久之前了,做了这么多年的仙督,清撩对洞察人心这点,还是颇有心得的。 天界每日日升月落,仙来仙往,清撩一直知道众仙之间,人心各异。 可他没想到的是,居然真的有人想要天界覆灭。 第一次发现不对劲,是在千年之前了。 那个时候的妖界没有如此大的异动,不过掩藏在风平浪静之下的,是无法隐藏的暗流。 各个妖族部落间的相互冲突被视为小打小闹,仙界甚少干预,可是清撩竟然在这些小打小闹中,发现了仙法的释放,清撩忍不住担心仙界是否对这些冲突起着反向作用。 可他并不知道游荡在这些妖族之间的仙究竟是谁,他是上任已久,但是并无什么实权,说是仙督,可手上的权利不仅分散在各个宫内,还被神界分散。 选择性的对妖界动荡视而不见,并不是清撩不关心,而是有心无力。 从那以后,清撩暗中一直都在试图收回属于仙督的权利。 努力了两百多年,清撩终于在仙界有了绝对的话语权,可那时,妖界越来越乱,各个部族覆灭,鼎盛的妖族部落清撩早已无从插手。 就算依靠着五界律法,清撩能处理的,也不过是些犯罪之妖。 沈庭欢:“所以你这次是想看看幕后者到底是谁?” 槲雾仔细地包扎好沈庭欢的擦伤,抬眸看向清撩,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 清撩斟酌了一下:“是,也不是。” “与其说是想要引出幕后者,不如说是,我想看看天界到底多少人早已变心。” 夕言宫的卷宗,能接触到最深处者寥寥,清撩是其中之一。 他近乎用了一整年的时间翻阅了所有夕言宫的资料,触目惊心的统计让他深感恐怖。 “之所以让你和卓璇去魔界,也是因为,你俩都是妖族异动之后才升仙之人。” 沈庭蕴忍不住吐槽:“他这是拉拢我们吗?之前啥都不告诉我们。” 清撩凝视着手上的伤痕:“但是原因之二,是我怀疑你们身边之人。” 原本对于这场仙妖动荡,沈庭欢认为几乎和自己无关,可这身边之人... 还是她和哥哥的身边之人,除开小怜和圈圈,还真不剩几个。 槲雾:“是莫怀吗?” 莫怀? 沈庭欢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谁的名字,怎么会是莫怀? 注意到沈庭欢的反应,槲雾小声解释:“我之前在浅烟殿外遇到过她。” 感觉自己被天雷劈中了般的,沈庭欢疑惑地回忆着自己和莫怀相处时,她真的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莫怀是沈庭欢上界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像是大姐姐般的,带她认识了天界各种的新鲜事物。 那时候的莫怀时常会陪着兄妹俩下凡,不管是捉妖还是收集妖况,莫怀总会在他们身边。 后来三人越来越忙,但还是会相互走动。 沈庭欢和沈庭蕴的成长,都离不开莫怀的影子。 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逐渐清晰了,莫怀对她和沈庭蕴的一切的确都了如指掌,除了,沈庭欢未和任何人提起的人间经历。 莫怀,在沈庭欢的记忆里,很早之前就离登神仅剩一步之遥,至于为什么还不成神。 沈庭欢问过很多次,莫怀总是会选择绕过这个话题。 可是她不想怀疑莫怀。 清撩虚空一握,一本金色的卷宗出现在了清撩的手中。 “看看这个吧,里面或许是你们要的答案。” 沈庭欢接过卷宗,光是看了第一页,她的内心已经无比动荡。 《玄虎族覆灭》。 忍不住看了一眼槲雾,沈庭欢把选择权交给了他:“你要看看吗?” 槲雾有些惊讶,十几分钟前沈庭欢的行为明显是不信任自己的,可眼下... 犹豫了一下,槲雾把卷宗退回给了沈庭欢:“你看吧。” 玄虎秘辛, 凤炜族自部落建立以来,对我玄虎一族一直虎视眈眈, 虽我玄虎部族一直有建交之意, 但不知为何, 凤炜族从始至终拒绝了我们的交好之举。 凤炜族? 现在的妖界第一大部族,没记错的话,莫怀是出身妖族,可究竟是不是凤炜族,她不确定。 越往下看,沈庭欢越觉得心惊胆战。 原来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妖族居然争端如此激烈,光是大大小小的暗袭,在短短两年内就不下十次。 “你知道凤炜族的小动作吗?”沈庭欢侧头偏向槲雾。 槲雾可能是猜到了些什么,玩着自己的双手: “那个时候阿爹阿娘把我保护得很好,不让我涉及到这些事情,知道两族不对付,但纠纷究竟有多深,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 清撩轻佻地看着封神阵法中逐渐崩溃的沐德,现在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内呢。 看完了整个卷宗,沈庭欢没有把后面卷宗上具体写了啥告诉槲雾。 一时无言,三人看着封神阵法中的沐德汗如雨下,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庭欢:“仙督接下来要干嘛?” 清撩:“你不好奇现在莫怀在何处吗?” 神色中闪过一瞬狠厉,沈庭欢淡定地说着:“不好奇,她对你有敌意,对我可没有。” 沈庭欢此话说得不假,就连被绑架的小怜和圈圈被救走时,也并未受到特别的伤害,但确实被吓到了。 现在小怜和圈圈也被救出来了,莫怀手上确实没有任何筹码。 她没有要在这场混乱中穿插上一脚的打算。 只是不知道槲雾现在是何想法。 清撩用灵力给自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我还以为你会好奇她这么做的理由呢。” 看到清撩的动作,槲雾上前两步,和沈庭欢并肩而立。 “说不好奇是假的。” 沈庭欢右手放在背后,櫂子扇出现在了沈庭欢的手中。 “可我没有相信你的理由不是吗?就像你也没有给我们解释封神阵法为何会突然启动。” 刹那间,局势改变,从刚刚的正常谈话,到突然地剑拔弩张,清撩拿出自己的朦气铃,叮叮当当的声音扰乱了沈庭欢的心神。 已经飞出的櫂子扇偏离了她预设的路线,甚至她在这阵铃声中有些站不住脚。 槲雾上前扶住了她,黑金垣剑也朝着清撩飞去。 第22章 妖界八 槲雾:“没事吧?” 沈庭欢来不及回答,清撩不知道对着他们扔了个什么东西,闪得她睁不开眼。 稀薄的空气让沈庭欢深感窒息,光亮终于消失,沈庭欢大口呼吸着。 双手交织着,两个人手中都起了一层薄薄的手汗。 沈庭欢忍不住往槲雾身旁靠了靠,小心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槲雾半环着沈庭欢:“这里,好像是一个虚无空间?” 保证自己和身边之人的安全后,沈庭欢松了口气,放开了槲雾的手。 槲雾依旧环抱着沈庭欢,腾出一只手捏出寻迹之法。 看着槲雾的法诀失效了,沈庭欢往四面八方放出不少灵蝶,尽数被弹了回来。 “不行,灵蝶也不出不去。” 槲雾:“看来清撩是有意把我们困在这里了。” 确认周围安全过后,沈庭欢开始观察这个虚无幻境中的布局。 这里不像仙界,也不像魔界,而像是凡间的一处院落。 看不到院落外的景象,周围都是一片虚无,小院很大,各种林木错落,在最东边的角落还有一个秋千。 松开了环抱着沈庭欢的手,槲雾试图用破灵眼看清外界,可他发现,哪怕是他也不能窥探院外的一分一毫,恐怕清撩为了这个幻境下了不少心思。 “出不去。” 沈庭欢在院子里逛了一圈,期间不停地放出灵蝶和法器,无一例外,全部都被弹了回来。 看来清撩原本就准备了后手,不管他们去与不去,封神阵法都不可能困得住他。 沈庭欢有些累了,现在外面的世界应该早已天黑了,她有些困,更多的是心累。 这一天奔波得不成样子,还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现在还和槲雾一起困在这里。 沈庭欢有些懊恼:“灵蝶断联了。” 槲雾当然知道,从他和沈庭欢进入这个空间开始,沈庭蕴的声音就已经从灵蝶的另一端消失了。 相比起沈庭欢,槲雾淡定些,也不过是因为清撩这个人,他还是了解一些的。 或许在旁人看来,他是高高在上的仙督,不过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起走过低谷的朋友。 清撩想要什么,都会自己用双手争,他这个人,不屑于挑起两族战争。 沈庭欢推开房门,看清了里面的布局,很普通的房间,但是看得出来这里的主人很有情调。母子家具上都是蓝绿色的装扮,连花瓶和被褥都是蓝绿色。 槲雾:“这是?” 沈庭欢拿起花瓶,倒过来看下面的印记:“清撩升仙以前的住处吧。“ 花瓶下的印记也证明,时间是符合的。 沈庭欢不解,清撩为何要将他们带到此处,是不想让他们插手这件事,还是对他们有所图谋? 不对,这个幻境,是设给她的还是他的? 沈庭欢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清所有的东西了,不管是清撩,莫怀,还是槲雾,许琥雾。 他们只展示给自己想要她看到的那面,可...信任的基础不是坦诚吗? 沈庭欢默默走开两步,打量起正在收拾屋子的槲雾:“你在干嘛?” 槲雾:“打扫房间啊,你不困吗?” 这么一问,沈庭欢的眼皮都开始打架了:“困啊,我喜欢这间房,你去别的房间睡呗。” 槲雾铺被子的手一顿,要说这清撩可真烦人,好不容易阿欢原谅他一点了,被他这么一搅和,现在好了,一切又回去了。 “我看过了,这里并没有其他房间。” 真不是槲雾骗沈庭欢,而是除了这房外,后院的书房是仅剩的,可以打开的房间了。 可是他不想睡书房,更不想一个人睡书房。 沈庭欢看着眼前装得可怜巴巴的槲雾,劝说自己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狠下心来: “你睡床还是我睡床?” 槲雾嘴角一顿,眼圈逐渐开始变红: “不能一起睡床吗?毕竟睡饱了明天才有精力继续调查。” 眼前之人和少年模样的许琥雾交织在一起,那时的许琥雾也会时常对着她这样撒娇。 不管在外面多么的英气神勇,可回了家中,他总会抱住自己的腰,撒娇说自己累了,想要自己心疼。 可她不是在人间的沈庭欢了,从前每次都顺着他的话去哄他,也不过是喜欢,想要他开心。 现在的她还是比较想要自己顺心: “要不你先睡?我担心这个幻境还会出现其他东西,你醒了再换我睡吧。” 两人就这样在屋子里僵持着,谁也不想给对方的提议让步。 最后是槲雾看沈庭欢困得坐着都要睡着了,于心不忍,默默地出了房间。 看到槲雾出门,沈庭欢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本来低沉的心在前几天有了一丝缝隙,但是现在她的心又被雾气包绕了起来。 她相信槲雾之前说的都是真的,也相信槲雾会保护好她。 但是她不是傻子,看得出来他瞒了自己很多事情。 比如:和清撩的过往。 再比如: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一切是莫怀所为? 书房里的槲雾不知道沈庭欢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在这么下去,他和阿欢就再无可能了! 心里把清撩骂了八百遍。 其实他也不知道清撩具体在谋划些什么,清撩当初也答应过他不会伤害沈庭欢和沈庭蕴。 槲雾弹出一只一直他身上的萤火虫: “说吧,最好把你说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萤火虫里清撩的声音传来: “抱歉,我没想到会让你们这么为难。” 槲雾:“别说这些屁话,就说你还有什么打算,如果再这样我不保证我会做些什么。” “打算吗?”那边的清撩身边好像正在打斗,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你们在幻境里再待一段时间,如果运气好的话,回来之后五界太平;运气不好的话...” 清撩手起刀落,砍下了眼前之妖的脑袋:“回来给我收尸,顺便统一一下五界。” 空中出现了一行行字,是魔界的近况,槲雾仔细阅读着: “实在不行你就让我去天界当仙督吧,这些仙君在你手下也太穷了。” 终于杀光最后一妖,清撩喘了口气: “滚吧你,好好的魔尊不当。” 槲雾:“魔界军队,有需要的话借你,记得同意联姻。” 说完最后一句,清撩那边没了声音。 其实离开这个幻境,对槲雾来说虽然有点困难,但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出了幻境沈庭欢还会乖乖和自己待在一起吗? 不会。 也不知道这个幻境能维持多久,他必须抓紧一切机会跟沈庭欢解释清楚。 幻境里日升月落,和外界一模一样,理清一下自己的思路,槲雾打开书房房门。 许是真的累到了,沈庭欢睡得很沉,不知道床旁有个人在注视着自己。 “阿欢,我要怎么办?” 槲雾忍不住,将自己的唇角贴了上去,轻轻碰上沈庭欢的唇。 感觉脸上有些痒,沈庭欢的眼角颤了颤,槲雾用手勾勒出她眼睛的形状。 “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告诉你,不会瞒着你的。” 槲雾靠在床边,看着幻境中的太阳一点一点爬起,一夜未眠,但他却清醒无比。 这一夜沈庭欢睡得很好,翻个身睁开双眼,却猝不及防,对上另一双黑色的瞳孔。 心脏跳动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沈庭欢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耳朵红了。 “你干嘛?” 沈庭欢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看到又靠在她床边的槲雾。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人,怎么有看人睡觉的癖好呢?” “阿欢,你听我解释。”槲雾从地上站起来,大腿有些酸软。 “我真的不知道清撩的计划,这件事情也和我没有关系。” 沈庭欢淡淡地整理好自己的衣物,走到梳妆台前开始梳理起自己的头发。 槲雾跟着走到沈庭欢的身后:“至于莫怀,我对此人并不了解,之前在你殿外见过几次。我也暗中调查过她,发现她的确经常出入妖族部落,不过她本身也是妖,所以我没多想。” 眼前之人还是没有反应,槲雾有些着急: “清撩刚成为仙督不久,我当上了魔尊,我们俩的确相互之间有过一些交易,我把他当朋友,但也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听到这话我也太伤心了。” 一只附身在沈庭欢身上的萤火虫不合时宜地钻了出来: “别担心,这是我在你们身上留的最后一点印记。” “仙督还真是,冒昧得一如往常。” 沈庭欢看着那只该死的虫子,恨不得直接捏碎。 “裕欢啊,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你这几天就要升仙了,好好在幻境里修炼吧,不要出任何差错。” “槲雾,虽然你刚刚的话让我很伤心,但是我还是决定告诉你一声。你留给我的魔界军团,我借走了三分之一,归还给你的可能性不大。” 也不知道清撩究竟是在哪里,萤火虫那边的风声好大。 “我找到了莫怀的藏身之所,和我想的一样,易守难攻,她早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我一死,幻境就会消失,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到我消散的地方,把此妖杀死才好。” 听得莫名其妙,沈庭欢搞不懂怎么突然间自己就站了队:“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没搞懂到底莫怀和你之间发生了什么?” 清撩:“书房里有你要的答案。” 第23章 戏起一 屋外依旧是充斥着雾气,也不知道阳光究竟是从哪个方向照过来。 路过院内的其他房间,沈庭欢都试图打开,结果都和昨晚一样,每扇房门都是封死的。 槲雾还在追着沈庭欢喋喋不休地解释着,说得沈庭欢有些头疼,不过沈庭欢也从这些话里大致理出了这些年他与清撩的交集。 打开书房的门,最吸引沈庭欢的便是那一墙卷宗,和夕言宫的一模一样。 天界卷宗都有一种古老的秘法保护,上面可以不记载任何东西,但凡是在上面记载的,都必须是真实发生过的。 所有的卷宗都按照时间顺序整齐排列着,从沈庭欢升仙的前几年一直到前几日,所有卷宗都是沈庭欢未在夕言宫见过的。 随手打开一本,里面详细记录着所有仙妖动荡的原因和经过,比夕言宫普通的卷宗详细很多。 看起来都是清撩亲自调查的。 仙督不是整日都在天顶宫吗? 怎么还能调查清楚这么多事? “我有一个问题。”沈庭欢手指划过眼前的卷宗:“你们魔界的卷宗为什么可以传过来?” 槲雾递过去一本魔界的卷宗:“因为我们的材质和你们的不同。” 魔界的卷宗确实和沈庭欢常见的不同,夕言宫的卷宗都是和凡间的卷宗同一材质,不同的是被仙君施展了保护之法。 可手上的卷宗材料不像是树木,摸起来特别柔软。 “这是?” “水做的。” 槲雾给她演示了一遍,魔界的卷宗之所以可以在幻境中存在, 沈庭欢抽出一些递给槲雾:“找找看,里面到底涉及了哪些仙君,如果是涉及了莫怀的话,留给我看。” 一头扎进卷宗之中,沈庭欢发现,这些仙君的手这些年越伸越长。 怪不得夕言宫没有这些卷宗,夕言宫的仙君有不少都参与了这些事。 槲雾:“你知道莫怀之前参与过这些事吗?” 沈庭欢头也不回:“你这不废话吗?我要是知道,至于刚刚听说的时候那么震惊?” 也是,沈庭欢在天界和在人间像是两个人,一个冷淡如水,一个明媚阳光。 天界的那么繁杂规矩还是太束缚了。 “你们魔界为何完全没有涉及这些事情?” 看了一上午,翻阅卷宗的进度刚过半,沈庭欢伸了个懒腰。 槲雾递过一杯他刚刚煮好的茶水:“其实大部分的魔,在刚入魔的时候的确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爱憎还未完成。” 喝了一口水,槲雾接着说道:“所以那个时候,他们不管做什么我都不会过多干预,但只要回了魔界,就要收魔界的规矩。” “魔界的规矩虽然简单,但是严格,在小事上,魔界几乎没有规,可涉及生杀毁坏、五界规律,魔界可是比你们还要严格数十倍。” 在槲雾刚刚成为魔尊时,他便发现大多数规矩对魔来说是行不通的。 他们都曾经离死亡只有一线之差的人,知道此事痛苦至极。 可也不能什么事情的惩罚都是死刑,那也太草菅魔命。 那个时候的槲雾也很苦恼,这也算是他第一次正式地管理一族,所以他找上了清撩, 那个时候清撩打理仙界有些时日了,两个领导者都有些不大不小的烦恼,所以谈话格外投机。 槲雾也会趁着那个机会有意无意地去浅烟殿,看看刚刚升仙的沈庭欢。 回忆不断在槲雾脑海中翻滚着,他试图寻找清撩关于仙妖之争的看法。 沈庭欢突然开口:“这里!” 槲雾看向沈庭欢手中的卷宗。 那本卷宗上不管记载了所有覆灭的妖族,还记载了所有涉及此事的五族,不单单有仙妖还有一些人魔。 沈庭欢:“清撩要我们找的应该就是这个。” 两人为了防止这本卷宗的丢失,又复刻了一本,决定分开放到他们手上。 看完所有卷宗,沈庭欢有些饿了。 这些卷宗无不在提醒她仙妖积怨已久,或许自己该认真思考到底在这一团乱麻中选择哪一边。 她的责任感在这漫长的岁月里被磨灭了不少,可这不代表在面临这等大事的时候会无所作为。 沈庭欢双手突然一僵,全身升起一股诡异的感觉。 好像...她要升神了。 好突然。 察觉到身边之人的不对劲,槲雾迅速坐在沈庭欢的身边为她护法。 槲雾:“别紧张,升神没有什么特别,身体会难受一阵。” 当初升仙的时候,沈庭欢就经历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折磨,不知道这次升仙又会是多久的煎熬。 沈庭欢坐正调息,让身体内的灵力不再乱窜。 豆大的汗珠爬满了沈庭欢的脸,槲雾不敢随便乱碰沈庭欢,确认沈庭欢的灵力调息正常后,默默挪到一边,开始了不知道多久的等待。 时间不断地溜走,沈庭欢感受到自己浑身僵硬,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传来压力,让她呼吸困难。 灵力在身体四周不断游走着,沈庭欢感觉这股灵力越来越强,即将要摆脱她的束缚。 幻境之内,槲雾搜寻了一遍又一遍,里面的房间除了那间卧室,能打开的还是只有这间书房。 槲雾把魔界传来的卷宗都批阅了,沈庭欢还是没有丝毫要苏醒的痕迹。 面色一会儿红润一会儿苍白,沈庭欢感觉自己穿梭在火海冰川,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沈庭欢感觉好像自己的灵力和之前有些不同。 丹田之处,气体汇集。 过了整整三日,槲雾已经在幻境里待得无聊透顶了。 既然这个幻境还存在,就说明清撩那边没有任何的问题。 他也不知道阿欢现今是什么想法。 是完全相信了清撩,还是依旧有所怀疑。 槲雾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突然响起的咳嗽声让槲雾神经紧绷,他担心沈庭欢出什么问题,急忙走到沈庭欢旁边。 “咳咳。” 坐得太久,沈庭欢有些难受,她的双手双脚失去了知觉,只剩头还可以勉强扭动。 “咳咳咳。” 槲雾:“怎么了?难受吗?” 沈庭欢想张口,升神的禁制还未完全解开,她感觉自己随时会脱力倒下。 哪怕现在她能勉强控制灵力的走向,但依旧是无法完全汇集。 槲雾焦虑地等在一边,升仙禁制这件事,他还真不能轻易插手,否则会引起更大的反噬,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瞬息间,幻境内昼夜开始疯狂变化,院外的雾气变得越来越淡,槲雾快要能够看清院外的东西了。 外界的变化给沈庭欢带来了不小的影响,灵力再次在她的身体里混乱游走着。 槲雾在沈庭欢周围掐了一个护体阵法,保证周围的雾气异动不会再次影响到她。 一阵强烈的冲击从外界传来,吹散了院内外所有的雾气。 房门打开的声音不不合时宜地响起,所有的房间都能进入了,槲雾不敢离开沈庭欢太远,只得放出灵蝶四处探查。 所有的房间几乎都是普通的卧房,和这间屋子的装扮都差不多。 也看得出来,各个房间居住的人不同,房间大小不一样,里面的摆件也不太一样。 “琥雾?” 沈庭欢不断从灵幻身处挣扎着。 “槲雾?” 沈庭欢像是陷入了梦魇般的,嘴里不断叫着槲雾的名字。 担心地看着沈庭欢,槲雾不断地安慰着:“在呢,我在。” 听到槲雾的声音,沈庭欢好像逐渐平静下来,没有缘由的,她的脑海里不断冒出妖族生杀的场面,清撩一个人站在妖群之中,和不断涌上来的妖群厮杀着。 全身上下不断向外流出鲜血。 梦魇初醒,沈庭欢大口大口穿着粗气。 “清撩,清撩出事了。” 沈庭欢睁开双眼,急匆匆地说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槲雾收回护体法阵,拉住沈庭欢的手:“我知道了,这个幻境就快消散了,我们先出去。” 沈庭欢起身,拿上了自己所有的东西,跟槲雾走出屋内。 天边像是流星般的,不断划过火光。 沈庭欢有些奇怪,这些你来我往的火光看似打起来了,可仙界不是早已乱成一团了,谁还会和妖族开战呢? “妹妹?” “沈庭欢?” 幻境消失,沈庭蕴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了灵蝶的另一边。 沈庭欢分辨着幻境所处的位置,发现他们并未离开苍北山:“说。” 沈庭蕴:“魔界还真是有个神医,他把我身体里所有的黑气都抽离了。” 听到哥哥的黑气被吸走,沈庭欢松了口气,眼下显然不是关注黑气的时候:“你那边有躁动吗?” 总算是分辨出了方向,二人迅速向沈庭欢梦魇里看到的地方掠去。 “芳蒂川,速来。” 槲雾补充道:“带着安晴。” 语气中的严肃让沈庭蕴沉了脸,在他离开的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沈庭欢来不及交代,但他听到这句话时,沈庭蕴马不停蹄地起身赶往安晴所在的位置,准备带上他一起出发。 离开幻境后,沈庭欢发现外界的气流波动愈发加大。 这场战役规模,突破了她的认知。 第24章 戏起二 风吹起沈庭欢的裙摆,在空中晃动着,沈庭欢身上有些冰凉。 她和槲雾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清撩消失的地方,视野之内,到处都是猩红,空气中也全是腥气。 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儿没被血液浸湿的地方,脚尖点地,沈庭欢轻拉起自己的裙子。 环顾四周,破碎的妖丹零落满地,槲雾大袖一挥,所有的妖丹消失不见。 “别动,别说话。” 沈庭欢拉住槲雾,站在原地,心脏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身后异响突起,沈庭欢双手一把推开槲雾,闪身到另一块儿干净的地方,心惊胆战地看着那块儿被砸出来的大坑,沈庭欢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物,根本找不到是谁在身后偷袭。 槲雾的脸上也不好看,从他来到此地开始她就发现,他的魔力好像在这里有些儿施展不开,也不是施展不开,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了。 就连刚刚那一击,她自己肯定能躲过去,但如果不是沈庭欢,他的反应也没那么快。 “为何?” 沈庭欢疑惑地看了槲雾一眼,她当然也看出了槲雾的不对,或者说是,她也觉得感觉他的反应慢了半拍。 平时对这种会威胁到她安全的东西,槲雾出手可不是一般的迅速。 一团魔气出现在槲雾手中,槲雾静静看着它在手中燃烧。 “不知,或许是这里充盈的气息太混乱,我感受不出来什么特别的地方。” 沈庭欢也召唤出一团灵力在手中燃烧,很明显她手中的灵气比槲雾亮了一圈,或许有沈庭欢刚刚升神的缘故,但槲雾的实力她心里有数,他手中的那团魔气不该那么暗的。 沈庭欢:“等会儿你先别出手了。” 槲雾乖乖点头。 血色之中,大地上依旧寂静无声,天空中偶尔划过几道火光,分不清是妖是仙。 “你别动,别回头。” 槲雾从沈庭欢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颤动,身后传来的阵阵凉意让他知道了沈庭欢在紧张什么。 一个强壮的黑色诡异尸块出现在槲雾的身后,沈庭欢看着它伸出自己的手,渐渐抬到槲雾的头后。 这黑色尸块儿完全不是活物,也没有灵智,沈庭欢甚至没有办法评判它是依靠什么行动,放出去不少灵蝶迅速逼向尸体,那黑色尸块也完全没有反应。 不过不知是不是槲雾没动的原因,那黑色尸块的行动很是缓慢。 如果槲雾动起来,那可说不准了。 攥紧手中的扇子,谨慎计算着那只手离槲雾的距离。 最近都是什么玩意儿,先是青鸾,后是傀儡,最后又是这黑色大哥。 看着那只黑手逐渐靠近槲雾,櫂子扇离手,沈庭欢也迅速飞向槲雾。 看着飞过来的扇子,槲雾默契蹲下。 櫂子扇打到黑色尸块的头上,削下来一小块尸体的头,沈庭欢一把把槲雾拉到身后。 飞溅出的血液沾了沈庭欢一脸,不自觉虚起眼睛,黑色尸块没有下一步动作。 “靠。” 不远处又出现一个摇摇晃晃的尸体,槲雾没忍住骂出了声,没有其他原因,这次的尸体很显然,是清撩。 沈庭欢擦着自己的脸,远处的尸体她也看到了。 这他妈到底幕后之人是不是莫怀? 想耗死他们吗? 这么多死东西。 “我们不能被困在这里,不然其他地方都会被攻陷。” 槲雾拉住要冲上去的沈庭欢。 沈庭欢:“我没想打,我只是想看看这个清撩,他还有救吗?” 槲雾知道沈庭欢在想什么,他其实也很好奇,可眼下会被伤害的不是清撩,是他们。 “我们先走,等会儿我的人就到了。” 黑色尸块再次活动起来,他看起来和傀儡有些不同,没有神智,也不能被神智附着,沈庭欢也不能从那张又黑又肿的脸看出这到底是谁。 沈庭欢被槲雾拉倒空中,一时间有点蒙圈,她不知道仙妖的正面战场到底是何处。 幸好此时沈庭蕴和安晴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沈庭欢打量着沈庭欢旁边的人,穿得和槲雾如出一辙,花里胡哨。565556 一身素衣的沈庭蕴在这四人之中显得,格外正常。 蓝色的外衣上的粉红花朵看得沈庭欢直皱眉,那花朵看上去像是盛开的牡丹? 特别大朵。 沈庭欢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污浊。 他当真是药师吗? 槲雾悄悄凑到沈庭欢耳边:“别怀疑,他很厉害的。” “这不是怀不怀疑的事。”沈庭欢看到红色的地面上,一帮魔使和两具尸体打了起来,“这人什么审美,也太丑了。” 沈庭欢回头看了眼槲雾的红配紫:“没有说你穿得不丑的意思。” 安晴看着眼前腻腻歪歪的两人,有些受不了:“我说,大战呢,别说悄悄话了呗。” 察觉到自己离槲雾的确太近了,沈庭欢飞远了一点。 头顶上突如其来爆炸声震得四个人都晃了晃,四人齐齐抬头。 沈庭蕴:“我靠,怎么在天上打起来了?” 为自己的浅烟殿默哀一秒,沈庭欢和沈庭蕴对上了眼神,两人迅速向仙界飞去。 离天界越来越近,打斗声也越来越大,沈庭欢没想到他们真的敢攻上天界。 明明自己与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但现在自己已经深陷其中,连家都被打没了。 感觉自己真蠢啊,这几天都被人牵着鼻子走。 不单单如此,自己身边的人也已经全部入局,沈庭欢站在天界的地面上,有些恍惚,看着天界大片大片不成样子的建筑,沈庭欢知道这场战役避免不了了。 “我说你们天界,住得也太差了吧。”安晴看着四面的建筑,摇摇头。 “什么叫住的差,这不是被打没了吗?” 沈庭蕴随手捡起脚边的武器看了看,确认是妖的法器。 沈庭欢盯着天顶宫飞出来的屋顶,这是打得真凶啊,屋顶都掀翻了。 一声鸟鸣掠过长空,沈庭欢和沈庭蕴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这是? 莫怀!!! 两人加大脚步,快速冲向天顶宫,一路上想要靠近他俩的妖都被槲雾和安晴拦了下来。 一路冲进天顶宫,里面的东西也和外面一样,碎得不成样子。 “我去。” 沈庭蕴看着眼前飞过来的剑,迅速闪开。 这是沈庭欢见过天顶宫人最多的一次,乌央乌央的,地上还摆着不少的断手断脚,沈庭欢没忍住捂了捂鼻。 晃眼间,沈庭欢好像在清撩常坐的位置上看到了莫怀,她笑着看着台阶下发生的一切。 櫂子扇不停在沈庭欢身边旋转着,护着她飞身上台阶。 “莫怀?” 早在沈庭欢进天顶宫前,莫怀就知道她来要了。 升仙飞神,天界大事,今日之前这种事情都会有一顶长鸣钟打鸣庆祝。 为什么今日没有了,因为长鸣钟被打烂了。 “来啦?” 莫怀微笑着,偏头看着台阶上的沈庭欢。 台阶上的莫怀让沈庭欢觉得陌生,她看不到她眼底的温度,也看不到她眼底的自己。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沈庭欢,“总要有个原因对不对?” 莫怀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轻哼了一声。 “原因?你想听听我父母怎么死在清撩手中,还是想听听我的爱人怎么被他折磨致死?” 莫怀摸着趴在她身上的小狐狸,懒懒地撇了槲雾一眼。 “那是你在凡间的爱人吗?很般配。” 沈庭欢:“那你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吗?” 怀中的小狐狸扬了扬头,仿佛睡醒了,莫怀双手将狐狸环抱起来:“想要的可多了,想要清撩死,想要天界覆灭,还想要...他活过来。” 猜测到了一些东西,沈庭欢不知道那只狐狸是莫怀的什么人,只能继续问:“神界呢?他们不会不管这件事。” “神界,裕欢,你现在也是神了,不也一样站在这里什么都没做吗?” 莫怀给沈庭欢展示着自己的神火。 “还没告诉你,我现在也是神了,没有其他原因,我现在给了他们足够的好处,仙界还存不存在,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吗?” “对你?有太大的意义吗?” 意义? 天界存在对她的意义? 莫怀一句话直击沈庭欢的心里。 是有意义的吧,不然凡间十八载,光是修仙都花了她十五年,那十五年可谓是苦头吃尽了。 不就是为了追寻成仙吗? 那成仙之后呢? 收集妖况,四处奔波。 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乐趣,也没有钱。 现在成了神,连天界都快没了。 “我说得没错吧,在仙界这么多年,你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吗?阿欢,帮帮我?” 莫怀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恳求,身后的惨叫不绝于耳,沈庭欢被两者交在中间,头昏脑涨。 双腿不知为何就卸了力,沈庭欢有点站不住:“你?” 莫怀怀里的狐狸眼睛直视着沈庭欢,好厉害的媚术。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沈庭欢右腿不自觉地跪了下去,槲雾看到沈庭欢状态不好,击退了眼前的妖物,飞身上前,一把扶住沈庭欢。 第25章 戏起三 莫怀:“我说怎么有一阵子在浅烟殿周围围绕着一股魔气,原来是魔尊。” 狐狸慵懒挠着自己的的头,沈庭欢还没从媚术中缓过来,下肢乏力得很,槲雾看到眼前的场景,有些气急。 把灵力往下肢汇集着,沈庭欢还在试图劝阻莫怀:“可很多仙妖都是无辜的,你不能就这样轻易地剥夺他们活下去的权利。” 莫怀有些不耐烦,她不懂难道这个人到现在都还在劝她收手吗? 她从始至终靠近沈庭欢都是有目的的,她不想所有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掺杂进仙妖大战,她希望这些中立的仙妖可以不干涉这次的事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停地劝阻他。 沈庭欢试图站正,狐狸的眼睛再次看向她,死死盯着她的双眼。 狐狸的媚术太强,沈庭欢避不开与她的对视,再次卸了力,好在狐狸没有用媚术让她做别的什么。 沈庭欢:“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源源不断的热气从槲雾手上传来,沈庭欢感觉双腿放松了些,感激地看了槲雾一眼。 安晴也赶到台阶之上,眼神直逼莫怀:“你未免有些过分了。” “过分吗?”莫怀看着对面的男人,“一般吧,毕竟比这更过分的我都做过不少。” 莫怀看着眼前的三人,眼底是化不开的悲伤。 曾经,也一直有人会坚定地站在她身边的,不过,她现在一个人,也能让这个世界天翻地覆。 “莫怀?莫怀?” 方年轻拍莫怀的肩膀,看着她在树上睡着,忍不住扯开了嘴角,真是可爱。 莫怀实在是太累了,一回到部族就忍不住趴在树上睡着了。 这些天她不断在四处寻找那些可以治疗方年的草药,方年的身体从出生就不太好,需要的草药更是千金难求。 他们买不起,只能自己去收集。 先天性疾病,太难治愈了,方年是一只流落在鸟族的一只小狐狸,没有别的亲人,也没有别的好友。 莫怀遇到它的时候,它才刚刚会说话,湿漉漉的眼睛,让莫怀没忍住把它带回了家。 一住就是四五十年。 妖族的部落意识虽然没那么强,但是极其护短。 方年被养在莫怀家里,哪怕她一直身体不好,可从来没有人说要她离开。 方年是一只有病的小狐狸,先天性的,所以从小到大,方年不管是修炼,或者是干任何事,都会比不上别人,她的体质太弱了,相当容易生病。 所以莫怀除了这个小镇,其他地方都不让方年单独去,除非是在她的陪伴下。 “你看,这是我今天买的桂花糕。” 桂花的香气从方年的纸袋里飘出来,钻进莫怀的鼻子。 莫怀最爱吃这家的桂花糕了,可是这家桂花糕很难买,每次她起床过去的时候,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所以她不常吃到。 拿着手中还热乎的桂花糕,那些采药时遇到的苦楚都好像消失了。 莫怀:“你多早起床的啊?” 方年爬到莫怀身边坐下,看着狼吞虎咽的莫怀:“四点一刻,我可是第二个去排队的!” 小狐狸还是那么可爱,一开心就会漏出自己的狐狸耳朵,莫怀满足地吃着手中的桂花糕,看着太阳慢慢升起,和身边的方年谈天说地,畅想着两只小妖的未来。 外面的世界在他们眼里总是美好的,没有伤痛,也没有烦恼。 “等过几天,我再去一次雪域,听说雪莲最近要开了,我会给你带回来的。” 莫怀在方年看不见的地方扶了扶自己的腰,她不想让方年为自己的药材担心,她说过,她一定会治好方年的病。 不知道背后的人在注视着自己,方年化身狐狸,专注着追逐着眼前飞来的一只狐狸。 满眼宠溺,莫怀觉得自己受的伤在看到这么纯真的笑容时,已经不那么痛了。 “莫莫!快来,和我一起抓蝴蝶!” 方年有些跑不动了,对着莫怀大喊着。 莫怀一下抓住了那只蝴蝶,小心地捧到方年眼前:“喜欢吗?” 那只蝴蝶不停地在莫怀手中扑动着翅膀,方年的眼睛里可以看到蝴蝶的倒影。 “喜欢,莫莫,我们放了它吧。” 莫怀放走了手中的蝴蝶,和方年一起看着它越飞越远。 “你不是喜欢吗?为什么要放走它?” 起风了,莫怀解下自己的披风,仔细给方年系好。 “蝴蝶是自由的,它不该被我们困在方圆之中。”方年灿然一笑,“更何况,我拥有过它,在那一瞬间,很美好,不是吗?” 所以,其实你也是向往自由的吧。 只是你不曾拥有。 莫怀更加坚定了要治好方年的决心个,不管多困难,多艰险,她一定要让方年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 “方小姐的病,我无能为力。” 看着眼前白发老人抱歉的模样,莫怀说不出一句重话,这个答案她不知道和方年一起听了多少遍。 一次次期待落空的感觉,让莫怀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方年微笑着牵着莫怀,拉着她走出店:“别难过了,你知道的,我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开心了。” 莫怀:“可是...” “我真的不难过。”方年拉着莫怀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再说了,你会一直陪着我不是?” 莫怀:“你听我说,烂藏山上听说有个神医,但是不轻易给人看病,我去求求他。” 方年的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失落:“你平时帮我四处寻药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再去那种地方帮我求医,我欠你的太多了。” 这是莫怀第一次从方年嘴里听到欠这个字,原谅在她的心里,自己早就成为负担了。 有点失落,但其实她能明白方年的想法。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保护着她,让她心理负担太重了。 这种心理负担谁来劝导都没有用。 所以莫怀第一次偷偷背着方年出门,她不想让方年的心里负担一天天加重。 因为他们最开始帮助方年的初衷,只是希望让她快乐、健康。 烂藏山,一座汇聚了牛鬼蛇神,各路妖魔的山,所以每一步,莫怀都走得格外谨慎,但还是免不了受伤。 外界没有人知道神医长什么样,也没人知道他身处烂藏山的哪个位置。 莫怀便在烂藏山一处一处寻找,一个一个观察,到底谁会是神医。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座山找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呆了多少天,她只知道,她一定要救方年,她要为方年找到自己的自由。 鞋底早已被血液浸湿,莫怀体力不支,倒在了烂藏山的小溪旁。 眼前的景色逐渐暗淡,眼神失去了原本的焦距,莫怀还是没有给方年找到她想要的自由。 “这是哪里?” 莫怀动了动自己麻木的手,打量着自己身处的小木屋,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烂藏山,可现下她身处何处? 地府? 还是天堂? “你醒了?” 一个身着墨绿色长袍的人从屋外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散发着苦味儿的中药。 莫怀全身都还泛着疼痛,没办法自己从床上起来:“这是哪里?你救了我吗?” 安晴点点头:“安晴。” 的确是安晴救了莫怀,准备来说是安晴救了曾经的自己。 两天前,安晴准备去河边打水,没想到却在一群狼中间,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血液已经浸湿了她所有的衣服,连衣裙原本的色彩都已经看不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有些不忍心,安晴上前赶走了所有的狼,把女孩带回了自己的木屋。 他看到女孩儿浑身是血的样子,就想到当初自己也这样,躺在一群妖物的中间,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时候入了魔,他早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莫怀:“谢谢。” 过了好一会儿,莫怀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接过安晴手中的药,一饮而下。 “谢谢你照顾我。”莫怀把药碗放到一边,“你知道烂藏山有个神医吗?” 安晴的动作僵硬一秒,又好像没事人一样回头看着莫怀:“知道一点儿,你找他有事啊?” 莫怀认真地点头:“有的,我有个好朋友,生下来便患了绝症,所以我来寻他。” “朋友?”安晴收起药碗,“是很重要的人吗?” 莫怀:“说是朋友,其实,我一直觉得他是我的家人。” 安晴:“那你可以跟我讲讲她的故事吗?我刚刚已经做好了晚饭,边吃边讲吧。” 安晴习惯了一个人用膳,也习惯了在这山间有什么吃什么。 眼下显然是不行的,眼前还有一个特别虚弱的病人,虽然妖的恢复能力很强,但莫怀实在是伤得太重了,需要补充营养。 他特意去小溪边打捞了不少鱼虾,还抓了不少飞禽。 眼前的一桌看起来也是有滋有味。 莫怀慢慢往嘴里送着菜,给安晴讲述着自己和方年的故事。 放下筷子,安晴直接起身吓了莫怀一跳。 莫怀:“怎么了?” 安晴特别大声地回答:“救人!” 第26章 戏起四 莫怀也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这个救了自己的人,就是传闻总烂藏山的神医。 更幸运的是,他愿意跟自己回妖族救方年。 一路上,莫怀把方年的情况从她们相遇开始,完整地给安晴讲解了一遍。 安晴之所以被大家叫神医,是因为他的确救好了很多将死之人,在阎王手上抢回了很多命,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自己是为何能解救这么多人。 安晴不是仙,也不是妖,他也是个凡人。 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 不过,他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山村,与世隔绝。 别人都想成仙,这个小山村不一样,他们追求长寿。 在他们看来成仙没什么好的,远离自己的家人和家乡,不是他们向往的生活,永远和家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那才是他们想要的。 每个出生在这里的人都会蛊和毒,在他们眼里,药不能延长人的寿命,只有蛊毒,才能改变人体内最深处的东西,吊着人的气运,从此达到永生。 安晴就在一个深夜诞生在这个山村,不幸的是,在他出生的时候,母亲因为他的到来,大出血去世。 没有了母亲的庇护,父亲迅速和村里的其他人结婚。 在这个隐居的山村,大家不单单是生活得像一家人,实际上,这么多年的婚约缔结,血缘关系,在这里早已纠缠不清。 安晴,是不幸的结合,他的生命,也是不幸的的开端。 随着时间的推移,近亲结合的弊端愈加突出,大家发现身边的人死得越来越早。 对于蛊毒的修行,大家也越发疯狂,渐渐地大家不再满足于把毒和蛊用在家禽的试验,他们盯上了安晴,这个出生就带着不详的人。 安晴幼时的记忆,就是一个黑黑的大锅,自己没日没夜的被浸泡在里面,身边都是些毒蝎子、蜘蛛和蜈蚣,他没有朋友,只有一个不认他的父亲。 “啧,你看他身上的伤口,是不是比之前愈合的快了,这个蛊还是有点用处。” 一个人魔狗样的人站在锅边,拉着安晴的手,观察着他的伤口,安晴看大家都管他叫蛊主。 “蛊主,那我们今日还要打出新的伤口吗?” “打。” 安晴再次被这些人从黑锅里拎出来,被狠狠的抽打着。 “蛊主!蛊主你看!“ 鞭子落下的地方,血液滚动而下,不过,这次流出的血液,不是常人的红,而是一种诡异的,发着亮光的绿色。 流出一会儿,那诡异的绿色便开始暗淡,成为墨绿。 为首那人死死盯着流出的血液,随手扔了一只蜈蚣。 许是闻到了血液的味道,蜈蚣不断攀爬者,血液流出的地方,蜈蚣开始不断从中汲取着什么,连身体都开始肿大。 其他人看到眼前的模样,都期待着那只蜈蚣的变化。 吸得满腹血液,蜈蚣停下了吸取,慢慢从安晴身上爬下。 可还没爬回蛊主手上,蜈蚣像是失控般的倒在地上,任凭蛊主如何触碰,那蜈蚣也不动弹。 “蛊主!” 蜈蚣突然炸开,墨绿的血液爆到蛊主脸上,一滴还进入了蛊主的眼睛。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该死。” 蛊主一脚把安晴踹翻在地,原本就失血过多的安晴直接被这一脚踹晕了过去。 几个人匆忙上前扶起蛊主,把安晴再次扔进那个满是晦物的锅中。 蛊主脸上的伤口像是烧焦般的,还冒着热气。 在所有人离开之后,安晴慢慢睁开双眼。 该死吗? 可是我认为,该死的另有其人呢。 安晴扭扭脖子,看着锅里随着他的动作而开始扭动的蛊虫们,脸上神色不明。 看着手臂上的血痕,安晴觉得,自己的计划该加快进度了。 毕竟,有些人要气急败坏了。 天蒙蒙亮,几个人又来到安晴的锅旁。 早已习惯了不定时的打扰,安晴装作没醒的样子,保持着前一天被捆的姿势待在锅里。 那几个人解开了捆绑安晴的绳子,再次把安晴提出了这个锅。 虽然已经十五岁了,安晴却还是十分瘦小,如同十一二岁的孩童般,他蜷缩着自己的身体,不知道今日等待自己的是一顿毒打,亦或是别的什么折磨。 没想到的是,今日这些人难得没有为难他,只是在小手臂上划开个口子,接走了满满一碗血,扔下了几个看起来有些发霉的包子。 一只粉红的蝎子从锅底爬出来,毒针的分泌物一点点覆盖伤口。 “踢踢,如果,他们三天,不打我,我们,就跑!” 没有人教过安晴怎么说话,十五岁的孩子,说话还是断断续续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蝎子好像听懂了安晴的话,尾巴上下摆动,如同点头样的。 一连三天,或许是蛊主被那些血伤害的太严重,这几天当真没有人再来找安晴的麻烦。 锅里的活物沿着锅壁攀爬着,费力撕咬着绑在安晴身上的绳子。 安晴看着四肢上结痂的伤痕,从泡着他的那些汤汤水水中起身,带着好些毒物从锅里离开。 从来没有接触过外界的安晴第一次拥有了自己行动的自由,身上的束缚好像消失了,就连平日里装他的那口锅看起来都不那么让人讨厌。 粉红的蝎子站在安晴的肩上,给安晴指着蛊主家的位置。 黑暗里,没人会注意瘦小的影子略过,安晴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蛊主家的窗子。 看着蛊主屋子里的那些蛊虫,安晴淡定地把自己身上的蛊虫放了进去。 他和这些毒物打了十五年交道,没有会比他身上这些蛊虫更厉害的蛊了。 看着蛊虫爬到蛊主身上,安晴内心抑制不住的兴奋,心脏从未跳得如此鲜活,他好像快要逃出这里了。 “谁在那里!” 突如其来的呼喊让安晴乱了神,他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十五岁的孩子,一瞬间变慌了神。 他的蛊虫已经从蛊主的穴位中进去,不出一刻钟蛊主便会死掉。 匆忙之下,安晴躲在了后院的水井中。 从小他便待在狭小的空间中,倒也是不会觉得无聊。 他有他最好的朋友们,况且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水井上,熟悉的声音传来,好像是他那个从未善待过他的父亲。 “你说,他能跑多远呢?” “呵,没有眼界的小子,居然还敢跑,为了长生而付出,这是他该做的。” “也是,不管他跑到哪里,都会被我们抓回来。” 安晴不安地扣着手指。 他习惯了狭窄的空间,但不想一直待在黑暗内了。 永无止境的束缚,无休止地鞭打,回忆起来,安晴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安晴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窒息而死。 “哟,原来在这里啊?” 看着头顶的那张脸,水井里的呼吸都暂停了。 不断向前奔跑着,好像这样,他才能把其他东西全部抛到脑后。 安晴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放出去了多少蛊虫,他只记得自己杀光了村庄里所有活着的人。 那些人挣扎着,叫嚷着,说要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呢? 会比关起来难受吗? 安晴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想再被捆住了。 他不断的朝着那些人放出蛊虫,看着他们一点点被吞噬,蚕食,然后痛苦地死亡。 蛊虫在村落里蔓延,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一切都被吞噬。 粉红色的蝎子依旧站在安晴的肩膀上,他着急地挥舞着自己的钳子,试图让安晴停下。 可是安晴没有注意到它,只是一味奔跑。 直到自己被绊倒,大口大口地吐着绿色的血液。 他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看着湛蓝的天空,他只觉得,自由真是个好东西,他不会在被束缚了。 粉红色的蝎子收起自己的毒刺,爬进安晴的嘴里。 安晴身上的伤口缓慢愈合着,丹田部位,一阵阵绿光闪烁,一切都提示着,他现在不是人。 安晴:“到了吗?” 莫怀点点头,为他推开眼前的门。 床上的人安睡着,安晴和莫怀蹑手蹑脚地站在床边。 安晴放出一只小小的粉色蝎子,蝎子在方年的身体上爬动着,偶尔伸出自己的镊子进行探查。 莫怀焦虑地等待结果,看着那只粉红的蝎子,她有一丝的安心。 收回蝎子,安晴示意莫怀跟自己出去。 安晴:“你确定你了解她?” 莫怀点点头:“确定,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了,在它很小的时候她便流浪到了我们部族。” “能治。”安晴安抚似的摸着蝎子的头,“不过很麻烦,时间也很长。” 莫怀坚定告诉安晴,不管多久,不管多难,她一定会治好方年,这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说什么她也不会放弃。 天顶宫早就被打得不成样子,从最开始的满满当当,到现在的零零散散。 莫怀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 装出可怜的样子:“你也要帮他们吗,安晴?” 安晴冷漠地看着高台之上的那个女人,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国庆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戏起四 第27章 戏起五 “你到底是怨恨清撩杀了你的父母,还是怨恨别的什么。” 这番话让沈庭欢跟是难捱,一天天到底什么事,明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被掺杂进来了,安晴和莫怀也认识吗? 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沈庭欢望着槲雾,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件事。 得,两个计划之外的人。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他们的计划里处于什么地位。 —— 入魔之后,安晴在凡间住过一段时间,那个人教会了他很多,关于爱和成长。 从小在锅里长大,他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来到凡间,身上也没有银钱。 身为魔,他甚至都不能很好的运用自己体内的魔气,在外人看来,安晴就是一个小乞丐。 其实这么说也不错。 可是这次,命运终于眷顾这个小男孩。 在裴川的野外,他遇到一个行者,也可以说是赤脚医生。 遇到他的时候,安晴手里还捧着一个别人不要的馒头,狼吞虎咽。 “小孩,问个路。” 安晴没有抬头,他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了,街上的小孩看他说话结巴又瘦小,拿他当怪物,都不带他玩。 他不会偷,也不会抢,只能每天眼巴巴的捡街上别人不要的吃食。 这馒头是那个摊主看他实在可怜才给他的,是他今天一整天的粮食。 那人看安晴不回答,也不急,蹲在安晴面前等着安晴把馒头吃完。 “吃饱了吗?” 安晴看着那人的眼睛摇摇头。 “还想吃吗?” 安晴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什么意思,安晴蹲在地上,手上还拽着那破破烂烂的衣裳。 鞋子上还有已经干涸的血痕。 从村里跑出来过后,他就再也没有吃饱过。 那只粉红的小蝎子,每天还要喝口安晴的血,虽然不多,但是每天都必不可缺。 那人笑着拍拍安晴的脑袋,让他带自己去最大的酒楼,说自己要请他吃饭。 揣着自己的蝎子,安晴带着那人去了郫县最大的酒楼。 “你不会说话吗?” 安晴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小二给他们上菜:“会的。” “那你叫什么?” “安晴。” “张世德。” 安晴不懂自己明明没有问这人的名字,为什么他还要告诉自己。 桌上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安晴怯生生看向张世德。 “吃吧。” 安晴看着桌上的那只烤鹅,试探着,把手伸了过去。 张世德有些无奈,他看出了这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从未被人好好教导过,心里生出了一丝怜悯。 拿起筷子敲了下安晴即将碰触烤鹅的手。 张世德:“看着,我手上的这个东西,叫筷子,是用来吃饭的。” 边说边教着安晴筷子的用法,安晴也有样学样,拿起了碗边的筷子。 用法是学会了,但使用的还不够熟练,安晴有些失落,可不敢表现出来。 张世德夹起一个鸡腿放到安晴的碗中:“没关系,实在不习惯也可以用手吃,慢慢学筷子怎么用。” 不好意思地对着张世德抿唇,用筷子夹了好几次未果后,安晴还是用手拿起了碗中的鸡腿。 “多吃点,小孩子太瘦了。” 张世德给安晴添了满满一碗菜,才开始往自己嘴里送东西。 安晴放下筷子:“我可以跟着你吗?” 张世德有些不解:“跟着我?” “嗯。”安晴认真说着:“我可以,当你的仆人,或者,其他什么。” 小孩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张世德没忍住,笑出了声。 “先说好,跟着我可以,但是你必须要跟着我,学出一身的本事。”眼前的小孩头如捣蒜,张世德觉得自己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而且,跟着我很危险,不会一直吃香的喝辣的。” 那时的安晴不尽然明白眼前的张世德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自己或许有了归属。 一个会帮助自己成长的人。 事实也证明,张世德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凡尘乱世,他凭借一身医术,游走各川之间。 安晴也从一个跟在他身后的小药童,变成了可以独挡一面的翩翩少年。 张世德去世之后,安晴一直住在烂藏山,偶尔出山治病救人,也会尽早回来。 没有别的原因,这里是他埋葬张世德的地方,那么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会喜欢这里的山山水水的。 直到遇到莫怀,他才离开了这里。 如同莫怀料想的那般,安晴的确治好了方年,时间是漫长了些,可方年拥有了她想要的自由。 可是在此期间她发现了几件事情,几件让她自己看不清内心的事情。 她也从未向人开口,她内心的彷徨与不安。 是什么时候发现方年变得不一样了呢? 她不记得了。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方年和其他狐狸不太一样。 别的狐狸只有一条尾巴,但是方年有三条。 在她俩都不能用灵力的时候,方年总能去轻松打过她。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 她不愚笨,但也没有天赋,以前总是她保护方年,现在,她好像不被需要了。 看着草坪上嬉笑的方年和安晴,莫怀根本没有办法停止胡思乱想。 她感觉自己的心思龌龊,嫉妒和不安疯狂在心里膨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安晴的,因为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人便是安晴? 还是因为安晴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总是会倾听自己所有的开心和难过。 她希望安晴可以只对自己好,只对自己说说笑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可这样是不对的,那时方年,是自己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莫莫!”方年开心地冲着莫怀挥手,“你看,我们种的石榴树,发芽了!” 佯装出开心的样子,莫怀和他俩一起蹲在那颗石榴树芽旁边,看着那个小小的嫩芽,莫怀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也有些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怨恨什么?” “他俩在说什么?” 沈庭欢和槲雾面面相觑,听不懂,也不想听懂,谁来告诉他们现在还打吗? 莫怀和安晴完全不管旁人是何想法,安晴眼中的怒火像是要将莫怀拆之入腹。 趁此机会,沈庭欢闪身躲到槲雾身后,放出一群灵蝶四散各处,查看五界其他地方的情况,顺便看看其他上神有无插手此事。 生灵涂炭。 这是沈庭欢通过灵蝶看到外界的唯一想法。 看得出来槲雾派出地魔使和一些仙君已经在尽力抵抗,维护五界,但是力量还是薄弱。 这次莫怀真的是有备而来。 “我说的是什么你不是心知肚明吗?”粉红的蝎子爬上安晴的肩,“难道方年的死不是你默许的吗?现在又在装什么?” “那个,方年是谁?” 沈庭欢实在是受不了这两人的哑谜了,打碎了这个奇特的氛围。 槲雾一把捂住了沈庭欢的嘴,把她拉到一边,吹着她的耳朵:“别问。” 方年是谁? 槲雾知道一点,但也不比沈庭欢多多少。 他刚认识安晴的时候,安晴手里拿着一朵枯得不成样子的牡丹,说他的牡丹不在了。 两人在天顶宫的一角,对别人的感情拉扯没有兴趣。 拿起櫂子扇就往沈庭蕴身边冲,槲雾站在原地,听着灵蝶回来汇报各魔界军团的情况。 两个刚登神的人,下手没轻没重,如果说沈庭蕴一个人解决这一屋子的妖有些吃力,那沈庭欢加入之后那叫如鱼得水。 莫怀和安晴大吵着,根本不在意别人是不是能听到。 三条尾巴的狐狸,血统纯正,方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遗弃,但是据他人所说,她是狐族最高贵的少主。 这些都是她的病被安晴治好之后才知道的。 安晴告诉了她狐族的一切,也告诉了她狐族的尔虞我诈,但是她还是想偷偷回去看一眼,因为那是她出生的地方。 莫怀知道方年是狐族少主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少主走丢了没有人找,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说过狐族少主走失的消息。 屋里还留着桂花糕的香气,方年和安晴一起排队买的。 莫怀第一次没有压抑自己的想法,她希望方年回去当狐族少主。 这样的话,是不是安晴的身边就只剩自己,他也会看看自己? 她不知道,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她一次又一次欺骗自己这样是对方年好,狐族少主,是能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的。 ... 方年的确回了狐族,可是她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安晴忍无可忍,准备上手抢莫怀怀中的狐狸。 “你到底为什么还要抱着她!”安晴看上去情绪有些不稳定,“现在愧疚了吗?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冷眼站在一边,槲雾双手迅速动作着,再有一会儿,阵法就画好了。 沈庭欢和沈庭蕴看着台上打起来的两人有些迷茫,这又是什么情况。 所有人都在做局呗? 被所有人算计的感觉真是不爽。 沈庭欢看到槲雾的动作,知道他在做什么了,双手也开始迅速动作起来。 阵法压制,多点阵法总不是坏事。 狐狸在莫怀和安晴手中流串着。 第28章 戏起六 沈庭欢耳后的灵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迅速切开灵蝶那头和所有人的联系,沈庭欢听着小怜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小姐,安排好了。” 沈庭欢:“知道了,保护好自己,手上那些法器还够用吗?” “够的,放心,圈圈现在也很厉害。” 沈庭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灵蝶那头再没有声音传来,沈庭欢打量着台上的莫怀和安晴,默契地和槲雾对视了一眼。 3 2 1 阵法启动的瞬间,狐狸和安晴被被槲雾用魔气拉出阵法,场上的局势讯息万变。 上前护住了沈庭欢,沈庭蕴捏着自己的刀,发现没有危险,沈庭蕴再次回到台阶之下。 安晴冷眼看着阵法内的莫怀,手上还在不断摸着那只狐狸:“莫怀你疯了。” 合上的阵法里,莫怀站在正中,眼神里净是沈庭欢看不懂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和自己的这位朋友认识过。 “我疯了?”莫怀在阵法里大笑着,“我早就疯了!在看到你和方年接吻的那天我就疯了!” 天顶宫仅剩的人全都旁观着两人的争吵,两位主角并不在意。 “是啊,就因为我喜欢她,所以你要害死她吗?” 什么? 沈庭欢从未听说过莫怀曾经有过心上人。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 第一次知道安晴喜欢方年,是在一个夜晚,那天天上有很多星星,很明亮。 如果不是自己睡不着,想看星星,就不会撞见安晴和方年在草坪上接吻。 那一刻,莫怀觉得自己相当可笑。 明明是因为自己这两个人才会认识,可是他们却背着自己在一起了。 那天的星星很亮,莫怀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灰暗了。 方年现在拥有了一切,身份,地位,一个健康的身体,和一个爱自己的人。 她也...不需要自己了吧。 记不清第二天方年告诉自己她和安晴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是什么表情。 她僵硬地面对两个人,每天还是照常起床、吃饭、睡觉,不一样的是,方年和安晴变得越来越亲密了。 在这段关系中,她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不愿面对以前的那些不堪,阵法中站着的那个人紧紧闭上双眼,看起来极为痛苦的样子。 阵法起效了,槲雾的阵法强大,再加上沈庭欢得到阵法,应该能困住莫怀很久了。 几个魔使出现在大殿,恭恭敬敬垂着头,站在槲雾面前听着他的吩咐。 沈庭欢则是站在一边,櫂子扇一下又一下拍着上臂,灵蝶带来的消息并不算好,但也算不得坏。 战争暂时的平息让她松了口气,仙妖两界这次都可谓是损失惨重。 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和仙界其他人联系了。 不过上神不担任仙界除仙督以外的任何职位,夕言宫的首席位置还没坐热,现在就已经没有权力了。 沈庭欢不断地和仙界之人联系着,查看着还活着的仙君的情况。 五界混乱,四方战乱。 人间五川更是损失惨重,一些小妖流窜到凡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现在又腾不出太多人手。 沈庭欢再次唤醒灵蝶:“小怜,带上人去凡间。” “好。”小怜拿起自己和圈圈的剑,急吼吼地出门,她知道小姐现在多需要自己,“那些小妖也不好对付,实在处理不来就先走。” 小怜和圈圈并没有多厉害,可对比起那些散修小妖,还是厉害了一大截。 更何况还有槲雾的人护着他们。 槲雾看着沈庭欢的表情便知道外界伤亡惨重,其实不止仙妖,魔界也遭受了这场动荡。 对比起其他二界,魔界的损失微不足道。 莫怀:“你们觉得真的能困住我吗?” 莫怀不再和安晴争辩,转头看向台阶之下的沈庭欢。 “或者说,你们认为这场战役还停得下来吗?” “五界不公平的法规、事物沉积已久,为何我能一个人发动这么大规模的战役。” 没人察觉的地方,安晴怀中的狐狸眼睛亮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消失了。 “清撩在那个位置上坐了那么久,怕是真的忘了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妖族一个一个覆灭,暗中挑起妖族矛盾的,都是他!” “早就不是我一个人想要掀翻这破烂不堪的五界秩序了,阿欢你也不是常说看不惯这些律法吗?你也应该帮助我才是。” “更何况你喜欢的是魔尊,现在是不反对两界之间的婚约,可也没多少人支持,想要和他相守一世,你也得在这律法上改一改。” 觉得有些不对,槲雾摇摇头准备反驳,可没想到,那狐狸失控般的撞向阵法里的莫怀。 莫怀不敢置信的望着狐狸扑来的方向,世间的一切在这瞬间似乎都暂停下来。 她好像听见那只狐狸在叫喊着她的名字:“莫莫!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安晴用最快的速度想把小狐狸抱回来,可没想到,那狐狸好像早就预料到了,在空中躲过了安晴想要触碰的手。 莫怀周围被沈庭欢和槲雾布下了太多结界,任何想要进去或者出来的活物都只有死路一条。 狐狸重重地落在阵法生成的法罩上,一股烧焦的气味传入沈庭欢的鼻腔。 “方年!” 听到安晴的呼声,槲雾和沈庭欢都不自主的瞪大了双眼,这狐狸是方年? 可是按照刚刚的说法,方年不是? 脑子转得很快,莫怀杀这么多妖的原因找到了,和梅尧差不多,想要强留一个人在这世界上。 莫怀空洞地跌坐在法阵中,安晴在法阵外看着那只已经烧焦的小狐狸,不断地往它体内输注着魔气。 “别死,求求你的方年,我不能再看你死一次了。” 怕安晴魔气消耗过多晕倒,沈庭欢和槲雾也朝着那只小狐狸输注灵力。 台阶上的爱恨交织和沈庭蕴无关,在尸体间游走着,沈庭蕴认出了好多曾与自己有过交集的仙君。 不忍看到生命的消逝,沈庭蕴侧过了头,竟看到那只小狐狸在三个人的灵力灌注下,有了虚晃的实体。 “莫怀?” 法阵中的莫怀听到方年的声音,挣扎着站起来:“年年?年年我在。” “莫莫,我不开心。” 方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安晴把方年揽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让她慢慢说。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很愧疚,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但是莫莫,没有你的话,我早就死了,在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我就死了。” 泪水从安晴的眼里滑落,他的小狐狸好轻啊,他快要抱不住她了。 沈庭欢和槲雾还在不断地输注着灵气,他俩知道,能让莫怀回头的,或许只有这只狐狸。 “我知道你做的一次都是为了什么,可是你也知道,我不想重新再活一次了。他们活剖我的妖丹是我自己不小心,被他们抓住了,况且你也赶来救我了不是?” 方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收手吧莫怀,这些年你也遇到了很多人,你怕她们替代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每次回来都对着没有灵智的狐狸哭,太痛苦了。” “你应该是快乐的,自由的。” 方年的声音越来越小,嘴巴还在不停地开合着。 “我以前,最羡慕你,可以游历...四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啊!!!”莫怀崩溃大叫着,“谁说我是为了你!明明清撩也杀害了我们全族上下,你高估你自己在我心里的份量了!” “你总是这样,不想让别人为你付出。” 可是,只有我知道,方年你到底有多好。 你在透过我看其他人的影子吗?还是所有的接近都是处心积虑? 沈庭欢淡淡地看着阵法里的莫怀。 槲雾过来拉起沈庭欢的手,他当然知道他的阿欢又在胡思乱想。 “是她的问题,不是你的。” 沈庭欢心里乱七八糟的,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的确把莫怀当成她最交好的仙子,说不难过,那都是假的,可以她也允许她的朋友有其他更好的朋友。 就像她也拥有小怜和圈圈一样。 只是,她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手指被沈庭欢捏得泛白。 “对不起年年,对不起。” 阵法里的莫怀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好像道歉可以减轻她内心的负担。 “可是到现在我也没有办法。” 沈庭欢心里一绷,什么叫到现在她也没有办法? 槲雾:“什么意思?” 莫怀:“意思就是,这个计划一旦启动,就没有人能让它停下来。” “方年!” 安晴手中的虚影消失了,连带着烧焦的小狐狸都消失不见。 眼泪不断从安晴脸上滴落,槲雾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像是被抽干了灵魂,莫怀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宛如枯朽的树木,连呼吸都难以感受。 阵法中的莫怀,身上已经开始出现血痕,莫怀却好像不会痛,也不会难过,呆坐在阵法中。 不管阵法外的几个人再说些什么,再问些什么,莫怀都只会愣愣地说对不起。 第29章 戏起七 “有头绪吗?” 沈庭欢的声音在槲雾脑内响起,看来她对灵蝶的控制又精进了。 “嗯,想听吗?” 沈庭欢:“别废话。” “莫怀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清撩的你有想过吗?你觉不觉得,她莫名升起的嫉妒心很像一个人?” 槲雾的想法跟自己差不多,沈庭欢在内心盘算着,一个阴谋背后还包藏着更大的阴谋吗? 这次自己和槲雾还在局外吗? 总不会这么好运的。 “像哥哥。”沈庭欢双眼直视着阵法里的那个人,“你说她刚刚那句‘你认为困得住我吗’是什么意思?” 槲雾:“她有后手,应该说她背后之人还藏有后手。” “不过我并不认为她现在还想走。” 沈庭欢看着阵法里站起来的莫怀:“进行到现在这步了,她没有选择的。” 安晴也看出了莫怀的不对,捡起方年的妖丹,来到沈庭欢和槲雾身边。 “哈哈哈哈,我真蠢。”莫怀擦掉嘴角的血液,“你们也挺蠢不是?” 是挺蠢,到现在还在这么看莫怀发疯。 可沈庭欢挪不开自己的脚,莫怀...希望你不要这么蠢,一条后路也没给自己留。 莫怀:“你们猜,如果一刻钟之后,我还没有从天顶宫离开,这五界会发生什么?” 槲雾和沈庭欢刚刚就猜到这局棋可能下的比他们想的还要大,这次终于有提前的行动了,毕竟魔界也不是只有槲雾干活。 安晴终于调理好自己的情绪:“我不关心五界会发生什么,可你...必须死。” 席地而坐,安晴双手迅速动作着,原本强悍的法阵迸发出强烈的光芒,莫怀不断从法阵中传出刺耳的尖叫,一次次穿透沈庭欢的耳膜。 “够了安晴。”槲雾打断了安晴的动作,“冷静一下。” 安晴:“我很冷静,我要她死。” 槲雾:“但不是现在。” 暂停了安晴的阵法,沈庭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沈庭蕴上前,跟沈庭欢说着他探查的情况,这里的仙君,平时在天界几乎毫无存在感。 仙界实在交集是在冷淡,可这么多仙君沈庭蕴叫不出来名字,太不正常了。 真是头疼。 和沈庭欢收集到的情况差不多,逝世的仙君基本在天界找不到存在感,如果不是自己在夕言宫当值过,有所有人的卷宗,自己恐怕也会有很多不认识的人。 沈庭欢:“你说这手伸这么长,除了死了的那谁,还有谁能做到?” 槲雾:“换种说法,他都做了这么多,别人都把手伸到他那里了,他会不知道?” 不知道,还是管不了。 沈庭欢看到了槲雾眼里深深的担忧,如果真的是他都管不了的话,恐怕和神界那几位脱不了关系。 难办。 “莫怀,方年已经走了,再多的人给她陪葬她也回不来。” 听到沈庭欢的话,莫怀紧闭双眼:“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槲雾:“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寂静无声的天顶宫,沈庭欢透过破烂的宫顶看到了厚厚的云层,自己升神之后还没去过神界呢,啥时候去看看呢? 不管阵法外的人怎么说,莫怀都没有睁开过眼睛。 上次来天顶宫还是清撩告诉自己去魔界谈判,短短几日翻天覆地的变化,是谁都难以接受。 沈庭欢对这里没多少感情,可她也不能完全接受这个自己住了几百年的地方就这样覆灭。沈庭欢内心复杂,希望自己还能看着天顶宫重建起来。 “安晴你在这里守着莫怀还是?” 槲雾犹豫问着。 安晴:“和你们一起,我不想和她待在这里。” 阵法里的莫怀听到这句话,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哪怕内心早有建设,但是真的听到这句话,还是会难过。 空荡荡的神界,每个隐秘的神殿都藏在沈庭欢不知道的地方。 第一次来神界是这样的场景,还真是有点不爽。 沈庭蕴:“为什么我们还没有神殿?” 沈庭欢:“仙督都没了,谁管天界?” “所以神界也归清撩管?”槲雾有些好奇,“按理来说神不担任除仙督外任何职位。” “自然是不归他管的。”一行人没有目的地,在神界游走着,“可神职没有管理者,也没有硬性工作,所以每个新神清撩都会由清撩带领来到神界,建立自己的神殿和守护方位。” 白茫茫的一片,槲雾站定在一个地方,右脚有节奏的跺着。 沈庭蕴:“能不能走,别是不耐烦了。” 熟悉的公鸭嗓,还以为升神之后沈庭蕴会长点脑子呢。 沈庭欢没忍住白了沈庭蕴一眼。 一座神殿出现在众人眼前,沈庭蕴抬手擦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所以往地上跺几下几句能找到神殿?” 槲雾看傻子一样看着沈庭蕴:“你也可以往地上跺几下。” “认识?” 虽然是疑问,沈庭欢却带着肯定的语气。 槲雾:“嗯,你也认识。” 有些不解,沈庭欢任由槲雾拉着他的手,沈庭蕴和安晴也跟着进了神殿。 神殿很空,但和仙界的天顶宫很不一样,沈庭欢看着出来这里的主人很热爱生活,这里的每一处都有着别样的小巧思。 比如:每个墙角都有各色的鲜花,宫殿里充满了各种奇妙的颜色搭配... 沈庭欢很喜欢。 沈庭欢:“这是谁的神殿啊?” 槲雾:“神棍的。” 能被称之为神棍的,在沈庭欢的生命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当初说自己是天阳之人的那个神棍,还有一个就是在认识了槲雾之后,说源国即将举国覆灭的那人。 “呵呵呵,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啊。” 一个老头出现在神殿中间。 “小欢儿,好久不见?” 好吧,是真神棍。 沈庭欢记得这人预言极其准确,他说源国会举国覆灭,不出十年,源国就覆灭了。 他说沈庭欢会死在源国覆灭的第二天,那天沈庭欢真的历劫结束了。 没想到的是,他会是神界之人。 “你在凡间的时候是本体还是?” 老头摸着自己的胡子,笑嘻嘻站在沈庭欢面前:“当然是历劫,本体去凡间多没意思。” 沈庭欢:“神界之人下凡历劫,还真是少见。” “在神界呆着有什么意思?”老头又走到沈庭蕴旁边打量着,“不经常下凡历劫,在神界的千万年,我怕早就忘了什么喜乐忧怖了。” 海蘋,镇守天南之神。 也就是沈庭欢他们眼前的这个老头。 早前的天界还不是这样的,大家会为了降服妖兽共同在天顶宫商议,结伴下界收集妖情,一起喝酒吃肉。 可渐渐地,大家开始拉帮结派,明里暗里相互挤兑,最严重的时候,大家甚至会争吵、斗殴。 他早就可以升神了,可眷恋仙界热闹,但眼下仙界的情况,海蘋看不过眼,不想留在仙界了。 凡间热闹,有人情味,海蘋时常会下凡,有时是去观察人间烟火,更多的时候他会体验各种各样的人生。 遇到沈庭欢也是意外,他也是第一次在历劫的时候遇到其他仙君。 沈庭欢:“在神界没意思,就去凡间当神棍,真有你的。” “哈哈哈,也不是,遇到你的时候是个神棍吗?” 海蘋看着眼前四人,心里暗暗有了考量。 “小欢儿你和这臭小子吵架了?” 明明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凡间几年,足够海蘋了解二人。 “没吵。” “吵了。” 槲雾和沈庭欢给出了不同的回答。 “太幽默了。”沈庭蕴拍了拍手,“完全看不出来在闹别扭。” 沈庭欢对着沈庭蕴的头用櫂子扇拍了一下:“本来就没有闹别扭。” “现在可不是闹别扭的时候。”海蘋收起了自己嘻嘻哈哈的样子,“你们今天来不是为了问我问题的吗?” “这几天五界的变化我都看到了,但是很遗憾,我帮不了你们。” “为何?” 沈庭欢不理解,海蘋和她相处的时间不久,但海蘋绝不是对五界覆灭视而不见的人。 不对...当年源国覆灭,海蘋他... 沈庭欢:“无可挽回?” 海蘋神色复杂:“那倒不是,但也差不多。” 槲雾:“何解?” 海蘋沉默地看看槲雾,又看看沈庭欢,给沈庭欢看出了一层薄汗,该不会是什么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话本戏码? “颠覆。” 颠覆? 是身份、地位、还是其他的? 沈庭蕴显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脸色臭得不能看。 沈庭蕴:“那你帮不了我们的意思是?” “想必你们也发现了,这几天不管五界如何动荡,神界都不曾参与。” 一个又一个神殿的显影出现在海蘋大殿上:“不是不想,而是神界禁制,就算是在仙界的清撩,恐怕也收到了不晓得控制。” 沈庭蕴:“对我们没用?” 沈庭欢:“不是没用,是还没来得及,我们没有神殿。” 海蘋点点头。 神界神殿建立,靠的是神的精神力,说得不好听,神的一生便和这座神殿绑定在一起。 神在殿在,神死殿灭。 第30章 缘何一 这样看来,还没建立神殿,对沈庭欢和沈庭蕴的确是一件好事。 神殿一旦建立,神界暗藏的东西便会通过神殿控制沈庭欢和沈庭蕴,也就是海蘋说的,无能为力。 其他三界的显影出现在大殿之上,沈庭欢从海蘋的眼中看到了怜悯。 自然是怜悯,怜悯这些没有能力的生命被牵连其中。 怜悯死亡。 怜悯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不需要自己的安慰。 沈庭欢面对海蘋,躲过了他的眼神。 他怜悯的,应该也有她沈庭欢吧。 “那我们该从何处开始解呢?” 槲雾的声音抽回了沈庭欢的思绪。 海蘋的手拂过五界,最后定在一点。 凡间。 沈庭欢看着曾经繁华的淮川变得如此破败,内心已经不那么难受了,这几天她见了太多的变化,已经见怪不怪了。 灵蝶四散,槲雾和沈庭欢不约而同的放出了自己的灵蝶。 安晴一路上还是不说话,就静静地跟在槲雾身后。 沈庭蕴:“找得到吗?” 卦和阵法不同。 阵法用途多种多样,依靠灵力画地而起。 八卦之中,阵眼以起,承万物,抑万妖。 卦基本只有一个作用——覆灭。 沈庭欢闭着眼睛,没有回答沈庭蕴的问题。 同时看这么灵蝶浮现的画面,沈庭欢是第一次,但是情况紧急,据海蘋所说,这个大卦以淮川为中心,包含整个五界,阵眼就在淮川。 如果不想大卦启动,那就只能破坏阵眼。 神自然有在这场覆灭中保全自己的办法,可五界的覆灭,世界便会成为一片朦胧,万物逝去。 一个新世界的建立需要太久了。 莫怀应该是计划里的一环,以她来掩饰最终的目的,除了大卦施展者,再无其他人知道阵眼位于何处。 也不知道莫怀知不知道布置大卦的人是谁? 沈庭欢忍不住胡思乱想着。 睁开双眼:“不行,不知道阵眼是何物的前提下,这么盲目的寻找,机会太渺茫了。” 槲雾也睁开了双眼,他同意沈庭欢的说法,阵眼千变万化,只有揣摩出设卦之人的想法,才有可能找到阵眼。 “小姐!” 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到沈庭欢身边,蹭蹭沈庭欢的腿。 圈圈一声不吭地往沈庭欢身上爬,他有点想姐姐了。 任由圈圈爬到自己的肩膀上,沈庭欢一把把小怜也捞到自己怀里,他们应该也累坏了。 “海蘋神神叨叨说的那些东西,你有什么想法吗?” 沈庭蕴撞撞妹妹的肩膀,提醒她看看迎面走来的那个灰衣瞎子。 那瞎子身上破烂,可没有别的伤口或者血液,破的几个大洞中透露出的肌肤,皱巴,消瘦。 小声地贴在沈庭欢耳边:“猜猜是妖还是儡?” 那人直直走来,快要撞到几人身上。 几人默不作声,给瞎子让开了位置。 手上的拐杖差点碰到安晴,略微侧过身去,安晴的那只粉红蝎子探出了头。 “人。” 沈庭欢肯定地点点头,她认同槲雾的说法,这个人身上没有儡记,也没有妖气。 不过这人真的很奇怪,一个劲往前走着,像是看不见,也听不见。 也像是...带路。 “跟上。” 一行人走在淮川的大道上,四周坍塌的房屋偶尔会漏出几双眼睛,怯生生地看向屋外。 瞎子走得很直,也很顺畅,就仿佛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无数次,直到来到一条更宽敞的街道。 京城繁华地,轩盖凌晨出。 哪怕有些阁楼破碎,也依旧看得出这里昔日的辉煌。 槲雾:“相府。” 那瞎子便是进了这个大院。 沈庭欢:“有人很希望我们进去啊,门都不关。” 安晴闷头就准备往里面走,槲雾捏住了他的后脖,把人拉了回来。 槲雾:“干嘛啊,人家让你从大门走,你就从大门进去?” “这边。” 沈庭欢来到相府和隔壁院子的夹角,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直接飞身站在墙上。 瞎子站在相府院中,除他之外,相府再无他人。 那人就这样站着,过了好些时候,那瞎子转身,面对沈庭欢等人所在的方位,拜了三拜。 沈庭蕴擦擦双眼:“他真的看不见吗?” 什么东西在沈庭欢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沈庭欢弯下身子,直视着院内的那人,院内的一切景象全都改变了。 院子不再破败,四处都是一派欣喜的景象,灯红曲响,歌舞升平。 红烛燃烧着,窗上门上全都贴着火红的喜字,那些浮现的人影全都喜庆的交谈着。 槲雾注意到沈庭欢的表情,也学着她的样子,弯下身子,那些景象也浮现在他的眼前。 所有人簇拥着新娘和新郎从门外进来,锣鼓喧天。 墙上六个仙妖全都弯着腰,注视着院内的场景。 沈庭欢看着院中的一角,一个格格不入的瞎子站在那里,没有人管他。 “这...” 圈圈想要说什么,小怜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院中仅有的实体转过身去,面向自己的虚影,再次拜了三拜。 虚影没动,直到新人拜完天地,新娘被带到新房之中坐下,所有人齐齐来到院中,准备享用晚膳。 那人影终于动了。 和沈庭欢想得不一样,那人极其熟悉相府的构造,一路完美躲过所有视线,畅通无阻的到达新房。 咚..咚...咚咚咚.. 窗内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接过瞎子递的竹筒。 沈庭欢始终没有看清那新娘的面貌。 “诶,消失了。” 小怜的声音响起,不止虚影消失了,连带着那个瞎子也消失不见。 沈庭蕴:“进不进?” “进。” 沈庭欢飞身进入院中,站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动静。 槲雾紧跟着进入院中,大家陆陆续续飞身进院,打量着院中的场景。 眼前这个破败的场景和刚刚的喜庆两模两样,沈庭欢不禁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这个宅院不像是最近因为仙妖大战才变得破败,堆积的灰尘彰显着这里的主人离去已久,早已无人经营。 沈庭蕴:“阵眼会在此处吗?” 沈庭欢摇摇头:“不像,不知道那瞎子到底是何人派来的,我建议兵分两路,沈庭蕴你带着小怜圈圈和安晴回神界,海蘋说的那些话还记得吗?” 沈庭蕴点点头。 “去找清撩的神殿,如果找到的话,就一切说得通了。”沈庭欢面对瞎子消失的地方,“我和槲雾留在这里找阵眼。” 沈庭蕴没有多说,小怜和圈圈变回本体,被他抱在手上。 安晴对着沈庭欢行以一礼,默默跟在沈庭蕴身后离开。 上前拉住沈庭欢的手,沈庭欢挣脱不开,便由着他去了。 槲雾:“阿欢。” 沈庭欢:“嗯?” 地上显现的脚印让槲雾有些失语,这局布置得这么精妙,不站上去岂不是进行不了下一步了。 明显沈庭欢也注意到了眼前的脚印,她拉着槲雾退后几步:“别去,这不可能会是阵眼。” 凡阵眼者,皆附着于物之上。 眼前这个脚印,的确不可能是阵眼。 从他们到淮川,再从他们到相府。 —— 应该是从沈庭欢升官,这出戏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 槲雾有些犹豫,但还是听从沈庭欢的话,没有站上那个脚印。 “你说,傀儡站上去会有用吗?” 沈庭欢摩挲着自己的扇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槲雾听到这句话,内心蹦蹦狂跳,他知道沈庭欢有个傀儡,且没有任何人见过。 这些都是之前他自己悄悄去浅烟殿发现的,他其实也不知道那个傀儡长什么样子。 “不知,按你说的,我们现在这个院子里找找吧。” 没有松开沈庭欢的手,两人并肩往新房走着。 院子很大,灰尘也很厚,除了那个脚印,地上都堆满了厚厚的灰尘。 沈庭欢松开手,走到瞎子给新娘递东西的窗户。 窗户紧闭着,完全看不到屋内的景象,槲雾伸手悄悄窗户,灰尘飞扬着,沈庭欢没忍住咳出了声。 “不是,这得多久没住人了啊,怎么这么厚的灰?” 沈庭欢直接打开了窗户,屋内的场景更是让她心里一哆嗦。 两具白骨并肩躺在床上,还有一个已经腐朽的尸体跪在窗前。 沈庭欢:“实在是...” 槲雾:“不敬。” 死人跪拜,灵魂永不脱离□□。 床上的两具尸骨一个较小,一个宽大,一男一女。 虽然很不想用莫怀给的灵器,沈庭欢还是在衣袖中挑挑选选,拿出骨铃。 “封上听感。” 槲雾造作,顺手捂住了沈庭欢的耳朵。 铃声响起,三具尸体不同程度的抖动起来,看上去快要散架了。 沈庭欢手上动作不停,摇了良久,尸体终于停止抖动。 沈庭欢:“这女生,有点眼熟。” 槲雾:“我也觉得。” 看来,这院落不单是多少年没人住过的问题,而是,好几百年都没人了。 能保留这么久的院落,肯定是有人刻意为之的,否则这么大的庭院,一直没人住进来,别人会觉得怪异吧。 从正门进去,沈庭欢看着屋内的陈设,的确是她下凡历劫那几年的装扮。 第31章 缘何二 槲雾盯着那男人的脸,努力在回忆里搜寻着。 槲雾:“我想起来了。” 沈庭欢停止了自己的动作,繁杂的声音逐渐逼近,沈庭欢拉着槲雾一起幻形到房顶。 “那女生是康乐公主。” 槲雾来不及回答,几个妖君出现在了院落之内。 点点耳后的灵蝶,槲雾回答了沈庭欢的问题。 “是,而且那男生,我也见过,是相府长子。” “不是说已经把人抓住了吗?” 为首的妖君看起来有些苍老,衣衫的华丽程度和凡间的皇帝差不了多少,沈庭欢认出来这是谁了,蛇族长老。 “一个魔尊,一个上神,真那么好解决也不会让我们几个来了。” 蛇族长老右边的那个妖君说着。 槲雾:“鲛人。” 沈庭欢撇了他一眼,把槲雾的手从自己腰上拿了下去。 沈庭欢:“谁让他们来的?” 难以回答的问题,谁心里也没有答案。 沦落到今日的局面,沈庭欢也不知道究竟他们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 几个妖君站在院子里,站在最后方的那位黑衣妖君,对着沈庭欢和槲雾挥挥手。 槲雾:“他看得见我们?” 沈庭欢也挥挥手:“认识。” 几个妖君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沈庭欢听得无聊,也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昏昏欲睡。 槲雾伸手托住沈庭欢的脸,仔细听着几人的对话。 si是谁? 是这个读音吗? 四? 寺? 泗? 那黑衣妖界全程没有参与谈论,反而好像对槲雾很有兴趣。 几个妖君争得面红耳赤,黑衣妖君默默走到为首的妖君身后,一把把他推到了那脚印上。 苍老的妖君猝不及防被推到了脚印内:“乌族小儿,你在干嘛!” “这不是看你们犹豫不决,帮你们一把吗?”在所有妖君的目光中,乌族首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再说了,蛇族长老可是我们这里最强的存在,有什么事情当然要一马当先。” 其他几个妖界看起来有点忌惮这个乌族首领,都不敢开口。 槲雾摇醒了沈庭欢:“别睡了,出事了。” 蛇族长老像是被钉在了那脚印上,眼神突然变得混沌。 沈庭欢刚清醒,就看到蛇族长老开始动作,先是脚、再是身体、最后是双手和头,像是木偶般的,有一种诡异的卡顿之感。 “儡。” 活人被做成儡? 沈庭欢从未见过如此景象,蛇族长老全身蔓延起一种奇特的黑色花纹,瞳孔紧缩瞬间,再次散开。 “他的神智已经失散了。” 一个妖君慌乱的大喊:“快走。” 不用他说,几个妖君全都动作起来,退到相府门口。 “想走?”乌族首领淡淡地站到门口,相府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蛇族长老动作缓慢,但也逐渐靠近几位妖君。 几位妖界发现自己没办法从院墙之上飞出院门,已经开始对着乌族首领破口大骂。 沈庭欢一阵后背发麻,那脚印之下是何等级的傀儡之术,一个妖君长老就如此被控制,神智全无。 幸好刚刚没有随意站上去,不然现在被控制的恐怕就是他们。 “还不下来。” 几位妖界在下面已经自乱阵脚,槲雾和沈庭欢悠悠然飞身落入院中。 “乌祝,我的好朋友。” “魔尊,槲雾。 越过几个缠斗在一起的妖君,沈庭欢给槲雾和乌祝介绍彼此。 乌祝探究的眼光往槲雾身上扫去:“只是魔尊?” 打量的目光并没有让槲雾觉得不舒服,但是妖族的朋友,槲雾没有听沈庭欢提起过,自己错过了她的那么多年,真是不应该。 “现在只是魔尊。”沈庭欢回神看向手忙脚乱的几个妖君,“先解决他们吧,讲讲?” 乌祝:“不用解决。” 槲雾放下自己的剑,他也看出了写不一样的情况。 他们三个在这里站了这么久,那蛇族长老也没有要来攻击他们的意思。 乌祝:“这个脚印,是泗做的。” 沈庭欢和槲雾对视一眼,心里的迷雾越来越浓。 说起泗,沈庭欢倒是知道一个,不过她完全没见过那人。 泗坊神君。 “没错,就是泗坊。”乌祝上前,踢了身旁吐血的妖君一脚,“这些人都是他找来的。” “我从头还是讲吧。” ... 乌祝讲了多久,旁边那群仙君就打了多久,沈庭欢终于理清了这几件事的关系。 若真是从头说起,这位泗坊神君,还真是一切混乱的源头。 祸端。 当真是个祸端。 天界初始,神起八方,这八方,便出了八位初代神明。 泗坊严格来说,是第二代神。 与后来众仙升神的方式不同,他干了一件有违天道的事——弑神。 八位初代神明,其中一位是泗坊的师傅,堪舆。 作为泗坊的师傅,堪舆说得上是负责至极,自己所知晓的一切悉数教与泗坊。 可泗坊对自己的所学得的知识并不满意。 少年心气比天高,泗坊亦是如此,他不认为自己比师傅差在哪里,对比起堪舆,他觉得自己仅仅是没有遇上好时候,不然自己也会是八神之一。 泗坊不喜欢堪舆的收妖风格,在他看来,所有的妖物都不该出现在世界上。 堪舆也试图教会他世间除了对错善恶,还有温情冷暖。 可在少年人眼中,那只是神对于凡尘事物的算计。 做任何好事是要等价交换的,这在泗坊看来才是计量得失的方式。 比如他从小跟在堪舆屁股后面修仙,他得到了成仙的机缘,却再也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再比如自己作为堪舆的徒弟,的确收人敬仰,但人们提起自己,也仅仅是堪舆的徒弟而已。 自己的名字要永远排在堪舆后面,泗坊很不满意。 没有什么别的契机。 夜黑风高,弑神杀鬼,泗坊带着自己的光明剑来到堪舆的屋外。 那天晚上,天界分为神、仙两界,有了第一个仙督,川仪。 除了早已存在的七神,再没有人知道泗坊是如何升神。 而泗坊,哪怕成了神,他也不满足自己的身份,他要成为五界最为尊贵的神。 成为那个唯一。 所以这些年,他不断挑起仙妖矛盾,那些陈规不少出自他之手。 沈庭欢之所以这些年没有听说这神的消息,也不过是因为在清撩的牵制下,他安分了不少,所以现在清撩不见了,他自然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泗坊,泗,神。 还真是符合这人一贯作风。 槲雾:“那这人是什么情况。” 那蛇族长老把其他几人全都打趴下,几个妖界吐血的吐血,断气的断气,都看不出人样了。 “这个脚印,原本是给你们几人准备的,踩上脚印之人会变成蛇族长老的样子,只对自己相熟之人发起进攻。” 乌祝无所谓的耸耸肩:“至于为什么不会伤害我,因为我和他们不熟,今天会来这里,也单纯因为我刚上位,自然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事情。” 沈庭欢看够了这场闹剧,用缚妖索捆住了蛇族长老,蛇族长老不断挣扎着,缚妖索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那个泗,现在在哪里?”沈庭欢收起地上几人的妖丹,“找不到阵眼的话,这一切只会越来越糟糕。” 乌祝垂下头:“我不知道太多的,就如我刚刚所说,我第一次参与这种活动。” “并且,据我说知,只有妖族某些顶级首领长老能参与他的计划。” “但我敢肯定。”乌祝环顾四周,“阵眼就在这里。” 乌祝一挥手,院子里其他的妖君都消失不见:“这里便是他出生的地方,他舍弃了温情冷暖,得到了堪舆的教养。” 槲雾:“出生地不是相府,是这块地面上其他的家族吧。” 推翻了沈庭欢的一切设想,她原本以为幕后之人与相府,与公主和相府嫡子有点关系,现在看来,真没关系,最多也是几千年后的后人了。 “既然如此,那阵眼必定不在相府的物品之上。”沈庭欢在院子里游走着,“他会往地下埋东西吗?” 槲雾脚下瞬间蔓延出无数的树枝,往相府下的土壤不断蔓延着,沈庭欢走到槲雾的身边,悄悄地拉住他的袖子。 沈庭欢:“找到了吗?” 槲雾走在相府的中心位置,一拳锤碎了石板:“在这里。” 乌祝上前:“我来吧。” 身后巨大的翅膀掀起土壤,沙尘在乌祝的灵力作用下飞到一边,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堆。 土壤之下,是个金灿灿的平安锁。 沈庭欢:“看来泗坊身前的家庭也不差。” 沈庭欢试图捏碎那个阵眼,却发现,平安锁不仅没有出现任何裂痕,就连位置都不曾挪动。 槲雾:“阵眼。” 三人就这样围着那个小洞,看着地底下的阵眼,他们轮番试过了,拿这个阵眼没有一点办法。 沈庭欢叹了口气,用灵蝶连通了海蘋。 海蘋五彩缤纷的大殿里,一只橙色的灵蝶飞舞起来,飞到海蘋的旁边。 海蘋满意地笑笑,看来他们找到阵眼了。 沈庭欢:“喂,老头,阵眼碎不了,怎么办?” 第32章 缘何三 “什么下一步?” 陌生而苍老的声音从海蘋那边传来:“无知小儿。” 沈庭欢建设的沟通阵里面,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包括和沈庭欢很久没有联系过的莫怀。 沈庭蕴与安晴面面相觑,本以为是什么新的盟友,但眼下看来,情况不妙。 就连原本还在打闹的小怜和圈圈都变得安静,特别是圈圈,这声音实在是充满了压迫感,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开始倒流,小怜发现了圈圈的僵硬,拉起了他的手。 沈庭欢:“泗坊神君。” 泗坊:“看来乌祝和海蘋都告诉你们了我是谁。” 槲雾:“显然。” 沟通阵里再次沉默,只有海蘋哼哧哼哧的呼吸声传来。 “海蘋,你还好吗?” 海蘋看了自己身上的伤口:“放心吧,我撑得做。” “五行之中,相生相克,将阵眼放置五行之中,总有相生相克的办法。” “嗯,已经有人在往你的神殿去了,别硬碰硬。” “闭嘴,别在沟通阵里说话了。”海蘋吐出一口血,“已经在硬碰硬了。” 沈庭欢不停对那个平安锁施展着不同属性的法术。 火可灭金,火。 金,这个金怎么烧不化啊。 沈庭欢手抖动着,以她最快的速度变换火的形态,她害怕自己耽误的时间,会听到关于海蘋那个神棍不好的消息。 身边之人越是心慌,自己越要淡定,槲雾快速在自己的法器中翻找着,把所有火属性的法器都拿出来准备试一遍。 圈圈的声音大声从身后传来:“姐姐!姐姐!” 沈庭欢转过身,食指放在嘴上,让圈圈不要说话。 眼前的情绪,小怜瞬间懂了,这平安锁恐怕就是所谓的阵眼。 泗坊对这个阵眼如此不设限,那就说明,这个上面的禁制非常人能解开的,非常人所能驾驭之火。 往平安锁上施展御火术,小怜也放出了自己小小的粉火。 所有方法都试过了,沈庭欢的心里沉了沉,海蘋那边再没消息传来,希望安晴和沈庭蕴能顺利把人救下来。 沈庭欢:“那人为何如此自信我们毁不掉这阵眼?” 槲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连冥火都动用了,竟然还是烧不掉这阵眼。 小怜:“是人的问题还是火的问题。” “我更倾向是人和火都有问题。”沈庭欢用水轻点平安锁,在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冥火是世间最为稀有之火,能催动之人不过三,他肯定算到我们会试冥火。” 沈庭欢:“那还有什么火种是即稀有又不那么好寻得的。” 四人沉默地围坐着,身上所有的火都试过了,平安锁没有被留下丝毫痕迹。 “妹妹!” 灵蝶里沈庭蕴大喊着:“海蘋的情况不好,他说大卦最多半个时辰就要启动了,我们最多还能拖一刻钟。” “好。” 沈庭欢又马不停蹄地动起来,天界大乱,夕言宫还没有新的宫主,她调阅着所有的卷宗,试图从中间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可以试试吗?”圈圈弱弱举起自己的手,“可是我不会御火之术。” 沈庭欢点点头,槲雾一点一点地开始教圈圈如何把周身灵力变成火。 卷宗不断翻阅,时间一点点流逝,沈庭欢感觉自己的眼睛都看花了,但是她不敢懈怠分毫,怕自己错过有用的信息。 “把所有灵力汇集丹田,再从丹田运行,直到指尖。” 圈圈有样学样,稚嫩的双手在空中挥动,最开始是一点点火星,一簇小火苗,再到一束火。 沈庭欢抽空瞥了一眼那颜色淡淡的火,并没有对此抱有任何希望。 灵力越强,火焰越强,那颜色便会越深,这是大家众所周知的。 卷宗才看了小半,离沈庭蕴说的一刻钟已经不远了。 圈圈手指对向平安锁,小火一点点包绕着金色的锁体,分不清究竟是锁原本的颜色还是圈圈所释放的火焰。 小怜:“是...融化了吗?” 小怜有些不确定,又凑得近了些,这火真奇怪,没有任何热气,反而凉飕飕的。 忍不住想要触碰,被槲雾拦了下来:“阿欢。” 意识到了不对,身旁的风好像飞快地倒流着,沈庭欢起身,天上的云游走不停,她看着地下的那把平安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第一次御火,圈圈有些脱离,来不及多想,沈庭欢按住他的肩膀往他的体内传送着灵力。 有了沈庭欢的支持,圈圈觉得自己轻松不少,手指喷出的火焰也变大了些。 “沈庭欢,他往你们那边去了。”沈庭蕴气喘吁吁地说着,“我们在路上,恐怕他会快我们一步。” 这快的可不止一步。 天空中的那个黑点越来越大,泗坊逼近相府。 “小怜给圈圈输送灵气,平安锁烧掉一半了,再烧一会儿就完全融化了。” 沈庭欢边说着,拿出了櫂子扇:“真是难搞。” 未知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槲雾和沈庭欢对视一眼,齐齐跃到空中。 泗坊并不打算对着眼前两人出手,不屑地越过两人,直直地冲向地面。 小怜被吓了一大跳,就算这样也没有挪开自己的手,灵力还在源源不断地运送。 沈庭欢和槲雾同时动作,泗坊被迫与二人纠缠在一起。 天空中三道法术身影缠斗着,小怜的头发被吹动,她不敢松懈,怕圈圈受到打扰。 盯着天空中的三道身影,小怜实在担心,看起来沈庭欢和槲雾并不占上风,顶多算是平手。 平安锁融化了四分之三,泗坊内心一阵不明悸动,他不能在被拖延了。 “拦住他。” 又是一扇未中,沈庭欢看出了泗坊的意图,缚妖索脱手而出。 槲雾提剑而下,在半空中赶上泗坊,不过三招,槲雾发现泗坊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他看不清眼前之人的实力。 一掌击中槲雾,躲掉身后追上来的缚妖索,泗坊离圈圈越来越近了。 小怜双腿抖动着,她清楚感知到,这个飞身而下的人实力有多么深厚,双手还强撑着,给圈圈输送灵力,她感觉自己快被抽干了。 “槲雾!” ——心慌。 从未如此心慌。 给圈圈和小怜扔了个保护阵,沈庭欢再顾不上他们,接住了半空中坠落的槲雾。 “没事吧。” 原本就不干净的衣服沾染了血,槲雾看起来像是一阵风,随时都会飘走。 “不是,怎么还哭了。” 很难忽略沈庭欢的泪水,沈庭欢哭起来槲雾的心脏比自己受伤还痛,伸手拂去那滴眼泪,槲雾觉得他完全离不开沈庭欢了。 保护阵抵挡了泗坊一击,沈庭欢刚准备放下槲雾,就看到沈庭蕴和安晴出现在圈圈和小怜身前。 “拦住他。” 不用沈庭欢多说,沈庭蕴提刀拦下了泗坊的进攻。 沈庭欢总算是松了口气,洞里的平安锁快要融完,她已经可以看到天上那若隐若现的屏障了。 “我看看。” 沈庭欢有些心急,上手就要看槲雾受伤的地方。 槲雾握住沈庭欢的手:“阿欢啊,现在还有很多人。” 沈庭欢慌忙放开槲雾的手:“抱歉。” 槲雾吭哧一笑,还是这么呆。 “融化了!” 小怜有些脱力,一屁股坐到地上,圈圈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沈庭蕴:“别抱了好吗?打不过了。” 安晴不断往泗坊身上扔着不同毒物,可泗坊完全不怕,轻轻一扫,毒物完全近不了他身。 小心翼翼地放下槲雾,沈庭欢把身上的灵药都递给他,拿起扇子又加入了这场混战。 泗坊居然一个人可以毫不费力的打过他们三人,槲雾生怕沈庭欢受伤,一直盯着她看。 圈圈扶起小怜,准备给他们搭把手,小怜试了试自己的媚术,对泗坊起不到任何作用。 粉红小蝎子悄悄爬上槲雾的肩,用自己的毒针挠了挠槲雾,槲雾看着小蝎子,心里有了计量。 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泗坊这掌可真的不轻,他感觉自己的肋骨至少断了两根。 摸出几粒灵丹服下,槲雾勉强感觉好了些。 粉红小蝎子自觉爬到剑的顶端,等待槲雾把自己送到泗坊的身上。 刀剑之间,一把扇子四处飞舞着,补充着攻击的空挡。 时间越长,沈庭蕴挥刀的速度就越慢,使剑者天生的劣势,及时成神后,他的灵力大涨,但这种长时间的战斗还是难以支撑。 安晴更不用多说,平时里和蛊虫作伴,实力不弱,但对上泗坊这种程度的强者,蜉蝣不可撼大树。 槲雾等待着,等待着,等泗坊抓三人的破绽。 那个时候泗坊只会关注能否一击即中,他才会有机会将蝎子送上去。 就在沈庭蕴快要被泗坊剑挥中的前一秒,槲雾动身,黑金垣剑挡住了泗坊的剑,沈庭欢看到了剑上的蝎子,当机立断,櫂子扇脱手而出,蝎子稳稳地飞上扇子,再落到泗坊的身上。 将槲雾拉至身后,沈庭欢接住槲雾的黑金垣剑,挡下泗坊的进攻。 蝎子很聪明,挑选衣服厚重之处,让泗坊在抵挡中难以察觉。 第33章 缘何四 跟了安晴这么久,小蝎子早已有了神智,之所以不化为人形,也不是灵力不够,只不过是自己不愿。 变成人形,就不能一直赖在安晴身上了。 在各层衣物间游走,终于进到最内里,小蝎子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泗坊反应太快,必须一击即中。小蝎子跟了安晴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和其他人打配合。 刚刚打了主人那么多下,小蝎子很是看不惯这个人,毫不犹豫对着泗坊的肚脐狠狠地钻了进去。 泗坊觉得不对,伸手在肚脐周围按压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蝎子在他体内迅速移动释放毒素。 毒素入血,作用虽然不明显,但已经开始渗透,就算这样,泗坊的动作还是没有变慢。 天边的最后一抹金色消失,大卦完全被毁坏,沈庭欢看着身上的伤口,把舌头渗出的血液吐了出去。 好久没这么酣畅淋漓地打过架了,还真是爽。 来不及研究为何圈圈能溶解平安锁,目前最重要的事,便是把这个罪魁祸首解决掉。 泗坊动作有所减缓,粉红小蝎子的毒素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只是沈庭欢不知道这毒素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把剑还给了槲雾,拿起扇子又迎了上去。 小怜也是不管不顾,拿出了自己八百年没用过的地兼弓,战战兢兢,对准了纠缠的四人。 泗坊的动作越来越慢,小蝎子的毒素流入了他的心脏,但是眼前几人纷纷对他下着死手,没有空隙让他运行内里,护住自己的心脉。 又是攻击间隙,小蝎子从泗坊的耳朵里钻了出来,小怜一箭正中泗坊右臂。 “呵,还真是小看你们了。” 徒手拔出右臂上的箭,对准半路上爬的小蝎子射出。 一道屏障在蝎子顶部化开,安晴稳稳地接住了小蝎子:“干得好。” 小蝎子有些累了,躲进了安晴的衣服里。 “大卦被毁了那又如何,原本想着让你们跟这个世界一起消失就好了,现在看来,你们只会比他们更早消失!” 相府的地面开始与外界断联,沈庭欢顿感不妙,他这是要构建虚空结界,准备与他们不死不休。 单是如此倒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能拖住泗坊一会儿,便是多争取了一些时间。 可问题是,现在知道实情的人都在此处,所有人被拉入虚空幻境,泗坊针对外界的作为如何能解? 几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特别是沈庭蕴,原本莫怀对他使的那些阴招让他身体还没好全,这几天的打打杀杀更是大费灵力。 槲雾和沈庭欢同时行动,不能让泗坊的虚空结界构成。 一剑一扇,你进我退,看得让人眼花缭乱,泗坊就算右臂受伤,但对于两个人的攻势,还是勉强能吃下。 天空中一抹火红,破空而出的声音抵达耳边。 神器势竹。 沈庭欢的眼神暗了暗,这神器,还当真是名不虚传,隔这么远也能感受到的火热。 到现在才亮出武器,这是对自己的实力多自信啊。 神器认主,非主人不可催动,势竹沉睡了几百年,再次受到召唤,很是兴奋,在主人手里发疯般的嗡鸣。 “乖一点。” 泗坊近乎宠溺地拍拍势竹的头。 櫂子扇感知到附近神器的存在,不服输地亮起了橙色的火焰。 神器彼此之间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压制对主人讨厌之人手中的武器,是本能,沈庭欢不知道槲雾用什么办法让櫂子扇在他的武器库待了那么久,但櫂子扇现在的实力不在势竹之下。 只是,自己不如泗坊。 话说,沈庭蕴的鸣灵刀好像一直对槲雾的黑金垣剑没有恶意。 光是这样想着,身旁的两把神器也不约而同的亮了起来。 准备好迎接恶战了吗,櫂子扇。 扇子闪了闪,回应着主人内心的想法。 沈庭蕴把刀抗在肩上,计较着怎么才好下手。 身旁之人动作起来,先冲出去的居然是槲雾,沈庭欢还以为会是沈庭蕴。 没有多想,沈庭欢挥舞着扇子,改造过的櫂子扇前断藏起来的,是安晴做好的毒针,这是刚刚槲雾告诉她的。 第一根毒针释放的时候,泗坊没有防备,堪堪避过。 泗坊的身形太快,沈庭欢迟迟不敢放出第二根针,试图在间隙中找到可以甩针的时间,可泗坊当真是毫无破绽。 不过百招,沈庭蕴觉得自己的刀变得好重好重,泗坊真的是太强了,他找不到任何破绽。 虚空幻境已经形成,这是小怜和圈圈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怯生生地打量着四周的黑暗,一眼望不到边。 圈圈:“小怜姐姐,我害怕。” 平安锁都烧完了现在知道害怕了,小怜嘴上没说,但还是把小蛇护在身后,把一切飞溅过来的伤害挡下。 猝不及防,泗坊从空中重重地跌到地方,沈庭欢拿着扇子差点打到沈庭蕴。 抓住机会,櫂子扇高悬空中,不断旋转,在泗坊周围形成了一道屏障,让他不再能对外发起进攻。 几人都带着疑惑地眼神看着那人,明明刚刚还轻松一打四,现在却一幅病恹恹的样子。 “怎么样!那泗坊还嚣张得起来吗!” 海蘋的声音震天响,沈庭欢发现沟通阵被海蘋恢复好了,一时间没有出声。 “我在砸他的神殿,但是纯活了这么久的神,难杀得很,究竟怎么弑神,你们还真得问问泗坊。” 问泗坊怎么把他自己杀死,海蘋这老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幻境里灵力激荡太强,小怜和圈圈受到不小的波及,就算小怜和圈圈吃了灵丹,但还是被迫变回了本体。 安晴:“弑神有很大几率自己会人神共灭,我的建议是——封印。” 封印吗? 沈庭欢愣住了,古往今来,没人封印过神,毕竟犯下大忌的神位,真没有。 确认几人都不会封神**后,沈庭欢深吸口气,当着泗坊查卷宗也太没气势了。 海蘋应该还在砸泗坊的神殿,这个虚空幻境已经摇摇欲坠。 槲雾提剑硬生生劈开了幻境,小怜感受到外界空气涌来,狠狠松了口气,她真的快呼吸不上来了。 再次打开卷宗,沈庭欢真的累了。 槲雾加固着那层屏障,防止泗坊的反扑。 魔界的消息不断传来,泗坊被困在这里,外界的叛乱却还在继续,大有不死不休的气势,槲雾不知泗坊是如何做到劝这么多人的。 儡! 槲雾想起来了,种种情况,一切如果是那样的话就说得通了。 蓝色的灵蝶再次行动,不过和前两次有些不同,灵蝶的目的性极强,飞向那些作乱的仙妖。 果然,不管是仙还是妖,其中不少颈后都带着儡记,和沐德的一模一样。 沈庭欢还在不断查找这卷宗,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对这些卷宗如此不熟,每次都要找这些偏门的东西,身边还有槲雾和沈庭蕴不断说着情况,没有过多反应,她一直嗯嗯回应着。 对封神这个事,槲雾和安晴当真是没有任何的话语权,和封印莫怀不一样,那只是一个仙,所以没有压制关系。 可这是泗坊,一个比他们岁数加起来都还要大的神。 夕言宫的卷宗在宫外,无法给外人看,沈庭欢再也不想看到这些卷宗了,她闻到竹简味儿要吐了。 好强的攻击意味,槲雾站在沈庭欢前面,又拎起自己的剑。 魔对他人的恶意感知强烈,安晴眼神环顾四周,却发现,这攻击意味来自四面八方。 察觉到了不对,沈庭欢从卷宗中清醒过来,好强烈的恨意。 泗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殿受重创对本就中毒的他伤害太大了,一时间缓不过来也是正常。 担心变动,沈庭欢再次加强了那个屏障。 破空而出一阵紫色的灵力,来不及反应,屏障已经碎掉了,强烈的亮光迸发着,所有人都不得不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什么情况? 不由得放大了瞳孔,沈庭欢有些慌乱。 莫怀为什么会在这里? 泗坊...就这样死了? 屏障被破,櫂子扇乖乖地回到沈庭欢手上。 安晴上前检查一番,确认两个人都已经死亡。 理不清自己的情绪,说不清是难过还是轻松,上前抱起莫怀的尸体,她还是想研究清楚如何弑神。 槲雾捡起地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沈庭欢:“等会儿问问海蘋吧。” 她不知道莫怀究竟是怎么想的,做了那么多错事,现在是在干什么? 赎罪吗?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出,沈庭欢以为自己不会难过的,可是为什么,心脏一抽一抽得疼。 疼得要命。 槲雾一把把人揽入怀中,任由泪水打湿了他的肩膀。 沈庭蕴难得没有阻止俩人亲密,把变回本体的小怜和圈圈抱了起来。 粉红小蝎子不断在泗坊的身上爬着,检查着此人身上的异样。 槲雾:“把他的金丹取出来。” 安晴没回应,手上动作不停,毫不犹豫的割下,没给人留生还的希望。 第34章 缘何五 难掩疲色,可浅烟殿被毁,神殿未建,沈庭欢被槲雾拉倒了凌雾宫。 槲雾不由分说把人赶进浴池。 全身瘫软在水里,沈庭欢好累,明明才几天时间,所有东西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也不知道这次修复五界要花多久。 把嘴巴也埋在水下,把自己当成一条没有思想的小鱼,咕嘟咕嘟冒着水泡。 槲雾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沈庭欢眼神空洞的把自己埋在水里,嘴边还不停地冒着水泡。 槲雾:“怎么,想把自己淹死?” 没有回答,沈庭欢默默转过身去,又开始吐泡泡。 “别不说话。”槲雾坐到沈庭欢身边,戳破了她吐的泡泡:“我知道你难过。” 沈庭欢:“为什么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槲雾听懂了。 把人从水里拉出来,揽进自己怀中:“她有她自己的理由。” “可能是因为方年,也可能因为她自己,我们都不知道。” 槲雾玩弄着沈庭欢的头发,浴池里冒着热气,沈庭欢的眼神看起来也雾蒙蒙的。 “你最近太累了,今晚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身上的伤口虽然愈合,沈庭欢觉得身上还是麻麻的:“怎么可能不想,太多的事发生了,后面也是有得忙。” “是吗?” 槲雾的手往下滑。 “我不介意让你更累一点,没有力气想东想西。” 沈庭欢有些无语,软绵绵地靠在槲雾的肩上:“我们还没有和好。” 槲雾轻笑一声:“好好好,没和好,那今晚我能跟你睡吗?” 有些生气,沈庭欢从槲雾的怀里出来,右手扇了一把手到槲雾脸上:“都说了没和好,你不会哄人吗?我走了。” 提起自己的湿哒哒的裙子,光着脚走出了浴池。 走了两步,沈庭欢又气鼓鼓地倒回来,怒目看着浴池中的人:“你还没告诉我房间在哪里!” 之前来魔界,沈庭欢和沈庭蕴是住在凌雾宫外的,这是她第一次在凌雾宫留宿。 槲雾又笑了,不得不说,笑起来很好看,沈庭欢没忍住,红了脸。 从池子里起来,槲雾烘干了自己身上的水:“穿鞋。” 弯下身子,替沈庭欢穿上鞋,槲雾牵着沈庭欢在凌雾宫逛着。 槲雾:“这里是地牢。” 沈庭欢看着阴森森的地方,不知道槲雾带她来这里干嘛。 “嗯,你们地牢比天界好。” 槲雾:“不是让你点评的。” 一路走到地牢的最深处,一间宽敞的房间展示在他们面前,槲雾推开牢门。 槲雾:“你自己救了人扔到魔界,怕外面不安全,我只能让他现住在这里了,不过,他还没醒。” 小怜和圈圈带着人赶到的时候,清撩的身体里只留下最后一缕神识,小怜废了老多药,才给他吊着一口气。 淡淡的血腥味在屋内留存:“他还能醒吗?” 槲雾:“安晴会治好他的。” 点点头,沈庭欢神色复杂,她也说不清自己对这个人是什么感情,他们接触得最多的时候,也仅仅是在工作上,但是他做的这些事,又让沈庭欢觉得,人心复杂。 才刚到伴晚,昏暗的地牢让沈庭欢昏昏欲睡:“我累了。” “只是带你来看他一眼,走吧睡觉。” 加急在自己卧室对面修了一间新的卧室,里面的布置和当初他俩还在凡间时住的房间一模一样。 沈庭欢眼皮狠狠一跳。 槲雾发现沈庭欢的脸色有些僵硬,心中一顿:“要是你不喜欢,你可以睡我的那间。” 转身出门,沈庭欢很是不喜:“你睡这里。” “对不起。” 槲雾跟在沈庭欢身后,亦步亦趋。 沈庭欢:“没什么好道歉的,要有新的开始就不用怀念旧物了。” “嗯嗯。” “嗯?” 原本还在思考如何认错的槲雾听到这句话眼神闪了闪,新的开始,是他们新的开始吗? “别嗯了,我要睡了。” 毫不留情把槲雾关到门外。 槲雾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子,还没开始就碰了一鼻子灰。 “哈哈哈哈,真惨。” 沈庭蕴拍着手从一旁走出来,槲雾斜了他一眼,这人怕是见不得自己好。 槲雾眼前的门被打开,一个黑不拉几的东西被扔到了沈庭蕴头上:“走开,你俩都走,我要睡觉。” 沈庭蕴:“为什么扔我不扔他。” 沈庭欢没有回答,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可泗坊和莫怀死前的最后一幕一直在她的脑海里闪回,久久不肯离去。 几日的奔波又让她根本打不开眼睛,沉重得有如千金之重。 头皮的绝对兴奋和身体的兴奋让沈庭欢身心疲惫,槲雾站在窗外看着沈庭欢紧皱的眉头,将手中的安眠粉吹入房中。 相处下来,沈庭蕴发现槲雾比自己想象的更在意沈庭欢,他觉得这样很好,因为他不能时刻陪伴在妹妹身边,越多人喜欢妹妹,他也能更放心一点。 “坐。” 槲雾抬手,沈庭蕴上次单独和槲雾面对面相处,还是自己去找槲雾麻烦。 有些不好意思,沈庭蕴坐下,端起手中的茶。 他也没有想到,原来心平气和的谈话也会出现在自己和槲雾之中,两人说来说去,不过也是些关于近日来发生的大事,和沈庭欢。 谈话中,槲雾几度欲言又止,看得沈庭蕴很是不耐:“有事说事。” “有人混入了魔界。”槲雾斟酌一番继续说道:“准确来说,是混入了凌雾宫。” 这件事是沈庭欢救了清撩之后他发现的,就在清撩被送入雾凌宫那天,有人想要把他从宫中劫出去。 槲雾没打算把他关入地牢的,没想到,满是禁制的地方居然才最安全。 最恐怖的是,如果没有清撩被劫,他根本不会发觉自己的凌雾宫混入了人。 沈庭蕴作为一个外来人,是查出叛徒最好的人选。 一个对所有人都不了解,具有合适的侦查能力,还能完全信任。 再合适不过。 沈庭蕴:“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自己肯定会帮助槲雾,但肯定不能太轻易,原因无他,他要给妹妹撑场面,所以这事要办,而且要办得漂亮。 槲雾:“当然是因为,我要娶阿欢,所以大舅哥...” 槲雾起身从旁边拿出了一个盒子:“这些东西,你或许用得到。” 打开盒子,里面都是保存完好的物品:天山雪莲、风之花、旱地霓裳...... 都是上好的补品。 没有告诉妹妹,沈庭蕴自从被那黑气缠身后,身体比之前差了点,安晴给他治好了病,但被黑气吸走的灵力还是得补补。 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沈庭蕴收下了盒子。 槲雾给他介绍着凌雾宫的各个职位,让沈庭蕴的调查可以更加轻松一点,关于凌雾宫,这个自己一手建造的宫殿,他打心眼里不想怀疑任何人。 凌雾宫的晚上寂静无声,槲雾照常走向沈庭欢的卧室,站在窗外,看着床上蜷缩着的身体。许是有些认床,沈庭欢睡得并不安稳。 夜总是寂静而漫长,在悄无声息的夜里,有些东西正在肆无忌惮的生长。 圈圈这几日总是觉得身体里的灵力乱窜,他有些吃不消。 想翻身去隔壁问问小怜,又担心会吵到她休息,只能按捺下这股想法。 床上翻来覆去的小怜又哪里睡得着? 她也觉得最近很不一般,不管是小姐,自己,还是圈圈。 小姐在那人身边总是很放松的,不自觉地依靠那人,可自己依赖圈圈是怎么回事? 他还是一个小小蛇。 想不明白,真是乱了套了。 除了沈庭欢,几人都在床上翻来覆去。 太阳照常升起,第一抹阳光映射在雾凌宫宫顶,沈庭欢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仙督的缺失让仙界乱成一团,连沈庭欢这个初升之神都收到了召回的消息。 不过她并没有乖乖听话的打算,原因无他,怕被拉去当仙督。 文仙最适合当这种劳心费力的职位了。 夕言宫那边也在不断给她发着消息,希望她可以推选下一任宫主,她这个任职不到一个月的宫主,对手下都不熟悉,如何推选? 装没看见是沈庭欢想出来最好的办法。 打开房门,宫殿内没有阳光,夜明珠遍布整个雾凌宫,所以里面并不昏暗,甚至亮得可以看清每个缝隙。 没有多待,沈庭欢去到了哥哥的门外,打算询问他是否要被召回。 刚抬起手准备敲门,沈庭蕴打开门走了出来。 “回去吗?” 沈庭蕴点点头:“你别回去,我一个人回去看看。” 和沈庭欢想的一样,他们至少得掌握一手的天界信息。 暂时没有打造神殿的想法,沈庭欢打算在魔界多住一段时间,看着清撩,也顺便,研究一下圈圈的身世,到现在她也不知圈圈那日放出的,能融化平安锁的火,是何种灵火? 没什么好收拾的,沈庭蕴带上了槲雾昨夜给他的那个盒子,便动身前往仙界。 在雾凌宫无聊地闲逛着,沈庭欢左摸摸右看看,觉得这里比天顶宫好看太多了。 况且,现在天顶宫连顶都没了。 第35章 缘何六 “仙友好啊,仙友好。” 这节骨眼居然还有新仙,沈庭蕴靠在新修好的玉柱,抱着双臂看着外面的一切。 初升的仙君总是对一切都抱有好奇,对所有路过的仙君都友好招手,可大多数仙君都是冷冷点头,然后跟他擦肩而过。 示好受挫,那人低垂着头走到殿内,找了个角落站着。 沈庭蕴扭头,不再看那边的景象。 新的仙督会是谁呢? 抬眸看向清撩常坐的位置,沈庭蕴觉得好困,原本以为这些仙君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好歹会惊慌失措几日,结果刚过去一晚,天顶宫被恢复得别无二致。 封神大阵已经褪去,无法封神的封神大阵,困不住莫怀。 意料之中。 噔——噔——噔—— 初代神东堤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天界初定,一时无主,今日我们聚集在此,首要之事,便是推举新的仙督。” 耳边传来的拖拖拉拉的声音让人头疼,沈庭欢吃了一口桂花糕,左手拿着櫂子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槲雾今日怎么还没找她。 居然是推选吗? 看来是没人愿意接烂摊子了。 擦掉桂花糕残留在手上的碎屑,沈庭欢讨厌这种黏黏糊糊的感觉。 她没见过东堤,也不甚了解,或许关于各神,她应该找时间去问问海蘋,没有人会和卷宗里记载的一样。 仙君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声传得不真切,沈庭欢看着眼前走过来的安晴,点了点头。 安晴今日穿了一身黑衣,看起俩真有蛊主那味儿,如果没有大大的黑眼圈的话,那就更好了。 “没睡?” “没睡好。” 安晴拿起桌上的糕点,胡乱地往嘴里塞。 他说不清自己对莫怀是什么感情,把她当好朋友,还是仇人? 不恨吗? 不可能的。 她杀了自己的爱人。 全是恨吗? 好像也不是。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整夜,方年和莫怀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脑子里打架。 安晴:“沈庭蕴呢?” 安晴嘴巴里鼓鼓囊囊的,沈庭欢没听清,嗯了一声。 “我说沈庭蕴。” 沈庭欢这次听懂了,往天上指了指。 没有再交谈。 略约有些尴尬的气氛,等安晴把最后一口糕点吃完,沈庭欢开了口。 “方便问一下,沈庭蕴的身体还有问题吗?” “没什么大问题,补补就好了。” 沈庭欢点点头,和她想的差不多,莫怀...不会对她和哥哥下手的。 魔使恭敬上前,为二人倒好了热茶。 莫怀,打开了两人的话匣子。 和沈庭欢印象中的不同,安晴口中的开朗,活泼,像邻居家的大姐姐;在沈庭欢的眼里,莫怀就是一个清冷的大美人,冷冰冰的,生人勿进的气场太强。 在仙界这么多年,她也是寂寞的吧,只有一只不能说话的小狐狸。 吃完早饭,一个人在魔界晃悠着,时不时会有几个奇异的眼光从四周传来,但沈庭欢不在意。 “诶诶诶,小姐好眼光,这个胭脂是本摊今日新上的。” 摊主是个美艳的魔,一身白衣衬托得嘴上的胭脂更加红润,沈庭欢被她的口脂吸引。 那魔摸着沈庭欢的手,介绍着自己的摊上各种各样的东西,每一样都想在沈庭欢身上用用,认真说着每个产品的来源和用法,沈庭欢一下子买了不少。 独自在大街上走着,魔界在战役中也受到了些许影响,街道上也有些受伤的魔。 在数量上对比起仙妖,少了不少。 魔界真的挺好的。 沈庭欢这么想。 对比起冷冰冰的天界,这里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天界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已经进行到唱票了。 没回天界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这乱七八糟的投票,一时间真听不出来是谁会成为仙督。 很多神都已经隐秘多年,居然还有仙君投他们,真是不可思议,沈庭欢又购入了两个簪子和一个手镯,决定打道回府。 东堤宣布结果的时候,沈庭欢站在雾凌宫的台阶上,看着天边的云彩,结果出来了,空连。 和沈庭欢只有一面之缘的神。 比自己多一票,魔使为她推开雾凌宫的大门,沈庭欢看着高台上的槲雾,默不作声走开了。 槲雾手上还拿着卷宗,一头雾水,这是为什么? 连忙追上去,沈庭欢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 沈庭欢也觉得槲雾真蠢,昨天她都那么说了,他倒好,完全没有表示了。 “阿欢。” 槲雾在沈庭欢身后追着,前面的人像是在躲避一样,走得飞快,槲雾不解,昨日不是说要有新的开始吗?怎么今日反倒不理他了。 槲雾没有停止,跟在沈庭欢后面,被跟的有些烦了,沈庭欢干脆幻形到了槲雾的房里躲着他。 “阿欢开门。” 门被沈庭欢不情不愿地拉开,门外的人迫不及待从缝隙中进去。 一时间相顾无言,一句重新开始,倒是让两人不知道如何相处了。 “你都买了些什么?” 抬头看着桌面上的东西,槲雾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我想吃蟹粉酥。” 原本还在看着桌面的人猛然抬头,蟹粉酥是人间的一味儿小吃,以鲜活大闸蟹的蟹肉蟹黄与面粉为核心原料,以水油皮包裹油酥的层叠工艺制作的酥皮点心 。 槲雾也曾试图把这位小吃引入魔界,但魔君们都认为这小吃的制作麻烦,口感过于腻,不适合他们。 所以槲雾便放弃了。 槲雾灼热的眼神快要把沈庭欢烫伤,他没想过重新开始得如此轻易,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要努力好久才会获得原谅。 忙不迭地带着沈庭欢来到黄琅阁,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看着街上的行人。 出了节,大家又恢复了日常生活,正当正午,黄琅阁里凡人众多,楼下的说书人沈庭欢没见过,当是新来的。 咿咿呀呀说的故事,沈庭欢听入了迷,话本子里的故事从会讲故事之人口中讲述出来,比自己看书更是迷人。不自觉竖起耳朵,戍边将军和和亲公主的故事,危险又让人着迷。 槲雾双目含笑,注视着对面听故事的人。 故事听完,,可口的饭菜也上了桌,沈庭欢开了口:“你认识新的仙督吗?” 槲雾点点头,刚刚他已经去查了关于这位新仙督的资料,可谓是,风光至极。 不光是那些还凡尘的过往,还有这位仙督的...风流韵事。 多数仙君不在意凡间**,把那视为最无作用的东西,觉得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会成为自己的拖累。 东堤不同,他从不避讳自己的感情,无论好的坏的,他都照单全收。 关于他的风流韵事,沈庭欢也略有耳闻,上至天界仙神,下至妖魔女鬼,总能找出几个与他有过风月情事的女子。 刚刚升仙时,莫怀还给沈庭欢讲了一些关于此位上神的故事。 槲雾往沈庭欢的碗里不停夹着菜,这家黄琅阁不单单是糕点好吃,冬日里的铜锅涮肉更是一绝,不过今日倒是来得不巧,中午没有铜锅涮肉的材料。 槲雾跟同食之人商量,晚上再一起吃铜锅涮肉。 沈庭欢没有拒绝,冬日里的涮肉总是有一种特别的魔力,让人一口下去浑身暖和。 短短的一个小屋,槲雾过得格外兴奋,沈庭欢没有拒绝他的示好,甚至在主动跟他沟通。 晚上的铜锅涮肉也让槲雾觉得无比美味,特别是沈庭欢为他夹的那片涮肉,他从来没吃过如此好吃的肉片。 满足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槲雾细细回味着今日种种,无处不满意。 那边的沈庭欢倒是发了愁,她考虑关于神殿一事,沈庭蕴今日告诉自己,东堤有意无意提及此事,话里话外都是想让她和沈庭蕴趁早建筑神殿。 无声的嘲讽从嘴边滑出,还真是一如既往。 从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入手,试图掌握一切,她还以为至少会改改法规什么的。 看来是她想多了。 房门被敲响,槲雾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阿欢,我能进来吗?” 不解,但还是起身去给门外之人开门,从前翻窗户也没问过自己的意见,现在反倒是有礼貌起来了。 “有事?” “对。” 跟在沈庭欢的后面,明明是在自己的房间,槲雾反倒有些紧张。 “我想问,关于你的神殿,能留一个我的房间吗?” 对面之人小心翼翼的模样,极大地取悦了沈庭欢,从前自己不高兴时,他也是这般来认错的。 被拒绝的槲雾手足无措。 “你不想和我待在同张床?” 槲雾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没有否认。 这些天沈庭欢想了很多,她心里的确是放不下槲雾的,与其让两人不断拉扯、纠缠,认清自己或许是个更加不错的选项。 他也还在意自己不是吗?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也不知道天界和魔界的联姻还作不作数。 槲雾上前把头抵在她的颈窝:“那我今日,能留下来吗?” 温热的呼吸打在沈庭欢的脖颈,她同意了槲雾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