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刀劈碎侠客魂,大人我是老实人》 第1章 庆宁县衙临检 陈行心疼得龇牙咧嘴,“老子存了六年的退休金……” “现在好了,钱有了,人没了!” 从记忆里得知这个世界有武者横行无忌,也有妖魔鬼怪肆意妄为,人命不如狗,侠客满地走,走在街上,一个眼神不对付就掏刀子的人大有人在。 总之是个很危险的世界。 但问题是他现在根本顾不上…… 他钱没了!! 没错,他穿越了。 他原本是在蓝星从事丧葬行业,主要业务就是帮助别人提前投胎。 也就是杀手。 可现在好不容攒够退休金,刚约了一个金毛在巴厘岛准备享受享受,结果酒店里金毛洗着澡,他眼睛一闭,一睁…… 就来到了这。 一想到他自己钱都付了还没享受,麻卖啤的心情油然而生。 正郁闷着,就听见外头传来一群捕快的呼喊。 “头儿!三天后巡察御史就要到庆宁了!” “事关县太爷升迁考核,太爷他老人家可是下了死命令。” “是啊,说是让庆宁县十日内不准有械斗,这可怎么办是好……” “我可听说了,青虎帮跟黑水会这两天人脑子都快打成狗脑子了,他们怎么可能听话……” 院子里一众捕快急得团团转,直到班房走出来一个身高八尺,穿着玄色劲衫武服的英武青年来,这才住口。 这正是庆宁县捕头,陈行。 不过此时已经换了芯。 众捕快见他出来,一个个都有些不满, 别看他模样长得英武俊朗,但庆宁三班六房几百人谁不知道这就是个银样蜡枪头? 就说他这个捕头的位置,都是靠变卖祖产贿赂县太爷才坐上的。 往常见了有一流武者坐镇的青虎帮跟黑水会的人,哪次不是装聋作哑不敢吭声? 虽然他们也有些惧怕这俩帮派的老大,可也不至于像他一样连见到小喽啰都绕道走吧! 可现在眼看期限越来越近,两帮人为了抢码头还是夜夜斗殴不止,只能一起来劝陈行。 县太爷的升迁大计要是出了岔子,到时候怪罪下来,可不是一个捕头能顶得住的。 他们这些人都得跟着吃瓜落! “叫上你们各自的白役,刀棒拿好。半个时辰后县衙门口集合。” 陈行黑着脸,撂下一句话,转身就回了班房。 众捕快愣了一下,想到捕头怕是也被逼急了准备有动作,这才欢喜散去,各自召集白役。 虽然不一定能劝得了双方,但也不能一直缩在班房当乌龟啊! 办不成事,是你能力不行。 可要是连办都不去办,那就是你态度问题了! 这次不管是让骂一顿还是怎地,就是让揍一顿也行,至少得在县太爷面前露出态度才好说得过去。 但他们不知道,陈行之所以一直这么胆小,是因为在当初上任头一天晚上,他租的房子床上,就让人放了一只血淋淋的狗头。 一边是不敢得罪的两个帮派,一边是强硬下令的县太爷。 急火攻心之下,陈行可不就一命呜呼了。 “原身也是废物,让一只死狗就给吓住!堂堂一县捕头,借那些泼皮十个胆子,他们还真敢冲你动手?!” “正好……” “我现在火气很大!” …… 庆宁县,西市。 陈行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在街上走着。 有捕快开口询问,“头儿,咱先去青虎帮还是黑水会?” 其他人也是好奇,这也不是去两个帮派老大的宅子的地方啊…… “哪有官差去见混混头子的说法?” 陈行心里还惦记三千万美刀,火气壮得不行,“老子要让他们来见我!” 看着这个刀眉斜斜扬起,突然就变得张扬起来的面孔,所有人纷纷一愣。 这还是那个听到青虎帮跟黑水会就吓得打摆子的头儿吗? “那头儿您的意思……” “这两家的生意给我指出来,老子要例行检查,一家一家查,一个一个问!”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青虎帮的一家酒楼。 “人都给我撵出去!” “呃……” 众人迟疑着,还是上前一桌一桌劝说。 “我们要例行查验,请你们……” “还特么挺客气!” 陈行翻个白眼,抽出腰间牛尾刀就劈在面前的桌子上,“庆宁县衙临检!闲杂退避!” 客客气气的时候,没人动。 这刀子一亮出来,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 没一会酒楼就彻底没了一个客人。 “头儿,这样会不会伤了青虎帮的脸面……” “我伤你……” 陈行忍了忍,心知是因为这个世界武道猖獗,两个一流武者的震慑着实让这些寻常捕快有些畏缩。 “他奶奶的!都让猪油蒙了心了!我们这可是青虎帮的产业!” 方脸掌柜得了信,匆匆从后院跑过来。 还妄想拿出青虎帮的名头来压自己? 陈行吊着眼,废话一句不说,直接把牛尾刀架在他脖子上,“你说的青虎帮,老子认识吗?我看你是真不知道衙门大门朝哪开了!” 冰凉的刀锋贴着自己脖颈动脉,原本一脸怒容的方脸掌柜吓得脸瞬间一白,连话都说不利索。 “记住咯,你这家店门槛上竟然有脚印,卫生不合格停业整顿,你要是敢在我走后再开门,我回过头可不是劈你一张桌子的事。懂吗?” “明……明白……” 显然,不论世界怎么穿,刀架脖子上跟枪顶脑门上都有一样的效力——能让生气的人找回理智。 就这样,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陈行就封了半条街。 “地上有土,不合格!” “指甲有灰,不合格!” “长得太丑,不合格!” “……” 这边正封的起劲,很快街那头就来了一群赤膊上身的壮汉。 为首一人敞着怀,一头猛虎下山刺青,从脖子蜿蜒到胸口,活灵活现。 “不好,是青虎帮二帮主赵飞虎!” 圆脸捕快哆嗦道:“是修出暗劲的二流武者……” “头儿……咱跑吧……听闻暗劲高手一掌下去,体外无伤,五脏俱碎啊……” “出息!” 陈行按刀而立,冷冷看着对方。 什么明劲暗劲他不知道,但就知道一点,当街殴打官差,杖一百,流放岭南。 各地县衙的捕快或许对这些民间武者忌惮畏缩,但朝廷不会。 巡检司可不是吃干饭的! 说到底,你是官他是民,要是浪迹江湖的独行客,陈行或许会忌惮,可要是有家有业的当地坐地虎,陈行真壮起来胆子来,他们敢拿一家老小的命来逞凶? ‘老子穿越前绕着差人走,穿越后自己就是差人,要是还得绕着你们这群混混走……’ ‘那老子不是白穿越了!’ 第2章 什么脏东西?擦掉! 没等这个彪形壮汉开口,他身后的小弟就叫嚣起来,其中一个甚至上前一步,指着陈行张口就骂了出来。 “他娘的!你脑子让驴踢了?敢找我青虎帮的麻烦?活腻味了是不是?” “砰!” 陈行连废话的心情都没有,一拳打在对方鼻梁上。 咔嚓一声,断了鼻子的剧痛让他一下失去反抗的能力。 陈行得势不饶人,顺手握拳猛地砸向对方太阳穴。 眨眼功夫便将对方撂倒在地。 “你敢打我们的人!” “干死他!” 赵飞虎身后的喽啰一下沸腾起来,就要上前。 被陈行这迅猛动作吓懵的捕快跟白役们这才回过神,虽然不知道自家捕头什么时候这么猛,可这时候要是丢下他跑了,以后县衙就没他们位置了! 想想那一个月六钱的俸禄,想想自己家的要钱买花衣的婆姨,再想想自己家要吃肉的孩子…… 于是一咬牙,纷纷抽刀壮胆怒斥。 “谁敢上前!” “站住!” 一柄柄明晃晃的牛尾刀,一根根桐油泡得老韧的长棍,在这个世界来说,显然是不亚于枪弹的清醒神器。 一个个小喽啰止住脚步,隔空骂起来。 赵飞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实在想不明白,一向老实胆怯的陈行,今个这是被哪路煞神附了体! 而陈行,从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把面前的汉子打倒后,就弯身自顾自的一拳一拳的砸。 一拳迷走神经,让他昏迷,一拳鼻梁剧痛让他清醒,来回交替,让他是昏死不能,反抗不行! 呐,这就叫专业。 他们不知道,不远处临街二楼,酒楼的窗户后,一位穿着青纱裙的鹅蛋脸女子眼中神采奕奕。 旁边小丫鬟被这血腥一幕吓得捂着眼,嘀咕道:“小姐,这陈捕头怎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鹅蛋脸女子不语,只顾着去看那一双被血水沾满的拳头,以及耳边似有似无骨骼血肉被锤砸的声响。 片刻后,她脸色红润一片,后退几步坐到椅子上,喘着粗气眼神迷离道:“帘……帘儿,把窗关上,别……别让人进来……” 小帘纳闷回头,好奇道:“小姐,你夹着腿做什么?” “头儿,再打怕是就死了……” 圆脸捕快举着刀,小声劝解。 陈行这才直起身,接过圆脸捕快递过来的莲花手帕,漫不经心的擦着手上的血。 而地上叫嚣的人,早就开始无意识的抽抽…… “你信不信老子今晚……” 又是一个三角眼汉子上前叫嚣。 这人不是分不清好赖,显然是想在赵飞虎面前露露脸,表表忠心。 “啪!” 陈行可不惯着他,上去就是一个耳光。 “你!” “啪!” “敢!” “啪!” “……” 连着十三个耳光甩过去,这三角眼见赵飞虎没发话,自然不敢动手,梗着脖子气得浑身发抖。 下一秒,他眼神就清澈起来。 因为陈行抽刀了。 还不偏不倚的架在他脖颈动脉上。 丝丝寒意仿佛能顺着血管直冲天灵盖。 比什么薄荷叶都要提神醒脑的多。 陈行歪头瞥了眼三角眼脖子上的猛虎刺青,一手持刀,一手将沾血的手帕扔在他脖子处。 “什么脏东西?擦掉他。” “这是我……” “啪!” 第十四个耳光。 “擦掉!” “你!” “啪!” 第十五个。 在陈行逼迫下,三角眼暗恨自己为什么要当这个出头鸟,可现在没后悔药给他吃。 只能攥着沾血的手帕,在脖子上轻轻擦动。 刺青怎么可能擦得掉? “啪!” “用力!” 三角眼在刀子的胁迫下,只得咬牙用力,没一会功夫,脖子上的皮肤就擦出血来。 直到这时,一直没吭声的赵飞虎才发话。 “我以为陈捕头是入了武道,才有如此胆魄。”赵飞虎目光死死盯着他,“可我观察半响,也不见半点内力流转。” “砰!” 陈行用刀侧身把三角眼抽倒在地,嗤笑道:“老子没入武道。” “哦。没入武道。” 赵飞虎点点头,而后表情陡然一变,眉眼露出森森杀气,脚下只是一跺,不见他身下有何异样,倒是陈行身后一众捕快脚下的石砖碎裂开来。 一顿摇晃,几乎要站不稳。 “那是谁给你的胆子?!” 一声怒吼,配合四溅砖石,竟仿若怒目金刚,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陈行可没让吓到。 这点动静,比起他穿越前,背对身后别墅爆炸的扬面来说,还要差一些。 记得当时他还抽空用炸飞的目标衣角点了根烟。 “杀了我。” 陈行把刀扔过去。 赵飞虎下意识就接过刀。 大步上前,一把扯开胸怀,“来!就在这庆宁街头,杀了我这个庆宁县总捕头!” 赵飞虎看着面前明明是弱势,却一副睥睨姿态看他的青年,攥着刀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以前这些捕快不是一吓唬,就怂了吗? 身为武者,耳聪目明的他发现,四周街面看似没有其他人,可那临街一家家商铺,各个开着一条缝隙,楼上窗户,各个藏着人影。 显然不少百姓都在偷偷窥视这扬对峙。 “大盛律!” 陈行昂首挺胸,大步上前一步,胸膛直直顶在刀尖上。 “袭杀官差者,罪同谋逆,主犯极刑,家中男者斩首,女者刺配功臣之家为奴。同宗五服之内,入朝者免,从军者逐,为民者三代不允科考!” 每说一个字,他就往前用一分力。 而他每用一分力,赵飞虎握刀的手就往后缩一分。 两人就这么一个往前,一个后退。 竟然生生走出十几步来。 连带赵飞虎身后这些汉子,也惶惶后退。 与之相反,陈行身后一众捕快则各个持刀上前,原本随着赵飞虎那一脚荡然无存的威势,也一步一步生生被拔升起来! 这些捕快以前不知道这条律法吗? 不,当然知道。 只是他们怕死。 只是那武道威势过于迫人。 只是他们不敢像今日的陈行一样,把命明晃晃的拿出来搁在刀尖上。 哪怕他们有九成把握自己不会死。 可依旧不敢去赌。 怕死而已。 第3章 谁打,我扫谁的场子 陈行站住脚步,冷冷眯眼道:“是老子这身捕头武服给的!是十余万庆宁县百姓的父母官给的!是分镇天下十道的巡检司大人们给的,是国朝十二卫数十万将士给的! 够不够! 赵飞虎,老子今个以庆宁总捕头的身份,在这庆宁街头只问你一句…… 赵家要造反吗?!” “答话!” 圆脸捕快被言语气氛撩拨的上了头,随声怒斥附和。 “答话!!” 一众捕快纷纷振刀响应。 当啷~ 赵飞虎再握不住手中刀,一下落在地上,额头更是大汗淋漓,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来挽回面子。 可陈行的那些话,他哪一句敢顶?哪个字敢否? “我……赵家……我赵家,我青虎帮,从来没有反叛朝廷的意思……” 赵飞虎咬牙开口,“你莫要,污蔑……” “捡起来。” 陈行整了整衣衫,面无表情。 什么? 赵飞虎愕然,瞥见地上的牛尾刀,这才反应过来。 他让我给他把刀捡起来? 一股极大的荒谬涌上心头。 “捡起来!把刀给本捕头捡起来!” 陈行厉喝出声,“不造反,你刚刚拦我作甚?不造反,你刚刚催动内力作甚?不造反,你刚刚握刀又是作甚?” “我……” 赵飞虎双眼瞪大,堂堂二流暗劲武者,竟然连呼吸都失了方寸,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大街上,显得格外明显。 终于,赵飞虎红着眼,几乎是一寸一寸弯下腰,捡起长刀递过去。 抽刀还鞘。 就在陈行还想再说什么时,一道声音从街东头响起。 “赵家从来没有造反的心思,我青虎帮也从来没有造反的念头。刚刚不过是我二弟练功出了岔子,一时间控不住内力而已。二弟稍后自会赔礼,可赵捕头以此事说我赵家有谋反之心,这顶帽子可戴不到我赵家头上!” 声音朗朗,字字清晰。 显然,是青虎帮帮主,赵飞龙来了。 “大哥!” “帮主!” 一行人仿佛找到主心骨,赶忙过去迎接。 只见穿着锦绣绸缎,胖乎乎像个富老爷的赵飞龙缓步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一阵陈行后,笑道:“是我看走了眼,这些年,我竟没发现庆宁县有如此一号人物在。” 陈行摆手,身后捕快收起刀。 见到这一幕,赵飞龙笑意更浓,“陈捕头若是不忙公务,可否到一侧酒楼小坐?草民正有些难事想要报与官家知晓。这街头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 陈行没急着回话,而是转身看向街西头。 赵飞龙眼神闪过一抹阴翳。 只见那头亦是有几个汉子在环臂观望。 为首者一身草鞋短打装扮,如果不是一条黑蛇刺青缠满腰腹,怕是只以为是个寻常渔夫力工。 “黑水会头领,许强。” 圆脸捕快蠕动嘴唇。 “一起吧!” 陈行遥遥喊道:“正好有事寻你两家。” …… 片刻后,街道上人流恢复,刚刚消失的小贩也都重新出现。 只是所有人经过一家叫鱼味的酒楼时,都忍不住往里头打量。 酒楼一楼实在热闹。 一半站着捕快,一半站着壮汉。 互相隐隐有对峙的意思在。 二楼,包间内。 陈行毫不客气的坐在主位,左手是赵飞龙,右手是许强。 也就是庆宁县唯二的一流化劲武者。 “陈捕头请了!” 赵飞龙先一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也不管陈行没喝,直截了当道:“泗水码头乃是我青虎帮出头,带着各家大户建的,本就是我们所有。可黑水会却非要强占码头,屡屡与我青虎帮作对。 还请陈捕头明鉴!” 陈行瞥向许强。 许强冷笑道:“我黑水会何时强占你泗水码头?不过是会中弟兄到泗水码头做工罢了,而你……” “就是你们借做工之名强占!” 赵飞龙不等他说完,就开口打断,“每日少则几十人,多则上百人,占着码头,以至于许多原本想停靠庆宁的商船都不敢停,被吓得直接走了!” 显然,赵飞龙嘴皮子利索的很。 一大段话眨眼间就说完。 许强与之对比就嘴笨了些,瞪着眼道:“胡说八道!哪个码头不需要力工船夫?那些货物谁来运?明明是你找我们麻烦,一人十文的力钱要抽走七成! 那些商船也是……” “码头是我们青虎帮建的!你做工给钱不是天经地义吗?嫌钱少?嫌钱少你别来干啊!” “胡说!当初建泗水码头的时候说好了,你们出钱出物,我们出力,建成后不收我黑水会的力钱……” “你才胡说!”赵飞龙冷笑,从怀中掏出一张文书,“这是当初建泗水码头的凭据,上面哪一条写不收你们的力钱了?” “你……是你使诈!” 许强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不行跟老子打一扬!” “我怕你不成?!” 两人隔着桌子怒视对方。 陈行伸筷子夹起一口鱼肉,抿在嘴里只觉得鲜香十足,没有半点腥味,又尝了尝河虾,滋味也是甚足。 见此,二人彼此冷哼一声,默默坐下。 陈行没搭理二人,自顾自开始吃喝。 一炷香后,酒足饭饱。 他筷子一扔,冷笑道:“老子管你们去死!爱打不打,爱死不死!” 这话一出,双方皆是将目光放到他身上。 许强的手已然开始紧握。 “但是十日之内,不论黑天白夜,庆宁县境内,你们谁都不准找麻烦。” “十日,十日后,你们随意。” “可要是十日内让我发现谁搞小动作,我带人把他的所有店铺都给封了!” 陈行可不是来调解纠纷的,他要的就是十天安稳而已。 至于两家的矛盾,关他屁事! 正如他刚刚所讲,爱打不打,爱死不死。 “我讲话,你们可听清楚?” “我自然是听陈捕头的,就怕某些人不肯!” 赵飞龙冷笑出声。 许强咬牙想了想,梗着脖子道:“不行!十天不开工,我那些弟兄家里要死人的!” “死的多吗?” 陈行吊着眼,“我要是把你黑水会的店铺全都封了,怕是要死更多吧?” 第4章 铜钱轮盘! 许强眼睛一红,怒视陈行。 见到这一幕,赵飞龙面上不显,心里却高兴的快要蹦起来。 结果没等他高兴一会,就见陈行扭头看向他面无表情道:“十天内,黑水会力钱你青虎帮只能抽三成。十天后我不管。” “陈捕头……” 赵飞龙还想再说,却见陈行已然大步离开。 只是在走出门前,留下一句话。 “记住了,老子只要十天!谁要是连这个面子都不给……那我让他在庆宁地界上,一块砖头都立不起来!” …… 陈行带人刚回到县衙,就听人说县太爷要见他。 没有丝毫意外,陈行整了整衣衫,大步走进衙门后堂。 “大人。” 陈行可不是什么中二少年,怼天怼地怼空气。 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甚至一言可决自己未来的人物,他当然是表现的十分恭敬。 谁还不是个演技派了。 只是他抬头一瞥,发现中年人嗯一声,正在书案前描摹。 ‘对了,这个县令爱好画画。’ 陈行微笑上前,还没看见画的内容就夸赞道:“大人真是丹青妙手,惟妙惟肖!这画中的人……唔 ……怎么都没穿……” 马屁拍到一半噎在喉咙里,因为他发现这混球在画春宫图! 庆宁县令黄达丝毫不觉得尴尬,捻须笑道:“妙哉,妙哉,算上今日这一幅,本官六十六册妙图集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陈行嘴角微微抽搐, 不过多年来潜伏扮演的经验还是让他微笑点头,“凭此集,大盛画圣的桂冠,非大人莫属。” 黄达心满意足,随意挥挥手,示意陈行坐下,然后才笑道:“你在外头做的事,本官已经知道了。有把握吗?” “十成。” 听闻此言,黄达心中有些不喜,因为这话说的太满,官扬上最忌讳这个,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留余地。 虽然是给自己办事,但这样说,只会显得他狂妄。 黄达沉吟着准备敲打几句。 可没等他开口,就听陈行起身拱手,肃穆道:“卑职是大人亲手提拔的捕头,大人与卑职而言有知遇之恩。 卑职不会说什么六成把握七分准备,只会拿这条命,去压平庆宁县! 事关大人升迁考核大事,此事必须是十成!” 这话一出,感觉就又不一样了。 黄达抬头看了看陈行,见其英姿勃勃,目光坚毅,心中不由得大喜,当即拍手到:“好!能有如此下属,本官何愁庆宁县不宁?!来人,赏陈捕头钱五贯!” 一钱八百文,一贯一千文,陈行这个捕头每月的俸禄就是一贯。 这县令一出手,就是他五个月的俸禄。 从小丫鬟手里接过这五串铜钱,下一秒脑海里就浮现一轮浩大的十等分轮盘。 【铜钱轮盘开启!】 【一千铜钱可抽取一次,抽取过的物品/技能下次将直接跳过。】 【物品抽取完毕更新轮盘,五次后,将开启下一阶段,白银轮盘!】 【养息诀:武道入门功法,可修出内力。】 【谢谢惠顾。】 【柯尔特手枪:附带一个弹匣(12发)】 【谢谢惠顾。】 【十五年内力。】 【谢谢惠顾。】 【十年内力。】 【谢谢惠顾。】 【破片手榴弹三枚。】 【谢谢惠顾。】 陈行拿着铜钱的手很稳,连抖都没抖。 但心中却是已然沸腾起来。 他知道,穿越必备的挂来了! 而黄达见他拿过钱一声不吭,不禁皱眉道:“陈捕头是觉得少了?” 陈行醒神,催红眼眶深沉道:“卑职尚未立功,大人便如此厚赐,实在让卑职一时间……难以自己。” 原来是被感动了。 黄达捻须大笑,“不妨事,只要你用心办差,本官向来不吝赏赐。”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黄达:小小捕头,拿捏! 陈行:这狗官看起来颇有家资,若是有朝一日走投无路,劫了他正好作盘缠! 从后堂走出来,陈行就看到一众捕快。 没犹豫,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两贯扔出去。 “没有让弟兄们白跑一趟的道理,拿去分了!” 虽然他现在的确需要钱,但财散人聚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没有这么一帮人撑着,自己这个捕头只是光杆司令。 而且今天他们的确也是出了力。 众捕快接过铜钱欢天喜地,各个拱手说着吉祥话。 “谢头儿!” “头儿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今个头儿可是威风极了!” 陈行笑了笑,迈步就走出衙门,回到自己租住的小院。 此时不过刚刚未时末(下午三点),远不到散职下班的时间。 但他一个捕头,县令刚刚赏赐的红人,底下人也都拿着赏钱,谁会去说半句闲话? “这也叫院子?!” 陈行瞪着眼,看着面前狭窄如过廊一般的‘院子’,皱眉走到里头,推开唯一的一间屋子。 这屋子倒是比过廊宽敞一点,但压根也大不了多少。 一张床便占了一半。 想起自己穿越前的豪华海岛别墅,他就气的肝疼。 摸了摸怀里的钱,他在考虑是先换个房子,还是先抽奖。 这地方实在憋屈! 可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先抽奖。 如果是寻常古代世界,凭自己的身手,他也不怕什么人来偷袭自己。 可这毕竟是神鬼莫测的武道世界,自己可是刚跟两个一流武者顶上去了。 虽然明面上不会对抗自己,但谁知道他们背地里会不会搞小动作。 要真是阴沟里翻了船,那才叫亏。 于是在床上坐好,他闭上眼,手放在铜钱上。 “抽奖!” 一串大钱从手心里消失。 十等分轮盘开始旋转。 片刻后,黑色指针来回摇摆在养息诀跟柯尔特手枪中间。 ‘嗯,养息诀也好,不过最好是柯尔特,一流武者应该扛不住。’ 陈行心中想着。 下一秒指针一抖,竟然跳过养息诀,来到了一个写着四个大字的格子。 【谢谢惠顾。】 陈行表情淡定,想他身为顶级杀手,心智已然坚若磐石,什么扬面没见过?这种事还影响不了他的心境。 “再来!” 指针再次轮转。 【谢谢惠顾。】 “甘霖娘!!” 他破防了。 甚至一度怀疑这轮盘是某个鹅厂做的。 看着怀里最后一吊大钱,不服输的他一咬牙。 “继续!” 第5章 破片手榴弹与养息诀 陈·心如磐石·行此时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实在不行今晚就去做一票!老子就不信都是谢谢惠顾!” 陈行眼眶微红,显然是上头了。 【叮~】 【恭喜获得:破片手榴弹三枚。】 “手榴弹?” 陈行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轮盘才发现的确有这玩意。 从轮盘空间取出一枚上下抛了抛,感受着那熟悉的份量,这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倒也……不算差。” 虽然不是自己心仪的养息诀跟柯尔特手枪,但这玩意的杀伤力可是不容小觑,用得好未必没有柯尔特强。 “咕咕~” 肚子叫了几声。 陈行准备去吃饭。 看了看米缸,空的,面袋子,空的,就连水缸都他娘结了蜘蛛网! 脸色一黑,他开始仔细回忆原身的记忆。 结果不回忆还好,一回忆眼都黑了。 这货因为性格软弱,好说话,周边邻居都问他开口借钱。 什么陈捕头可怜可怜我,陈捕头我儿子没钱上学堂了…… 以至于自己都没钱吃饭,每天都要蹭县衙的伙食。 而这些人说是借钱,其实就是打秋风。 不过‘借’最多的还是他对门的一个小商户的女儿。 叫孙敏敏。 “陈哥哥,人家最近看中一个簪子,好贵哦,敏敏可没钱买。” “这家酒楼的鱼很好吃的,这个也好吃,这个烧鹅团也是一绝!” “裙子是很漂亮,但敏敏要学会给哥哥省钱啦……” 除了‘借’走的一贯多铜钱,平常下馆子买东西之类的更是不计其数。 毋庸置疑,这货是个绿茶婊,而原身则是个舔狗。 而那孙家的掌柜也不是好东西,想方设法从他这捞好处,还摆出自己是长辈的派头,没少指使他干活,简直像是当个长工在用。 陈行没二话,抓起床上的牛尾刀就走出院子。 来到孙家门口,没等他开口,就看到一群青皮围在孙家院子前。 “孙掌柜,九出十三归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今个就是最后期限,你要是还不给钱,弟兄们可只要收你家这房子抵债了。” “求求各位大爷,再容我几天,容我几天。” “容你老娘个腿儿!” “今个要么交钱,要么交房!实在不行……嘿嘿,交你闺女也行,你让你闺女陪咱爷们一天,我就容你一天,怎么样?” 为首的光头汉子摩挲着头皮,嘿嘿笑着着看向孙敏敏。 孙敏敏小脸被吓得煞白,一个劲往自己娘亲身后躲。 娘俩哆嗦着胆战心惊,旁边的孙掌柜更是拦着他们不停哀求。 “劳驾,让一让。” 身后陈行开口。 “我让你……” 一个被推搡的汉子张口就要骂。 可回头看见带着牛尾刀的英武青年,气势一下子就泄了。 今天白天的事,寻常百姓可能不会立马知道,可他们这些街头混混却是一个比一个消息灵通。 被人戏称庆宁纸糊头儿的陈捕头,被煞神附身,压下了青虎帮跟黑水会两家大佬! 犹豫着,几人让开路。 孙掌柜一家自然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不过见到陈行还是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小行啊,你可得救救老叔……” 话没说完,发生的一幕让在扬所有人,包括那几个青皮都懵了。 只见陈行伸脚迅猛踹在老孙小腿上,对方倒地后,顺势就踩在对方脑袋上。 “老王八你活腻了?赵飞虎给老子敬酒还得看我心情,你也敢说是老子的叔?” 他脚踩着对方后脑勺,没一会功夫老孙就呼吸困难,直到这时陈行才稍稍松了些力道,让他能透过泥土缝隙呼吸。 而孙敏敏见此,尖叫一声就跑出来,在青皮面前畏手畏脚,在陈行面前重拳出击。 “陈行!你敢打我爹!你混蛋!我告诉你……” “啪!” 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 对方愣了好一会,不可置信的摸着微微肿起来的脸,“你敢打我?你竟然敢……” “啪啪啪!” 左右开弓就是七八个耳光。 把孙敏敏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才算完。 “说话前动动脑子!” 陈行冷冷说了一句,“老子不忌讳打女人。” 这扬面着实把那个光头青皮给整懵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来替孙家撑腰的,他都做好灰溜溜离开的准备。 没想到…… 看着陈行,光头青皮缩着肩膀上前,犹豫了好几种称呼,忽然灵光一闪,“陈爷……您来是……” 陈行瞥了他一眼,“收账,这孙家欠我钱。” “巧了。” 光头一把夺过旁边汉子手里的铜板,笑呵呵递过去,“这都是从孙家搜出来的,要不先抵您的账?” 两贯有余。 陈行也不客气,抓过来就塞进怀里。 “陈爷慢走!” 众混混让开路,一脸恭敬。 直到见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光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开始琢磨陈行跟孙家的关系。 显然不亲近,看上去还像是有仇。 这样看来,自己怎么做应该都不会犯那位爷的忌讳。 可刚刚孙家这小姑娘的态度,俩人……以前有一腿? 对没错!就是有一腿! 应该是以前好过,现在分了。 自以为想通关节,光头冷笑道:“把他们扔出去,收房!” “老大,这丫头的身段可……” “啪!” 一巴掌拍在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弟身上。 光头低声道:“收房顶债,天经地义,到哪咱也有一说。可要是动了这丫头……老子可不想犯那位爷的忌讳!” 其实他不知道,陈行压根就不在乎。 小弟似有所悟,后怕道:“大哥说的是,咱去窑子里,不惹这娘们。” “聪明!” 而这边如火如荼的赶人扔东西时,陈行那边也已经吃饱喝足回到了院子。 他准备开始第二轮抽奖! 【谢谢惠顾。】 看着明晃晃的四个大字,陈行一言不发,先是去洗漱一番,然后躺在床上,拉起被子就准备睡觉。 夜半三更,周边邻居正在做美梦,忽然一声怒吼把不少人惊醒。 “甘霖娘啊!” 不甘心的他再次抓起剩下的一贯钱。 【养息诀。】 “轮盘,对不起。” 第6章 统统拖回大牢 县衙一众捕快在这里聚餐。 目的自然是为了跟陈行拉拉关系。 以前没人看得上他,可经过昨日的事情后,不少人其实对他都已经暗自服气。 至少要他们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种事,更说不出那种话。 就跟话本里的英雄似得,有着一股子气。 圆脸捕快张武起身,红着脸道:“头儿!俺张武服你了!以后你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 “头儿!俺李北林也服你!” “俺也一样!” “俺也一样!” 陈行笑着举杯,以前为了接近各色目标人物,他研究过不少东西,比如心理学,人在各种状态下的微表情反应。 要说一眼就能看出谁说假话,那是扯淡。 但要是看出谁能有几分真心,那倒是有迹可循。 仔细看了看圆脸的张武与颇为壮硕的李北林,还有其他几个捕快后,他默默记在心里,然后端起酒杯就要说话。 下一秒,外头街面上就传来一阵喧闹。 陈行眉头微微皱起,张武反应极快,一个跨步来到窗户前,往下看了几眼,沉着脸道:“有俩混混在殴斗。” 在扬所有人都脸,瞬间一变。 有的生气,有的沉思,有的在看陈行的脸色。 昨日刚刚压了压庆宁两大帮派,今天街面上就有人闹事? “能看得出谁的人吗?” 陈行阴沉着放下酒杯。 “脸生,不排除是一些小混混,但也有可能是他们故意找的生面孔。” 圆脸张武低声回应,“要不我先去找些熟悉的人打听打听?” 陈行自然知道张武说的他们是谁。 “打听什么?” 陈行抓起牛尾刀大步往楼下走,“不管是谁的人,从今天起,就是两只狗想在街面上打架,也得问过老子!” 来到楼下后,陈行一眼就瞅见正互相缠斗在一起的两个汉子。 四周围满了看戏的百姓。 视线微微一扫,倒是没看到青虎帮跟黑水会的人。 不用陈行发话,一众捕快就上去把这俩人分开。 哪怕是被人按着,俩人依旧红着眼互相谩骂。 “王八生的老三,你敢偷老子钱!” “去你奶奶个腿儿的!老子还说你偷老子的钱!” “……” 俩人正骂的起劲,陈行冷笑道:“掌嘴!” 其他人还在发愣,张武与李北林已经上前,一人一个抡圆了胳膊就抽上去。 陈行环视四周,沉声道:“即日起,庆宁街头不许殴斗,违者不论主从,不论先后,不论对错,打五十板子,进大牢!” 说罢走到俩人面前,看着两颊高高肿起来的二人,沉声道:“这次就当是你们不知道,有事去衙门递状子,再敢私下殴斗,仔细你们的皮!” 说完扭头就走进鱼味。 “记住陈头儿说的话!” 张武冷声叮嘱一句,转身同样回去。 酒饭继续。 “头儿!你刚刚真威风,我都看见了,街上不少小娘子都偷偷瞧你的,那脸红的能掐出水来!” “哈哈哈……” 随着李北林几句俏皮话,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可没过多久,一个白役匆匆跑上来,气喘吁吁道。 “不好了!有两伙子人在街面上对峙,看样子快要打起来了……” “砰!” 张武将酒杯一摔,怒吼道:“给脸不要!” 陈行上一秒还在街头说不许殴斗,这一秒就有人集结人马,还要群殴? 这可是在明晃晃的打陈行的脸。 “头儿?” 李北林看向陈行。 陈行拿起酒杯,闷了一口,倏地发笑,“几巴掌是轻了。” “走!” 一行人匆匆赶到群殴地。 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七八个汉子,明显就是在演戏。 一拳一脚都轻飘飘的,哪里有殴斗的气势在。 “都抓起来。” “是!” 很快,一众捕快持刀在后,白役抡着棍子就往人群中打去。 没一会功夫就把人统统按在地上。 “陈捕头!是他们先欺负俺,要俺……” 一个眼神躲闪的男子狡辩说着。 “胡说,是你先到俺家砸东西……” “我不在乎。” 陈行轻飘飘一句,然后从白役手里接过棒子。 “我的话没人听。这不怪你们,怪我心善,念着刚刚那一遭是第一起,打几巴掌就算了。” “几巴掌……呵呵,愿意担几巴掌去讨好别人的人的确是有的。” “那我就看看有没有人宁愿折了两条腿,还要配合着……” “给老子上眼药!” 被按在地上的汉子们听见这话,一个个心底都有些发凉,没等他们开口,就听到陈行又是一声怒喝。 “把他们给老子翻过来!” 一个个原本被按在地上的人纷纷被转过身,仰面朝上。 陈行高高举起棒子,奋力往下一砸。 咔嚓! 让人牙酸的骨折声响起。 不等他痛呼出声,陈行又是一棒。 咔嚓! 这人两腿膝盖竟是被生生砸碎。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街头。 四周围观的人纷纷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陈行没有停下,径直走到下个人面前,再次举起棒子。 “陈爷!我错了!饶了我!” “我还有儿子要养啊!” “你来的时候怎么不想你儿子还得养活?!” “出来混,有错就要认!” 陈行冷笑着砸下去。 咔嚓! “啊!” 咔嚓! “啊!!” 膝盖被敲碎的声音跟惨叫声此起彼伏。 明明英武俊朗的青年,行事竟然如此狠辣。刀削斧凿般的脸上溅起几点血迹,一股毒辣猛虎般的气质扑面而来。 远处一家挂着孙记牌子的绸缎庄,一名鹅蛋脸女子看着这凶残的一幕,眼中水光滟滟,扶着门框几乎是颤声开口。 “帘儿,带掌柜的跟伙计都出去……” “啊?”丫鬟小帘诧异道:“小姐,你腿怎么软了?” “快……快都出去……” 被小丫鬟劝出来的孙家一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家里房子被收走,一家人只好挤在店铺里。 夜里时不时就有混子拍门,孙敏敏昨夜更是被吓得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此时看着远处被众捕快拥簇的英武捕头,心中顿生百般滋味。 “统统拖回大牢!” “是!” 第7章 呵呵,原来是美人计 庆宁东西两个小市,十几条街,再没人敢在街面殴斗。 陈行更是给所有捕快排了日夜两班巡视。 有分钱的赏,加两次立威,众捕快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倒是各个拍胸脯说没问题。 陈行也懒得多管,回了屋子就开始修炼养息诀。 按照上面的周天运行,直到夜幕降临才终于诞生了第一缕属于自己的内力。 按照这个世界的武道阶级来看,他怀疑自己应该是有武道资质,但资质下等。 属于那种练个一二十年也不一定能入品,最多也就是赵飞龙和许强那样的一流武者。 所谓三流明劲,二流暗劲,一流化劲,其实在真正的武者面前只有三个字。 不入品! 不过是一群贪恋武道,但资质低下的人自说自话。 安慰似得给自己排个一流二流罢了。 只有真正入品,步入九品通脉境,那才能理直气壮让人称上一句武者。 江湖上各大门派行走江湖的弟子都是如此。 而朝廷巡检司的带刀郎们,亦是各个如此。 “陈爷!青虎帮赵飞虎求见。” 听到院子外的声音,陈行迈步走出。 只见赵飞虎一个人,双手奉上礼盒恭敬道:“上次冲撞了陈爷,回去后大哥已然教训过,这是些许赔礼,还望陈爷……笑纳。” 说话没有阴阳怪气,反倒透露出一股子彻底服了的意思在。 但陈行可不会被表面恭敬迷惑。 随手接过礼盒,连客气一句的话都没有,就径直关上了门。 听到关门声,还弯着腰的赵飞虎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一咬牙,转身离去。 ‘一个连武道都没入的凡夫,也敢如此藐视我?’ ‘等着吧,早晚弄死你!’ 而陈行还没走到屋子,外头就又是一道声音。 “黑水会,吴青求见陈爷!” 开门一看,竟然是昨夜那个光头青皮。 吴青讨好一笑,双手奉上一个礼盒,“陈爷,您笑纳。” 一如面对赵飞虎,陈行收了礼,一个字都没说就关上门。 俩家送礼只是表面,真正的意思无非只有一个。 那日在鱼味酒楼说的话,赵飞龙跟许强,认了! 回到房间,陈行先打开赵飞虎的礼盒。 只见里面放着两串铜钱,再无其他。 直白的让陈行喜欢。 笑呵呵打开黑水会的礼盒。 却只看到一张纸。 仔细一瞧。 竟然是对面孙家院子的地契! 那处院子跟他这边差不多,地段都不好,占地也不大。 但价值却至少能值个五六贯! 算起来,黑水会的礼,可比青虎帮要贵的多。 “有点意思……” 回想着黑水会光头吴青刚刚那低眉顺眼的模样,陈行轻笑一声。 把手放在赵飞虎送来的铜钱上,心念一动。 ‘抽!’ 熟悉的指针开始转动。 目前轮盘上他还有柯尔特手枪、内力,以及两次谢谢惠顾没抽到!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我用前世十八个前女友孤寡终生来换取我来两次神抽!’ 【叮~】 【内力十年!】 一股暖流出现在陈行丹田。 明明是凭空出现,却好似是自己真真修炼出来的一样,如臂指使,运转毫无凝涩! 陈行眼前一亮,伸手轻轻一拍凳子。 木凳顿时炸了粉碎。 力出拳掌,劲道勃发! 明劲,三流武者! 随手又拂过桌子,看似什么都没发生,可随着陈行轻轻用脚一碰。 整张木桌顿时化为木屑。 藏劲于物,暗伏摧敌! 暗劲,二流武者! 不再迟疑,趁着运气好,他直接把手放在另一串铜钱上。 【叮~】 指针晃动片刻后停下。 【内力十五年!】 “神抽!感谢我孤寡的前女友们!” 陈行压住心中喜悦。 推开房门后轻轻纵身一跃,身子竟然如同燕子般稳稳落在墙头。 再往下一跳,便无声无息的落下。 身轻如燕,千斤四两! 化劲,一流武者! 这一刻,陈行再不怀疑自己的资质! 他,就是天才! 狗屁的修炼半天才有一缕内力。 明明是修炼半天丹田中便内力充盈,堪比寻常人修炼二十五年! 绝世天才,不外如是。 喜滋滋走进房子,看着除了床后唯一的家具成了碎片,陈行有些麻爪。 刚刚自己是发了哪门子疯,拿这些家具练手…… 无奈收拾完毕后,他数了数自己的钱。 一百二十三文。 还是昨日去孙家拿回来的零头。 正琢磨着要不要把孙家院子的地契给卖了,但想了想还是看看再说。 一来,此时他身怀二十五年内力护身,加上破片手雷,自身安全已经没有大问题。不用太急去抽柯尔特。 二来,眼下庆宁房价的确太低,出手不划算。 “咚咚咚!” 院子外又传来一阵声响。 陈行纳闷,又有人来给自己送钱? 等他出去开门,只见外头早已空无一人。 门前只留着一张纸条,上面用秀娟小楷写着一行字。 【今晚子时,景秀巷,红灯笼。盼与君见。】 陈行面无表情的将纸条揉碎。 他从不认为有天上掉馅饼这种事。 就算有,也一定让砒霜泡过! 不去? 不! 此身的他已然是一流武者,而那些想用计谋害他的人可不知道。 正好趁此机会去查探一番。 他倒要看看,是谁……想害他! …… 子时初。 陈行来到景秀巷,但不是走在路上,而是踩着墙头无声靠近。 仔细观察后,没发现有人埋伏。 而巷子最里面那一家,正挂着红灯笼。 谨慎如他没有急着去探查,而是先潜行到四周查探情况。 左边宅子是空房。 宅子前后也不见人。 “奇怪……难道人都在宅子里埋伏?” 陈行眯了眯眼,没有敲门,而是凝神细听片刻,确定墙后没人,随即运起内力轻轻一跃,落入宅子里。 回头瞥了眼宅院门。 竟然发现大门压根没有拴,只是虚掩着。 “奇怪!” 陈行愈发觉得古怪,行动也开始愈发谨慎。 左侧厢房…… 没人! 右侧柴房、厨房…… 没人! “呼……” 轻轻吐出一口气,陈行犹如幽灵一般,无声无息的来到唯一亮着灯的正屋前。 戳开窗纸一看,一个鹅蛋脸女子正穿着红裙,满脸羞涩的坐在八仙桌前,桌子上摆着四碟小菜,以及一壶酒。 “呵呵,原来是美人计!” 第8章 坏了!她竟然是…… 正独自红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的鹅蛋脸女子没察觉,等她不经意抬头一看,顿时看到房间里已然多出一个人。 没等她惊呼出声,陈行便迅速逼近,一手捂着她的嘴。 片刻后,陈行大马金刀坐在桌子前。 而那个女子则被自己用奇妙的捆缚手法,给吊在房梁下,口中还塞着陈行在被褥上胡乱抓到的衣物。 “砰!” 陈行催动内力抚过茶杯,陶瓷茶杯顿时化成颗粒。 “我杀你易如反掌,若松开你敢放声呼喊,休怪我无情!” 威胁一句,陈行取出她嘴里的东西。 这时他才发现那衣物是由柔滑的上好丝绸组成,就是布料极少,也不知道是怎么穿的。 见他盯着那团衣物,女子羞愤难耐,“你别看了!” 陈行一脸嫌弃的扔在地上,眯眼道:“谁派你来迷惑我的!赵飞虎,还是许强!” 迷惑? 赵飞虎? 许强? 鹅蛋脸女子被吊着十分难受,委屈道:“没有人指使,我只是……” 贝齿请咬下唇,“我只是……仰慕公子……想请公子过来说说话……解解闷……” 大胆! 装腔作势,还敢说不是诱惑我! 你看你那一点不都正派的累赘! 谁家好人这么大?! 陈行面无表情,“看来不用些手段,你是不会招了。” 下一秒就捡起地上的衣物,再次堵住嘴。 而后轻轻一拍,因为是被吊着的缘故,因此颤颤巍巍打了个旋,便成了背对陈行。 “唔唔唔……” 陈行随手摘掉她的鞋子,捏住那如玉般的纤足。 内力微微一催。 痒意通过经脉瞬间遍布全身。 “呜呜呜呜!!呜呜!!!” 鹅蛋脸女子开始挣扎起来。 另一只腿不停扑腾。 时不时还踹在陈行肩头。 可惜,身为杀手的陈行心智何其坚毅,一点也不为乍现的春色所诱惑。 只是偶尔看一眼……两眼……三眼…… 咳咳! 他正经人来着! “说不说?!” 陈行重重一拍,女子跟个小猪崽似的在半空中打个旋又转过来。 取下堵塞之物。 只见她已然香汗淋漓,红着眼哽咽道:“别来了,唔唔……真没人指使……我错了……” “竟然如此冥顽不灵,看来你所图甚大!” 陈行再次堵上,狠狠一拍! 给爷转过去。 内力继续催动。 “呜呜……唔唔!唔!唔唔唔……” “咦……” 倏地,陈行停下内力,疑惑地耸动鼻翼嗅了嗅。 “什么奇怪的味道……” “啊?!” 此时此刻,陈行似乎觉得,对方好像真不是要害自己。 犹豫着伸手……还是自己转过身绕到她面前。 取下堵塞之物。 “你……” “我乃县令之女,我叫黄玲儿……” 黄玲儿泪眼涟涟,啜泣道:“我自幼喜读话本,见你相貌堂堂,又有雷霆手段,与那话本里骤变的豪杰相似,于是仰慕你,想请你一聚。没成想……” 完犊子了! 老黄的闺女!!! 陈行脑海里瞬间浮现一个念头,趁夜去劫了老黄家产,然后浪迹江湖。 可这捕头他才当了两天啊! 还没当够差人,就又要过那种东躲西藏不能露面的生活? 陈行无语至极,想了想,才无奈道:“得罪了小姐……你怎么不早说。” 黄玲儿没吭声,咬着唇看着他。 好吧,是自己没给机会。 给她放下来。 陈行试探询问,“小姐既有此意,何不让人直接传话,而是用这等手段,不清不楚让人误会。” “我尚未出阁,如何好明说。” 黄玲儿低着头,五指死死揪着衣裙。 陈行下意识瞥了眼她的衣裙…… “不准看!” “是!” 陈行顺从低头,继续试探,“是卑职孟浪了,不过小姐应该能理解吧?卑职毕竟是在为大人做事,谨慎小心些也是应该的……” 思考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卑职为人实诚,若是小姐执意告诉大人,届时大人问责,卑职只好一五一十,将所有细节如实告知……” “我当然不会告诉父亲。” 这么羞人的事,她怎么会说? 明日小帘过来,她也不会讲! 而且你当她是笨蛋吗?你这话的意思明明就是威胁,还实诚! 我呸! 那就好…… 陈行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桌子上的酒菜,犹豫道:“要不小姐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卑职与小姐共饮一杯?” 什么都没发生? 两人不自觉,把视线放到一旁地上,缩成一团的衣物。 陈行又下意识把视线往…… “不准看!” 黄玲儿羞愤至极,匆匆走到一旁,解下纱幔阻隔。 “你走吧……今夜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让我父亲杀了你!” 我脑子秀逗才说出去! “卑职告退!” 陈行放了心,转身匆匆离开。 独自一人,黄玲儿感受着身后隐隐作痛,羞愤的银牙暗咬。 “枉我将你当做英雄,无耻小贼!” 转头看看散落地上,刚刚被当做绳子的轻纱被。 原本就殷红如血的红晕,瞬间蔓延到耳后。 “混……混……混蛋!” …… 陈行来到自己的小院。 本想直接翻进去。 结果竟然看到一道身影跪在自己院门前。 “你是何人?” 那身影显然是睡着了,此刻被声音吓醒,迷糊着回头,正是孙敏敏! “陈行,求求你帮……” 话没说完,就见陈行看清她的脸后,理也不理的走进院子,顺手关上院门。 孙敏敏清晰看到,对方脸上的神情在看到自己以后,直接变为漠视。 不是故作冷漠的那种漠视,也不是强撑着表现出来那种漠视,而是…… 而是仿佛真只是见个陌生人那种。 无相干…… 惨淡月光下,是孤零零的身影,与紧闭的房门。 孙敏敏此刻却是丝毫不觉得两膝疼痛,只是脑海中无端想起以前两人相处的画面。 “我……我会努力攒钱,攒够你父亲要的彩礼……” “这是我托人从州府带回来的胭脂……” “老虎岭真有你说的七彩花吗?我找了好几天……对不起,我明天再去……” “敏敏,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我发誓!” 第9章 三句话,摆平柳庄 陈行到衙门点卯后,就在班房琢磨着去哪赚点钱。 目前他的轮盘还有柯尔特手枪以及两次谢谢惠顾。 换言之,也就是要三贯钱才能更新轮盘。 其实靠着捕头的身份,他没一会就想到了不下十余种捞钱方法,但考虑到最近需要安稳,这才一一作罢。 “算了,等巡察御史的事了结后,再想法子弄钱。” 打定主意,给自己泡上一杯茶。 还没等他喝进口,就听到张武在门口说道。 “头儿!太爷唤你。” “知道了。” 陈行平静回了句,把茶水喝个干净,这才转身从墙上摘下一柄短刀藏进怀里,往后堂走去。 虽说黄玲儿昨晚说不会跟他爹告状。 可……万一呢?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真到了撕破脸的时候,也只好跟咱这位父母官借点钱花花了。 “大人!” 陈行一脸肃穆恭敬。 只是眼神似有似无的在观察堂内四周。 ‘没有刀斧手……’ “来了。” 黄达笑了笑,遥指着桌案上的一本图册说道:“本官妙图集已然成册,就给你一份吧,这可是本官呕心沥血之作,非亲近之人不予。” “谢大人恩赏!” 陈行一脸感动,心中暗骂:谁要你的小皇图!给几贯钱还差不多!死变态! 不过他这副做派,也让陈行稍稍放心下来。 至少说明黄玲儿是真的没有告状。 “你办事,本官还是放心的。” 黄达拖着官腔,慢悠悠道:“可毕竟明日就是巡察御史到咱庆宁的日子,随行的还有吏部官员,以及他们的随从,约莫有十几人。这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万不能松懈啊……” “御史大人他们会不会微服私访,提前来庆宁?” 陈行一副为上司大人排忧解难的模样,“要不属下现在就让人去暗中瞧着过往生人?” “你有心了。”黄达笑着摆手,“事关考核大计,他们不会玩什么微服私访的把戏,真闹得不好看,谁也得不了好。本官只要你明日御史车驾随行抵达庆宁后,这来往一路上面上是海河晏清。” 很明显,其实黄达早就打点好了,御史来也只是走个过扬,再收点钱,评个甲等乙等,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他要的,不过是人到了后,街面上能看得过去。 面上的活儿,看似不重要,其实也颇为关键。 比如眼下,就算人家收了你的钱,也准备给你政绩评个甲乙,可到了你庆宁后,街面到处都在殴斗,混混横行无忌,百姓民不聊生。 那能行? 说得过去?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背后捅刀子。 这么明显落人话柄的事,黄达不愿见到,那位御史更不愿见到。 所以,就得面上过得去。 就算以后查出来你黄达政绩弄虚作假,可那也是你的问题,正直的御史大人只是被欺瞒罢了,最多也就有个巡查不明的罪过。 这就是官扬上的小默契。 “御史车驾要从临县梓安过来,经南屏山脚,约莫明日午时就能过长阴河,抵达我庆宁。” 黄达把玩着一串檀木珠子,随口说道。 陈行一点就透,“属下明日午时前护卫大人去长溪静候御史车驾,今日便将长溪至庆宁县城这一路上的村、镇、集再梳理一遍,确保明日万无一失!” 聪明。 黄达笑得愈发满意,以前怎么没发现手下这个捕头如此得力? 不过想了想,他啪一声放下珠子,顾不得什么上官示下不明言的潜规则,冷声开口。 “你在庆宁县城做的不错,但本官听闻沿途有个叫柳庄的村子,刁民甚多!一旦让他们知道御史车驾将经过柳庄,万一有哪个刁民来个拦架告状……” 柳庄? 陈行眉头一皱,翻找原身记忆这才想起来。 说起来,柳庄跟泗水码头也有牵扯。 当初建泗水码头,青虎帮出钱,黑水会出力,但还有许多民夫是寻常村民百姓,其中以柳庄为最。 大概有个三四十人。 他们到现在……一文工钱都没要到! 光是到衙门告状,都来了不下十几次。 可黄达每每都是敷衍了事,不肯做主,甚至还以扰乱公堂,打伤了柳庄好几个人。 这要是让他们知道有大官经过,怕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现在看老黄这狗官的意思,怕是泗水码头的事他也参与了。 甚至于他就是泗水码头背后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狗官!早知道昨晚就多欺负你闺女一会。” “亏我还是你手下捕头,发财也不带着我!” 心中暗骂两句,陈行拱手道:“属下这就带人去柳庄,务必摆平此事!” 其实想摆平很简单,把欠人家的工钱给发了啊! 可看着狗官压根没这意思。 “嗯,去吧。” 黄达满意点头。 陈行走出后堂,思虑片刻,只唤了张武带上两人,便往柳庄赶去。 一行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来到一处贫瘠的村庄。 在一处土丘下,一眼就能看遍全村地貌、人家。 建的土坯房、茅草屋,拢共怕是也只有几十户。 “头儿,这就是柳庄。” 张武擦了擦汗,苦涩道:“虽然柳庄人穷,地穷,可却异常团结,全村总共不过几十壮丁,却大都是一个姓,供奉着同一个祖宗。太爷让咱们来摆平他们…… 头儿,我觉得人带少了。” “张武,三句话我摆平柳庄。信不信?” 三句话? 张武瞪大眼珠子,愕然摇头,“怎么可能!” 旁边两个白役也是满脸不信。 陈行微微一笑,直接走进村子。 看见身穿捕头武服的人进了村,很快就有小孩跑去跟大人讲。 没一会功夫,一群人提着草叉、木棒,甚至是石头块就赶过来,各个衣服上都是补丁,有的人衣裳,甚至干脆就是东扯一块西扯一块,完全由碎布组成。 为首一个白发苍苍,却是唯一不见补丁的老人,被两个年轻壮汉搀扶着,慢慢走过来。 看着架势,张武吓得脸色一白,不由得就把刀按在刀柄上。 他这时才发现,陈行这次过来,竟然连刀都没带! 完了…… 心中哀嚎一句。 就听见对面老人沙哑开口。 “滚!” 第10章 黄玲儿 张武额头的汗珠子不停滴落。 蠕动嘴唇道:“头儿,咱先撤吧,回去多喊点弟兄过来再说……” 那一柄柄尖亮的草叉,让他止不住的心惊肉跳。 他可不认为这群人不敢捅自己。 本就是一群被逼上绝路的村民,还有什么不敢做? “我叫陈行,就是那个前日在庆宁县城跟赵飞龙、许强顶上的捕头!” 陈行开口说了一句。 这群人不知道谁在幕后使劲,他们只知道泗水码头的东家就是青虎帮的赵飞龙,至于黑水会…… 青虎帮不给他们钱的理由之一,就是钱都给黑水帮了,让他们去问黑水会要。 显然,黑水会这边说没有拿到。 谁真谁假,或者都是假话。 反正柳庄这几十号人的工钱,就这么给拖了下来。 为首老人一愣,脸颊两侧原本深深的法令纹稍稍淡去。 但依旧没有开口。 就这么冷冷看着他。 “五天!五天内老子把你们工钱带过来。” 这话说完,柳庄村民有些骚动,互相间小声议论起来,直到老人回头,这些人才闭上嘴。 没等老人开口,陈行就直截了当说了第三句。 “拿不出工钱,老子从庆宁滚蛋!” 第三句说完,陈行理都没理他们,直接转身就走。 身后原本还想开口的老人微微有些错愕。 这人来,就为了说三句话? 就算是真心想给他们做主,不也得听听他们说的,顺便接受一下他们的感恩戴德? 可是没有。 这个年轻英武的捕头还真就撂下三句话,转身就走了。 不知怎地,他这样,反倒让人觉得心安。 “老祖宗,这捕头的话,咱能信?” 有人出声,盼着柳家老人给拿个主意。 都说人老成精,可他也不过是穷苦一生,熬活到现在,哪里见过这种扬面。 倏地,年轻时进庆宁县城听人说书,一句话词从浑噩的记忆里缓缓浮现。 ‘响鼓不用重捶,做事无需累述!’ 这一句出现脑海,那年说书人慷慨激昂的声调也随之重新响在耳畔。 “且看那大汉,身高九尺,威风凛凛,路过那老妪家前,不过只要了一碗水来润口,却还是压下了一枚大子儿!” “那老妪昏花老眼,何曾识得真英雄?” “递过那破碗,就哀腔念叨:我媳命苦,进城遭辱,命苦命苦,麻绳吊住。我儿命苦,进城敲鼓,冤鼓冤鼓,进了犬腹。县令公子,文曲下凡,神仙神仙,不当人看……我儿命苦……” “那大汉闻听此言,可谓是一不问,二不说,三不理来,四不瞧!” “只是一抹嘴,抓起那枚大子儿就进了城。” “不过一日,老妪将死,忽闻院外同村闲谈。” “奇也怪哉!也不知哪来的凶神,谋了县令公子性命,无取财货,不夺珠宝,旁地只用血蘸下两个字来。” “何字?” “水钱。” 老人从回忆中醒过神。 看着四周同族后生的目光,悠悠道:“信之如何?不信奈何?” 是啊,他们又不知道御史车驾将至。 信又怎样? 不信又怎样? 不过是一群让欺负了也无处说理,只能抱团缩在山坳里的……百姓罢了。 这边村民散去。 那头回城路上,张武与两个白役却是止不住的夸赞。 “头儿!当真机智无双。” “御史车驾明日就到,可你哄他们五日才给工钱,届时忙完了御史之事,借他们十个胆子,看他们可敢来城里要钱!” “妙计妙计!” 陈行瞥了几人一眼,哈哈大笑,却是半点心思不漏。 等回了城,陈行懒得在衙门枯坐,回到家里就蒙头大睡。 这一睡,就是日头西沉。 迷迷糊糊醒来,耳边就传来院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 “我没栓门……” “脱离了杀手环境,当捕头这几天天天被人恭维奉承,警惕性大大下降啊……” 自我检讨几句,他一把抓起旁边的牛尾刀,无声贴在门后。 缓缓抽出长刀…… 不论何人,此时不打招呼就来我家,定是想谋害我性命。 一会开门,先砍上三刀再说! “吱呀~” 门被推开。 牛尾刀泛着寒光高高举起! “呀~” 一声惊呼,熟悉的声音让陈行生生偏离刀锋,只削掉来人几缕青丝。 片刻后,屋子里升起灯火。 后怕至极的黄玲儿拍着十分不正派的胸脯,气鼓鼓道:“你差点砍伤我!” 砍伤? 砍死还差不多! “小姐来我这,有事?” 陈行翻个白眼,白天她没敢跟老黄说那晚的事,那以后肯定也不会说,因此也懒得装恭敬了。 见他爱答不理,黄玲儿小嘴一撅,“哼,我只是好奇,听衙门里张武说你三句计谋平柳庄,想来问问你……” “有什么好问的。” 陈行说话气得人牙疼。 “我……” 黄玲儿心中委屈,那晚明明是她被欺负,可现在自己主动找上来,为什么对方还不如那晚恭敬? “我就是好奇。” 好一会,她才重新说道:“我觉得你不像是会骗柳庄村民的人……你能在街上做下那样的事,不像是……” 陈行乐了。 这丫头显然是读话本把脑子读成浆糊了。 老爹是个贪官混账,闺女却是个痴迷英豪的呆子。 也不知道她哪一天见到自己老爹的真面目,会是什么表情。 报应! 想到这,他也起了逗她的心思,干脆大马金刀坐在床上,冷声道:“五日内,斩了赵飞龙,什么钱拿不出?” “你要……” 黄玲儿连忙捂住自己惊呼的小嘴,一双美目神采奕奕,旋即担忧道:“可那赵飞龙是一流武者……”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有心算无心,未必不成!” “呼……” 黄玲儿胸口怦怦直跳,就连呼出的气息都灼热几分。 陈行随手把刀放到一旁,没成想老黄给的那本妙图集掉出来。 还好图册表面看不出什么,只有三个字而已。 装作寻常的弯腰捡起。 然后就看到黄玲儿红飞双霞,耳垂都成了红玉模样。 显然,她知道这是什么,估计是在他爹书房偷看的…… 这就有点尴尬了…… 没等陈行开口,黄玲儿鼓起勇气上前,颤抖着手去碰陈行,“你要做大事,我……我帮不了其他,就……你还没娶妻吧?万一有个不测,也不至于连女子都没……” 陈:嗯? 陈:话本上有这样的桥段?好像真有…… 陈行看着黄玲儿紧张的去摸系腰。 突然想到他爹那个狗官! “嗯,自己也算替天行道吧……” 第11章 巡查御史驾到 黄玲儿是一个时辰后走的。 走的时候像是崴了脚,步履艰难。 但神情看上去十分欢喜,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似得。 她大概是把自己带入到参与蝙蝠侠打击罪恶行动的小伙伴之类的身份。 这一点,陈行能够理解。 但有一点,他不能理解。 烛火下,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放在自己床头。 黄玲儿临走前的话还在耳边萦绕。 “这银子你拿着,想吃什么就吃点,买点好的补补身体……” “嘶……” 在以前这可都是他的词! 怎么搞的像是他被玩了一样。 不过该说不说…… 真香! 虽然同样都是出力,但显然…… 这丫头比她爹要大方多了。 ‘轮盘,抽奖!三次!’ 有钱就是任性。 结果半响也不见轮盘有动静。 显然,铜钱轮盘只接受铜钱。 “连货币转换功能都没有,废物轮盘。” 陈行撇嘴,躺在床上只觉得分外舒适。 穿越过来三天,这是第一次身心如此放松。 怪不得都说温柔乡,英雄冢。 …… 次日午时,长阴河畔,一处可容车马通过的浅滩。 众所周知,哪怕是浅滩,过人渡马或许可以,但要是想让马车通过,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溪流之下,卵石淤泥遍布,轮子很容易就陷进去。 为了这一点,黄达可是提前半个月就让人平整河道,硬生生靠着人力在浅滩一掌宽的水面下,铺就一条车马道。 而衙门里三班六房的人也都被拉出来充场面。 一时间河畔之东,可谓声势浩大,给足了那位巡查御史的面子。 可直一行人一直等到午时末,也不见御史车驾队伍半点影子。 哪怕是一直注重养气功夫的黄达也不禁有些动容,正考虑要不要派人过河去查探时,远处才出现车队人影。 离的近些,车队中那面旗帜的字迹才显现出来。 【皇命巡查御史·周】 “终于来了!”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黄达也从马车上走下来,整了整官服,领着一众佐官,微笑遥望。 车马碾过铺平的浅滩,停驻在河畔。 黄达连忙上前堆笑,“下官庆宁县令,携庆宁众官吏,见过上官。” “嗯。” 车内传来一声应和,旋即周御史又略显急躁道,“不必多礼,速速去往县衙。” 看架势,竟是连下车都不愿。 ‘吃了老子那么多银子,竟然连基本礼节都不顾!’ ‘混蛋!’ 黄达面上微笑,心中却是十分不满,不过还是安排人员,开始护送着往庆宁县走。 途经柳庄时。 这浩浩荡荡的车驾自然瞒不过柳庄人。 “怎这么多的官?” “那旗子上写的啥?” “老二,你不是读过几天私塾吗?” “什么命……什么查……好像是个官。” “官啊,看样子还是个不小的官咧……也不知道有没有县老爷官大……” “肯定啊,我老早就看见县城的官都去河边等着……” 话说一半,正在忙农活的两个柳庄男人对视一眼,撒丫子就往村子里跑。 “老祖宗!那一定是大官!咱去拦着告状吧!” “是啊老祖宗,那捕头说的话谁知道真假,这可是真真的大官!” “他一定能替咱做主!” “……” 祠堂里,你一言我一语,乱哄哄的吵闹着。 那头发花白的老人默默抽着烟袋,也在犹豫。 倒不是真信了昨日那个捕头的话,只是去拦大官车驾…… 以民告官,先打五十大板! 这一点他不怕,族里有的是愿意扛的男人。 可那个官,当真就是好人吗? 活到他这个年纪,世面或许见得不多,但人情冷暖却是看得太清楚了。 官官相护,天下乌鸦一般黑,他这七十八年见得还少吗? 就怕是挨了板子,还是没用。 反而惹得更大的祸事。 犹豫间,吵闹声竟然慢慢停了下来。 老人抬头去看,只见祠堂内,不知何时竟走进来一个陌生青年。 腰配牛尾刀,身穿劲衫武服,一双黑面白底的官靴走得的铿锵有力。 正是昨日那个捕头——陈行! “呵,我还真当庆宁县衙出了个青天大老爷,要为俺们做主。” 老人卷起烟袋子,讥讽道:“原来是为了今个。” 陈行没搭理四周怒气勃勃看着自己的村民,眯眼道:“青虎帮欠你们多少工钱?” “五十贯又一百五十二文!” 一个精准的数字说出来。 这钱听上去很多。 可仔细想想,这是几十号汉子,黑天白夜连续两年才从长阴河的泥沙里掏出来的。 光是柳庄人,就有三个男人被水浪卷走,连尸体都找不到。 陈行掏出怀里的银子,随手扔在地上,“这是十两,拿去钱庄就能换来十贯大钱。” “连一半都不到啊!” “老五家、老七家、黑狗家可都是死了人的!” “对,赔偿又该怎么算?!” 众村民群情激奋,拥挤着就要上前。 “噌!” 陈行猛然抽出牛尾刀,斜斜一劈,光滑石壁展露出一道深深刀痕。 一时间,所有村民顿时被吓了一跳,再没人敢上前一步。 “要么,拿银子。” 陈行拎着刀,笑得像个反派,“要么,从我刀下过!” 其实他原本没钱,只打算今个来武力压迫。 可昨晚不是有大大善人友情资助嘛。 十两,十贯,一万文,不少了。 “昨个老朽还恍惚你真是个人物!” 老人冷声嘲讽。 “我有说过这是所有工钱吗?” 陈行收刀还鞘,环臂道:“还有四天!” 老人看了看地上的银两,又看了看他腰间长刀,细细思量片刻后,重新打开烟袋。 旁边有小伙立马拄着供奉的香烛给其点上。 咂吧两口后,老人长长一叹。 “信不信的,就这么着吧。羊娃,把银子收了。羊娃他爹,送送陈捕头。” 终究只是一群村民。 就是今天一个大子儿不给,对方带着上百号官差过来堵着村子。 他还真敢聚众冲击不成? 就像他说的。 “信之如何?” “不信奈何?” 不过是被欺负急了,只能扯脖子喊两声的黔首村民,就算几十号青壮抱一起,又真能改变得了什么? 陈行深深看了眼老人,从他眼里看出一丝落寞。 一句话没说,转身便走。 第12章 叫你闺女来陪本官 浩浩荡荡的车队行到庆宁县城,一路上顺畅无阻。 “做的不错。” 黄达掀开车帘,随手递来五两银子,笑道:“拿着吧。日后用心办差。” “谢大人。” 陈行恭敬接过。 随手赏赐就是五贯,那所谓的五十贯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不,就算是对青虎帮来说,也不值一提。 可他们,就是不给。 在他们看来,这钱留着买擦屁股的草纸,都比扔给那群村民来的值。 同情什么的就算了。 陈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之所以有心想帮柳庄,也是有一份自己的私心在。 ‘切,老子拼死拼活你就给五两,你闺女都给十两!’ 陈行撇撇嘴,倒是看向御史随行的那些人,有些纳闷。 这些人怎么都看着呆呆的。 …… 是夜,县衙后堂。 正厅内,明明长相周正,但偏偏有一股獐头鼠目气质在的周御史坐在首位,黄达作陪,其他佐官相伴。 陈行当然也在。 “周大人为国操劳,实在是辛苦啊……” 黄达说着场面话。 那头周御史不等他说完,就不耐烦道:“不辛苦不辛苦,赶紧让人好酒好菜都端上来,对了,歌舞呢!赶紧安排……” ‘这厮怎如此不顾体面?’ 黄达目瞪口呆。 就连旁边用以调和气氛几个师爷也是面面相觑。 听闻周御史喜爱诗词之道,为此他们可是精心准备了好几首诗词,就等着一会气氛合适展示一二。 没成想,这御史竟然…… 黄达无奈,只得让人安排。 没多大一会,一桌子美味佳肴就摆在案上。 一个个临时从青楼拉过来的柔美女子,也走向堂内开始翩翩起舞。 “好!好!好!” 周御史咧着嘴拍手大笑,然后抓起桌子上一只肥美的肘子就往嘴里塞。 一边塞,还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跳舞的女子。 片刻后,风卷残云般将面前吃食打扫干净,周御史更是让人将最漂亮的两个女子唤到身前。 搂在怀里就开始肆意妄为。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这……这成何体统……” 一众官吏掩面尴尬。 就连爱画小皇图的黄达都有些面红耳赤。 他都关着灯! 陈行也不在意,只想着这狗御史离开后,就可以开始他的捞钱大计。 百无聊赖间,忽然看到对面柱子后,露出半张俏丽的脸蛋。 正是黄玲儿。 两人对视,黄玲儿看见自己偷瞧被发现,脸蛋微微一红。 贝齿轻咬,美目流转间,说不出的万种风情。 你跟你爹,真对得起你家的姓! 陈行也有些意动,正想着起身偷偷离开。 忽然听到酒杯碎裂的声音。 只见周御史目光灼灼看向柱子后只顾着跟情郎暗送秋波的黄玲儿,再侧头看了看身边虽然柔媚,但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两个青楼女子。 当即伸手把她们推开。 “你,过来陪本官!” 周御史眼神好的吓人,此时早已入夜,屋子里即便有灯火照明,可柱子那边却是阴影一片,然而他还是看清了黄玲儿的脸蛋,以及那十分不正派的身段! 黄达醒过神,连忙起身赔笑,“小女无状,惊扰大人了。” 说着扭头怒视黄玲儿,“还不赶紧退下!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胡闹!” 老黄这人当官绝对称得上一句狗官混账,但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却是打心眼里的心疼。 他可做不出拿自己闺女去侍奉上官的事。 不断眼神示意,让闺女快走! 可惜,周御史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过她。 阴沉道:“黄大人,让你女儿陪本官吃个酒,就如此不愿吗?看来本官是得在庆宁好好查一查,看一看了!” ‘混蛋啊!’ 黄达脸上挤出笑,顾不得体面,匆匆走过去低声道:“大人莫急,大人莫急,下官再拿……再拿这个数!” 用袖子遮着,伸出五根手指。 周御史猛然起身,抓着他的手阴笑道:“钱跟你闺女,我都要!” “你!” 黄达错愕片刻,咬牙威胁,“周大人莫要欺人太甚,我手上可有你我来往的书信,不要逼得大家鱼死……网破……啊……” 周御史五指微微用力,黄达只觉得手腕像是被铁钳夹住一般,疼得他大汗淋漓。 ‘这厮哪里来的这般气力!’ 黄达心中大震。 倏地,一只手扼住周御史用力的手,周御史没防范,直接被扯开。 “卑职仰慕大人已久,斗胆敬大人一杯酒……” 陈行笑呵呵举起酒杯。 周御史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冷笑道:“不入品的武夫,也配跟我敬酒?滚!” 而后怒视黄达,“要么让你女儿过来陪本官吃酒,要么本官割去你的前程!叫你在庆宁街头要饭!到时候你没了县令的官职,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护你女儿!” ‘这姓周的真是疯了!’ ‘他就不怕我拉着他一起死吗?’ ‘难道真得……’ 手腕剧痛,让他连沉下心,去思虑的空闲都没有。 其实只要他恢复镇静,立马就能醒悟过来,这话纯属扯淡。 他一个御史,有巡查督导大权不错,可你既不是吏部堂官,亦不是内阁阁老,凭甚夺他七品县令的官职? 就是他有罪,也得押送回京城,由三司会审后,递交内阁批准才行。 可惜,养尊处优的他此刻满脑子都是疼痛,神智恍恍惚惚,连思虑的力气都没有。 “不要欺负我爹爹,我……我陪你吃酒……” 黄玲儿万分后悔今夜过来,此刻红着眼哽咽说道。 “对对对,你过来,我就不欺负你爹。” 周御史高兴的蹦一下,伸手击掌万分得意。 在其猥琐的视线下,黄玲儿一步步走过去。 旁边依旧端着酒杯的陈行也是有些恍惚。 “不能阻止……” “要不然自己就没前程了……” “左右不过是一个女人,没必要为了她得罪御史……” “嗡!” 识海中轮盘一震! 哗啦啦铜钱落地声在脑海里碰撞不绝。 陈行猛然昂首,眼神复归清澈! 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为了前程就甘愿委屈求全,低头做人? 三天前他见黄达时,心里想的可是此官甚肥,万不得已时,劫了当盘缠甚好! 怎么见了这个周御史,就开始畏缩了? 这个周御史,有问题! 第13章 你管破片手雷叫异果? 后背惊起一身冷汗。 陈行想都没想,抓着黄玲儿的手往后窜。 站在院子里回头望,只见满屋子人或站或坐,都低着头神情恍惚,嘴里各自念叨着乱七八糟的话。 “有辱斯文呐……” “我只能委屈女儿了……” “御史大人的话不能不听……” “……” 摇头晃脑,犹如一具具失了魂魄的躯壳! 先前陈行自己也在堂内,还不觉得什么,此时站在院子里回头看,明明该是暖黄色的灯火,竟然泛起诡异绿光。 薄薄一层映着厅堂,仿佛幽冥大殿似得,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世界,有摧山倒海的武者,有御气长空的道人,有舌灿莲花的佛徒,自然……也有惑人心智的妖魔! 陈行通过记忆里得知,这些可不是什么话本戏曲里的角色,而是实打实真实存在的! 面前的周御史,只怕已然不是人了…… “一个不入品的武夫,也能破我神通?” 陈行压根就没看清对方是如何行动,眨眼间便走出了堂内。 离自己更是只有三丈! 实力差距可见一斑! “陈……陈……” 黄玲儿此时醒过神,下意识抱住陈行的胳膊,身子不住的颤抖。 说实话,胳膊上传来的感觉很棒。 但眼下怎么看也不是享受的时候。 甚至对方抱着自己胳膊,让他连刀都拔不出来,十分累赘。 “走!” 陈行怒吼一声驱赶她,眼神却是一下都不敢离开周御史,生怕一个眨眼,对方就闪到自己面前。 黄玲儿却还以为对方是让自己先逃,心中情绪激荡。 结果没等她开始感动,嫌她麻烦的陈行干脆一脚踹在屁股上,给她踹飞出去。 周御史似笑非笑,瞥见他按着刀柄的手,呲牙一笑。 那口中,哪里还是人齿? 满口细密,根根尖锐如同锥子,上面更是泛着绿油油的寒光。 而最让人心悸的是那两颗大门牙,与下颌两颗偏小些的厚齿对齐,开合间发出的咔咔声,让人骨头都发酸! “嘿嘿……我会把你一点一点吃下去,你会亲眼看到自己骨头被我咬碎的声音……” 周御史起了猫抓老鼠的戏弄心思,一步一步缓缓上前。 陈行心头一转,当即运起内力,装出大汗淋漓的模样,更是仿佛被吓坏一样,蹭一下抽出长刀护在身前。 见到这一幕,周御史满嘴尖牙往后一咧,露出快意的笑容。 它最喜欢看到人族临死前无力的反抗…… “且慢,我有宝物,你放过我,我给你。” 陈行‘惊恐’开口,一副怕死的模样。 周御史一眯眼,想起对方不受自己法术影响的状态,于是谨慎开口,“什么宝物?说来瞧瞧……” “百年铁精异果!” 陈行咬牙道:“我祖上救过一个道士,道士为了报恩给了我家一枚铁果,只要入品武道,淬炼身躯后便可服用。 食之可以身如坚铁,神魂永固。我还没入品,吃不下去,但也时常佩戴,所以能不受你所惑。” 世上竟有如此奇珍异果? 周御史磨着牙思索,片刻后猛然怒吼,“撒谎!” 诈他一诈! 一直关注它反应的陈行当即露出一副心虚的表情。 察觉到这一点,周御史开怀大笑,“人族奸诈,果然如此!” 眼看他要过来,陈行一咬牙,故作恼怒道:“我说!这铁果不是一枚,是三枚,一株三果,三果同食,这才有效用。我给你,你放我走……” 难道真有所谓铁精异果? 周御史隐隐有些相信,毕竟他自己本身就是吃了一颗百年红丹果才有如今这份实力。 “拿来我瞧。” 陈行也不迟疑,假装从怀里掏东西,实则是从轮盘空间里取出一枚破片手榴弹。 此时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拉开引信扔过去。 周御史不防,一定能炸它个措手不及。 但陈行想了想,总觉得它已经不像是肉体凡胎,最好还是三颗一起,能骗他入口最好! 它接过破片手榴弹,观察着上面奇异凹槽,的确不像是寻常之物。 “胡说,这东西半点灵气都无!” 周御史怒喝。 “那个道士说过,此物三颗一同入口才会有效力,这叫神物自晦,奇异不显。” “把另外两枚扔过来!” 陈行没有犹豫,又是一枚扔过去。 “还有一枚呢!” “你当我傻吗?你发誓放我走,不然我毁了这异果也不给你!” “好!我铁齿发誓,你若是给我异果,我便放你走,否则不得好死。” 周御史心中一凛,还好刚刚没急着动手,这小子竟然有手段毁坏异果,旋即又开始冷笑,誓言有个屁用,拿到三枚异果就吃了他! “好了,我这等大妖说话一言九鼎,你交出异果,我放你走。” 妖? 陈行眯了眯眼,在怀中将最后一枚异……啊呸,是破片手榴弹拔掉引信,然后猛然扔过去。 同时一边怒吼,一边往旁边狂窜,“你当我傻吗?你一定不会放过我,看我毁了这枚异果,你休想得到!” 这话纯属忽悠。 反正第三枚已经扔过去,三枚爆炸的威力一定不小。 只是如果能骗对方入口,那当然更好。 周御史此时已经被空中那枚冒着烟的‘异果’吸引,捏着其他两枚‘异果’心中犹豫,这就差最后一枚…… ‘我满嘴尖齿什么都咬得穿!自身更是能免世间百毒,大不了先含在嘴里看看有无奇异再说!别真错过了这等机缘。’ 看似漫长,实则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周御史只来得及有这一个念头,就扑向半空中的‘异果’,同时还将剩下两个‘异果’一同塞进嘴里。 拎着黄玲儿窜到远处的陈行,刚回头,就看到半空中,周御史嘴里含着两枚破片手榴弹,张嘴接住了第三枚…… ‘烫烫的,可还是没有灵力流转啊……’ 这是周御史妖生的最后一个念头。 “轰!!!” 剧烈爆炸过后,陈行有些不忍直视,走过去查看,然后就在破成碎片的衣物下,看到了一只没了脑袋,但仍有六尺长的黑毛大鼠。 不带尾巴! “不是哥们,你真吃啊……” 第14章 坐好! 一个时辰后,被鼠妖法术迷惑的众人醒过来。 包括那些原本被迷惑的御史队伍随行人员。 一群官吏交流一番,这才明白。 今日午时,他们在南屏山遇到了鼠妖,御史大人直接被啃食吞下,随行其他人更是被妖术所困。 这才有了今日局面。 至于那三枚破片手榴弹,也被陈行用祖上救过道士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 “陈行,你立下大功,本官一定会上奏朝廷,替你请功……” 黄达心有余悸,冲陈行面前说道。 今日要不是他,自己这些人怕是一个也活不了啦。 “这哪里是属下一人的功劳。” 陈行看着满屋子的官吏,肃穆道:“分明是诸位大人、同僚察觉不对,在黄大人的安排下,试探出这妖物冒充御史大人的事实。 而后众人齐心协力,凭借属下献出的祖传伏火雷,才将妖物消灭!” 黄达眼前一亮,其他人亦是纷纷神色一振。 此子……有前途! 独吞灭妖功劳? 用脚趾头去想也不可能。 他一个捕头,连个官都不是,哪里来的权利上奏朝廷? 出了庆宁县,谁认识他啊! 与其被人偷偷摸摸做手脚,不如光明正大,大家一起分润了功劳。 还能得到这些人的人情。 黄达越看陈行越满意,一时间甚至动了招为女婿的主意。 可一想到对方只是个捕头,这才打消念头。 殊不知,陈行虽然没有女婿之名,但已经有女婿之实了。 这个念头要是让陈行知道,他只会嗤之以鼻。 毛线的女婿。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可是他的行事准则。 “好!本官果然没有错看你,公忠体国,赤子之心!” 一群人转忧为喜。 片刻后,一骑从庆宁县城奔出,带着众人商量后的措辞急报,递交州府。 涉及妖物,甚至还谋害了巡察御史。 怕是这丰州今年以来最大的案子了! 不过所幸,妖物已经伏诛。 …… 子时,陈行疲惫的回到自己小院。 这一天下来,着实让他疲惫不堪。 同时因为鼠妖的刺激,更让他明白过来这个世界的危险,想要搞钱抽奖的念头愈发浓烈。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是个机会,明天就去找老黄……” 心中想着,他就躺在床上准备睡下。 可耳朵微微一动,就听到院门被人推开的细微声音。 陈行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他忙了一天,身心疲惫,很合理吧? 所以忘了栓门,也合理吧? 当然不可能是故意给某只偷腥的小猫留门! 他正经人来着…… “陈行,我睡不着,害怕,我想来见见……” “上来吧。” “不是!” 黄玲儿满脸通红,“我只是想见见你,不是为……” 两人对视。 陈行挥手灭掉灯火,给了某个口嫌体直的小猫一个台阶。 黑暗中,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而后便是清香入怀。 “坐好!” “……” “扶好!” “……” “跪好!” “……” 半个时辰后,黄玲儿红着脸准备离开。 没成想却被陈行一把拉住小手。 “我得回去,不能在这过夜……小帘她瞒不了太久,要是被父亲发现……” 黄玲儿声若蚊蝇。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陈行撇撇嘴。 此刻的他无比正直,一丝杂念都没得。 忘了什么? 黄玲儿抿了抿唇,犹豫着凑过来。 陈行瞪大眼,摸了摸脸。 我不是这个意思! 翻个白眼,“我是问你,还有钱吗?” 吃干抹净就想走,真下头。 果然不能跟你太熟,这才两次,就没有上一次那么规矩了。 “钱?” 黄玲儿呆住,好一会才从腰间取出荷包,“倒是还有一些,只是我不爱存钱,上次给的十两已经是……” “要大气!瞧你小气巴拉的样。” 陈行拽过荷包,倒出来一看,都是些碎银子。 估摸着能有个一两? 穷鬼。 早知道刚才不那么卖力了。 “走吧走吧。” “你需要钱吗?” “当然。” 黄玲儿柔柔询问,“用来干什么啊?” “男人的事少打听!” “……” 打发走黄玲儿,无人打扰的陈行这下终于可以安心入睡。 而一刻钟前,衙门后宅。 黄达一身便衣,来到女儿门前,轻声道:“睡了吗?” 房间里头的小丫鬟小帘满嘴点心,嘴巴鼓鼓囊囊,像个松鼠似得,此时被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看着桌子上的烛火,心里暗暗后悔。 ‘早知道就该把烛火吹灭的!’ “要睡了。” 小帘努力咽下好吃的薄云糕,模仿着小姐的声音回应。 黄达也没细听,安慰道:“今天吓坏了吧?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吩咐下人去做。” “嗯。” 见自己闺女没事,黄达这才松了一口气。 默默走到自己房间,看着亡妻的灵位,不由得感慨。 “咱们的玲儿还是那么乖巧听话,贤淑安分……” “不枉我不续弦,不纳妾,就怕她被人欺负。” “今日为夫遇见一个年轻人,若是单凭相貌来看,与咱闺女倒是般配。可惜只是个捕头……没有功名在身,即便我想扶持也无从下手。” “身上更是没有半点武艺,除了有些小聪明,敢拼敢搏以外,再无优点。实在不是女儿良配啊……” 他还在这感慨,殊不知自己心心念念的宝贝,都快成陈行的形状了。 念叨完,黄达坐到床铺前。 犹豫良久,他默默拿出了自己绘制的妙图集。 众所周知,男人突然遇见急事时,会压力过大。 这时候适当的放松是很有必要的…… …… 一处大宅里。 赵飞龙坐在木椅上,面前躺了一地的人。 细心之人就能发现,这些人中身份各不相同。 有的是颇有产业的豪商,有的是衙门做活的书吏,彪形大汉,千金小姐…… 他们就这么随意躺在地上,时不时响起阵阵鼾声。 这里面,就有隔壁梓安县首富之女。 以前这位小姐多看不起自己啊,那厌恶的眼神他到现在都不忘了。 可现在呢? 想起她一刻前那般丑态,流着哈喇子匍匐在自己脚下求自己的模样,赵飞龙心中就万分畅快。 倏地,一道破风声袭来。 赵飞龙两指夹住一枚飞刀。 平静取下上面的纸条。 【鼠妖作乱,恐引巡检司关注,暂停交货!】 第15章 铜钱轮盘,第二轮! 陈行目前手里的钱有六两零几钱。 其中五两是黄达这狗官给的赏赐,一两是黄玲儿给的疏通费。 这么看来,老黄一家还真是自己的财神爷。 于是一大早,他就去钱庄给统统换成铜板,准备更新轮盘。 怀揣铜板,他径直坐到路边一家早点摊上。 “陈爷,您来点什么?” 中年商贩点头哈腰过来。 “豆腐脑。” “得嘞,我多给您来点糖。” “混账!” 陈行瞪眼,“豆腐脑哪有吃甜的?异类!要咸的,再来六个烧饼,两碟咸菜。” “哎……”商贩无奈点头,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悲凉。 哪有人吃咸豆腐脑啊!那能吃?我的手艺这下算是让糟蹋了…… 陈行吸溜着咸香的豆腐脑,一手却是揣在怀里,按住铜钱。 他现在轮盘上还有两次谢谢惠顾跟柯尔特没抽。 按照轮盘的规则来说,接下来最好的结果就是直接抽中柯尔特,然后更新轮盘。 最坏的结果就是先把两次谢谢惠顾抽了,然后最后一次抽柯尔特手枪,再更新。 想到上一次神抽,于是他默默在心中祈祷。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我愿意从今以后我前女友们吃泡面没有调料包,来换取我一次神抽!阿门!’ 【叮~】 【柯尔特手枪:附带一个弹匣(12)发】 ‘感谢我伟大的前女友们!’ 陈行心怀感激,虔诚感恩一番后,美滋滋抚摸着怀里熟悉的钢铁构造物,而后将其放在轮盘空间里。 【本轮物品抽取完毕,轮盘更新!】 【距离晋升白银轮盘还有四轮!】 【轮盘更新完成。】 【消耗两千文铜钱,可以抽取一次。】 【刀谱·叠浪十三刀:修至大成可以叠加十三倍威力,刀势凶烈,神鬼易辟!】 【谢谢惠顾。】 【一甲子内力。】 【谢谢惠顾。】 【DM-31攻坚手榴弹一枚】 【谢谢惠顾。】 【三十年练刀经验书一本(任意刀法皆可使用)】 【谢谢惠顾。】 【十年练刀经验书两本(任意刀法皆可使用)】 【谢谢惠顾。】 ‘两千文?’ 陈行脸色一变。 第一轮时,一千文抽一次,他总觉得定价太低,毕竟随着自己实力地位提升,挣钱只会越来越简单。 可现在看来…… 不过看到第二轮的物品后,他还是觉得物超所值。 现在手里还剩下五贯钱多一点,能抽两次。 ‘抽!’ 【谢谢惠顾。】 ‘再抽!’ 【叮~】 【一甲子内力。】 随着一股暖流在丹田处奔涌出现,陈行只觉得自己像是泡在冬日的温泉中,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而随着内力逐渐合流,这种感觉才悄悄退去。 再次抬眼,他竟然发现自己原本就出色的眼力变得更为恐怖。 他甚至能看到十丈外一只苍蝇的振翅频率。 不止如此,空气中各种味道涌入鼻腔,无数杂乱声音也涌入耳中。 足足过了好一会,他才适应。 ‘难道是量变引起了质变?’ 陈行猜测,过多的内力直接改造了他的身体,五感大幅度增强。 “是时候找老黄谈项目了……” …… 衙门后堂,黄达将正在品读的书放在一旁,笑道:“有事?” 陈行肃穆拱手:“属下昨夜辗转难眠,为大人担忧至方才,实在是心忧到不行,这才斗胆来见大人。” 辗转难眠? 黄玲儿表示臭不要脸! “为本官担忧。” 黄达诧异,“你且说来。” “周御史之事后,朝廷势必会再派一位御史巡察考核,属下知道大人为官清廉,一身正气。 可朝堂黑暗,属下也晓得一二。 即便是大人,怕是也只能和光同尘。” 陈行一脸为了黄达着想的模样,叹气道:“想必为了满足那周御史,大人怕是已经耗尽家财,如今再来一位……属下实在是担忧大人的前程。” 闻听此言,原本好奇的黄达脸色微微一沉。 陈行说的一点没错。 他现在的钱,不够再去打点一位御史了! ‘此子看来果真是对我忠诚,如果不是时时刻刻站在本官立场想事,如何能看到这一点?’ 黄达微微有些感动,哪怕是他,眼下想的也是如何应付着鼠妖之事,而陈行已经想到此事过后了。 “有心了。” 黄达叹气一声,从不轻易在下属面前流露情绪的他,此时也是有些恍惚,“可事已至此,奈之如何……” “属下有大事要报!” 陈行沉声开口,“属下近日明察暗访,查出庆宁县城境内有两家势力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百姓深受其苦,却不敢来衙门告状。 属下请大人下令,即刻整顿县内风气,将这两家鱼肉百姓的混账势力,即刻肃清!” 黄达不傻,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青虎帮,黑水会! 联系前言不难猜出,他的意思是打掉这两家,取其财货! 黄达深深看了一脸忠诚的陈行,缓缓摇头。 “属下能斩赵飞龙、许强!” 陈行怕他不信,干脆抽出一柄短刀,伸手抚去,刀刃直接翻卷。 “属下苦练武艺,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昨日受鼠妖刺激,这才武道精进。眼下已然不惧此二贼!” 见此,黄达眼皮一跳,原本不以为意的念头也开始升腾。 仔仔细细打量陈行片刻后,竟是说出一句话,“你难道不晓得,赵、许二人月月给本官上供吗?” 陈行抬头呲牙一笑,“养鸡食卵,岂能比得上杀鸡食肉? 大人调走便在数月之内,何苦留下这两只肥鸡与旁人?” “那你可知,这庆宁县衙上上下下,乃至你手下那些捕快白役,不少都跟其关系匪浅?” 黄达笑的意味深远,“你让他们在你身后呼喝助威行,让他们在你身边吹捧奉承也行,可是要带他们去铲赵、许……” “如果属下说,这些属下也猜到了呢?” 见此,黄达猛然起身,看了陈行不似在玩笑,来回踱步片刻,咬牙道:“本官小看你了。你当真有把握?须知赵许两家盘踞多年,若是打虎不死,怕是庆宁再无宁日! 届时动静闹得太大,本官怕是连拿钱疏通门路的机会……都无了。” “大人。” 陈行昂首,笑得灿烂。 “我观此二人不过是插标卖首,岂配称虎?” 第16章 霸气侧漏,找死! 后衙大院。 “头儿,召集咱们来作甚?” 张武笑呵呵询问。 看着院子里众捕快,陈行眯眼道:“我其实一直都在偷偷习武,直到昨夜鼠妖之事,这才突破玄关。现在已经是一流武者了。” 其实凭他现在的实力,加上柯尔特在手,怕是十个一流武者也不是对手。 什么? 一流武者?! 竟然藏得这么深…… 众人震惊,一时间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将他们的表现尽收眼底,不等他们拍马屁,陈行就厉声喝道:“本捕头早有心为民除害,只是以前武功未成,贼寇势大。 现在武功已成,自然无需再忍。张武、李北林,你二人立刻带领其他人,去收集赵、许二贼以及其帮会的罪证来,若是有百姓愿意状告他二人,就给我立刻带回衙门。 这次,我要彻底灭了青虎帮跟黑水会!” 言语猖狂,将一个猝然武道精进的武夫表现的淋漓尽致。 张武与李北林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神中的无奈。 赵飞龙与许强可是成名已久的一流武者,你这才刚突破就要动人家? 真以为凭着捕头的身份,加上刚突破的一流武者实力,就能摆平庆宁县? “县尊大人可曾……” 张武犹豫询问。 “这等小事,何须大人过问?” 陈行神色狂傲,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架势。 李北林苦笑道:“如此大事,还是让大人知晓为好,不如去禀报县丞,由他来定夺?” 陈行闻言勃然大怒,“我刚去见大人,得知大人被鼠妖之事惊扰心神,此时已然卧病不起。 再者说,此二贼为祸庆宁多年,将其铲除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更是我等职责所在!” 噌一下抽出腰间牛尾刀,随手将院中一方石桌劈作两半。 “尔等如此推诿,难道是觉得本捕头还跟以前一样好说话吗?再不听令,形同此桌!” 看着那厚重石桌被一刀两半。 众捕快纷纷后脖颈发凉。 在其威逼下,只得听令离去。 …… 未时,鱼味酒楼,二楼包间。 赵飞龙与许强彼此对坐,身后各自站着三四个凶神恶煞的壮汉。 原本彼此仇视的两家,因为陈行这一手突然袭击,也不得不走到一块。 “这混蛋疯了吗!?就算是突破了一流武者,如此年纪又能有几分内力?他以为自己是入了品,成了通脉境吗?当真是猖狂!” 许强一拍桌子,扫帚眉狠狠拧在一块。 对面赵飞龙脸色也不大好看,沙哑道:“藏得够深,上次竟然没发现。既然咱这位捕头是一流武者,那价码自然跟以前不一样,我已经……” 话没说完,就见赵飞虎匆匆进来。 “大哥,去送钱的人被挡在门外,钱也没要。” 话音刚落,吴青亦是匆匆而来,看了眼许强默默摇摇头。 “不要钱,那就是想要咱的命了。” 许强气极反笑,抓起一把鱼生塞进嘴里,仿佛是在嚼陈行的骨头似得。 “再等等,咱们的人不见,衙门的人他总得见吧……” 赵飞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张县丞?” 陈行打开院门,看着胖乎乎,一脸和蔼的中年人,笑道:“您怎么来了,请进请进……” “正巧路过,来看看你。” 张波跟着进院,在墙下的石凳上对坐。 “陈行,你也是一个捕头了,怎么还住这种地方?就没想着换个大点的院子?” “嗐,这不是没钱嘛。” 陈行回应的洒脱。 张波哈哈一笑,故作生气道:“论年纪,我比你父亲还大两岁,当初你父亲在世时,我可是与他经常喝酒,你叫我一声叔都是应当的。遇见难事,为何不跟我说?” 说着就递过去一张房契。 陈行瞥了眼,竟然是西城一处四进大宅院! 他住的地方在东城,人贫地穷房也贱,但西城可不一样,住的都是富商大户。 这宅子,少说也值五十贯! “县丞大人,您有事就直说吧。” 见他没有顺水推舟的叫自己叔,连房契也没拿,张波不禁心中一凛,“陈行,我听闻你要查青虎帮跟黑水会?” “已经在查了。” 陈行不咸不淡回应。 见他如此态度,张波心中一恼,“此事为何不报?县尊大人抱病在床,你也该报与我知,怎么能随意行动?” “捕头抓贼,天经地义。既然县丞大人如此说,那就当我现在禀报了。” 桀骜不驯! 张波怒喝道:“此事事关重大,稍有差池便会让庆宁动荡不止,我令你立刻停下,不准再查。” “县丞大人如此维护,莫非收了赵、许二人的黑钱?” 废话! 当然收了! 县太爷也收了! “胡说八道。” 张波瞪着眼,“我只是不忍看庆宁动荡。”说着语气一软,一副长辈模样苦劝,“我知你年轻气盛,可凡事不能一味胡来,如此蛮干,只会坏了庆宁大好局面……” “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陈行睥睨不屑,“在下直管上司乃是庆宁县尉,如今县尉空缺,自然是县尊大人亲领,县丞大人负责文书、仓库之事已然繁重,查贼抓贼的事,就不劳县丞大人了。” 自上一任县尉死后,这位置便空缺到现在。 而上一任县尉,正是陈行这具身体的父亲。 要不然,就冲他这性格,哪怕是散尽家财,也不一定能当上捕头。 “你!” “好!” 撂下两个字,张波怒气冲冲,抓起房契就转身离开。 …… 鱼味酒楼,二楼包间。 听到手下来汇报,房间中气氛顿时有些压抑。 “什么?!” 许强瞪着眼,“他连县丞的话都不听?!” “硬气,好一个傲骨不屈的捕头,果真是……霸气侧漏。” 赵飞龙重重放下酒杯,眼中精光一闪,“找死!” “软的硬的都不行,现在怎么办?要不……” 许强眼中精光一闪,伸手在自己脖子上狠狠比划一下。 “这种事做多了,总觉得不妥。毕竟也算是朝廷的人。”赵飞龙迟疑道:“而且我总觉得那位县太爷,病的过于蹊跷。” “一个捕头而已,算什么朝廷的人!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暗地里宰了他,县令那边多给一份,料想他不会多说什么。” “容我想想,再想想……” 第17章 我宣布,你们被我包围了 接下来两天时间,陈行带人专挑青虎帮跟黑水会的店铺逛,找茬封店的理由更是一个比一个奇葩。 简直就差在脑门上刻着找事俩字。 不过因为两个帮派终究是盘踞庆宁县多年,积威太深,以至于许多受到欺负迫害的百姓,并不敢站出来指正。 这些倒也在意料之中。 但他就是要做出一副骤然获得一流武者实力,开始狂妄自大的形象来。 “头儿!” 张武匆匆走进班房,只见陈行一手托着一块嫩豆腐,一手拿着一根细针,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有事?” 陈行神情专注,拿着银针的手很稳,正不急不缓的在豆腐上划动。 “有线索了!” 听到这话,陈行微微眯了眯眼,继续用针描着豆腐。 “属下得到线报,今晚子时青虎帮跟黑水会要在泗水码头南边的老虎林做一场交易,是各个村子里暗中劫掠的十个少女。” 张武一脸苦大仇深的摸样,“这群畜生!因为要从泗水码头把人运走,而两家又有些摩擦,因此赵飞龙跟许强会亲自出面完成这次交易。好机会!一旦能当场抓个现行,便人证物证俱全了……” 陈行没吭声,依旧不紧不慢的描豆腐。 张武话锋一转,担忧道:“如此一来,虽说是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可赵飞龙跟许强都在,两个一流武者,怕是咱们应付不来……” “怕什么?” 陈行把豆腐放在桌子上,冷笑道:“就算抓不住他们让跑了,可只要能当场固定罪证,便能将他二人打成逃犯,届时没了两个帮派当拥簇,他二人也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 “属下是怕他二人狗急跳墙……” “怕什么!多带人手就是,张武你亲自去挑人!就不信他们还敢杀官差不成。” “那属下……” “嗯,去准备吧。” 张武匆匆离去。 陈行转动豆腐,让其中一面冲着阳光。 只见原本平整光滑的豆腐在阳光映照下,一条条比头发丝还要细腻数倍的纹路浮现。 三七分,背带裤,打篮球。 动作活灵活现,颇有故人之姿。 “终于露出鸡……咳咳,马脚了……” …… 夜半子时! 陈行领着张武等十个捕快,以及二十来个白役,悄悄潜入老虎林。 “应该就在前边不远处。” 张武额头上满是汗珠,小声开口。 瞥了他一眼,陈行没吭声。 很快,一行人来到林子中心。 可四下寂静,哪里有什么交易在。 不等陈行开口,一道声音从树上幽幽传来。 “陈爷,幸会啊!” 一道人影从树上跃下,重重落在地上竟是踏出一个坑来。 正是赵飞虎! 同时四周一道道火把举起,一个个凶神恶煞,拎着刀的刺青大汉从四面八方出现。 圈套! 陈行双眼一眯,“就你一个,怕是还摆不平老子。” “再加上我呢?” 赵飞龙捏着两枚核桃,慢悠悠从人群中走出,“我这些年脾气好了很多,不想动不动就杀人,可实在耐不住……有人找死啊!” 陈行撇撇嘴,“加上你,怕是还差点意思。” “我觉得够了,不过是初入一流,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 赵飞龙眼睑低垂,阴骘道:“不过为了以防你逃走……许会首!” 另一边,又是一群人马出现,为首正是腰腹缠着黑蛇刺青的许强。 “现在,陈爷。” 赵飞虎阴笑道:“够了吧?” 陈行没搭理这个小卡拉米,冲赵飞龙笑道:“想好了,真要袭杀官差?” “错!不是袭杀官差。” 赵飞龙冷笑一声,“陈捕头夜下追凶,追至老虎林与凶徒同归于尽。” “如何?这个理由是不是很熟悉?” 赵飞虎哈哈大笑,“你那死鬼老爹,咱们的上位县尉大人,不就是这么死的吗?!此时此刻,当真如彼时彼刻啊!捕头追凶,暴毙城外,听着多么的顺耳啊!哈哈哈!” 他原本以为这话说完,对方会恼羞成怒。 谁知道陈行只是挠挠头,一脸无所谓。 废话,原身死了爹,跟他一个穿越者有屁关系。 搞钱才是正事。 不过嘛……替他报了仇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 顺手的事。 “这说法,总觉得还差点意思。” 陈行摩挲着下巴琢磨道。 “所以,跟随陈捕头一同追凶的捕快与白役们,会出面证实我说的话。” 赵飞龙盯着毫不在意的陈行,心中微微一沉。 捕快白役? 陈行回头去看张武。 只见张武以及这些战战兢兢的捕快白役都一脸茫然。 等等…… 茫然? 这表情不对吧! 都这时候了,狼人还不跳? “赵爷说的是,我们可以作证!” 声音从一侧传来。 扭头看去,只见李北林带着几个捕快衙役,阴笑走出。 好家伙,你这浓眉大眼的才是狼? 那为啥是张武窜出来说老虎林的事? “混蛋!原来你是故意把消息透露给我,我还以为你是给我让功劳,没想到……” 张武愤怒看向李北林。 哎,原来是个让人当枪使的傻孩子。 “得,齐活了。” 陈行拍手,示意所有人看向他,“我宣布,赵飞龙、赵飞虎、许强三人,意图袭杀官差,罪大恶极!此刻已经被我包围了,现在弃械伏地,可免一死!” “你被吓傻了?” 赵飞龙拧眉道,“你一个一流武者,我们有两个,还有三四个二流武者,其他的三流好汉更是有十几个。就凭你跟这些个凡夫,也……” “赵飞龙。” 打断他的话的竟然是许强,只见许强从腰间抽出两柄短叉,冷冷道:“今晚的废话够多了。” “既如此,那……” 赵飞龙点点头,旋即下一秒脚步重重一踏,手中核桃被其掷出来,一枚直取陈行咽喉,一枚则是奔着下三路,同时身形随之而动,饿虎扑食般撞向陈行。 另一边,许强亦是身形飘忽,犹如鬼魅般无声掠向陈行。 锋利的短叉直取陈行后心! 看到这一幕,赵飞虎心中只觉得无比爽快。 被对方两次折辱,身为青虎帮二帮主的他何时受过这气? 还有能比亲眼见到对手惨死更美妙的事吗? 然而这时,一道声音悠悠响起。 “太慢了……” 第18章 升官,发财 明明挤满了人的林子里,此刻寂静无声。 赵飞虎看着面无表情的陈行,被吓得额头冷汗密布。 就在刚刚,原本就要被赵飞龙、许强两个一流高手夹击的陈行,只是随意一侧身,就躲过了那两枚核桃。 右手往前一伸,那攻势凶猛的赵飞龙竟好似自己把脖子递过去一样,轻而易举就被捏住了咽喉,然后……咔嚓! 同时陈行连看都不看,左手也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只听一声雷鸣,偷袭的许强就倒在地上,脑后更是被炸出一个大洞。 “陈……陈爷,我还给你送过礼呢……” “亢!” 又是一声枪响,赵飞虎眉心一个黑洞湍湍流血,脑后与许强一般无二! “弃械伏地者免死。” 陈行的声音犹如深夜中索命的无常。 局势转瞬颠覆。 沉默片刻,四周被吓坏的壮汉们纷纷丢下刀,跪在地上。 “嘿嘿,骗你们的,弃械也得死。” 陈行抽出牛尾刀,身形如鬼魅一般,开始肆意屠杀。 这些人都是两个帮派的骨干老人,亦是中层头目好手,他们不死,陈行就算靠威势压得住他们,也防不了他们欺上瞒下。 很快,这群汉子就只剩下一个人。 正是跟着许强过来的光头吴青。 此时他满脸血污站在一地尸首中,望着轻描淡写的陈行,喉头几度翻涌依旧没有挤出来半个字。 “刺儿我都拔干净了,你有没有本事接手这两个帮派?” 陈行歪着头询问。 也多亏赵飞龙跟许强谨慎,把帮里能打能拼的好手都带来,为的就是狮子搏兔。 可惜,他们不知道,自己搏的是一条恶龙。 反倒是给陈行省下不少事。 吴青知道,他此刻但凡说出半个不字,旁边的尸体就是下场。 扑通一声,他跪在地上,膝行至陈行面前,“爷发话,我一定行!” “行,明个我会给你补充几十个人手,从今以后庆宁没有青虎帮跟黑水会了。” 这几十个人是哪里的,什么人,吴青一概不问,只是把头深深低下。 “是,爷!” 陈行转过头,看向早就被吓傻的李北林一行人。 喃喃道:“青虎帮与黑水会,在老虎林火并,本捕头带张武、李北林众人前往调停,然未能控制局势,二帮人马死伤殆尽。 捕快李北林等……殉职。” 张武此时再傻也明白过来,这是陈行逼着他,交投名状了。 一咬牙,他抽出牛尾刀怒吼道:“招子都放亮!跟着头儿才有前程!” 说罢率先冲向李北林。 其他人纷纷醒悟,一咬牙,亦是跟着冲杀过去。 “头儿!饶了我,我不敢了!” 李北林一边抽刀抵挡,一边高声哀求。 可惜陈行压根不搭理,而且有他在,这些人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很快,在陈行拉偏架的情况下,战斗迅速结束。 惨淡月光下,林子里一地尸首。 “对了吴青,黑水会每月给县令以及其他人的上供账本,有吧?” “有!” …… 鱼味酒楼,二楼包间。 身着便服的县尊大人身体康健,为了庆祝这一喜事,陈行做东,请了包括县丞在内的一众官吏为之庆贺。 “哎,本官生病这几日,衙门里的事多亏了诸位。” 黄达起身定基调,“没成想赵许二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火并之惨烈简直让人难以想象,李捕快他们的身后事,一定要处理好! 他们都是因公殉职的好汉子,莫要委屈了他们家人。” “是!大人。” 张波从进屋开始,就冷汗哗哗不停,此刻起身应答时,眼神更是止不住的往陈行那边瞟。 “陈行?” “在。” “鼠妖之事有了眉目,虽然巡检司那边还未明言要不要我们配合详查,但州府这边已经下了嘉奖文书。” 黄达微笑道:“从即日起,陈捕头升任庆宁县尉,这一县的安宁,本官可是托付于你了。” “必不让大人失望。” “恭喜陈县尉!” “贺喜陈县尉!” 众人纷纷拱手庆贺,毕竟青虎帮跟黑水会的事了后,他们在坐的每个人可是都分了一笔不菲的财物。 而且陈行……啊呸,是吴青保证了,日后这个新成立的青衣帮上供照旧。 什么都没变,还白得一大笔钱财,当然让人高兴。 至于外头纷乱,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倒是陈行心中颇为感慨。 自己现在才彻底算的上是个官了。 县尉,从九品,属于微末小官,可再小,他也能理直气壮喊一句自己是朝廷命官了。 也就是庆宁是个大县,要不然还没有县尉这个职位。 众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因此哪怕高兴,也不好喝得过多,再说场合也不一样。 因此仅仅只是小酌几杯后,随着县尊大人率先离开,其他人也纷纷与陈行打完招呼后离去。 张波留在最后,陈行仿佛没在意,自顾自吃着没动过的菜肴。 犹豫良久,张波掏出先前没送出去的那张西城房契。 “陈县尉……” 陈行瞥了房契一眼,随手揣进怀里。 收了! 收了好啊,收了就说明这事过去了。 张波喜笑颜开,说了一句恭喜,这才离开。 待到只剩下陈行一个人,吴青才迈步走进来。 一见陈行就把腰深深弯下,“爷!局势控制住了,各处产业也都收拢好,这是账本。 您送来的那些汉子虽说不通武道,但都有力气,敢打敢拼,很合用。” 那些人不是旁人,正是柳庄的那群汉子。 用跟青虎帮、黑水会有仇的柳庄人来帮吴青建立青衣帮,是陈行老早就有的念头。 当然了,这个人不一定是吴青,只是那晚凑巧见他眼熟,以前也没察觉出恶意,于是就给个机会罢了。 接过账本随意翻了翻,上面能拿出来的数额并不如人意。 至少没陈行想象的那么多。 察言观色的吴青见陈行眉头微皱,苦笑着解释,“两个帮会名声大,但要开支的地方也多,而且这些产业背后也都还有大户分红……” 说着他似乎想起什么,拧眉道:“不过即使这样,一切打点好,包括县太爷那份给出去,也能剩下两千八百贯上下的浮财才对,可现在只有一千五百多贯。 小的昨夜熬了一宿,才发现是青虎帮有一笔支出。 因为青虎帮的许多老人都……所以这支出是给谁的,做什么……实在不得而知。 小的会继续查,一有消息立刻报给爷知晓。” “去除维持青衣帮所需,现在能拿出来多少?” “一千贯。包括赵飞龙、许强俩人自己的私产存钱。” 陈行微微一笑。 ‘是时候拿捏小小轮盘了。” 第19章 连续更新,实力暴涨 陈行终于搬家了。 离开那个狭窄的小院破屋,住到了张波送的西城那座四进房。 这座四进大宅里,一个仆人都没有。 不是张波不想花这个钱,其实现在的庆宁别说雇人,就是买一个小丫鬟,漂亮的也不过三贯上下。 简直便宜的吓人。 之所以一个人都不安排,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不经我手,你随意安排,自然也不担心是不是我的眼线…… 赵飞龙、许强死了,他可是心惊肉跳了好一阵。 在知晓陈行的实力,加上县令那恰到好处的病后,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压根就是他俩联合演的戏。 而自己这个庆宁二把手,竟然被排除在外! 这个信号,由不得他不多想。 宽敞的堂屋里,桌子上的铜钱堆积如小山一样,黄澄澄的光泽看着就让人开心。 “抽!” 陈行财大气粗,直接把手放到铜钱上就开始抽取。 【谢谢惠顾。】 陈行丝毫不生气,就算这铜钱轮盘每次更新时,所需抽奖金额翻倍,可直到把五轮抽完,算上谢谢惠顾都打满,也不过是136贯! 对于现在拥有千贯家财的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完全用不到自己前女友这种神抽利器。 【谢谢惠顾。】 【谢谢惠顾。】 【谢谢惠顾。】 一连四次,八贯大钱砸下去,竟然连根毛都没抽到。 不过现在的陈行,是真的稳如老狗,一点不慌。 呵呵,钱嘛,他多的是! “再来!” 【刀谱·叠浪十三刀!】 【DM-31攻坚手榴弹!】 【三十年练刀经验书!】 【十年练刀经验书X2!】 随着练刀经验书用在叠浪十三刀上。 刹那间,共计五十年的练刀经验涌入脑海,同时身体里足有八十五年的内力也开始顺着练刀经脉极速奔涌,形成肌肉记忆。 振雷春,大雨瓢泼,脑海中的陈行在练刀。 盛炎夏,烈日高悬,陈行还在练刀。 肃杀秋,疾风呼啸,还在练刀。 凛冬寒,万物凋零,练刀! “呼……”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陈行才从无数练刀的记忆画面中,清醒过来。 右手小指微微一勾,长刀顺滑出鞘,指使如臂般一个旋就落在手中。 刀在手,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就像是自己手臂的延伸一样。 “我现在都怀疑,那鼠妖能不能扛得住我叠势而出的十三刀……” 眼中惊芒闪过,陈行随手一挥,长刀入鞘。 “再来!” 【轮盘更新,第三轮。】 【每次抽取需一万铜钱!】 【个人信息面板功能上线!】 【姓名:陈行】 【年龄:19】 【境界:未入品】 【功法:养息诀(八十五年内力)】 【武技:叠浪十三刀(大成)】 【天赋技能:无】 【奇物:柯尔特手枪,DM-31攻坚手榴弹!】 【注:请尽快收录入品功法,轮盘将于收录功法后进行推演解析,下次轮盘更新将附带入品功法。】 【技能:洞察(丁)。你能察觉到细微的蛛丝马迹(可升级)】 【谢谢惠顾。】 【奇物:铝热剂手榴弹】 【谢谢惠顾。】 【奇物:霜刀。其刃如霜雪,斩敌不二刀!】 【谢谢惠顾。】 【奇物:避死丹X5。九品通脉境以下,任何伤势服之不死,境界越高,效力越弱。】 【谢谢惠顾。】 【奇物:坚韧的夜行服。五成几率免疫流矢攻击,穿上后大幅度降低存在感。】 【谢谢惠顾。】 第三次轮盘更新完毕后,陈行沉默了。 按原本想着这第三轮,了不起也就是翻倍四贯大钱抽一次。 可没想到直接拔高到一万文,也就是十贯。 不过看了看上面的物品,无论是新出现的技能,还是奇物,显然都不是上一轮能比的。 他现在还有九百多贯,十贯一次听着吓人,但他还能承受。 很快,在花费了九十贯后,终于将上面的东西一网打尽。 【姓名:陈行】 【年龄:19】 【境界:未入品】 【功法:养息诀(八十五年内力)】 【武技:叠浪十三刀(大成)】 【天赋技能:洞察(丁)】 【奇物:柯尔特手枪,DM-31攻坚手榴弹,铝热剂手榴弹,霜刀,避死丹X5,坚韧的夜行服。】 【请选择是否开启下一次轮盘更新?】 【注:暂无收录入品功法,轮盘无法推演解析。】 “暂停更新。” 陈行琢磨一阵,明白过来。 轮盘中并没有入品以上的功法,如果选择更新,将只会得到奇物技能之类的。 而想要成为入品武者,必须要有对应的入品的功法。 这轮盘一次比一次黑,这机会自然得用到现在还便宜的时候。 “入品功法……原身记忆没有这东西啊……” 陈行没有丝毫头绪。 想了想,觉得在自己认识的人里,最有见识的应该是老黄,毕竟这狗官当了几十年的官,知道的肯定多。 打定主意,陈行准备洗漱睡下。 结果发现这偌大的房子,没有仆人当真是不方便。 于是将就一晚,第二天他就去西市准备挑一些家仆。 东市买物,西市买人。 他自然是来到庆宁西市。 果然,没走两步就看到了不少店铺外,站着许多清秀的少年、少女,头发上都插着一根草。 时不时就有人上前,捏捏腿,掰掰嘴,趁势占便宜不买的大有人在。 对于这种将人当货物卖的行为,陈行表示无所谓。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话,在他看来就是放屁。 老子都能力越大了,你还条条框框束缚着,那我不白强大了? 你可怜?你弱小?你悲惨? 与我何干! 很快,他就走进一家占地足有三个店铺的牙行。 “爷?您是租是买……” 招呼的伙计还没说完,就被掌柜的一脚踹过去,点头哈腰走过来,“陈爷?您只管看,看上眼我给您送家去。” 显然是要白送。 “以前也是这样吗?” 陈行漫不经心瞧着一排排男男女女,随口询问。 掌柜琢磨一阵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苦笑道:“没法子,咱惹不起……” 这下子陈行算是知道,明明庆宁算个大县,且背靠长阴河,甚至都修建了泗水码头,为何街面上看着还是有些凋零。 “找个人,把吴青喊过来。” 不给钱怎么行?! 不给钱,外地商户谁还来做买卖? 他们不来,庆宁怎么繁荣? 庆宁不繁荣,他这个暗中产业最多的县尉,怎么捞大钱?! 第20章 武者入品的秘密 得到消息的吴青立马放下手里事,匆匆赶来。 明白陈行的意思后,他一脸为难。 “帮里的人好约束,无非是多给些月例打发就行,其他混子也不敢违了您的意思。” 吴青瞪了眼掌柜,让他滚远点,然后低声道:“可是衙门里不好说,都是您的同僚属下……怕得罪人啊。” 好家伙。 陈行这下彻底开了眼界。 敢情这庆宁县无论黑白两道,买东西都不给钱的? 这世道风气下,还有人做买卖当真是谢天谢地了。 一点都不懂经济环境的重要性! 怪不得没什么外地人过来做买卖。 白瞎那么大一个泗水码头了。 这样看来,赵飞龙他们的钱财不如他意倒也合理,压根就不懂盘子大了才好捞钱的道理! “我都不怕得罪人,你怕什么?” 陈行翻个白眼,“去,就说我说的,从今以后凡是街面上的买卖,谁去都得给钱。谁不服,找我!” “这……” 吴青一咬牙,“成!” 解决了这事,陈行开始继续挑人。 没一会功夫,就选了十个机灵的小厮,十个漂亮的丫鬟。 护卫什么都就算了。 他现在的实力,买护卫最多也就起个充场面的效果。 可他在庆宁还用充场面吗? 正准备走,忽然看到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似乎注意到自己的视线,连忙扭过头去。 牙行掌柜眼观六路,当即上前道:“孙家掌柜沾了赌,还不起债被人打残,铺子也收了,现在在城东一家破庙,他这闺女也就被人卖到这抵债。 就是有些奇怪,吴帮主传话,说是人放这,不准人买,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陈行倒是心里门清,也没在意,摆摆手就要走。 眼看就要离开店铺,孙敏敏心如刀绞,想起快要饿死的爹娘,顾不得羞耻心,喊了一声,“爷,您行行好,买了我吧……” 呦,不喊陈行了? 看来是懂事了。 陈行这才开始正眼瞧她。 不得不说,原身眼光还行。 柳叶眉,樱桃嘴,杏眼琼鼻,一身破布衣裙也没掩住她的玲珑身段。 当然了,跟黄玲儿那十分不正派的累赘比起来,还是差点意思。 不过容貌倒是不分伯仲。 “一起送过去。” “得嘞。” …… 衙门后堂,陈行来找黄达。 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美滋滋哼着小曲。 从赵飞龙、许强那分给他钱,足够再打点一位御史了。 “大人!” 陈行换上县尉武服,看上去愈发精神英气。 “来了,坐坐坐,看我新画的这幅图如何?” 黄达十分亲近的拉着他走到书桌前。 嗯,没有意外,还是那玩意。 “大人画技已入臻境,实乃天下爱画之人幸事!” “哈哈……” 黄达笑得分外开心。 俩人互相吹捧一阵,这才落座。 “入品……呵呵,你终究还是来问了。” 黄达眯眼道:“此事你若是问别人,怕还真不晓得,也就是本官了,你可知天下九宗,为何能够名震江湖?” “请大人赐教!” “因为这两道两佛五大门,皆有能够让一流武者入品通脉境的功法。”黄达悠悠开口,“各门各派规矩不同,但条件大概相差无多,入门拜师必须是二十岁以下,一流武者,在门中效力十年,甘为牛马任劳任怨,而后通过心性考验,才可赐予功法。” “除了这九大宗呢?” “那些邪门歪道暂且不提,淮南袁家,蜀中刘家,江东孙家,中原曹家。亦有入品功法。” 黄达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这才继续,“另外朝中武勋贵人,英国公府、唐国公、靖安侯府等十家勋贵亦有。” “属下想问的是朝廷可有……” 陈行虚心求问。 “这是自然,否则也压不得这些武夫。” 黄达缓缓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巡检司有七本入品功法,若是不愿为门派指使,不愿为大族家奴,不愿为权贵走狗,那就只能入巡检司! 天下之大,仅正道来讲,却也仅此三十本功法,可供凡夫越过那天堑了……” 说罢,他起身看向陈行,颇为严肃道:“巡检司分镇天下,其内高手如云,想要入内求取功法,除了二十岁以下一流武者的硬性条件外,还有三不可。” “其一,无门内巡检级大人引荐作保,不可入。” “其二,不能通过幻天镜考验,不可入。” “其三,不顺眼,不可入。” “啊?” 陈行瞪大眼,“前两不可属下能理解,这第三……” 黄达耸肩,“就这如此,巡检司独于朝廷官员之外,镇妖降魔,监察百官,平叛勘乱,威压江湖,可谓是职权极重。 久而久之,便养成了非皇族不入其眼的风气,各个跋扈的不行。 就算你通过各种条件,可只要让监考巡检觉得不顺眼,依旧不得入。” 说罢,他双手一摊,看似随意,实则盯着陈行的眼睛,“要么在庆宁,做一世县尉,如今你的地位,富贵一生想必不难。 可要想再往上,走超凡脱俗的路子…… 就看你怎么选了。” “多谢大人赐教。属下,再想想……” “去吧。” “是。” 盯着他的背影,黄达开始继续哼着小曲,毫不在意。 所谓一流武者,不过是各门各派的家奴走狗罢了,就算在巡检司,也只是带刀郎手下的杂役。 就像是庆宁捕快手下那些白役一样。 入品难,难于上青天。 这可不是玩笑话。 而经过这番交谈后,两人的心思则各不相同。 黄达:若是这小子真有心上进,且能入巡检司,那本官倒是不介意给他一个成为我女婿的机会,要是真就甘心在庆宁…… 陈行:看在老黄这狗官说的如此详细的份上,今晚就轻点。 回到宅子。 这群买回来的小厮丫鬟果然各个手脚伶俐,这才多久,就已然焕然一新,各处井井有条。 “爷。” 孙敏敏换上陈行要求的统一轻纱罗裙,内衬红绣鸳鸯兜,默默站在卧房门口。 这些人也不傻,看出她跟陈行有些关系,所以这贴身丫鬟的肥差,才没跟她抢。 陈行迈步进入房间,顺便撂下一句。 “你家房子铺子都交给你娘了。” “爷!” 孙敏敏原本心如死灰的表情一变,激动看向陈行。 难道他对自己还有念想? 哪知对方早已经进了房,一个眼神都欠奉。 还格外补充了一句。 “从你月钱里扣。” 第21章 来自黄玲儿的敲打 一轮明月悬在夜空,与繁星组成的银河交相辉映,彼此间璀璨夺目,让人失神,这美若画卷的夜色,实在是被工业污染的蓝星难以见到的。 而陈宅中,早被牙行教透规矩的仆人们也各司其职,守夜的守夜,歇息的歇息。 大宅建立都有讲究,倒不是说风水,而是诸如门子的房间多大能既不占宅门的威严,又不挡路;灶房的位置放在哪,能最快服务主人,又不至于让主人闻到烟火腥气。 再比如,在主人卧室仅一墙之隔的地方,便有一间不起眼的小屋。 乃是贴身丫鬟或小厮的住处。 甚至两间房中间的墙壁都十分薄,为的就是主人夜半有事,轻声呼唤贴身丫鬟就能听到。 而此时,孙敏敏没有丝毫睡意,因为入夜前陈行吩咐下的一句话,让她心乱如麻。 “要是有女子登门,指出我的住处就是,不要多管。” 女子?登门? 会是谁呢?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间走廊有脚步声响起。 她微微咬唇,蹑手蹑脚的来到窗户边,从缝隙里往外看。 只见一个浑身被黑袍裹住的人影,正提着灯笼,沿着画廊过来。 虽然看不清脸,但灯笼照亮出的份量让她十分清楚,这是个女人。 就是陈行吩咐的女人。 鬼鬼祟祟,难道是……青楼女子? 不对,凭陈行现在的身份,就算真是青楼女子,又何须如此遮掩? 眼见这女子进了陈行的卧室。 孙敏敏鬼使神差般,蹑手蹑脚走到墙壁前,也不知哪来的念头,轻轻把耳朵贴上去,一时间她甚至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声响。 “你这些下人是雇的还是买的?” 黄玲儿摘下黑袍,露出玲珑曲线。 “买的。” “那就好,这就不怕他们谁敢多嘴了。” 黄玲儿松了一口气。 买的话,卖身契在主人这,生死可都在主人一念之间。 去嚼主人舌根这种事,可是忌讳。 “我没想到,你真为庆宁县铲除了青虎帮跟黑水会。”黄玲儿看着愈发英武的陈行,秋水剪瞳般的眸子里,满是情愫,“我可听说不少百姓都受他们欺负,以前跟爹爹讲,他都不让管。” 陈行琢磨着入品功法的事,只想尽快打发她。 “赶紧的,忙完我还有事。” “你怎能这样?” 黄玲儿有些委屈,“我心悦你才来寻你,可不是那种不知廉耻的下贱女人。” 一边说着,一边磨磨蹭蹭的往陈行身上靠。 唉,这就叫心口不一。 而一墙之隔,孙敏敏听着传来的声音,脸色慢慢开始红起来,到了后来甚至直接滚烫的像是中了风寒似得,双腿更是一软,直接坐在地上。 一个时辰后,黄玲儿懒洋洋躺着,动也不想动。 “你隔壁是小厮还是丫鬟?” 陈行不知道她什么想法,不过还是如实回应,“丫鬟。” “那正好,你叫她过来给我打盆水洗洗,以前回去可难受了。” “嗯?” 他不知道,黄玲儿这么做自然是有心中的小九九,在她看来,自己已经是陈行的人,未来肯定要进这座宅子的。 正好从贴身丫鬟这种危险的角色开始,让宅子里的仆人们,特别是那些小丫鬟们,都知道谁是未来的女主人。 省的她们生出歪心思! 陈行倒是无所谓,就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片刻后,得到呼唤的孙敏敏端着水走进来。 一路上低着头,生怕人看见她红得滴血的脸。 “爷……” 孙敏敏怯怯喊了声,就被黄玲儿叫过去。 “叫什么?” “敏敏……” “嗯,给我擦擦。” “是……” 孙敏敏看着白皙肌肤上羞人的痕迹,轻轻擦拭着,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你长得很漂亮嘛,有心上人吗?” 黄玲儿询问。 心上人? 不知怎地,孙敏敏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陈行,鬼使神差的,就点点头。 “有……” 黄玲儿松了口气,笑得愈发和善,“做什么的?” “在……” 孙敏敏生怕旁边陈行翻脸,说的十分小心,不过见对方压根没搭理她俩,这才补充了一句,“ 衙门里。” “是吗?捕快还是书吏?我回头帮你打听打听他人品如何。” “不……不必了,他已经有人了。” “这样啊,唉,那倒是可惜了你这小脸,也不知是谁那么没福气。” 一个话里话外的敲打,一个拐弯抹角的回应。 这俩人加起来,怕是八百个心眼子都说少了。 …… 陈行心里想着入品功法的事,有些睡不着。 忽然鼻尖嗅到一股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甜腻香味。 惊人的目力下,房梁上一只小蜘蛛无声掉落。 技能,洞察! 迅速屏住呼吸,陈行闭上眼,装作昏睡。 下一刻,一道身影推开房门走进屋子。 他没有去看陈行,显然对自己的迷香十分自信。 直接就开始在屋内翻找起来。 盗贼? 陈行半眯着眼,看着月光下映照出的朦胧人影。 倏地,他从一个箱子里翻出一支玉瓶。 那个箱子放着都是赵飞龙、许强尸体上摸出来的一些东西。 有散碎银两,一本身法秘籍,一本远不如叠浪十三刀的刀谱,还有就是从赵飞龙身上摸出来的这支玉瓶。 里面有几十枚小若米粒的红丸,什么作用陈行不知道,因此也就搁置了。 现在看来,似乎有猫腻? 陈行没有打草惊蛇,等到对方离开屋子,这才起身。 他从轮盘空间取出两件奇物。 霜刀,坚韧的夜行服! 迅速换好衣服后,他凭借洞察技能,开始远远跟着那道身影。 没成想,跟着跟着竟然来到了一家青楼。 莺声燕语,香气扑鼻。 陈行在远处看着那人摘下面罩后,走上三楼一间房。 于是脚下轻点,无声无息来到那间房的上面,轻轻挪开一丝瓦片缝隙。 “圣女,拿回来了!” “辛苦了郑叔,没惊动那人吧?” “没有。” “先去稳住名单上的人,三日后,如果巡检司还没来,那就证明鼠妖的事不值得他们关注。 另外一旦发觉有暴露的风险,名单上的人……一个不留!” “明白。” 陈行悄无声息将瓦片复归原位。 ‘庆宁的水,比我想的还深啊……’ 第22章 紫烟的大梦丸 明月高悬,陈行坐在屋檐上,看着从青楼窜出去的身影,微微一叹。 ‘今晚是甭想睡了。’ 紧跟着,陈行就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西城一家大宅。 这个叫郑叔的显然熟门熟路,轻而易举就避开了守夜的家丁,连带着陈行也十分轻松的溜进去。 跃上屋檐,扒开瓦片一看。 这时他才发觉,这竟然是张波的宅子! 只见张波点头哈腰把对方请到主座,而后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到郑叔面前,谄媚的笑容让陈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您终于来,这几日小的日也盼,夜也……” 名叫郑叔的男人冷笑一声,取出玉瓶,倒出几枚红丸随意洒在地上。 见到红丸的刹那,张波仿佛是垂死的病患见到了能活命的药,丝毫不顾及形象,趴在地上开始一粒一粒的拾捡那些红丸。 “哈哈哈……” 看到庆宁县丞如此模样,郑叔笑得愈发放肆。 一脚把对方踹趴下,谁知道张波竟然理也不理,扭着屁股继续在地上找还有没有。 “废物!” 郑叔怒斥道:“身为县丞,连一个捕头都管不住,赵飞龙死了是小事,我们若是暴露了,你这辈子别想再吃一枚大梦丸!” “是是是,小的知错,知错……” 被人当狗训的县丞丝毫不觉得不对,只顾着将那些红丸小心翼翼收起来。 郑叔脸上鄙夷更甚,直接转身离开。 “大梦丸?” 陈行眯了眯眼,继续跟随。 直到天亮前,郑叔回到青楼,而他全然不知,自己已然将潜伏在庆宁县的人,暴露个遍。 不过陈行此时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悄无声息的回到自己宅子里,陈行洗把脸。 心中有些震惊。 城中大户八家,有的是家主,有的是嫡长子,竟然各个如张波一般,被这神秘的‘郑叔’掌控。 县衙内,除了张波这个县丞,还有三个能接触机要文书的书吏被他掌控。 这些人若是凝聚起来,那将是一股足以颠覆庆宁的力量。 庆宁县是这样,那别的地方呢? 正琢磨着,忽然瞥见角落里的箱子。 走过去打开一看,发现跟自己放的位置一模一样,甚至那支被拿走的玉瓶也出现在里面,显然是被掉了包。 如果昨夜陈行真被迷晕,那恐怕到现在也发现不了异样。 拿起来这瓶赝品端详片刻,忽然瞥见箱子夹缝中,闪过一抹红光。 洞察! 红丸不过米粒大小。 显然,这枚红丸不知何时竟然遗漏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那个郑叔查验时掉下的。 小心把这枚红丸拿出来,刚放在手心,就发现轮盘提示。 【检测到奇物,是否收容至轮盘空间?】 以前他试过,除了轮盘出产的物品,其他东西并不能存放到轮盘空间。 此刻看来,只要是符合【奇物】标准,轮盘空间也是愿意接纳的。 “收容。” 心念一动,这枚红丸就被收进轮盘空间。 同时红丸的信息也被检测出来。 【奇物:大梦丸。食之可做一场清醒大梦,久用伤脑,服之难戒。】 清醒的状态做梦? 陈行回想起张波他们的举止,隐隐猜到了这所谓大梦丸的用处。 无非就是让人做一场清醒梦罢了,在梦里他可以肆意操纵自己的梦境,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做任何想做的事。 皇帝、将军、武神、天师…… “靠着大梦丸,不显山不漏水就能把住庆宁命脉,这些人不是善类。” “太好了,找的就是你们!” 陈行自从听完黄达讲的武者入品秘密后,就放弃了从所谓正道上获得功法的念头。 毕竟他可不想看人眼色,去当狗当奴。 而从黄达话里未尽之意不难推断,正道有三十本功法可入品,那与之对立的魔道邪道呢? …… 接下来一连三日,陈行夜夜混迹在一家青楼。 正是那晚窥探到的楚籁馆。 因为出手大方,他很快就成了馆内的红人。 又是一夜。 陈行刚进楚籁馆,就被风韵犹存的老鸨三娘迎上。 “陈爷,您还真是食髓知味啊,今个点哪位姑娘?” 三娘拥着陈行的胳膊,语气能腻死人。 陈行眼神随意打量,倏地一道带着面纱的女子出现在二楼栏杆处,身姿慵懒,轻纱紫衣裹着纤细的腰肢,让人看一眼就能陷进去。 哪怕是戴着面纱,依旧能看出对方是何等的国色天香。 找到了你了! 眼中故意流露出感兴趣的模样,“就她了!” 张波都能让对方挑中,没道理自己这个县尉就不入对方的眼吧? 三娘捂嘴轻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身体不由得僵硬一下,直到看见对方微微点头,这才恢复那副八面玲珑的表现来。 “得嘞,紫烟姑娘接客了~” “陈爷,您楼上请。” 在三娘的带领下,陈行很快就来到二楼一个房间。 纱幔层层阻隔,那位名叫紫烟的姑娘正坐在纱幔后,素手轻抚瑶琴。 “客官莫急,妾身为您抚琴一曲可……” 话没说完,就见陈行闯进纱帐,弯腰把她抱起就往床榻边走。 “爷乃武夫,不通音律,咱直接点。” 被重重扔到床上的紫烟一脸震惊。 平常其他人就算真的听不懂曲子,可多少也会装一装,哪像这家伙,明明长着一副丰神俊秀的脸,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敢恭维。 气得她差点没忍住一掌毙了他! 眼瞅着陈行的手开始不老实,紫烟忍着怒气,强笑道:“客官别急,紫烟还有好玩的呢?” “哦?” 陈行手下不停,“什么好玩的……” ‘别特么摸了!’ 紫烟气得银牙暗咬,一边抵挡,一边拿出一枚红丸。 “嗐!” 陈行衣衫褪去,大笑道:“爷们力壮,不用这玩意助兴!” ‘混蛋,这不是给你助兴的!’ 紫烟努力露出笑脸,露出两个小酒窝来,“爷,这可不只是那么简单哦?” 说着轻轻扯下纱衣,将红丸放在自己锁骨的凹陷处。 “会玩。” 陈行嘿嘿一笑,将头探过去。 而紫烟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抹浓浓的厌恶。 ‘混蛋,这种活果然还是让手下来做比较好。谁能想到这混账如此急色……’ ‘等着吧,待你晓得大梦丸的妙用后,老娘让你天老娘的角!’ 第23章 圣女:这可都是我的词! 【奇物:大梦丸X2。】 紫烟强忍着锁骨处传来的不适,直到陈行直起身,确定对方吃下大梦丸,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下可以了吧?” 陈行搓着手继续上前。 紫烟翻个白眼,在心中默数。 “三……” “二……” “一……” “倒!” “嗯?”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还在继续的手,紫烟愕然。 陈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该‘药效’发作了。 于是眼睛一闭,倒在床上。 “混蛋!” 见他终于睡去,紫烟这才一脸厌恶的站起身,拿起手帕在身上不停擦拭。 “姑娘……” “进。” 三娘匆匆进来,见一脸不悦的紫烟,连忙跪下,“圣女大人委屈了,以后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来。” “为了我族复国大计,这些算什么。” 紫烟攥着拳头,想了想,这才咬牙道:“如今这个县尉也将是我们的人,在赵飞龙身上损失的,完全可以从他身上找回来。如此一来,长阴河沿途六州三十二县便依旧固若金汤……” 这二人对大梦丸十分自信,加上多年下来都没出岔子,因此降低了警惕,竟然就这么开始自顾自商议起来。 完全不知道床上的陈行,正在装睡。 “只是可恨衍天道观那群牛鼻子老道甘为朝廷鹰犬,有他们在各个关隘设下的鉴天镜在,我们连血级蛊虫都带不进来,只能靠这蛊都不是的凡级大梦丸做事……” 三娘却是笑道:“无妨,任他衍天观如何术法通天,也绝想不到圣女能研制出大梦丸这等神物。 谁能想到,盛朝腹地这丰腴数州,竟年年为我族供养钱粮……” “不过……” 三娘犹豫道:“圣女,如今此间布局已成,您是否考虑回去跟五溪国少君完婚?只有得到他们的助力,我们才能有复国的希望。” 提到这一点,紫烟默默攥起拳头,“长阴河这膏腴六州乃是我族多年谋划才成如今这副局面,我不坐镇在此不放心……” “圣女!您不要自欺欺人了。” 三娘苦苦哀求,“此乃盛朝腹地,一旦事情败露,必是被剿杀殆尽的局面。难道多您一个六品辟海境,就能改变局面吗? 不暴露便是不暴露,暴露便只有死路一条! 便是族内大长老在此,一旦被发现,至多也不过是多拉几个巡检司的走狗一起死而已……” 紫烟心乱如麻,扭过头去一声不吭。 见此,三娘也不好在劝,只是留下一句话便走。 “还望圣女以复国大业为重,莫要再使性子了。五溪国少君已经派人来传话,年关之前您要还是躲着不肯回去,便……盟约作废。” 关门声响起。 紫烟望着窗外明月,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她没注意到,床上本该陷入大梦中的县尉大人,嘴角微微抽搐。 显然有些压不住笑意。 次日晨光微熹。 陈行扶着额头坐起来。 只见紫烟端坐在一侧床榻上,眯眼道:“此物比寻常鱼水之欢,如何?” “这是在……” 陈行神情恍惚。 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紫烟心中愈发得意。 “是梦吗?”陈行喃喃一句,盯着紫烟道:“还有多少,我都买了!” “大梦丸倒是还有不少。不过价钱可贵了……” “你只管开价。” “要你全部家产,再加你这条命!”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客官,你也不想以后没有大梦丸用吧?” 紫烟笑得格外开怀,“此刻是不是觉得胸中燥气难抑?是不是觉得神情恍惚难定?呵呵,今晚你若不用大梦丸,便会知晓何为万蚁噬心,何为千针刺骨!” 说着她走上前,一脚踩着陈行肩头,冷冷道:“现在我只给你两条路,要么从今以后为我做事,要么……你就等着承受万蚁噬心之苦而死吧。” “你想让我做什么?” 陈行犹豫片刻,终究是低下头颅。 这一幕看在紫烟眼里,只觉得万分舒爽。 “需要你时自会告诉你,现在滚吧!” “那大梦……” “这是三枚,用完再来。” 陈行抓住大梦丸,失魂落魄的离开。 圣女大人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冷笑不已。 三天后夜晚,还是楚籁馆,还是这个房间。 紫烟翘着腿,讥讽看向陈行,“想必你也试过不用大梦丸的后果,没抗住吧?哈哈哈,还想要?好,给我跪下!” 陈行大剌剌坐在她身边,笑眯眯指着自己的腿,“我陈行生下来膝盖就不会拐弯,上坟都是鞠个躬意思意思,实在抱歉哈……” “你敢消遣我?” 紫烟瞪着眼,“你难道不想要大梦丸了吗?” “你先看看这个。” 陈行递过去一张纸。 紫烟狐疑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竟然将她那天说的话,一字不落都写了下来! ‘他怎么知道的?!’ 心中大惊。 “你敢威胁我?” 香风吹拂而过,陈行脖颈便被她攥在手里,什么八十五年内力,什么大成叠浪十三刀,连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他依旧保持微笑。 片刻后,紫烟微微松手。 “我明天走不出楚籁馆,这东西就会被摆在河中道巡检司大人们的案头!” 看着依旧笑意融融的陈行。 紫烟颤抖着手,缓缓松下。 “你是怎么知道我族辛秘的?” ‘你自己说的啊。’ 陈行笑而不语。 一时间,紫烟只觉得这个小小的县尉神秘莫测。 “你就不怕我不给你大梦丸?” ‘老子压根就没吃。’ 陈行继续笑而不语。 竟然不受大梦丸的效力所惑,简直匪夷所思…… 自己……大意了! 良久,紫烟终于低下头颅,颤声道:“你没有立刻去上报巡检司,必有所图,你想要什么?” 陈行上前,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肩头。 “圣女大人也不希望自己和族人复国的希望,被巡检司连根拔起吧……” “现在……请圣女大人……跪下。” “罢了,我如你愿便是。” 紫烟猛然起身,几乎是撞着陈行一起扑倒地上。 “等……等一下……” ‘我还没说我的要求啊!’ ‘我要的是入品功法……’ ‘你……你轻点……’ 第24章 入品功法:甲丙青木参天功 一个时辰后,被强迫的陈行揉着腰起身。 六品辟海境,果真恐怖如斯…… 旁边已然穿好衣物的紫烟眼神孤冷,“我已如你所愿,你若是敢上报朝廷,就算是鱼死网破我也要杀了你!” “圣女误会了。” 陈行一脸纠结,“虽然我为盛朝县尉,但盛朝如何,我并不在意。我来找你只是想求一本能入品的功法,没想到圣女大人……如此好客……” 如此好客…… 此好客…… 好客…… 客…… 陈行的话在紫烟脑中不断回响。 “我杀了你!!!” 紫烟双手死死掐住陈行的脖子。 但显然只是泄愤罢了,因此压根没敢多用力,“为何不早说?!” “你也没给机会让我说啊……” 陈行无奈摊手。 “呼……呼……” 圣女大人粗重的喘息喷洒在陈行脸上。 俩人此刻面对面,离得很近。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二人在调情。 但只有紫烟自己知道,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一个说:好的!好的!好的! 随着脖子上的力气越来越大,陈行察觉不妙,连忙开口,“巡检~司~” 喉咙被掐紧之前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 而听到这三个字,紫烟瞬间眼神变得清澈起来。 犹豫片刻,默默放下手,“我如何信你?万一你诳我功法后,又去寻巡检司邀功呢?” ‘卧槽,她会读心术?!’ ‘她怎么知道我准备两头吃?’ 陈行一脸肃穆,“大丈夫言而有信,我父亲被贪官污吏与贼寇设计陷害而死,早就对盛朝心灰意冷,哪里还有效忠朝廷的道理?! 说不得圣女大人有朝一日揭竿而起,在下还要去助你一臂之力也说不定!” 见他一脸铿锵有力,紫烟默默点头,“你当我傻?” “咳咳……” 陈行犹豫道:“那圣女如何才愿信我?要不我发个誓?” “你又不是那群牛鼻子老道,走的也是独夫武道,发誓有屁用。” 圣女大人心乱如麻,爆了一句粗口后拧眉道:“也罢,我去你家,时刻跟在你身边,一旦让我发现你敢上报朝廷,我就立刻杀了你。” 去……我家? “不妥吧……这样如何使得,这无名无分……” “你这就去拿钱来,对外就说替我赎身!” “呃……实不相瞒,在下看似风光,实则手头颇为紧张。” “我……有!” 圣女大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于是乎,就这样,圣女大人拿着自己的钱,给自己赎了身,然后进了陈宅。 第二天,与陈行相熟的人就知道了这件事。 各方表现自然也并不相同。 吴青:爷喜欢青楼女子,果然爱好跟我一般,喜欢马叉虫的。 张武:我还想着把妹妹介绍给……算了。 黄达表示:此子果真没有上进之心,尚未婚配,竟然就将青楼女子带回家中,幸好本官没有表露出招婿的意思。 黄玲儿:默默咬碎了十三条手帕,外加二十几条兜兜。 孙敏敏:明明是我先来的…… …… ………… 六月二十三,夜,圣女大人进了陈宅。 陈行正准备询问入品功法的事,就见她慢悠悠行至墙壁一侧,挥手一震。 墙后酷爱偷听的孙敏敏就昏死过去。 “法不传六耳,我今传你入品功法,实是情势所迫。可你不准外传,哪怕是日后子嗣也不行!” “好。” 陈行答应的分外利索。 子嗣? 谁知道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你可知一流武者与入品武者的区别?” “实力?” “那是表现。”紫烟鄙夷道:“乃是一流武者使内力,入品武者用真气!两者之差可谓金玉同淤泥一般,所以未入品的武者,向来不受人待见。 而入品功法,便是在吸收天地灵气后,将内力化为真气的手段。 天下武者,皆遵循五行真气之说。 金之所属,清明真气,其利难挡,锋锐无阻! 木之所属,毕方真气,生生不息,鏖战不止! 水之所属,罔象真气,滋养万物,以柔克刚! 火之所属,游光真气,烈焰灼灼,焚天炙地! 土之所属,坟羊真气,力从地起,坚不可摧! 彼此相生相克,因此确定修行功法后,往后也要使用相同属性的秘籍,否则属性相冲,不仅影响境界,秘籍也难有所成。 我不知你天赋适合哪一种,但我只有一本毕方真气入品功法,如果你天赋非木之所属,那我也无能为力。” 说罢,她极为慎重的开口念诵,“此法名为,甲丙青木参天功……” 一刻钟后,她念诵完毕。 【入品功法甲丙青木参天功收录完成,预计一个时辰后可更新轮盘。】 “想必你没有记住吧,许多地方也是云里雾里。”紫烟冷冷一笑,“但这就不是我的事了,你要入品功法,我已经给你,我可不是你师父,没必要引导你……” 说完双手环臂,等着对方来求自己。 没成想,陈行只是点点头,拱手道:“多谢圣女大人赐教,此院东厢房已经收拾好,离此屋不过十丈,想必也在圣女大人的监视之下。 时候不早,圣女去歇息吧。” “嗯?” 紫烟愕然,她还想让这混蛋多求自己一会,才愿意勉强引导一番。 谁曾想对方竟然直接拒绝了。 要知道,没有人引导,谁能听一遍就学会啊! 真当自己是绝世天才? “你可莫要后悔!我出了此屋,绝不会再传你第二次。” “不敢劳烦圣女。” “哼!” 紫烟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在她看来,这小县尉就是在装腔作势,想要引她注意罢了。 ‘也好,反正是他自己说的,我已传功,不算食言,他学不会与我无关!’ 一时间,紫烟心情大好。 一个时辰后。 陈行猛然睁开双眼。 【甲丙青木参天功解析完成……】 【入品功法推演完成……】 【检测出宿主适合金属性功法,已完成配套功法编辑。】 【是否开启新一轮转盘?】 “开启!” 【铜钱轮盘开启,第四轮!】 第25章 九品通脉境武者! 【轮盘更新,第四轮。】 【每次抽取需十万铜钱!】 【姓名:陈行】 【年龄:19】 【境界:未入品】 【功法:养息诀(八十五年内力)】 【武技:叠浪十三刀(大成)】 【天赋技能:洞察(丁)】 【奇物:柯尔特手枪,DM-31攻坚手榴弹,霜刀,铝热剂手榴弹,避死丹X5,坚韧的夜行衣,大梦丹X5。】 【本次轮盘物品如下:】 【白虎啸天诀:可转换内力为武者真气,步入武道九品通脉境!】 【谢谢惠顾。】 【金戈换气丹X12:可将内力转换为武者真气。】 【谢谢惠顾。】 【通脉丹X12:引导真气,贯通武脉。】 【谢谢惠顾。】 【奇物:无常面。】 【谢谢惠顾。】 【奇物:蜂鸟100。小若拇指,来去无踪,与主人心意相通,视野共享。】 【谢谢惠顾。】 “十万钱,也就是一百贯抽一次。” 陈行有些心痛,这轮盘太黑了。 虽然看到了轮盘上的物品,各个让他流口水。 可这也太贵了! 扣除宅子上预留的花销,他现在手里的钱只够抽五次。 希望别来五次谢谢惠顾! “抽!” 【谢谢惠顾。】 陈行牙都酸了,上一轮时,他面对谢谢惠顾毫不在意,然后这一轮就被轮盘教做人了。 这可是一百贯,漂亮小丫鬟都能买几十个了! 结果就换来四个字? 重新整理好心情,他再次开始抽奖。 “抽!” 【白虎啸天诀!】 “好,趁势追击!” 【金戈换气丹X12!】 “再来!” 【通脉丹药X12!】 “一冲到底!” 【谢谢惠顾。】 好了,这下钱花完了,心静了。 陈行最后心疼的看了看那两次谢谢惠顾,然后闭上眼开始感知白虎啸天诀的信息。 ‘金之所属,其名清明,其利难挡,锋锐无阻!’ 玄之又玄的感觉涌上脑海,隐约间,似乎能感知到天地间的点点亮光,在向自己靠近。 ‘武者天生十二条武脉,或隐或现,以真气贯通之,谓之通脉境!’ 眼中闪过明悟,陈行拿出换气丹,吞下一枚。 刹那间,体内雄浑的内力还沸腾,灼热的药力像是火焰一般,在疯狂燃烧内力。 只是一会功夫,陈行脸上就布满汗珠。 那是疼的! 很快,他丹田中不多不少十二分之一的内力化为液体般清澈透亮但流露出阵阵锋利之气的清明真气。 按照白虎啸天诀的运转路线,他开始冲击第一条武脉。 结果发现疼的让他差点昏厥过去。 好吧,他不适合那种艰苦的修炼。 ‘通脉丹,给我冲!’ 吞下一枚通脉丹,这次的药力变得极为温和,催化着往第一条武脉缓缓行进。 原本闭塞的武脉在药力滋润下,逐渐扩宽、坚韧,随后的真气自然畅通无阻。 不消片刻,内视之下,一条晶莹剔透的武脉便大功告成。 “果然。” 陈行睁开眼,一脸认真,“我就是不世出的绝代天骄!” “金戈换气丹!” “通脉丹!” “换气丹!” “通脉丹!” “我换!” “我通!” “……” 待到晨曦微亮,一夜未睡的陈行依旧精神抖擞。 内视身体,十二条交相辉映的武脉灵光闪闪,大河般汹涌的清明真气在体内来回奔涌,激荡不休! 【功法:养息诀(八十五年内力)】 【已替换。】 【功法:白虎啸天诀!】 【境界:九品通脉大圆满!】 看着自己指尖迸发的那一缕白色毫芒,陈行此时才知道,一流与九品之间的差距。 什么一流二流,还好意思称自己是武者? 笑死! 通脉境陈行表示,他不认识昨晚之前的一流武者陈行。 “等等……” “九品便让我觉得实力天翻地覆,那个傻冒圣女可是六品辟海……” 以前坐井观天,他还不觉得什么。 此时入了品,他才隐隐察觉出六品辟海境代表的含义。 想到这,他不禁低头感慨。 “二弟,你可是断头台上走了一遭啊……” …… 天色大亮,陈行在餐桌前看着紫烟,生怕她发现自己突破九品的事实。 他都想好怎么编了。 谁知道紫烟好像压根没发现。 “你看我作甚?!” 圣女大人翻个白眼,一脸嫌弃。 这时候陈行突然明白,为什么江湖上其他派系如此看不起走武道的人。 因为他们除了真气特性外,再无神异。 这要是衍天宗弟子在,怕是一个望气术,就能看出陈行体内十二条灵光灿灿的武脉。 武者之间,不动起手,或者让对方真气侵入体内感知。 那还真……发现不了。 心中松了一口气,陈行认真道:“只是觉得姑娘甚美,看呆了。” “油腔滑调!” “我要去衙门点卯,姑娘……” “你不必管我。” 紫烟冷笑道:“我会在你瞧不见的地方,死死盯着你,一旦发现你敢……哼,三息之内,必取你狗命!” 陈行:明明被强迫的是我,你苦大仇深个什么劲…… …… ………… 衙门,后堂。 “出大事了。” “河中道有妖人散播瘟疫,已经波及三州,十几万百姓化为尸鬼,眼看马上就要到这丰州境内了。州府、巡检司、都督府皆下令严防,陈县尉,你即刻组织人手,清查城内生人。” 黄达焦急道:“让你的青衣帮也动起来!” “大人,我乃一县县尉,怎么会跟混子帮派有关系?那明明是……” 陈行强行辩解。 “我不管是你的还是谁的!总之都给本官睁大眼珠子。对了,坚壁清野,先去把庆宁境内所有百姓,重要的是粮食,都给我搬进庆宁城!” 黄达气急败坏,“那妖人要是让瘟疫蔓延到丰州,庆宁百姓就全完了!” “大人竟如此……爱民?” 陈行诧异。 “废话!第二任巡察御史还没来,我还是庆宁县尊!” 黄达摆出一副为国为民,忧心忡忡的模样。 可只维持了不到两息就破功。 “大盛律,无论何种情况,但有官吏弃民而走者,以叛国大罪论。夷三族啊……” 好家伙,原来是你自己不敢跑。 “属下,领命!” 陈行转身匆匆离去布置。 只是心中纳闷。 河中道乃盛朝腹地,怎么会有妖人在这作乱? 还把十几万百姓炼成了尸鬼? 难道这朝廷早就腐朽不堪,已经是样子货了? 第26章 强迁,坚壁清野 当陈行带人来到城外时,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三三两两的村民挑着货担,时不时有商队进出。 显然,妖人散播瘟疫的消息已经被封锁,在第一波难民到这之前,最底层的百姓不会知道,就在丰州以外的地方,已然成为人间炼狱。 “你带人去三道沟村!” “你带人去柳庄!” “你带人去五马镇!” “……” 整个县衙能调动的人都来了。 “头儿!现在消息尚在严密封锁之中,我们用什么理由强迁村民啊……” 张武苦笑道:“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怕是他们不肯搬的!” 陈行沉思片刻,放宽一些尺度:“先跟各村村正、乡老、族长们通个气,不用说的太明白,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心中有数。” “是!” 很快,一众捕快各自带上一队队白役,向着庆宁周遭村镇赶。 庆宁县在丰州最南边,是整个丰州直面这场祸事的头一县。 光是想想黄达说的十几万尸鬼,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是都说太平盛世吗? 怎么会有这种祸事? 朝廷跟巡检司都是吃干饭的?! 直到三个时辰后,各个村子才开始有人陆续背着包袱往庆宁城赶。 到处都是拖家带口的人流,大人们茫然被衙役驱使着推着粮车,车上几个顽童上窜下跳,玩得不亦乐乎。 全然不知异常席卷河中道的危机,近在眼前。 “头儿!” 张武灰尘仆仆,捕头武服上还有几个脚印,跑过来喘着粗气道:“十六个村子都派人了,但有五个村不肯搬,咱们逼急了,只能把实话跟他们说,可他们还是不肯搬!” “为什么?” 陈行诧异,都逼得把事情跟他们说了,为何还不肯搬? “不信。” 张武无奈道:“有的是不信咱们的话,总觉得是骗他们。还有的说要等粮食收了再……” “现在才不到七月!哪还来得及?!” 陈行下定决心,“强迁!人跟粮食必须进城!” “只怕……他们持械抗拒。” “叫吴青,青衣帮所有人跟着一起去!就是把他们绑,也得绑进城!” “是!” 终于,到了半夜,庆宁全县百姓跟存粮这才终于进了城。 也算是完成了县尊大人说的坚壁清野。 也得亏庆宁县城不小,加上赵飞龙与许强斗争激烈,不安稳的城内住户并不多,因此塞进来这三五万人,也还受得住。 灯火通明的县衙内。 一众官吏围在堂内。 黄达双眼遍布血丝,咬牙道:“张县丞,你先说。” “是,大人。” 张波擦了擦额头汗水,捧着书册道:“所幸有钦天监大人们在,往年粮食颇足,庆宁城内现有存粮,一万四千五百一十三石,若是严加分管,一日一食,能撑三五个月不是问题。” 听上去让人心安。 但所有人表情依旧难看。 这压根就不是粮食够不够吃的问题。 不由得就开始低声议论。 “文书上说,那可是十几万尸鬼啊……” “上次听说尸鬼,还是六年前,在北地龙拗口之战……” “那时六万大军都没挡得住,我们一个县城……” “一个个都急什么?!” 黄达冷哼一声。 陈行却发现对方额头虚汗,拢在袖子里的手在微微颤抖。 “都督府已经派出三千将士,不日即到!后续大军也在陆续开拔!巡检司大人们有事缠身,但也不会太晚,现在我们已经完成坚壁清野,只需坐等即可。 天塌下来,也先砸不到你们!” 听到这话,众人才稍稍心安。 黄达随即命令他们安抚城内百姓,并且从中挑选壮丁,分发县库兵器,准备守城。 不过陈行却是被留下来。 “大人?” 陈行看向黄达。 只见黄达勉强一笑,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本官虽不通兵法,但也明白阵前赏将的道理。你现在就是本官手下头号大将,望你尽心竭力,守住庆宁!” “谢大人赏,属下一定拼死守城!” 陈行接过银票,一脸感动到无以复加的样子。 心中却是暗骂:狗官都开始舍财了,还出手就是五百两!看来局势远没有他说的那么乐观!我得跑了! 到街上换了五百贯铜钱,陈行背着包袱匆匆回到陈宅。 一进屋,就看到桌子上留下一张纸条。 瞥了眼落款,竟是紫烟留的。 :小贼听好了,当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本圣女已经带人离开。你们盛朝马上就要迎来大乱!不想死,就跑吧! 大乱? 陈行将纸条烧掉。 默默把手放在铜钱上。 ‘抽!’ 【谢谢惠顾。】 “……” 这次运气十分背,剩下的无常面跟一百只蜂鸟他把钱花光才抽到。 【奇物:无常面。能幻化面容,非精通幻术之道,不可见真容!】 【奇物:蜂鸟X100。小若拇指,来去无踪,与主人心意相通,视野共享。】 “好,真是逃跑必备神器。” 陈行打开窗户,一大团小巧精致的蜂鸟振翅掠过上空。 最高能到一千丈高空,范围方远十里。 一旦超出这个距离,就会跟蜂鸟失去感应。 偌大庆宁城中,街道上挤满了搬进来的村民,时不时有小儿啼哭,老人低咳。 通过共享视野,陈行操控一只蜂鸟落在墙头。 墙头下,一个扎着两角辫,一脸天真的小女儿拉着旁边的妇人。 “娘亲娘亲,为什么我们要来城里?” “娘亲,绿儿好饿。” “娘亲,我们要睡在这吗?我想睡床……” 视野切换到另一只蜂鸟身上。 来到一户人家院子里。 一个老人正对儿子儿媳叮嘱。 “看来要出大事了,关好门,守好咱家的粮食跟钱,大郎跟我以后轮流守夜,莫让街上那群人溜进来偷了东西……” 再次切换视野。 “小声点,赶紧去看看街上有没有漂亮的小娘子。” “身段好的,模样稍微差点也行!” “嘿嘿,找到后先看看她家有没有粮食,有的话就找机会给偷了!” “等她家断个几天粮,咱一把粮食就能给买过来,玩几天转手一卖,就是一大笔钱!” “这下可发财了!” 第27章 我也是来跑路的! 陈行趁夜来到北门准备溜走。 这县尉一个月才几贯俸禄? 他玩什么命啊! 结果到了北门后,却惊讶发现城门前竟然停着长长的队伍。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队伍里的马车时不时传来女人小孩的声音。 长长的独轮车夫们面前,是一摞摞粮食,一个个严密箱子。 “这是……” 很快他就看清几个人脸,明白过来。 这是城内大户集体出逃。 显然,相比于迷茫无知的百姓,这些手握无数资产的大户们,显然知道的更多。 白天县尊下令坚壁清野,他们估计是怕那时候太引人注目。 所以选择深夜开始跑路。 “别哭了,莫要惊扰了旁人。” 一个大腹便便的绸缎男人在马车边训斥一句,而后汇合其他大户话事人,快步走到城门前,给一个捕快手里塞进去几张银票,然后冲看守城门的众人说道。 “都放心,到了州府凭我们的关系,你们还用在这干捕快?” “到时候我们继续开店铺,你们一人一个大掌柜,天天吃香喝辣,不比在这等死强?” “你干捕快一个月才几钱俸禄?” “别想了,再晚就走不了了!” 就在这些捕快有些心动时。 忽然一个眼尖的捕快看到一旁阴影中有个人。 “出来!” 惊弓之鸟的他们纷纷抽出牛尾刀。 然后就看到陈行走出来。 “要不带我……” “县尉大人?!” 话没说完,就见众捕快惊呼一声,而后捏着银票的捕快眼珠子一转,一把将手里的银票扔在那大户脸上,“混账!竟然企图用钱财贿赂我等!你把我们当什么人?” “就是!我们誓与庆宁共存亡!” “你们还是庆宁人吗?不怕别人戳你们脊梁骨?!” “你们祖坟可都还在这呢!” 一群人慷慨激昂,愣是让陈行没话说。 他们这些人,好巧不巧,正是那晚跟着张武,在老虎林见过他大开杀戒的那帮人。 一个个冷汗滴落,持刀驱赶着大户往回走。 其中一人上前,堆笑道:“县尉大人这么晚,还来视察?您放心,卑职在,一定守好城门,绝不让一个贪生怕死的人逃出去!” 贪生怕死…… 你们误会了,我是想说你们要不要带我一个…… 其实我对县尉不太感兴趣,觉得当个掌柜也挺好的…… 可惜,气氛都架在这,大户都让连踹带打的往回赶了。 无奈之下。 陈行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然后转身准备走进一旁小巷。 城门走不通,他还不能翻墙了? 堂堂九品通脉大圆满的武者,翻个墙还不是轻而易举。 可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一猜你就会来这。” 黄玲儿像个鬼似的突然出现,抱着他哽咽道:“爹爹喝了好多酒,一直说对不起我,还说对我管教太严,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猜,可能要出大事了。” “我……我好想你……” 说着抬起头,泪眼朦胧道:“我心慌的厉害,你要在这守一夜吗?我……我陪你……” 你陪个锤子你陪! 麻烦。 陈行伸出手刀,准备给这丫头打晕。 与此同时,一只城外盘旋的蜂鸟发觉不对。 只见荒野上,一道道摇晃的人影出现。 仔细辨别,竟然发现是一个个人影…… 如果脸庞溃烂,缺胳膊断腿,眼珠子全白,只会发出嗬嗬声音的也算人的话…… 这就是……尸鬼? “可这不是北门吗?要来不也应该是出现在南门?” 黄玲儿不撒手。 陈行干脆抱着她几个跳跃就来到城墙上。 淡淡月光下,一个个摇晃的人影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陈行将蜂鸟沿着四个方向撒出去。 竟然发现到处都是! 这才一天…… “敌袭!!!” 有捕快被吓呆住,直到瞥见窜上来的陈行,才扯着脖子嘶吼。 …… 次日一早,当黄达从宿醉中醒过来。 就看到一众官吏正站在自己房间里。 为首的正是陈行。 “你们这是……” 黄达愕然询问。 “回禀县尊大人。” 陈行拱手,“眼下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听哪个?” “好消息!” 黄达想也没想。 “尸鬼围城了。” “这他娘也算好消息?怎么这么快?” 黄达一下子坐起来。 “可这些尸鬼不会攻城,只是把庆宁围了起来而已。县令一会可以去城墙上看看。” “那……坏消息呢?” 黄达询问。 陈行拿出一份沾血的文书,沙哑道:“州府派人拼死传信,丰州境内,长野、隆昌、北宁、信泽、梓安五县被妖人挑中施法,全县沦为尸鬼。 目前尸鬼已经在肆虐丰州,包括州府在内,共有九县,此刻都被尸鬼围城。 大人,为何不见都督府的兵?巡检司的大人又在哪?” 看着众属下的眼神,黄达吞下一口唾沫。 颤声道:“短时间,不会有援军了……” 接下来,黄达便将自己隐瞒的文书,拿给大家看。 时间是两日前。 河中道都督府,克扣军饷,坐吃空额,徐山大营、丽水大营、包括五马场的兵……其实早就十不存一…… 都督府自李都督以下十八名参与其中的各级校官,全数畏罪自缢! 府尊大人令,允庆宁招募壮勇,自守……等待朝廷派出新任都督整顿军务后…… 陈行快速翻起下一页,翻看巡检司的情报。 妖人还未如此势大之时,河中、淮南、剑南三道巡检司便联合前去镇压。 至今杳无音讯。 “你为什么不早说?!” 张波顾不得上下尊卑,扯着黄达脖子怒吼。 黄达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混账东西,那时候若是告诉你们!你们还会尽力帮助本官坚壁清野吗?! 除了忠心耿耿的陈县尉,你们怕是只想着自己逃了吧! 谁还管庆宁全县百姓的死活?”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 黄达说的没错。 而眼下情形一目了然,他们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至于忠心耿耿的陈县尉,则是一脸麻爪。 ‘怎么一个个都搞得他多爱庆宁似得……’ ‘我是忠臣了?’ 第28章 围城,邪修 庆宁县好歹算是个大县,城墙高有三丈,可谓坚城一座。 要是有敌军攻打,非十倍兵力绝对拿不下来。 但问题是,眼下没有敌军。 从城墙上往下看,密密麻麻带着腐臭味的尸鬼,被城内活人气息吸引,拥挤在一起。 暂时危险性不大,可对人心的打击却难以估量。 城墙上,一个个被临时拉着的壮丁,甚至包括捕快们,看到城下的一幕都面无血色。 到处都是被惊吓的呕吐物。 “我大盛到底是怎么了?” 黄达喃喃一句。 身后一名文酸气的书吏哭泣道:“明明几日前还是海河晏清,还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怎如今就是这般摸样? 陛下……阁老们,你们快快发兵啊……” 陈行亦有所感,望着密密麻麻的尸鬼,不由得就攥起五指。 这就是高武世界吗? 上一刻他还在宅子里,琢磨着怎么应付黄玲儿。 这一刻就被围在城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事太突然了,从发生到现在的局面,真真不过几日功夫。 连让人沉下心去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州府昨夜送来的信说的清楚,妖人是以阵法为基,血祭生人从而转换尸鬼,一旦被尸鬼咬伤,亦会在短时间内化为尸鬼……” 黄达终究是一县之尊,短暂适应后,就厉声下令,“全城搜查,不论是任何人宅邸,就是一块砖瓦下都得给本官翻过来看一看! 梓安、长野几县的惨剧,断然不能再发生在本县!” “是!” 陈行拱手,带着众人开始挨家挨户的清查。 “大人,府中女眷过多,实在不便打扰。” 城中大户李家,家主李元峰递上来一张百两银票,笑道:“草民会严令家丁细查,绝不会误了县尊之令。” 陈行瞥了眼他两颊凹陷,眼圈发青的模样,心知他是断了大梦丸的反应,不过面上不显,只是点点头,将银票揣进怀里。 见此,李云峰微微一笑。 然后就看见陈行大手一挥,“搜!” 身后捕快壮丁哪管你这个那个,都是亲自在城墙上看过尸鬼恐怖模样的,干起活来都不用人催,比谁都认真! 他们一家老小可都在城里呢! “那是茅房吧……” “茅房怎地!搜!说不定妖人就在里面画阵法呢?” “那可是小姐闺房,你们怎么……” “我呸!今个天王老子的房子老子也得搜!” “那是我家祠堂!” “……” 一阵鸡飞狗跳,陈行却是毫不在意,只是看着明显虚弱到极致的李云峰,心中有了一个发财好法子。 很快,半天时间过去。 全城搜查也接近尾声。 就在陈行觉得没什么问题时,张武急匆匆跑过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头儿……发……发现了!真有!跟大人说的一样,血色纹路,奇诡符文……” 已经是捕头的他面对陈行时,还是称呼为头儿。 倒也显得比旁人亲近许多。 “在哪?!” 陈行心中一凛。 “黑水会……死去的许强一处隐秘房产里。也是今日大搜查,才发现……”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外。 外头早被密密麻麻的捕快壮丁围了起来。 “进去时,里面四五个仆人加上许强外室,都已经成了尸鬼,我们两个弟兄不查,被当场咬死。” 张武胆战心惊的汇报着。 陈行眯眼道:“进过这宅子搜查的人,都站出来!”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走出来六个人。 “大人,我们可没被咬伤!” “是啊您看,我们身上都好好的……” “……” 六人焦急辩解。 洞察! 陈行双眼一眯,发觉最右边一人掀起衣袖,附和着叫喊。 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他的左脚却在微微颤抖,就连瞳孔都开始出现一点白色。 “噌!” 长刀出鞘,陈行连逼问的心情都没有,直接就是一刀枭首。 控制着力道角度,没让血液喷到别人身上。 “啊!!!” 所有人被吓得连连后退。 倒是张武迅速拿起一根木棍,去翻那人的尸首,果然在左腿裤脚下,发现几道抓痕。 “开门!” 陈行持刀往前,让用铁链死死拉着大门的几名壮汉松手。 “大人……” “开门!” “是。” 力道一松,大门缓缓松开。 陈行一脚上去,直接将大门踹飞,而后步入其间,果然看到几个尸鬼正在院中,看到活人进来,纷纷嗬嗬嗬扑上来。 手中长刀几个翻劈,这几个不成气候的尸鬼当即被一一枭首。 张武壮着胆子跟进来,咬牙指了指东侧一间房。 陈行大步过去,果然在洞开的大门里,看到地上用鲜血描绘的诡异阵图。 张武还想开口,就见陈行猛然扯住他的脖子往后一跳。 而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十几枚巴掌大小的骨剑死死钉在地上! “退出去。” 陈行摆手。 张武心知自己是累赘,也不多说就直接离开。 看着静谧的东厢房良久,对方也不出来。 显然是在等陈行进去。 进去? 他进个锤子! 反手从轮盘空间掏出那枚DM-31攻坚手榴弹,点燃后就将其甩进东厢房。 “轰!!!” 剧烈的爆炸将整个东厢房炸塌。 陈行持刀戒备。 下一秒,废墟中一缕黑烟袅袅升起,凝成一个半虚不实的人影后,冲陈行嘶吼,“我的百毒身!你敢毁我百毒身!我要生啖了你的魂魄!” “叠浪十三刀!” “蛮斩!” 陈行鼓动真气,白莹莹的金属性清明真气随之覆在刀刃上,而后化为一道流光,狠狠撞向这道黑影。 “真气?你是……” 黑影惊恐大吼,而后整个身影被锋锐刺目的白光吞噬。 “大人!” “头儿!” 宅子外,众人担忧呼喊。 陈行快步来到废墟中,四下打量。 摸尸可是个好习惯。 很快,他就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在爆炸中也没有损毁的布袋。 【奇物:小乾坤袋】 抓起来揣进怀里,陈行大步走出宅子。 见到他没事,众人悬着心的这才放下。 想起里头那惊天动地的声响,众人看向陈行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崇拜。 越是绝望,越是需要一个强人。 “将尸首连同这个都宅子烧了!” “是!” 第29章 天魔教众 黄达书案上,摆着一卷天魔经,以及十二枚足有尺长的赤色长钉。 正是陈星从那小乾坤袋中取出来的物件。 直觉告诉他,这些东西都不简单。 就说那赤色长钉,上面竟然铭刻有盛国钦天监造字样。 “坏了!是天魔信徒。” 黄达一拍桌子,“如此一来,这倒是都说的通了,这些尸鬼就是天魔教众所为,这群混账竟然死灰复燃了……” 而后一瞥那些赤色长钉,顿时吓得浑身哆嗦。 “大人,这些是……” “是钦天监大人们给庆宁埋下,用以镇压阴脉的十二枚镇邪钉。” 黄达苦涩道:“镇邪钉埋藏之处,乃是绝密,便是历任县令也不知在何处,没想到竟然被他们挖出来了!” “若是这镇邪钉被挖出来……” 陈行询问后果。 黄达面如死灰,“阴气升腾,邪祟横生,心怀怨恨枉死者,凝而不散……” “如今外有尸鬼围城,内有邪祟作乱,庆宁怕是……不保了!” 说着他看向陈行,摆摆手,“你……走吧,本官想一个人静静。” 陈行眯了眯眼,看出他心存死志,犹豫道:“其实属下有件事瞒着大人。” “无所谓了,本官不在乎。” 黄达惨然一笑,事到如今,死局已现。 如果只是尸鬼围城,在其背后的天魔教众不出手的情况下,他们尚能勉强苟存。 可现在镇邪钉被挖出来,阴气升腾之下,说不得就要满城化为鬼蜮。 “大人就不好奇,属下如何能诛灭了这天魔教徒吗?” “咦?” 黄达这才想起,迟疑着看向他。 “当年我家祖上救下的那位道士,不止留下了那几枚伏火雷,还赠送了一本能让武者入品的功法。” 陈行催动清明真气,并指如刀在桌案一角微微滑动,坚实的木案便如豆腐一般被切成一角。 “属下不才,已入武者九品通脉境。” …… 是夜,城中大户李家宅子。 跟其他人家一般无二,李家上下也惶惶不安,哪怕粮食富足不缺吃穿,可只要想起城内的种种流言,就已经胆战心惊。 倒是李家家主的卧室里,李云峰此刻脸上丝毫不见恐惧。 一条条青黑经脉在额头绽放,躺在床上来回翻滚,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的嘶吼。 “啊……” “痒……疼……” “来……来人,让六娘过来!” “嘶啊……” 很快,一位身穿襦裙的俏丽女子走进房中。 还没开口,就被状似疯魔般的李元峰扑倒在地,上好的轻纱裙被撕成碎片。 “老爷别急……咱去……啊……” 李云峰竟是一口咬住对方肩头,鲜血四溢,足见其用力之深。 一通野兽般的摧残后,这个小妾被丫鬟抬走。 心中燥热之气稍缓,但仍旧觉得万蚁噬心的李元峰满脸焦躁。 倏地,眼中余光一闪,只见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坐在房中。 脸上戴着一面惨白面具,状若幽灵。 “你是谁?” 李云峰大惊失色,勉强压住心中焦躁。 带着无常面的陈行没有开口,只是轻飘飘往桌子上放了一枚米粒大小的红丸。 见到大梦丸的一瞬间,李云峰就像狗似的扑上去。 自然被陈行一脚踹飞。 “大……大人……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李云峰顾不得胸口被踹飞的剧痛,流着口水爬过来,仰起头跟个讨好主人的哈巴狗一样。 “你说……” 陈行捏起大梦丸,似笑非笑的询问,“这大梦丸,此时此刻,值钱几何?” …… “咚咚咚!!!” 夜已深,值守庆宁县衙的衙役被鼓声吵醒。 出门一看,只见东城卖油铺的王掌柜正红着眼,死命的敲着冤鼓。 “老王,你疯了!” 衙役认识他,上前一把将其扯开,“大半夜你不睡觉,到这撒什么泼?” 王掌柜一屁股坐在地上,瞥了眼身后寂静的街道,嘴唇不住颤抖。 过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凄厉,“我那婆姨来我家了……” “你婆姨不去你家还去我……” 迷迷糊糊的衙役忽然想到一件事,这王掌柜半月前,就死了老婆! “升堂!” “威~武~” 众衙役敲着水火棍,声音喊得参差不齐。 黄达坐在书案后,一拍惊堂木,沉声道:“王麦谷,你夜敲冤鼓,所为何事?” “小民……” 王掌柜喘了好一会粗气,这才将开口道:“我那婆姨半月前害了恶疾,死在家中,已经下葬。 可今晚草民听到老母房中有声响,就去查探。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竟然发现那死去的赵氏竟然出现在我娘床头!” “嘶……” 堂上众衙役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有胆子小的,更是被吓得后退几步。 倒是书案后,一身七品官服的黄达神色不变,沉声道:“如此说来,可是你妻亡魂归家?” “是……” “可曾害人?” “草民没敢细瞧……” “将老母一人留在家中,你倒是当得好孝子!” 黄达冷哼一声。 王掌柜这才惊觉,连连叩首,“求大人救救我娘!救救我娘!对了,我还有六岁的儿子,也在家里……” “肃静!” 黄达再拍惊堂木,“既如此,将王家老母幼子,以及……亡妻赵氏带上堂来!” 什么? 县太爷疯了? 众衙役面面面面相觑。 别说应声的人,就连敢看黄达眼神的人都没有。 生怕一个对视,这去传唤人证,锁拿亡魂的差事就落在自己肩上。 就在大堂中气氛沉凝如水时,一道声音在堂外响起。 “王家老母冯氏、幼子,及亡魂赵氏,带到!”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佝偻着身躯的老妪,哆哆嗦嗦走来,身上还有一股子骚臭味。 旁边是一个小脸煞白,吃得胖滚滚的小胖墩。 而他们身后,一身县尉武服,足蹬黑面白底靴,挎着牛尾刀的英武青年,正是陈行! 但众人的视线不在老妪身上,也不再那个小胖墩身上,甚至连陈行都没看。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陈行的左手。 只见其手绽白芒,一道若隐若现的黑影,来回扭曲飘散,正被其扼住了咽喉! 时不时更是发出嗬嗬嘶吼。 通过隐约可见的狰狞面目不难发现。 正是这王掌柜下葬半月的亡妻……赵氏! 第30章 日判阳,夜断阴! “那是……赵氏?” “嘶……” “县尉大人竟然有如此手段?” “众衙役小声议论。” 坐在堂上的黄达瞥见黑影,也是心中发颤,但看到陈行面无表情的模样,这才稍稍觉得心安。 “啪!” 一拍惊堂木,厉喝道:“人死有怨,凝而不散谓之鬼!然阴阳殊途,本官该将你即刻打杀,魂飞魄散!” 说到这,那赵氏顾不得脖颈传来的刺痛,疯魔一般挣扎起来,青黑长指如钩一般,抓向王掌柜。 可惜却只是徒劳无功。 陈行只是稍稍用力,便万难逃脱。 “嗬嗬嗬……” “畜……生……我杀了你……” “畜生……” 堂内灯火摇曳,一阵阵阴气四散而起。 吓得众人各个胆战心惊。 特别是这王家祖孙三人,生怕这位县尉大人一个手滑,让赵氏走了手心。 “青天大老爷明鉴!” “请大老爷速速打杀了这恶鬼!” 王氏母子连忙高呼。 黄达却平了平心绪,拧眉道:“然念你生前亦为本官治下百姓,眼下也未曾伤人性命,你且将你冤屈怨恨说出来。本官自有公断。” 陈行配合着伸手一按她的脖子,让她呈跪状,这才沉声喝道:“县尊在此!若有冤屈还不速速讲来!” 赵氏一怔,旋即收了那骇人模样,匍匐在地,泣血悲鸣。 “青天大老爷在上。” “我嫁入王家十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只因人老珠黄,这畜生便对我屡屡不满,轻则打骂,重则绑在柴房,半月前,更是狠心几日不与我吃食。 竟将我生生饿死在柴房。” 说罢恨恨看了一眼王掌柜,而后又怨毒的望向王母。 “五年前,你摔伤了身子,瘫在床上连动都动不得。 是我日夜照料,擦身洗污。 听闻徐沟有神医能治瘫,我每月前去求药,来回二十里山路,我一走便是五年!” 说着她漆黑的眼睛怨毒更甚,“娘!你当真听不到我夜夜哀求,让你给半碗水吗!” 而后又指着那小胖墩,看着他肥脸上惊恐的表情,默默转过头去。 “胡说八道!” 王掌柜壮起胆子,咬牙道:“你明明是突发恶疾而去,临走前我还在病榻前百般伺候,此时身化恶鬼,反倒恩将仇报,想害我性命,拉着我与你作伴!” 说罢扭头叩首,“大人明鉴,您是生人父母官,断断不能信这邪祟的连篇鬼话!” “王家老母,你说。” 黄达看向老妪。 老妪连余光都不敢往赵氏那瞥一下,死死靠着自己儿子,“我儿说的是,她……她胡说。” “你!” 赵氏黑发飘舞,眼看就要卷向那王母。 “啊啊!!” “大人救我!” “大人救我!!” 老妪跑到邻近衙役前,死死拽着他的裤子想要寻求庇护。 可眼见黑发伸过来,那衙役也是惊恐万分。 “滚开!松开我!松开我!” 就在这时。 却见陈行刀光一闪,将那肆意的黑发断开,化为阴气飘散。 肉眼可见,赵氏身躯虚散不少。 “大人在此,尚未结案,岂容你堂上造次?!” 一声大喝,赵氏被阵阵刀光压得匍匐在地,万难再乱动。 黄达看向被王掌柜抱在怀里的孩子,眯眼道:“稚子你讲!” 胖墩瞥眼狰狞可怖的娘亲,又看了看自己父亲,哆嗦着缩在父亲怀里不敢开口。 “啪!” 惊堂木一拍,“说!” 小胖墩哇一声哭出来,“唔唔唔……我爹说的是对的……” 赵氏不顾后脖颈刀光刺痛,昂然抬头,死死盯着小胖墩,两行血泪蜿蜒而下,不过终究是没有乱动。 “大人!我们能撒谎,难道小孩也会吗?” 王掌柜趁势叩首,“请大人明鉴啊!” 黄达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传!那日负责为赵氏验尸的仵作!” 很快,一名鸡皮鹤发的仵作颤颤巍巍走上堂。 黄达眯眼道:“本官今夜断这阴司之案,眼中绝容不得沙子!你需将赵氏之死如实招来!” 仵作惶恐跪下,“小老儿……” 瞥见赵氏脖子上绽放白芒的长刀,顿时鼓起勇气,“是病死的!赵氏就是病死的。” 见此,黄达瞥向赵氏,“如今满堂人证,你还有何话讲?” “我……” 赵氏挣扎,却怎么也逃不脱脖颈之上的刀光镇压,凄厉怒吼,“恨啊!!!” “急什么。” 陈行冷冷道:“人证或可有假,物证岂能作伪?你下葬不过半月,开棺验尸,一眼可知如何而死。你可愿意?” 赵氏一怔,见还有人愿意替她说话,连连叩首,“愿意!” 见此,跪着的几人纷纷大惊失色。 那仵作更是思虑片刻后,当即磕头翻供。 被发现作假,了不起打一顿,或者下大牢。 可要是作假证,欺瞒县令,那就是罪加一等了。 于是再顾不得其他,哀求道:“大人!小老儿被猪油蒙了心,是这王家掌柜给了小老儿十两银子,让小老儿验尸时作假。求大人开恩……” 至此,真相终于大白。 “啪!” 惊堂木一拍,“王家母子,可还有话讲?如若不服,本官这便着人去开棺验尸。” 王掌柜与王母对视一眼,瘫软在地上再说不出一句话。 黄达冷哼道:“既如此!王家掌柜谋杀发妻,罪大恶极!明日斩首。 王家老母虽未动手,然不顾贤媳照料之情,任由其饿死柴房。实为恶妇,即刻押入大牢,判入狱六年。” “大人!您怎么能为了一个恶鬼,去杀您的百姓啊……” 王掌柜哭嚎出声。 黄达理也不理,瞥了眼赵氏,“如此还你公道,可还有怨?” 面目狰狞的赵氏愣了愣,伏首不语。 “娘……” 一声低语传来。 赵氏猛然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幼子无助哭喊。 静默许久…… “我……不告了……” 一个斩首,一个入狱六年。 她孩子怎么办? “欲意行凶,逼迫本官断案的是你,如今案子查明,还了你公道,却不告的还是你!” 黄达眉头一拧,“你当本官这公堂之上,是你肆意妄为之处吗?!” 第31章 大盛要亡了? “不……” 赵氏本就混沌的意识开始纠缠。 一边是自己含辛茹苦养育的儿子。 一边是自己关在柴房,被生生饿死的场景。 “娘亲,我饿!” “娘,爹爹为什么打你?我去让他不要打你好不好?” “娘,你不好看,别去学堂接我了。” “你别管,爹爹带我买的!” “你好烦,我去找爹爹……” 思绪纷乱间,赵氏再次看向那个小胖墩。 王掌柜跟王母已经像是被死狗一样拖着准备带下去。 此刻他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堂内,看了看左右凶神恶煞的衙役,看了看旁边黑雾缭绕的赵氏。 “娘!” 赵氏再想不起诸多怨恨,冲着堂上不断叩首,每叩首一下,身上凝聚的阴气便消散一分。 “大人,我不告了,我真不告了……” “魂飞魄散也好,现在把我打杀了吧……” “我真不告了……” 陈行瞥了眼黄达,示意差不多了。 还没过足夜判阴司瘾的黄达装作没看懂他的眼神,惊堂木高高拿起,就准备再吓唬吓唬这个赵氏。 可瞥见陈行的刀慢慢抬起几寸。 顿时不满的将惊堂木放下。 “你可是担忧你儿无人照料?” 黄达开口询问。 赵氏垂首默认。 “既如此,你夫杀妻不能作罢,改为入狱二十年,你那婆婆……便罢了,让她回家照料你儿。” 赵氏抬头,再次重重叩下,最后又看了眼那个小胖墩。 原本就稀薄的阴气再无怨恨支撑,彻底消散。 …… 次日午时。 衙门后堂。 黄达美滋滋品了一口茶,冲陈行道:“坐坐坐,站着做什么?我待你如亲子,上了堂你是我属官,这下了堂……” “也是大人属官!” 陈行赶忙开口。 这混球想让我当儿子? 话被打断,黄达讪讪一笑,也不恼。 毕竟入了品的武者,可是大不同了。 于是笑眯眯道:“如此一来,要不了多久,城内就该传出本官日断阳,夜判阴的手段。城内就算邪祟将起,至少百姓心中有盼头,也不至于人心尽失。” 说着一捏胡须,眉头微微皱起,“城内暂时安宁,可城外……”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果然不出黄达所料,因为镇邪钉被拔,阴气上升,接下来城内屡屡发生邪祟阴物出没害人之事。 不过有着陈行这个入品武者在,在将几个邪祟阴物当着众百姓面,明正典刑后,终究还是没出大乱子。 反倒是他得了个青天的名头。 此时,尸鬼围城已然六日了。 而朝廷的援军仍是杳无音信。 百姓暂且稳住,但黄达的心思,却越来越沉重。 直到这一日,有张武急忙禀报。 “大人!城外又出现大部尸鬼,望之不下数万,还……” 张武惊恐道:“还有天魔大旗屹立其中,黑云滚滚而来啊!” “陈县尉何在?” “已经到城上了。” “走!” 黄达带人匆匆赶到城墙上。 见到陈行果然在,这才心安。 旋即抬头看去,只见南边半天黑云压城,浓郁的煞气扑面而来。 下方密密麻麻的尸鬼当中,一杆十丈大旗高高矗立。 一面血色为底,绣金边的黑字大旗上,写着一行大字。 【天魔灭世,众生轮回。】 “天魔教!” 黄达咬牙切齿,见陈行不解,这才沙哑道:“这是一群邪修妖人组成的魔教,当年闹出的动静不小,朝廷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其铲除。 没想到此刻竟然死灰复燃,还闹出这般更大的动静来……” 很快,尸鬼大军在城外停下脚步。 一座由七十二个强壮尸鬼抬起的血红无顶轿来到城下。 轿子上,一个脸色青白的女子,身穿玄色道袍,低声道:“丰州竟还有活人城池?” 明明是自言自语,却好似惊雷一般炸响在耳侧。 “邪魔歪道!” 黄达手脚冰凉,却还是维持着县尊体面,指着那女子厉声喝道:“朝廷大军不日即出,届时尔等在天威之下,必定化为飞灰!若是识相,赶紧滚走,否则……” 话没说完,也不见那脸色青白的女子如何举动,黄达便死死扼住自己脖颈。 眼看就要被自己掐死。 陈行上前一步,皱眉渡去一丝真气。 黄达这才松下一口气,只是再没有刚刚怒斥邪魔的底气。 “咦?” 女子抬手,眼中闪过一抹黑芒,旋即笑道:“真想不到,一座小小的县城,竟然有九品通脉武者?咦!十二武脉俱全?竟有如此天资?” 显然,对方不是粗鄙武夫。 应当走的是道门阴修的法子。 这才一眼就看出陈行的底细来。 陈行不知道,通脉境中,通脉六条便有足够的真气可以进入下一境铜皮铁骨,打熬身体。 因为越往后,武脉便越难打通。 能破七条,便已然是异于常人。 八条更是可谓天才。 九条即便是放在巡检司,也是寥寥无几。 至于十条,怕是只有京都巡检司总司才会有这般人物。 而十二武脉俱全,上一个还是一年前寿尽陨落的大盛武圣,薛白琅。 “入我天魔教,我保你坐一州渠帅如何?” 女子起了招揽心思,“你如此天资,死在这未免过于可惜了。” 闻听此言,黄达大惊,顾不得对方奇诡手段,连忙厉声呵斥,“陈县尉一身傲骨,岂能入你魔教?等着吧,大盛天兵天将不日即出,尔等此刻不过跳梁小丑而已!” “大盛?哪还有什么大盛!” 道袍女子哈哈大笑,“河中道已然是我圣教的地盘了! 南疆五溪国、夜国、伏妖国、以及刚刚复辟的万蛊国,四国联盟,已然占了岭南、剑南两道七十八州! 我天魔教占河中道,西土密教占了陇右道,东海圣龙国占了江南、江东两道,大盛十道,六道已丧! 十日后,我等便会联军一处,共击天安城! 也就是说,你的朝廷,十日便亡,还天兵天将? 哈哈哈哈……” 听到地下道袍女人的话。 黄达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止不住的发抖。 就连身边的一众官吏壮丁,也是茫然惊惧。 “那个号称万国来邦……” “宣称中土天朝……的大盛……” “要亡了?!” 第32章 武圣薛白琅! 这一下,彻底击溃了黄达坚守多日的信心。 他猜测过贼人势大,但万万想不到竟然到了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天下十道数百州,竟然大半沦丧。 这才几日功夫? “你……你胡说八道。” 黄达挣扎起身,“我大盛兵甲百万,战将千员,有巡检司镇守天下,有……” 没等他说完,道袍女人冷笑一声,挥手一展。 天空上滚滚黑云开始翻涌。 一幕幕画面在其中浮现。 有披坚执锐的蛮族士兵列队踏入城池,身后是一面面被踩踏的盛朝将旗…… 有骑着妖兽的精悍骑士肆意追击盛朝大军,座下狰狞妖兽两侧,挂满头颅…… 遮天蔽日的怪异虫子覆盖苍穹…… 数以十万计的尸鬼遍布荒野…… 海浪翻涌间,巨大海兽带着密密麻麻的妖族踏上海岸…… 道袍女人之所以这么大费周折,自然不是为了搓黄达的信心。 他是为了给陈行看。 十二武脉俱全的九品通脉境武者,足够她拿出诚意。 陈行知道,上面的画面不是假的。 因为他在其中一幅中,看到了紫烟的身影。 画面中,紫烟头戴银饰,身披五彩绫服,坐在一只独角猛虎上,身后是无数肢节怪异,如山似海的虫子…… “入我天魔教,你的这身天资才不会被浪费。” 道袍女人眯眼道:“这座城,想必有你家人?族人?爱人?只要你答应臣服,此城便可存续,本尊保证不伤一人。如何?” “你若应下,本尊便在你神魂中留下一道符文,放心,只要你不叛圣教,自然无碍。” “届时这城,这丰州,我都可代教主大人答应,赏赐与你!” 这话说完,其他人纷纷看向陈行。 可当陈行视线看过来,他们又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要是朝廷真的……” “大人若是答应,也算是救了满城百姓……” “也算是功德无量……” “……” 一声声看似自言自语,实则都在旁敲侧听的劝诫。 就连黄达都眼神灰败的没有吭声。 其实陈信无所谓。 跟着盛朝还是跟着天魔教,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他对盛朝可没有什么孝子贤孙的忠诚。 只是听到对方要在自己神魂里留下东西,这就让人很难受了。 虽然对方没提自己要是不听话后的后果。 但用屁股想想也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都是卖身,至少盛朝也没说要拿捏他生死吧? 琢磨着,忽然一道女声断然响起。 “做你的春秋大梦!” 众人看去,只见不知何时,黄玲儿竟然出现在墙头。 怒斥道:“陈县尉尚且是一介凡人之躯时,便不惧城中已然是一流武者的恶霸,维护官府颜面,敢替百姓出头。 而后刚入一流,便不顾生死的独自对抗两个一流武者,将生死抛之脑后,铲除了两个恶贼! 入品后,日夜操劳,四处缉拿阴魂邪祟,保我庆宁太平。 如今莫说朝廷还有四道尚存,便是大盛真亡了,陈县尉也不会加入你这等肆意玩弄生灵的魔教!” 陈行:别介啊…… “竟是如此之人吗?” 道袍女人眯了眯眼,沉默片刻后沙哑道:“既然如此,生不为本尊所用,死后便拿这躯体炼一具金尸吧。可惜……可惜……” 话音刚落,顶上黑云开始往庆宁这边飘荡。 一滴滴带着腐蚀恶臭气味的黑雨落下,直接将土地腐蚀出坑洞。 ‘混蛋!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陈行瞪了眼黄玲儿,却见她理也不理自己父亲就在旁边,上前一把抱住对方,踮起脚尖。 “波~” 黄达目瞪口呆。 黄玲儿却是红着眼,“你已入品,从北门快逃吧!见了朝廷大军后,再来为我们报仇!” 说着还将厚厚一叠银票塞过去。 “这是我从爹爹书房里偷的,你带着快去吧……” 黄达:…… “事已至此,唯殉国而已。” 黄达抖了抖衣衫,看着愈来愈近的滚滚黑云,心中不由得苦笑。 曾几何时,只懂捞银子的他,也要为国尽忠了? “且慢!” 陈行将银票放进怀里,面无表情道:“我答应加入。” 什么? 黄达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开口。 城头上其他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只有黄玲儿眼眶含泪,“陈行,我知你不愿委身魔教,你不必如此,忠爱难两全,你还是走吧……” 陈行:谁特么爱你! 没搭理黄玲儿,陈行跃下墙头,一步步走向那个道袍女人。 见此,女人微微一笑,止住漫天黑雨。 “你以后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女人笑着就要施法。 然后就瞥见走近的陈行身前,浮现一抹寒霜亮光。 霜刀:其刃如霜雪,斩敌不二刀! 叠浪十三刀! 瞬息间,十三刀掀起漫天刀光,劈头盖脸覆向那个女人。 而后更是从怀中掏出铝热剂手榴弹扔过去。 脚步随即飞速往后退。 “轰!!!” 剧烈炸弹响彻周遭。 爆炸中心温度更是眨眼间就到了两千摄氏度,正在三千摄氏度极速攀升。 那血红轿子连同扛着轿子的尸鬼,统统化为飞灰。 “这要是能扛住,我吃……” 一直退到城墙下的陈行心有余悸。 等火光逐渐散去,原地除了一个大坑,再无任何身影。 “死了吧?” 陈行想着,忽然瞥见远处依旧肃立不动的尸鬼大军,心中猛然泛起一股惊骇。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具身体,你真是……找死啊!” 顺着声音抬起头,只见漫天黑云凝聚成一张老妪人脸。 “我要将你抽出神魂,做一盏魂灯!让你日日夜夜永受煎熬! 我要把你身体炼成金尸,让你亲眼看着自己被我驱使……” 怒吼罢,十几丈的黑云大手压下来。 这下……芭比Q了…… 可没等陈行开始运气跑路。 一道匹练横空而来。 连绵十几里的刀光轻轻一扫。 黑云、尸鬼,俱碎! 而后一道白发男人出现在上空,冲陈行道:“不错,大盛后继有人了。 若非时间不多,我定好好教导你,国朝十二卫不日便到丰州,你们做好准备。” 说罢扔下一本刀谱,转身一步跨出,消失的无影无踪。 “啊……” 陈行回头,只见黄达不知何时掉下来。 连忙接住他。 但他落地后依然死死望着白发男人离去的场景。 狂喜跟不敢置信,交织在脸上。 陈行看了看手里的刀谱。 刀谱无名,唯有右下角留下一个名字。 薛白琅! 第33章 真相就是朝廷在钓鱼 七月廿三,国朝十二卫之一,龙骧卫大将军李广安,率一万两千战卒,合五万辅兵扫荡河中道。 巡检司遣六品十人,五品三人,四品一人随行。 所过之处,贼子授首,尸鬼尽消。 并于当月末,肃清丰州,当日未时,大将军驾临庆宁城。 城外披甲精锐,雄壮威风,刀枪剑戟,声威赫赫。 完全符合庆宁所有人这些时日以来,对朝廷天兵天将期许的模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天兵靖清妖氛,本该是夹道相迎,食箪浆壶以迎王师的欢庆日子。 可上至黄达这个县尊,下到走卒贩夫,迎是迎了,可没有一人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因为随着龙骧卫扫荡河中,各地通讯开始恢复。 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消息,让庆宁失声。 丰州之地,仅余庆宁一县。 这还只是丰州,放到河中道呢?放到其他地方呢? 随着大将军即将入城,一个平时在县衙不吭不响,随波逐流了半辈子的老书吏不知怎地,突然就跳了出来。 拦在李广安马前,哽咽道:“小吏无甚才学,在县衙苟且半生不敢论功,可今时今日,便是折了这条命,也想请大将军为小吏解个惑……” “放肆!” 亲卫放声大喝,就要上前将其拉开。 面白无须的李广安却是一摆手,冷笑道: “河中道如此凄惨,十二卫人人都不想带兵来,怕的不是劳什子的尸鬼大军,更不是藏头露尾的妖人,反而怕的就是你这般揣着明白,却还要问个清楚的人。 可本将军不怕!你且问便是!” “此一月功夫,先是天倾在即,城野沦丧,而后便是精锐齐出,妖氛一清。” 老书吏深吸一口气,高呼道:“此前此后,可是朝廷之计!?” “是。” 李广安昂首应下。 老书吏闻听此言,哇一声痛哭出来,匍匐在地,喊声凄绝,引得周遭百姓不少人跟着小声啜泣。 偌大的丰州,就他们这一县人。 他们谁在外地,没有一两个亲戚? 谁在外地,没有几个知心好友? “朝廷拿天下万万黎民作饵,便就真不怕失了天下民心吗?” 老书吏终于将这句话喊了出来。 “何安八年,我大盛雄踞沧澜江以北,与元风国划江而治。彼时人有八百万户,约一千四百万人。” 李广安半眯着眼,一字一句。 “何安二十四年,灭元风国,气吞天下,定鼎中原,太祖爷定下十道以治世。 而后十年,大计天下,人有两千万户,约四千一百万人。” “宣帝爷在朝,定巫蛊作乱、平孽龙改河、然北有魔宗炼魂之术,西有伪佛圈妖之祸,无能为力。 彼时人有一千八百户,约三千七百万人。” “德帝爷在朝,平定两祸,然又有妖人设法,使得京师地陷,百万生民十之五六俱亡。” “庆帝爷在朝,南地大兴血祭教,父子相残,姐妹坑杀,以至于南地人口一度锐减至不足半数。” “当今圣人临朝,两年前大计天下,尔等可知十道百姓,存民几何?” “不足当年太祖开国半数!” 李广安手捏马鞭,愤恨着挥摔抽打面前空气泄愤, “这些跳梁小丑,这些阴私贼寇,这些妖术乱人! 他们一世世的藏,一代代的躲,朝廷一日不将他们挖出来,他们便一日把尔等这些百姓当做法器之材料,当做血祭之物品! 往前历数五帝,我大盛可有在位过超过六年的皇帝?! 呕心沥血,历经五代,直到薛圣出世。 太平吗?当然太平! 武圣长刀横空,谁敢露头? 可我大盛百年基业,也才出了一个薛圣,薛圣若无? 又该如何?” 李广安再不理会这茫然的老书吏,径直催马入城。 旁边中郎将策马跟上,目不斜视,但嘴唇低声道:“大将军如此言语一番,此地百姓人心可定。” “难道我说的有假吗?” 李广安瞥了一眼这个中郎将。 中郎将嘿嘿一笑,摇头不语。 自然不假,可你没说全啊! 很快,他们坐在庆宁县衙。 其实龙骧卫本来不打算在此停留,他们负责的可是整个河中道,不过武圣薛白琅前些时日在此停留斩魔时,说过的一段话,让李广安起了心思。 “将军辛苦。” 黄达早已收拾好心情,又恢复了那个八面玲珑的模样。 李广安却懒得跟一个县令饶舌,视线看向陈行,肃穆道:“你便是庆宁县尉,陈行?” “是。” 陈行就知道,怀里的武圣刀谱是个烫手山芋,于是也不多想,直接拿出来拱手道: “在下悟性奇差,多日来不曾参透半分,想来是武圣看走了眼,不如大将军将这刀谱带走,以后也好送还武圣?” 一时间,李广安跟众将皆是一愣。 武圣看走了眼? 嘿,你小子还真敢说! 一个黑脸郎将小声嘀咕,“还以为俺们是来抢刀谱的?武圣的东西,谁敢抢……” 看似小声,其实满堂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广安不悦瞥了他一眼,笑道:“这位……呃……小兄弟误会了,本将是想问你,可愿来我军中,做个郎将? 本将保你一年内,不,三个月内升中郎将!如何?” 中郎将,正四品的武职! 可陈行一清二楚,对方要招揽他,不是为了他,而是对他看上眼的武圣! 那日的话明里暗里,可不都是要收弟子的意思? 陈行还在计算得失。 一道青芒却是闯进大堂。 只见一个高马尾清冷女子,突然出现。 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 见到此人,李广安脸色瞬间一变。 ‘我不是支走她了吗?’ “我叫李令月,现任巡检司总司巡检,武者四品擒龙境,薛师三弟子。 不出意外,将来便是河中道总检。” 这个叫李令月的女子腰佩双刀,气场十分强大,满堂武将没一个敢喘气,纷纷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把你的刀拿出来看看。” ‘我的刀?’ 陈行犹豫着,将腰间霜刀递过去。 李令月抽刀一看,还回去,“好刀,本来打算将野狐赠你,现在看来不用了。 你且好生待着,无事多多参悟薛师给你的刀谱。等事情处理完毕,带你进巡检司。” 说罢理也不理,化作一道青虹离去。 堂上李广安咬牙切齿,沉默良久只吐出两个字。 “拔营!” 第34章 铜钱轮盘,最后一轮! 待到李广安率军离开,庆宁又恢复了往日平静。 只是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凄凉的味道。 此时陈行才发觉,不是赵飞龙他们不懂得经营,而是如此世道,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一巴掌拍下来,落个身死财散的下场。 因此何必去长久经营? 还不如能捞多少捞多少! 而因为李广安与李令月俩人的话。 黄达对陈行也开始愈发客气。 现在看似他还是自己的手下,但谁心里都清楚,等到大乱平定,他不管是进军中还是入巡检司,都有大好前程! 只有陈行自己,还在琢磨薛白琅那日的话。 “不错,大盛后继有人了。若非时间不多,我定好好教导你,国朝十二卫不日便到丰州,你们做好准备。” 这话看似是因为时间紧急,他急着去斩杀大妖巨魔。 可陈行总觉得有一丝交代后事的意思在。 他现在看似前程远大,可也只是建立在这位武圣一句不清不楚的话上。 武圣若在,他自然什么都不想,乖乖跟着他老人家,自然前程光明。 可要是武圣没了…… 又怎么知道今日礼贤下士的大将军,面冷心热的巡检大人,还是这般? 他身上,毕竟还是有许多秘密在的。 “这叫什么事!” 陈行叹口气。 然后开始第五轮,也就是铜钱轮盘的最后一轮。 【收容武圣刀谱!相关奖励将在白银轮盘中出现。】 【姓名:陈行】 【年龄:19】 【境界:九品通脉境圆满】 【功法:白虎啸天诀】 【武技:叠浪十三刀(大成)】 【天赋技能:洞察(丁)】 【奇物:柯尔特手枪,霜刀,避死丹X5,无常面,蜂鸟X98,坚韧的夜行衣。】 【铜钱轮盘第五轮!】 【本轮每次抽取将耗费二十万文!】 【本次轮盘物品如下:】 【武技:游龙步。身似游龙,步下无踪。】 【谢谢惠顾。】 【奇物:反器材狙击枪(十发子弹)。有效射程三千米,可杀八品武者以下。】 【谢谢惠顾。】 【三十年步法经验书X1。】 【谢谢惠顾。】 【十年步法经验书X2。】 【谢谢惠顾。】 【技能:藏影。身化影中,收息敛气。】 【谢谢惠顾。】 抽一次两百贯。 不可谓不黑。 不过还好…… 陈行看着桌子上堆成小山的铜钱,微微一笑。 那五枚大梦丹,他卖给城中的大户,换来了足足八百贯的铜钱。 “抽!” 【谢谢惠顾。】 “再来!” 【谢谢惠顾。】 “我尼玛!” 【谢谢惠顾。】 一连三次抽空,让他变得十分暴躁。 考虑了一会,才献出神抽大杀器。 “我愿意用我前女友们以后外卖总被偷,换我今天五连神抽!” 【奇物:反器材狙击枪。】 【武技:游龙步。】 【三十年步法经验书X1。】 【十年步法经验书X2。】 【技能:藏影。】 五连神抽! 陈行长舒一口气,默默感谢一番远在遥远彼岸的女神们。 开始适应新一轮的实力提升。 与此同时,让陈行没料到的是,庆宁城慢慢开始迎来难以估量的繁盛。 身为丰州仅剩的县,且相邻长阴这条贯通南北的大河,并有泗水码头这样的大港,庆宁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占尽了便宜。 虽然这便宜血淋淋,缠着无数亡魂。 …… “爷……” 许久不见的吴青送来这月的分红,足有四百贯。 但是可惜,开启白银轮盘需要先奉献一万两。 这四百贯,也就是四百两实在少的可怜。 “听说最近城里很热闹啊。” 陈行从孙敏敏手里接过手帕,擦了擦汗。 “不热闹不行啊,南来的,北往的,不管是水路陆路,只要是从丰州过,就得到咱这庆宁来。谁叫丰州就咱这有人呢?” 吴青苦笑着,然后试探道:“爷,听说朝廷有意将新的州府设在庆宁,县尊大人原地升官?” 陈行想了想,点头道:“似乎是有这个口风,不过朝廷那边还没明确下令。” 那也差不多了。 也是,目前就庆宁有人,你不在这设州府,还想去哪? “爷,丰州说是就剩下咱一个庆宁,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百姓能活下来的。” 吴青舔了舔嘴唇,十分有眼力的倒一杯茶水递过去,“随着庆宁还在的消息越传越广,不少还活着的百姓都往这赶……县尊大人有意让这些人做工,扩建庆宁城……” “这不是好事吗?” 陈行笑眯眯看向他,“吴大帮主有想法?” “爷,您笑话我。” 吴青嘴唇有些发干,搓着手纠结询问,“最近这些时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城内大户家家发丧,不是死了爹就是死了儿,他们一时间怕是抽不出人手来安排,我想咱们青衣帮是不是可以……” 扩建庆宁城,不是黄达的主意,而是朝廷下了文书。 也怪不得有传言说,朝廷准备新设州府。 而且现在的朝廷可真真是富得流油。 好比这丰州,天魔教来一趟,害完人不取钱财? 扯淡! 好,既然一州的钱财都在你手里,那你让朝廷灭了,这钱财到哪了? 万万黎民作枯骨,也不知道盛京里那些朱紫贵人是哭还是笑。 “你想从县尊那担下扩建庆宁的活?” 陈行眯了眯眼,“倒是个肥差。” “以大人您如今的身份地位,递个话,黄大人不会不给您面子。” 吴青摸着光头嘿嘿一笑。 陈行想了想,叹气道:“吴青,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以后?” 吴青愕然。 “如果庆宁真的成了州府,县尊成了府尊,我先不提,光是手下那些个缉捕使、缉盗使大大小小几十个肥差,就没想法? 真就半辈子守着个青衣帮活了?” “嘶……爷,您的意思是……” “话我会给县令说,想必他也会给这个面子。不过事落在你身上,你得想法子把扩建庆宁的差事办好,别只顾着捞银子。 这样才能入了那位未来府尊大人的眼……” “我……” 吴青显然有小机灵,要不然也发现不了这个油水肥厚的活,可也仅仅只是小机灵了。 此刻听到陈行提点,这才明白过来。 “听爷的!” 第35章 老贼,我闺女咋办! 鱼味酒楼。 陈行吃着熟悉的鲜美鱼生,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突然生出一种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也不错的念头。 只见原本有些萧条的庆宁,在南来北往客商以及源源不断汇集过来的百姓支撑下,很快就繁盛起来。 做工的做工,行商的行商。 哪里还有满城绝望的痕迹。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如此繁盛的街景,怕是逆乱前的州府也不能相比啊。” 说话的是一名身着白袍的老人,此时倚着长街喟叹道:“黄大人,我观你面相,吉星高照,青云灌顶,怕是往后数十年都官运亨通啊……” 黄达连忙起身,他可知道此时不是流露喜色的时候。 因此一副苦涩面容道:“若是这数十年官运能多换来一两县百姓存活,本官又何惜这官帽? 便是江边打渔了此残生也未尝不可。” 白袍老人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应和几句漂亮话。 此人正是朝廷派来的钦天监布阵使。 毕竟原先镇压阴脉的镇邪钉被天魔教拔出来,大阵自然破坏了嘛。 “前线李大将军送到我手上的镇邪钉,有两百多枚。” 白袍老人平静道:“昨日我已经将其重新祭炼,精挑细选其中一百零八枚,钉入方远百里的阴脉中。” 一百零八,这可是远超寻常州府的规格。 黄达可太知道一个无邪祟阴物作乱的城池,对一个官员来说有多重要。 当即连忙举杯,“谢大人鼎力相助,下官铭感五内,感激涕零,这就代我庆宁这……” 白袍老人摆摆手,笑呵呵道:“有陈县尉这般高手坐镇,我所为算不得雪中送炭,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见话提到自己,陈行这才从看向街面的视线收回来,笑呵呵应和着。 气氛十分融洽。 直到这老头儿双眼一眯,盯着陈行叹气道:“只是这陈县尉虽然面色红润,气息绵长,可终究一双刀眉锋利太过,恐有夭折之祸啊……” 这话一出,原本和谐的气氛便消弭的一干二净。 “大人这是何意?” 陈行对命理之说向来的态度都是嗤之以鼻,淡淡看向老头儿。 白袍老头儿叹息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桌子下,黄达悄悄给陈行塞过去一张银票。 示意他按流程递过去。 至于那日城头黄玲儿给陈行的银票,后来让他都给要回去了…… 之所以如此替他着想,还不是因为自家闺女那日…… 唉,造孽啊! 陈行瞥了眼数额,五百两! 好家伙。 毫不客气的揣进口袋,恍若未闻般也不搭理老头儿,自顾自吃着鱼生。 黄达气愤的瞪了他一眼。 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那白袍老头儿的眼。 见陈行如此不上道,心中顿时不满,冷哼道:“陈大人如此自信,倒显得老夫多嘴了。告辞!” 黄达何等人精,连忙摆手,心疼的又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大人息怒,陈行年纪小,不懂事。咱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银票入手,老头儿这才满意点头,也不去看陈行,自顾自道:“薛圣此刻正在南疆,料想本月内,东南战事可平,届时天下大安,这扼守长阴运河的庆宁,便会成为无数人眼中的香饽饽。” 黄达眯了眯眼,再次递过去一张银票。 “庆宁将是兴隆地,可眼下只有一个县令,怕是挡不住那些人的手段啊。” 见他说完这一句就又开始喝酒吃菜。 黄达心中暗骂一句贪狗,再次递上一张银票。 如果老黄甘心做一个清官,对银子不感兴趣,那自然不必如此。 可他不是。 对于即将富裕起来的庆宁,他可是明里暗里不知道插了多少手。 他可不想到时候被哪位贵人给豪取强夺了。 “巡检司。” 白袍老头儿点出关键,“只有背靠巡检司,才能镇得住。而且庆宁若是为州府,又何须老夫用一百零八枚镇邪钉?庆宁眼下的位置,颇为要害。 须知道,河中道首府可是也被天魔教祸祸了…………” “嘶……” 黄达大惊。 这意思是说,庆宁要成为河中道首府?! 若说成为府尊,他还自觉颇有把握。 毕竟丰州就他一县,而且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护着一县百姓,立下大功的。 可要是这庆宁成了河中道首府。 那观察使的职位他可不觉得能上去。 最多也就是其下的佐官。 虽说还是升了,可哪有一州府尊来的逍遥? 大盛官制,可不是光看品级,职能权重也是很重要的一项。 “内阁还在商议,在重建原首府还是直接破格提拔庆宁间犹豫。” 白袍老人眯眼道:“这也是老夫为何提起陈县尉,一旦落地成首府,你二人官职自然不需老夫多讲,看到时候朝中谁不往这庆宁塞人? 到时候怕是满街贵人,再没人向陈大人喊一声陈爷了。 凭陈大人的秉性,稍有得罪,怕是就……” 黄达一咬牙,准备递出一叠银票,忽然灵光一闪,迟疑道:“大人是否知晓,薛圣曾来此……” 白袍老人吃着鱼生,笑而不语。 不再迟疑,黄达递上银票。 “薛圣彪炳千秋,可谓天怜我大盛,方才降下如此圣人。” 老头儿冲南方遥遥一拜,叹气道:“可惜京都人尽皆知,薛圣寿数早就到了,不过是靠秘法强行存续,之前诈死,为的就是今日替大盛荡清妖氛!薛圣千古完人!壮哉我大盛武圣!” 薛圣要死了? 这次真要死了? 陈行这下不免有些动容,这大腿他刚沾边,还没来得及抱啊! 没有丝毫犹豫,掏出那银票递过去,肃穆道:“属下查验过,这张银票没有天魔教余孽做手段,大人可放心收下。” 黄达:…… 不要脸! 老头儿也不在意,笑眯眯收下,“所以,破局关键就在巡检司。 河中道巡检司总检必是李令月,只要你能劝动她把河中道巡检司衙门搬到这,这就不会是首府。” 大盛朝制,一道之内,首府之中,观察使衙门与都督府可以共存,但巡检司衙门必须另择他处,为的就是防止他们勾结一处。 “大人,您与下官往日并无交情,今日如此肺腑相告,下官真是……” 黄达感激涕零。 老头儿却摆摆手,下一句就让黄达脸色僵硬。 “无妨,令月是我女儿。她曾说非通脉十二条武者不嫁,我来看看我女婿……” 黄达:老贼!我闺女咋办?! 第36章 李令月,武圣,紫烟 送走这个骗了他几千两银子的无耻老头儿,黄达此刻心中万分纠结。 一方面是自己心爱的女儿幸福。 一方面是自己未来的官途。 “陈行,你如何打算?” 黄达询问陈行。 陈行撇撇嘴,“这老头儿十分不正经,话里谁知道有几分真假。就算他说的是真的,李大人堂堂四品擒龙境武者,她的主意岂是我能左右的?” 见他看似对李令月没什么想法,黄达这才稍稍放心。 “说的也是,这老头儿当真是个不正经的,什么女婿,简直是胡说八道。 再者说,我听闻李大人看似二十多,实则已三十多,陈行你才多大?实在不是良配。” 说完看陈行一脸认同,这才欣喜道:“既然如此,你不如派人给李大人送一封信,让其将巡检司衙门搬到庆宁?” 陈行:??? “大人这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 黄达:废话!你要是真对那李令月有心思,我敢让你请她搬过来吗?我闺女还不得夜夜抹眼泪?! 不过既然陈行真没这个心思,那让其搬过来,倒也是好事! “那……我写一封信试试?” …… 丰州邻近的梓州。 州府城内,一片萧瑟。 时不时便有零星尸鬼在街面上摇晃,宛如人间炼狱一般。 一座挂着河中道巡检司的匾额上,沾满血污,里头更是显然遭遇过乱战,房屋破损,血迹干涸。 “大人!这地真不是人待的!” 年轻的带刀郎无奈道:“偌大州府,连一家能洗澡的地方都没有……满城百姓才不到一千人……这些日子我杀尸鬼都快杀吐了!” “就是就是,没有天魔教操控,这些尸鬼哪怕是寻常山野村夫也能收拾,何须我们?” 中年模样的带刀郎附和道。 “你二人,何意?” 李令月坐在大堂上,从一堆公文里抬起头。 “咳咳……” 两个带刀郎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年轻的张口,“庆宁县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逆乱之下,各衙残破,想问问咱们有没有搬过去的意思……” “我们可不是贪图庆宁富饶。实在是庆宁人多,人多就容易被邪魔歪道潜入,我们这是为了河中道安宁,去最危险的地方!” “是极是极。” 见此,李令月食指轻扣桌案,良久后皱眉道:“不妥。内阁有心让庆宁成为首府,我们搬过去便让内阁为难了。” “什么首府,没影的事!不是还在商议吗?” 年轻的带刀郎堆笑道:“凭您的身份,加上跟安国公主的关系,内阁一定会卖您这个面子的……” 李令月只是拿眼一瞥。 这个带刀郎瞬间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挺直脊背,额头开始冒汗。 “我在你这个年纪,已入六品,你若再不把心思放在武道上,这辈子也只是个带刀郎了!” 李令月冷哼一声,瞥了眼年老带刀郎拿着的信,拧眉道:“回绝庆宁县令!” “啊?” 中年带刀郎挠挠头,“不是庆宁县令发来的,是庆宁一个县尉,姓陈。” 李令月一怔,思虑片刻后,看着年轻些的带刀郎询问道:“你们年轻人,是否都不愿来这里,想去庆宁?” “当然不是!” 年轻的带刀郎一脸正气,“为国尽忠,斩妖除魔,在哪都一样!” “说实话。” “咳咳……其实,还是喜欢庆宁的……” 李令月沉思。 如果她让那个陈行进巡检司,可对方嫌弃这里不好,不愿来怎么办? 毕竟是师父选的小师弟,一直放着不管也不好。 犹豫间,一道声音响在耳旁。 “月儿,为师本以为只要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敢露头,凭手中刀,足矣。 可惜……终究是托大了。十恶之徒,为师斩去六人,剩余四人重伤远遁,几年内不会回来……” 南疆十万大山中,一座无名山脉。 满头白发的薛白琅坐在山峰上,身后无数口器狰狞,肢节怪异的巨虫在缓缓靠近。 此时他远眺着连绵不断的山峦,感慨道:“江山无限啊……可为师没有几年了……” 李令月眼眶一红,不想手下看到自己狼狈模样,干脆一挥手,将二人打出去。 而后向南地跪拜,哭喊着师父。 “你应该听说为师在一个叫庆宁的地方,看中一个小家伙吧?” 薛白琅随意挥手一斩,身后巨虫化作粉碎,而巨虫之后,一个老妪护着一名女子,极速逃离。 “十二武脉俱全,天资绝顶,可更为难得的是刀法之上的造诣堪比常人几十年苦工,悟性超绝。” 薛白琅脚下随意一踏,便追上那老妪。 若是陈行在这就能认出来,那老妪护着的女子,正是紫烟! “你大师兄是个懒怠的性子,这辈子就这样了。” 薛白琅挥手一斩,老妪面前便出现一道沟壑。 恐怖威势让她生生止住脚步。 “你二师兄早夭,不过即使他还活着,最多也就承我六成刀法。” “而你……至多七成。” “唯有在那个小家伙身上,我看到了十成的可能,不……他有望超越为师。 为师是没时间亲手打磨这块璞玉了,你就替为师努力一下,为大盛再造一个武圣来……” 面对颤抖的两女。 薛白琅漫不经心走过去,口中还念叨着,“对了,那个小家伙叫什么来着? 唉,人老了总闹笑话,连弟子叫什么都不知道……” “陈行……师父,他叫陈行。” 李令月捂着嘴,不让哭声传出去。 “哦对,陈行。” 薛白琅顿首,浑身死意遍布。 挥手正欲斩下这两个蛊族人。 忽然见紫烟瞪大眼,“等等!你说陈行?我是他心上人!” 薛白琅理也不理,落手毫不停滞。 “我有他的骨肉!” 薛白琅一愣,随即冷笑,“撒谎!” “不不不,我只是求您给个说话的机会。” 紫烟连连摆手,“陈行,庆宁捕头,啊不,是县尉,我们在河中道有些布置,我们是那时候认识的……” 薛白琅眼神中灰暗开始蔓延,只想了一刹,便沙哑道:“是真是假,老夫无心分辨,你二人若想活,便让老夫在神魂中留下刀意,然后去庆宁,暗中保护我那小弟子……如何?” “我……我们愿意……” 第37章 宰了他! “月儿,莫哭,人生自古谁能无死呢?” 十万大山中,薛白琅靠在一处十几人才能合抱的古木下,四周一片寂静,甚至就连虫鸣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似乎此间天地都在默默送这位武圣最后一程。 当然,说是惧怕尚未死去的武圣,因此不敢作声也说得过去。 薛白琅闭上眼轻笑道:“若说此刻真放不下的,也就是你了。 你自小武道天赋高,肯下功夫,又是李老头儿老来得女的独女,自然心气高。 你十六那年,三皇子求亲,让你打断了腿。 十八那年,广安王求你做王妃,然你一刀劈碎了轿子。 然后……呃,然后就没人敢提亲了。 京城人都说你是武圣弟子,嚣张跋扈…… 呵呵,不嚣张如何当我薛白琅的弟子? 不跋扈如何练我薛白琅的刀法? 可惜,以后为师不能护你了。 今年三十一了吧?大姑娘了…… 为师看不到你成亲的样子了,不过为师倒也不在意,就是你爹那个神神颠颠的老头儿怕是要气死。 嘿嘿,想到你爹愁你婚嫁的模样,为师就觉得高兴。 呵呵……莫哭,莫哭,为师去了……” 虽然薛白琅说着不在意,但李令月还是听出有些遗憾的。 当她跪在地上,耳边再也没有师父的声音后,便再也压抑不住,伏地哭泣起来。 直到日落黄昏。 她整理好仪容,这才如往常一般无二,走出公衙。 “都怪你!非出这个主意,大人生气了!” “你难道不想去庆宁?” 没搭理拌嘴的二人,李令月看向其他精悍的一流武者辅刀郎,沉声下令。 “告知苏、朱两位巡检及其麾下人马,完成任务后赶赴庆宁县。” “是!” 两个辅刀郎翻身上马,奔去传令。 那俩带刀郎诧异看向李令月。 “河中道巡检司衙门,即日搬迁至庆宁!” …… “陈行,你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交个实底。” “此刻没有上官下属,你就当我是你未来岳父。” “你跟那位李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黄达跟陈行以及一众大小官吏站在城外等候。 显然是接到了李令月派来的人回信。 “大人,您都问了七十八次了,我跟她真不熟,就那日堂上见过一次,然后就再无瓜葛。” 陈行无奈摊手。 ‘我信你个鬼!’ 黄达想起自家闺女,心疼的怒指陈行,“你头一天发信,人家第二天就带人搬过来。你敢说没牵扯? 玲儿可是都跟我说了,你俩都……” “大人,这信可是你让我发的。” 陈行点出事实。 黄达张嘴欲言,却又实在无法反驳,只好痛心疾首的捶了自己两下。 “造孽啊!” “那你跟我说实话,对那位李大人到底是什么想法?” “第七十九次,我就见一次,我能有什么想法?” “实话?” “实话!” “你发誓!” “我发誓……”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马蹄声震。 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巡检司众人,奔腾而来。 “唏律律~” 为首一身劲装,万年不变高马尾的李令月一马当先,勒马之后径直翻身下马,没理会堆笑上前的黄达,而是直接走到陈行面前。 眼看二人越走越近,黄达脸都绿了。 “大人……” 陈行面对这个四品擒龙境,心里还是有点发怵的。 虽然对方是个十足的清冷御姐,一双腿看着也是比他命都长,但他却不敢起任何心思。 但没想到,他倒是没起心思,李令月竟然直接从怀中掏出一物,身体几乎是贴着他凑过来。 “嗯?” 幽香传来,陈行顿时愕然当场。 旋即发现对方是给自己脑袋上绑上了一道白绫。 而后给自己也绑上一道。 这是…… 陈行双瞳一缩,一个念头浮现。 一如往常平静,李令月只是淡淡开口,“七日内不许取下,明日到巡检司报道。” 说罢就带人进城。 可刚走几步,就回头看向黄达,眉头微微蹙起。 黄达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引路。 不过此时心中已然掀起滔天巨浪。 薛圣…… 而随行一众巡检司人员,则各个都在打量陈行。 武圣生前最后一名弟子。 这身份,足以让人侧目。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远处窜来。 “河东孙振生!请武圣弟子陈行,赐教!” 来人脸嫩,有些娃娃脸,眉宇间朝气蓬勃,眼中满满都是战意,此时一手持刀,哪怕心悸旁边的一众巡检司,仍是咬牙喊了出来。 “河东孙家三房幼子,二十岁,一年前入品通脉,至今通脉几条倒是不清楚。不过一手孙家斩虎刀却是玩得十分顺手,曾斩过百年道行的蛇妖……” 面若好女的年轻带刀郎嘻嘻一笑。 像个酒楼伙夫多过像武者的中年带刀郎双手环臂。 “想靠踩着武圣弟子扬名的人,多少年见不到了?上一次是七年前还是十年前?” 俩人看似对话,实则已然在陈行面前,将这人的底细目的说了干净。 陈行默默看向李令月。 只见城门下,李令月身躯似在发抖,足足静默了好一会,才猛然回头。 二人额头白绫随风而动。 满城人只听见一声怒吼。 “宰了他!” 远处的娃娃脸一怔,此时才看清二人额头戴孝。 他或许不知道武圣已死,只是单纯听闻武圣在庆宁收了个弟子,便不忿赶来挑衅。 毕竟他也曾拜求过武圣,可惜薛白琅当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可不管如何,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是让李令月动了真火。 薛白琅死了,自己目前唯一的大腿开口。 陈行岂有不应的道理? 霜刀在手,游龙步轻轻一点,便来到那娃娃脸面前。 对方这才反应过来,迅速架刀格挡。 “蛮斩!” 只一刀,便碎了对方的兵刃。 既然大腿说了宰,那他可没留手的道理。 而后刀势随心而动,漫天刀光铺向这人。 “我必死!” 娃娃脸见到这一幕,原本的不忿彻底化为恐惧。 “咦?” 陈行缓缓后撤几步,因为面前一个渔夫模样的黑脸汉子挡在面前。 十二刀砍在他身上,竟是毫发无损! 第38章 李家小姐 没等着渔夫黑汉转身,就见又是一记刀芒劈过来。 这汉子右臂直接齐肘而断,连带着娃娃脸倒飞出去几十丈! 出手之人,正是李令月! 陈行眯了眯眼,缓缓收刀入鞘。 那大汉一手捏着断臂,隔着老远,躬身道:“少爷受人蛊惑,是非不分,得罪了。在下刚刚赶来,实在是慢了一步…… 河东孙氏,为薛圣悼!” 很聪明。 先说自己少爷是受人蛊惑,然后说自己是没赶上,才让误会发生。 最后更是直接转换立场,不说挑衅,而是说来悼念。 毕竟薛圣陨落,那他们来其弟子所在悼念,不也是正常吗? 李令月忍着再次出刀的念头,一言不发转身进城。 “在下薛静念,日后便与兄弟是同僚了。” 面若好女的年轻带刀郎冲陈行拱手。 “在下薛仁,见过陈兄弟。” 头大脖子粗的中年带刀郎亦是拱手,而后笑道,“没错,我是他爹!” “去你丫的,狗东西又占我便宜?” “哎哎哎,别动手啊,开个玩笑,我只是把人家心里想的说出来而已……” …… 是夜,陈宅。 陈行正琢磨着明天如何应付那位便宜师姐。 薛白琅之所以收他,无非是因为叠浪十三刀,觉得他刀法大成,天资过人,悟性绝顶。 可他心里清楚,这都是轮盘的功劳。 那本无名刀谱他字都认不全! 要想保住武圣弟子的头衔,要想继续抱着那位四品师姐的大腿,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开启白银轮盘了…… 可这一万两白银他去哪弄? “爷,李家来人想见见您。” 孙敏敏轻手轻脚走进来,把洗脚水放在他脚下,小手揉搓着,柔柔开口。 陈行诧异瞥了眼窗户外黑透的天,心中纳闷。 城中大户想见他不难理解,不止是他们,今天光是城中官吏,还有过往豪商的拜帖,他都收了一大堆。 只是哪有半夜三更来见的道理? “没说什么?” 陈行随意把脚往前一伸。 孙敏敏小脸通红,抱在胸前擦拭。 “是青衣帮的人引荐,走的是吴帮主的路子。” 孙敏敏不敢乱动,可架不住对方不老实,没一会脸上的红晕就染透了耳垂,低着头颤声道:“人在……爷~” 陈行不再逗她,自顾自盘坐在床上,笑呵呵道:“你说。” 孙敏敏悄悄松了一口气,可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不过还是赶忙回应,“李家的人在马车上,看不见是谁,就递过来一张条子。” 说着从沾着水露的怀中取出一张纸。 还挺神秘? 陈行接过打开。 只见上面用十分秀气的字迹写着一句话: 小女仰慕大人救庆宁之恩德,愿衔草结环,侍奉大人左右。 陈行捏着纸条,眼皮一掀,淡淡道:“先叫青衣帮的人进来。” “是。” 孙敏敏端着水盆离开。 没一会功夫,就听到屋外传来一个汉子的声音。 “爷!” “进来。” 这汉子规矩的很,轻手轻脚的推开门,一路上低着头进来,只用余光确定陈行的位置后,就在半丈处站定,看着自己的鞋尖。 “什么情况?” 陈行把胳膊放在膝盖上,笑眯眯询问。 “回爷的话。” 这汉子开口道:“李家给帮主送了五十两银子,想让他搭桥见您。帮主没敢应,可对方又说是家里嫡女想见您,帮主这才做主,让小的带人过来……” 老子看着就那么好色?! 陈行撇嘴,“我问的是李家什么事。” “家产守不住了。” 这汉子恭敬回应:“李家家主李元峰猝死,大房这一脉就一儿一女,女儿十七,但儿子却还不满月。二房这几日吵得不可开交,怕是再耗下去,他们孤儿寡母就要被赶出来了……” “哦~” 陈行点点头。 青衣帮的汉子想了想,多嘴道:“爷,李家这位小姐长得十分乖巧,身姿……与太爷千金颇为相似……” 乖巧? 身材跟黄玲儿相似? 那不就是童颜聚汝?! “咱爷们瞧着就那么不堪?整天就惦记着裤裆里这点事?” 陈行说的不咸不淡。 这汉子却是吓了一跳,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让她进来吧。” 啊? 大汉愕然,旋即嘿嘿一笑,“是,爷。” 没多大一会,一个头戴着黑袍兜面的小巧女子走进来。 他看得出来,对方藏在宽大黑袍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陈行打量着她,“李家小姐?” 对方猛地一个哆嗦,颤颤巍巍应道:“回……回大人的话,小女李芊芊。” “把帽子摘了。” 对方打着哆嗦,慢慢伸手取下遮住头的黑帽。 琼鼻樱唇,长得十分清丽可爱,脸颊两侧还有些婴儿肥。 只是此时盯着地面,想起她娘嘱咐的话,嘴唇有些发白。 “回去吧。” 陈行淡淡道,“给你娘带句话……” 话没说完。 就见对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脑海里满是娘亲临行时,躺在床上抱着还在襁褓里的阿弟殷殷期盼的声音。 “芊儿,你父亲死了,为娘的命,你弟弟的命,还有你的命,就看你了!” “你一定要想办法留在陈府,哪怕只有一晚。” “就算是在那只待一晚,咱娘仨的命就算保住了……” “你二叔是个畜生,娘为了你弟弟愿意忍,你怎么办?” “记住了,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陈府待一晚!” “……” 李芊芊猛然抬头,咬着嘴,扑向还在床榻上的陈行。 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懂得勾搭男人的法子。 这一点可以理解。 可问题是,哪有这样直接猛扑的? 也着实过于生猛了吧。 陈行只是稍稍一愣,旋即一伸手就抓住对方衣领,丝毫不带怜香惜玉的往后一扔。 “砰!” 坚硬的石板地面上传来闷响。 听着都疼。 果不其然,李芊芊摔个屁墩,眼眶一下就红了起来。 “听老子把话说完,你回去以后……” 陈行话还没说完。 听到回去两个字的李芊芊捏着小拳头,又开始往他这冲。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不能回去的念头。 那架势,说是勾引谁信? 拼命还差不多! 第39章 来自师姐的愤怒 一个时辰后。 倔强的李芊芊捂着身后,疼得小脸上满是泪痕。 可即使这样,依旧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唇,瞪着床上把她丢下来十七次的男人。 片刻后,稍稍适应下来的她准备发起又一次冲锋。 “差不多得了!” 陈行从起初的好玩开始觉得不耐烦,冷冷道:“当这是你家?想撒泼也不看看地方!” 撒泼? 看着对面冷峻的脸,李芊芊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似乎是要勾引他的…… 呆呆愣在原地,想着一会自己被赶出去,然后家里被二叔把持,然后自己跟娘亲…… 哇一声。 李芊芊跪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哭出声。 之所以不坐在地上,是因为她屁股被摔肿了,疼得根本坐不下去。 身体的疼痛,加上以后日子的恐怖,让她越哭越痛。 没一会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陈行无语至极。 哄? 试试…… “噌!” 霜刀出鞘。 其刃如霜雪的长刀直愣愣架在对方脖子上。 陈行太阳穴一跳一跳,忍着对方聒噪的声音阴骘道:“再哭一声,老子削平了你!” 瞬间,屋子里恢复寂静。 果然,他还是很有哄人天赋的。 “嗝~” 李芊芊没忍住打个哭嗝。 瞬间被吓得脸色发白,双手思思捂着自己的嘴,泪眼汪汪看着陈行,想求饶,又不敢开口,生怕面前这个英武的冷峻男子砍了自己。 “现在……” 陈行收刀俯身,十分恶劣的伸手捏着对方婴儿肥的小脸狠狠一扯。 果然,手感极佳。 “能听老子好好讲话了吧?” …… 子时。 李芊芊跪坐在马车上,回到了李府。 大房卧室里灯火通明。 李家主母李钱氏躺在床上,抱着幼儿沙哑道:“他没留你?” 李芊芊默默点头。 想起自己女儿走路时一瘸一拐的模样,虽然不忍心这么问女儿,但事关自己一家的命,终究还是开口。 “那他有没有用你?” 用,这是她能想到最委婉的字了。 李芊芊再次摇头。 “你!” 钱氏本就虚弱的身子一下被气得剧烈咳嗽起来。 “小莲,赶紧去给母亲熬药!” 李芊芊冲旁边的丫鬟说了一声,连忙扑上去。 “是。” 小莲快步跑出去。 刚跑过行廊,就被黑暗中一个人影抱在怀里。 “呀!” 小莲惊呼一声,旋即听到对方熟悉的声音,身子顿时松了下来。 “二爷~你吓死人家了……” …… 次日一早,原本的三处大宅被连夜打通,成了如今的河中道巡检司衙门。 “师父的刀谱你看过了吧?” 李令月看着面前的陈行。 陈行默默点头。 “如何?” 额戴白巾的女子眼中带着期盼。 陈行默默摇头。 “是有不懂的地方吗?” 李令月皱了皱眉头,叹息道:“师父的刀谱入门极难,几乎全凭悟性,你难以入门也是正常,这样吧,哪里不懂你跟我说说,我试试带你。” 陈行小心翼翼把刀谱放在桌子上,推过去。 “什么意思?” 李令月眼皮一跳。 “都不懂,完全看不懂。” 陈行不着痕迹瞥了眼门口来往的辅刀郎,“可能是武圣他老人家看走了眼,其实在下并无天赋……” 这么做,旁人看来也不是无迹可寻。 武圣弟子的头衔,四品武者的师姐。 他不想要吗? 当然想要! 可他想了又想,觉得这些东西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就比如昨日那个河东孙家的人…… 薛白琅如果还活着,他肯定什么也不想,抱大腿就完了。 可现在对方已经死了,这武圣弟子的头衔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这个四品的师姐,真能护住自己? 倒不如直接了当的拒绝。 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慢慢来。 骤然吸引天下所有人的注意,绝非好事。 他也没想靠武圣弟子的头衔升官发财。 盛朝什么样,他看得很清楚。 与其在自己还没有成长起来时就去面对那些数不清的老银币,倒不如现在拒绝,表面上安安分分的当这个无人问津的县尉。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李令月按着刀谱的手很稳,语气亦是不见丝毫波动,“你知道你这么做,失去的是什么吗?” 陈行没吭声,默默举手将对方昨日缠在自己额头的白巾就要取下来。 “咔!” 面前书案碎了一角。 陈行眼皮一跳,手下动作停住。 李令月面无表情的松开手,碎木屑流水般落下,“想清楚了再做。” 手一顿,然后继续解开。 很快,碎了一角的桌案上,就多了一本刀谱,一条白巾。 刀谱奉还,不再守孝。 也就是拒绝了武圣弟子的身份。 李令月点点头,默默收回刀谱,然后转过身去。 果真不愧是朝廷的大人物,是四品擒龙境的武者。 遇事竟然能如此不显山不露水,沉稳依旧啊…… 没等陈行感慨完。 就听见一声压抑到极致,而后泄洪般奔腾而出的怒吼。 “滚!” 狼狈跑出大堂的陈行,只见衙门里围上来许多人。 薛静念刚准备好奇上前询问,就被一旁的薛仁拦下。 所有人默默看向陈行的额头。 原本的白巾早已不知所踪。 所有人围着他,默默盯了好一会,良久,才有人分开一条路。 陈行默默拱手,快步离开。 “等等!” 薛静念倏地开口,脸上再不见昨日的和气,冷漠开口:“那条白巾,我不配戴,可也不是你能随意摘下的。既如此,不与你做上一场,我念头不通!” 听到身后长刀出鞘的声音。 陈行默默叹口气,回头只见老薛正低声与小薛说着什么。 手持长刀,薛静念的目光从陈行身上移开,看着老薛平静道:“我懂规矩,只用九品真气,不用铜皮铁骨神异!” 见他心意已决,老薛默默叹口气,后退一步。 众人纷纷散开。 刀光纷飞。 众人迅速围上去。 只见胸前数道骇人刀痕的薛静念瞪着眼,吐血道:“奶奶个腿,看走眼了……” “你当我拦你是不让你揍他啊?我是怕你挨揍!” 老薛瞥了眼已然离开的陈行,叹气道:“昨个打孙家少爷的时候我就看出来,若是只论刀法,咱俩绑一块也不是个!” 第40章 灵前 李家大宅,白色纸幡,白色灯笼,腰间勒着白腰带的管家在迎来往送。 “赵家大爷到~” “王家老太爷到~” “孙捕头到~” “赵掌柜到~” “吴家长房夫人到~” “……” 而灵堂前,更是人满为患。 毕竟作为城中大户,跟他们有来往的人数不胜数,家主去世,他们自然要来吊唁。 只是十分吊诡。 身为李家主母与小姐的大房,此时身着素衣,跪在灵堂一侧无人问津。 反倒是二房李元胜扮演着谢客的角色。 一脸哀容,一副伤心过度的模样,不断跟人交谈着。 “唉,大哥去世的仓促,当真是让人伤心至极。” “以后还得多靠您照顾。” “好说好说,城西的生意还不是咱们商量着来?” “你们几个掌柜放心,李家不会亏待你们的。” “……” 甚至那些背靠李家的各个店铺掌柜,李元胜都表现的十分客气。 一时间收获不少好感。 灵堂外后续观望的人,看了看无人问津的大房那边,再看了看被人围着的二房李元胜这边,心中自然清楚李家日后谁说了算。 于是默默上前一步哀悼,而后调转脚步来到李元胜这里。 被众人围着,李元胜脸色哀伤,应和着众人的话。 只是余光时不时瞥向灵堂一侧的大房两人。 想要俏,一身孝。 钱氏虽然已经三十有五,身体尚且虚弱,可此时一身白孝加身,竟是丝毫不减风采,甚至颇有几分病美人的姿态。 而旁边同样戴孝的李芊芊,更是娇俏的让人心火大动。 好一会,终于等到来吊唁的人稍稍少了一些。 李元胜这才走到二人面前。 “大嫂,侄女,你俩不如去后面休息休息吧。”李元胜背对其他人,看着俩女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恨不得将她俩生吞活剥一样,“毕竟晚上还要守灵呢。” 李芊芊眼中闪过一抹厌恶,抱着娘亲的胳膊撇过头去。 钱氏面无表情道:“不劳叔叔费心。” “晚上我也来为大哥守灵。” 李元胜肆意打量着对方的丰腴身姿,咽下一口唾液,“也好在大哥面前表态一番,让他亲眼看着我能好好照顾你娘俩。” 李芊芊身体一僵。 钱氏瞥了眼远处的来客,咬牙低声道:“李元胜!你就不怕我跟你鱼死网破吗?”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传来管家的声音。 “钱氏长房大爷到~” 钱氏眼前一亮,连忙抬头。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肃穆而来,上香过后,默默走来叹气道:“二妹,你辛苦了。” 正是钱家长房长子钱源。 钱氏眼见娘家来人,眼眶一红就要哭出来。 没曾想对方下一秒,就看向李元胜,二人彼此对视一眼,来到一旁交谈起来。 城中大户,各家皆有人丧。 李家是家主。 钱家则是长孙。 钱家现在做主的是老太爷,他根本不喜钱源这个儿子,反倒是对他那个死去的孙子十分喜爱。 没了受父亲喜爱的儿子,钱源的日子十分不好过,其他各支可没少给他上眼药。 所以,当李元胜派人跟他说,要一起合作做生意后…… 相比于一个妹妹,显然还是钱家家主的位置更让他心动。 看着两人交谈甚欢,钱氏眼神一点点沉寂下去。 “娘……” 李芊芊哽咽道:“不如就答应县尉吧……” 钱氏想起昨夜女儿带回来的话。 “以后李家所有生意利润,他要一半。” 那可是一半啊…… 钱氏心乱如麻,没有回应。 很快,李元胜再次走到二人面前。 “嫂嫂,大哥去世,家里的生意十分难做。” 李元胜舔了舔嘴唇,“就连给我大侄子买补品的钱都没了,这可如何是好啊?他身子那么弱,没了补品,怕是活不长啊……” 钱氏怎么会听不懂他话里威胁的意思? 堂堂李家,又怎么会连一个婴儿的吃食都没有? “我……我听你的。” 钱氏低下头,露出后脖颈一片让人炫目的雪白肌肤,“过段时间给芊芊找门亲事……” “这就对了嘛。” 李元胜笑得十分开怀,看了看瑟瑟发抖的李芊芊,目光仿佛能洞穿她的孝服似得,“亲事是该找的,可毕竟还得给大哥守孝。一年后再找吧……” 一年,应该玩得差不多了。 钱氏猛然抬头,咬牙道:“现在就找,不急着成亲,定下来就是。” 李元胜眯了眯眼,冷哼道:“行啊,王掌柜的儿子还没娶亲……” 掌柜? 钱氏心头一震。 她想的可是其他大户的子弟,一个掌柜的儿子? 嫁过去还不是任由李元胜拿捏? 只有嫁给其他大户的儿子,才能让这个畜生打消邪念。 “李元胜,你不要逼人太甚。”钱氏十指指甲嵌进肉里,“我都……你必须放了芊芊。否则别怪我跟你鱼死网破!” “鱼死?还网破?” 李元胜低笑几声,“你拿什么跟我鱼死网破?李家现在我说了算! 告诉你,你娘俩……我都要! 今晚就在这灵堂,当着大哥的面,我会让他亲眼看看我是如何照顾你俩的……” “畜生,畜生……” 李芊芊含泪哽咽。 李元胜丝毫不恼,凑过去低声道:“如果不想你弟弟出事,今晚就乖乖来守灵,二叔会好好疼你的……” 说罢他得意一笑,起身去招呼其他人。 “娘!” 李芊芊扑进母亲怀里,痛哭出声。 钱氏抱着女儿,眼神死死盯着春风洋溢的李元胜,咬牙道:“一半,我给了!但我还有一个条件,我要他死!” 午时三刻。 站在李宅门口送来客的李元胜正想着今晚的事,丝毫没发觉一个体形壮硕的乞儿跌跌撞撞走来。 “二爷,不,是大爷,底下的掌柜都安抚好了,您放心……” 管家笑眯眯说着。 然后间看到一个乞儿冲过来,一刀割了李元胜的喉咙,而后飞奔离去。 喷了自己一脸的血。 管家呆若木鸡。 一个时辰后,各家大户又接到了李家的丧帖。 “李家不是去过了吗?” “这次是……李家二爷。” “什么?” 各家皆是目瞪口呆。 而摆着两个棺椁的灵堂前,看着这次真只剩下孤儿寡母的李家,各大户包括李家那些掌柜心中开始盘算。 随即就听到外边有人唱念。 “青衣帮吴帮主到~” 第41章 造反 陈行看着桌子上的堆成小山的白银,将手里最后一块银子扔上去。 白银三千六百二十四两。 距离开启白银转盘还需要六千多两。 可这已经是他的全部余财。 “爷。” 孙敏敏匆匆走进来,看见桌子上的银子被吓得捂着小嘴。 “什么事?” 陈行漫不经心道。 “张捕头让您去衙门,出事了。” “银子收好。” 陈行点点头走出去,俩人擦肩而过时。 “啪!” “是,爷……” 孙敏敏红着小脸,默默点头。 衙门,大堂。 陈行刚进来,就看到黄达坐在一旁,身边是一众衙门官吏。 另一边则是李令月,身边是薛静念薛仁几人。 左右看了看,他默默走到黄达身侧。 昨日的事,传的很快。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递给陈宅的帖子,骤减。 李令月看着他坐在黄达一侧,面无表情道:“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是。” 朝廷的任命还没下来,所以现在黄达依旧是县令。 颤颤巍巍站起身,苦涩道:“河中道有百姓……造反了。” 造反? 不是,河中道还有百姓呢? 陈行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令月,赶紧正襟危坐。 “有一群幸存下来的书生,带着一些百姓,不顾朝廷天恩浩荡,不体恤阁老们苦心孤诣,只……” “说重点!” 李令月眉头一皱。 “是。” 黄达擦了擦额头汗珠,“说是造反,其实就是聚在一起,宣称自己不再是盛朝子民……李大将军那边传话,说是前线告急来不及回身,请交由巡检司处置……” 陈行心念一转,明白了。 朝廷算计天下邪魔歪道,连带着死了无数百姓,因此自然而然,就跟百姓离心离德了。 眼下这种事也是情理之中。 按理来说,对方既然宣称造反,那就该派大兵前去剿灭。 可……真能剿吗? 对方是真的想造反吗? 只是对朝廷心灰意冷的百姓罢了。 因此朝廷静默之下,国朝十二卫的人不打算掺和,于是推给巡检司。 可看眼下的情况…… “胡说八道!” 薛静念捂着胸口,没去看陈行,而是沉声道:“这种事如何能推巡检司头上?如今各地死伤甚重,怨气堆积不消,甚至有传言都养出鬼王了!我们没空去平叛。” 显然,巡检司也不准备管。 毕竟这事太难办。 你人过去,见到那些百姓是平叛还是不平叛? 平叛吧,只会让百姓跟朝廷更加离心离德,搞不好就要尽失人心。 可要是不平叛…… 人家都宣称不当你盛朝的子民了,你能坐视不管? 两难。 而夹在朝廷两个势力之间的庆宁,此刻更是难上加难。 根据情报,聚众之民不过几千。 眼下河中道有实力,也能最快赶去平叛,只有三方。 一是龙骧卫。 二是巡检司。 三则是庆宁县。 这里捕快衙役有几百之数,县内十几万百姓几乎无损,因此很容易就能拉出来足以平叛的队伍。 前两者你不干,我也不干。 不出意料,怕是就要推到官小言轻的庆宁县令黄达头上了。 陈行瞥了眼黄达,果不其然,只见他官袍都被汗水浸湿,看着李令月苦苦哀求道:“大人明鉴啊,此事实在非庆宁所辖,从来也没有以一县之力平叛的先例……” “谁说庆宁是一县?” 薛仁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一则文书,笑眯眯递过去。 “恭喜黄大人,您升官了。阁老们已然定下,庆宁从现在起,改县为府。黄大人为庆宁知府,连升六级啊。” 说着笑呵呵看向陈行,“陈大人,河中道都督府废黜,新立庆宁大营,您以宣威将军之职统领。恭喜……” 好家伙。 这官升的! 明摆着是要把烂摊子扔给庆宁。 这下黄达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再也说不出话。 庆宁县没资格平叛,那庆宁府呢?再给你一个庆宁大营的编制呢? 一瞬间,黄达甚至起了辞官的心思。 朝廷不管如何考虑,算计天下妖魔这事终究是寒了人心。 眼下这差事,稍有差池,就是推出去给百姓泄愤的靶子! 官越大,靶子越好用! “我这里还有一份文书。” 薛仁从怀里掏出另一份,眯眼看向陈行:“是选陈大人入巡检司为带刀郎的文书。” 说着两份文书一起递过去,放在陈行手边的桌案上。 意思很明显。 选吧。 选了巡检司,这让人戳脊梁骨当靶子的差事,自然和你无关。 要是选了宣威将军这差事,那自然是你首当其冲去平叛,甚至黄达都可以躲你身后。 陈行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去看李令月。 只见对方正看着自己。 眼中无波无澜。 这事自然不是李令月的手笔,最多也就是借题发挥。 甚至此时还愿意给陈行一份文书当退路,可以说是照顾的极好了。 但接过巡检司的文书,自然也就是巡检司的人,不必多说,那刚摘下的白绫,他就还得自己乖乖戴上。 想给薛圣戴孝的人,普天之下怕是能从天安城排到东海之滨。 陈行对这些倒是无所谓。 但如此一来,他昨天说的那话,不就是脱裤子放屁了? 打脸倒是小事。 主要他真不想沾薛白琅的因果。 层级太高,真不是现在的他能掺和的。 “属下想问一问,朝廷对此次平叛,有何要求?” 陈行平静开口。 “不准杀戮过重,不准民情激愤,限期三月平乱。” 李令月幽幽开口。 两不准,一限期? 陈行撇嘴,拿起带刀郎的文书翻看起来。 见此,李令月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老薛小薛俩带刀郎也是会心一笑,只有黄达眼中彻底绝望。 “诸位有所不知。在下从小就想当将军。” 陈行笑着起身,将巡检司的文书双手奉还,“谢巡检司抬爱,这乱,我带人去平!” “你想清楚!” 李令月猛然起身,“朝廷一不许杀,二不许刑,你如何去平?” 黄达一脸感动,显然觉得对方是在为自己考虑。 “难道大人对百姓,就只知道打杀刑罚吗?” 陈行平静道:“名为平乱,实为安抚罢了。” “此时他们聚众一处,派去的县官都杀了三任,你不刑不杀,如何安抚?” “做他们以前做的事就是。“ 第42章 清风山 李令月带人离去。 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那一步步在石砖上踏出来的脚印表明,对方生气了。 “这叫本官如何自处。” 黄达一脸感动,想拉着陈行的手表示感谢。 陈行却没给机会,只是笑呵呵道:“大人,这次去平乱,我总不能空手去吧?” “你放心。” 黄达拍着胸脯,“府库兵甲,壮丁衙役,任你带走!” “我不要这些。” 陈行摇摇头,伸出三根手指头,“壮丁只要一百,兵甲也只要这个数。另外我要三百善田农夫,两百善建青壮。另外城内府库存粮,我要拉走一半。” “只要这些?” “这些足够了。” “有把握吗?” 陈行面对黄达询问,微笑不语。 …… 三日后,一切准备妥当。 黄达带着官吏一路送到城外十里。 脸上更是热泪盈眶,一副感动至极的表情。 陈行则是一脸肃穆,默默捂着腰腹。 这三天,黄玲儿是一点没让他闲着。 要不是看在对方给了一千两银子的份上,他才不乐意伺候。 就是不知道黄达知不知道,自己的小金库被宝贝闺女给撬开了。 队伍开始启程。 城头上,李令月看着像流民多过像大军的队伍,表情冷淡。 旁边薛静念龇牙咧嘴,“这小子当真是不识好歹,咱大人跟朝廷顶着也要把他拉进巡检司,可对方一点也不领情。” 一向跟他作对的薛仁也是破天荒附和,“这事早有成例,先随便派个替死鬼,等民怨沸腾后,再推出去一斩,后来的官可不就等着捡功劳了……” 身后一众辅刀郎纷纷应和。 …… 是夜,荒野临时营地。 陈行没有进大帐休息,而是扮成寻常士卒守在营地边缘。 很快,一缕带着微微腐臭的气味涌进鼻腔。 歪头看去,黑暗中,一道矫健的身影无声无息窜进营地边缘。 “老李哥,我怎么听说这次是去打仗?” “别胡扯,打仗哪有征咱这些只会伺候庄稼的老汉?” “那官府说到别处开荒有赏钱是真的假的?” “应该吧……” 帐篷里,两个老汉正在低声交谈。 他俩没注意到,帐篷边缘,一团黑影悄悄浮现。 眼见这人掏出一支竹管插进去。 还没等他用力吐出黑雾,一柄锋利的匕首就悄无声息的贴在他的脖子上。 有人?! 没等他出声,一只手就死死捂着他的嘴。 陈行瞥了眼四周毫无动静,这才轻笑开口。 “深呼吸,头晕是正常的……” 接下来一连九天,陈行凭借洞察加藏影技能,将接连三波想要搞事的人无声无息弄死。 成功将六百人带到了虞城外。 而虞城,也就是这次‘平叛’的目的地。 “将军,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攻城吗?” 穿着甲胄的张武显得十分紧张。 这支队伍,显然是草台班子的具象化。 压根不具备半点平叛的能力。 陈行摆摆手,指着城外下了两条令。 “种田,建房。” “啊?” 然后城头上,在一群同样紧张兮兮的百姓注视下,农夫开始种地,工匠开始建房。 虞城一处宅院里。 几个长衫白脸青年坐在一处。 “朝廷这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营中那杆宣威将军旗帜,我还以为又是一群流民来了!” “这是在藐视我们吗?” 他们正是这次造反的组织者。 既不是武者,也不是外道高手,这次造反真就只是对朝廷失望了。 甚至他们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组织百姓杀了县官后,就直接默默等死。 他们的打算就是以死明志,表示对朝廷的不满。 “不,这是攻城为上,攻心为下。”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咳嗽道:“城内两千余百姓愿意追随我们反朝廷,是因为刚经历丧亲之痛,心灰意冷之下这才甘心附庸。 若是朝廷一来就大举进兵,他们或许能拼死一战。 可现在呢?他们在开垦田地,在营建房舍。 这种举动,比什么威慑都要来的让我们丧气…… 城里粮食总有吃完的时候,届时两千百姓还会想刚刚那样众志成城吗? 城外那位将军只需将开垦好的田地与房舍留下,这些百姓就……” “可恶!竟然如此……” “那不如趁现在百姓还愿意听我们的,我带人冲一次?厮杀一起,他们定然……” 话没说完,就见一个汉子匆匆走进来。 “不……不好了……朝廷……” “是朝廷打进来了?” 一个书生惊喜起身。 “不是。” 这汉子满脸惊恐,“一个人到城门前,就一刀,把城门给劈碎了……” 武者! 众人互相看了看,彼此心中微沉。 “杀进来了吗?杀了多少人?” 老头儿抢先开口。 “一个都没杀……” 汉子挠了挠头,“把城门劈碎就走了。” 众人环视一眼,心中一叹。 这下好了,城内百姓怕是连跟随他们冲出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诸君,我等以死明志,永不为盛民。” 老头儿怆然抬首,摇摇晃晃道:“然终究是忘了一条,百姓们不曾读书,不曾明理,乍起之下,或许能团结一二,可朝廷此番攻心,恐怕大事难成。 也罢,随他们去吧。 我先走一步,死后焚我残躯,不使我之躯体埋在盛土。” 说罢就要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 众人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然而就在这老头儿的头颅即将碰到柱子时,一道惨白的身影浮现拦住他。 这惨白身影飘忽不定,青面獠牙,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子往外淌着血泪。 这是…… 众人被惊吓的抖若筛糠。 “清风山清风大王座下,肖北川。生前亦是林南举子,见过诸位……” “朝廷弃我等如敝履,如草芥,坐看我等家园被毁,亲人被戮,难道就这么一死了之吗?” “生不为盛民,死亦不为盛鬼!” “清风大王令我带八百鬼众,特来相助!” “今夜,我等便去大营,先斩了盛朝敌将,而后聚河中道人鬼,合力一处,反了这盛朝!” 几个书生面面相觑。 老头儿盯着那青面獠牙的鬼样沉默良久,方才咬牙拱手。 “愿听大王差遣!” 第43章 秒了 当天夜里,子时刚过。 一朵朵惨绿色的鬼火凭空在营地外浮现。 为首的肖北川大手一挥,就欲带着鬼众袭杀过去。 然而等他们冲进营地,却发现一道淡淡的金光将整个营地笼罩住。 一些魂体虚弱的小鬼刚一接触,就直接被金光消弭。 肖北川连忙停下,仔细观察却发现这营地四周,都有桃木符箓高挂。 “陷阱?” 有鬼惊恐发声。 肖北川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出来袭击,这才松了一口气,“想必是此时河中道内,冤魂众多,这将军误打误撞带来许多桃木符箓护身罢了……” “可这桃木符箓数量实在太多,我们根本闯不进去啊……” “无妨!咱们先回去,这符箓拦得住我们,却拦不住大王!” “好。” 一朵朵惨绿色的鬼火开始消失。 不远处,营地内的一团黑影里,陈行抱刀而出。 看着开始消散的鬼火,喃喃道:“朝廷真是一群老银币啊……” …… 接下来一连三日,陈行的营地都遵循着白天开垦建房,晚上回营睡觉的日子。 中间时不时有城里百姓饿的受不了,跑出来。 陈行自然一概接受。 很快,又是一个深夜。 一朵朵惨绿色鬼火再次浮现。 躲在阴影里的陈行注视着远处,只见一抹大红飘然出现。 “巡检司盯得紧,本王出手破了桃木符箓后就走,尔等围杀那个将军,而后按计划行事……” “是!” 红色鬼影飘忽来至营地前。 抬手凝爪,一个足有三丈大小,鬼气森然的利爪浮现,而后狠狠撞向符箓组成的金光屏障。 让人牙酸的刺耳声音响了一刹,便见营地内无数的桃木符箓碎裂开来。 “什么声音……” 一个起夜的农夫起身,揉了揉眼。 然后就看到木栅栏外,无数面目狰狞的厉鬼,虎视眈眈。 不等他尖叫声响起。 一抹金光自大帐内斩出。 金色刀芒横扫而过,再不见半点鬼火。 “哗啦啦……” 还在放水的农夫张大嘴,等了好一会才呓语着回了营帐。 “做梦,我一定是做梦……” 与此同时,大帐里。 陈行无奈拱手。 主位上坐着的,正是李令月! …… 时间回到李芊芊去陈府那一晚。 在李芊芊离开后,李令月就无声出现在陈行房间。 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心中更是想着,还好黄玲儿没来,要不然这突然一下还不得给自己吓养胃喽?! “大人,您这是?” 李令月看着颇为无奈的陈行,平静道:“为了避人耳目,不得不如此,我保证没有下一次。还有,你私下应该叫我师姐。” “师……姐……” 陈行起身给对方倒了一杯茶水。 “根据我们打探,河中道很可能养出来一头鬼王了……” “鬼王?” 陈行眯了眯眼,将茶水递过去。 “鬼族身怀千年道行者,可称鬼王。”李令月耐心解释,“约莫相当于武者五品养宫境。” 这么一说,陈行就明白了。 “武者不通神异,即便四品擒龙亦是如此。” 李令月皱眉道:“可鬼王不同,它藏身阴脉,来去无踪。加上如今钦天监奔赴天下各地,实在腾不出人手…… 没时间了,这才多久,河中道竟然养出来一头鬼王,此时遍地怨魂死气,再养下去怕是养出来一尊鬼神也未可知。” “那师姐的意思是……” “巡检司牵头,密奏朝廷设个套。” 李令月看向陈行,“你来做饵,事成之后也有功劳在身,我日后提拔你,也让别人心服。” 陈行不禁感慨,这就是有大腿的好处。 连升官的路数都替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 回到现在。 “这就……完了?” 陈行有些茫然。 费了这么大劲,又是演戏,又是钓鱼,结果那鬼王出来,你给秒了? 他还想着能看见两方激烈打斗呢。 “吞噬怨气,仓促而成的鬼王而已,莫说还未成气候,便是两千年道行凝实的鬼王,也抵不住我一刀。不怕它不露面,就怕它一直藏着。” 李令月摆手,沙哑道:“带上来。” 帐外,薛仁拎着一个青年走进来。 随手扔在地上,对方显然已经被打断四肢。 陈行瞥了眼,认出这人乃是巡检司麾下的一名辅刀郎,也就是寻常的一流武者。 “肖南风,你入巡检司四年,再有一年便资历足够,可获得入品功法。” 李令月平静询问,“为何要出卖巡检司,甘心为妖鬼爪牙?” “妖鬼爪牙?” 名叫肖南风的辅刀郎抬头,泪流满面的嘶吼,“在你们眼里当然是妖鬼,可在我眼里,那是我大哥!是我父亲! 朝廷好大的手笔,当真是天一般的谋划。 天下十道万万黎民,说不要就不要了? 芸芸众生都成了你们的棋子,可我是芸芸众生之一啊! 我全族上下一百四十二口人,都死了啊! 还为巡检司,为朝廷效力? 我怕死后见不了列祖列宗!” 李令月点点头。 身后薛仁默默扬起长刀。 刀光下,只见这辅刀郎扭动四肢,狰狞昂首咆哮,“盛朝必亡!盛朝必亡!!!” “噗!” 好大一颗头颅滚在陈行脚下。 那死不瞑目的表情依旧狰狞。 “你留下处理虞城的事,了结以后再回去。” 李令月冲薛仁开口。 薛仁点点头,踩着被血浸透的土地离开。 不过临走前倒是冲陈行笑呵呵道:“薛静念那小子让我给你转一句话,下次演戏轻点。” 陈行笑着顿首。 帐内只剩下俩人。 李令月起身来到他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条白绫,一如那日城门前,贴着他给绑上。 “师父临终前收的你,不管你愿不愿,你都是薛圣弟子,是我师弟。演戏时你表情太真,我也有些恍惚。 不过你需记得那只是演戏。” 说实话,俩人的距离有些近了。 陈行默默后退一步,拱手道:“师姐放心,我明白。” “好,那我再问你一次,刀谱练得如何?” 李令月上前一步,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眼,不容闪躲。 陈行眉头一拧,不太习惯对方如此咄咄逼人。 他习惯自己是强势的那一方。 “半年或可小成。” 第44章 八品通脉境 半年小成。 陈行说的很保守。 但听在李令月耳边却恍若惊雷。 她当年从入门到小成,用了十年。 到现在,也没有摸到大成门槛。 心中惊骇,就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这下让陈行洞察到,自己似乎说多了…… “当真?” 李令月清冷的声音夹杂一丝轻颤。 “一两年也有可能……” 陈行挠头道:“武者八品铜皮铁骨,需靠真气打磨五脏六腑,精炼周身肌肤,比较耗时间,我想先提一提境界……” “你是清明真气?” “是。” “我是罔象真气。”李令月顿首,“武者下三品或是凝练真气,或是靠真气炼体,假手于人也不碍事。 从今以后我去助你修行,你无需在此事上耗费心神。 你必须把所有心神统统灌注在参悟刀谱上,这事关上三境的修行,不可懈怠。” 这话说的陈行云里雾里。 “修行还能假手于人?” “只是下三品可以。而我真气与你也不相克。” 李令月没说怎么做。 但陈行知道,对方的付出一定很大。 呐,这就是找到大腿的好处。 武者九品、八品、七品的修炼,他不用操心了! …… 回到庆宁,时间也来到了腊月。 天气转寒,万物凋零,但庆宁街面上依旧是红红火火,来往商队车马更是络绎不绝。 街道几番扩宽,房舍几番增修。 一时间,庆宁府成了河中道大乱之后,首屈一指的大城。 而陈行也成了巡检司的一名在册带刀郎。 月俸一百两! 巡检司后院,李令月居所房间。 陈行瞥了眼高挂的月亮,心中纳闷。 今天李令月说要助他修行,可为何要选择黑天? 似乎是看出他心中疑虑,李令月淡定解释,“罔象真气属阴,夜间替你洗练筋骨效用更佳。” 陈行点头。 而后俩人便进了房间。 一个硕大的浴桶出现在房间中,药香浓郁,其色赤红。 “进去吧。” 李令月指了指浴桶。 陈行迟疑着看着她。 “我辈武者,不拘小节,更何况你我是同门弟子,无需在意。” 见人家都这样讲,陈行自然也不拖沓。 一扯腰带就脱了起来。 几息功夫,陈行就把自己脱个精光,一步跨进浴桶里。 李令月清冷的脸庞有些呆滞。 她刚刚看到了什么? 不是哥们…… 我是说了不拘小节,可你别啥都不拘啊,好歹给自己留个裤子啊…… “嘶……” 真舒服,泡温泉一样。 陈行感慨一声,回头瞥见依旧呆若木鸡的李令月,纳闷开口,“师姐?” 李令月这才回身,努力把脑海里的东西擦掉,默默来到他面前。 药水只是有淡淡的赤色,但并不浑浊,再加上她过人的眼力。 因此…… 好家伙! 你这真是一点节也不想拘啊! 可事到如今,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是自己先说的让对方放开。 深吸一口气,她闭上眼将手搭在对方肩头。 感受到陌生肌肤的触感,双方心中不禁一颤。 陈行:好凉! 李令月:好硬! “放松。” 李令月默念心经恢复理智,“不要抵抗我的真气。” 说罢就将自身真气顺着手腕渡过去。 罔象真气感知下,十二条晶莹武脉贯通周身。 果真是武脉十二条俱全! 隐约想起自己早年搪塞别人的誓言,李令月脸颊微红。 柔柔的暖流顺着对方手腕传来,陈行舒服的差点喊出来。 没一会功夫,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察觉到对方睡着,李令月这才悄咪咪将视线移过来。 只见这个小师弟刀眉深眼,面容十分俊朗,顺着刀削一般的肩头往下看,是精悍有力的胸膛,既不显得过于壮硕,又不显得消瘦。 可谓是恰到好处。 而腹下一块块垒砌般的肌肉,更是让她心中一颤。 再往下…… 李令月只觉得鼻子一热。 伸手一抹,竟然是一抹殷红。 不敢断了手里过渡的真气,因为怕对方醒来。 她只好掏出怀里手帕胡乱擦拭着。 ‘月儿你不懂,咱们女子越大,越想……’ 对于闺中好友的言语,她向来不屑。 可今日…… ‘千万不能让小师弟看到我这副模样,不然还以为我……’ 心中羞恼,李令月不敢再看他一眼,默念着清心诀,开始用自己的真气引导着对方真气,一遍遍的冲刷五脏六腑。 武者八品,为铜皮铁骨。 铜皮铁骨境,由内而外,先炼五脏六腑,再炼周身肌肤。 待到五脏若铁肌肤若铜,那便是成了。 届时的武者单单是手掌便远胜寻常兵刃。 如果不是名器宝刀,根本不能伤其分毫。 毕竟武者没有其他体系种种神异,换来的就是伟力归于自身,一身铜皮铁骨坚不可摧。 很快,一夜过去。 待到陈行醒来,药汤早已凉透,原本赤色的药水也转为清水模样。 内视己身,只见左右两肺隐隐有白光绽放,一鼓一消之间,似有金戈之声回荡。 睡个觉,就练成了两肺? 陈行大喜过望,美滋滋穿好衣服,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李令月。 “师姐!” 听到喊声,李令月吓了一跳,回头见对方衣衫完整,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淡淡道:“十日内,助你八品圆满。” “谢谢师姐。” “嗯。” 第二夜。 陈行一如昨夜,美滋滋跳进浴桶,感受着舒服的感觉,习惯性就闭上眼睡着。 见此,李令月一手过渡着真气,一手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布团,塞进鼻子里。 然后眼神游动…… 十日后。 陈行抓起一把寻常刀刃,也不催动真气,只是用手狠狠一抹。 刀刃翻卷! 再看自己的手,毫发无损。 武者八品铜皮铁骨境。 成了! “多谢师姐这十天辛苦。” 陈行看着明显颓废许多的李令月,发自内心的感谢。 “无碍。” 李令月脸色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平静道:“接下来十……五日,五日内你熟悉一下真气运转,而后再来寻我。我替你凝练真气。” “是,师姐。” 陈行美滋滋就要离开。 眼看对方就要离去,李令月鬼使神差一般说了句。 “我知你与黄小姐颇为相熟,但最近还是不要欢好,有碍修行。” 好尴尬,自己这事怎么让师姐知道了? 陈行挠头表示知道了。 不过总感觉怪怪的…… 我不允许你相好碰你? 也没听说这玩意耽误修行啊…… 第45章 百刀门 庆宁城外,哪怕是寒冬腊月,也依旧是热火朝天的场景。 在官府给足工钱的前提下,数不清的百姓犹如工蚁般,建着一座座房舍,铺就一条条道路。 最显眼的就是通往泗水码头的官道。 以前坑坑洼洼的泥泞土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青石铺成,能供三辆马车并行的大道。 老黄显然是下了大力气,决心想把庆宁府整好。 别说工匠农夫的工钱,就是用以建造的石材物料都亲自把控。 当然,这也跟朝廷眼下富得流油有关。 “陈兄何必如此,大人说了,你最近修行在紧要关头,暂不参与巡检司的差事,像这种镇守泗水码头的活,我跟老薛轮着来就是了。” 薛静念诧异看向陈行。 因为泗水码头的重要性,所以需每日一名带刀郎带队镇守此处。 也算是巡检日例差事之一。 陈行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虽然李令月关照他,可在自己没事的时候,也不能真就歇着。 跟巡检司其他人关系处的好一些,没坏处。 “薛兄客气了,既然我入了巡检司,自然也就是巡检司的人,最近几日修行暂缓,我来守几日也是应该的。”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啦。” “薛兄自便。” 谁不想休息呢? 薛静念笑着点头,冲旁边三个辅刀郎嘱咐几句要听陈行的话后,就径直回城,准备潇洒。 “大人……那我等照旧去巡视?” 一名中年模样的辅刀郎开口询问。 陈行认得他,叫徐旺,是个加入巡检司六年的老人。 按照资历功劳,早已经兑换到了入品功法。 之所以还没入品,怕是自身悟性实在太差的缘故。 这一点,陈行身为薛圣亲自认证的绝代天骄,无法共情。 “嗯,去吧。” 陈行笑着点点头,坐到码头旁一处茶摊前。 “爷,雨前的龙井。” 吴青凑过来,亲自泡上一壶茶。 他现在身着武服,暗地里除了青衣帮帮主的身份外,明面上已经是庆宁府的缉盗使,算是丰州缉捕一行的总把子。 至于给老黄送了多少银子,这就不得而知了。 “最近庆宁是个人都在发财,底下的产业都如何了?” 陈行轻抿一口茶水,漫不经心说道。 “翻了三番都不止!” 吴青咧嘴,“这月的银子连同账本,今晚就能送到爷府上。” “没什么人闹事吧?” “爷,您逗我。” 吴青摸着光头,笑眯眯道:“您在这庆宁就是定海针,别说是小虾米,就是过蛟龙也翻不起浪来。”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一艘刚刚靠岸的大船上,跳下来十几个人。 都是壮硕汉子,各个佩刀,在码头里横冲直撞,一时间撞得周遭力工、客商人仰马翻。 “王八生的混球,你跑那么快投胎啊!” “你说什么?” 长刀出鞘,那个下意识回嘴骂人的客商被吓了一激灵。 见到这一幕,吴青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青天白日,在码头上动刀子,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的规矩,都给坏了! 而且他刚拍完马屁,就有人过来打脸。 这不是上眼药吗?! 码头太大,三个辅刀郎也不在此处。 于是吴青没多想,扭过头阴沉道:“过去问问来路。” 旁边穿着官衣的捕快点点头,五六人按着刀柄快步冲过去。 陈行捻起一枚干果,嚼在嘴里嘎吱作响。 然后就见他们交谈着,没一会功夫就局势骤变。 那群人竟然悍然出手,虽然顾忌捕快官衣没拔刀,却是动了拳脚。 没一会功夫就撂倒三个捕快。 剩下的一个见势不妙,转头就跑。 那群人哈哈大笑几声,继续在码头横行无忌。 “头儿……” “废物!” 吴青怒骂一声,其实心中知道这不怪他们,对面出手的动作凌厉的很,显然都是入流武者。 这骂是给陈行看得。 陈行不在意,眯眼道:“什么来路?也是朝廷的人?” “百刀门的人,说是在找人……” 这捕快苦着脸开口。 吴青不动声色看向陈行。 百刀门,便是江湖上有入品功法的大门之一。 不过并不在丰州,甚至都不在河中道。 而是在剑南道那边。 这跑了几千里来这找人? 很快,那边的动静惊动了四下的辅刀郎。 出身巡检司的他们可不在意,当即悍然拔刀。 “巡检司在此!妄动者斩!” 说着就上前开始痛殴。 入巡检司的武者,最少都是一流。 这群人招架不住。 但倏地,一道白芒从人群中闪过,辅刀郎徐旺一时不察,只得堪堪举刀抵挡。 结果就是手中长刀被直接斩断,自左肩斜斜往下,被劈出一道巨大豁口! 对于那乍现的白芒,陈行自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清明真气! 入品武者? 陈行脚步一点,飞身掠过。 “留你一命,不是怕了你巡检司,只是不想麻烦,滚!” 出手的青年眉宇桀骜,看向倒地不起的徐旺。 自古江湖轻官衣,更何况是朝廷定乱这等失了人心关节时候,这些江湖出身的人自然愈发看不起朝廷。 “说得好!” 陈行冷笑道:“那我也还你一刀!” 说罢刺眼百倍的刀芒惊鸿一现,狠狠劈向那个青年。 ‘巡检司的入品武者怎么来的这么快?’ 这青年大惊。 他打定主意,在码头搜寻一番后就撤,巡检司未必反应及时。 没曾想,不远处就有巡检司的入品武者! 他们远道而来,根本不知道河中道巡检司衙门已经搬至庆宁,就在不远处的城中,还有一位四品总检坐镇! 青年一咬牙,举刀便挡。 而后便是刀碎人道,胸前豁口较之徐旺只深不浅,隐隐似乎还能看到内脏在跳动。 不过终究是入了品的武者,鲜血在第一时间就被真气堵住。 “大人息怒!” 一名中年刀客快步上前,硬着头皮苦涩道:“这是我百刀门少主,因年轻不懂事,这才莽撞,还望大人给我百刀门一个面子……” “百刀门的面子嘛,自然是要给的。” 陈行用刀尖拨弄着地上垂死的青年,笑眯眯道:“可你百刀门在我这肆意妄为,还打伤了我巡检司的人。 我很难办啊……” 第46章 卖刀 难办? 势比人强,他没得选择。 中年刀客琢磨片刻,上前一步拱手道:“此事的确是我百刀门有错在先,在下愿意代少主向大人赔罪。五百两。” 最后三个字说的声音很小,只有俩人能听见。 上道! “胡说八道。” 陈行一脸正气,“朝廷自有律法所在,尔等横行无忌肆意伤人,伤的还是我巡检司的人,岂能一句轻飘飘的赔罪就算了? 两千两。” 两千两? 你怎么不去抢? 中年刀客弯腰再低,愈发恭敬道:“大人说的在理,但念在我等只是一时糊涂的份上,还望格外开恩。 一千两。” “笑话。” 陈行好似正义化身,一脸不屑道:“若人人皆如你这般行事,我庆宁府还要不要安宁了?此事断然不可! 三千两。” 怎么还带涨的?! 中年刀客瞪着眼珠起身,然后就看到对方拎着刀,在自家少主伤口处漫不经心的划拉。 而他家少主早已经说不出话来,原本用真气封住的伤口,此刻随着对方刀尖划动,也开始喘喘流血。 再这样耗下去,他家少主怕是真得死了。 “大人,我们实在没这么多钱。所有钱加一起,只有一千七百多两……” 中年刀客焦急开口,“不如先让我带人去疗伤,剩下的钱日后双倍奉还?” 双倍? 等你们走了,老子去哪找你! 陈行冷笑道:“你们的刀应该能值点钱吧,现在泗水码头客商不少,就冲你们百刀门这个名头,怎么不能卖个几十一百两银子?” 此话一出,刀客脸色瞬间涨红。 卖刀? 卖给这群商贾? 这哪里是卖刀! 分明是把自家百刀门的脸面丢出去作贱! 刀客下意识就要拒绝,可随即就看到面前这个带刀郎手腕翻转,自家少主大腿上便少了一块肉。 再往上三寸,少主就成少王了! “让少主去治伤,我人压在你这!” 人? 谁特么认识你。 你能值多少钱? 听到这话,陈行眼神愈发冰冷,“钱不要了,带你家少主尸首回去吧。” 说罢右手一个刀花,霜刀直愣愣刺向咽喉。 “我卖!!!” 刀客惊恐嘶吼。 闻听此言,陈行这才微微一笑,收刀还鞘,抱臂看向他。 万众瞩目之下,刀客抓着自己腰间的刀,冲四周看热闹的人嘶吼,“卖刀!” 这架势,吓得不少人连连后退。 “百刀门的人当街卖刀,这可不多见啊。” 陈行笑呵呵环视四周,“这样吧,我出个价开个场,一枚大子儿!” 一枚铜钱? 背对他的刀客脸皮狠狠抽动一刹,他甚至起了扭头跟这带刀郎拼命的心思。 可想了想脚下的少主,生生忍住了心思。 其他百刀门的人中,有人受不了辱,刚准备拔刀上前。 就被这中年刀客用严厉眼神制止。 瞥见这一幕,人群中的吴青稍稍后退几步,抓住一个青衣帮帮众耳语。 很快,人群中开始有人喊。 “陈爷要是只出一枚我可就不客气了!两枚!” “哈哈哈,百刀门的刀你就两枚?怎么着不得三枚?” “那我出一两!都是高手的刀,放家里说不得辟邪嘞。” “我出十两,光名头都值这个价。” “……” 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人群里的客商就被勾起心思。 这要是买一把回去,不得羡慕死那些好友? 说不得青楼里那些喜欢侠客的小娘子,还愿意为了摸一摸这把刀白给呢! 刚刚百刀门的人横冲直撞,他们可没少受气。 再说了。 百刀门的名头是大,可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怎么也不至于找到他们头上吧? 你百刀门远在几千里外,老子顺水坐船就走,你能去哪找? 一时间,叫嚷声此起彼伏。 中年刀客见自己镇不住这些人,脸上愈发难看。 他明白,哪怕自己是为了少主,可回去以后也少不了惩罚。 百刀门的名声,在他手里坏了! 很快,这些人的刀被人纷纷买走。 价格从五十两到八十两不等。 一共卖出去了九把,包括地上那个少主的刀。 甚至吴青也动了心思,趁机买了一把。 这可不是买刀,是买百刀门的名声! “大……人……“ 中年刀客将散碎银子、银锭、银票放在一个包袱里递过去,语气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徐旺拿五百两,其余人分五百两。” 陈行冲吴青嘱咐一句,转身就走。 “是,爷!” 吴青上前接过。 “少主,我们走。” 被卸了刀的百刀门一众在四周揶揄的目光下,狼狈离开。 因为胸前有伤,所以这个青年是被中年刀客抱着的。 意识虽然有些模糊,但刚刚发生的事他还是清楚。 此刻满腔恨意,死死攥着中年刀客的衣襟。 “我要他死!” “我要他死!” “我一定要他死!!” 凄厉的惨嚎声戛然而止。 中年刀客低头一看,青年竟然头一歪,没了动静。 停下脚步,他下意识就跪下。 颤抖着伸手去探脉搏…… ‘少主……死了!’ 那个带刀郎留了手? 此时他们已经跑到老虎林中。 所有人对视一眼,茫然不知所措。 “过江龙尚且不压地头蛇,你们就一个入品带头,就敢乱闯?真以为百刀门的名头这么值钱?” 一道声音响起。 众人环视四周,却不见半个人影。 “什么人!” 中年刀客下意识就摸刀,结果摸了一个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刀被卖了。 “要你命的人。” “喂,别卖关子了,赶紧弄死了事。” “让我再逗逗他们呗。” “无聊。” 很快,林子里走出两人。 正是薛静念与薛仁。 刚从酒楼被拉出来临时加班的薛静念十分不爽,冲中年刀客狰狞一笑,“庆宁改县为府你们可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河中道巡检司衙门也搬过来了? 别处闹事也就罢了,敢在我们大人眼皮底下乱来。 叫你们门主来还差不多!” 说罢长刀一闪而过,中年刀客的头颅冲天而起。 临死前,他只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不是碰巧撞见,而是自己跑到人家大门口了…… 第47章 天魔教金银洞 一万零五百三十两。 青衣帮的分红,李家的分红,老黄的小金库,再加上今天的银子,自己的存款终于突破了一万大关。 陈行看着桌子上的银子,知道是时候开启白银轮盘了。 【消耗白银一万两,白银轮盘开启!】 【姓名:陈行】 【年龄:19】 【境界:八品铜皮铁骨境圆满】 【功法:白虎啸天诀】 【武技:叠浪十三刀(大成)】 【天赋技能:洞察(丁)】 【奇物:柯尔特手枪,霜刀,避死丹X5,无常面,蜂鸟X98,坚韧的夜行衣,反器材狙击枪。】 【白银轮盘第一轮!】 【本轮每次抽取将耗费五百两!】 【本次轮盘物品如下:】 【武圣刀谱刀意50年顿悟。】 【武圣刀谱刀意40年顿悟。】 【武圣刀谱刀意30年顿悟。】 【武圣刀谱刀意20年顿悟。】 【武圣刀谱刀意10年顿悟。】 只是一瞬间,陈行就发现这次白银轮盘竟然去掉了五个常驻的谢谢惠顾。 轮盘被狗吃的良心找回来了? 再看奖励,竟然发现是清一色的武圣刀谱顿悟。 他自己看过刀谱,上面云里雾里的话每个字都认识,但合一块怎么也看不懂。 如果轮盘是以他自身的悟性为准,那也不知道这合计150年的顿悟能不能让他步入大成。 估计挺悬乎…… 想了想,他直接将剩下的银子投进去。 【武圣刀谱刀意10年顿悟!】 刹那间,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觉涌上心头。 整个人好像都沉浸在一片虚无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匹练横空出现,撕裂这片虚无的同时,也将他的思绪带回现实。 【武技:叠浪十三刀(大成)、武圣刀谱(未入门)】 陈行脸色一黑,自己10年顿悟,竟然不入门? 再看剩下的四次机会,也就是说还得两千两银子。 …… 庆宁府二十里外的小牛山。 陈行百无聊赖的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嘴里叼着草根。 旁边脸色红润的黄玲儿娇媚白了他一眼,整好衣裙这才悄咪咪依偎过去。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石楠花和海鲜的味道。 本想着靠在情郎肩头,享受静谧浪漫的气氛,谁知下一秒,一只手就伸到面前。 黄玲儿瞪着眼看他。 陈行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良久,还是黄玲儿败下阵来,嘟囔着掏出小荷包,从里头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一百两?你也好意思掏?” 陈行瞪着眼把银票塞进怀里。 对于日渐涨价的陈行,黄玲儿表示不满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没办法,爹爹似乎发现了,钱箱不知道藏到了,我再找找……” “哼,那这次就算了,下次没有五百两别来找我。” 陈行站起身转身就走。 提上裤子说话就是硬气。 黄玲儿看着他背影,气得好一阵磨牙,这才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走上马车。 “你不坐车吗?” “你先回去吧。” 陈行摆摆手,不想跟她一同回城。 虽然不知道自己那个便宜师姐想的啥,但能避还是避一下算了。 他打算在山里转一会再回去。 顺便联系一下藏影跟游龙步的结合。 他先发现这技能跟武技步法一同使用,只要在有黑影的地方,几乎相当于移形换影。 而这片树林显然就是一个绝佳的练习场所。 呼呼呼~ 风儿轻轻吹过山岗,引得树梢微微震动。 而陈信的身影则倏地在一片阴影中出现,下一秒脚步一踏来至三丈外的另一片阴影里,没等人看清,身形便已经藏进阴影…… 倏地,他猛然停下脚步。 藏在一个古木阴影里,敛息北望。 只见北边十丈外,一个樵夫模样的汉子正背着箩筐,腰间别着柴刀往山林里走着。 陈行本来没在意,但就是这么一瞥,洞察发动。 樵夫脸色黑红,但偶尔露出的脖颈处却显出一片白皙肌肤…… 腰间的柴刀更是锈迹斑斑…… 如果真是樵夫,自己吃饭用的家伙肯定要时常打磨才对。 而且如果只是打柴,山脚下不行吗? 至于费力气跑到这半山腰? 来了兴趣。 陈行身形一晃,遥遥跟在他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来到山中一处隐秘石壁前。 樵夫左右看了看,伸手在山壁上一处凸起按下。 而后面前山壁竟然开裂出一道可容一人通过缝隙,樵夫没有迟疑,直接闪身进去。 陈行眯了眯眼,纵身跃至旁边隐秘树冠上。 约莫半刻钟,樵夫再次出现,又按了一次石壁凸起,山壁恢复原样。 他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被头上树冠的陈行看在眼里。 陈行目力过人,望着樵夫身后的背篓,发现一根根裤衩下,泛起金属光泽。 他这几日经常接触,自然能看出来,背篓底下是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 他会是谁呢? 藏银这般隐秘…… 陈行仗着突破了铜皮铁骨境,水火不侵,于是大胆上前,学着樵夫的模样在石壁凸起处按下。 果然,刚刚的缝隙出现。 陈行一手握刀,猫着身子走进去。 里头十分黑暗,但这难不倒身怀洞察能力的陈行。 进去五十步。 很快就在旁边一处石壁上发现了油灯,旁边放着两枚火石。 陈行伸手一摸,微微的热量尚未消散,显然是刚刚樵夫使用过。 嚓! 火石交击,点燃灯火。 刹那间,五丈方圆的山洞映入眼帘。 只见当中竟然有三座堆积如山物件。 一座最大的是密密麻麻的铜钱小山。 第二座是约莫它一半大小的银山! 第三座则是七八个堆在一起的箱子。 陈行呼吸一重,眯眼上前用霜刀挑开箱子,一片珠光宝气将他脸颊照亮。 这是…… 伸手去摸这些珠宝,可就在他手摸到后,一道阴冷的风声从后背袭来。 陈行转身一斩,白芒闪亮山洞一刹。 而后便看到一个尸首分离,浑身金光灿灿的大头娃娃倒在地上。 这娃娃的头比身子大了足足数倍,眼皮、嘴巴被金线缝着…… 一看就是邪术秘法练就。 再回头,只见石壁上用血写着八个大字。 天魔降世,终生轮回! 第48章 刀主 “天魔教的藏匿金银的洞穴?” 陈行大喜。 又谨慎观察洞穴四周,发现没有什么危险后,这才走到白银小山面前。 他什么都不缺了! “抽!!!” 两千两银子消失不见,但对于银山来说,并不起眼。 很快,足足一百四十年的武圣刀谱刀意顿悟涌入脑海。 虚无之中,一片沉寂。 陈行盘坐其中,仿若枯石雕像一般,巍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睁眼,一道精光从眼中乍现而出。 遮天蔽日的刀光瞬间将虚无湮灭。 从现实中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陈行这才明悟。 薛白琅的刀谱,没有一招一式,只炼刀意。 若是刀意大成,再用叠浪十三刀,威力何止百倍。 他现在感觉自己要是出手,那日救下河东孙家少爷的家伙,绝对不会毫发无伤。 可调出轮盘信息一看,他蒙圈了。 【武技:叠浪十三刀(大成)、武圣刀谱(未入门)。】 一百五十年顿悟,不入门?! 陈行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废。 等等…… 再看看旁边的银山。 不可能,我绝对不是废物,轮盘再来! 【白银轮盘第二轮!】 【每次抽取将花费一千两白银。】 【武圣刀谱刀意顿悟五十年!】 【武圣刀谱刀意顿悟五十年!】 【……】 一连五次,全是五十年刀谱顿悟。 “抽!!!” 银山如同融化一般,飞速减少。 随之而来的就是那涌上脑海玄之又玄的顿悟…… 又是二百五十年顿悟过去。 陈行再次睁开眼,调出轮盘信息。 【武技:叠浪十三刀(大成)、武圣刀谱(入门)。】 四百年顿悟才入门? 不对,现实中明明才过去几个呼吸的功夫。 自己这是几息之间,就将武圣刀谱入门了! 如此天骄,舍我其谁? 陈行按住银山不动,再来! “抽!!!” 【白银轮盘第三轮!】 【每次抽取将耗费两千两!】 【武圣刀谱顿悟刀意一百年……】 【……】 顿悟…… 【武圣刀谱(小成)】 “抽!!!” 【白银轮盘第四轮!】 【每次抽取将耗费五千两!】 【武圣刀谱顿悟刀意两百年!】 【……】 顿悟! 【武圣刀谱(大成)】 陈行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单指在地上随意划动,寸长刀痕浮现。 看似只有寸长,可其深直达地脉! 这就是大成的武圣刀意吗? “既然抽,就抽到底!轮盘,让我看看你的极限!” “抽! 【白银轮盘第五轮!】 【每次抽取将耗费一万两白银!】 【武圣刀谱刀意五百年!】 【……】 片刻后,山洞中无风自动。 灯火摇曳好似惊涛骇浪的小舟。 倏地,一切复归平静。 【武技:叠浪十三刀(大成)】 嗯? 陈行揉了揉眼,我那么大一个武圣刀谱的词条呢? 下一秒,随着全部信息展露,他这才发现武技之上,多了一行。 【神通:刀主!】 【万刀之主,其意通神。】 没有前几次澎湃的刀意,没有顿悟后激动人心的感悟。 陈行此刻心如沉湖,没有一丝波澜。 但他知道,没有人能在自己面前出刀。 不配! 【白银轮盘抽取完毕。】 【黄金轮盘抽取需奉献黄金一万两。】 黄金? 陈行瞥了眼那几箱珠宝,用那日从天魔教教徒获得的小乾坤袋,将其一一收起。 又看了看旁边的铜钱小山,想了想还是一同收起来。 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心情大好的他走出山洞。 然后就看到四下一片漆黑。 不对劲! 自己进来时才午时。 虽然顿悟了几千年,可在现实也不过一刻钟。 怎么就天黑了? “我圣教的金银还合大人的心意吗?” 一道阴骘的声音响起。 而后四面八方一缕缕黑雾升腾。 这些黑雾化作一头头狰狞恶鬼,披甲执刀列阵在前。 恶鬼身后,刚刚去而复返的樵夫缓缓撕下面皮,露出一张满是脓疮的恶臭妇人面孔。 “区区八品,也敢孤身至此?” 面容可憎的妇人嘶吼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大手一挥,一头头狰狞恶鬼扑向陈行。 锵! 霜刀出鞘。 从远处看,这片被黑雾笼罩的地方,白光乍破! “不……不可能,我可是凝灵境阴修……这是……刀……薛白琅?” 再不见一头恶鬼。 只剩下半截身子的妇人瞪大眼珠子,眼看着陈行提刀而来。 霜刀竖起,刀尖点在对方额头,然后缓缓沉下。 看着对方彻底烟消云散,陈行这才耸肩收刀。 “装尼玛呢,一成刀意都接不住,演什么高手。” …… 是夜,巡检司后堂。 陈行看着依旧清冷的李令月,迟疑询问。 “师姐,凝炼真气也要脱吗?” 李令月一脸淡定点头。 “那……好吧。” 陈行觉得对方是四品擒龙武者,妥妥的大高手。 按人家说的指定没错。 于是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身上累赘卸下。 悄咪咪去看对方神情。 依旧淡定如斯。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还以为师姐…… 呸!下流。 师姐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陈行收起心思,一脸肃穆的坐在床上。 李令月走上前,目不斜视道:“盘身坐好,转过去。” “是!” 陈行老老实实按照对方说的去做。 然后就感受到一只冰冷柔嫩的小手贴在自己后背。 他没看到,对方清冷的脸上,两行血迹从琼鼻蜿蜒而下。 ‘师弟的……好……’ 七品凝罡境武者,便是要凝练周身真气,再次提纯,为突破下三关做准备。 而神异则是真气外放时,有罡气护体,破敌伤人,锐利百倍。 要是靠陈行自己,这其中的水磨工夫怕是至少也要耗费三年五载。 但现在靠着四品大高手动用自身精纯真气来替自己洗练。 仅仅一夜功夫,他就能感觉到自己十二条武脉之一,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师姐辛苦了……” “你回去歇息,明晚再来。” “是。” 第49章 安国公主薛柔 看着自己手中的手帕。 李令月小脸一红,还未来得及投入水盆清洗。 就听到一阵咯咯笑声。 “咯咯咯……” “月儿思春了呢……” “骗小师弟脱衣给自己看,还偷偷流……” “啧啧啧……” “真是到年纪了呢……” 李令月身体瞬间僵硬,原本清冷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 捏着拳头转身,只见床榻上,一个身着宫裙的美妇人身影,逐渐由虚转实…… “薛……柔!” 李令月咬着牙,蹭一下抽出刀架在对方脖子上。 “我说了多少次,不要仗着你阳修神异窥视于我!” 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怒目,薛柔一点也不慌,咯咯笑着,“不这么做,怎么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月儿这是要杀人灭口吗?妾身好怕哦~” 红唇轻启,吐气若兰,喷洒的柔香扑面而来,李令月恨恨瞪了她一眼。 将长刀丢在地上。 “不……不准说出去!” 看着倔强的身影,美妇人抿唇一笑,跪坐在床上直起身,从身后抱住李令月。 精致的下巴搁在对方肩头,一双柔夷缓缓游动。 “月儿,想我了吗?” “咦……” “不愧是罔象真气,水属……” 李令月没有反抗,反而闭上眼,往后靠去。 没一会功夫,纱幔落下,只听见一声声呢喃…… 一个时辰后。 李令月恢复往日清冷淡定,坐在桌前喝茶补水。 足足喝下一壶茶,才皱眉道:“堂堂安国公主,不在天安城享受,跑河中道来作甚?” 薛柔披头散发,嘴咬着青丝娇媚道:“想月儿了嘛……你也是,人家都肿了……” 面对对方的调戏,李令月早已习惯。 不动声色的用真气安抚一下自己微痛之处,平静看着对方。 “是有些小事。” 薛柔贵妃侧躺,手指绕着青丝笑道:“不过不急,我主要还是来看看你那位小师弟……” “咔嚓……” 话没说完,李令月手里的茶杯就被捏碎。 薛柔眼带笑意,打量她好一会,才幽幽道:“薛圣陨前的新徒,天安城不知多少人打他主意,要不是我压着,你以为这庆宁府还能如此平静吗?” “谁敢乱动,我拎刀堵他家门!” 李令月神情骤然变冷。 “不重要。” 薛柔起身,来到她身边,微微皱起眉头,“叫……叫陈行是吧?他看过刀谱了吗?悟性如何?” 李令月想了想,摇头道:“他原本才九品,是我这几日想法子,才将入七品。而且时日也短……”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吗?” 薛柔打断她的话,“武圣刀谱,只重悟性。何时与境界时日有关?能参悟便是能参悟,不懂便是不懂! 他是不是……” 李令月眼神低垂,默默摇头,“为不曾感知到他身上有刀意,但也不必太急,我当初感知刀意花了三月,他这才……” 薛柔弯下身,抱住李令月,“月儿,薛圣未必不会看走眼,其他的都不重要,我是怕你关心则过。 你突破上三品在即,可此时宁愿推后几载时间,也要给他凝练真气。值得吗? 悟性这种玄妙的东西,谁说得准? 万一薛圣看走眼,你如此苦心岂不付诸东流? 你当年说非十二武脉俱全不嫁,我知道那是在搪塞别人。 可这些年来,假假真真,你自己还分得清吗? 如今真出了一个十二武脉俱全,且还是你最崇敬的师父临终亲传…… 唉,月儿,你只是迷上两条,不是陈行这个人。 你要为自己多想想……” 听着自己闺中密友的劝慰,李令月一时间心乱如麻。 “我要试他一试,若毫无薛圣之道的痕迹,你也不必再为他枉费真气。” 在李令月看不见的地方,薛柔眼中闪过一抹冷色,但语气却是万分温和,“相反,若是他参悟了刀谱,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刀意,甚至只有这个苗头,我也不会在管。 如何?” …… 陈行离开巡检司,正在路边吃鱼生。 孙敏敏小心翼翼端过来一碗,看着已经吃空了八个大碗的陈行,心中狐疑。 这玩意就那么好吃? 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也试试,就看到街头一人极速飞驰而来。 “让开!让开!” 很快,这人来到陈行面前。 正是巡检司辅刀郎之一。 “大人!” 辅刀郎行色匆匆,来到陈行面前低声道:“天魔教余孽暴动,在六州之地大行聚怨阵!只怕要不了多久,便是六头鬼王出世。 因彼此之间相距甚远,总检大人已亲赴藏兰州! 总检令,巡检司带刀郎各带一队人马火速镇压。 其他人已经出发,令大人你即刻奔赴永瓶州!” 陈行猛然起身,看向街面上一对辅刀郎已经驾马而来。 “总检大人说了,十万火急,顾不得其他,各队人马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破坏大阵,决不能让大阵成型。” “知道了。” 陈行翻身上了一匹通体赤红的宝马,带队离去。 天魔教余孽? 不是肃清了吗? 怎么还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想了想前几日发现的金银洞,他心思一点点沉下去。 难道是因为自己,让这些天魔余孽觉得被发现,然后决定破釜沉舟? 怕是只有这个可能了…… 庆宁府城头上。 看着带人离去的陈行。 李令月与薛柔并肩而立。 “你准备试他多久?” “十日如何?” 薛柔望着远行的矫健青年,眯眼道:“生死困境,有大恐怖,也有大机遇。我困他十日,若是能有半点武圣真意透出,足以证明薛圣没有看走眼,我自然随你爱护……” “二十日吧。” 李令月摇摇头,“悟性一道,难以言说。多给他几日机会磨炼……” “好,二十日就二十日。” 薛柔答应的十分利索,而后回头笑着看向她,“可要是二十日后还是毫无所得,你即便是遵从师意,也不许再过多照料。 更不许将心思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二十日不成,证明师父或许真的错了,我自然该自己挑起继承师父衣钵的重任。” 李令月想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来。 “你如此逼迫,要看他天赋。” “是不是吃醋了?” 第50章 一刀之后天下惊 永瓶州在河中道之西,距离庆宁府约有八百里。 所幸巡检司战马都身怀一丝妖族血脉,一日时间,足以让他们赶赴。 当他们踏入永瓶州时,陈行立刻就觉得头脑一眩。 可仔细观察四周荒野,并未发现诡异的事情。 于是皱眉继续前行。 准备到附近的城池打探一番。 沿途马蹄阵阵,风沙吹拂过面,很快就在右前方发现一座城池。 有了这个目标,他果断调转马头赶去。 可随着城池越来越近,他的马速却越来越缓。 等到了这座城池前十丈后,更是直接停下。 怨念凶气扑面而来,黑雾缭绕直冲云霄。 再回头,原本应该紧紧跟着他的辅刀郎们,竟然不知什么时候…… 一个都不见了! 他们是怎么消失的? 陈行大惊,轮盘护体,身怀洞察技能,可这么大队人马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消失,而他半点察觉不到? 想都没想,陈行调转马头就跑。 管他什么大阵,此地太过诡异,先跑再说。 黑雾缭绕的城池上,薛柔淡淡开口,“一会他进了城,就算入局,然后二十……嗯?他怎么跑了?什么手段,竟堪破我的神魂之术?” 旁边李令月忍着没笑出声,强忍着询问,“对方不入局,如何算?” “入不入,他说了不算!” 薛柔柳眉一竖,身后十二天干浮现,四方天象跳出。 挥手一拨。 天干轮转,四象移位。 周遭环境一转,原本正远离城池的陈行,此刻竟然变为正冲向城门! “唏律律!!!” 战马高高扬起马蹄,重重踏下,扬起一阵烟尘。 脸色阴沉的陈行看着近在咫尺的城池,眼神闪过一丝阴翳。 仔细瞥了眼城池上方,石刻有名。 酆都城。 无数鬼差分为两列,牛头马面各持钢叉铁索振甲而出。 鼻息之间喷出的,是浓郁黑红的硫磺气息。 “贼人入城!” 牛头大喝一声,手中铁索化为红眼黑蛇飞腾而出。 “我入你老木!” 陈行矮身躲过黑蛇扑咬,死拽缰绳,抽着大马再次向远处狂奔。 十丈…… 二十丈…… 倏地,眼前视线一花,环顾四周时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进了城。 “这是什么手段……” 陈行心中愈发沉重。 两侧鬼怪森森,尖叫不休,面前黑白二鬼顶着高帽,手中拿着铁钩丧棒,它们身后,一座巍峨大殿卧伏其后。 只见一名头戴十二流冕平天冠,身披黑龙袍的黑脸帝王手托玉玺,怒斥道:“既见阎罗,为何不拜?” “下跪!” 黑白二鬼,牛马两凶,四个凶戾之物齐齐震动铁钩钢叉,周遭鬼怪纷纷昂首叫嚣。 “下跪!” “下跪!” “下跪!!” “昂……” 陈行脚下一软,座下战马竟然生生被吓死了。 按刀环视四周,只见满城鬼怪,不见半个活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冥冥之中有声音告诉他,如果不听话下跪,自己就会被这无数妖怪咬碎。生魂也会被抽出,经历那重重炼狱煎熬。 “跪吧……” “反正也没人看见,不丢人……” “只要跪了,就能活下去……” “这可是阎罗王跟黑白无常,鬼仙之流……” 一个个繁杂念头浮现脑海。 要跪吗? 与此同时,站在荒废小城上的薛柔与李令月二人,看着呆呆站在空无一人城中的陈行,神色各不相同。 “自我炼成这幻天阵,这些年来进我阵中的足有三千六百四十二人。” 薛柔轻轻搂住李令月的细腰,把头搁在对方肩头上呓语道:“你知道能坚守本心的有几个吗? 一个都无。 若他参悟薛圣刀谱,刀意护身自然无碍,可若没有……” “莫害他性命。” 李令月抓住对方作乱的手,皱眉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薛师最后的弟子。” “我自然晓得。” 薛柔在李令月脖颈吹一口气,微微昂首,噙住对方耳垂,含糊不清道:“是心境,是磨难,亦是最好的锻炼。看了这么久的武圣刀谱,若说最有机会参悟入门,就是在我这幻天阵中……” “别闹!” “月儿,你的罔象真气都凝水奔涌了……还嘴硬?” “唔……” 很快,俩人眼神迷离间,就见一道匹练横空出世! 炽烈的白芒带着无边肃杀,斜斜劈去。 只是这一刀,面前再无片瓦留存。 刀芒横空,直击长空,逢云则破,见日则掩! 仿佛此刻天地间,只有这一刀,只剩这一刀。 伴随惊世一刀而出的,是无穷无尽,凝练若战神的意志。 一刀之后无敌手。 神鬼妖魔尽断头! 那熟悉的狂傲无敌之感,笼罩在两女身上。 衣衫不整的二人一脸茫然…… 薛柔一脸不可思议。 李令月却是双手撑地,泪流满面。 “师父!!!” 天雷滚滚,东海之滨有巨龙探海而出,巨大的龙眸死死盯着河中道方向,没有丝毫迟疑,纵身往东狂飞六千里。 西方小城中,一座残破庙宇里,佛陀石像瞬间崩塌,一个六岁模样的沙弥仓皇跃出,化作一道金光往西方直掠不回。 幽深北海岸上,无数奇形怪状的凶物如潮水般退回海中,一个个前扑后拥,而北海之底,浑浊黑暗的深渊中,一双硕大的眼眸,迅速合上。 岭南道前线大营,金甲将军一剑破开大帐,回首北望,惊疑不定。 天安城中,路边馄饨摊前,正吃的痛快的老道士被馄饨噎住喉咙。 九幽阴脉深处,一身紫袍的女人默默捡起地上血色长钉,死死钉进自己额头,宛若死去一般,闭上眼眸复归沉寂。 天下间,凡是达到能窥视天地异动级别的强者,无论是红尘妖圣,还是在世真君…… 躁动者复归沉寂,动乱者远遁不休! 如此刀意,天下间绝无第二个人能斩出! 所有人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薛白琅没死!!!” 陈行默默收刀还鞘,准备回庆宁时路过城墙。 瞥见衣裙半褪,趴跪在一起的便宜师姐,跟旁边一个漂亮美妇人。 眼神有些古怪。 自己当初果然想多了,师姐好这一口…… 这青天白日的…… 啧啧啧…… “对了,师姐你不是去藏兰州了吗?” 第51章 上来就喊夫君啊 李令月猛然醒过神,师父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事实…… 自己这个小师弟,在这么短短不到几个月的功夫,参透了师父留下的刀谱! 这刀意绝对堪比师父,甚至…… 仓皇起身,她死死抓着陈行的肩膀,满面泪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炙热的眼神,几乎是想把陈行给生吞活剥。 说实话,她现在的模样跟衙门里清冷的总检形象大相径庭。 不仅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红晕未消,泪痕尚存之余,最重要的是…… 都说武者不拘小节,可师姐,你好歹穿上啊…… 顶着我了都。 两人身高差不多。 此刻并未过近,但问题是顶不住对方大啊! 陈行都感觉到樱桃的存在了! 这已经不是小节那么简单了,怎么着不也得是个中节? 武者不拘小节,中节也不拘吗? 小陈抬头了都! “天魔余孽……呃……处理完了?不愧是师姐,我这边也刚刚结束……” 陈行现在是抬头吧,就看见对方炙热如火的眼神。 可低头吧…… 不敢看,真不敢看啊…… 话说自己发现师姐玩的这么花,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 心怀忧虑间,就见还没开口说话的李令月被一脚踹飞。 没错,是一脚,还挺白的,直接给踹飞! 然后就见那个同样衣衫不整的美妇人走到他面前,一把抱住陈行就开始哭泣。 “夫君,妾身不远万里,终于找到你了……” 说着还一个劲往他身上蹭。 什么玩意这是?! 陈行有些受不了,推开这个女子,就听见李令月怒吼,“薛柔你不要脸!谁是你夫君?这明明是我夫……咳咳,是我小师弟!” “臭女人滚一边去。” 薛柔翻个白眼,对一刻钟前柔声细语的美人毫不怜惜,上前拉着陈行委屈道:“我从出生之日起,就夜夜梦见夫君,你我是天定的姻缘,我在天下间四处游荡,苦苦找寻,黄天不负,终于让妾身在这找到你了…… 夫君,我们今夜洞房吧? 我身子正好,今晚我们努努力,十个月就有孩子。 对了夫君,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你姓陈,男孩我们就叫他陈……” “陈你大爷!” 李令月咆哮一声,四品擒龙境武者的蛮力展现出来,只一拳就将薛柔打飞到天上,消失不见。 “师弟你别理会那个……” 李令月张嘴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虽然嘴巴在闭合,但是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陈行纳闷间,一道金色锁链从天而降,拴住她就往天上扯。 “臭女人休想坏我跟夫君的情分!” “姓薛的,老娘今天揍得你你爹都不认识你!” 天空上,惊雷震震,时不时传出龙吟虎啸之声。 陈行扶额。 这个世界……疯掉了? 半个时辰后,俩人落下来。 一个顶着俩熊猫眼,一个嘴角淤青,鼻子红肿。 时世就是如此多变,前脚还相亲相爱的一朵百合花,后一脚就不死不休了。 “夫……” 熊猫眼的薛柔刚张口。 “你再胡言乱语,我接着揍你!” 嘴角淤青的李令月就恶狠狠瞪着她,同时撸起袖子,一副准备开干的架势。 薛柔揉了揉被狂捶好几下的腰,深吸一口气后冲陈行笑道。 “认识一下,我姓薛,你师父那个薛,名柔,柔情似水的柔。 当今皇帝三妹,安国公主,食邑万户,府上娇美侍女三百名,金银无数。 今年二十九岁,比旁边的老女人小两岁,至今未婚,也从未跟男人胡来过。 我喜欢你,咱俩洞……” 砰! 李令月一拳将其打飞。 而后努力恢复平日清冷的姿态,顶着熊猫眼淡定道:“嗯,做的不错。师父没看错你。跟师姐走吧……” “李令月!你再仗着蛮力不让我跟夫君说话,我就起镇魔大阵了!!!” 薛柔飞身跑来。 来人彼此对视,隐隐有火花闪过。 “那个,我说一句?” 陈行默默举手。 “师弟你说。” “夫君你说。” 无视这个疯公主的称呼。 陈行犹豫道:“要不你俩先穿好衣裙?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俩人低头,一声尖叫响起。 李令月飞身一跃窜出去,也不知道跑到哪里。 倒是薛柔慢条斯理的提着衣裙,动作缓慢,眉眼微挑,一步步走到陈行身边,趴在她耳边低语。 “谁大?” …… 回到庆宁府。 冷静下来,也体面下来的两女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陈行那一刀造成了多大后果。 于是交代一番陈行后,就开始默默等待天安城来人。 果不其然,不过半个时辰,一个死……咳咳,一个老宦官就从天上跳进庆宁府城。 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落到了巡检司后院。 “见过公主殿下,李大人。” 老宦官白眉垂下,直到嘴边,带着万分希冀的目光开口道:“薛圣……” 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统一口径的俩人十分默契。 李令月神色哀伤,低头不语。 薛柔轻轻拍抚她的肩头,叹息道:“是月儿,薛圣离去,月儿化悲愤为刻苦,终于在武圣绝学上精进几分……” “啊……是这样……” 老宦官有些失望。 不少人还真以为薛白琅没死。 “恭喜李大人武道精进。” 干巴巴恭贺一句。 李令月摆摆手。 “那老奴回天安复命了。告退。” 看着老宦官腾空离去。 李令月神色有些忧愁,“朝廷好说,万一有巨魔妖圣来打探……我怕是藏不住。” “那些人早被薛圣吓破了胆子,见到薛圣刀意现世不跑出去十万八千里,我跟它姓!” 薛柔冷哼一声,旋即皱眉道:“短时间内没问题,不过时间一长,它们恐怕会反应过来。” “要不带师弟去天安城?” “这样一来就暴露了,毕竟是武圣弟子,夫君身上的眼睛不少。一旦我们这么做,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薛圣衣钵后继有人,届时天安城也未必安稳。” 薛柔捏着眉心,拧眉道:“先在庆宁,过一段时间找个稳妥的理由再调他去……” “好。” 李令月点点头,然后一拳砸在对方腹部。 “你……” “不准喊我师弟夫君。” 第52章 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 是夜,庆宁府外,泗水码头河畔。 李令月持刀狂奔,紧紧追着前方两人。 眼看对方就要跳进河中遁走,一道道金索横空出现,将二人缠住。 不等这一老一少反抗,紧随其后的李令月就将长刀架在那老妪脖颈之上。 “蛊族?” 黑暗中,薛柔现身,搓着手中细密的黄金锁链,眼神转冷。 “我们是武圣给他弟子定下的护道人!” 一旁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紫烟。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倒霉。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回来,小小的庆宁城竟然出现了一位四品擒龙境的武夫,还有一位疑似道家阳修真君! 她跟大长老刚靠近陈府,还没来得及叫门,大长老就被一刀砍伤,然后俩人就开始疯狂逃窜。 薛柔上前查探,旋即惊讶道:“果真有薛圣留下的刀意。” “你们真是我师父给我师弟留下的护道人?” 李令月缓缓收刀。 紫烟这才松了一口气,听到这个大高手称呼陈行为师弟,眼中神色一转,连连点头。 “是啊,我与陈行早就相识,早有过肌肤之亲,彼此心……” 话没说完,一只拳头就砸了过来。 蛊族大长老一惊。 这说的好好的,怎么就又打起来了? 不是验明正身了吗? 看着旁边疑似道家真君的美艳女子,她连忙哀求,“真君在上,求求您劝几句,不要再打我家圣女了……” “呸!我都想给她来两拳!!” 陈府。 陈行看着面前的黄玲儿,瞪大眼,“什么意思?” “呜呜,我也不知道。” 黄玲儿泪眼连连,“朝廷传下文书,州府以上官吏,需将家眷送去天安城,朝廷让钦天司为我们洗濯身躯,强身健体。” “这不是好事吗?” “可我要是去了,最少几个月都见不到你,我不想离开你……” 看着扑在自己怀里的黄玲儿,陈行无奈,只好上前对其进行安慰。 “我……我可没带银子。” “嗯……这次不收你钱。” “算……算你有良心……” 哗啦啦啦~~ 正沉浸在极乐之境的黄玲儿倏地发觉没了动静,不由得夹了一下,嘤咛道:“怎么了?” 陈行擦擦嘴,迟疑道:“不知怎地,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 “别闹……” 黄玲儿不满起来。 陈行仔细感知一番,发现除了隔壁贴着墙的孙敏敏,什么也没发现。 于是不再多想,继续埋头品茗。 而屋顶上,李令月、薛柔、紫烟,三人正悄悄趴着,眼神正透过瓦片缝隙,死死盯着…… 倏地,一声高亢响起。 三人起身对视。 ‘这身前累赘不输我等的女子,已有取死之道!’ “陈行。” 黄玲儿嘟囔着,“叫敏敏过来啊,愣着干什么?” 听到这话,三人重新俯下身。 只见孙敏敏软着腿走进来,熟门熟路的给黄玲儿擦洗。 见到这一幕,三女心中恼怒。 李令月:竟如此不知廉耻!欢好后竟然当着师弟的面让丫鬟…… 薛柔:看来两人十分熟悉,我该如何从她手里抢走夫君呢? 紫烟:旁边这俩人有毛病?大半夜拉我隔着砍片? “喂,我不想去。” 黄玲儿嘟囔道。 “不想去就不去。” 陈行想了想道:“现在外头不安生,与其贪图那点身体增益,还不如在家安稳。” “嗯,我想的也是。” 黄玲儿听见心上人这样说,美得冒泡,想了想,她跳进陈行怀里,“话说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娶我?” 娶…… 陈行无意识捏着小西瓜,沉思片刻后还是叹气道:“明天我去找你爹提亲。”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 三次四次也还凑合。 可他俩这都不知道多少次…… 不娶人家,实在说不过去。 就是有些遗憾,以后黄玲儿就是自己老婆了,少了点感觉。 而听到对方要去提亲的话,黄玲儿顿时高兴的不能自已。 带着两个小西瓜在屋子里乱跑。 旁边孙敏敏拿着湿巾,强笑道:“恭喜爷,贺喜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黄玲儿回头看向她,一双小手悄咪咪伸过去。 “姑娘……您……” 孙敏敏脸色涨红,却是不敢反抗。 “别逗她。” 陈行看不下去。 欺负人家干什么。 “我是检查一下,是你喜欢的那种。” 黄玲儿贼兮兮笑了笑,然后冲孙敏敏拍着胸脯道:“等我嫁过来,还让你做贴身丫鬟,以后给个妾室也不是不行。” 别以为她傻。 都打听清楚了,这个孙敏敏是陈行以前的心上人。 与其半遮半掩不明不白,不如大方一些。 还能收一收这小丫头的心。 果然,孙敏敏双目一怔,呐呐道:“姑娘……不是,夫人,奴婢就是个丫鬟……” 说着眼神却一个劲的往陈行身上瞟。 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看他做什么?” 黄玲儿叉腰道:“自古以来,就是男人主外,女人主内。我身为陈府主母,给老爷选个妾算什么。我说了就算!” 说着还冲陈行龇牙咧嘴,示意他不准灭自己的威风。 陈行也不在意。 孙敏敏一下跪在地上,哭着说道:“谢主母恩典。” 称呼从姑娘变成夫人,再变成主母。 还没过门的黄玲儿笑的牙不见眼。 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这种行为属于半场开香槟。 大忌! 巡检司后院。 三道身影坐在廊下,一宿没睡。 许久,李令月率先开口。 “看来堂堂安国公主要去做妾了,以后要在那个黄丫头面前伏低做小了。” “激我?” 薛柔冷笑一声,“你若真对我夫君没想法,此刻不睡在这作甚?” 李令安轻哼一声,狡辩道:“我是他师姐,算是长辈,关心一下怎么了?” “呦呦呦,还长辈,我可没听说骗自己后辈脱……唔唔唔……” 薛柔话没说完,嘴就被李令月死死堵住。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黄知府突然病重。” “然后卧病不起……” “结果近期不宜提亲……” 她俩你一言我一语,然后齐刷刷看向紫烟。 被拉着难受一晚的紫烟目瞪口呆。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让我去……” 第53章 好生狡猾的圣女大人! “我不去。” 紫烟气鼓鼓回绝。 她现在明白了一个事实,相比于复国大计,她更关心自己的小命。 贪生怕死怎么了?! 而自己能活着的原因,就是陈行。 想要不被盛朝追杀,想要不被武圣刀意斩碎神魂,老老实实待在陈行身边才是唯一的活路。 说是以后就仰其鼻息过活也不算错。 所以这种给人家使绊子的事,她才不愿意去做。 更何况…… “我又不在乎名分。” 紫烟嘟囔道:“什么主母妾室的……我当个丫鬟都成。” 你当个丫鬟都行? 那我俩呢?! 李令月慢慢抽出刀子。 薛柔阴笑道:“我有一法术,仿上古炼狱,共有十八层,一为拔舌狱,入者……” 紫烟被吓得抱紧肩膀瑟瑟发抖。 “去……我这就去还不行嘛……” 星月下,赶往黄府的路上,紫烟越想越气。 自己家没了,国亡了,族人带她也就剩俩了。 就想活着,有什么错? 还要让人欺负! 等等…… 反正都是欺负,我与其让你俩欺负,还不如让好糊弄的欺负…… 心念一转,她脚步迅速转向陈宅。 身后遥遥跟着的李、薛两女有些迟疑。 “她想做什么?这不是去黄府的路,” “先跟着看看……” 等她俩看到紫烟冲进陈宅,一直拧眉思索的薛柔忽然惊呼。 “不好!她要投敌!” “投敌?” 李令月纳闷,谁是敌? “笨死你了!当然是黄大魔头!” 可此时再阻止已经晚了,紫烟已经冲进了陈行卧室。 梅开二度刚结束。 陈行坐在桌前,看着冲进来的紫烟目瞪口呆。 黄玲儿眼见生人,下意识抱着被褥把自己藏起来。 “唔唔唔……陈行我终于见到你了。” 紫烟先跟陈行打个招呼,然后扑通一下跪在黄玲儿面前,“你就是玲儿姐姐吧?陈行跟我提过你,求求姐姐救妹妹一命。” 管她谁大,以后黄玲儿就是姐姐! “你这是……” 黄玲儿茫然看向陈行。 陈行也是摸不着头脑…… 接下来紫烟抹着眼泪,将自己跟陈行的事说了出来。 当然,中心思想就三件事。 一,我跟陈行有过鱼水之欢,我喜欢陈行。 二,我家没了,亲人死绝就剩一个老奶奶。 三,我伏低做小,不争不抢,剩下的你看着办。 见到这一幕,黄玲儿先是有些生气,狠狠瞪了一眼陈行,瞥见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紫烟,又想起对方已经家破人亡。 心中不由得一软,想了想,叹气道:“那……就留下吧。” “唔唔……” 紫烟一副感恩到极致的表情,冲着黄玲儿砰砰砰开始磕头。 “谢谢玲儿姐姐,以后姐姐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没一会功夫,额头就留下一片血迹。 ‘这娘们演这戏做什么?还有!你是武者啊!石板磕碎你也流不了这么多血吧?’ 陈行正准备拉着她出去细聊。 没曾想黄玲儿快一步把她拉起来,一脸心疼的看着对方的额头,“这是做什么,以后好好待着,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哎,真是可怜的小姑娘。 “呜呜,姐姐~” 紫烟扑进黄玲儿怀里。 房顶上,看着成功叛变的紫烟,李令月跟薛柔气得浑身发抖。 想她俩一个四品擒龙境,一个阳修真人境,一个国朝封疆大吏,一个国朝公主,就这么让一个蛊族余孽给玩了? 原本三对一,这下成二对二了。 ‘很好,黄大魔头与这紫小魔头同流合污,已有取死之道!’ 当清晨来临,这乱糟糟的一夜这才过去。 丝毫不知内情的陈行来到紫烟房间。 谨慎按着长刀,冲面前的一老一少发问,“圣女大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圣女大人决定做个贪生怕死的小女子! 所以尊严早已经不重要。 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将武圣刀意的事说了出来。 “陈大人……” 紫烟泪眼朦胧,“事到如今,我就想活着,你就收了我吧……我会洗衣做饭,会捏腰捶腿,会……会养纯阳虫! 纯阳虫血乃是大补。 服下之后……” 她捡起一枚树叶,然后在上面放了十粒大米。 “哎,我这人就心善。” 陈行连忙把她扶起来,一脸正色道:“既然师父都这么决定了,你们就留下吧。至于这身份……” “我等黄姐姐过门后再说,我不急。” 紫烟心中得意。 她不急,有些人要急咯~ …… 天光大亮,陈行让吴青备下厚礼,准备去黄府提亲。 结果到了黄府才知道,对方陪同安国公主去视察民情了。 接下来一连三天登门,次次都不在府上,愣是没提成。 到了第四天,黄达倒是不出去了,可巡检司这边又有事。 “长阴河疑似有妖物出没?” 陈行诧异。 “是。” 书案后,李令月一脸正色道:“沿途已经有不少村子受袭,衙门里实在腾不出手,你先带人去看看。” “是!” 毕竟兼着带刀郎的职位,人家下令,他自然不好说什么。 接过详细情报跟地图,就匆匆出了城。 他刚走,薛柔就从屏风后出现。 “这样一直拖不是办法……” 李令月叹气一声,只觉得麻烦的很。 还不如让她跟红尘妖圣打一场。 薛柔看上去也是一副愁容。 但是心中狂喜。 你这小妮子没办法,我能没办法? 昨晚就已经传信。 要不了三日,皇帝赐婚圣旨就到! 到时候…… 什么黄大魔头,什么总检大人,通通靠边站! 不逊薛圣刀意的年轻棒小伙什么概念? 呵呵……必须是她男人! 心中美得冒泡,一时不察被李令月看出马脚。 她也不傻,瞬间就明白过来。 “你要掀桌子?!让陛下下场?!” “哪有的事!” 薛柔理不直气也壮,瞪着眼道:“咱俩可是多年道友,我怎么会弃你不顾?” 李令月表示狐疑。 等她离开后,悄咪咪拿出一枚铜镜,运转真气。 片刻后,一个老头儿出现在镜中。 “我是做梦吗?我闺女主动跟我联系了?” “少废话!” 李令月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帮我办件事……” “你这是……爹懂了!” 老头儿咬牙道:“谁也别想阻止我嫁闺女!” 第54章 陈行要被偷家了 长阴河畔。 陈行坐在马上,望着大河涛涛拍案不绝,不由得想起那日县衙大堂上,鼠妖化作周御史行凶的场景。 “大人,根据来报,滋扰周遭村镇的乃是一条三丈长的白蟒。” 辅刀郎徐旺目不斜视,拿出早就打好的腹稿编着瞎话,“似这等孽畜未曾化形,必然不是大人一刀之敌。只是这蛇妖藏身大河,踪迹难寻,所以说不得我等要沿河驻守几日了…… 若是能抓到自然最好,若是几日后不见踪迹,哪怕就是逃离沿河离去了。” 虽然他不知道总检大人为何让他骗这位带刀郎。 但是毕竟是总检亲自下令,他自然无法推脱。 哪怕是心中几百个念头,他也只能听命行事。 辅刀郎嘛…… 陈行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听着徐旺的话就点点头,然后一行人四散周遭村落隐藏起来,准备蹲守几日。 至于陈行自己,则在各个村子当中,一条内河小溪处停下。 毋庸置疑,一旦发现妖物出没,那他必然是斩妖的主力。其他辅刀郎只是起到拖延预警的作用。 而这处小溪则地处中心,能最快支援。 盘膝而坐,陈行内视自己凝练完成的十二条武脉,脑海里想起李令月昨夜的话。 “凝罡境已成,你算是修成小三关的武者。” “我以自身真气,替你省去几载水磨工夫。” “接下来就只能靠你自己,六品辟海、五品养宫,四品擒龙,这三品称之为力三关。” “而六品辟海,则是将自身武脉于丹田开辟真气大海,这一点不难。” “但辟海之后,武者因肉身过于强大,神魂强度跟不上,所以在此境内多生杂念。有人嗜杀,有人贪欲,有人暴食,怪癖乱行不一而足……这段时间务必收心敛性……” 记得昨晚陈行还好奇,问了一嘴师姐当初辟海是否也神魂不稳,有所异癖。 结果对方只是看了看安国公主薛柔,然后就红了小脸。 搞得陈行一头雾水。 他现在琢磨着。 自己现在已经是七品凝罡境武者,实力提升的不可谓不快。 不应该急于辟海…… 主要是李令月说辟海后神魂异动,让他心里发毛。 觉得还是等有机会凑足黄金,开启黄金轮盘后再说。 说不定黄金轮盘中能有东西压制神魂异动…… 一念通透,他不再纠结,默默观看前方小溪潺潺,静候所谓的妖物。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 “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陈行叫来徐旺询问。 徐旺心知肚明,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要么是这妖物狡黠,察觉出大人在此,因此不敢现身。要么就是早已远遁……” 总检给的命令是让他在这拖陈行三日。 还有两天! 到时候借口妖物或许远遁的理由便是。 陈行自然不疑有他,带人继续开始蹲守所谓的白蟒。 而在他先前带队离开庆宁府时,黄达就接到了薛柔的请柬。 “为……为小女说亲?” 黄达听到薛柔这么说,先是狂喜,随即想到陈行,脸色一点点僵硬下来。 “武安侯的公子,虽说不是长子,但有本宫作保,嫁过去也不是小妾。” 薛柔装作没看到对方神色不自然,平静道:“这几日我见黄大人一片赤诚报国之心,有心奖赏,大人觉得如何?” 要是搁在以前,黄达听到安国公主愿意给自己闺女做媒,还是武安侯的公子。 他怕是要高兴的跳起来。 可现在知道自己闺女跟陈行的事后…… 黄达怀疑,这俩人很有可能已经有过肌肤之亲,按照他闺女的表现,说不得私下都发展到亲亲抱抱了! 这倒也罢,主要是陈行武圣弟子的身份,未必就比武安侯公子差。 未来封侯晋公也未可知。 于是苦笑拱手,“殿下如此照顾下官,按理说下官该感恩之至,只是下官那不孝女已然有了心上人,怕是……”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薛柔不骄不躁,“此乃天经地义,大人这也是为了她好。想必贵千金会明白的。” “可……” 不等黄达开口。 薛柔轻轻放下茶杯,“贵千金的心上人可是巡检司带刀郎陈行?” 黄达苦笑顿首。 “武圣弟子较之列侯也不差,前途亦是更甚。” 安国公主眯了眯眼,“可大人应该明白,涉及武圣,陈行此人良配必出天安,即便贵千金嫁过去,怕也只是偏房妾室…… 天安贵女多跋扈,正是因为贵千金与陈行有几分情缘,届时怕不止是日子不好过那么简单啊…… 为人父母,要多为子女考量才对,不是吗?” 听到这话,黄达心头一凛。 仔细思索一番,自然明白对方说的是实话。 于是深思片刻后,拱手道:“下官明白了!这就去劝说小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需要劝说?” 薛柔图穷匕见,冲外头侍从开口道:“请三公子……” 武安侯三公子? 黄达愕然回头,只见一个剑眉星目,气质沉稳的青年缓步走来。 拱手开口,“见过公主殿下,见过黄大人。” 不骄不躁,举止温润儒雅,丝毫没有天安城跋扈子弟的模样。 “见过……呃……三公子。” 黄达觉得这事情也太急了。 但又不好明说,只得仔细打量交谈。 要是发觉这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他拼着得罪安国公主也不会答应。 可一番交流下来,他却发现这个武安侯三公子简直是他心中完美的女婿人选。 不仅气质不俗,而且知识渊博,还是当朝大儒王玄朗弟子。 自身更是颇有抱负,眼下便已经是主政河中道长阴府的知府。 两人从诗词歌赋,聊到主政理念,一时间甚至忘了薛柔的存在。 等黄达明悟过来,这才发觉自己失礼。 连忙告罪。 薛柔却是抿唇淡淡一笑,“大人可还满意?” 黄达笑得开怀。 倒是这位武安侯三公子郑羽此时面露难色。 “三公子有事?” 薛柔十分配合。 只见郑羽冲黄达拱手。 “在下想以正妻之位,迎娶贵千金……” 第55章 薛柔的算计 见话说破。 黄达有些尴尬。 毕竟说破天,就算他再满意,可这事终究也是太急了。 这才见面几个时辰? “在下知道自己唐突。” 郑羽苦笑道:“我来庆宁,本是因境内怨气凝结过重,来请巡检司诸位出手,如今已经离开境内数日,不得不回去了。 可自从几日前遇见贵千金,便深觉娇俏可爱,每日茶不思饭不想,时时惦念。若就此离去,只怕睡都睡不下了…… 也是凑巧听闻安国公主在此,在下左思右想,这才厚着脸皮,请殿下为我牵线。 大人不必为难,我郑家也是知礼的人家。 我想的是不若趁此机会,请公主为证,先定下亲事,而后我会让家人来庆宁与大人相约吉日,筹备三媒六聘之礼后再来求娶……如何?”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让黄达连推诿的借口都找不到。 于是没急着开口,而是仔细思索着。 这郑羽出身王侯之家,又有大儒为师,眼下年纪轻轻,官便跟自己一般大,日后成就必然不凡。 最重要的是对方看着人品不错,闺女嫁过去可是正妻。 必定不会委屈。 于是一番思量过后,这才含笑顿首答应。 “见过老泰山!” 三公子郑羽察言观色的水平不低,见对方应下,顿时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黄达捋须微笑。 薛柔亦是抚掌笑道:“未曾想,本宫代陛下巡视天下,竟还能促成这等美事。 也罢,好人做到底,本宫这就用两枚金丝薄玉,为你两家契订婚书如何?” 金丝玉,温身养魂强健体魄的好东西,位列地宝十一。 入药炼器无所不可。 哪怕是不通修炼的寻常人携带,也能聚敛精神,明目活血。 “太贵重了,太贵重了……” 黄达连连摆手。 “黄大人误会了,这可不是本宫的东西。” 薛柔并指如刀,一边在内嵌金丝的红玉上书刻,一边看向郑羽。 只见这位贵公子恭敬一礼,谦逊道:“在下求娶之心过甚,以至于此事过急,若是再失了这些礼数,只怕家中父母知晓,要责怪的。” 说罢还递过去一张定亲礼单。 黄达只看了一眼,就被上面的东西镇住。 仅仅是第一页的物件,他铆足劲去贪也得贪两百年! ‘我闺女以后吃穿不愁,可富足一生了……’ 黄达心中感慨。 很快,婚书已成,他带着一大堆礼物兴冲冲回到家。 而此时薛柔却是看着郑羽,淡淡道:“黄家小姐已非完璧,委屈你了。” 郑羽眼神平静,拱手道:“莫说是娶一位女子为妻,只要能为殿下分忧,便是让在下粉身碎骨,在下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嗯。” 薛柔点头,随意摆手道:“在长阴府好好做事,一年后我会向内阁提你为河中道经略使,照我说的做,三年内保你封侯之位。 届时……你便再不用看父兄的脸色了……” “在下……” “去吧。” “是。” 郑羽大步离去,来到府外坐上马车,一直等到远离薛柔居所,直挺的脊背这才稍稍放松。 宽阔马车内,一个面容清秀的丫鬟见此,俯身上前。 郑羽彻底靠在车壁上,闭上双眼。 在自己的前途面前,娶一个残花败柳,不算委屈。 甚至可以说是天大的便宜。 但…… 他毕竟是个男人。 想起前几日匆匆一瞥中,那个身段玲珑的俏丽女子,他没有睁开的眼中浮现浓浓戾气。 “转过去!” …… “我不嫁!!!” 府衙后院。 黄玲儿泪流满面,指着黄达气得浑身哆嗦,“父亲明知道我有心上人,还为了富贵将我……” “胡说什么!” 黄达面上挂不住,怒斥道:“为父是仔仔细细为你考虑过,才如此决定!那三公子前途光明,出身高贵,待人接物更是谦逊有礼,你嫁过去便是主母,此生再不受半点委屈,这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黄玲儿一咬嘴唇,倔强扭过头去。 看着默默流泪的女儿,黄达心软,连忙上前安慰。 谁知黄玲儿一把拿出剪刀,抵在自己脖子上,“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那什么侯府三公子!” “你!你快放下!” 黄达急忙上前,用手握住剪刀利刃。 见父亲手心出血,黄玲儿一下松开手,被其夺走剪刀。 顾不得手心疼痛,黄达咬牙掏出金丝玉制作的婚书,“婚书已成!此事再无回旋余地,我会派人看着你,你不准再出府一步!” “我不嫁!” “由不得你!玲儿,为父是为了你好!你日后会明白为父良苦用心的。” 说罢便匆匆离去。 黄玲儿瞥了眼桌子上的金丝玉,焦急上前追。 结果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拦住。 “小姐,你别让我们为难了……” “我不嫁!我不嫁啊!!!” 被人拦着,黄玲儿望着自己父亲的背影,满脸凄绝。 …… 巡检司,后堂。 李令月看着神情自若的薛柔,平静道:“这么说,等陈行回来,一切都木已成舟了?” “那是自然。” 薛柔没有在外人面前的端庄,笑吟吟道:“婚书已成,他便是心里惦念那黄丫头,又能如何?” “就不怕他记恨你?” “记恨?” 薛柔笑着伸展身子,十分水润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我倒是不觉得陈行有多喜欢那丫头,男人嘛…… 有了更好的,那些不好的自然就该忘了。” 李令月双手环臂,“你说的更好的,是指你自己吗?” “安国公主,真人境阳修。” 薛柔右手从自己脸颊滑落,越过山丘,直到那不堪一握的细腰,“更何况容貌身姿,我哪里称不上更好?” 她背在身后的左手捏着一枚玉符,已经做好与这位多年道友打起来的准备。 谁知对方只是打量几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自顾自走到堂内去处理公文。 ‘咦?莫非是不准备与我争了?’ 薛柔一时间有些摸不准对方的路数,迟疑片刻后才收回玉符。 “知难而退是好事,小月儿表现这么乖,以后我吃饱喝足,也不是不能分你一口汤……” 第56章 世道 驻守长阴河畔的第三日。 河面上波光粼粼,水面时不时有怨鬼探头,被过往货船底部铭刻的符文碾碎,丝丝缕缕的黑雾与朝阳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爷,这就是大抵经过。” 吴青见陈行点头,欠了欠身子,转身离开。 没一会功夫,辅刀郎徐旺就骑马赶来。 看清河畔陈行的身影,离得十丈远便遥遥勒马停下,而后快步过去,躬身行礼,“大人唤我?” “长阴河,没妖怪吧?” 陈行拿着石头砸水漂,带着微微白芒的石头脱手而出,每一击都能击碎一头藏身河下的怨魂。 像是个大黑泡似得,炸开瞬间引得河面咕嘟嘟冒泡。 徐旺没有丝毫意外,点点头道:“的确没有。” 见他承认的如此利索,陈行颇有些诧异,回头瞥了他一眼笑道:“就不怕得罪我,日后给你穿小鞋?” “七品凝罡,我这辈子也成不了。四品擒龙,我更是做梦也不敢想。” 徐旺笑得洒脱,但言语中的底色却透着一股唏嘘,“都说朝廷不把百姓当人看,可就我等这些半生已过,还在武者门口打转的人,又何曾入得哪位大人的眼? 巡检司的皮,也就唬得住江湖宵小罢了。 这天下江湖,说到底终究是实力说了算。 我得罪不起您,难道就敢违了总检的令吗?” 陈行看着徐旺胡子拉碴,满目沧桑的神情,无端想起那日泗水码头,百刀门少主一刀劈在他身上的那一幕。 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身不由己,江湖如此,官府更是如此。” 眼中余光看着自己肩头的手,徐旺愣了一下,旋即咧嘴一笑,“我遗书都写好了,在下可是做好被您一刀砍了,用以泄愤的准备。” 陈行哈哈一笑,“想啥呢,这辈子可没打算靠杀人吃饭。” 说罢翻身上马,径直往庆宁府城奔去。 河畔之地,一群辅刀郎见陈行离去,这才快步赶来。 “陈大人没难为老哥?” 要说巡检司内,入品武者或许各有派系,关系不好说。 但这些辅刀郎,特别是一伙行动的,却实打实称得上过命交情。 徐旺摇摇头,咂摸着嘴好一会,才一拍脑袋。 “今晚春风楼,我请!” …… 巡检司后堂。 “这么说,师姐是不愿出手相助?” 陈行肃立直挺,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李令月躲着对方似有似无的眼神,轻咳一声清冷道:“你眼下要紧的事就是提升修为,精进武道。 这些时日太平,可不代表会一直太平。 你还年轻,耽于美色不是好事。” 陈行点点头,“话说安国公主如此行事,算是与师姐合谋?” 李令月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咧嘴笑了笑,陈行再问,“在这样一个畸形且阶级极度不平衡的世道,一个贵人有些小癖好。我能理解。 但要说一位手握大权,且自身实力不俗的公主哭着喊着往我身上倒贴,甚至不惜以色诱,以手段,这让我不能理解。 敢请师姐解惑。” 李令月再次沉默。 这次陈行没急着开口,就这么定定看着他。 李令月深吸一口气后,沙哑道:“往前推六十八年,天下只有一个声音。 如果说往后谁能再登绝顶,听万方恭顺……” 说到这,她看向陈行,没有再说下去。 陈行这下不禁皱了皱眉头,出风头不见得全是好事,特别是自己还没有所谓绝对实力之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书上都快写烂了。 “武圣遗留刀谱就如此厉害?” 陈行忍不住询问。 李令月摇摇头,纠正道:“你该称薛师,薛师刀谱的确厉害,但天下存留或是见过这本无名刀谱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是你厉害。 入武道上三镜你就会知道。” “安国公主如此,那师姐对我可曾有过什么想法?” 原本还一脸严肃的李令月,被这一句转折弄得一愣,慌忙撇过头,可随即就发现这样是多么的做贼心虚。 陈行眯了眯眼,感慨道:“这就是武道。” 被他话题来回跳跃弄得心乱如麻,李令月捏着一则文书询问,“什么?” 陈行淡淡一笑,拱手离开。 只要实力够强,哪怕是只有这个希望,便能得天下美人侧目,便能使权利为之青睐,便能使庸碌者甘愿引颈待戮,便能让天下黎民,真成草芥。 这个世界的造反,如同儿戏。 那些书生聚众,名曰造反,实则不过是悲愤求死而已。 为何? 神异横行的世道,让万夫不当之勇成了现实。 这些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全天下庶民的喉咙,让他们喊不出那一句王侯将相…… 让他们举不起那杆大良贤师的旗帜…… 不过这些…… “跟老子有个屁关系。” 陈行转身离开巡检司。 明明觉得自己心头没有怒意,可脸上却无端浮现一副冷色。 他不是好人。 这辈子不是。 上辈子也不是。 拿钱杀人的勾当,他干得可是有滋有味。 狙击枪瞄准镜下,哪里管你是否无辜,是否纯良? 他只惦记那一枪之后的钞票,还有身材婀娜的红金蓝黄毛。 活得像个牲口,他不否认。 冷着脸走着,前方一侧小巷,忽然出现几个大汉,将一个面相老实的男人从一间房子里拖出来。 紧随其后就是一个身材干瘦的小姑娘被同样拖拽出来。 看上去能有个六七岁? “徐老三,借钱的时候清清楚楚,抵押借据一应俱全。” 三角眼的汉子敞着怀,阴冷道:“到了日子,你说缓缓,行!我缓! 三日以后又三日,到了现在你还敢跑?” 说着揪起哆哆嗦嗦的对方衣领,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脸。 “庆宁府,你能跑到哪?!” “我……我还了……借了六贯,我还了十六贯……我实在没……” “白纸黑字写的分明,一日十钱,两日五十钱,三日百钱……” 大汉将借据拎在手里,冷笑道:“是老子算错了?” “甭废话,让你闺女签了卖身契,一笔勾销。” 这三角眼汉子正逼着,旁边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三哥……” “怎地?” 众人回头。 巷口处,一个青年佩刀而立,脸上冷色,宛如冰霜。 第57章 芽儿十岁 三角眼汉子双眼一眯,因为逆着光的缘故,他一时间看不清楚对方长相。 直到某一刻光线微转,这才看了分明。 脸色瞬间一变,几个人匆匆走来,弯身拱手,万分恭敬,“爷!” 陈行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些人是青衣帮众,于是脸上寒意见春破冰般笑着开口。 “收账呢?” “是。” 三角眼汉子犹豫着双手捧着借据,“帮里的常例生意。” 陈行没去接,径直往那对父女面前走。 俩人抱在一起,根本不敢抬头看来人是谁,一个劲盯着满是泥泞的巷道,直到一双小牛皮鞣制成的黑面官靴映入眼帘。 这才惊醒这对父女。 一个劲往地上磕头,求饶的话都说的磕磕巴巴。 三角眼汉子十分有眼力见,先一步踏入房子,搬来一张小木凳。 陈行半点视线都欠奉,径直坐下后,就沙哑道:“你愿意让你闺女签卖身契吗?” 老实的汉子有些茫然,双手撑在地上,指甲里全是黑泥。 反应过来后才一个劲摇头。 “哦,不愿意。” 陈行点点头,“但很多事,不是你一个不愿意就能行的。你既然不愿意,可愿意做些什么来避免此事?” 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 我除了这条命…… 老实男人颤声道:“我替我闺女签……” 陈行身后,双手环臂的大汉们见陈行不像是要多管闲事,只是偶尔路过起了兴趣,于是也不再顾忌,听到男人的话后纷纷嗤笑出声。 “你们笑什么?” 陈行转过头。 几个大汉笑容僵硬,呐呐不敢言语。 “你们在笑什么?” 陈行再次重复。 几个大汉被吓得脸色惶恐,最终还是那个三角眼的汉子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弯腰拱手,身子伏的几乎比坐着的陈行还要低。 带着万分的求饶开口称了一声,“爷……” “我问话不喜问三遍,你只管说便是,我又不打你。” 陈行笑了笑。 咕咚。 三角眼大汉咽下一口唾液,小心翼翼开始解释。 这事有什么好解释的? 一个并不壮硕的中年男人值几个钱? 一个虽然干瘦,但年岁正好的丫头又值几个钱? “哦,是这样。” 陈行恍然,就好像是当真不知道一般,继续询问,“为何这样一个干干巴巴的小丫头,能换来这男人卖身十几倍的银钱来?” 三角眼汉子见陈行真像是好奇,于是胆子也稍稍大一些,直起身开口道:“爷您别看这丫头黑瘦,只要吃几顿饱饭,屋子里捂几日就能调过来。 她的身段现在还小,看不出,但脸蛋长得还算清秀,因此才值俺们几个……” “你也说了还小,这样的丫头买回去有什么用?” 陈行哂笑耸肩。 三角眼汉子眼珠子一转,凑到陈行耳边低语。 “我听不见。” 他一愣,而后稍稍大一些声音。 “我说我听不见。” 顺着陈行眼神看去,只见泥地里,老实男人畏畏缩缩的抱着自己闺女,眼神看着堵着巷子的他们,满是恐惧。 想起陈行说的讲话不喜欢说三次。 三角眼汉子也顾不得什么,大声开口。 “城里好几家大户老祖宗,就喜欢十岁以下的女伢子!这几日他们玩残玩废了十几个,抢手的很!” 老实男人双眼瞪大,喉咙里嗬嗬几声,也没见说出什么。 “怎么玩?讲清楚。” 阴暗小巷,隐隐还能听到外面街头叫卖声。 可他们一个坐,几个站,便生生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一般。 话既然说破,三角眼也顾不得其他。 咬牙开口,“小的听人说过几个花样,一个叫见腹鼓,一个叫两口连,一个叫蜡童,一个叫人鱼儿,还有……” 老实男人抖若筛糠,死死抱着闺女,五指用力到发白。 “讲清楚。” 陈行反手曲指,敲了敲刀把。 还讲清楚? 三角眼愕然,想到什么,而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一个字也不敢再讲,就这么砰砰砰磕头。 “爷!这些事帮里没人做,我们只是……” “爷!这是帮里的常例生意,卖出去的人作甚,与我们无关啊!” “爷……” 其他几个汉子纷纷跪地,学着三角眼的模样砰砰砰磕头。 陈行回头,咧嘴一笑,“看你们这样子,也知道这些事很腌臜。 常例? 是啊……常例……起来。 我说不打你们,就不打。” 几人哆哆嗦嗦站起身。 陈行将目光看向老实男人,只见对方眼中满满都是希望。 希……望? 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讥讽,“继续。” 三角眼摸了摸额头血迹,像是彻底成了这巷道恶鬼一般,什么也不在乎,低头站在陈行这尊阎罗身后,一句句讲了起来。 “见腹鼓,把人绑起来,两足拉到极致。或以手、或以足,或以木棒、热铁……” “唔!” 老实男人嘶吼一声,扑向陈行。 身后两个汉子迅速上前,一人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胳膊。 看着对方眼中炙热的怒火,陈行拍手大笑,“继续!” “两口连。指的是上下……” “我跟你拼了!” 男人双目血红,两臂几乎要被扭断,仍旧挣扎怒吼。 “蜡童,以药使其睡去,而后热蜡封身,或站或坐,活灵活现……” “畜生,畜生啊!!” “人鱼儿,断四肢……宅中挖塘……” 等到三角眼说完。 男人一下瘫在地上,旋即猛然扭头,冲闺女嘶吼,“撞墙!芽儿!撞墙!!!快!!!” 小丫头如何反应的过来,茫然间就被一人制服。 “当真精彩。” 陈行笑着拍手,扭头看着三角眼笑道:“我猜你们让人签卖身契的时候,肯定不会跟他们说这些,只说是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吃香喝辣不用挨饿之类的对吧?” “回爷的话,是!” 三角眼迎着对方笑吟吟的眼,利落承认。 陈行招招手。 捏着小丫头芽儿的大汉就跟拎着小鸡仔似得把她拎过来。 “放了我闺女!” “放了我闺女啊!!” 男人嘶吼咆哮,却丝毫逃不脱。 陈行看着吓得连哭都不敢哭的女娃,笑着询问,“几岁了?” 芽儿眼中,身后爹爹的嘶吼声越来越远,面前以及四周这几个陌生男人的脸越来越抽象,他们的身形开始长出怪角,开始长出尖齿,跟娘亲还活着时给她讲得妖怪一模一样…… “芽儿要乖,要听话,要不然妖怪就要吃你喽,一口咬掉你的小鼻子……” 娘亲的话萦绕耳边。 嗡嗡嗡…… 阵阵耳鸣。 乖……乖……我乖…… 芽儿乖……芽儿听话…… “芽儿十岁……” 第58章 搭一个荒诞的戏台而已 “十岁了?” 陈行点点头,冲一个大汉嘱咐几句。 那汉子匆匆跑出巷子,没一会功夫就拿回来一罐蜜糖。 一整罐。 估摸着是把买糖老翁的罐子整个抱来了。 陈行翻个白眼,拿起里头的木条慢慢裹着。 眼神一瞥,这才发现捧着罐子的不是那个汉子,而是吴青。 他也没在意,裹好糖递给芽儿。 芽儿干瘦到让人心惊的手腕没有丝毫动作。 “给。” 听到陈行的话后,这才抬手接过去。 她现在什么都分辨不出来,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听话。 “吃吧。” 芽儿一把将糖塞进嘴里,木然的小脸上看不见丝毫吃糖的喜悦,用力咀嚼着,就好像这不是糖,是木皮草根。 “慢点。” 陈行扯了扯她的小脸。 眼见自己闺女被吓成这副模样。 老实男人顿时一脸绝望的喃喃道:“神仙佛祖……救救我啊……” 陈行盯着双眼血红的老实男人,“你说要跟我拼?拼命吗?” 男人一言不发,死死盯着他。 陈行撇嘴,指着三角眼跟其他几个汉子道:“害你是他,还有这几个,你不找他们拼命,找我?这是哪门子道理?” 扑通。 跪下的不止是三角眼,还有吴青。 “爷,这事怪我,只想着赚银子往您府上送,具体生意没细讲……” 吴青额头贴着地,快速开口。 “闭嘴。” 陈行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眼神示意制住男人的两个汉子松开手。 “你应该有朋友亲戚吧?” 男人不知道陈行的意思,一把将闺女扯到自己身边,死死护着。 “他们有五个人。半个时辰,你去找人来跟他们打,来多少都行。” 陈行起身,往巷口走,“我保证,事后没人会报复你,你的债也一笔勾销。只要你能将这五个人打趴下。 要是有人死了,不管是谁,孽债也好,官司也罢,我扛。” 男人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良久,抱着闺女往另一头跑去。 吴青漠然起身,眼神示意,几个汉子飞快跟上。 陈行也不在意,找个卖馄饨的摊位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街上人来人往。 吴青一步一步,犹豫万分的来到他面前。 良久,猛然跪下来。 不顾路人诧异的眼神,咬牙道:“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猪油蒙了心……” “起来。” 陈行尝了一口,拿起醋倒了起来。 “爷心疼我,给我指着缉捕使的大道走,我让钱蒙了眼,分不清是非对错……” 吴青没动作,只是继续说着。 “起来!” 陈行一把将筷子扔到桌子上,看着倒下去一大半的黑醋,眉头一皱。 吴青站起身,两膝之间有血迹蔓延。 陈行看着馄饨犹豫片刻,还是端起来呼啦啦吃个干净。 满嘴酸味,他龇牙咧嘴的冲吴青摆手,“三件事,第一,从今以后这样的事青衣帮不准再沾。第二,谁家玩过这些花样,你往知府衙门报,然后上门拿人。第三……” 吴青恭敬听着,可半晌没有动静,这才悄悄抬头。 “卖过的人,多给钱。” “爷心善。” 吴青点点头,转身去办。 心善? 陈行想着上辈子死在自己手里的一条条人命,一言不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接下来又该做什么。 只是听到刚刚男人喃喃自语的一句话后,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十岁的时候。 那年他还在洛杉矶跟流浪汉抢食物,自然也还没结束组织训练。 依稀记得自己从一个瘾君子手里夺过来半个汉堡后,那个瘾君子就噶了。 他搜刮全身,得到了一部手机。 打开后就是一条视频。 围墙,大字,农民。 【从来没有什么神仙,更没有救世主……】 他觉得很有道理。 往后更是奉为圭臬。 后来长大,不用为吃食发愁,他又专门去找这话的出处,顺带着了解到了红星一角。 当时自己什么想法来着? 忘了…… 本来以为一直都会忘下去。 没想到在这又突然想起来。 思绪发散间,那个老实男人回来。 身后空无一人。 不等陈行开口,三角眼就低声解释道:“爷,我们只是远远跟着,没用手段,他敲开了十三家门,没喊来人。” 陈行看着那个男人,在打摆子,在哆嗦,但没走。 “我一个人打,打一个,打趴下,你说的算数!” 陈行一咧嘴,“行!” 一行人重新进入小巷。 两头皆有人堵着,不让人靠近。 老实男人跟三角眼汉子远远对视,一个身强体壮,一个佝偻干瘦。 就在两人准备打起来时,一个瘦小的人影窜起来。 “算我一个!” 是个少年,模样一般,十三四岁的样子。 “狗儿,谁让你来的!” 老实男人牙呲欲裂。 “叔你救过俺,俺今天不来,这辈子就当不了人了。” “胡闹!” 老实男人怒骂推搡着,却始终拗不过。 陈行拍手大笑,“又一个!好,两个就得对两个,再上一个!” 一条大汉上前,与三角眼并肩。 “还有我!” “算俺一个!” “……” 另一侧的巷口叫嚷起来。 老实男人回头,只见原本面露难色,拒绝他的亲戚朋友,此刻正围在一起。 “二哥……” “娘临终前让俺照顾你,我想了想,怕见不了娘。” “哈哈哈!来得好。” 陈行大笑,“我说话算话,你们不管来多少人,这边就五个!打趴下,这个人的债全免!” 闻此,三角眼死死捏着拳头,看着这群大小高矮的男人们,心中没有恐惧,只有愤怒。 什么时候,这群趴地上给自己磕头的臭虫们,也敢冲自己叫嚣了? “打!” 一刻钟后。 占据绝对人数优势的男人们赢了。 三角眼几人趴在地上,意识模糊。 陈行踩着一地血渍走向背靠着墙壁的男人,“什么感觉?” 男人努力张开红肿的眼缝,看清来人后,才断断续续道:“债……” “免了。” 听到这话,他这才心底一松,歪头昏死过去。 陈行转身就走。 身旁回来的吴青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 “爷,您这是……” “搭一个荒诞的戏台而已。” 第59章 勇敢的黄玲儿 吴青脚步一顿,显然是听不懂陈行说的什么意思。 等他再次抬头才发现对方早已快步离开。 沉思片刻,吴青没有去追,而是转身去做陈行刚刚吩咐的三件事。 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更明白面对陈行时该有的态度。 要说忠心,那是扯淡。 但要说怕对方砍了自己,那倒是真的。 毕竟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比你强,比你官大,比你有势力,比你有前途,那你就得跪好叫爷。 陈行独自一人,走在庆宁府街头。 街头人流如织,他心思却一点点沉寂下去。 幼时经历也好,长大职业使然也罢。 他向来自诩恶人,看见那些被恶汉欺负的人,不仅生不出半分同情,反而只觉得鄙夷。 你不敢拼,不敢搏,不敢用牙去碰一碰对方的刀子,那你被欺负不是活该吗? 至于什么妻儿老小之类的牵挂。 他陈行从来没有过,自然也无从理解。 但刚刚,就在刚刚…… 看到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被自己一点点用言语撩拨的怒发冲冠,以至于后来胆敢一人回来时。 他心底没来由有些高兴。 当看到他们联合起来,将那五个恶汉打趴下,只觉得心中快意直冲云霄。 他突然想起穿越前的一件事。 “陈行,你知道吗?你有三个人格。” 只穿着一件白大褂的前女友翻过身,西欧妹子火辣的身材弹性十足,她搂着同样大汗淋漓的陈行呢喃道: “一个是成年人,以杀人为生,独来独往,自诩恶魔。” 陈行冷笑,“有点中二台词的味道。” “一个是小孩子,缩在天桥下,希冀融入人海,渴望安定。” 陈行翻个白眼,“你们搞心理学的都只会扯犊子吗?” “最后一个我觉得是个老人,你内心深处似乎对遥远的东方充斥着一股……憧憬?你从不曾踏上那片土地,但你却不断翻找关于那片土地的历史。” 陈行没吭声,只是翻身上马,战了个通宵。 然后第二天就拍拍屁股走人。 这位身材火辣的西欧妹子自然也就成了前女友之一。 等他从记忆里回过神,便已经来到了县衙后院。 脚下轻轻一点,跃过院门。 七品凝罡境,耳聪目明如他,想要不惊动任何人去见黄玲儿,再简单不过。 掩藏身形在柱子后藏好,陈行没有去看只有不到一丈处的仆妇。 片刻后,随着对方一个哈欠,自己脚下一转,便轻而易举进了她身后的房间。 吱呀一声闷响。 仆妇愣了一下,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间,狐疑着喊了一句,“小姐?” “滚,不要理我!” 里头传来黄玲儿的声音。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靠在门外的柱子边,眼皮一眨一眨。 “你……” 屋子里,黄玲儿冲上去抱着陈行,眼眶红肿。 这几日也不知道她哭了几次。 陈行拉着她远离门口,平静道:“事情我都知道了,我问你三个问题。” 三个问题? 黄玲儿一愣,呐呐点头。 “有人觉得你配不上我,所以从中使绊子。你有什么想法?” 陈行一脸平静。 “我配不上你?” 黄玲儿指了指自己,然后揪着陈行衣领恶狠狠道: “老娘配不死你!” 陈行嘴角一咧,“第二个问题,我有办法搅黄你的婚事,后果可能很严重,也可能屁事没有。你有什么想法?” 后果很严重? 这下黄玲儿迟疑了,“什么严重的后果?” “私奔。 严重的结果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成功跑出庆宁,咱俩从此以后浪迹江湖,有可能每天都要担心被人追杀。 但我觉得第二个可能比较大,咱俩跑不出去,被人抓回来。我屁事没有,你让人弄死。” 说完以后,陈行就默默盯着对方的眼睛。 预想之中的紧张惶恐没有看见。 似乎是发现所谓的严重后果对陈行并没有影响,因此反倒松了一口气。 “那就干!” 黄玲儿斗志满满,攥着小拳头嗷嗷叫道:“临走前我带你去我爹书房,抢了他的小金库给咱俩当盘缠!” “你听清楚,你可能让人弄死。” 陈行再次重复。 黄玲儿伸出一根手指,重重戳在陈行脑门,“这种事是应该来问我的吗? 你难道听过有踩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来问被困美女该怎么做的故事吗? 你老婆都要被人弄死了,你反而来问我?” 看着对方一手叉腰,一手戳着自己,满脸气鼓鼓的模样。 陈行倏地一下就笑了起来。 看着他笑得像个傻子,黄玲儿不满道:“第三个问题呢?” “没有第三个问题了。 ” 陈行摇摇头,两手夹着对方的小脸,然后狠狠亲了一口。 随即转身就走。 “哎,什么时候私奔啊,我好收拾首饰,浪迹江湖咱俩还能凑合,不过以后养孩子很费钱的……” 黄玲儿提着裙子匆匆追上。 陈行看着面前木门,笑了笑,伸腿就是一脚。 砰! 木门被踹得四分五裂。 屋外廊下的仆妇惊恐回头,看着突然出现在小姐屋子里的男人,目瞪口呆。 而不远处的院子,正准备过来继续劝说闺女的黄达也是一脸愕然。 看到这一幕,黄玲儿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旁边躲。 不过她旋即就反应过来,于是一咬牙,上前抱住陈行的腰。 “快快快!事已至此来不及多讲,先带我走,等晚上咱俩悄咪咪回来去偷我爹的小金库……” 听着身后黄玲儿的声音,陈行会心一笑。 从这一点看,他俩还是比较有夫妻相的。 比如都时刻惦记劫了老黄的小金库。 “混账,你们在做什么!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黄达气得吹胡子瞪眼。 陈行轻轻拍了拍黄玲儿的手,示意对方松开。 “私奔是扯淡,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而且城里有两个高手,咱俩跑不远。我有别的法子。 如果信我,就老实待着,我让那个三公子来退婚。” “那我爹会不会揍我?我可怕疼了。” 黄玲儿从陈行身后探出小脑袋,看了看被自己气得浑身发抖的老爹,小脸煞白。 她很胆小,也很勇敢。 胆小的是会怕黄达揍她。 勇敢的是听说自己会死,丝毫不介意。 第60章 掀桌子 庆宁城西,一处大宅内。 郑羽脚步匆匆而来,冲坐在正堂的陈行拱手道:“临时有事耽搁,怠慢陈兄了。” 瞥了眼陈行手边的包袱,就开始催促丫鬟倒茶,同时一脸懊悔道:“在下也是后来才听闻,原来陈兄与黄小姐……是在下莽撞了,这便以茶代酒,先向陈兄告罪。” 说着就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年纪轻轻,且家世显赫的一府之尊能做到这一步,任谁来了也不得不说一声得体。 “告罪什么就算了。” 陈行笑着摆手,“既然这是个误会,那便有劳郑大人往黄府走一遭吧。” 黄府走一遭? 郑羽眯着眼,缓缓放下茶杯,“陈兄的意思是?” “退婚。” 陈行一脸认真。 捏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良久,郑羽才苦笑摆手,“按理来说,的确该如此。只是我两家婚书已换,无论是否误会,可一旦贸然退婚,实在有堕我郑家之名,就连黄家小姐也要背负一些不好的名声。 而且订下婚书时,是安国公主殿下亲自主持,在下恐怕无法决定。” 无论是言辞还是举止,都让人挑不出毛病。 陈行叹口气,继续一脸认真道:“郑大人,你应该知道在下是一介武夫吧?” “武圣高徒,在下自然如雷贯耳。” 郑羽含笑顿首。 陈行笑了笑,“那就好,众所周知,武夫粗鄙……” 郑羽连忙打断他的话,“哪里哪里,陈兄龙凤之姿,若非亲眼所见,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当面。” “不,你误会了。” 陈行笑了笑,上前一步冲到他旁边,霜刀刀刃直截了当的架在他脖子上,“我的意思是,武夫粗鄙,不善言辞。我来不是与你讲道理,是来强迫你的。” 刀架脖子上,郑羽神色淡然,“陈兄,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陈行身后,原本呆萌俏丽的小丫鬟脸色霎时遍布青黑纹络,漆黑的双瞳下,獠牙外翻,五根犹如尖锥似得利爪直直插向他的后脖颈。 似乎下一秒,陈行脖子上就要出现五个血淋淋的伤口。 没有丝毫迟疑,在感受到身后阴寒,陈行直接身子一矮,刀刃翻转,白芒凝罡乍现,一刀便将那鬼状丫鬟劈作一团黑雾,而后在十丈后缓缓重新凝聚身形。 一刀之后,正堂一片狼藉。 郑羽脸色微微一沉,扭头看向站在一旁,随意把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青年,“值得?” 陈行哂笑不语。 “为了一个女子,当真值得?” 郑羽继续追问。 正堂外,三个武者快步上前,与那重新凝聚成型的鬼丫鬟一同,缓缓逼近。 陈行手下微微用力,刀刃之上白芒稍稍一舔,郑羽脖颈之上的血肉剥下一大片。 护卫与那丫鬟纷纷止住脚步。 郑羽依旧端坐不动,就好像脖子上的伤口不是自己的一样,叹气道:“陈兄当真是性情人物,冲冠一怒为红颜,当真是可歌可叹。 让殿下看笑话了……” 薛柔与李令月联袂而来。 李令月更是眉头紧皱,“擅闯知府宅邸,持刀伤人,胁迫命官。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哪里有这么严重?” 陈行还没开口,仍旧在刀刃胁迫下的郑羽连连摆手,“陈兄只是一时激愤而已,下官不妨事,不妨事的。” “别再胡闹!” 李令月呵斥着,就要上前。 然后就看到霜刀咬进皮肉。 霎时间,郑羽身上的白袍被血染透。 李令月双眼睁大,薛柔亦是拧眉道:“看来是本宫低估了黄家小姐在你心中的分量,还是说你厌恶被人算计摆布?” “殿下,李大人,你们万万不要因此事迁怒陈兄,更不要伤了彼此情分。” 郑羽脸色惨白,依旧苦苦劝说。 “论讲道理,十个我绑一块,也抵不过你们任何一人。” 陈行笑道:“论讲实力,李大人与公主殿下联手,熬干我体内真气也不是你们对手。” 说着话锋一转,语气陡然而厉,“可讲不过,打不过,就任凭摆布了吗?今日我在街上,逼了一个老实人几个时辰,我让他去找人回来送死。 他找不到人,我猜到了。 可他一个人回来,是我没猜到的。 贪生怕死乃是人之本性。 可他还是来了。 固然有女儿牵挂,可这拼死一搏的勇气,难道不是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算计不到的东西吗?” 李令月听到他的称呼,心中隐隐一震。 薛柔则是听出对方言语中的疏离,一时间也是脑袋一懵。 何至于此? 陈行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冷笑道:“张口闭口值不值,三句不理为别人好,更是几次三番讲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难道你们这样做,不是那摧人的风吗? 这不就是你们这些大人物惯使的伎俩吗? 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用事情去拿捏人? 明明是自己摆出的局面,还要讲自己的道理? 穷根溯源,这么做跟用马鞭驯服烈马有何不同? 唯一不同的,怕也只是你们使的马鞭,是金子做的而已! 可惜,我陈行非是困蹄马厩,待尔等驯服的烈马!” 说罢抓起旁边包袱,丢向李令月。 包袱在空中散开,掉下出一身带刀郎武服,一枚巡检司身份铁牌。 “师……师弟……” 李令月呆呆看着地上的武服,强笑道:“是师姐错了,咱回去……” “不敢称大人师弟。” 陈行拧眉道:“也是大人提点才知,天下间得武圣刀谱者不知几凡,可亦非人人都是武圣门徒。 至于这一身进境如此神速的真气,我本想散之了却因果。 可就算我散了真气,也补不回不了大人耗费。 八品铜皮铁骨,七品凝罡,寻常武者进境约需三年。 从今日起,在下为大人随从五年,刀山火海,死不退却。 五年后若在下不死,从此天高海阔,两不相欠!” 话音落,满堂沉寂。 竟性烈如厮…… 薛柔心中十分懊悔。 而李令月则张张嘴,不知说什么。 毕竟,她也是武夫嘛。 “陈兄通透,可在下实在……” 郑羽刚刚开口,就被陈行森然打断。 “你这绿茶婊再说一个字,我削平了你!” 第61章 真言蛊 一片狼藉的堂屋,李令月看着落在地上的带刀郎武服,只觉得万分刺眼。 而郑羽此时真真不敢再开口。 原本他十分自信,对方最多吓唬吓唬他,绝对不敢杀了自己。 可这一通话说出口,他吃不准了。 正如陈行所说,他们自己设计的这个局,规矩道理也由他们自己来讲,在这个局里,他们自然占尽优势,不败不破。 可陈行却直接掀桌子,不跟你们玩了。 武圣弟子的身份? 人家不要了! 欠你真气? 人家给你当五年随从还债! 这就…… 眼皮低垂,郑羽藏起眼中阴翳。 “三公子。” 薛柔轻轻开口。 郑羽愣了一下,“殿下?” “劳烦三公子去一趟黄府。” 薛柔开口,就好像在说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 而去黄府做什么,自然不用多讲。 郑羽第一次,脸上露出来难看的表情。 你们设局,用他来当棋子,他认了。 可你这棋下不下去,就把他丢出来? 合着里里外外都在秀,就我郑羽在挨揍? 原本就对陈行的嫉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听殿下的话,自己必将沦为笑柄,且天安城的那位父亲跟兄长,必然不会轻饶自己……’ ‘可要是不听……他拿什么敢不听?’ 死局。 ‘不就是掀桌子吗?你陈行一个草莽出身的武夫敢,我郑羽未必不敢!’ 想通关节。 郑羽当即沉声喝道:“此事先因后果,在下实在不知详情。 可事到如今,让在下去黄府退婚,实在有损我郑氏之名,万万不妥! 然殿下下令,在下不从亦是不臣! 如此两难,无可奈何,在下以命相抵,以全诸位!” 一通话讲出来,给足薛柔这位大真君反应时间后,他心一横,直直往陈行刀刃上撞。 他郑羽,从来都不是无名小卒! 侯府之内地位如何不讲,他出门在外,就是武安侯府三公子! 代表的就是天安郑氏! 他老师是当朝大儒,他本人,更是国朝知府,朝廷命官! 死在这? 谁能交代?! 果然,一道道细密的黄金锁链凭空浮现,缠住陈行霜刀的同时,更是将郑羽扯开。 ‘赌赢了!’ 郑羽嘴角微微掀起,而后迅速换上一脸正色,哪怕被黄金铁链缠身,依旧挣扎着冲薛柔开口,“忠孝难两全,请殿下成全下官!” 薛柔看着求死的郑羽,银牙暗咬。 跟李令月不同,这夯货除了练武,不通人情,此时只以为这位三公子颇为刚烈。 而她长在皇家,这等伎俩如何看不穿? 可问题是,她还真不敢让郑羽死在这! 一时间,陷入僵局。 “你去退婚,本宫答应你的,依旧有效。” 听到耳边传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郑羽心中一喜。 薛柔妥协了。 “此事因本宫而起,郑氏责难,本宫承担。你且去退婚就是。堂堂国朝命官,动辄自戕成何体统?” 薛柔给了台阶,本就不是真心求死的郑羽自然顺水推舟就要应下。 李令月更是有些微怒,冲陈行喝道:“你就如此受不得委屈吗?不过如此一件小事就弃官?还要舍弃薛师弟子的身份? 三公子堂堂国朝知府更是被你逼得几要自戕。 你就能不能懂点事?” 旁边郑羽苦笑拱手,“李大人不必如此苛责,陈兄是性情中人,做事……霸道些而已。” 见李令月犯蠢,薛柔也是有些头疼。 你看不懂郑家三公子的算计也就罢了,你激陈行干什么! 真绝了他心中对咱们的那点情分你就高兴了? 陈行心中有些膈应。 但碍于李令月的确对自己有恩,实在是不好恶语相向。 扭头看向郑羽,瞧着对方一脸替自己着想的模样,只觉得有些恶心。 恰在此时,一只小飞虫悄悄落在陈行耳边。 紫烟的声音响起,“大人想不想看个乐子?此时公主与这位李大人心神不宁,我可以……” 紫烟? 蛊族圣女…… 陈行眯了眯眼,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唉,今日之事,对不住三公子了。” 李令月冲郑羽叹气开口。 郑羽含笑摆手,表情一如往常的温润有礼,但说出的话却是让人目瞪口呆。 “对不住我是对的!你们俩发扫抢男人,还想害老子当王八!” 李令月脸上表情一点点凝固。 薛柔双眼一眯,霎时出察觉不对。 陈行忍着笑,诧异道:“三公子何出此言?怎么能这么说公主殿下与李大人?” “什么殿下大人!” 郑羽脸上露出惶恐,但心里的话却是压也压不住的往外倒, “李令月看着高冷若寒冰,谁不知道她就是个三十几岁还没人要的老女人?整天摆着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辟海境的恶癖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什么阳修大真君,安国长公主,天安城谁人不知,她十五岁就被魔宗掳走,整整三年才回来,谁知道都被玩成什么样! 这俩人日日夜夜凑在一起,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俩只目狗!” 话说完。 陈行就察觉到不对劲。 玩得……有点大了! 于是默默收起刀,后撤一步,见没人搭理,又后撤一步。 就这么,一点点挪到堂外,然后飞身跑走。 “轰!!!” 刚刚来到街上,就看到浓浓金焰冲天而起! 将整座宅子都化作齑粉。 十八道犹如天柱的巨大金色锁链交错而行,一道道刀芒匹练纵横往复,满庆宁府的人都被这等惊世异象吓得瑟瑟发抖。 倏地,眼前李令月的身形出现。 只见她持刀而来,虽然面无表情,但却无端让人胆战心惊。 这时候,是叫师姐,还是大人? 喊大人……会不会让砍死? 陈行心里泛起嘀咕。 李令月神情冰冷,将武服令牌扔过来,沙哑道:“你还是薛师弟子,巡检司带刀郎。我以后不会再刻意纠缠半分。” 说罢,身形一转,便消失不见。 “从今以后,这人要是离开你十丈,必死。你日后如何,安国公主府一概不问!” 薛柔森然的声音无端从耳边响起。 然后紫烟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对方缩着脖子赶紧窜到陈行旁边。 “唉,闹到这种地步,黄玲儿啊黄玲儿……” “这不得给我生十七八个孩子抵债?” 第62章 爱唠叨的大儒 初春,朝廷改元天庆,河中道以大儒方正礼为经略使,总摄河中事。 并徙南疆二十万罪徒,以充河中,欲求三年内,复耕田亩,重现河中仓禀之足。 安国公主薛柔与河中道总检李令月,调往京师禁足。 陈行升巡检,河中道巡检司总检暂缺。 “虽然动用了蛊族手段,然终究是他自己心思不正,被公主殿下打杀当场,倒也算不得你的错。朝廷都不追究你,本官又怎会追究?” 陈宅里,陈行听到面前面容愁苦的老人,默默放下腰间长刀。 当他得知这位突然出现的老人就是朝廷新任河中道经略使后,还没觉得什么,直到他说自己是郑羽的老师。 “下官愚钝。” 陈行深吸一口气,“大人堂堂一道经略使,初到任上不去见底下官员,来到这庆宁见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巡检?” “河中经略使也就是名头大一些罢了。” 方正礼脸上皱在一块,满面愁容从刚开始到现在就没消散过,就好像生下来就不知道笑一般。 “南疆发来的罪徒,河中道荒芜的田亩,那些空缺的官位,那些无主的城池宅邸……” “早在老夫离京前,就被定好了章程。” “老夫也不知道来河中道,还能做些什么啊……” 老头默默蹲在树下,捋须长叹,一脸忧愁。 哪里有朝廷封疆大吏的气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担心今晚吃食的贫苦夫子。 都说交浅言深,可他俩连浅都不算吧? 非要认真来论,他弟子郑羽的死倒是有陈行一份。 你搁这玩啥呢? 陈行拿捏不准,干脆眼观鼻鼻观心站在旁边,不搭理这老头儿。 见他不吭声,方正礼又是一番哀叹,旋即回头看向陈行,“你知道儒家吗?” “知道。” 陈行无问不理,有问则答,“天下神异体系之一……” “不是这个,我说的儒……” 方正礼随手拔下一根草根,咀嚼着哀叹不止,“是圣人学说,也不是你们想的那个圣人,是……唉,算了……” 陈行再次闭口不言,默立不动。 “我三十岁前,只知道读书,天安城的人都说我是方呆子。” 方正礼看着他,愁容道:“不通人情世故,到现在也是。但我有笨法子,我把许多人的表情姿态一一熟记,而后一一询问那些机灵人,再一一对照。 陈巡检,你这般姿态是不喜老夫吧?” 陈行拱手,“不敢。” “你看,你说着不敢,其实也就是了。” 方正礼苦着脸,“老夫本就愚钝,你们还不说心里话,老夫就只能去猜,可猜错了又得罪人,难啊……” 陈行有些麻爪。 这个一脸苦相爱唠叨的老头儿真是朝廷派来的经略使? 神经病吧! 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方正礼挠着头叹气,“那说些你愿意听的吧。 儒家三境,明理、问心、浩然。 我三十九岁自认破明理境,而后开始问心。 这一问,就又是三十年。 我问一次,境界退一步,每问必退,整整三十年到了如今,我似乎连明理境的修为都无了。 唉,一生读书到头来,一场空啊……” 说到最后,他又开始自怨自叹。 陈行忍了。 可没成想,对方唠叨起来就没完,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依旧蹲在树下哀叹,老眼中时不时闪过零星泪花。 看起来像极了养老院凄苦无人管的老人。 陈行有点忍不住。 大声制止,“大人难道来这就是为了说这些?” 方正礼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肩膀,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默默闭上。 怎么搞的老子像是欺负孤苦老人的青皮啊?! 陈行被搞得有些心态炸裂,咬咬牙道:“大人如此愁苦,是觉得自己书读错了?” “不错不错!哎哎不是这个意思,老夫的意思是书没读错!” 方正礼连连摆手,苦哈哈道:“书上写的都是对的,老夫怎么看都觉得对。哪怕境界再跌,也从不曾怀疑……” “那大人是认为,这世道错了?” 陈行再问。 方正礼愕然,张着嘴喃喃道:“世道错了?错乎?似无错……对耶?不对乎?” “好像也不算错。大家都这么做,都这么认为……可为什么跟书上说的不一样呢?差在哪呢?” 神经病! 陈行不再搭理这老头儿,转身出去寻吴青。 鱼味酒楼,二楼包间。 陈行看着桌子上的三千多两黄金,嘴角微微抽搐。 “这么多日,就淘换来这么点金子?” 吴青听出对方言语中不满,诧异道:“爷,这还少?要不是几遭大变,许多人家拿出来卖,怕是还筹不到呢。” 陈行听出不对味,“这个世……咳咳,大盛黄金奇缺?” “小的哪知道这些。” 吴青挠头解释一番。 然后陈行就明白了,黄金在大盛从始至终都不是流通货币,与珠宝奇珍一样,属于高价值的珍藏。 想要短时间筹集到一万两黄金,就凭陈行目前的地位来讲,是不可能的。 那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立刻突破辟海境,一个是再继续筹集黄金。 陈行仔细想了想,皱眉道:“去打探一下,江湖上有关辟海境恶癖的事……” “这些小的知道啊。” 吴青笑了笑,起身给陈行倒上一杯酒水,“一直以来,辟海境武者都是江湖上最大的乐子。种种恶癖让说书人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陈行心中咯噔一下,“你挑几个说说看。” “是爷。” 吴青笑眯眯回忆着,“最近的应该是剑阁那位少主,恶癖竟然是种地,听闻突破当晚,这位少主跑到山下农户家,解了牛,给耕具套在自己身上,生生犁了上千亩地…… 还有一位知府的公子似乎是酷爱饮酒,最后把自己溺死在酒缸里。 听说还有一位巡检司的巡检,突然开始喜好龙阳……” 陈行有点心惊肉跳了…… “对了!” 倏地吴青眼珠子一转,低声道:“几年前,还有一个传闻。说是天安城一位大人物之女,在诗会上被人设计喝下灵酒,突然破了辟海境,然后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直接……” 第63章 罪营 吴青离开酒楼。 陈行独自一人,有些头疼。 这种种恶癖,根本毫无来由根据。 一个明明不爱喝酒的人,能突然变成嗜酒如命的酒鬼。 一个夜夜笙歌的浪荡子,能突然开始与男人抵足长眠。 荒诞…… 荒诞的让人可怕。 一想到自己突破后,开始厌恶黄玲儿,转而与吴青这样的…… 呕! 不能想。 脸色漆黑一片,陈行决定还是再等等看。 真不到万不得已,还是慢慢筹措黄金来的稳妥。 …… 次日,庆宁府后堂。 方正礼坐在首位,黄达一众属官陪坐在右。 陈行则带着二薛,坐在了左侧。 经略使,当地官吏,巡检司。 三方汇聚。 自从李令月被调回京都天安城,河中道总检职位便空缺了。 原本河中道还有两位巡检,只是都在其他地方执行任务,已经数月没有回来。 所以河中道巡检司里,暂时的带头人物就成了刚刚升任巡检的陈行。 “张阁老的意思,是让本官盯着河中道,在仓禀富足,恢复往昔之盛前,不能出岔子。” 方正礼依旧是一副苦相,叹气道:“可本官就一个人,如何盯得住?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亲自巡视各地妥帖。所以就需要巡检司配合护卫。” 护卫官员,倒也是巡检司的职责之一。 唯一要看的,就是这个官多大,自己这边也好派对应的护卫力量。 一道经略使,最差也得是巡检带头了。 要是极有声望,有特殊其他身份的,总检带头护卫也是应该的。 可眼下的巡检司,除了他这一个刚刚升任的巡检,自然再无旁人可派。 要跟这个唠叨老头儿搭伙办差? “陈巡检?” 黄达见他不言语,出声提醒。 “既然是大人的意思,那下官这就安排。” 陈行不再多想,拱手道:“眼下河中道巡检司的情况诸位大人也晓得,那下官亲自带队护卫大人如何?” 黄达看向方正礼。 方正礼捋须点头,苦笑道:“甚好,甚好。” “那何时出发?” “三日后。” 商议完毕,黄达拉住准备离去的陈行。 两人到后院,在黄达的书房里坐下。 沉默许久,黄达率先开口,“你俩的亲事……先定下吧。” 陈行倒是不知道那日以后,郑家什么意思。 于是开口询问。 黄达摆摆手,叹气道:“正常退婚了。虽然没苛责三公子之死,但我依旧惴惴不安……早知如此,当日怎么也不会去贪图那些礼物。” 堂堂武安侯府,死了一位公子,就这么算了? 想必还是安国公主跟李令月吸引了火力。 陈行想了想,点头道:“那就拜见老泰山了。” “就这?” 黄达吹胡子瞪眼,“明日备齐礼品来提亲!” “是……” 一想到要花钱,陈行就肉疼。 黄金轮盘的钱都还差一大半呢! …… 三日后,陈行骑着马,带着一队辅刀郎离开庆宁城。 终归是一道巡检司所在,没有几个武者坐镇不妥帖。 所以二薛都留下了。 按照方正礼的意思,车队一切从简,十分的低调。 “所以说啊……经略府有没有老夫在都一样。” 方正礼坐在车架上,叹息道:“还不如到处走走看看,也算给张阁老一个交代。” 陈行不吭声。 这才离开庆宁不到五十里,对方嘴就没停过。 一会埋怨朝廷让他出来当经略使,一会埋怨自己下属都不爱搭理自己…… 一路相安无事,直到十日后,临近黄昏时分,远处出现一个巨大的营地。 约莫有三千人左右。 徙南疆二十万罪徒俘虏到河中,自然不会是聚在一块。 而是像这种数百到数千人不等的营地,或是开垦荒地,或是营建城池房舍。 “大人。” 徐旺打探后来报,“是第六罪营,看守的是龙骧卫一位郎将,他们在此处修建河坝。是否绕行?” 陈行瞥向方正礼。 方正礼思索道:“去看看也好。” 于是车队不躲不避,直直往大营走。 路旁尸首开始越来越多,有瘦骨嶙峋的男人,但也有老人幼童。 直到这时,陈行才明白一件事。 二十万罪徒,不只是战场俘虏的敌军,盛朝是把南疆那些参与进攻的国家,所有百姓都贬为罪奴,给一起迁来了。 “怎能如此!不可如此!” 方正礼惊呼开口:“河中道不比其他地方,乃是天魔教所攻之地,怨气本就滔天,若再如此枉造杀孽,河中道阴脉何时才能平息? 快,让此营郎将来见本官!” 陈行一挥手,徐旺催马而去。 不多时,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士纵马而来。 为首者乃是一个满脸黑髯的大汉,离得还有一丈远,酒气就扑面而来。 “龙骧卫郎将李忠良,见过经略使大人,见过巡检大人。” 李忠良醉醺醺的拱手见礼。 陈行默不作声,方正礼则开始大呼小叫起来。 听完后,只见李忠良掏了掏耳朵,拱手道:“大人说的是,只是大将军与我等分下军令,三月为期,修成河坝。 大人须知,此乃军令,失期则斩! 末将几番催促,这群混账一个个都不肯出力,不得已才用重刑震慑。大人既然不允末将用刑,那敢问大人可有法子让他们三月之内,修成河坝?” 言语间并没几分恭敬。 经略使并无军权,他们只听命于龙骧卫大将军。 能过来见一面打个招呼,都算是客气了。 方正礼瞪眼,对方理直气壮对视。 “报!!!” 身后一骑飞速奔来,“丁队作乱!丁队作乱!他们破开营门,结伙渡河而去!” 李忠良闻言勃然大怒,怒吼道:“传我军令,丁队自上以下,皆斩!” 说罢一勒缰绳,带人飞速离去。 方正礼想了想,连连催促,“走,我们也去!” 陈行没着急动身,只是平静问了一句,“此时前去,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巡检司,参与平乱吗?” “大营靠山而立,占据大道,面前长阴河足有几十丈宽,他们一群罪徒拿什么渡河? 分明是被逼的活不下去。 去制止龙骧卫大开杀戒!” 方正礼焦急万分。 陈行顿首,再次开口询问。 “敢问大人,我等以何名义制止?” 第64章 这是政务不是军务 一句话,把老头儿整自闭了。 原本激愤的情绪一泄,瘫坐在车上喃喃自语。 “书上不是这么说的……” 陈行见他这副模样,也是眉头一皱,“大人总不是第一次做官吧?” “是第一次。” 这个回答让陈行惊住。 好家伙,一道经略使,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是你当得第一个官? “我本不想做官,实在是张阁老苦劝,说河中道经略使这个位置,非我这等声名海内的大儒……” 拉倒吧,估计是河中道有甚隐情,有能力的不想沾,没能力的又够不上,这才选了你。 说不定这个经略使的位置还是个烫手山芋,找你来当替死鬼嘞! 瞥了眼路旁稚童尸骨,陈行思量片刻,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只见他翻身下马,走到老头儿面前轻声开口,“南疆诸国乱我大盛,实在是罪大恶极,可下官也曾听人讲过,这些小国多则不过几万人,此次竟能迁来二十万之众?” “是二十七万余人,朝廷为此耗费甚巨,其中光是为了犒赏七支南军就花费了不下两千万……” 相关数字老头儿倒是背的滚瓜乱熟,“你所言不过是市井轻视敌国之说罢了,其实单单是五溪国便有民十余万,诸国合起来,二三十万的民众还是有的。” “哦。仗打得惊天动地,咱河中道这边快死绝了,南边倒是没死几个?” “毕竟是遇上了天魔教,他们本就视生民若柴薪的畜生。” 方正礼摆摆手,愁苦更甚。 嘿,这老头油盐不进哈? 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装糊涂? “这些人不过是南疆罪民,大人何必如此?” 陈行暗自咬牙,试探询问。 “圣人也没说过民还以国分啊……” 远处传来哭喊求饶声开始沸腾。 这老头儿一脸不忍,竟是捂着耳朵,趴跪在车上,活像个鹌鹑。 日头一点点沉下去,陈行轻声开口,“大人,我刚刚说以什么名义去制止,不是在阻拦您,而是请您给出个由头。 一个能堵住那个郎将嘴的由头。” “由……头?” 方正礼两眼空空,“老朽能有什么由头……” “徙罪民二十万以充河中,乃陛下与阁老定下的国策!此时让您来主政河中道,不就是为了推行这个国策吗?” 陈行目光深沉道:“在您上任之前,龙骧卫只有代为权管,您上任之后,这些人如何做,怎么做,难道不该听您经略使的话吗?” “是这个意思?” 方正礼愕然,颤抖的嘴上胡须上下跳动,结果越想越觉得陈行说得对。 虽然张阁老临行前没跟自己提过这事,但他们那些人不就是爱说话说一半嘛让人猜嘛。 陈行翻身上马,冲他咧嘴一笑,“大人可否下令?” “好!” 方正礼在车上站起身,五指往前一压,“传本使之令,令龙骧卫收拢罪民,即刻收刀,待本使定夺!” “遵命!” 陈行一夹马腿,领着几骑赶往营外河畔处。 离得近才发现,河上漂尸不下几十具,但仍有几十人在冰凉刺骨的河水中挣扎。 “抱着你三叔的尸体,抱紧……” “娘啊……” “孩他爹!别回头!别回头!!!” “……” 一时间,惨若炼狱。 “放箭!一个不留!” 李忠良怒吼一声。 身后甲士齐齐持弓拉满,射出密密麻麻的箭雨来。 就在这河中挣扎的几十人绝望时,一道匹练横空而来,卷起漫天箭矢,尽数化作齑粉。 “何人胆敢放肆!” 李忠良怒吼一声,回头只见陈行持刀在马,正冲他微笑致意。 他怎么来了? 李忠良犹豫片刻,催马往他这走。 陈行没回头,轻声道:“救人。” 一声令下,身后辅刀郎纷纷弃马入河。 一流武者嘛,打杂还是很棒的。 岸上军阵无令不动。 一个个甲士看着巡检司辅刀郎们救人。 “大人何故插手我龙骧卫军务?” 李忠良开口责问。 “我不知道啊……” 陈行无辜摊手,“我只是奉经略使之命,制止你罢了。是何原因,你得去问经略使大人。” 经略使? 李忠良冷笑,“向来天不管地不管的巡检司,何时也需听命于经略使府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巡检司身负护卫经略使之职,自然也就暂时听令于经略使大人了。” 陈行耸肩。 见这人油滑的很,李忠良也不跟他多纠缠,直接大马冲向姗姗来迟的经略使车架。 “大人何故插手我龙骧卫军务?!” 李忠良沉声开口。 在陈行面前说话小声,是因为他打不过这位巡检,可你一个让临时拉来扛担子的经略使,谁怕你? 方正礼站在车架上,一脸愁苦的摆摆手,“非是插手你龙骧卫的军务,而是处理本使的政务……” 然后就将陈行跟他说,啊呸,是他自己猜到的阁老意图说了出来。 说完后这才昂首道:“如此可还有话说?” 李忠良脸颊横肉不停抖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得。 可一时间,他还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众所周知,武者粗鄙,行伍者更甚。 “那大人的意思呢?” 李忠良咬牙询问。 “本使即刻接管此营罪民,明日自有安排。” 接管? 你一个人接管? 身边一个属官都没有,还没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吗? 摆设是摆起来看的! 李忠良气的鼻子都歪了,冷哼道:“既如此,我龙骧卫即刻撤军,寻大将军奉还军令如何?” “这……这怎么能行。这么多罪民我……” 方正礼瞪大眼。 “不是大人你说的,这是河中道政务吗?既如此,我龙骧卫怎敢插足?” 这时,陈行踏马而来,遥遥拱手道:“大人,按照您的意思,在下已派手下前往附近几处县城,命他们精选官吏连夜速至。” 方正礼眼神一亮,终究是天安城出来的,就算是个老书呆子,也还是有几分气度在。 “即便交接,也无需如此急迫吧?一夜都等不了吗?还是说龙骧卫故意在与本使难堪?” 这…… 李忠良看着面前的经略使,彻底无话可说。 第65章 南疆哪里能迁二十万?! 次日一早,方正礼下令放饭。 看着一个个吃的狼吞虎咽的罪民,陈行缓缓闭上眼。 就这么一会功夫,被动技能洞察就察觉出不下十余处不合常理的地方…… 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可他不敢表现出来分毫。 捅破天的事,一个小小的巡检怎么敢做? 最好,还是得有一位大官来顶着。 睁眼看向方正礼。 只见他看着罪民狼吞虎咽,脸上愁苦稍稍缓解,隐隐还有笑意浮现。 多好的顶天柱啊。 不多时,几十个小吏在周遭县令的带领下,前来拜见。 方正礼看着县令身后的老弱病残,吹胡子瞪眼,“不是说让你们精挑官吏吗?这就是你们精心挑选出来的干吏?” “大人明鉴。” “河中道灾祸横起,死伤者何止百姓?” “天魔教屠起城来,见官衣的只会杀的更狠啊。” “这些已然是我们麾下最精良的干吏了……” “是这样吗?” 方正礼有些无奈。 陈行瞥了眼正在跟李忠良对视的县令,心中一叹。 “让本官想想,再想想……” 方正礼摆摆手,苦着脸回到给自己安排的营帐内。 陈行迈步就要跟上去,却被李忠良拦下。 “将军这是……” 陈行似笑非笑。 “当不起大人一声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固所愿也。” 两人来到一处稍稍偏僻的地方。 李忠良不动声色推过来一个包裹,陈行瞥了眼,竟然是一叠银票。 “这是……” “大人安心收下便是。” 李忠良笑了笑,摩挲着胡须低声开口,“这罪营制乃是国朝公议的结果,其中许多事不好说的太透,可正因不好说的太透,才在职责干系上有所模糊。 这才让经略使有了借口。 稍后经略使自然晓得难处,我等一逼之下,他只会灰溜溜离开。” “既如此,这又何必?” 陈行眯眼,提着装银票的包裹。 “结个善缘,另外就是请大人在必要时,劝一劝这位经略使。想做事可以,但别做不该做的事。” “如此小事,那就多谢了……” “哈哈哈……” 目送陈行离开,李忠良心疼的滴血。 那可是一千两银子! 这该死的经略使往哪走不好,偏偏来老子这! “大人。” “进来。” 陈行掀开帐布走进去,只见方正礼正抱着一箱子书,来回翻看。 他马车上装的最多的,也就是书了。 “大人这是……” “老夫瞅瞅圣人可曾留下解决之法。” 方正礼一边翻着书,一边叹气。 “此事无非人心二字。” 陈行轻声道:“若有罪民人心,十几小吏足以管制,若无人心,即便有强如龙骧卫这等精兵悍将在,也避免不了昨夜之事。” “道理我自然懂,可老夫想的是具体该如何做。” “想收其心,自然要知道他们此刻最需要什么……” 陈行一句一句引导着。 方正礼琢磨片刻,一拍桌子,“安定!稳定!家!他们不远万里来到这,想要的无非是一个家,能活下去,能看的希望的家……” “那大人给他们一个不就是了?” 陈行拿起书案上一本书,翻开几页,忽然从中取出几页纸,“这是什么?” 方正礼接过来一看,片刻后狂笑不已。 “大人这是?” “本官有法子给他们一个家了!” 方正礼捏着那几页纸,就要起身离开,忽然伸手在纸上一捻,放在鼻尖嗅了嗅。 陈行无语。 你这老小子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不该机灵的时候就显得你能! “不对……这些藏书老夫每本看过不下十遍,更何况这几页纸尚存墨味,写下绝对不过一夜。” 方正礼将这几页纸一一摆在桌面上。 陈行看着上面功分制三个大字,正准备开口承认。 就见方正礼一拍脑门,眼含热泪,“莫不是我儒家圣人显灵,藏此法与我,好要让我教化民众……” 陈行:嘿,你老小子真是个天才! …… 接下来一连十几天,方正礼事必躬亲,身上白袍早就染成灰色。 将这罪营在周边分作大小七处聚集地。 功分制在陈行手里只是个雏形,这几日经过方正礼亲自增减,早已写的明明白白,一天挣多少分,可以得温饱,再得多少分可以换取一件棉衣…… 这些举动,无一不是在跟这些罪民讲清楚,如何安家,如何落户,如何养妻儿老小…… 起初还有人趁夜逃窜,可随着第一个聚集地被方正礼亲笔题名平安村后,便再无一人离开。 河畔上,时不时就响起悠长的号子,男人们齐心协力拉石头,女人们则挖黄泥,做砖坯。 就连小孩都到处跑着挖野草,往黄泥里放。 而李忠良,眼见不能阻止这位经略使,于是在三日前就带队离开。 临行前拉着陈行对方正礼好一通埋怨。 在他眼里,陈行可是好几次都劝方正礼离开的。 可他不知道,陈行只是在给他这个金主提供情绪价值,陈行心里门清,在这地方没弄好以前,方正礼绑也绑不走。 “大人爷爷,给……” 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孩跑过来,递给方正礼一个草环。 方正礼笑呵呵接过来,瞧着编的细密,忍不住夸赞,“小牛儿的手艺真不错啊。” “那是当然了。” 名叫小牛儿的孩子得意抬头,“我爹可是俺们县顶好的篾匠,那时候县令老爷都用俺家的竹筐呢……” 一句话出口。 陈行瞥了眼身体陡然僵硬的方正礼,默默叹气一声。 然而接下来,预料之中的质问并没有出现。 “大人爷爷,您怎么哭了?” “沙子迷了眼……去玩吧……” “哦。” 小孩屁颠屁颠跑走。 方正礼背对着陈行,捧着草环哭诉道:“书上不是这么写的,这么做是不对的……” 不远处,陈行抱刀而立,望着远处树荫下的老人,表情看不出喜怒。 黄土埋到眉毛的老人是个书呆子,陈行信。 这个书呆子不通人情世故,陈行也信。 可要是说这多日来,这个书呆子还看不出这些所谓南疆罪民讲得是哪国的话,他陈行打死也不信! 南疆乱战之后,哪里还能拉得出二十万罪民来?! “大人,龙骧卫大将军,到了……” 第66章 原来不是异界 河畔之侧,欣欣向荣,一块块石头被拉上河堤,一声声号子喊的响亮透顶。 只是远处一座座小土丘,给这幅场景带来一丝凄凉。 一方小案被摆在树荫下,李广安身着素袍,与灰头土脸的方正礼正对而坐。 小案上摆着一壶酒,两碟小菜。 陈行站在方正礼身后,李广安身后只有三五骑士,只是更远处凡俗目力看不见的地方,还默立着千余骑士。 陈行眺望一眼,看清这些骑卒刀甲齐备,五指稍稍紧握。 李广安看着一脸邋遢的方正礼,一点也不避讳,直截了当的开口,“南部诸军做的事,朝廷不是不知道。只是朝廷需要人力来恢复河中道,一点点去征集太慢,耗费也太大。 靠那样去做,河中道没几十年恢复不过来。 倒不如捏着鼻子装不知道,用犒赏的名义给他们发一笔钱一了百了。” “既然人都到了河中,为何还用罪营制?” 方正礼气得浑身发抖,“人都已经过来了啊!难道还不该弥补吗?” 李广安右手一伸,身后一名骑士快马而来。 放下一叠血色状纸。 “百姓少读书,识字的不多,可即使这样,在我龙骧卫强压看管之下,依旧有十几份状纸递到各个州府。” 李广安将状纸推过去,“经略使大人,您接还是不接?” “我……” 方正礼拿着一张张状纸,手抖个不停。 “接下状纸,将这等丑事大白于天下,朝廷自然可以说不知情,将过错推给南部诸军。” 李广安眼神倏地转冷,“然后呢?镇南王答应吗?涉事的将领杀还是不杀?他们麾下的将士又会不会造反?武圣陨落了,可那些巨魔大妖死绝了吗? 一旦南地动荡,再引来一次群魔攻盛,我们就算能赢,又得死多少人? 我们没有第二个武圣来淌平人间了。” 陈行第一次发自内心觉得,行伍中人,并非都是粗鄙之辈。 这个李广安显然生了一副好口舌。 明明最该引经据典大儒方正礼此时竟然是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捏着血书状纸,浑身颤抖。 李广安神情冷漠,只是再次抬起右手。 而后狠狠一握。 身后骑士当即拿出挂在马鞍牛角号,用力一吹。 “嗡~” 肃杀的军号响起。 下一刻,极远处的骑军开始挥鞭催马。 方正礼一把掀开小案,汤汤水水淋了李广安一身,他能躲,但没躲。 “何至于此?!” “强压之下,尚且有状纸到此,就你这般做法放任自流,这事还压的下去吗?” 李广安抹了一把脸,沙哑道:“我预计,最多也就两年,或许更短,届时朝廷准备充足,南军分调也差不多,那时候再动手,自然会还这些人一个清白。 届时才能用你这功分法,另外河中道最少三载不征税,也算弥补了。” “不杀不行吗?我哪里也不去,就在此地看着他们,我盯着他们,我劝他们……” 方正礼苦苦哀求。 李广安缓缓起身,望着远处满脸希望的百姓,沙哑道:“人心多变,留着总是祸患。更何况,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方正礼无力垂下手臂,一张张磕破手指写下的状纸,七零八落。 马蹄声越来越近。 方正礼沾满黄泥的脸上,瞳孔灰暗。 我明明是在救他们,怎么最终成了我在害他们? “大将军竟是将这些百姓,比作贼寇了吗?” 陈行笑道:“也对,我大盛朝地大物博,几千贱民而已,为朝廷大局稳固计,也算得上死得其所了。就如去载之谋,无非也就是死个几十万几百万贱民而已。 民心二字,从来不在朝廷诸公的考量之内。” 李广安眯了眯眼,不曾理会。 陈行冲方正礼开口询问。 “请大人教我,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何解?” 方正礼下意识蠕动嘴唇,却无力说出一个字解释来。 “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何解?” “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何解?” “夫民者,万世之本也,不可欺。何解?” “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何解?” 每问一句,方正礼便颓废一分,待到陈行问完,他已然大汗淋漓,伏身地上…… “陈巡检,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广安沉声喝道。 陈行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本论语,哂笑道:“十日前,我无事翻开经略使大人的书箱,至此方知,原来我非远游。 三皇五帝之后,春秋战国不休。 秦皇一统六国,两汉再分东西。 三国耗尽龙虎气,遂令天下妖魔生。 盛朝从法统来说,承继的也是炎黄一脉?” 也配! 陈行将论语放到方正礼身上,默默提刀走向前方空地。 身后是茫然的百姓,身前是奔腾的铁骑。 十日前,他看论语,知晓此方世界的原本。 没有丝毫来由,心神失守下,十二条武脉中的浩荡真气齐齐狂涌到丹田。 等他回过神,腹下三寸,已成汪洋。 六品辟海境,就这么破了。 一连三日,他都谨慎克己,不贪吃,不饮酒,不动念。 相安无事。 本以所谓恶癖并不存在他身上。 直到那日陪着方正礼在河畔记录功分制的成果,午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童给他端过来一碗水,他心中才明白过来。 可笑! ‘真他娘的是恶癖,老子大洋彼岸的杀手出身,今个倒要杀身成仁了!’ ‘这要是小说,一定是一本烂俗到极致的小说,不过到现在,该是完结的时候了……’ 陈行长刀出鞘,遥望映入眼帘的铁骑。 正在此时,方正礼连滚带爬跑过来,死死抓着他的手臂,破风箱一样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 “李将军说的不对吗?大局不是如此吗?权衡利弊之下不该这么做吗?你为何还要阻拦?你这么做的依据是什么?你是不是有了别的想法?你说出来,你说出来让我知道!” 陈行面若冷霜,但丹田汪洋真气升腾而起的炙热却无时无刻不在撩拨他的心念,此时仅仅只是望着远处铁骑,长刀紧握。 第67章 曰:浩然! 李广安怒容满面,挥手止住远处铁骑,大步走来。 “陈行,武圣弟子的名头不是免死金牌,更不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给本将军让开!” 陈行握刀的手很稳,轻声道:“有些事不知道就算了,可知道了就是另一回事。 在庆宁府,我欺负过一个男人,但对他闺女倒是称得上怜爱。 包括这几日经常给我水的小丫头,我也觉得她很可爱。 这些念头在这几日里来回折磨我,我分不清这是我内心深处自己的想法,还是你们所谓的恶癖。 他们不该死,我得做点什么。 我问一句,李大将军,您是何等境界?” 李广安被这跳转的话题弄得一愣,下意识回复,“七品凝罡……” “哦。” 陈行点点头,笑道:“那你拦不住我了,你要么下令铁骑攻过来,要么可以……滚了!”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陈行鼻孔里都散发着不屑。 “你!” 李广安伸手怒指陈行。 陈行露出森然白齿,“老子今天打算死在这,这样活下去太累! 你现在要是再敢指我一下,老子先削平了你!” 犹如实质的杀意让李广安下意识就收回手。 旋即就发现自己被威胁吓到了。 明悟这个事实后,强烈的自尊让他脸上青白交加。 “好!好!!武圣弟子可没你想的那么值钱!” 李广安大步回转,怒吼发声,“冲锋!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嗡~” 肃杀的军号再次响起。 铁蹄重新开始震动。 方正礼依旧在旁边碎碎念。 “你一定有不一样的见解,你说给我听?你得让我知道!他们是错的,可他们说的是对的,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你为何要这么做?” 陈行看着几乎疯癫状的老人,沙哑道。 “我怀疑邻居要打我,那我应该做的事是努力强大起来。 打自己的儿子给对方看,用一时的暴怒遮掩无能的底色,能换来什么?” “国有敌,强军备战而已,为了还未看见的威胁,就动辄几十上百万的去祸害人命,这从来不叫深谋远虑,这叫造孽!” “这片土地从来不缺苦难,但苦难从未征服任何人。 反倒是那群高高在上的食肉者的自以为是,远比苦难本身,更让人恶心。” “你是儒家,再过几百年,或许……不,应该不会有人再说那几句话了。” “读书人要做的事,我替那位给你讲出来。” “听好了!你们要做的从来都不是蝇营狗苟,不是算计权衡!” “而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陈行把身子埋低,双手握刀,凝实那一片黑潮。 千骑冲锋,武者能挡吗? 能。 但至少需要五品养宫境。 千骑冲锋,护着身后几百人,只能正面刚。 武者行吗? 行。 但至少需要四品擒龙境。 显然,陈行此刻战力并不够。 如果是阴修阳修之类的,凭借刀意神妙还能越阶巧战,可面对实打实的有血有肉的千骑冲锋,且对方阵中亦有武者带领。 “这时候真想抽一根啊……” 陈行喃喃一句,霜刀之上,白芒刺眼夺目。 下一秒! 唏律律!!! 无数战马高高扬起蹄子,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勒住一般,任凭骑士如何催动,依旧毫无动静。 这奇诡的一幕,让无数人大惊失色。 陈行也是纳闷,倏地眼中余光看到一幕,让他差点喊出来:老方你成仙了? 只见浑身沾满黄泥,邋遢的方正礼直起身,淡淡清风吹拂过身上,污渍悉数消散。 一股股看不见的清风从他身上吹拂过去,经过陈行时,只觉得清风拂面,分外舒适。 可到了那群骑军面前,则狂风呼啸,吹得他们人仰马翻。 “是的,说得对。” “书上是对的,你也是对的。” “错的从来就是他们。” 方正礼脸上经年累月的愁苦不知何时消散,喟叹道:“妥协三十年,今日往前一步,方知三境玄妙。” 说罢浑身清气鼓荡,衣袍翻飞间,他翩然飘与长空。 “儒家三境,一曰:明理。使我知黑白对错。” “二曰:问心。使我知前路何在。” “第三境,曰:浩然。使我怀天地正气。” 半空之中,方正礼伸手一挥,那几张零落的血色状纸飘入手中。 “今日本官方正礼,以河中道经略使之职,接南地百姓苏峰、于长龙、何图状纸。 特告朝廷,南地诸军害良冒功,以我朝百姓假作罪民。 罪大恶极,当诛!” …… 天安城,皇城,御书房。 一个两眼乌黑的青年从满桌子奏折里抬起头,幽幽道:“这也是张阁老的算计?” 身穿紫袍的老头儿摇摇头,诧异看向窗外天空,“这老书袋破碎的心境竟然圆满了,还入了儒家三境?不对,不止如此,天地正气归位,这是……儒家出圣人了……” “你说的圣人……” “就是陛下想的那个圣人。” “儒家吗?” 青年琢磨一阵,叹气道:“以后日子不好过了……” 紫袍老头儿亦是满脸无奈,“陛下,朝廷失了人心,儒家此时出圣人,焉知是福是祸?” “所以啊,朕说日子不好过啊。” 天庆帝揉了揉发酸的腰,苦着脸道:“不过总好过小心翼翼的算计要好就是,大不了被骂的狗血淋头。至于南地……” “圣人不出,南地的事就是大事。可既然出了圣人,南地的事也就不算什么了。” 张阁老摇头道:“今日便传旨镇南王,让他自己把那些人绑来京都,领死吧。” “只这么做,够吗?” 天庆帝一脸纠结。 张阁老捋须长叹道:“那就让方正礼入阁,加节度使,领行北路大道台。分出去两个经略使,十个大州给儒家弟子。” “这样就够了?” 天庆帝扭捏着询问。 张阁老这次沉吟片刻,想了又想,最红无奈叹气,“也罢,老臣告老还乡。” 天庆帝立马收起所有姿态,上前递过去一杯茶水,张嘴安慰道:“实在是委屈阁老了,国朝失去阁老,如断擎天白玉柱,朕失去阁老,如断一臂啊……” “陛下。” “嗯?” “你嘴都快咧到后耳根了。” 第68章 刺圣? 一整个春天,陈行都跟在方正礼身边巡查河中道。 朝廷那边的态度好的简直匪夷所思。 方正礼说要废罪营,朝廷立马下令废黜。 说要给百姓正名,就立刻严令斥责镇南王,更是定下三月期限,南部诸军凡是涉嫌害良冒功的将领,务必在四月初一前,悉数押解至京都。 镇南王倒是没有丝毫抵抗,配合朝廷派去的督查使者,在南军之中搜集罪证,大肆抓人。 就好像方正礼步入儒家第三境后,什么妖魔鬼怪都消失了一样。 顺利的不像话。 “鱼肚子里怎么会有布?” “河里怎么会有三只眼的石人?” “狐狸说人话,不就是妖怪了吗?” “……” 一群光着屁股蛋的小孩围着陈行叫嚷。 偶尔路过的官吏听了几句,晓得是前朝旧事后,也没在意。 几百年武道横行,早就不是一群凡夫聚众,便能掀天揭地的时候了。 倒是旁边的辅刀郎徐旺面露异色。 按照陈行自己的说法,他辟海境的恶癖,就是想跟小孩凑一块玩。 不可理喻。 不远处,方正礼身前摆着河中堪舆图,正指着上面一处处安排。 “此处土地肥沃,建大城足可藏粮二十万,先迁民一万。” “这三处旧城怨气频发,已然勾连阴脉,需在方圆五十里设卡,不要让寻常百姓进入。” “所幸春耕已毕,河中头一件大事暂时算完了。” 这时候的他早已不是孤家寡人,身为河中节度使,身边围着的大小官员不下数十,更有为数不少的儒家弟子出身的官员,在旁伺候。 自薛白琅起,盛朝武道大兴。 而现在儒家出了第三浩然境大修,还秉承了天地正气,也算是一位圣人,不少人都以为,接下来就该儒家大兴。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天安城不少王公贵族都开始让家中弟子读书,一时间私塾学院,大行其道。 以前多受人白眼的书呆子们,一下子就成了香饽饽。 “报!” 一名身穿巡检司辅刀郎武服的骑士快马狂奔。 一声急报,打破了此地的安宁。 “旭阳州镇邪大阵被毁!” 站在陈行旁边的徐旺脸色陡然一变。 “经钦天监探查,旭阳州乃是九条阴脉汇总之地,因此足足动用了八万枚镇邪钉,辅以诸多辟邪至宝,炼成大阵以求缓缓消磨其中的怨恨凶戾之气。 这才安稳多久?怎么就被毁了?!” 知晓详情的不止他一人。 方正礼更是脚步一踏,行至这辅刀郎面前,“速速将详情说来!” “是。” 这辅刀郎脸色淡如金纸,咬牙道:“我等随周巡检,坐镇旭阳州,看护大阵,三日前,一阴修凝灵境的天魔教余孽趁夜而来,杀了周巡检,以燃命秘法撞破大阵……” “旭阳州眼下如何?” 方正礼催促询问。 “阴气倒灌,黄土化玄,方圆一百八十里之内,魔阵已成。无数白骨破土而出,尸鬼戾妖不计其数!” 辅刀郎语速飞快。 “本官先行一步,尔等务必安稳地方。” 方正礼嘱咐一句,踏空离开。 那辅刀郎左右看了看各色官吏,默默来到陈行这边,“大人。” “辛苦了。” 陈行点点头,拧眉询问,“周巡检是何等修为?” “六品辟海。” 辅刀郎苦笑道:“总检大人被调往京都禁足,如今我河中道巡检司群龙无首,又死了一位巡检,这可如何是好……” “那旭阳州的鬼蜮……很棘手吗?” 陈行隐隐觉得不对。 “的确棘手。” 徐旺插嘴道:“但并不难处理,儒家浩然气最克阴物戾气,有方圣坐镇河中,根本费不了多少事才对……” “这就是不对之处了。” 陈行沙哑道:“天魔教作乱已然失败,顶尖高手早被薛圣一刀尽诛,余下的人不藏头露尾苟存,怎敢再造次?” “或许是打算殊死一搏?” 徐旺猜测。 陈行冷笑摇头,“薛圣死的时候,他们不搏,眼下方圣入境,他们来搏?是嫌自己死得不够……” 话说到这,他猛然醒悟。 不好!这是冲方正礼来的! 陈行快步走到一旁几个身穿儒衫的青年面前。 “诸位可有能立刻联系到节度使大人的法子?”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陈行阴沉着脸,将猜到的事情说出来。 闻此,几人深思片刻后,一个中年人拧眉道:“大人是否多虑了?节度使大人入浩然境,得天地正气入体,实力即便比不上薛圣在世,也不是寻常修士可轻易伤害的。 旭阳州之事,恐怕只是天魔教余孽狗急跳墙……” 见此,陈行皱眉没有开口。 的确,儒家第三境,媲美武者上三品,到了这个地步,除非寿数到了尽头,否则即便与人交手,也不会轻易陨落。 更惶恐方正礼已然得了天地正气,此去应当无碍…… 然即使事情摆的分明,陈行心中仍是觉得隐隐有些不对。 此事实在不通情理。 就在他琢磨时,远处走来一个布衣老头儿。 陈行记得,是一月前来这开学堂的私塾先生。 只知道姓张,胡子都长得到了胸口,倒是精气神看上去挺足。 往常见谁都笑呵呵的模样瞧不见,此刻只是一脸凝重。 “大人。” “张夫子。” 陈行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快去拦下节度使大人。” 张夫子表情甚重道:“这是冲节度使大人来的。” 陈行点头,“我也猜到如此,但若说他们想要刺圣 ,未免实在是异想天开……” “方圣非薛圣!” 张夫子一语点破,“薛圣以武入道,集天地伟力与一身,行止由心,睥睨天下。可方圣以儒入道,首重心境。他们未必是要刺圣,必定是有甚法子,要坏方圣心境!” “天地正气择主,儒圣归位。岂能因旁人些许小事便坏心境?” “就是就是,这位长者不通我儒家精要,莫要胡说。” “方圣临世,儒教大兴,长者说话还需慎重。” 旁边一群儒生开口阻止。 张夫子盯着陈行,沙哑道:“若不是些许小事呢?节度使因你入境,你若拦他才有把握! 时不我待,大人快快启程!” 第69章 选择 陈行脚下不停,丹田中汪洋一般的真气顺着武脉奔腾而出,脚下游龙步每次一迈,便是二十丈身形狂掠。 如此疯狂的消耗真气,速度早已不是寻常宝马所能比拟。 但武者就是武者,单说这赶路一途。 武者最多也就是急催真气,配合步法身形,终究离不得大地。 但其他体系,比如说儒家,乘风而起,随风而动,飘忽便不知几百里,恍若神仙。 所幸,旭阳州也就相距两百多里。 陈行在将真气耗尽足有五成后,终于在旭阳州界外,看到了方正礼的身影。 旭阳州的大阵此刻果真如那辅刀所言。 阴气沸腾,大地撕裂,时不时便有浓郁黑雾仿若喷泉似的从裂缝涌出,原本的黄土更是被悉数浸染成黑色,无数尸鬼恶妖,身形或真或幻游荡在人间。 一百八十里内,一眼望去恍若炼狱。 只不过也止步于一百八十里这个范围了。 一股股看不见的清风,将其中所有想要蔓延的阴气,一丝不落的阻拦下来,仅仅一线之隔,阴阳分割,泾渭分明。 “咦,小友?” 看见来人,一身白袍的方正礼含笑道:“此地局势已然控制住,待我进去找出作乱余孽,此地可破。只是可惜这些沃土……” 自从那日破镜入圣之后,方正礼的白袍便开始一尘不染。 他曾给陈行行礼,想要叫陈师。 不过被陈行拒绝了。 圣人之师,他没那么大的脸。 几句话,一些道理,或许可以成为一根引线,但绝对不可能是人家成圣的根由。 说到底,还是人家一生埋首书卷,厚积薄发罢了。 而方正礼见陈行坚决不受,也只得退而求其次,称呼其友了。 陈行拿捏不准那位张夫子的来头,但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点头道:“大人控制住就好,入阵就算了。朝廷要不了多久就会派人过来,大人还是回去署理河中诸事吧。” 方正礼微微一怔,“我已至此,入阵破敌只在须臾间,何须再等……” 没等陈行想好措辞,远处浓郁的阴气黑雾稍稍散开。 尸鬼围困中,一座不到丈高的黄土小城缓缓显露。 里头无数百姓拥挤一处,瑟瑟发抖。 看眼这黄土城墙就要被击破。 方正礼露出怒色,“孽障!” 说着就要迈步入阵。 但是却被一条手臂拦住。 他皱眉看向陈行。 只见陈行望着黄土城中的百姓,与城外的尸鬼,双眼红若血凝,丝丝缕缕压也压不住的戾气肆意发散。 方正礼心念一转便明白。 真气妄动,神念不清,这是辟海境的恶癖发作。 话说这位小友的恶癖到底是什么? 怎么看上去有点像嗜杀…… 方正礼渡过去几分浩然气,让他稍稍恢复几分清明。 辟海境恶癖,非毒非咒,天下人都拿这玩意没办法。 他方正礼能让陈行稍见清明,已然是不俗了。 “你不能入阵,朝廷高手在路上,他们会解决,我们怀疑此阵是为你而来。” 说罢之后,陈行长刀一扬,盎然入阵。 刀光开合间,阴气黑雾七零八落,尸鬼凶妖如雪见烈阳。 不需刀势,仅仅将三两成刀意展露,这看上去恍若炼狱的大阵便开始晃动。 没一会功夫,他便来至黄土城上,一人一刀,断了对方攻势。 方正礼不傻,对方摆下如此妖鬼攻城的局面,不外乎是要引他入阵。 加上陈行所讲,此刻也稳住局势,于是果真就停下了脚步。 见此,大阵深处的黑雾一团凝结,一方足有一里长的幻境浮现。 陈行凝神去瞧,顿时睚眦欲裂。 那里展现的不是别处,正是庆宁府! 街上人群惶惶,望着天空凝结而起,足有百丈大小的巨魔头颅,或跪或拜。而巡检司二薛,则是一个断了臂膀,一个双足消失不见,此时躺在城墙上,生死不知。 庆宁府,危在旦夕! “此地有民三万余,远在八百里外的庆宁府,八万。” 一道妖娆的身姿凭空浮现,遥遥望着方正礼,俏丽的脸蛋上带着笑意,冲他欠了欠身后,娇笑着开口。 “方圣入阵,此阵之中三万民可活,方圣若选……” 说着她柳眉一竖,无数黑雾翻涌,陈行身后那些百姓眉心一缕阴气纷纷浮现。 “方圣勿动!此间三万百姓已然与我大阵勾连,妾身心念一动,老幼俱亡!” 闻此,方正礼脸色微微一沉,缓缓散去勾连浩然气遥压庆宁与大阵上空的举动。 “庆宁之地,我夫君坐镇,我夫妻二人性命相连,一人陨,另一人必知。圣人是打算杀我而救此地,还是去杀我夫君,以活庆宁呢?” 妖女捂嘴轻笑道:“一刻钟后,朝廷人马便到,所以妾身就给圣人一刻钟时间,一刻钟后如若还不决断,就只能请圣人杀我了……” 方正礼渡给陈行的几分浩然气早已没了用处。 猩红眸子一闪,俯下身就冲那天魔教妖女冲过去。 “妾身是想一睹圣人风采,你这小郎君还是歇歇吧……” 妖女伸手一点,无边黑雾将陈行笼罩。 然而只是刹那间,一抹贯通天际的刀光闪过。 黑雾犹如豆腐见热刀子一般,顺滑劈开。 无边威势,直指那妖女。 妖女脸色一变,手指掐诀飞速变换,无边阴气疯狂涌在身前,几度消磨之下,仍旧有一缕刀光削去她几缕青丝。 “薛……” 妖女怒喝一声,大阵催动幻化,再此掩向陈行。 “圣人没有一刻时间了!三息之内不决,妾身便自毁大阵了!” 大阵之中,黑雾翻涌沸腾,时不时有惊世刀光一闪,狂掠妖女。 如果是平时,身为阴修凝灵境的她自然不会这么狼狈。 可是一则她勾连大阵,修为分散,二要分出大半心神,时刻防备阵外的方正礼。 再加上这阵中的小子已得薛圣真传,道道匹练没一刀是能随手挡下的。 如此才成了这般窘迫局面。 “圣人速决!!” 倏地,阵中刀光再次一闪。 随之而来的就是陈行怒吼。 “去庆宁!!” 第70章 忠心耿耿镇南王 正值春季,北方的天尚寒,可南边已然是热浪滚滚。 对于身宽体胖的人来说,最怕的无非就是热。 “雪儿,听说北边这时候还穿棉袍呢。” 一个肉山般的男人坐在小溪中,鞠起一捧溪水,蒲扇大小的手抓着里头冰块就往身上抹。 溪水上流,一个身着道袍的女子伸出如玉般的食指在水中搅动,一缕缕冰寒之气蔓延。 不远处的岸边,一个身穿劲衫的青年端坐在书案前,时不时翻开一本书,扫了几眼后就随手扔下,再拿起一本。 烦躁的神情出现在他面若好女的脸上。 不对,这就是个女子。 只是男人劲衫打扮。 美得雌雄莫辨,大抵说的就是此女了。 “雪儿,你见过雪吗?” 溪水中避暑的男人声音细腻,宛若黄莹,配上他这副身躯,怎么看怎么惹人笑。 可偏偏,无论是上流的道姑,还是身着清凉在旁奉上新鲜瓜果的两个并蒂莲侍女,都面容严肃,不敢流露一丝一毫的不敬。 雪儿这称呼显然是在喊岸上看书的女子,但对方没有丝毫理会,依旧不停的拿书,看几眼,再丢一旁,而后再找一本放在手里。 “雪儿……” 肉山一般的男人哀怨开口,显然闺女不理自己,让他很不开心。 蒲扇一般都右手随意一抓,十几枚晶莹剔透,冒着丝丝寒气的葡萄就被扔进嘴里。 冰凉入喉,稍解心中燥热。 “仁者无敌,何解?” 名叫雪儿的女子手持书卷,拧眉询问。 书案前,一身穿儒衫的中年人低着头,余光中瞥见青草地上的血污,满脸惊恐,根本没听到她的询问。 噗呲! 一柄长剑自后心插过,这胆战心惊的男人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 身后剑士拔出长剑,拎着对方的脚往远处拖行。 茵茵青草,唯留下一行殷红血迹。 “回禀郡主,这是圣人孟子的梁惠王上篇。” 中年人身后,一个同样穿着儒衫的青年快步上前,顶替中年人的位置,弯身颤声解释,“是孟子在与惠王……” 女子不耐烦的敲了敲书案,“不要赘言!” “是……” 这个儒衫青年冷汗涔涔,“施行仁政,心怀仁德之心的人是天下无敌的……” “又是一派胡言。” 女子将手中书卷随手丢下。 面前的青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就被身后剑士捅个透心凉。 “都滚吧!” 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众儒生,女子烦躁的就像草原上的土拨鼠,来回踱步。 “雪儿……爹爹的手摸着冰凉,可为何心里还是热啊……” 坐在溪水当中的男人唉声叹气,“爹是真不想在这地方待啊……” “别嚎了!” 薛北雪走到溪流边,蹲在那个道姑边冷哼道:“读书能读出个圣人?简直是荒谬!这些个儒家经典我看了半响,越看越觉得不可理喻。” “唉,别人骗你,你柳姨会骗你吗?” 男人背对他俩,细腻的嗓音满是哀怨。 “柳姨,你跟我说个实话,北边那个圣人,跟薛圣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薛北雪直勾勾盯着道姑。 只见她搅动溪水不停,一双竖瞳猛然浮现,而后迅速消失。 “几百年来,儒家出过的第三境大修约莫有双手之数。但秉存天地正气的就这一位。按照儒家的话来讲,这就是圣人。” 道姑声音清亮,温润如水。 “我不要听这些不明不白的话,你就说你能不能打得过这个圣人!” 薛北雪不满道。 道姑叹口气,伸出三根手指。 薛北雪愕然,“三成把握能赢?” 道姑摇摇头。 薛北雪思索一番,惊喜道:“是对方只有三成把握能赢?” 道姑再次摇头。 薛北雪气急。 肉山一般都镇南王回过头,埋怨道:“烟儿,你逗雪儿作甚,明知道她最是性急。” 道姑无奈一笑,看着薛北雪宠溺道:“隔空斗法,对方三炷香能追上我。面对面,对方三息之内,我得断三截。” “我不信!” 薛北雪大怒,抽出腰间长刀,冲进旁边伺候的奴仆群众,左右劈开。 被砍的,没被砍的,受伤的,濒死的,没有一个敢乱动。 就连开口求饶都不敢。 其中一个小丫鬟被刀劈在面门,却宁愿把嘴唇咬烂,也不敢发出一声痛呼。 片刻后,薛北雪插刀在地,气喘吁吁。 重新走到道姑身边,伸手在冰凉的溪水中洗着。 “雪儿!” 镇南王看着周身的血迹,有些不满。 薛北雪没搭理他,看着旁边的道姑,咬牙道:“我不信!柳姨在骗我!你可是渡过了三次雷劫!去打一个书呆子,一个让天安城笑话多少年的书呆子,会输那么惨? 我都怀疑这是朝廷的计谋!什么狗屁圣人,都是他们胡诌吓唬人的!哪里有一直名不见经传,突然就一步登天的圣人!” “我也想这事是假的。” 道姑垂眸,恍然天女下凡的姿容充满神圣,只见她挥手一招,一股清水化镜而来。 里面的场景正是方正礼现身庆宁城上空。 “孽畜尔敢!” 一声之下,浩然气勾连天地,无边雷霆轰鸣而下,那覆盖了整座城郭的巨大魔头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余地。 倏地,镜中方正礼猛然凝视过来。 道姑匆忙挥散水镜。 隐隐只有一道怒喝传来。 “当诛!” 噗! 道姑吐出一口血迹,却是丝毫不敢耽搁,挥手牵引道道符文铁索,隐没周身。 直到三息之后,才苦笑看向薛北雪,“差点被看出跟脚,雪儿,朝廷真出圣人了……儒家重民,我以民胁之,本想坏其心境,未曾想……” “一个老祖宗压了我们几十年,好不容易熬死那老头,现在又蹦出来一个……” 薛北雪气得磨牙。 道姑瞥了眼依旧在溪流中的镇南王,只见其一脸哀叹,嘴里不停嘟囔着。 “热啊……这地方真热啊……” “报。” 一名白脸将领匆匆而来,停在远处就飞身下马,在几人三丈处双膝跪下。 “王爷!天使要将各部将领共计一百零八人押赴京都!” “老孙呢?” “节度使病重。” “军中如何?” “各营皆有哗变之象,只需一声令下,十二部南军必定……” “着王府直领骁骑卫、勇骑卫即刻出营弹压!谁敢违逆朝廷哗变,二卫无需上报,杀无赦!” “啊?” “啊什么啊?本王忠心耿耿,一心为朝廷尽忠,这么做不是应该的吗?!” 第71章 黄金!黄金!黄金! “哈哈哈!看来圣人是选庆宁了。” 妖女狂笑道:“三万人因他而死,我倒要看看最重百姓的儒家圣人,心境是否依旧无暇!” 说罢挥手一招,无数阴气丝线被揪在手里。 用力一扯。 呃…… 没扯动? 妖娆女子愕然,顺着手中看去,黄土小城中所有人眉心间,阴气丝线依旧存在。 只是两者之间,隔着浓浓黑雾。 心中惊疑不定。 她驱动大阵挥散黑雾。 只见黑雾中,先前没有动静的陈行拄着刀,单膝跪地。 缓缓抬头与其对视,牙间竟然死死咬着六枚玄色铜钱! 三万条阴气丝线从百姓眉心间汇聚到铜钱,穿过空洞这才出现在妖娆女子手中。 技能,洞察! 陈行刚刚就发现,自己能看到六枚散落大阵各处的铜钱。 一头与妖娆女子相连,一头与身后百姓相连。 刚刚看似发疯劈开,实则是趁机找出这几枚铜钱。 看着天上愕然的妖娆女子,陈行狞笑着喉头涌动,生生将铜钱咽下去。 “不过区区六品辟海境,纵使你得武圣真传,难道就真以为本尊治不了你?” 妖娆女子勃然大怒,凝实黑雾,引来十丈大小的巨掌轰然拍下。 “噌!” 白芒刀光闪过,十分利落的断开巨掌后,斜斜将这她自腰腹始,一刀两断! 漫天血污洒下。 只剩半截的女子茫然望向自己下身。 天地间黑雾开始飞速消融。 自身修为意识一泻千里。 “装尼玛呢!” 陈行扭了扭脖子,走上前踩住她的头,双手倒持霜刀,一点点将刀刃刺入。 “道家阴修凝灵境,无非是媲美武者中三品,老子七品凝罡时你装一装也就算了,现在六品,十二武脉俱全,武圣刀意圆满,杀你连越阶都算不上,你还隔着装尼玛啊!” 长刀猛然下压,刺穿对方脑颅。 体内真气刀意汹涌而出,将对方浑身搅个粉碎。 “你的恶癖,果真是嗜杀!” 身后,回身赶来的方正礼目光深沉,他看得分明,对方在杀了这妖娆女子之后,原本汹涌紊乱的真气这才稍稍平复,猩红眸子里的无边戾气也减弱一些。 “对,不过分杀谁。” 陈行抽刀扛在肩上,没去看方正礼,望着四周逐渐下沉的阴气,面无表情。 “看着我!” 方正礼怒喝一声。 陈行眼睑一垂,没吭声。 方正礼咬牙上前,来到他面前。 两人对视。 方正礼清晰看到对方眼中原本趋于平缓的凶戾,微微升腾。 他收敛周身浩然气,将自己掩若凡人。 再去看。 对方凶戾这才稍缓。 “你……” 方正礼刚刚开口,就见陈行沙哑道:“大人还是看顾好你自己吧,他们要用这种法子坏你心境,今日破局是运气,以后呢?” “无妨。” 方正礼深深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转移话题:“从来都不是我得到天地正气,是天地正气选择了我。 若非如此,我也不过是一寻常儒家三境修士而已。 稍后我会将此事上报朝廷,他们能左右我的心境,难道能左右天地正气吗?” 陈行不置可否,走到妖娆女子尸首边,解下腰间储物袋。 试了试,打不开。 随手扔给方正礼。 方正礼叹气一声,替他解开储物袋禁制。 “里头有什么?” 陈行随意询问。 “没什么,这二人是抱着必死之心来此,自然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方正礼有些意味阑珊,“不过是一些无用的散碎金银,呵呵,数量倒是不少,想必当初天魔教搜刮河中道的财货,大半在此了。” 陈行准备离去的脚步停下。 “你说里头有什么?” “一些无用的金银财货。” “有多少?” 方正礼纳闷,按理来说,陈行这种境界,吃穿用度朝廷绝对不会亏待,所谓钱财之流,早已聊胜于无才对。 “能有一二十万?” 陈行小心翼翼询问,“银子?” “哦,银子估摸着有百八十万。” 陈行快步上前,一把将储物袋夺过来,严肃道:“此乃我舍命缴获,没有上交的道理!” “别人怕是不行,你嘛……” 方正礼想到对方武圣弟子,自己之友的特殊身份,便摆摆手,“一些钱货而已,随你吧。” 陈行咧嘴一笑,拿起储物袋,笑得格外猖狂。 “忽悠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方正礼一拍额头。 “都说辟海境的武者是疯子,今日一见……还好老夫走的是儒家一脉。” …… 离开旭阳州,陈行随便找个路边就开始迫不及待的花钱。 【奉献黄金一万两。】 【黄金轮盘开启!】 【注:黄金轮盘只有三轮,每轮只有两个选择,当前为第一轮,一万两黄金选择一次。】 【选择一:神河文明·量子脑机芯片一枚。】 【植入大脑以后,免疫精神攻击,无穷算力,随着时间消耗,理论上可破解所有幻、阵之法,并有几率洞悉敌方弱点。】 【需黄金一万两。】 【选择二:祇的信件。】 【需黄金一万两。】 陈行睁开眼,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黄金轮盘只有两样东西。 第一个名字花里胡哨,但看得出来,十分契合他目前,因为辟海之后就是养宫境,显然是提升实力的一大至宝。 倒是第二个…… 一封信? 一封来自神祇的信? “选择第一项。” 一万两黄金哗啦啦消失不见。 一枚拇指大小的银白芯片出现在手心。 “等等……老子没有脑机接口啊!” 陈行突然反应过来,这玩意他怎么用? 下一秒,轮盘提示响起。 【芯片由纳米机器人组成,口服即可。】 “还特么挺贴心。” 陈行像吞下一枚小药片似得,把芯片吞进嘴里。 然后…… 意识开始迷糊。 ‘已采集宿主原液,DNA绑定完成。’ ‘开始融合……’ ‘当前进度……百分之一。’ ‘预计将消耗一个恒星日。’ …… ………… 当陈行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篝火旁。 而他身边竟然正围着三个邋里邋遢的中年妇女。 “你……你醒了?” 第72章 我叫许三娘 我没有名字,因为在家排行第三,从小就被人叫三娘。 后来嫁到了隔壁山头的石头村,因为我男人叫许棒子,村里人也就开始叫我许三娘。 我叫许三娘,能嫁进石头村,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因为在我们那边,谁都知道石头村粮食多,饿死的人少。 成亲那晚,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饱。 是粮食,不是婆婆根,不是黄树皮。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一碗盛的快冒漾的糙米面糊糊。 真香啊。 我想着就吃两口,然后让给这个我就见了一次的男人吃,要不然显得我不懂事。 我娘说的,女伢子要勤快,要知道干活,吃饭更不能太贪,要不让人瞧不起,挨打是小事,说不定就不要她了。 我记得,我都记得。 可是我一端起碗,一口一口根本停不下来,我心里急的骂自己,可还是将那碗糊糊喝干净。 等我放下碗,发现里头已经空了后,就立马抱着头准备挨打。 可等了一会,这个叫许棒子男人没打我,我想他是不准备要我了。 因为我太能吃了。 我急的哭出来,不停说我一碗能顶两天。 他就是笑,也不说话。 我说顶三天。 他还在笑。 现在想想,当时真该捶他一顿。 成亲第二年,我男人死了。 在家里没吃过的粮食,许棒子三天两头就给我吃。 没多久,我就怀上了小石头。 十月怀胎之后,我抱着小石头看许棒子在院子里拓土坯。 他像个牛一样,比我爹干活还要卖力气。 我说这些土坯能再盖一间房了,够用了,他也不听。 一连十天,许棒子都疯了一样的拓土坯,一块块垒起来,也不盖房,竟然都让别人搬走了,好不容易等到打下来粮食,拿回家的也只有一半。 我很生气,我觉得他是跟人耍钱输了。 我跟他吵,跟他闹,他也不吭声,就知道蹲在小石头边上看。 一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 睁开眼看到许棒子不在床上,只有小石头。 我走到门前,从门缝里竟然看见一院子都是人。 “棒子,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当真想好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只看见许棒子点点头。 他让人带走了,我害怕,这些人举着火把,可一个个都脸上抹着黑灰,一道道跟个鬼似的。 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许棒子。 我找族长,找许棒子他哥,都不跟我说。 我抱着小石头一家一家的磕头,这才知道了石头村不缺粮食的原因。 石头村后山有个黄大王,能保石头村不受狼咬猪拱,能让粮食年年丰收。 但是。 三个月得吃个人。 全村按户轮,这次是到许棒子家了。 他家就他一个,当初娶我的时候,打的主意就是到了日子要是没孩子,就让我去顶。 石头村好多人家的媳妇都是这样去了后山。 可不知道许棒子怎么想的,眼看日子一天一天就要到,他竟然自己去了。 我一个人,自然没法子把小石头拉扯大。 多亏了邻里的照料。 也是这时候,看着他们新盖的房子,我才知道许棒子的土坯做什么用。 许棒子不傻,他也知道孤儿寡母容易受欺负。 于是死命的卖力气,用土坯换人情,听棒子他哥说,临近后山的山洞前,他还跟全村男人一个一个都抱了抱。 说是去侍奉黄大王,肉身给大王打牙祭,魂魄会回去保佑村子。 反正我没受过欺负。 我惦记着棒子他哥说的话,经常在院子里等着,一直等到小石头六岁也一次没见过他。 这次,又轮到我家了。 小石头还小,用招亲的法子,骗不来媳妇。 那就该我了。 我不害怕,我心里总想着去了或许能看见许棒子,我想问问他到底咋想的。 我学着许棒子拼命拓土坯,都给了邻居家,还请了族长做见证,花嫂当着我面发誓说不把小石头饿死,我这才放心。 我给小石头炖了鸡,我不打算跟他说。 这时候我才明白,许棒子当初也没跟我说,是怕我哭。 我现在也不跟小石头说,我怕他哭。 黄大王死了。 死在我要去后山的前一天。 来的人是个官,去后山没一会,就把黄大王杀了。 那时候我才看见,是一只老大老大的黄皮子。 我不知道那个官说了什么,抱着小石头跪在人群里。 我高兴地快疯了,我不用死了,小石头不用没娘了…… 然后我们就让带着走出了山沟沟。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石头盖的房子,真大。 听别人说,这叫城。 我们开始干活,搬石头,编筐子,抬死人。 怎么这么多死人啊。 外面真是太可怕了,在村里三个月才有一个去后山,可在城里一天我就见了比我们一村还多的死人。 打啊打,他们在城墙喊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后来大门被撞开,死的人更多了。 我聪明的很,老早就抱着小石头躲进一家地窖,靠着一天一口菜团子省下来的粮食,我带着小石头活了下来。 直到后来发馊的菜团子也没有,小石头饿的直抽抽,我这才出门。 一出来我俩就让抓了。 抓吧抓吧,抓了就有人给吃的,是好事。 我抱着小石头躲在人群里。 听一起被抓的人说,我们现在有了一个新叫法,叫罪民。 罪民? 我想了好几天也没想明白这是啥意思。 算了,有吃的就行。 我带着小石头,开始往北走。 这一走,就是七个月。 路上,我见到了看不见边的河,见到了好大好大的城墙,见到了许棒子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世面。 这下以后见到他的魂儿,我可得好好显摆显摆。 死人真多啊。 身边认识的人越来越少,等到了地方,就剩下不到一半。 还好,小石头还活着。 我抱着他蹲在最靠人群中心的地方,跟着人跪,跟着人磕头,跟着人干活。 然后那天,我干活回来,小石头丢了。 我问别人,都说不知道,去问那些凶巴巴的男人,他们给我揍了一顿。 我不死心,还在问。 这么远的路都过来了,那么多人死了我娘俩都没死,怎么能不明不白的就让小石头丢了? 后来,同样是罪民的一个男人看不下去,说孩子是让卖了。 凶巴巴的男人们说过,谁要跑,抓住就打死。 我原本不敢跑,也不想跑。 可现在,我不得不跑。 我成功了。 我跑出去了。 我顺着那个男人指的方向,一口气跑到天亮。 我饿不死,我厉害的很,我娘说我可是吃野草都能活的女伢子。 一路上,我又碰上两个跟我一样遭遇的女人。 我们凑到一块,我们要找我们的小石头…… 第73章 叫姐啊 陈行闭上眼,方圆十里之内的一草一木都纤毫毕现。 东边的山岗后,一条绿鳞细蛇从骷髅眼眶中窜出,一口咬住正啄白骨的乌鸦。 西边腐烂的枯叶下,黑红两队蚂蚁在彼此厮杀。 他伸出手,三息之后,一滴不知从何处凝结而来的云雾化成水滴,正落在掌心。 武者五品养宫境,更像是发现辟海境的隐患后,迫切寻求扼制的一个境界。 养神魂于泥丸宫,是谓养宫。 寻常武者想要在泥丸宫坚筑壁垒,强大神魂,要么用能蕴养神魂的天材地宝,要么借助神异灵宝镇压。 而陈信从黄金轮盘换回来的芯片,则属于第二种。 优点是见效快,缺点是一旦镇压物被毁,则瞬间跌落境界。 陈行琢磨着,要是真有人能把他脑子里的纳米机器人悉数损毁,那时候他也不用担心境界跌落的问题,只管找个阴凉的地方躺好就是了。 毕竟那样还凉得快。 “俺……俺说完了。” 篝火旁,皮肤黝黑,跟美貌丝毫不沾边的妇女小声说了一句,跟旁边俩个同样满是污垢的妇人蜷缩一起。 活似野人。 陈行点头,笑道:“你们就算不认得我这身衣服,总该看到我腰上有刀吧?怎么敢……呃,救我的?” 三个妇人彼此看了看,经过芯片强化,陈行洞察技能观察事物变得更加细致入微。 能清晰透过对方杂乱的头发,看到其中两人眼中带埋怨,一个缩着肩膀,不敢吭声。 似乎是叫许三娘的。 良久,许三娘犹豫着开口,“你……长得好看。” “嗯?” 陈行愕然,打死他也没想到,这身皮相还有如此妙用。 被人夸嘛,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然后就听到许三娘继续说道,“要是我的小石头长大,我觉得就该长你这样,花嫂说小石头长得很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所以……” 声音很小,陈行听得很认真。 “你们几个出来多久了?” “三天。” “十天。” “一个月了。” “荒郊野地的,你们三个女人,靠什么活?” 陈行问出心中疑问。 许三娘要去拿身后捆成一捆的鲜草,却被另一人伸手按住。 犹豫着,她们没吭声。 陈行从储物袋掏出一堆肉干。 巡检司特制干粮,说是肉干,可选用的都是小乳猪,用精盐腌后熏制,涂抹蜂蜜调料,吃着香甜可口。 听说很贵,一两银子一块。 但陈行一口都没吃过。 因为无论他走到哪,都有人准备好丰盛菜肴,甚至娇柔的小娘子都从来不缺。 武圣弟子,儒圣之友,河中道巡检司巡检,中三境武者,无论是哪个身份都让他不必为吃食烦心。 “换。” 三人愣住。 陈行笑着给她们一人一堆,然后从干草堆里取出一根放进嘴里,满嘴苦涩,直到口舌快要麻痹时,才有那么一丝丝回甜。 “咦,还有甜味?” 陈行挑眉一笑。 许三娘有些骄傲的轻声道:“什么草能吃不能吃,我一尝就能尝出来。” 这妇人的话给陈行顶的有些麻爪,噎了好一会才开口,“那你活这么大,挺不容易的吧?” 几人正说着,一队骑士快马奔来。 三人连忙起身,十分熟练的来到远离道路的地方,屈膝跪下,把头埋进野草堆里。 跑出来就跑出来了,没人会特意追她们。 路上遇到人,不管是谁,只要乖乖跪在旁边,就不会有人为难她们。 毕竟这一身污头垢面,跟野人似得身形,没人会细究她们是男是女。 “快……快过来!” 许三娘焦急的轻哼呼唤,“离远些,他们鞭子抽不到,不会理我们,你靠得太近,说不定会有人拿刀砍你。” “有人砍你们?” 陈行轻声询问。 许三娘焦急起身,顾不得害怕起身跑过去,去拉他的手臂,“快走,翠娘她们就是腿脚慢了一步,没跪好,让人给……” 正说着,疾驰的骑士已然到了近前。 许三娘脸色一白,顾不得远近,连忙跪下,一只手一个劲去拉扯陈行的衣袖。 污黑的手把陈行这身上好的云缎武服染上痕迹。 “你们都成这样了,砍你们干什么?一时兴起?估摸着跟小孩拿着棍子,随手砍草差不多吧……” 陈行琢磨着自言自语。 叹口气,陈行起身将许三娘拉起来,又走到那两个妇人身前,将她们一一拉起。 怎么说呢,跟闹着玩似得,这边扶起来,那边就又跪下去。 死活不肯站。 终于,骑士到了近前。 唏律律~ 勒马止住。 许三娘死死握着陈行手臂,哀求着想要跪下去。 她现在万分后悔,早知道不管这个好看的男人了,他脑子一定有病,这样站在路边,一定会让砍的! 然后就看到这群马上下来的男人纷纷上前,拱手行礼。 “大人!” 徐旺喘着粗气,试探道:“这是……” “旭阳州没事了。” 陈行摆摆手,指着队伍里最小的一名辅刀郎道:“你多大?” “十七!” 名叫康景的辅刀郎骄傲开口。 “给你个差事,接下来你带着她们找儿子。” “是!” 康景想都没想就挺着胸脯应下,旋即想明白是什么差事后,就愣在原地。 “我……带她们去找……她们儿子?” “嗯。” 陈行含笑点头,“找到一个,我做主赐你入品功法,找到两个,我在庆宁府给你找个宅子,要是三个找齐,我做媒,给你找个如花似玉的婆姨。” “哈哈哈哈……” 一众辅刀郎听出话中的意思,纷纷大笑起来。 当然,也有几分羡慕。 这年轻的辅刀郎脸色涨红,瞥了眼浑身恶臭的妇人,当即拱手,“属下遵命!” “你多大?” 陈行去问许三娘。 许三娘这才看出眉眼高低,没等她跪下就被陈行拉住,她这才看清对方好看的不像话的衣服袖子上,全是自己的手印。 “二十三……” 许三娘呐呐出口。 唉,才二十三。 陈行斜眼看向康景,“没眼力见,叫人啊!” 叫……我叫啥? 康景抓耳挠腮,旁边徐旺眼睑低垂,轻声提示,“姐。” “姐!” 喊得分外响亮。 第74章 祇的信 让人给康景分出来三匹马,陈行也不管他们准备怎么坐,就直接打发走了所有人。 独自一人坐在路边,默默打开黄金轮盘。 【叮~】 【祇的信件选择完成,因数目过大,是否筛选?】 【注:最终只能选择一位交易。在确定交易对象前,可与每封信件主人进行两次会话。】 等等…… 数目过大? 陈行这才反应过来,轮盘从来没说信件只有一封。 是他先入为主了。 可问题是,你数目过大什么意思? 感情这神还搞批发? 犹豫着,他随手取出一封查看。 【卑微的虫子,吾乃……】 下一封。 【无知的……】 下一封。 【可怜的……】 下一封。 【远界的无主使徒,吾乃掌控死亡的冥主。向吾奉献灵魂,你将得到一切……】 下一封。 【小友你好,我是仙界天官,因为被仇人迫害,被封印在一处小世界,只要你给我提供灵气,待我恢复实力,必定带你重返天宫,封你为南天神将!】 下一封。 【心怀正义的勇士你好,我是格瑞斯世界的女神,我掌管爱与欢愉,最喜欢的就是强壮如你这般的无畏勇士,你懂得。 PS:附带美照一张。】 一连看了十几封,陈行隐隐有些明悟。 他所在的这个世界,世界意识并没有诞生执掌权柄的仙神。 自然引来无数窥视。 可因为未知阻隔,这些已经执掌权柄的仙神们无法亲自过来,只能通过他获取这个世界的资源。 灵魂、信仰、灵力、气运等等…… “筛选,关键词……” 很快,一封信跳出来。 【你好,我叫菲琳,我掌管生命与财富,我的世界太小了,没有足够的灵气继续成长,我需要灵气。我看到了你的憎恶,你的世界即将诞生世界意识,我不会一味索取,我能帮你。 不要被其他神欺骗,汲取异界资源必有代价,神灵不付出,便会由你承担。】 “开启会话。” 陈行下达指令。 他想过无数种千奇百怪的与神灵会话场景,但万万没想到,竟然如此朴实无华。 【神河文明·超星系移动通讯机。】 陈行看着手里出现的大哥大,忍着没喊麻卖批。 说好的神灵呢? 逼格呢? “浪奔~浪流~” 铃声还特么挺怀旧。 陈行无语接通。 “喂,你好。” “你……你好。” 大哥大里传出来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 “聊聊?” “嗯。” “我今年……” 艹! 这特么相亲既视感从何而来啊?! 半个时辰后,陈行了解到了所谓的世界大概是什么东西。 “那我们能成吗?” 菲林的声音听上去就很好欺负,当然不排除是对方故意如此。 “我再聊几个看看。” 陈行像个渣男一样,无情挂断电话。 然后通过筛选信件关键词,不断进行会话,一点点拼凑出来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简单来说,如果把这个世界比作超市,这些神祇就是门外的顾客,超市大门损坏,只能通过轮盘这个小洞进行交易。 而陈行的角色就是售货员。 有的顾客需要面包,有的顾客需要矿泉水。 至于定价,当然是双方谈判说了算。 但有一点务必注意。 ‘超市’是有主人的。 主人无处不在,但目前在打盹,有可能下一秒就醒过来,也有可能再睡个几百年,‘超市’目前处于‘托管’状态,而陈行则是唯一的‘售货员’。 最终,他还是决定跟那个叫菲琳的神祇合作。 因为其他人要么敷衍,要么包藏祸心,只有这个菲林听上去有几分真诚。 用真诚来形容一位神祇或许有些可笑,那就用利益吧。 陈行感觉得出来,对方很需要这个世界的灵气,哪怕会话时对方极力避免话题谈到自己的世界,但正是这份刻意,让陈行抓住重点。 至于这个世界的灵气,很巧,他正好讨厌。 “喂?” 陈行接通与菲琳的通讯。 在听完陈行的诉求后,通讯器那头传来良久的沉默。 陈星没有催促,只是望着远处依旧是玄色的大地,眼神无波无澜。 “你,不,您的办法精彩绝伦。” 女神菲琳的声音传来,“按照您的设想,成功的几率很大。如果事情顺利,您将是我的挚友。 但在没有成功之前,我将处于一直在付出而没有回报的尴尬地位。 万一您失败了呢?到时候我的付出如何挽回?” “尊敬的生命与财富女神,睿智如您应该明白一件事。” 陈行平静说道:“我是赌上一切来促成此事,我的诚意毋庸置疑。 身为财富的掌控者,您更应该明白一个道理,风险与收益成正比。 诚然,我的生命不值一提,可与未来的收益对比,您的付出并非难以接受。 这份提议,没有您,我做不成,可没有我,您难道真指望用几道微不足道的灵气去浇筑您的世界吗?” 沉默。 又是良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菲琳的声音这才再次响起。 “希望如你我所愿,祝福你,远方的朋友。” “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酷似大哥大的神河文明·超星系移动通讯机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宿主与神明[菲林]达成合作关系。】 【相关资源将在第二轮轮盘中出现。】 “开启。” 【黄金轮盘第二轮!】 【本轮有且只有一个选择,需奉纳黄金十万两!】 【菲琳的馈赠:窃世者的旗帜。】 【你身上所凝聚的每一份意志,都将如你所愿,化为一枚包含一名赤色战士毕生经验的印记,印记将烙印在产生意志的个体身上,可随时触发。】 【注:远方的朋友,期待您的旗帜遍布整个世界。】 【神物:窃世者的旗帜。】 【当前意志数:18(赤色印记已烙印,可随时触发)。】 【点击可查阅具体意志个体名单。】 陈行睁开眼,伸个懒腰。 只见前方天地广阔,鸟类振翅翱翔于长空,游鱼欢庆于水底,万物欣欣向荣,生机盎然。 “这个世界,要好玩起来了。” 第75章 旧时冤鼓生枝蔓 人命如草芥,春风吹又生。 原本的河中道各地都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淡景象。 可随着朝廷大力支持,方正礼亲自操刀主政,到了此时,不少地方已然有恢复过来的迹象。 陈行走在一个叫青城的小城的街上,突然想起了许三娘。 明明是那么不堪一击,脆弱的就如同风中烛火,好像微微吹一口气就能把她熄灭。可她却依旧坚韧如野草,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去让自己活下去。 这其实也是这个时代所有百姓的缩影。 他们没有自尊,也不知道什么叫自尊。 他们逆来顺受,对妖怪如此,对官吏如此,似乎对谁都是如此。 他们只是在麻木的想要活着。 在他们身上,陈行很难感受到生命的鲜活,他们更像是一场游戏的背景NPC,需要时出现,或是成为大人物的筹码,或是沦为衬托妖魔凶残的道具。 三天时间,陈行路上遇到的人不少。 被土匪掳走的女人,陈行救了她们,结果一个意志都不曾凝聚起来。 似乎并没有被救出来的欣喜。 他仔细询问,才知道这些女人早就没了家人,待在土匪窝里虽然过得比牲畜都不如,但至少能吃上饭。 杀妖,斩鬼,屠山匪。 三天时间里,他救下了至少几百人。 可还是没有一个意志凝聚。 直到现在,陈行才隐隐有些明悟,他这么做,在那些人看来与欺压他们的妖鬼恶霸并没有什么两样。 都是强者的任性罢了。 在他们眼中。 他们与陈行两者之间根本不是拯救者与被拯救者的关系。 而是强者与更强者的比较,他们从来都只是陪衬,就连所谓的行侠仗义之类情绪,也只是强者的自我感动。 麻木。 麻木到让人揪心。 更是让陈行觉得棘手。 陈行知道自己不善口才,说不出一个面包五十万的话,所以他才用实际行动来做。 可这三天下来,让他明白这条路也走不通。 “我特么就是觉得启民智这活干不来,才偷懒让菲林弄个一键粘贴,可现在你告诉我,不启民智就凝聚不了意志?凝聚不了意志就无法通过窃世者的旗帜生成印记?” “那我不是白交易了?” 陈行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眼中有些许迷茫。 自己选错了? 不,不对! 思路没错,还是方式方法的问题。 可他该怎么做呢? 一边走着一边思索,倏地一个破旧的宅院映入眼帘。 出身捕头的他当然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青城的县衙。 几番大乱下来,早已废弃,这个小城说是县城,其实早没了官吏,还在这里生活的百姓也才一两千人,充其量也就是个镇子。 此时县衙匾额不见,透过大开的门户看,里头杂草丛生。 县衙门口右侧,一个爬满枝蔓的团型物件颇为怪异。 但陈行知道,这是冤鼓。 在庆宁还是县的时候,他常见这玩意。 但是从来没见人来敲过一次。 鬼使神差的,陈行上前就用刀子将这冤鼓枝蔓一一砍断。 没多大一会功夫,一面牛皮大鼓就展露出来,曲指一敲,声音浑浊低闷,显然是有年头了。 “你是谁?你这是做什么?” 县衙里,一个老妪看着他的举动,有些发愣。 陈行并没有穿巡检武服官衣,毕竟让三娘弄脏了,也懒得找地方洗,只是换了一身劲装,作寻常游侠打扮。 “路过。” 陈行岔开话题笑道:“县衙都成这样,朝廷也不管?” 老妪见这青年生得好样貌,也是颇有好感,摆手道:“自然是要管的,只不过人手紧缺,就派了个州府书吏来暂理。人家州府来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不住这,也懒得收拾。” “也是,不过应该快了。” 陈行笑道:“咱河中道的节度使大人正在梳理百姓,已然在一些地方开始迁民并城,要不了多久就该这了。届时该有的官吏自然也就会陆续赴任。” “迁民并城?” 看门的老妪愣了一下,坐在衙门前捶着自己膝盖,叹息道:“那也不知道我们这用不用搬。我在这都活了快一辈子,真不想换地方啊……” 故土难离嘛。 陈行点点头,陪着她坐在一旁开始唠嗑,“老人家家里可还有人?” “有的。” 提到这件事,老妪眼眶微微红润,浑浊的眼球望着街面上稀稀疏疏的人流,“我两个儿子都死在了闹尸鬼的时候,儿媳儿孙倒是都还活着。” 陈行平静点头。 眼下的河中道百姓,谁身上没有几件惨事? 像这位老人家这样,只从人数存活的角度来说,已经算不错了。 正说着,两个年轻妇人低着头走来。 其中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娘子低声喊了一句娘,犹豫着看了看老妪旁边的陈行。 陈行看出对方是来送饭的,笑道:“我路过,与老人家聊两句,已经吃过饭了。” 被猜出自己不舍吃食,清秀的小娘子脸色一红,低着头呐呐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掏出巴掌大小的面饼双手奉给老妪。 倒是旁边一起来的妇人一遍将怀里的陶罐放下,给老妪倒了一碗水后,这才轻声嘀咕,“见了男人就浪,不知廉耻。” 清秀的小娘子眼眶一红,低着头没做声。 “虎子他娘,别人怎么说我们管不着,可鱼儿娘是为了咱一家才……” 老妪拍了拍清秀小娘子的手,冲那妇人叹气道:“谁都可以看不起她,可咱家的人不行。 要不然这饼子会噎人的。” 妇人张张嘴,扭过头没吭声。 下一秒,一个眼神猥琐,身材矮小的汉子走过来,“哎!苏小娘,你今个还……” 面容清秀的小娘子一愣,满脸通红,连连上前摆手,哀求道:“莫要讲,你先走……” 这汉子狐疑着看了看石阶上的几人,直到看见陈行才鄙夷道:“呦呵,这是今晚有客了?他给多少!十个饼子?我给十一个!” “别说了……你别……” 苏小娘泪水滴答滴答流下。 汉子瞧见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当即就按耐不住,上前就要动手。 “噌~” 这汉子回头。 只见杂草丛生的县衙前,那英武劲衫青年,叩刀而叹。 “若见人间苦,能教屠者怜。” 第76章 俺爹是不是说俺是傻子? 汉子被惊走,小小插曲过罢。 陈行掏出一枚五两重的银子,放在老妪手中,换回一碗水后,一饮而尽。 “水钱。” “太多了……” 老妪惶恐,望着对方放在旁边的长刀,原本的好感顷刻间荡然无存,此时捧着银子,只觉得一万分的不安。 她看似老眼昏花,可刚刚对方抽刀时的那一刹,一股子冰寒她察觉得真真。 即便这寒意不是冲她,依旧让她觉得后脊发凉。 这种感觉,她只在当初来清剿尸鬼的一位朝廷将军身上感受到。 那个将军杀起尸鬼来,浑身上下的气势让人看着都觉得害怕。 陈行一抹嘴,摆手道:“老人家,自从大乱以后,朝廷便有明文,河中道尚存民者,三年不税,每户以人增地。你家应该多分了好几亩才对吧?何至于此?难道没给你家分地?” 这条政令自然是朝廷弄出的安民举措。 在庆宁,他可见不少百姓都高兴的欢天喜地。 怎么到了这…… “分了,怎么没分?” 旁边的妇人恨声道:“我家原本有上好的水田的十亩,朝廷下来的人说为了统一分配,要先收田,再分田,结果我家交了地契之后,足足给我家分了二十亩!” 语气中没有丝毫感激,反而尽是恨意。 陈行眯着眼,耐心听她解释。 只见这妇人捏着拳头,刚欲开口,就见街上三五个大汉环臂而来。 一下就被吓得收了声。 陈行撇过头,不咸不淡道:“我这几天杀的人有点多,有些烦了。” 一句话,让这几个大汉止住脚步。 为首一人迟疑着拱手,“这位……呃,少侠?” 他打量许久才从装扮上纠结出一个称呼,“我等非是寻衅滋事,我几人皆是这青城的帮丁,是赵大人有令,旭阳州动乱刚止,让我等多多注意来往生人……” 赵大人,估计就是州府派来临时管理的书吏。 在这时节,也能被称一声大人了。 “哦。” 陈行挠挠头,“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是刚刚那个男人找来的帮手。你们去忙吧,我溜达呢。” 说完就继续看向老妪身边的妇人,准备听她继续讲。 却见老妪死死掐了一下她,她原本怒气冲冲的表情消失不见,低着头怯怯道:“没了,朝廷的确分了我家二十亩地,地契文书都有。” 不远处的汉子双眼一眯,再次拱手,“小的斗胆,敢问您可是哪个衙门的大人?可否报与小的知晓,也好回禀赵大人,妥善安排。” 陈行笑着摆手,“不用不用。”然后回头看向妇人诧异开口,“既如此,那怎么还需你家妯娌……” “大人……” 老妪醒悟过来,仓皇翻身跪下,双手高高举起银两,奉还陈行脚下,哀求道:“我这老不死的一家活到如今实在不容易,求您开恩,莫要再问了。” 身边两个儿媳亦是被吓得陪着跪下,缩着身子在老人身边,紧紧贴着瑟瑟发抖。 陈行脸上笑意瞬间消失不见,漠然看向那几个汉子,沙哑道:“我有点烦你们了,现在就滚。” “大人,我们非是来找事,小的名叫冯水,只求您报个身份,让我们好交差。” 为首的汉子愈发确定这就是哪个衙门派下来的官。 说不定就是赵大人嘴里那些个儒家一派弟子! 这人可不好糊弄。 正说着,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哄闹。 只见一个疤脸壮汉在街上慢悠悠走着,身后围着好几个喽啰。 这疤脸壮汉手中,竟然牵着一条绳索,绳索下拴着的不是猫狗,而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 这少年能看到的地方遍布青紫,眼神呆滞,流着口水,被身后疤脸壮汉牵着用双手双脚在地上爬行。 “好狗!叫一声爷听听!” “汪!” 少年乖巧开口。 “哈哈哈!” “再叫!” “汪!” “再叫!” “汪汪汪!” “哈哈哈哈……” 见到这般动静,名叫冯水的汉子脸色一变,眼神示意旁边人赶紧过去。 陈行漠然而起。 遥遥望着双方人接触,而后那疤脸汉子远远看了自己一眼,默默开始转身离开。 倏地,十几只细小的鸟类从天而降,狠狠啄向这群人。 蜂鸟! 人群一时间大乱起来,那拴着少年的疤脸汉子松开手,而后少年就被蜂鸟挥扇驱赶着往陈行这边爬来。 冯水双眼一眯,就要拦下。 却见又是十几只蜂鸟扑面而来,让他自顾不暇。 蜂鸟不曾用喙啄少年,只是振翅引导着。 很快,他就爬上台阶,来到陈行脚下。 陈行一把将其拉起来,然后就察觉出来,对方面容呆板,眼神空洞,似乎有些神志不清的模样,像是痴傻儿。 一边给他取下脖子上的绳索,陈行一边询问,“叫什么?” “汪!” 陈行点头,“是我说的不清楚,对你不住,我是问你的名字,你有名字吗?” “有!嘿,俺爹取的,说俺的名字是平安!俺叫平安。” 少年傻乎乎乐道。 “姓什么?” 这个问题问出来,对方一脸懵,显然不能理解。 陈行心中明了,询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欺负?谁欺负我了?” 少年茫然抬头,憨傻的脸上满是不解,皱着眉好一会思索才开口道:“哦对,俺爹还活着时说了,打我就是欺负我,让我被打要知道跑,他们打我,是欺负我……为什么欺负……对了,他想要俺爹留给俺的地! 对!地契不能给他们!俺爹说了让俺藏好,他死了没人会跟傻子较劲,嘿嘿,我藏得可好了…… 哎,俺爹是不是说俺是傻子? 俺不是傻子!” “嗯,不是。” 陈行知道自己怎么凝聚意志了。 他笑着拉起少年的手来到冤鼓面前,“知道这是什么吗?” 少年摇头。 “此乃冤鼓,民有冤,击鼓而使坐官闻之,则官吏必出,听是非,分黑白,评公理,以澄清明。” 少年再次摇头,“俺听不懂。” “把这玩意敲响,就有人出来帮你,不让你再受欺负。” “真的?” “真的。” 少年嘿嘿一笑。 蜂鸟直冲云霄。 乱糟糟的衙门前,所有人看过来,只见少年拿起旁边满是尘土的鼓槌奋力一挥,然后就是一声不甚清晰,但莫名让人心悸的沉闷声响。 “咚!” 第77章 你是好人 敲完后,少年扭着脖子四处张望,却没看到人。 “人呢?” 少年傻乎乎询问。 陈行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石阶上一手按刀而立,另一只手高举一份有方正礼亲笔签名的文书。 “我乃河中道巡检司巡检陈行,奉河中道节度使方正礼之命,巡查河中道! 纠不法,平动乱,以定人心! 闻有害民不法者,凡牵连之人,具有问案量刑之权!所到之处,河中道一应大小官员,务必通力配合!” “今闻青城百姓平安,击鼓鸣冤,本官当庭受理。” 话音刚落,四周屋檐之上,一道道佩刀人影嗖嗖落下。 正是陈行嫌弃人多不好办事,让他们各自隐藏起来的徐旺等辅刀郎。 一名名身穿巡检司武服的辅刀郎按刀而来,将这些汉子与四周看热闹的百姓立刻区分开。 徐旺眼神看向陈行,意思是要不要直接砍了。 毕竟前几天就是这么干的。 但陈行却是摇摇头。 他想明白了。 直接砍了,固然省事。 可这种以暴制暴的手段,如何让这些麻木的百姓凝聚意志? 古人诚不欺我,非大义之名,无以称王师,非堂皇之道,无以定人心。 很快,暂时署理青城的那位赵大人终于来了。 听闻是巡检司这群杀才,他想都没想就要跑。 傻子才去跟他们讲道理。 他要去找上官来处理。 可惜,徐旺亲自带人来找,根本由不得他。 干瘦的小老头儿哆哆嗦嗦,一见陈行就扑通一声跪下,“大人……” “赵大人这是何故?” 陈行一板一眼说着,“你也暂时算是此地父母官,本官巡查至此,闻民有冤,请你来一同审理而已。” “啊对对对……呃,不敢称大人一声大人,小老儿名叫赵隶,本是州府一书吏,大人直呼其名就好。” 赵隶这才起身,连连开口。 “赵书吏,此事你可晓得详情?” 陈行询问。 赵隶上前几步,低声道:“大人,此事牵扯不小,不若借一步说话?” 陈行咧嘴一笑,摩挲着刀柄扭过头,不让自己狞笑的表情被围观的百姓们看到: “老不死的,你以为老子摆这阵势是闲得蛋疼?还跟我来这一套?一切照实说,否则老子削平了你!” 说罢回头,一派正气凛然。 赵隶被他这两副面孔镇住,满头大汗着低头不敢言语。 陈行瞥了他一眼,冷哼道:“看来赵书吏不知道,那好,你讲!” 说着怒视那个疤脸汉子。 身后徐旺上去就是一脚,“跪下!” 疤脸汉子抖若筛糠,哪里还有刚刚街上牵人为犬的跋扈模样。 “是……是……” 他颤抖着看向赵书吏。 赵隶气急败坏,“你看我作甚!你自己做了什么从实招来就是,难道还想攀扯诬陷旁人吗?!你就不怕全家被牵连!” 听到这话,陈行眉眼一压,但是没吭声。 只见这疤脸汉子听完后,身体顿时瘫软在地上,喘了好一阵粗气,才伏身哭腔道:“是小的贪图陈家田地,想要借机用山上乱石野地去交换……小的被猪油蒙了心,求大人开恩啊……” “看来你是认罪了。” 陈行顿首,而是肃声道:“强取豪夺,是谓强盗!依大盛律,强盗者杖刑一百!伤人者,绞,杀人者,斩! 你当街伤人,乃本官亲眼所见,不容狡辩。 既然认罪,那便依律而行,来人啊,压下去! 三日后东门行绞刑,悬尸城门,以震不法!” “是!” 两名辅刀郎上前,拎着疤脸汉子就往破旧的县衙走。 没办法,实在没地方可去了。 鬼知道这地方的大牢在哪,还能不能用。 “赵书吏,本官如此断案,可否妥当?” 陈行笑眯眯看向赵隶。 赵隶缩了缩肩膀,强笑道:“大人明察秋毫,断案如神,小老儿佩服,佩服……” 人群逐渐散去。 陈行这才状似不经意的询问,“赵书吏刚刚想借一步,不知道是想说什么?” 赵隶犹豫着,拱手道:“并无别事,只是觉得此地简陋,想问问您是否换个地方审理,既然大人已然断案,那便无事了。” “哦?”陈行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 “小老儿告辞?” “不送。” 盯着他的背影,陈行招来一名辅刀郎,“去,盯着他,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是!” 有个辅刀郎想了想,上前迟疑道:“大人,这几日我等不论是见山匪恶霸,还是妖魔鬼怪,无非都是一刀了之。属下实在费解,如此审案断刑太过浪费时间,究竟是何故?” 陈行拍了拍他肩膀,“你就当我发癔症了吧。” 环视四周,还没散去的人群纷纷避开他的视线,零星有几个攥着拳头对视,似乎是想上前,可最终思量一番,还是没有举动。 陈行又等了一会,结果人群三三两两散去,也再没见一个人上前来敲这冤鼓。 这不怪他们。 事关一家老小的安稳,谨慎些都是应该的。 这般想着,他便来到那老妪面前,“本官在此,老人家若要击鼓鸣冤,本官可一并料理,若是所讲属实,必定还你家地契,朝廷所拨土地亦是不会缺少一分。” 老妪旁边的两个儿媳纷纷意动,就要上前。 结果却被她一把拦下。 只见她浑浊的眼珠子盯着地面,十分恭敬道:“多谢大人关怀,可否容我回去商议商议……” “娘……” 面容清秀的小娘子流下两行泪,万分不理解。 “回去再说。” 老妪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 这个苏小娘子这才咬着唇,默默低下头。 “那是自然,本官会在这待上几日,随时等候老人家。” 陈行也不勉强,含笑送别她们。 而后看到一旁傻乎乎的少年,顿时有些头疼的看向徐旺。 善解人意如徐旺当即苦笑道,“属下去想法子安置。” 堂堂巡检司辅刀郎,名头说出去能吓死一地的妖魔鬼怪。 可现在竟然要伺候一个傻子…… 这真是…… 徐旺也十分不理解陈行的举止。 权当是人家起了兴致,想要过一把青天大老爷的瘾。 傻乎乎的少年呆呆跟着徐旺就要走,下了石阶,倏地止住脚步,回头看着石阶上的陈行,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你……你是好人。” 第78章 牛财 月儿尖尖,勾起一幕暗夜。 徐旺站在满是灰尘的书案前,躬身道:“大人,按照您的吩咐,三个时辰没给水没给吃,也有人盯着没让他打盹。” 书案后,陈行点点头,“打听出来了?” “是。” “说说吧。” 徐旺弯身上前用匕首挑了挑油灯,轻声道:“他叫牛财,青城外的五里坡村人。原本是个老实的农家汉子,自从天魔教大乱之后,就死了爹娘叔伯,全家沾点亲的就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三岁大的闺女。 进了城后,开始性情大变,与人争凶斗狠,没多久就纠结起一帮青皮,为恶一方。家里还有三个女人,都是靠着恐吓等手段抢来的。” “他闺女叫什么?” 陈行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摇曳烛火照出的剩下半张脸,面无表情。 “这……” 徐旺一愣,后退一步拱手道:“属下失职。” “唉,不怪你,糙活干多了,突然让你干些精细的活难免有所遗漏。” 陈行摆摆手,身子前倾露出一张笑脸,“白日里本官断案,那姓赵的老不死恐吓他,用他一家来威胁。说明这个叫牛财的很吃这一套。 可他一家都死绝了,三个威逼而来的女人他会在乎吗? 他真正在乎的,就是这个闺女。 去吧……” “快些,我怕有人跟咱抢人。” “是!” 徐旺恍然,正准备离开。 忽然看见陈行猛然起身,一拍桌子。 “大……大人?” 徐旺愕然。 “你说这牛财女儿几岁?!” “三岁。” 徐旺连忙开口。 陈行双眼微眯,通过蜂鸟共享视野,能清晰看到一个蒙面大汉正夹着一个三岁大小的小女童,往城外狂奔。 “牛财的闺女……被人带走了。” 什么?! 徐旺有点不敢置信,“不会吧,属下刚从……” 陈行没再多说,径直飞身离去。 徐旺看着冲出衙门的陈行,脸上只觉得热热的。 …… 蜂鸟隐匿在夜空中,牢牢锁定那挟持牛财闺女的蒙面人。 从展现出来的速度来看,不曾入品。 他白天才开始审案抓人,牛财关起来还没有几个时辰,这就有人劫持牛财的闺女了? 看来这青城有点说法。 陈行想到这,上前抢人的心思消失,开始遥遥跟在这人身后。 不到一刻钟,夜空中的蜂鸟预警,他身后也有人! 陈行双眼一眯,脚下猛然一点,不再追击,横向离开。 通过蜂鸟的共享视野,他能清楚看到这一前一后两人很快接上头,而后才一起重新折返青城! “兜兜转转一大圈是何必呢!” 昏暗的房子里,蒙面大汉一把扯下脸上黑布,正是冯水。 旁边一人叹气道:“巡检司不比其他,都是个顶个的好手,那个带头的陈大人更是中三品的武者。还是防范一下比较好。” 他们旁边,正是睡得昏沉的小女童。 “有那一帮子杀才在,牛财是灭不了口了。不过还好,找个机会让他知道自己闺女在咱们手里,想他也不敢乱说!” “话说巡检司何时如此多事起来了!” “谁知道?前几日还到处剿匪,砍了不少人,现在又闹到咱这来……” 两人沉默片刻,冯水又开口说道:“其实牛财知道的也不多,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知道的是不多,但他知道赵书吏!一旦让他开口攀扯,赵书吏怎么办?” “走,你去给赵书吏回个话,事情办妥了,让他想法子给牛财递话!” “好。” 大汉迈步走出屋子,左右看了看,匆匆离去。 阴影中,陈行背靠墙头,缓缓扯出一抹微笑。 …… 月上中天,一阵阵风声吹打着只剩半面的窗户。 疤脸汉子牛财看着房中环臂抱刀而立的辅刀郎,心神俱疲的他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大……” “噤声!” 辅刀郎漠然训斥。 牛财缩了缩肩膀,呆呆蹲在墙角,双眼发呆。 倏地,门被一把推开。 徐旺几人率先进来,将屋子里塞满。 其中一个人更是将一把擦拭干净的椅子,放在屋子正中。 看着这一屋子的佩刀武服大人们,牛财只恨不得将自己缩进老鼠洞离去。 下一秒,陈行就迈步走进来。 径直坐在椅子上,身后辅刀郎各个冷眸凝视。 “牛财?” 沙哑的声音从椅子上的人影嘴里说出来。 牛财一个激灵,连忙翻身跪好,“大人饶……” “你闺女死了。” 陈行随手将一只带血的拨浪鼓扔到他脚下。 所有的恐惧与话语生生凝固在喉头。 牛财呆呆望着眼前沾血的拨浪鼓,伸出手指去触碰,却又在触碰到的一瞬间,迅速收回来。 猛然抬头看向陈行,不断颤抖的嘴唇的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就在刚刚,有人潜入县衙。” 陈行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道:“我还纳闷,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结果发现他是往你这来……” “在巡检司眼皮底子搞这一手,笑话!” 徐旺在旁冷哼开口。 牛财喉头像是被东西堵住,只是嗬嗬指着拨浪鼓,急的双眼通红。 “我觉得不对。派人去查了查,这才发现你家被人灭口了。” 陈行幽幽道:“三个女人,让人一刀一个,做饭的老婆子也被呛死在水缸,至于你闺女……” “怎……怎么了?” 牛财此时才终于说出口。 “本官不是说了嘛。” 陈行咧嘴,恶劣一笑,“死了啊。” “啊啊啊啊!” 牛财一下跳起来,嘶吼着冲向陈行。 旁边徐旺只是伸腿一蹬,他便重重撞向身后的墙壁。 房梁上的尘土都震得嗖嗖直落。 身后有机灵的辅刀郎迅速上前,涌动内力吹散将要落在陈行头上的灰尘。 徐旺面露尴尬。 劲使大了。 陈行没在意。 随意扬了扬下巴。 徐旺上前,将昏死过去的牛财拎过来,几个大穴刺激之下,很快就让他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看着面前的景象,牛财瞬间回过神,被徐旺制住依旧疯狂挣扎。 “环环她才三岁啊!” “她才三岁啊!!” “你们这群畜生……” “啪!” 徐旺一个耳光,阴骘道: “杀你闺女的可不是我家大人!” 第79章 青城赵书吏 “杀你闺女的可不是我家大人!” 牛财醒悟过来,无力跌坐在地上,没了先前拼死的气势,嘴里却依旧喃喃:“我爹让收税的打断腿,你不来,我媳妇让人糟蹋,你不来,我娘让尸鬼啃个干净,你也不来,现在我一家快死绝了,你来了?你说你要当好官? 呵呵…… 我造孽,我认。 可我闺女……” 看着喃喃自语的牛财,陈行微微摆手。 “爹……” 一声怯怯的喊声让牛财猛然抬头。 只见一名辅刀郎抱着一个小女孩,在陈行眼神示意下送到陈行手里。 “环环!!!” 牛彩狂喜,不顾几乎被徐旺按碎的肩头,疯狂往前扑。 陈行抱着浑身颤巍巍的小女孩,沙哑道:“我大概能猜出你的心思,一辈子老实巴交,一辈子受人欺负,结果得了这么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你不甘,你不服,你开始跟人斗狠,开始当你以前最痛恨的恶人。 可是牛财啊,在这个世界上不论是比狠还是比恶,你都排不上号。” 陈行把小女孩放在自己腿上,认认真真给她梳理着头发,“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还愿不愿意做回那个勤奋老实的农人?安安分分的养着闺女?守着自家那几亩田?” 牛财茫然不知所措,面前人说的话,他有点听不懂。 只见陈行笑了笑,起身来到他面前,将小女孩送进他怀里。 抱着自己闺女,牛财大起大落之下,竟是连哭一声的力气的都无了。 只是死死抱着自己闺女。 “我来得晚,不比一直不来要好?你没赶上,可你闺女不是赶上了吗?” 陈行蹲在他面前,笑呵呵道:“我查过,你没杀过人,罪不至死,欺负人嘛,这世道上,不欺负人,可不就要被人欺负。 我现在不就是在欺负你? 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你愿意以后老老实实,我让你活。” 牛财抱着闺女沉默片刻,沙哑道:“只怕大人肯让我活,有人……” “我是要做事的。” 陈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连你都护不住,更别提做事了。” 牛财眼中挣扎片刻,缓缓松开闺女,冲陈行沙哑道:“我、赵书吏包括州府的一些大人们,都只是跑腿的,至于给谁跑腿,我不知道,他们也不会让我知道,我知道的东西就只是……” “哦?” 陈行挑了挑眉毛,挥手让人送来吃食和水。 “不急,咱慢慢说……” …… 次日午时,当街上开始出现行人。 徐旺就带人风风火火来到赵隶的宅子处,将他‘请’到县衙。 一路上被两个辅刀郎看着,赵隶亲眼看到街上其他辅刀郎敲锣打鼓,召集百姓。 心里突突直跳。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等他到了县衙,只见陈行没在大堂里面,而是依旧是站在石阶上,旁边则站着戴枷的牛财。 牛财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让他瞳孔一缩。 这是……牛财的闺女? 心头顿时如同被浇上一缸冰水,如坠冰窟。 “大人……您这是……” 赵隶强笑着上前打招呼。 只见陈行理也没理他,环视四周百姓,肃声道:“昨夜本官审讯罪人牛财,方知这青城内,还有一大恶人!” 百姓们一声不吭,直勾勾看着他。 赵隶汗如雨下,从袖子里掏出手帕不断擦拭。 “此人强取豪夺之田亩,更甚牛财百倍。” 陈行看向赵隶,眯眼道:“赵书吏可知是谁?” 赵隶强笑上前,“大人,州府那边传讯,知晓这青城有恶人当道,已经派人来为百姓主持公道。 不若您稍稍歇息片刻,将这些俗务交于州府料理?” 陈行摇头叹气,“本官只怕来的是你赵书吏的同伙啊。”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赵隶努力挺直身子,“难道是怀疑我也参与了吗?大人需知,我可是州府派来的,我代表的便是朝廷颜面,便是……” 陈行摆手,懒得与他再废话。 两名辅刀郎当即将他拿下。 徐旺则拿出昨夜牛财签字画押的口供,一字一句讲牛财所讲给念了出来。 说的正是赵隶一人的所作所为。 说完后,周围百姓没有群情激愤,竟然大部分都是在默默流泪。 更有甚至看着那赵隶,眼中恨意满满。 “这只是牛财一面之词,不能偏信!” 赵隶挣扎怒吼,“物证人证都无,大人岂可听信一地痞之言而害我!” “报!” 一名辅刀郎快步而来,捧着几卷账册。 去请赵隶的辅刀郎不只是徐旺他们,还有一人在他们走后就开始查找证据。 果然找到了牛财口中所讲的田亩交易账本。 陈行翻看一看,取了谁家的田,一切都清清楚楚。 见此,赵隶面若死灰,颤抖着嘴硬,“假的!这本田亩交易账册是伪造的!” “我何时说过这是田亩交易账册这几个字?” 陈行冷笑,“你一看到这几本账册就如此说,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 赵隶胡须一抖,“我是猜的,这几本账册谁都可以作伪,牛财一人之言更是不能轻信!” “我有点搞不懂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陈行眯眼道:“这账册是真是假,只需一条条查过去,不就清楚了吗?” 说着就随意指着其中一条,环视四周喝道:“原大桑村方家换地十三亩,方家人何在?” 不少百姓齐齐看向人群中一瘦弱男人。 “莫怕,上前来,本官为你主持公道,换回你田地,朝廷原本要给的,也不会少你!” 那瘦弱的男人犹豫着刚想迈步。 只听赵隶咆哮道:“巡检司不能常驻!你这般插手我地方政务,置我州府上下数百官吏于何地!” 这话明看着是破釜沉舟撕破脸,冲陈行,冲巡检司说的。 但潜台词无一不是在威胁。 果不其然,只见那男子生生止住自己脚步,默默缩在人群中不言不语。 其他人也是纷纷低下头颅。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 “俺来!” 蹦蹦跳跳的傻子陈平安冲上来。 赵隶脸上尽是讥讽。 一个傻子的话,谁能信? 第80章 荒谬,但是符合我大盛国情 赵隶亲眼看到四周百姓被吓住,没有一人敢上前证明那账本的真实。 心中大定之下,迅速就知道了自己目前唯一的活路所在。 首先,眼前这个巡检司的总检是铁了心的要弄死自己。 所以自己自然不用再怕什么总检武者之类的威名。 本来,他若是一刀砍了自己,想必也没人会为了他一个州府书吏去与巡检司总检作对,但这向来以杀才著称的巡检司武夫们今日竟然玩起了官场上的道道。 这就是他唯一的活路! 咬死账本是假的,熬到州府来人! 昨夜他已经传讯,按理来说此刻州府应该已经来人才对…… 估计快了……快了…… “大人堂堂中三品武者,杀我一小小书吏如宰鸡使牛刀。” 赵隶避开陈行给他挖的坑,冷笑道:“何须伪造这等账本?” 徐旺勃然大怒,“混账!这些都是从你住处搜来的,笔迹对照一番自然分明!启容你颠倒黑白?” “巡检司能人何其之多,区区仿造笔迹何足挂齿?” 赵隶也是豁出去了不要脸,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就咬死了不认账本。 “呵呵……” 陈行笑着摆摆手,视线再次落到百姓人群之中。 原本县衙看门的老妪、苏小娘、痴儿陈平安等等…… 有的目光躲闪不敢跟他对视,有的似在深思静默不语。 他们不傻,知道陈行是在为他们好。 此时站出来,肯定能拿回自家的田地,得到朝廷先前承诺的赐田。 说不定还能见到赵隶这狗东西被杀的场面。 但问题是,然后呢? 你陈行能在这待一辈子吗? 你不能! 可这青城上面的杜州官吏们能! 今日拿回田地,焉知明日不会被再次拿走? 到时候你陈行不在,他们这些站出来作证的人,岂不是要被狠狠报复? 这种心思,人之常情。 也正是因为人之常情,这才只有一傻子敢站出来而已。 一时间,众人拥挤,静默无声。 足足过了一刻钟,石阶前,除了一个痴傻的陈平安,再无第二个人站出来。 赵隶眼中浮现狂喜。 陈行见此,径直来到赵隶身边,平静道:“州府来了一位胡大人,是杜州别驾,此时一应随行人员,就在县衙里。 他们早在清晨时分就进了青城,本想去找你,只是被我让人直接带到这了。 牛财招的口供不是刚刚念的那一份,他还交代了一些关于州府的事。虽然含糊不清,但的的确确牵连的有些大,我不想麻烦,于是跟胡大人做了商量。 此事到你为止,你死,青城事了。” 赵隶脸上喜色僵住,惊疑不定的瞥向县衙,只见隐隐可见的大堂里,人影攒动。 “不……不可能……” 赵隶咬牙切齿,“我知道那么多事,他们难道就不怕我……” “你真把我当青天大老爷了?” 陈行咧嘴一笑,讽刺道:“我溜达到这就是图一乐,结果没想到玩得有点大。 死你一个无足轻重的书吏,我拍拍屁股走人,那位胡大人很愿意卖我这个面子。” 赵隶眼珠子一下僵直起来。 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还真就是十死无生了。 听上去虽然荒谬,但是…… 这才对味。 这才像是高高在上的武者们大人们的行事作风。 自己的命,自己做的事,自己的价值,在他们看来,无足轻重。 至多也就是彼此互换条件的一个价码而已。 都说他们视百姓如草芥,如玩乐的工具,可视自己这些人,又能有多少不同? “我本来答应了,但现在突然有点不爽。” 陈行背对百姓,面对赵隶流露出恶狠狠的表情,“一个别驾什么东西?也配拿什么朝廷制度颜面来压我?就是杜州刺史当面,搭不搭理也得看老子心情。 就这样让对付走,我丢不起这人。 既然玩,老子就玩个大的,你想不想活? 我巡检司愿意保你。” 赵隶眼珠子疯狂转动,良久才咬牙道:“事情闹到这一步,大人如何保我?” “你先认罪,然后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我在杜州好好玩一玩,闹个痛快。事成之后,我调你进巡检司当书吏,如何?” 陈行双手环臂,冷笑道:“我要让河中道的人都晓得一件事,巡检司不是好惹的!” 后来一句,让赵隶稍稍相信了几分。 常年以来的固有印象告诉他,要杀自己对这位来说真就是一刀的事。 这样找罪证已然是大费周折,再开口哄骗自己,有必要? 他何德何能啊,能让这些眼高于顶的武者大人们算计哄骗自己? “小老儿……认罪!” 赵隶双腿瘫在地上,咬牙道:“大人!此事的确属实,账本所记桩桩件件皆为实情!但所得田亩数量之巨,岂是小老儿一介书吏能够吞下的?这其中……” “不急。” 陈行呵呵一笑,环视四周百姓。 只见他们纷纷被这突然转变的事态惊住。 这怎么三言两语,就认了? 刚刚不还是咬死不认吗? 陈行眯眼道:“看来此事还有隐情!也罢,此人本官带回去详细审问,徐旺,你立刻带人按照账本,一一分发田地。” “是!” 徐旺拱手,而后捧着账本沉声开口,“罪人已然伏法,尔等还担忧什么?跟我来!” 人群骚动起来。 让他们出头作证,他们不肯。 可现在人家自己认罪,现在是官府要给自己发…… 这…… 很快,第一个人跟着徐旺离开。 接下来乌泱泱的百姓纷纷跟上。 “绕到后堂,别让胡大人看见。现在时间紧,一会你速速把知道的讲出来,签字画押后,我直接派人带你去庆宁!” 陈行低语一声。 赵隶暗暗点头,“大人安排的周到!” 与此同时,州府的胡大人带着人,还在青城外三里处,绕着一个小土丘转圈圈。 “快!一定要快!” “巡检司是抽得哪门子疯!” “该死的!怎么还没到啊!” “青城怎么这么远?!” 紫烟躺在旁边一棵大树上,百无聊赖的翘着两腿,指尖一只散发着淡淡红烟的蜘蛛,静静趴在手心。 第81章 魏武之后 县衙后院,一处满是尘土的屋子。 陈行与赵隶相对而立。 一名辅刀郎在旁边执笔以待。 “大人,胡大人见外边动静不对,吵着要见你。” 又是一名辅刀郎,焦急走来。 陈行十分认可对方的演技,点点头肃穆道:“快去想法子拦下,这边马上就完。” 说着迅速转头,“时间不多,你快快讲完,我好立刻安排人送你去庆宁。” “是是是……” 赵隶被这一通整的晕头转向,此刻哪里还能沉下心思索,开口说道:“这种事,不止发生在青城,而是整个杜州! 青州这几千亩好田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银禾县那里土地肥沃,那里才是大头! 但涉事的官吏上至刺史,下至小老儿这般书吏,都只是在做事。 真正获利的人是……曹家!” 咔嚓。 陈行漠然看去,负责记录的辅刀郎一时心神失守,竟然将笔杆折断。 “属下……” “速取纸笔!” 陈行皱眉,回头看向赵隶,沙哑道:“中原曹家?汉末三国的魏国皇族,曹家?” “是。” 赵隶苦笑道:“这曹家自从汉末曹操起,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大族,后来天地灵气复苏,魏高贵乡公曹髦更是创出武者入品功法,在诛杀司马一门后,就带着曹氏开始征战天下。 在石鸡山,曹髦被我大盛太祖击败,其族人纷纷投降我太祖。 时至今日,河中曹氏不管是在朝野还是江湖,皆有莫大声望地位。 天魔教大乱,曹氏一人未伤,大乱之后更是借着朝廷安民之令,开始大肆收刮上好田亩。 天下沃土出河中,河中良粟在银禾! 银禾县,不,现在应该叫银禾府,其境内十万亩良田,皆为……” “胡说。” 陈行双眼一眯,冷冷道:“本官随行节度使大人时,也曾看过河中布置。银禾大县,乃是河中为数不多,与庆宁一般没有受天魔教灭城的城郭。 借此地利,节度使大人更是调拨足足五万百姓迁徙过去,将其同庆宁一般升为本州之府。 春耕时的各地奏报,我也曾看过,种种数据难道是假的吗?” 赵隶惨然一笑,“一纸一笔,还不是人写的?如何不能作假?更何况,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朝廷拿够税收,官吏拿够好处,谁在乎?” 说着,这老头儿目光盯着他,幽幽道:“这便是事实,大人还想玩青天把戏,还想闹一闹这杜州吗?” 陈行咧嘴一笑,“那节度使大人迁徙过去的五万百姓……” “若非是这五万百姓迁过去,他们未必有如此大的胃口。否则难道让曹家那些高门贵种去耕田吗?” 赵隶呵呵一笑,“无佃户之名,却已有佃户之实了。不……” 话已经说开,这老头儿也不再顾忌,咬牙继续道:“还有一些小道消息,在下不知真伪……这些百姓只怕是佃户都不如了……” “朝廷政令他们不怕,那节度使的安排,他们也敢造次?” 陈行双手环臂,“需知节度使大人,可已经是儒圣了。” “大人真不知?” 赵隶愕然,迟疑道:“大人难道不晓得,节度使大人发妻,乃是曹氏之女?” 闻听此言,陈行先是一愣。 旋即哈哈大笑仰面离开。 “哈哈哈哈哈……” “真好玩啊!” …… “唏律律~~” “别驾大人,马累死了……” 青城外的小丘边,从杜州银禾府赶来的一众官吏瘫软在地上,气喘吁吁。 那名叫胡岩的别驾怔怔看着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马尸,眼神逐渐清明。 “不好!” 不远处紫烟银牙暗咬,就要挤出血来喂养手心冒着丝丝缕缕红烟的蜘蛛。 “辛苦了。” 旁边陈行身影倏地出现,紫烟愣了一下,一脸心疼的收起有些萎靡的蜘蛛。 蛊虫不再影响他们,这些官吏随从纷纷醒神。 当看到小丘上站着的人影后,胡岩顿时明白过来。 “该死!何方妖人,胆敢作乱!不知我河中道乃圣人治下吗!?” 同时心中颇为懊恼,早知如此,就不那么急着贪功劳,等一等府里的武者高手了,再不济,请曹氏派两个人也行啊…… 要不然,怎么会让人这般戏耍。 “胡大人莫要急,本官乃是巡检司巡检陈行。” 陈行笑道:“正是察觉此地有异动,这才来查看,那妖人行踪不定,我已派人去追了。” 远处,树荫阴影里的紫烟听到自己是妖人,小嘴一嘟。 陈行?! 这就是陈行?! 胡岩双瞳一缩,在旁人搀扶下起身,拍了拍衣袍拱手笑道:“原来是陈大人当面,当真是失礼了。在下听闻青城有些不靖,还是陈大人过路时出手才安抚。 在下代刺史大人,谢过陈大人出手相助。 毕竟巡检司事务繁忙,这接下来,就不敢再劳烦陈大人了……” 陈行一步步走过去,笑道:“无碍,些许小事,已经处理了。” 已经处理? 胡岩心头一跳,“不知大人如何处理的?” “牛财为证,赵隶当场认罪,已然伏法。本官让人去依照账册奉还百姓田亩了。” 陈行说的十分随意,仿佛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一样。 胡岩面皮微微有些抽搐。 心中更是开始思量起来:这个姓陈的如此姿态,看来那赵隶没乱说话。 稍稍安心,于是当即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以前只知道巡检司捉妖镇魔乃是好手,今日方知处理起这凡俗之事,也是雷厉风行! 好!大人果真不愧是薛圣弟子。 既如此,若是大人不急,在下也好代刺史大人谢一谢陈大人才好。” “嗐,些许小事,哪里值得谢来谢去。” 陈行大喇喇摆手,十足的武者粗犷姿态。 这下胡岩心中确认,这人路过青城,只是兴起而为。并非是专门冲着谁来的。 可是他不知道,前半句算他猜对,陈行真就是路过,兴起。 但现在他心里有没有琢磨着对付谁,那可就不好说了。 两人手牵着手,一副多年好友的模样走入青城。 路上,陈行看着稍远处分田的百姓,笑不达眼底。 【当前意志数:18。】 第82章 大家都是演技派 一连三天,陈行与胡岩在青城喝了个痛快。 哥俩好的就差滚一个被窝了。 “呜呜……可恨我毫无天赋,不能向陈贤弟一般斩妖除魔,扬名立万啊……碌碌无为几十载,依旧是这肉体凡胎……” 胡岩趴在桌子上,耍起酒疯。 陈行在旁边亦是身形摇晃,打个酒嗝哈哈大笑道:“胡兄切勿妄自菲薄! 大丈夫之志,应如长阴东奔大海!何苦哭哭啼啼做这女儿姿态? 我乃武者,提刀斩妖是为国为民,兄为一州别驾,位高权重仅在刺史之下,尽心与政,保国安民,如何能算碌碌无为?” 胡岩一怔,片刻后迅速回过神,高高举杯,“贤弟此话,当浮一大白!” “哈哈,胡兄共饮。” 片刻后,俩人又搂在一起,哭哭笑笑。 胡岩说官场难行,不如武道恣意。 陈行说生死险境,不如坐堂安稳。 胡岩说各方打磨,能教尖刀圆润。 陈行说隔境隔山,能使傲骨尽折。 胡岩仰天长叹,说他一生如此,如今只求安稳,不再奢求妄进。 陈行拉手安慰,说周姜公八十,仍能定国安邦,理顺天下山河。 胡岩掩面哭泣,说他为官几十年,处处掣肘,不复少年意气。 陈行一个耳光抽过去…… “啊?” 胡岩愕然,捂着红肿的脸颊呆愣在原地。 陈行而后迅速拉起他的手,脖上青筋暴起,眼眶含泪道:“弟,实不忍见兄如此低沉,见兄意气尽,贱妾……啊呸,见兄意气尽,兄弟心头悲啊!” “陈贤弟!” “胡兄长!” 俩人抱头痛哭。 徐旺猛然走进来,面不改色的冲陈行拱手,“大人!在下正在带人分发田地,本该今日就能了结,可突然来了一群官差,还有一个自称曹氏管家的人出来阻止……” 刷刷! 原本还抱一起的俩人迅速分开,各自整理好衣衫,脸上哪里还有醉意。 “贤弟啊。” 胡岩摇头喟叹,“正如为兄刚刚所讲,那赵隶为了谄媚曹氏,这才狗胆包天,换地以讨好。眼下百姓是没事了,曹氏又该如何呢? 人家什么也没干,便平白折损整整一个春季,几千亩地的人力物力。如今春耕都完毕了,你说还地,人家这些损失……” 陈行挑眉,“胡大人,公事无私情,请称职务。” 胡岩摸了摸被抽个嘴巴子的脸,心里骂了一句喜怒无常,笑道:“是陈大人,陈大人觉得,这该如何是好?” “胡大人以为呢?” 陈行笑着开口。 胡岩沉吟片刻,试探道:“地既然已经分了,再收回来便是打陈大人的脸,那就让他们种,但是曹氏的损失,不如让这些得地的百姓每年还一些,直到把曹氏这次春耕的损失补足,如何?” “是个好法子。” 见他点头,胡岩心中狂喜。 然后就又看到这位巡检皮笑肉不笑道:“可就怕本官走后,这债一年又一年,一辈又一辈,这群百姓世世代代也还不清啊……” 胡岩心头一跳,讪笑道:“陈大人玩笑了,只是曹氏春耕损失还完即可。” “报!!!” 又是一辅刀郎快步而来。 “大人!妖物动乱!!急袭青城而来!” “竟有此事?胡大人,先不聊了,我去看看。” 陈行快步离去。 胡岩一身酒气,拧眉思索。 不对啊,杜州一向太平,哪里来的妖物? 思索着,也不顾换去衣衫,匆匆跟上。 骑在马上,陈行耳边落下一只米粒大小的金色甲虫。 旋即就是紫烟的声音传来。 “陈行,你不能把我当牛马使啊……这三天我脚都快磨破了才找到这些小妖,五百年道行的我翻山越岭也只找到一只……” “我与薛圣刀意相通,以后有空我试试替你跟你家大长老拔除那刀意。” “真的?” “我陈行从来不骗女人。” “可咱俩刚见面时你就……” “别闹了!办事呢,赶紧把声势闹的再大些!” “哦……” …… 当陈行跃马出城,迎面而来便是乌泱泱拥挤的百姓。 “快跑啊!” “妖怪!” “是妖怪!!” “爹爹……” “娘!” “……” 陈行抬手,徐旺催马而来。 “让弟兄们看好,别有死伤。” “大人放心!” 徐旺拱手一应,带领其他辅刀郎弃马下地,脚下轻轻一点,便在人群中捞出一名女童,身形一晃,就来到空地。 十几人如此往复,果真让青城门前,乱而不伤。 果然,辅刀郎嘛…… 打杂真是一把好手。 陈行回头,遥遥看向城墙。 胡岩身侧,一名须发皆白,身体雄壮的老头,眼神阴冷。 “胡大人,我家主人说了,曹氏可以卖这位武圣弟子一个面子,但他走后,曹家的损失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语气随意,就好像在指挥手下奴仆一般。 胡岩心头一怒,然后…… 撇撇嘴笑道:“那是自然。” “这几日接触,此人如何?” “这……” 胡岩回想这几日,皱眉道:“像是随性而为,又似乎颇为上心。” 曹氏管家不耐烦的看他一眼。 胡岩讪讪道:“应当无碍,应当无碍。” 说着看见远处奔来的群妖,望着那些狰狞可怖的巨大身体,手脚不免一凉。 只见烟尘最前处,领着猩红眸子群妖的妖物,竟然是一条足有十余丈长,九尺宽的黑鳞巨蛇! 两根长剑一般的毒牙翻开,恶臭口涎滴落,沾染上的土地纷纷黑了一片。 蛇头两侧,两个斗大的鼓包怪异非常。 “咦!” 曹氏管家惊呼一声,“为首的蛇妖顶生鼓包,怕是离化蛟不远,至少有五百年道行!” 胡岩对这方面见识不多,连忙焦急询问,“那陈大人能挡住吗?” “五百年道行,即将化蛟的蛇妖,几同与六品辟海境武者。” 曹氏管家在心中回想着陈行资料,缓缓松了一口气,“这位武圣弟子,应当拦下不难。” “可这不止是蛇妖,它身后还有……” 听到这话,管家淡淡一笑,“等这位武圣弟子吃些苦头,老夫再去助阵。如此田亩之事,也好……” 话说一半,便见匹练横空,几乎能刺痛人眼的白芒圆斩而发。 此方天地之间,清明真气鼓荡横扫,肃杀之气令周遭草木摇摆,恍若皆惧! 管家身体僵硬,下意识瞥了眼自己腰间尚在刀鞘里的长刀。 嗡嗡悲鸣,如臣见王! 第83章 拿回属于你们自己的土地! 妖物声声嘶吼不见,阵阵烟尘不起。 白昼似乎也随着刀芒的消散,变得暗淡了一些。 刀光之后,只见这群妖物。 蛇头飞腾于三丈之外,两根毒牙深深插入土中,遍地腥血恶臭,硕大身躯没有透露依旧在疯狂扭动纠缠,但终究难挡死期。 猛虎者,断足却身体前扑,虎首茫然一刹,妖魂随即湮灭。 狂猿者,腰斩而分,拳捶大地,死不瞑目。 身后小城,一时间万籁俱寂。 所有爬上城墙,以及没来得及入城的人们,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 只看到那道骑马的身影,缓缓牵动缰绳,调转马头。 一城一人遥遥相望。 陈行长刀扛肩,微微侧头,身后是硕大妖尸,黏连一片! 倏地,他露出森森白齿,笑得肆意。 徐旺站在城墙之上,怀中还抱着一个女童。 静默片刻后,一手揽着女童,一手攥拳高高扬起。 “大人威武!” 一众辅刀郎旋即应和,纷纷振臂长啸,怒吼出声。 “大人威武!!” 而徐旺怀里的女童竟也有样学样,捏着自己的小小拳头,学着徐旺的样子高高举起。 城头上,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大人武武……” “大人威武!!” “大人威武!!” “……” 青城内外,沸反盈天! 无数百姓拥挤一处,举着拳头怒吼,发泄着心中尚未消散的恐惧,庆贺着自己不曾被妖怪吃掉。 面对满城欢呼,陈行只是扬起长刀挥了挥,而后收刀还鞘。 复归清净。 陈行端坐马上,平静开口,声音却如雷霆炸响城郭之上。 五品养宫,神魂日益强大,这声震于野的手段,不过是小道罢了。 满城人只听得一句。 “曹氏之人何在?” 胡岩回过神,没有去看旁边的曹氏管家,不动声色的把脚步往偏偏移了移,默不作声。 这体形壮硕的管家死死攥着腰间刀鞘,浑身真气鼓荡,咬紧牙许久,才将佩刀异动镇压下去。 原本的小算计,随着这一刀之威彻底消散。 从城上一跃而下,缓缓行至陈行面前。 管家抬头,陈行高高坐在马上,逆着阳光看不清表情,而他身后不远,便是那死不瞑目的硕大蛇头! “你就是……” 陈行微微俯身,倏地察觉到什么,轻轻嗅了嗅鼻子,原本毫无波澜的丹田真气汪洋,开始泛起涟漪。 “武者?” “是。” “几品?” “七品凝罡。” 听见这话,陈行哂笑道:“这么大的年纪才六品,老曹家怎么这么拉了?” 这管家虽然听不懂什么叫拉,但轻蔑的语气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咬牙拱手,“请大人放尊重些!曹氏不可辱!在下只是曹氏之中,二房管家!于泽龙。” 面对胡岩这个对他恭恭敬敬的别驾,他高傲的不放在眼里。 可面对陈行这个对他十分不客气的巡检,他却是连反驳都显得十分礼貌。 欺软怕硬嘛。 “二房?还管家?” 陈行斜了他一眼,“能做得了这青城之事的主?要是还得禀报什么的,就赶紧回去,别浪费我时间。” 不屑的意思压根没有丝毫隐藏。 于泽龙心一横,咬牙道:“主人事务繁忙,临行前嘱托我处理此事,我自然可以做主。这些田亩乃是……” “能做主就好。” 陈行摆摆手,指着身后妖尸道:“妖物尸体也挺值钱,既然这事是我挑起来的,那本官好人做到底,干脆就用这些妖物替那些百姓还债。 从此以后这些田亩与你曹氏再无瓜葛。” 妖尸?还债? 于泽龙愣住。 虽然妖物尸体的确颇有价值,可跟曹家这次春耕的付出来说…… 等等,这也压根不是春耕付出的事。 他们是要这几千亩田啊! “实在谈不妥,就别谈,让他跟那个叫胡岩的扯皮就是。等他走后你再出面,以春耕的理由,收田收债都行。” 想起临行前主人的话,于泽龙当即摇头,“大人这不是欺负人吗!” “对啊。” 陈行点点头,一脸真诚道:“你才看出来?要不要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增加一点仪式感?你看我用这个表情怎么样?” 说罢脸色陡然一变,微微眯起的双眼,杀意盎然。 被一股森寒的气机牢牢锁定,于泽龙下意识把手按在刀柄之上。 武者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没有开玩笑,是真的想宰了他! “我乃曹氏之人!大人切莫自误!” 于泽龙额头冷汗森森。 见他按刀,陈行咧嘴一笑,不轻不重的将手搭在霜刀刀柄上,就是这么一个看似轻飘飘的动作,放在于泽龙眼里,却是刹那间,天地倒悬。 再也不见妖尸,再也不闻血腥。 身后的青城越来越远,原本的人声嘈杂如梦似幻。 陈行跟他的位置一上一下,两者间的距离空间似乎扭曲般不断延伸拉长。 恍惚间,他面前仿佛出现了一座玄色高山,一座由无数残刀堆砌而成的刀山! 缓缓抬头,刀山之上,陈行拎刀俯视。 “拔刀!” 雷鸣声震,乍现耳畔。 于泽龙哇一声吐出血来,随着这口血吐出,四周扭曲迷幻的场景这才复归现实。 他趴在地上,双臂死死撑着黄土大地,没等他从耳晕目眩中回过神,腰间长刀已然跌落在地。 下意识想去捡,手伸在半空中却又止住。 他在害怕…… 他这辈子拔不出任何一柄刀了…… 【神通:刀主!】 【狭路相逢勇者胜,你面前的刀客将被你刀法感悟熔炼所成的意境所震慑。 双方进行刀意比拼。 胜则刀意精进,勇往直前。 败则心魔横生,触刀即颤。】 陈行估摸着,就是薛圣在世,也不见得能跟自己比拼刀意吧。 瞥了眼地上茫然无措的于泽龙,陈行催马来到青城前。 看着许许多多的百姓笑道:“本官用那些妖尸抵了曹家春耕的债,曹家答应了。 也就是说,这些日子发给你们的土地,将彻底属于你们。 记住我的名字,本官陈行,不管谁来问都可以跟他说,这土地是我分的!” 人群开始颤抖。 陈行催马让开道路。 “去吧,去拿回本就属于你们自己的土地!” 第84章 辅刀郎们三两事 回到青城县衙,被收拾干净的大堂里,窗明几净。 陈行懒洋洋坐在一旁,姿势很是随意,而他对面则坐着胡岩与于泽龙。 一个抓耳挠腮,左看看,右看看。 一个神情落寞,低着头,在发呆。 足足过了好一会,曹家派来的这位管家才回过神。 “大人未免过于盛气凌人了。” 于泽龙盯着地砖,刀意比拼的后遗症还在,他连看对方一眼都不敢,生怕又陷入那让人惶恐的幻境之中,此时虽然是在冲陈行说话,但声音低微,竟像是个幽怨的小娘子,丝毫没有这一言一句该有的质问意思。 “我……我明明没有答应你。” “嗐。” 陈行似笑非笑看着他,摊摊手无奈道:“当时正谈着,你突然跟个木头似得不吭声,连着问了你好几遍,本官还以为你默认了。 你不是说你能做主吗? 你瞧着这事弄的,现在我话都说出去了,这咋办?” “大人该去跟那些百姓澄清……” 于泽龙喉头干涩,明知这话压根不可能,可有身后曹家主人的压力在,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出来。 果然,他话没说完,就听见陈行不咸不淡的询问,“你刀呢?” 于泽龙原本就微弱的声音,彻底消失。 到时旁边胡岩看见不可一世的曹家管家被如此轻易压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沉默片刻后,于泽龙终于明白过来一件事,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不论是武道境界,还是看谁不要脸,他都远远不如。 没话好讲。 于泽龙起身拱手,大步离开。 见此,陈行咧嘴微微一笑,拉着胡岩准备继续喝酒。 而对方怎肯答应。 他跟后来的于泽龙都是为了这青城几千亩田来的,现在眼看谁都应付不了,再待下去自然也就没了意思。 于是也带人告辞离开。 【当前意志数:577。】 是夜,县衙大堂。 陈行伸个懒腰准备去睡觉。 结果刚进给自己准备的院子,就看到徐旺默默站在屋门外的廊下。 “大人。” 徐旺上前几步,弯身拱手。 陈行笑了笑,“有事?” 月光下,只见徐旺挠了挠头,不大好意思道:“本来我等辅刀郎听命就是,不该多问。只是……” 说着,他再次微微上前一步,轻声道:“大人是想对付曹家?” “胡说什么呢。” 陈行一脸夸张的表情,甚至还做作的左右看了看,扮成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窃窃私语道。 “人家是谁?国朝四大家之一,以前可是皇族,当过皇帝的! 就说现在,家里光是侯爷就有两位,一个在朝任户部侍郎,一个在军任讨逆中郎将,那可是几百年前就开始显赫天下的望族高门。 手握天下仅有的三十本入品功法之一,光是想想江湖上多少武者跟他们有牵扯就让人胆战心惊。 对付人家?怕是人家随便打个招呼,就有不计其数的武者来取你头颅。” 说着还拍了拍胸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你乱说话不要紧,连累了本官可如何是好?” 徐旺看着他表演,忍了忍,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个屁!” 陈行收敛表情,没好气的翻个白眼,“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吧?没事,本官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向来都是以计谋取胜,最厌恶那些动刀动枪的武夫。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当然,如果还是害怕,我让你们回庆宁。” 计谋? 您知道这俩字咋写吗? 徐旺腹诽一句。 “不是害怕。” 徐旺向前几步,行至院中。 院外辅刀郎纷纷涌进来。 十几人两列而立,望着廊下的陈行。 “属下刚刚之所以开口询问,只是想知道大人心中所想,接下来办差也好心中明白,不至于理解错误,办岔差事而已。” 徐旺站在最前,拱手道:“大人刚刚提到,天下间,能教我等入品的功法仅有三十本。 那属下斗胆问一声大人,可知江湖上有一种关于我等这些一流武者的说法?” 陈行双手环臂,靠在廊柱下望着他们笑吟吟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投江湖门派者,顺心。” “入王公贵宅者,富贵。” “进四姓之家者,安稳。” 徐旺说到这,环视四周弟兄,彼此哈哈大笑一阵后,一个脸嫩的辅刀郎接过话。 “而就职于巡检司者,早亡!” 徐旺哈哈大笑,搂着左右的弟兄,冲陈行开口道:“大人可知,为何有这种说法?” 陈行思索片刻,猜测道:“去江湖门派里求功法,依旧身在江湖,自然顺心。拜入王公贵族门下,也自然富贵。而四姓之家声名远扬,在当地势力甚强,入之可得安稳…… 而唯有巡检司,差事繁重,常常于邪魔妖怪打交道,自然早亡。” “哈哈哈,正是如此!” 徐旺盎然挺胸,再问,“再问大人,那为何我等还要入这巡检司?” 陈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坛坛酒水扔过去。 “我猜你接下来的话,很下酒。” 徐旺一拍泥封,举起酒坛猛灌一口,而后沉声道: “顺心者甘为牛马,富贵者不过鹰犬,安稳者舔人沟腚……唯有巡检司,一刀一枪,功勋讲话! 我等入巡检司,要的便是拿命换功勋,用血换功法。 大人,我等不惧,但这次毕竟不比寻常猎妖诛魔,早有统计功勋手段。这次差事,我等的功劳该如何算?” 正准备饮酒的陈行默默点头,把手里的酒收起来,然后走到他们面前,一个一个从其手里将酒水夺回来。 然后骂骂咧咧的往屋子里走。 “浪费表情,真是一帮子混球,还以为能说点什么豪言壮语,原来是要功劳的。” 进到屋子里,啪一声关上门。 外头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就听到一声,“此间事了,我做主,人人赐下入品功法。” 反正河中道没有总检,死了一个周巡检后,再除去一个常年在外的王巡检,他这个陈巡检可不就独占庆宁巡检司了。 “谢,大人!” 外头轰然一应。 听着外头美滋滋的交谈声,陈行摇摇头。 “这群傻孩子,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把自己气死。” 第85章 正在守活寡暂时没有红杏出墙的小娇妻 接下来又是一连三天,陈行就带着一群辅刀郎在青城待着。 而这三天,意志数也在缓缓攀升。 很多事情,其实是有滞后性的。 比如一个男人家里母亲去世,办出院,找殡仪馆,联系亲戚,筹备丧事…… 一样样繁杂的事情忙得他天旋地转。 悲伤的情绪并不是不存在,只是被暂时掩在心底。 或许他当时不会哭,只会茫然,只会忙碌。 可等到事情忙碌完毕,回到家,下意识喊了一声妈,亦或者看到母亲生前亲手做的辣椒酱…… 这时候,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下来,只需要这么一个契机,也就该后知后觉了。 日头高悬,看县衙的老妪蹲在田头。 这么多天过去,她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望着田野里绿油油的禾苗,心中缓缓趋于安定。 “娘,我找人描了字,给大人做了长生牌位,你看行吗?” 苏小娘捧着一方木牌走过来。 老妪接过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上面陈行的字样。 倏地,旁边传来一个男人的猥琐声音。 “苏小娘,家里是有田了,可这不还没长出来粮食?” 那日纠缠的男人凑过来,眼神直勾勾盯着苏小娘,“你这几日不去暗街,我可快想死你了……看,饼子我都带着呢。” 旁边她的妯娌嘀咕道:“反正都已经那啥了,换点粮食也能少卖点田……” 苏小娘听到这话,泪流满面。 家里田够多,老妪昨晚就下定决心,先卖出去几亩,换够家里熬到庄稼收获的粮食,虽然不舍,但也是个盼头。 只是让农家人卖田,无异于往身上割肉。 她的大儿媳就有些不情愿,明里暗里都在说让苏小娘接着去暗街。 老妪人老眼花,但心不瞎,当场就抽了她一个耳光。 此时听到这个大儿媳还在嘀咕,更是指着她鼻子骂,“你再说一句,我就给苏娘家多分五亩田!” 大儿媳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滚!” 老妪蹒跚起身,驱赶着那男人,“你赶紧滚!” 一个老妪如何赶得动? 那汉子十足无赖,笑嘻嘻不动,还想着往苏小娘身边凑。 不远处就有人看着。 可却没有一人上前。 老妪气喘吁吁,拎着拐杖有气无力的打在男人身上,不痛也不痒。 那男人更是言语下流,一双手使劲去够苏小娘。 见此,苏小娘急的不行,倏地看到旁边地上的长生牌位。 于是连忙上前拿起来,高高举在头顶,带着哭腔喊道。 “我家里供着大人的长生牌位。” “你信不信我抱着长生牌位去城里敲冤鼓!” 那汉子一愣,还真就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骂骂咧咧几句,这汉子还真就走了。 喘着粗气的老妪回过头,只见日光下,刻着陈行两个字的木牌还没上漆,但看上去,依旧熠熠生辉。 【当前意志数:721。】 “又增加了。” 陈行待在县衙里,这段时间他闲着没事就看一看意志数,有时候一个时辰能看七八次,每涨一条都让他十分开心。 旁边徐旺一众辅刀郎更是神情严肃,浑身紧绷。 这可是要对付曹氏啊! 昨天说的慷慨激昂,豪情万丈,可真跟曹氏顶着干,他们心里难免还是有点虚的。 “大人……” 几个便装打扮的辅刀郎走进来,脸上有些挂不住。 徐旺拧眉询问,“不是派你先去银禾府打探消息吗?怎么……” “去往银禾府的路都被封了,没有杜州刺史府下发的路引,谁都不让过。” 辅刀郎苦笑着开口解释。 “胡闹!” 徐旺训斥一声,“路被封了能难得住你们?穿林翻山,潜水渡河哪个走不通?偌大的银禾府摆在那,让你们进去都做不到还如何做事!” 这辅刀郎脸色一红,旁边一人默默掀开衣摆,露出腰腹间一条尺长伤痕,皮肉外翻,只简单用内力封住血液流动,看起来十分狰狞。 “我们试过,挑了红崖、鬼哭林、长阴河三个地方,长阴河里撞见了一条蛟,鬼哭林里见到了红袍,最后往红崖走,有武者坐镇。 要不是跑得快,怕是就交代在那了。” 听到这话,徐旺瞬间变了神色,咬牙道:“可曾暴露?” 先前的辅刀郎摇摇头,肃穆道:“我们晓得轻重,不敢坏大人的事。在红崖,三郎让那武者咬住,眼看要被砍死也没露了巡检司的名头。若非我们配合默契,怕是三郎就交代了。” “先去治伤吧。” 徐旺上前叹了一声,拍拍带伤的辅刀郎沙哑道:“辛苦了。” 腰腹有伤的辅刀郎摇摇头,苦涩道:“只是我们无能,竟然连一府之地都进不去,实在有负大人所托。” 这就是四姓之家的曹氏吗? 徐旺抿了抿唇,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离开。 回过头,再看陈行。 “大人?” “知道了,既然进不去,就等他们来。下去吧。” “是。” 大堂人走完,陈行这才掏出一封信。 这是庆宁送过来的。 上面写着巡检大人陈行亲启。 落款被红贴黏住,撕开一看,竟然写着:正在守活寡暂时还没有红杏出墙的小娇妻。 撇撇嘴。 陈行拆开信。 【巡检大人见字如晤,妾身在庆宁一切安好,无需挂念。】 第一句很正常。 陈行接着往下看。 【妾身每每想起以前……】 啪! 陈行迅速合上信件,还谨慎的左右看了看,确信没人这才继续打开。 足足过了一刻钟。 脸皮厚如陈行,也被弄得老脸微微一红。 “死丫头竟然给我写小皇叔!” big胆! 陈行无语至极,人家小情人写信都是你侬我侬的浓情蜜意,她倒好,先是用十分写实的文字描述了以前两人的快乐时光。 然后用探讨的语气展望了未来相见时,该用何种姿势,啊呸,是姿态! 最后结尾更是写了几首像什么曲径通幽处,离离原上草,清泉石上流之类让人看不懂的诗。 big胆! 十分big胆! 果然不愧是老黄的闺女。 老爹画小皇图的天赋无人能及,闺女写小皇叔的文字精彩绝伦。 这爷俩,绝了! 这顶着情书名头的小皇叔,看得陈行都有点想回一趟庆宁了。 哎,被她拿捏了…… 第86章 老曹家的父与子 曹府,青竹苑。 怪石嶙峋的假山后,一个少年赤膊上身,跪在地上,四周站着十几个眼神冷漠的亲卫甲士,他们当中,一位披甲将军,手执马鞭眼神阴郁。 这位披甲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当朝骁勇侯,独领眉山大营的讨逆中郎将,同时也是曹家二房长子,曹彧。 他面前跪着的少年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独子,曹砚秋。 “啪!” 马鞭抽在曹砚秋身上,留下一道殷红血迹。 “知错了吗?” 曹彧拎着马鞭,披着盔甲,上面灰尘点点,像是刚从远处赶回来。 眉目清秀的少年咬紧牙关,盯着面前假山池水中的锦鲤,一言不发。 见他如此倔强,曹彧原本看见鞭痕有些恻隐的心,彻底被激怒。 甩起鞭子雨点般狠狠抽在曹砚秋身上。 静谧的庭院里,只有鞭子啪啪作响,旁边的亲兵肃立不动,无一人开口。 足足一刻钟,待到曹砚秋身后皮开肉绽,曹彧这才收起鞭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知错了吗?!” 曹砚秋双臂撑在地上,听到这话后一咬牙,不顾身后伤痕被扯动,硬是再次挺直脊背,一言不发! “报!” 庭外走来一名甲士,没有去看少年一眼,只是干净利落的冲曹彧拱手一拜,“一个时辰已过,于泽龙仍未拔出刀,属下按将军令,将其斩首。” 曹彧摆摆手,这名甲士后退几步,入亲卫之列不语。 缓缓来到曹砚秋身前,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睛,沙哑道:“我给你的信是怎么说的?让你亲自去,好好谈。便是青城的地都不要了,也莫要与那巡检交恶。 你怎么做的?只派了一个管家! 就算你看不起那个巡检,看不出他的价值,可为父的话难道也不听了吗?” “没有。” 曹砚秋吐出两个字。 “什么?” 曹彧眉头紧皱。 “儿子没有看不起那位巡检,儿子更知道他身后连着的都是谁。” 曹砚秋语气平静,似乎身后的鞭痕并未给他带来一丝伤痛。 “那你就是故意在给曹家招祸。” “曹家?!是阿祖的曹家,还是大伯的曹家,还是三叔的曹家?” 曹砚秋抬起头,压低声音嘶吼道:“父亲!自从大伯绝嗣,阿祖便一直将你当成下一代家主培养!二十年,二十年都是如此! 你有错吗?无错! 你在朝廷如此防备四姓时,仍能凭借军功,让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封你一个骁勇侯!不得不让你独领眉山大营! 天魔教大乱,我们曹家跟河中道万千百姓一样,也是是弃子!是该在天魔妖人屠刀下覆灭的! 是你苦心孤诣的谋划,呕心沥血的安排,这才让朝廷出手庇护。 现在呢? 阿祖让三叔一家坐镇银禾府,让我们去青城! 这是干什么?这是要让我们滚走给他们腾位置!” “啪!” 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曹彧冷冷指着他,“你野心太重了!那是你三叔。” “野心?” 密密麻麻的鞭子没让曹砚秋皱一下眉头,可这个耳光却让他浮现出可笑的表情,“曹家承汉出身!乃是大魏王室后裔!我等后辈连争一个家主的位置,都算野心了吗?!” 曹彧缓缓握紧拳头,“你阿祖,是对的。” “就因为一个圣人?!” 曹砚秋仰起头,喑哑道:“当年的事,别人不知道,儿子难道不知道吗?! 当年天安城,三叔和人打赌,对方押了十万两,三叔没钱,就拿我那个堂姐做赌注。 可人家根本瞧不上! 此时圣人落魄街头,那人指着圣人说,若是三叔输了,就让他闺女嫁给他。 那年圣人五十有七,连大儒的名头都没有,可我堂姐才十八! 五十不婚,天安笑柄,最后还是我堂姐对曹家心灰意冷,以命相逼才嫁入方家。 这就是如今天下夸赞曹氏慧眼识珠,智超天下的真相!!!” 曹砚秋喘着粗气,指甲深陷手掌,“对圣人来说,这是折辱!当年是,现在还是! 朝廷试探着给了三叔一个侯爷,封了一个侍郎。 圣人不理会,是不屑,绝不是默认! 阿祖他就真以为圣人心向我曹家了? 他是老眼昏聩! 你看看三叔一家,他们简直是疯了,什么事都敢做,他们真把圣人当成他家女婿了! 他们难道就不想一想,这些年来,我那位堂姐可曾给他们寄过一封信?!” 曹彧盯着压声咆哮的儿子,默默坐在假山下的锦鲤池边。 身后锦鲤见到人影还以为是来喂食,纷纷潮涌而来,翻腾的水花打湿了曹彧裙甲,稍稍拭去那甲片上的灰尘。 “你真像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的不知天高地厚,一模一样的不甘心。” 曹彧沙哑道:“此事由不得你,收了你的心思,十日后,我们去青城建宅。” “父亲!!!” 曹砚秋膝行而来,指着对方的膝盖处哽咽道:“孩儿六岁,父亲带人进山,十日夜方出,两膝被狼妖牙毒所侵,差一点便成了废人。时到今日,每至阴雨晦暗之日,依旧会疼痛难忍。” 说着他又指向曹旭胸口,“孩儿十岁,父亲率军随顾大将军在北原征战草原巫族,三年不回。回来时,我为你洗身,刀伤箭疮三十八处! 孩儿十五岁,草原克力部降而复叛,父亲只带一千铁骑,入大漠,绕行一千三百里,破王庭,生擒其大巫! 父亲也因此,被朝廷封了骁勇侯! 父亲的侯爷,是从阎罗手里挣出来的,可三叔的呢? 安乐侯?安乐侯!安乐侯?! 让父亲死了多少次的朝廷侯爵,怎么到了他们那,就如此容易? 我不服,但我更清楚,曹家在父亲手里才能兴旺,才真能撑得起四姓之家的声望! 儿子不是为了曹家家主之位,儿子是为了我曹家! 那位巡检是一把利刃,割掉我曹家大疮的利刃!儿子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我会亲自去青城,根据儿子判断,那位……” 曹砚秋喋喋不休的说着,却见曹彧神色疲惫的伸手制止。 意味阑珊道: “十日后,我们去青城建宅。” 第87章 你见过圣人之威吗? “父亲!!” 曹砚秋不解,跪在曹彧面前双眼满是血丝,连其中闪烁的泪光都显得狰狞。 “你跟为父一样,出身曹家,见识的多,知道的多,想要的也就多。” 曹彧弯身将他扶起来,把他扶到旁边的鱼池坐下,“聪明,能看透许多事,能猜出很多人的心思。但是秋儿,你我父子俩的这些聪明,计谋,手段……这些其实都没用。 在朝廷眼里,为父这个侯爷与你三叔那个侯爷没什么两样。 都是必要时扔出来的一根骨头。 在你阿祖眼里,也是如此。 我在你这年纪,觉得他们是错的,要凭自己闯出头,然后让他们刮目相看,让他们知道自己是错的。 可只有亲眼见过才知道,错的是我们。” 曹砚秋任由泪珠滑落,没有伸手去擦,直勾勾盯着曹彧,听着他的话。 “为父问你,朝廷为什么要给你三叔一个爵位,还升为中枢大员?阿祖又为什么要让你我父子搬到青城?” “圣人。” 曹砚秋死死攥着拳头,“因为儒圣出世,我那位早就没联系的堂姐成了圣人之妻。可是这其中详情……” “不重要。” 曹彧沙哑摇头,“朝廷不知道?阿祖不知道?他们不在乎。毕竟血脉相连,你真能揣摩出圣人是怎么想的吗?几十年的夫妻,圣人万一爱屋及乌,对曹家,对你三叔,有那么一丁点的恻隐呢?” “就这?” 曹砚秋觉得无比荒诞,“就因为这有可能的一丁点恻隐?” “对,就是这。” 曹彧望天,喃喃道:“秋儿,你见过最高的境界是谁?为父说的是亲眼所见。” “武者四品擒龙。” 曹砚秋脸上表情未散,茫然回道:“那年长阴河大妖流窜到杜州,孩儿正在踏青,正好撞见,大妖之后,一位巡检司的女巡检在后追杀。事后方知这位女巡检便是武圣弟子,四品擒龙境武者。” “如何?” 曹彧评价询问。 曹砚秋回忆着说道:“浪卷千尺如天幕,刀光碎影似天谴……” “记得那年生擒大巫归来后,为父封侯时,便是此境。” 曹彧起身,目光一凝,意气风发,“那时为父跨马天安城,愈发坚定自己的路没错,我可以,可以凭自己搏出一片天来!” 说罢他气势陡然一泄,自嘲道:“可还没等我准备好下一步,同年发生的一件事,便将为父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击成粉碎。” 曹砚秋眉头紧皱,努力回忆父亲嘴里说的那一年。 倏地,一段信息浮现脑海。 “武德四年冬,武圣荡北海?” “关于此事,将你知道的说出来。” “武德四年入夏,北海举十万异种入侵,一日内,北地二十万大军沦丧……而后……武圣出关,一刀平乱,遂至北海之滨,刀光漫北天,九日不散,一线圣渊分割北海之岸,自那以后到如今,北海异种无一敢越圣渊者。” “那年,为父便是你口中沦丧的二十万大军之一。” 曹彧落寞坐在儿子身侧,沙哑道:“擒龙者,绞龙首斗力之人也!为父那日杀得昏天暗地,杀得血流成河,直到真气枯竭被亲卫带走,仍是没有拦下那汹涌敌潮。 为父那时甚至觉得,如此大军都拦不住,大盛危矣。 结果呢? 武圣来了,只一刀……” 说到这,曹彧伸手盖住自己的脸,不让狰狞的表情让儿子看到,但更不想让他看到的,是那狰狞之中的恐惧。 “只一刀!只一刀!!为父认为的天倾之难,就这么结束了。我没看到那延绵几千里的圣渊,我没看到武圣如何去报复北海。 我只看到了这一刀!” 说罢,他扭头按住曹砚秋肩头,嘶吼道: “你见过圣人之威吗?!” 如此失态的父亲,是曹砚秋第一次见。 他茫然着,原本能说会道的嘴,再说不出一个字。 “你亲眼看见过吗?!” “那不是人了,那是圣!圣人圣人,圣字在前!” “从那时候为父就知道了一件事,这天下,只为圣人而活!” “什么皇帝,什么王公,什么世家,什么名门!同你三叔家祸害的那群百姓一样,都是圣人之陪衬!” “或许儒圣不同,或许儒圣能有所制,可他毕竟是跟薛圣一般,有了圣字!” “你想见圣人之威吗?” “没人想!” “旭阳州镇魔大阵被毁,你可知此事还有后情?” “儒圣入南地,连个话都没说,镇南王妃就自戕了! 你知道镇南王妃是什么人吗?妖族两千年道行者!已然渡过数次雷劫。可称红尘仙的大妖,可比拟武者二品止戈境! 如此人物,连反抗都没有,在儒圣抵临南地的那一日,就自戕了! 这位王妃实力不强吗?她为何连斗一斗都不敢? 天下体系中到了她那个境界,已然可窥视天机。 她窥视到了什么?! 为什么连反抗,连逃跑的念头都不敢有?” 曹砚秋反手握住激动的父亲手,颤抖道:“父亲……” 知道自己的模样吓坏了儿子,曹旭缓缓收起狰狞神色,自嘲道:“十日后,去青城。 你永远要记得一句话,只要这天下还有圣人,那么这个天下的所有生灵,乃至一草一木,都得顺圣人而活。” 曹砚秋低着头,指甲深嵌手心。 良久,才喑哑道:“我觉得父亲说的不对,圣人,也是人!也会有七情六欲,正是因为如此,朝廷、阿祖才因那一丁点的所为情分,如此做。 既然如此,那我想问问父亲,三叔一家与堂姐的情份,比之那位巡检与圣人的情份,孰轻孰重?” 曹彧绝望闭眼,“不见圣人之威,不知己为蝼蚁。 你还想称量圣人情份?你可知稍有差池,便是天雷滚滚,神魂俱灭?” “儿子不知父亲见过什么,经历过什么。可如果就这么让儿子认了……不如速死!” 曹砚秋再次抬头,眼中闪烁着的光芒,让曹彧感到熟悉又害怕。 这光芒跟当年的自己眼里的,一模一样。 良久,曹彧缓缓睁开眼。 “那你便去吧……” 第88章 柔弱少年曹砚秋 杜州,青城。 陈行坐在大堂,确定四周没人后,悄悄从怀中取出黄玲儿新寄来的信。 撕下盖着署名的红贴,只见落款处写着:独守空闺的幽怨未婚妻。 很好,依旧是十分不正经的落款,想必内容跟以前一样不正经。 搓搓手,陈行正准备好好批判一番。 然后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面无表情的收起信件,然后就看到徐旺一头撞进来。 “大人,曹家来人了!这次是曹家骁勇侯曹彧之子,曹砚秋!” 是个重量级人物! 陈行微微眯了眯眼,终于来了! 片刻后,曹砚秋步入大堂。 陈行没有起身,更没有看他,只是低头假装处理着公文,不咸不淡道:“曹公子来此处,是谓何事?” 良久没有听到回应,略微抬头。 只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身着白绸云纹华服,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 等等…… 泛红?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陈行一阵恶寒,拧眉道:“曹公子?!” 曹砚秋一惊,略有些惊慌失措的缩了缩肩膀,低声道:“我父亲让我……” 声音微小,几不可闻。 “你特么声带拉家了?” 陈行一拍惊堂木,结果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眼圈一红,隐隐有泪光闪烁。 一副被恶霸欺负的小娘子模样。 陈行无语至极。 关于曹家来人,陈行想过许多种可能,嚣张跋扈的,彬彬有礼的,笑里藏刀的,敷衍了事的…… 但万万没想到,来的竟是一个动不动就掉小珍珠的! ‘不对!’ 陈行心头忽然一震。 在加持力神河芯片后,随着自己神魂日益强大,洞察技能也逐渐开始有些变态。 此时在陈行眼中,面前这个一言不合就掉小珍珠的美少年,脸部肌肉抽动有十分严重的表演痕迹。 至于他是怎么看出是不是表演痕迹…… 上辈子潜伏接近目标,谁还没有一手了? 表情如何自然切换,怎么让自己一秒落泪,怎么控制自己的脸色,各种情绪下配套的微表情该如何变换……等等等等,他玩得比谁都溜。 是真是假,他现在一眼就能看个真切。 ‘也是一个千年的狐狸。’ 陈行心中冷笑,面色却是一副不耐烦,“哭?你曹家公子哥来本官这就是为了哭一场?” 十足一个毫无心机的莽夫武者表现,展现的比谁都自然。 曹砚秋见此,心中初步对陈行有了判断,忍着眼圈泪光道:“父亲让我来给大人赔礼道歉,我二房要从曹氏搬出来,在青城建宅。没想到买田时被小人算计,给大人添了麻烦。” 陈行默默消化一番这话中的信息量,用一副世人眼中标准的粗鄙武夫模样跟他交谈。 互相敷衍试探,一个心机深沉装作纯情懵懂的少年,一个一肚子坏水装作粗犷蛮荒的武夫。 反正都不是啥好东西。 直到对方离开,陈行这才让徐旺进来。 “大人?” 徐旺看向陈行。 只见书案后,陈行皮笑肉不笑道:“角儿来了,咱不给他弄个戏台子怎么行?陪他耍耍! 我倒要看看这位曹公子的戏在不在行,可别没折腾几下,就露了马脚……” “大人的意思是……” “他不是爱装柔弱,扮纯真嘛,咱们将计就计,你这样……” 两人一番密谈。 片刻后,徐旺的表情从目瞪口呆到一脸震惊,最后变为五体投地的佩服。 “大人,您真是太坏了!” …… 是夜,曹砚秋以及随行的护卫家丁,在青城一处早就买下的宅子里住下。 “该选地方选地方,该雇人雇人,既然是以建宅的名头过来,就要做的像样。” 曹砚秋冷冷嘱咐一句。 他身边,一个中年护卫倏地眉头一皱,“公子,宅子里进人了。” “去杀……” 话说一半,他突然笑着摇摇头,“这才刚来就出手,这位巡检大人未免太心急了些。难不成还真是心系银禾府那几万百姓,这才迫不及待了?” “公子的意思是,来人是巡检司的人?” 护卫微微弯身,“那我们如何应对?” “不必理会……嘶……” 又是话说一半,曹砚秋思索起来,毕竟出身曹氏,性子装的软一些没什么,可是要让人如此轻易摸进来,那就演的太过了,于是皱眉道:“算了,把人赶走就是。” “是!” 这中年护卫匆匆离去。 看着比银禾曹宅降低不止一个档次的住处,曹砚秋心里不免有些烦躁,他正琢磨着如何得到陈行这个巡检的信任,然后摸清对方的想法,看看能不能从中利用。 正想着,拿起旁边茶水刚刚饮下一口,就见到自己贴身携带的玉佩碎成两半。 双瞳一缩,他瞬间警觉起来。 不动声色的把手藏在袖子里,一柄刻满符箓的绿色匕首滑落手心。 他没注意到,身边不远处,躺着一只通体赤色的无翅小虫。 这处宅子外的小巷里。 陈行双手环臂,只见面前原本紧闭双眼的紫烟,忽然闷哼一声,咬牙道:“不愧是曹氏子弟,护体灵宝都有!我倒要看看你有几件!” 说罢手心摊开,又是一只无翅小虫跳出去。 一刻钟后。 一个人影戴着黑纱斗笠,摇摇晃晃从宅子后院走出来。 陈行与紫烟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成了! 子时,陈行睡眼惺忪的从县衙走出来,看着一众气势汹汹的曹家护卫,冷笑道:“夜闹公堂,你们活腻了?” 一众护卫一阵骚乱。 还是为首一个中年护卫伸手拦下,而后上前拱手道:“陈大人,无论如何,请您务必相信我家公子此来青城,对您绝对没有恶意。我家公子私下数次曾与我说,神交大人久矣,若是有机会能跟大人交朋友,是我家公子天大的幸事……” “你啰里啰嗦说什么呢?” 陈行打个哈欠,不耐烦道:“本官听不懂!再胡言乱语,就治你个搅闹公堂的罪名。” “我家公子……失踪了!” 中年护卫咬牙道:“若是大人真不知情,不知可否帮忙找一找?” “一万两。” “什么?” “废话,你真拿我巡检司当县衙,拿我们当捕快啊!” 第89章 公子的人设崩了 当曹砚秋意识恢复清明,就发现自己正被人用一种十分羞耻,且瑟瑟的姿势给捆在一处山洞里。 身上绳索上下交错,来回交织,让他连动动手脚都不能,只能保持这份羞耻的姿态。 但他心中并没有多少怒火。 他不信,在什么事都还没开始时,陈行这个巡检就敢真把他怎么样! 无非就是想吓唬他而已。 小把戏了! 如此迫不及待的,也充分证明对方只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夫,日后自己稍稍设计一番,拿捏住他想必不难。 “这次发达了,在路上走着都能捡到一个如此清秀的小子!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娘们呢。” “哈哈哈,合该咱哥俩发财,青城没人好这一口,可别的地方有不少大老爷可是喜欢的紧呐!” “要不咱哥俩先试试?” “滚滚滚,老子不好这一口。你注意着点,别玩坏了,到时候卖不上好价钱!” “哈哈,大哥放心,小弟就不客气啦。” 听着洞口传来的交谈。 曹砚秋心中没有一丝害怕,反而冷笑不止,虽然不知道陈行用的什么法子把自己绑过来,可如果真以为这样就能吓到自己,那他就把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没一会功夫,交谈声小事。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体矮壮的圆脸络腮胡汉子,此时正笑眯眯看着他,咂摸道:“小东西长得真别致啊,来,哥哥疼疼你……” 曹砚秋一脸惶恐,噙着泪不断往后退。 眼中余光则在观察,陈行到底藏在哪。 一双大手出现在自己肩膀上,正醉心表演的曹砚秋一愣,那一张络腮胡的脸就已经凑过来。 连忙撇过头去,他心中咯噔一跳。 来真的?! “不要,你别过来……” 一边激烈反抗着表演,曹砚秋心中一边思索对策。 可现实压根没给他时间,直到他被压在地上,身后感受到一些异样时,身体顿时一僵。 “我是曹家公子,你不要这样,你走开……” 曹砚秋挣扎的愈发用力,但脸上还维持着惊恐害怕的表情。 “曹家?” 压着他的络腮胡愣了一下,旋即嘿嘿一笑,“曹氏哪有你这么乖,这么可人的公子?好好好,就当你是曹氏公子,来公子,给哥哥乐一个……” 身上上好的云杉绸缎被扯碎。 感受到丝丝凉意,曹砚秋开始有一点慌。 难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曹砚秋继续表演出一副恐惧害怕的柔弱模样,喊叫着挣扎。 可他越是这样,络腮胡就越是兴奋。 眼看越来越危险,曹砚秋决定表现出一点聪明,于是叫嚷道:“你们是巡检司的人对吗?呜呜,告诉你们陈大人,我没有恶意,我要见你们陈大人……” “巡检司?你这小子真会玩,一会曹家一会巡检司,好好好,我就当一次巡检司的大人们,来个夜降小妖情!” 听到络腮胡的话,他终于开始生出一丝疑虑。 莫非他们真的不是巡检司的人? 不对,整个青城除了巡检司的人,谁还能把自己从护卫手里掳走? 正绞尽脑汁思索着。 忽然…… 夜晚的凉风拂过飞鸟,他这才醒悟。 “滚!” 曹砚秋彻底破防,怒吼道:“我乃骁勇侯之子曹砚秋,再敢动一下,我杀你全家!” 不再装小白兔,凶戾的神情让络腮胡愣了一下。 “这又是玩什么角色……” “我玩你祖宗!” 曹砚秋眼神阴骘的怕人,冷着脸扭过头,“你是第一个敢在杜州对曹氏弟子出手的人,想好怎么死了吗?” 络腮胡一个激灵,停下动作。 怎么刚刚还是一副柔弱小白兔的模样,转眼就变成择人而噬的恶狼了? 怪……怪吓人哩。 “在这!” “找到了!” 洞外一片喧哗,很快一群辅刀郎冲进来,看到被绑着,衣衫破碎的曹砚秋,欢呼一阵。 “得,一万两银子到手!” 带队的徐旺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家大人了,他还在犯愁去哪找有这种癖好的匪徒,毕竟这世道,想要找几个恶贯满盈的匪徒不难,难的是好这一口啊。 结果陈行只说了几个特征,自己按着找,得,还真没错。 瞧瞧这场面,啧啧啧。 中年护卫紧随其后,连忙上前给公子松绑,同时迅速解下自己的衣袍给曹砚秋披上。 曹砚秋捏着拳头,跟着护卫从辅刀郎们中间穿过。 可就在经过那两个绑人为生的匪徒时,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 猛然抽出护卫的长刀,一下捅进络腮胡的肚子里。 柔弱人设崩塌。 他没有抽出刀,只是回头盯着带头的徐旺,一字一顿道:“请转告陈大人,明日在下于住处设宴,请他……务必赏光!” “鸿门宴!凶多吉少!” 徐旺看着县衙书案后笑眯眯的陈行,低声道:“大人,要不咱别去,让他们来咱这?” “呦,你这五大三粗的还知道鸿门宴?” 陈行冷笑,“什么特么的鸿门宴!” “项羽请刘邦啊!” 徐旺焦急的把身子探过去,“一百个不怀好意啊!” “刘邦后来干什么了?” “当皇帝了。” “项羽呢?” “那……” 徐旺迟疑道:“赴宴?” 次日一早,县衙刚刚开门,曹家护卫便已然出现在门外。 恭恭敬敬递来烫金拜帖,礼仪周到的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我们跟大人一起去?” 徐旺拿着拜帖,十分不安的询问。 “一起去蹭吃蹭喝啊。” 陈行紧着腰带,不咸不淡道:“别瞎操心,就去吃个饭,你该干嘛干嘛去。” “属下是怕,万一对方恼羞成怒起了歹心,有我们在,也好……” “也好让人家抓住人质威胁我?” 陈行接过话头,顺便把徐旺给噎死。 徐旺气得跺脚,觉得自家大人未免太看不起他们了,真到了那种时候,他们……他们…… 好吧,还是乖乖待在县衙算了。 目送陈行登上曹砚秋派来的马车,身后传来紫烟的声音。 “你家大人说忘了告诉你,这几日抓的那三个人,在半个时辰后送过去。” 徐旺匆匆回头,身后竟是空无一人。 第90章 咱俩加油,争取早日让你家满门抄斩 陈行刚下马车,就看到曹砚秋带着一众仆人,在宅子前等候。 “多谢大人赏光。” 此时的曹砚秋脸上没有什么做作表演,只是平静行礼。 陈行眼皮一挑,笑眯眯道:“公子昨夜过得如何?” 曹砚秋平静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 眼见自家公子情绪不对,旁边的中年护卫连忙上前一步,伸手道:“宴席已经备好,请大人赴宴。” 陈瞥了僵硬在原地的曹砚秋,跟着护卫进了府。 “公子,小不忍则乱大谋。” 旁边有人耳语一声。 曹砚秋一脚将他踹开,“别离老子这么近!” 他多多少少是有些心理阴影了。 主客入席落座,刚刚整理好心情的曹砚秋见陈行一直盯着自己,不禁皱眉询问,“大人这是?” “哦,好奇。” 陈行笑着摆摆手,“听闻昨夜那两个匪徒之一,最喜曹公子这般皮滑肉嫩的少年郎,本官看过这二贼以前犯过的几件案子,当真是凄惨无比。 根据案卷描述,其中最轻的也好几日下不了床,坐都坐不下。 今日见公子稳坐不动,当真佩服……” 再一再二,岂可再三?! 曹砚秋一把掀开面前桌案,嘶吼道:“陈行!我敬你尊你,可你为何无缘无故如此折辱于我?!” 呵呵,小白兔装不下去了。 陈行幽幽起身,脸上哪里还有粗野武夫的模样,只见他从怀里扔出一本册子,冷笑道:“真以为本官在青城待这么久,什么也没干?真以为巡检司都是吃干饭的!” 曹砚秋一怔,瞥向地上的册子,只见上面一行大字。 【密·巡检总司·河中道杜州曹氏录】 这是从天安城巡检总司发过来,关于他曹家的密录。 世人只知道巡检司斩妖除魔天下一绝,殊不知他们还担着一份职责,监察天下! 曹砚秋缓缓弯身,捡起这份密录。 当然,想要查阅密录的人,只巡检司来说,至少也得是一道总检。 陈行并不够格,前几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递上去一份申请,没想到天安城总司那边十分给面子。 曹砚秋打开密录一看,便是一刻钟。 这本册子显然缺少了许多东西,此刻还剩下的部分,则清晰记录了曹家的分歧、争端…… 原来从始至终,这位巡检什么都知道。 “老子在青城待的都快发霉了!” 陈行鄙夷开口,“拿了你曹家几千亩地,还不够清楚吗?真不知道你们二房父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都说你爹曹彧让武圣当年吓破了胆,可老子这把刀都差塞你二房的手里了,你们硬是不来。 老子都差点准备直接杀进银禾府了!” 说着大步走到曹砚秋身前,伸手不轻不重的拍着他的脸,“好不容易等到你来,还跟老子装腔作势?合作就该有一个合作的姿态,装疯卖傻只会图惹人笑,懂吗?!” 曹砚秋现在彻底怕了,自己所有心思谋划都在对方掌握之中,想到的,没想到的,准备做的,都被看了个透彻! 此刻再去想想那些算计,简直可笑的让人……耻笑! “是……是朝廷要对我曹家动手了?” 曹砚秋茫然一句。 “朝廷?” 陈行翻个白眼,“那些大老爷哪有闲心管这些。” 不是朝廷? 那就是…… 曹砚秋深吸一口气,双手奉还巡检司密录,沙哑道:“大人今日教会在下一件事,从此不敢小觑天下人。 在下斗胆一问,大人当真只是因为百姓,所以起了针对曹家,不,是针对曹氏三房的念头吗?” “只是?” 陈行念叨着他的措辞,摇头哂笑着坐回去饮酒。 夏虫语冰,意味阑珊。 当然,值此世道,值此时,这夏虫是曹砚秋,还是他陈行,在旁人看来,不好说。 就在这时,中年护卫快步走来,在曹砚秋耳边耳语几声。 曹砚秋听完后,看着自顾自饮酒的陈行,沙哑道:“既然是大人的属下,当然要让他们进来。” 没多大一会,徐旺就带着三个像是公子小姐的人走进来。 之所以说他们是公子小姐,是因为这两男一女身着华服,眉宇之间有贵气。 可又加了一个像字,是因为他们身上的华服破破烂烂,衣摆上沾满草根,脚底全是泥。 特别是那个柳眉弯弯的少女,红着眼,一双手满是细密的小割伤。 曹砚秋仔细分辨一下,终于认出了这几人。 一个是河中道有名的豪商之子,剩下一男一女是一对兄妹,来自天安城的一位御史之家。 “这三人要进银禾府,经过青城时踩踏庄田,正巧被我撞见,于是罚他们干了几天农活。” 陈行咂摸着曹氏好酒,感慨道:“你要是再不来,我就打算靠他们混进银禾府了。” 说着一挥手,徐旺带人下去。 那三人可怜巴巴望着曹砚秋,显然认识,想让他求求情。 可曹砚秋哪有这心思! 待到他们被带下去后,在一众护卫惊愕的目光中,缓缓来至陈行面前。 而后大礼而拜。 “曹氏弟子曹砚秋,向大人禀告!曹家有人肆意妄为,侵占百姓田亩,视国朝法纪如无物,鱼肉百姓,将……” 听到这话,陈行愈发觉得意味阑珊。 这种本该堂堂皇皇,名正言顺的公道言辞,在此时曹砚秋嘴里出说来,他只觉得讽刺。 “本官之所以迟迟不动,是知道贸然进银禾府,什么也查不出。本官一人,终究抵不过你曹氏上下几百年经营。他们有心瞒我,我再多一双眼也无可奈何,所以才在等你。” 陈行端着两杯酒水来到曹砚秋面前,示意他站起身,递过去其中一杯,“本官要亲眼看到你嘴中的罪,恶,毒!更要拿到切实证据!” 曹砚秋接过来酒水,咬牙道:“大人放心,在下一定让大人亲眼见证那累累孽债。” 两人碰杯。 陈行开怀大笑。 “好!那咱俩一起加油,争取早日让你家满门抄斩!” “噗!” 曹砚秋刚含进嘴里的酒水喷了出来。 “大人!” “报!” 一名护卫匆匆而来。 “节度使府传讯,十日后,节度使大人携妻回曹氏!” 第91章 曹氏七星刀 “另外……” 报信的护卫颤声道:“家主在今日辰时,让三爷暂领七星刀……” 说着他看向曹砚秋旁边的中年护卫,苦涩道:“三爷令,家中六品以上武者,悉数调回银禾府听命。” 那中年护卫迟疑着看向曹砚秋。 只见曹砚秋此时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好一会,他才勉强维持着曹氏公子的体面,但也只是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公子……保重。” 中年护卫拱手一拜,带着其余两个同样是六品以上的武者离开。 曹砚秋身形摇晃,几欲晕倒,但还是强撑着冲陈行拱手,“大人,事到如今……再说什么已经没用了,就……” “七星刀?” 陈行笑吟吟道:“你曹家的家主信物嘛,这么厉害?” 曹砚秋苦涩低下头,“蛇无头不行,曹氏传承几百年,虽然屡遭波折,但每次只要家主之位定下,全族上下便能拧成一股绳。 曹家祖训,曹氏一族上下,对家主之令务必尽心竭力,敢有阴奉阳违者,可逐出曹氏,家谱除名。” 他深吸一口气,稍稍恢复过来,见陈行还一副等着听的样子,于是落寞开口,“曹氏有三宝,一本坟羊真气入品功法。还有一册记载因欠我曹氏人情,能用得上的各种人,名为恩情录。 而想要动用这两件东西,则唯有手持第三件宝物,七星刀。 七星刀乃是我曹家家主信物,只有手持七星刀才有权决定是否赐予入品功法,如何使用恩情录。” 陈行点头表示明白。 嗐,古代版龙头棍嘛。 “圣人携妻回曹氏……阿祖是对的,他们是对的……” 曹砚秋走到一旁酒桌,拿起一坛子酒,也不管陈行还没走,也不再顾忌曹氏公子的体面,举起酒壶直接灌了起来。 “这就放弃了?” 陈行笑着询问。 “大人不懂。” 曹砚秋摇头,一脸茫然,“三叔手持七星刀,我如今再调不动任何一个得力助手,而且他已然是暂代家主之位,我若对他稍有不敬,对方一句话,便可将我家谱除名。” “这么说,你没法子带我进银禾府找那些阴私了?” 陈行皱起眉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那倒不至于,那些东西我都清楚,并不需要人手。” 曹砚秋下意识回复一句,旋即猛然将酒壶砸在地上,颤声中带着愤怒,“可问题不是出在这,圣人!是圣人表态了!我们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吗?” “那如果我说,节度使府的消息,是我让他放出去的呢?” 曹砚秋猛然抬头,只见陈行端起一杯酒,玩味似得看着他。 “你,您,这……大人……” 他有些懵,“这是为何?” “欲使人灭亡,先让其疯狂。” 陈行一口酒闷下,冷笑道:“现在我要你一句话,可愿带我进银禾府?” “大人!” 曹砚秋凝神深思。心思百转间,他就已经将陈行刚刚说的那句话来回琢磨了好几遍。 如果他没有说假话,那岂不是证明…… 他赌对了! 神情一肃,冲陈行大礼而拜。 “秋,愿为大人鞍前马后!” “你是聪明人,希望不要做蠢事。” 陈行淡淡一句,径直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曹砚秋眼中狂喜,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跟父亲说的那个猜测,就是他猜对了! …… 次日一早,陈行终于带人离开了青城。 走的很早,天刚开始蒙蒙亮。 几辆马车,五六个骑士组成的车队,就已经缓缓出了城。 马车是曹砚秋的,骑士自然是徐旺他们。 一路上静悄悄的,过往的行人少的可怜。 来到城外,就在陈行准备挥鞭催马时,徐旺悄悄来到他身边,努嘴示意。 回头看去,只见寂静无声的青城东门,一个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百姓,正默默注视他们。 “徐旺啊,你还玩这一出?” 陈行似笑非笑。 徐旺愕然,“不是属下……” 听到这话,陈行收起笑脸,再次看向城门。 只见青城百姓没有开口,没有说话,更是没有上前靠近,只是在城门口,各自缓缓举起一方木牌跪下。 黑压压一片头顶之上,是大小不一的一个个木牌。 陈行看着上面篆刻的名字,一时间只觉得有些陌生。 百姓们,无声相送。 他们心知肚明,即使他们再怎么希望陈行留下,可他也不会一直待在青城。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没人组织,没人叮嘱,他们自觉就开始留意陈行这些人。 今日,当街上早起的更夫第一个看到车队离城后。 所有人就知道,他要走了。 更夫急匆匆跑回家,抱起长生牌位去追,一路上看到的人,也瞬间明白。 就这么,街面上没人交谈,但却各自脚步匆匆。 也就有了现在的场面。 人群中,老妪一家也在其中,苏小娘最后看了一眼远处模糊不清的英武骑士,将木牌高举头顶,伏身低念。 “祝大人一路平安,多福多寿……” “走!” 陈行挥鞭,骏马疾驰而出,身后骑士纷纷紧随。 颠簸的马车里,曹砚秋闭上眼,将眼中的不解遮住。 不重要,这位大人究竟是因为什么要出手,不重要。 他只要知道如此做,是自己一家的机会就够了。 骏马飞驰,迎面而来的风带着些许快意。 陈行在马上哈哈大笑。 “徐旺!你知道本官在青城做了几手准备吗?” “三手!” 徐旺努力催马跟着。 “哪三手?” “抓引子,勾叛子,扯虎皮!” “哪一条最有用?” “扯虎皮!” “错!是勾叛子!” “啊?” “徐旺啊,你且得学呢!” 陈行马鞭不止,肆意大笑。 虽然他未入银禾,但事情发展顺利的话,银禾的事已经平了! 现在只看自己如何恰当的收拢百姓意志。 身后青城。 正抹着眼泪的苏小娘往家赶,结果经过青城县衙,赫然发现还有几人正往外走。 虽然没了那身光鲜靓丽的巡检司武服,但她还是认了出来。 这些也是那位大人的手下! 第92章 少将军的投名状 临近银禾府,陈行果然看到官道被人设卡。 官差盘问着过往之人,而远处凉棚下,一群黑衣短打的汉子,吃酒正欢。 “呕……” 曹砚秋走出马车,哇一声就吐了出来,他没有武道天赋,只是个寻常人,因此被一路疾驰的马车颠簸着,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 但他没有开口说慢点,只是默默忍受。 “公子,您……” 旁边的护卫递来一碗蜜水,脸色担忧。 曹砚秋摆摆手,冲旁边懒洋洋的陈行苦笑,“让大人见笑了。” 陈行没在意,随意摆了摆手。 曹砚秋跟在马车前,带着一行人往关卡走。 结果万万没想到,那盘查的差人竟然将他给拦了下来。 “新来的,不认识我?” 曹砚秋此时语气平淡。 “秋公子当面,小的怎么敢不认识。” 这差人瞥了眼旁边凉棚,低声道:“只是上面传了令,过往之人无论是谁,都需查验路引。” 身后,陈行可还在看着呢! 曹砚秋脸色漆黑无比,一把揪起这人的衣领,“我不管是谁让你与我难堪,此时让我过去,懂吗?!” 差人胆战心惊。 这时,旁边凉棚下的汉子们纷纷起身过来。 为首一人虬髯阔面,生得一张狮子般的大口,“见过秋公子。这令是三爷下的,我等也不好违背了不是?” “黄虎!” 此人正是曹氏一位六品武者。 曹砚秋咬牙道:“连我都要查?!” 黄虎皮笑肉不笑,回了一句,“三爷说的是所有人,我们能怎么办?” 此时曹砚秋才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什么叫一朝丧权势,半点不由人。 曾几何时,这个黄虎还只是自己随手可拿捏的人物,此时竟然敢刁难起自己了! “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让不让过!” 曹砚秋眼神阴骘起来,可环视四周,身边仅剩的几个护卫,竟然没一个在此时能派上用场。 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凄凉。 五指死死攥成拳头,一股久违的屈辱滋味弥漫胸腔。 黄虎见对方动了真火,心中泛起嘀咕,但想了想现如今的曹家局势,还是强硬的拦在前面,拱手无言。 “请秋公子不要为难我等。” 身后看着这一幕的陈行微微皱眉,但是没有表态,依旧静静等着。 “为难?” 曹砚秋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我刚从银禾府出去,现在再回自己家,竟然还要问你这狗奴?还成了为难你?” 被骂狗奴,黄虎也不恼,依旧恭恭敬敬的拱手,“公子其实不必如此恼怒,要不小的替您跑一趟,去刺史府求一道路引,等我回来您再进银禾府,如何?” 回家,还要路引? 这就是明晃晃的羞辱。 来自三房一家的报复! 可偏偏,眼下的曹砚秋还真就没法子,总不能回去让陈行出面吧? 说好的,是让他带对方进来!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马蹄声响起。 陈行扭头看去,只见一支骑军策马而来。 当中一杆血色旗帜,迎风鼓荡。 人不多,不过二十一人,可他们策马奔腾间,竟然步履一致,身披玄甲,刀枪弓箭悬在马鞍,各个面带铁甲,气血鼓荡之间,杀气凛然。 【大盛河中道·眉山大营!】 “唏律律~” 来到近前,勒马而驻,齐刷刷翻身下马,振甲之声整齐划一。 “参见少将军!奉将军令,特来护卫。” 曹砚秋顿时想起那一日,跟自己一样坐在鱼池边的父亲。 曹家人从来只会称呼他为公子,只有父亲手下,会喊他少将军。 曹砚秋压下心中汹涌的情绪,沉声道:“上马!开道!” 军中出身的骑士动作干净利落,二话没说,纷纷上马,两列护卫着曹砚秋的马车与陈行几人,直直往前走。 那黄虎想起什么,一咬牙,就欲上前。 谁知旁边正在缓行的骑士微微侧头,透过面甲缝隙射出两道骇人目光。 随之而来的则是对方夹杂着尸山血海般煞气的浑厚真气! 那真气与他如出一辙,皆是五行之土,坟羊真气。 ‘自己不是对手……’ 黄虎犹豫再三,终究是没有出手,眼睁睁看着对方踏进银禾府地界,这才连忙打招呼,让人速速回去禀报。 “小小插曲,真是让大人见笑了。” 曹砚秋骑着马跟在陈行旁边。 陈行笑着摆摆手,视线远眺望去,不由得想起那书吏赵隶的一句话。 天下沃土出河中,河中良粟在银禾。 放眼望去,大地一片平整,道路两侧处处皆是肥沃良田,这些田地被整整齐齐的分割成一个个格子,绿苗几乎充斥整个视线。 每一块格子间,皆有十几个农人弯身除草捉虫。 同时,每块格子的田埂上,也都站着一名壮汉,腰别长鞭,胳膊上绑着红带。 “真是……富饶啊。” 陈行笑眯眯望着那一个个田埂上的汉子,感慨道:“不到银禾,不知稻谷之丰,实在难以想象,一旦到了秋收时节,此地金黄汪洋一片,该是何等胜景!” “待到秋收,在下一定再邀大人前来观景。” 曹砚秋意有所指道。 旁边徐旺傻呵呵道:“曹公子,在下记得朝廷曾迁徙五万之众来银禾,不知这田间百姓,可是那五万之众?” 曹砚秋没有因为对方只是一个辅刀郎而有所怠慢,这几日接触,他亲眼看到陈行对他的信重。 于是笑道:“正是。” 说着看向陈行,低语道:“说到起来,这与大人也有联系。” “哦?” 陈行看得津津有味,头也不回道:“与我何干?” 曹砚秋眯着眼,轻声道:“大人可还记得那功分制?我三叔拿过来,改动一番,这才有了如此……安稳景象。” 说罢就从怀中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纸,双手奉上,“这便当作大人莅临银禾,在下送与大人的第一份礼物。” 投名状也好,讨好礼也罢。 这是他早就写好的,只等陈行进银禾府。 陈行随手接过,目光扫上去。 短短三百二十字,他看了好一会。 良久,慢慢将这张纸揣进怀里。 “有心了。” 第93章 三双眼 在夜色降临前,他们进了杜州之府,银禾府城。 曹家大宅并不在城里,而是在相距府城二十里的两座山上。 没错,就是两座山。 原本的称呼早在几百年前就没人记得,现在所有人提起这两座山,只会称之为武曹山。 有传言说,欲求曹氏入品功法者,需在前山安家落户,得曹氏认同,可入后山得功法。 说起来,真正的曹家大宅,指的是后面那座山。 只是几百年下来,两山周遭房舍密布,早就相连一片。 曹砚秋没有安排陈行进武曹山,这是肯定的。 住进去麻烦不断不说,做起事来也是束手束脚。 更何况,也不合适。 当晚,府城中最奢华的酒楼,凤鸣楼中。 杜州刺史带着别驾,也就是胡岩,为陈行接风洗尘。 胡岩看着陈行,面上略有些尴尬。 倒是这位杜州刺史,让陈行着实惊讶了一下。 其人约莫四十岁,仪表堂堂,眉目端正,算得上是一位老帅哥。 更重要的是,这位叫余顺年的刺史大人,竟然还是一位儒家弟子。 不是那种因为方正礼成圣后,追风而学的所谓儒家弟子,早在那之前,他就已然是了。 听旁边的胡岩说,对方还是入了儒家第一境的修士。 在朝野之中,颇具贤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余顺年儒雅的看向陈行,切入正题,“不知巡检大人此次来银禾,可有要事?若需我州府配合,本官一定责无旁贷。 毕竟大人跟我学方圣之情,有目共睹。” 最后一句试探,露出了狐狸尾巴。 河中道都在传言,陈行与方正礼关系匪浅。 至于是真是假,而这关系又深到何处,浅在哪里,那就不是外人可知了。 陈行装作苦闷的摇摇头,自顾自的喝着闷酒。 余顺年瞥了一眼旁边的胡岩。 胡岩赶忙上前劝酒,“贤弟这是怎地了?怎地不说话?可是我招待不周?来来来,为兄自罚三杯。” “唉,胡兄啊,我心里苦啊。” 陈行仍旧一言不发,一把拉着胡岩拼起酒来。 一连两坛子酒下肚,二人脸色涨红。 胡岩虽然有了醉意,但也清楚余顺年就在旁边,不敢真的放开,趁此时见陈行双眼有些迷离,于是连忙拉住他的手。 “贤弟有什么事大胆说!为兄替你做主,实在不行余大人不是也在吗?” 陈行醉眼朦胧的看向余顺年,只见对方含笑举杯。 “唉!真是刺史大人问到了本官的伤心处。” 拿捏够了气氛,陈行这才捶了一下桌子,愤懑道:“方圣未曾绝顶之时,我护卫左右,与他出入同车,交谈甚欢。可方圣成了圣人后,我几次想见,都难以接近。 甚至屡次被节度使府拦在外面。 苦闷之下,可不就到处走走,聊解烦心。 圣人也不想想,当初是谁陪他……” 是这样? 胡岩眯了眯眼。 余顺年连忙打断陈行的话:“陈大人切莫妄言,圣人心怀天下,诸事烦身,自然少有闲暇与大人叙旧情。我们应当理解圣人,不可在背后乱说。” 陈行一怔,恍然摇头,“是是是,人家现在是圣人了,是……是我失言了。” 说着头颅低垂,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见他如此,余顺年眼神示意胡岩将人送走。 而后捻起酒杯,也不喝,就这么盯着酒水思索起来。 没过多久,胡岩送完人回来,身上酒气也消散许多。 “大人。” 余顺年抬头,看着胡岩思索道:“你说这陈行说的,几分真几分假?” “不好说。” 胡岩摇摇头,拧眉道:“下官观之,此人看似粗鄙无知,但偶有出人意料之举,不可以俗人视之。 他的话,至多信六成!” “哦?” 余顺年诧异,“如此说来,他说与圣人关系已然变淡,是假的?” “说不好。” 胡岩想起青城之事,犹豫道:“圣人毕竟是圣人,我等揣测能有何用。不过我想着,这话倒是有几分真,他与圣人之间,最多也就是一份旧情在,真要说有多少深厚…… 大人您信吗?” “唉。事关圣人,不得不谨慎为之,这不是我信不信的事。此人在银禾这些日子,你就陪着吧,别出了岔子。” 余顺年摇头叹气,“可惜那日方圣入道后,龙骧卫大将军便开始三缄其口,那日的随行之人更是被朝廷不知道调往何处。我等想了解一番当日详情都难……” “那下官告退。” “嗯,去吧。” 城中一处奢华的宅子内。 陈行从貌美女婢手里接过热巾,擦了擦脸后沙哑道:“接下来的事,就拜托曹公子了。若是明日有州府来人纠缠,那公子只管带徐旺去便是。 他便是我的眼。 当然了,该有的、该知道的我希望尽快。” 一旁的徐旺冲曹砚秋拱手。 曹砚秋亦是拱手回礼,而后看向陈行道:“我刚刚得到老宅的人传来消息,因为圣人几日后就要来银禾的消息,所以家里正在商议要不要暂时停下生意。 还好,一切还来得及,三叔他们舍不得这日进斗金的生意,仍在商议之中。 所以只要这几日……” 陈行摆手制止他的话,“如何做,怎么做,都听公子的。” “那在下不打扰大人休息。” 曹砚秋拱手告退。 陈行瞥了眼房间里貌美如花的女婢,挥手让她下去。 徐旺快步上前,低声道:“人都进来了,用的是那三位公子小姐的路引,我们的人扮作护卫,不惹眼。” “这个曹砚秋会给咱看到一些东西,但未必是全部。但他说的不错,我们怕是只有这几日了。” 陈行沙哑道:“你记住,那些弟兄是一双眼,你是一双眼,加上我自己这幅,三双眼能不能把银禾的事看通透,就看这几日了!” “属下明白!” 徐旺拱手一应,大步离开。 仅剩自己一人,陈行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 刻着守心二字,其中浩然之气充盈,久佩于身体颇有裨益。 是方正礼送给他的。 摩挲着这枚玉佩,陈行喃喃道: “老方啊,老方……” 第94章 红带子,绿袋子,白带子 次日一早,不等陈行出门,胡岩就来拜访。 说什么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死乞白赖要拉着他去喝上三天三夜。 言语中更是不断暗示,什么妖族化形,什么并蒂莲…… 拿这玩意考验本官? 陈行很生气,因为他差点就答应了。 最后还是得亏他装得像,努力摆出一副被儒圣伤透心的模样,说他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就想四处走走。 胡岩这才无奈作罢,只得陪着他在银禾街面上四处溜达。 “河中道未遭天魔教祸害的城池,少之又少,这银禾是一处,大人的家庆宁也是一处。不知这银禾比之庆宁如何啊?” 胡岩拉着家常。 陈行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敷衍着。 直到中午时,发生了一件事。 俩人找了一家酒馆吃饭,刚吃没几口,就看到邻桌一个佩刀青年吃完一抹嘴,起来就走。 “他不用给钱吗?” 陈行纳闷。 胡岩笑道:“这是曹家的产业,曹家有规矩,凡江湖武者来银禾,食宿皆免。” 倒是会笼络人心。 陈行若有所思道:“倒是大气,如此一来就不怕有人吃白食?” 胡岩也不在意,指着小二与掌柜说道:“这些人颇有眼力,大都不会看走眼。至于真走了眼……嗐,这点钱对曹家来说算什么。” 陈行点点头。 然后起身就往外走。 胡岩顾不得没吃两口匆匆追上去。 “陈大人这是打算去哪?不如往北街走,那里繁华……” “城里闷,出城透透气。” 陈行摆手拒绝。 俩人就这么结伴而行,一不穿官衣,二不带随从。 没多大一会,就来到了壮丽的良田所在。 昨日来时农人大多弯腰,陈行没细看。 此时才发现他们胳膊上,绑着一根白带子。 【以色而分,有红绿白。红者为监管,五十亩一田,为田主,执掌赏罚;绿者为田卫,五人一队,手执短棒,昼夜巡视,凡无色带者,一概抓之为奴;白者为苗奴,日食一餐,昼则放出侍苗,夜则聚之看守。】 陈行想起来一段话,正是昨日曹砚秋给自己的那张纸。 也就是他三叔改良版的功分法。 “这都是曹氏的田地?” 陈行一说话,胡岩就立马警惕起来,生怕对方起了和青城一样的兴致。 “是。”胡岩连忙解释,“这些田地为曹氏所有,是人家几十代人的积累,田亩地契一应俱全,有刺史大人坐镇,绝对不存在青城之事。” “哦~” 陈行笑了笑,“怎么放眼望去都是这般?银禾难道没有寻常农人吗?” “此事陈大人有所不知。” 胡岩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面带悲伤道:“那日天魔教仓促来袭,城外百姓无一幸存,眼看银禾城也要遭难,得亏曹氏出手击退魔头,这才保住了银禾城。 如今城外哪里还有农人……” “那些被害农人的土地,也被曹氏买了?” “曹氏与天魔教大军作战,死伤不少,这些权当补偿罢了。” 胡岩一本正经,“所幸曹氏向来忠厚,田税常年不缺一文。朝廷还屡次嘉奖呢。” “我怎么听闻节度使大人曾迁五万之众来银禾,以补人力。如果田亩都是曹氏的,那这五万人种什么?” 陈行笑着询问。 胡岩不慌不忙地回应:“这其中的农人,便是那五万百姓,否则曹氏何来人力开垦如此数目的田亩?曹氏心善啊,经过与刺史大人几番商议,决定收留他们为自家佃户……” “心善?收留?” 不等陈行询问,胡岩连忙笑道:“陈大人你是误会啦,名为佃户,实则是暂时安置的名头,曹氏与刺史府有约,三年为期,只要替曹氏种地三年,便可以人分田,解除佃户之名。 如此一来,可谓有三好,第一没有枉费了节度使大人的好意,第二这些人有了安置和盼头,第三则是银禾能最快复苏,朝廷也能最快收到田税。” 说着还笑着拍了拍陈行的肩头,“看着这么多的地都是曹氏的,实则三年之后,其中大半会悉数分发给他们,这如何称不得一句心善?” 这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 陈行要是信一个字,算他脑子白长。 “要不去找几个人来问问话?” 胡岩竟然主动提出。 陈行微微点头。 很快几名佃户被带过来。 “曹家管吃管住,干满三年就给俺田,都是大好人啊……” “俺们真是打心眼里感谢曹家……” “银禾府真是好地方,朝廷的官好,曹家的人也好……” “这不是胡大人吗?您又来了,谢谢您啊,上次还是您给俺抓药,俺才活下来……” 陈行会心一笑,这场面他上辈子见过无数次,电视上视察的场景跟这简直一模一样。 这个胡岩是个人才啊。 “趁此天公作美,陈兄不如跟我继续走?” 胡岩被吹捧的心满意足,拉着陈行竟然主动开始去寻那些佃户问话。 有时候甚至还让陈行自己去找人,或者去这些农户住的地方看看。 得到的回复,自然跟先前一样。 直到临近黄昏,胡岩这才意犹未尽的拉着陈行回城。 “如何?这下陈兄放心了吧?” 胡岩笑道:“刺史大人英明神武,更是圣人儒家出身,若非真对百姓有利,他又怎么会跟曹氏定下约定呢?有大人在,刺史府怎么会出那青城小吏一般的人,去欺压百姓呢?” 陈行笑着点头,没有反驳。 胡岩做的看似很真,可看在陈行眼里全是破绽。 到处询问,都是一模一样的话术,这要是没人教,他陈字倒过来写。 那些人中,有几个不是背脊难以直挺?要说他们身上没有鞭痕,打死陈行也不信。 更何况,干巴巴的语气,哪里有一丝一毫的感激情绪在? 倒是惶恐不安见得太多! 但陈行现在思考的是,为什么这群人要如此配合? 害怕被报复,所以不敢不从? 倒是有这种可能。 可他总觉得不太像。 那些百姓的眼神中,不止害怕,还有担忧。 他们在担忧什么? 陈行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正思索着,二人就来到客栈前,客套两句后,胡岩离开。 陈行没急着进客栈,站在街上思索着。 “阿爷,楠楠要吃糖!” 街上一声童音响起,陈行转过身,微微咧起嘴。 第95章 都特么别玩了! 没有孩子啊。 陈行陪着方正礼走过多少地方,见过不少迁徙的百姓。 他们哪个不是拖家带口? 这里呢? 有男人,有女人,可偏偏就是没有孩子跟老人! 五万人的百姓迁徙,可能吗? 回想白日里看到的,陈行心中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现在只等曹砚秋把东西送过来,佐证一番,也就结束了。 “大人。” 徐旺快步走进来,看着陈行沙哑道:“今日秋公子带着在下,乔装打扮后去北街待了一天,整个杜州乃至河中,所有拐卖的人大部分最后都卖到了这…… 暂时关押的地方,跟人交易的方式,以及有可能留存账簿的地方,属下都记下了。” “有孩子吗?” 陈行眯眼询问。 “有!” 徐旺斩钉截铁。 果然,跟自己想的不错,很容易! 曹砚秋看来还算老实。 陈行微微一喜,然后就听见徐旺继续道:“足足有几十个!都是女娃娃,显然是要……” “多少?” 陈行眉头一拧。 “几十……大概三四十左右?时间匆忙,属下没来得及细数。” 徐旺愕然,“怎么了大人?” 陈行坐回椅子上,摇摇头,“太少了……” 就在这时,紫烟的身影出现在房间中。 徐旺瞪大眼,虽然他知道大人身边一直有个神出鬼没的女子,但亲眼见到这还是第一次。 “怎么了?” 陈行开口询问。 紫烟皱眉道:“大长老的本命蛊察觉出有人在监视你,可不知对方什么来头,连具体方位都找不到。不是两千年道行的大妖、阴物,就是精通隐匿身形的凝灵阴修。或者……更强。” 陈行一惊,猛然起身。 见他这样,紫烟安慰道:“虽然察觉不出对方所在,但此处有大长老布置,对方也不可能轻易探查,说话无碍,只是以后你在银禾想去哪,怕是对方一清二楚。” 陈行露出森森牙齿,冲徐旺笑道:“看见没,我这双眼废了。” 徐旺知道陈行说的是昨晚三双眼的比喻,于是点点头担忧道: “那属下再跟着曹公子会不会也被……” “报!” 一名辅刀郎在门口开口,“北街大火冲天而起,属下前去打探,说是一家茶馆不小心失火。” “茶馆?” 徐旺一惊,连忙去详细询问。 片刻后,他神情难看的回来,冲陈行默默点头。 正是他白日跟曹砚秋查探的地方。 陈行闭上眼。 一只蜂鸟融入夜色悄然飞去。 结果不到三息,他便眼前一黑,那只蜂鸟死了。 “看来瞎了两双眼啊。” 陈行睁开眼,抚掌大笑,而后陡然神情一厉,“曹砚秋是把老子当傻子玩吗!?” …… 武曹山,曹氏祠堂前。 曹砚秋跪在地上,身后一名壮汉一鞭接一鞭狠狠抽在他身上。 旁边一个体态雍容的男子露出一抹讥讽。 正是曹砚秋的三叔,安乐侯曹闾。 曹闾腰间别着一把精致无比的匕首,看着被抽鞭子的曹砚秋冷冷道:“带外人去查自家的产业,我的好大侄儿,你让姓陈的迷了心窍了?看在我二哥的面子上,我只用家法打你二十鞭,你服不服?” 曹砚秋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见此,旁边三房的一群公子小姐纷纷出言讥讽。 “还当自己是曹家少主呢?” “呵呵,曹家可没有引狼入室的少主!” “现在是我们父亲执七星刀,你这么做是想被革除族谱吗?” 跟二房只有曹砚秋一个独苗不同。 曹闾可谓是将开枝散叶做到了极致。 只不过这群公子小姐要么言语轻佻,要么神态虚浮,十足纨绔子弟的模样。 他们以前可没少受气,此刻局势反转,当然要狠狠报复回来。 “看来是不服了。” 曹闾冷笑,“再打二十!” 正说着,一个头发银白的老人迈步走过来,“三爷,家主说这有点吵,让老奴来看看。” 曹闾一愣,满是阴狠的眸子狠狠剜了一眼曹砚秋。 “你记住你的身份,再有下次,就是二哥当面,我也轻饶不了你!” 说罢这才冷笑着离开。 一路上时不时扶一扶腰间七星刀,看着所有人冲自己躬身行礼,万分痛快。 在家里这些年,他何时有过今日微风? 旁边被勒令不动的甲士此时才敢上前,搀扶着疼得满是虚汗的曹砚秋一步步回到了青竹苑。 上好药,他没有点灯,只是坐在房间静静等候。 没一会,房门微微一动。 面前出现一道人影。 “秋公子,如今七星刀在三爷手里,您这么做,让我很为难……” 黑暗中,沙哑的声音响起。 “恩情录是曹家的规矩,我一个曹家人都不守,你守什么?别忘了,当初救你的是我父亲!” 黑暗中,这人沉默片刻,不再言语。 “陈巡检那边必定有人监视,是谁我不知道,但无非那几位之一。” 曹砚秋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太容易得到的不会珍惜,对方现在肯定手足无措,再谅几日,让他知道我的作用。 届时你再去把这包东西找个机会递给他,跟他说明我受了罚,伤病在床,记得告诉他,就说这些东西是我拼着被革除家谱给他弄的。” 那人慢慢将手伸向包裹。 见他如此迟疑,曹砚秋冷笑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些都是地上的事,够他拿三叔开刀,但伤不了我曹家元气。” 闻听此言,黑暗中的人影不再迟疑,抓起包裹融入黑暗中。 唯有惨淡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光线恰好蔓延到曹砚秋身前一寸。 感受着身体的疼痛,曹砚秋喃喃自语。 “陈大人,在下如此尽心竭力,纵使你铁石心肠,也该有所动容吧?或许过不了多久,我该称你一声大哥?呵呵,武圣弟子,儒圣之友……” 客栈。 “如果是如今这个局面,我何必在青城耗时间!直接过来,能有什么不同?!” 陈行面皮一抽,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徐旺,咬牙切齿道:“他三叔掌权才多久?你想想,七星刀他才戴了一日! 我就不信二房骤然之间就威信全无! 他愿意表态带我进银禾府,就证明我想做的事已经成了,难道他手里真没有他三叔的罪证吗? 进银禾,跟着他做做样子,然后乖乖把我想知道的交代清楚,我不是不愿意给他当一回刀! 可现在跟我玩心眼? 又是一个喜欢算计的? 好, 都特么别玩了!” 第96章 要谈就在这谈! 星月下,陈行纵马疾驰长街,身后徐旺几名辅刀郎紧紧跟随。 紫烟眉头微皱,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大长老说有人在跟着……” “让他跟!” 陈行的声音响彻夜空,“徐旺!出城以后去找其他弟兄!” “大人……” “三双眼,老子一只都不要了。” 陈行笑得渗人,“循规蹈矩做不成任何事,早知还是如此,就不该在青城浪费时间。” 面前,银禾府城门紧闭。 城头上值夜的士卒一愣,没等他开口。 一记匹练斜斩而出。 城门轰然破碎,巡检司夜出银禾城。 望着那夜奔而去的几骑快马,士卒张了张嘴,一脸茫然。 …… “呱呱~” 蛙鸣虫儿飞,田间地头,木板搭建的房子里,十个苗奴挤在木板拼凑的床铺上,鼾声如雷。 最旁边的男人迷糊间感觉到有人挤上床,不满的嘟囔道:“三哥?你怎么跑我这了……” “挤挤。” 声音并不熟悉,但劳累一天的男人此刻昏昏欲睡,完全没有听出来。 “我想我儿子了。” 又是一句。 男人原本酸胀的眼皮猛然睁开,原本疲惫的身躯,升腾起一股苦涩。 “熬吧……” 男人哽咽道:“他们说了,一天一个功分,攒够一年就能跟婆姨住一起,攒够两年就把孩子接过来……你还好,我爹身子骨弱,也不知道让带去哪了,还能不能挺得住两年……” 黑暗中,没有回复。 良久,就在男人困意重新袭来,将要入睡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要是知道他们把儿子关在哪里就好了……” “想什么呢?别说不知道,就是他们告诉咱,咱又能咋滴?那些让绿带子红带子打死的人,可还在地里埋着呢……” 这次,再没有声音响起。 一直等到天光大亮,原本该来拿鞭子抽他们的红带子不见踪影,但多日以来的惯性还是让他们忍着睡意起身。 “咦,天亮了?” 一个男人望着木板缝隙透进来的阳光,揉着眼嘀咕道:“田主怎么没过来。” 困惑着上前打开房门,看见外面的场景后,顿时被吓了一跳。 连滚带爬跑回木板屋里,颤抖着指着屋外。 其他人纷纷探头去看。 只见外间田埂上,十几具死尸叠摞一处,手臂上绑着红绿两色带子。 而尸体旁,十几个武服佩刀的男人,漠然而立。 屋子里的人被吓得瑟瑟发抖。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有人不经意一瞥,顿时惊呼一声。 其他男人顺着他的视线去看,木板床上,陈行缓缓坐起身,打个哈欠。 “早啊……” 没人敢打招呼,一个个低着头,缩在一起。 陈行想了想,很认真道:“你们要是知道自己家人在哪,可以跟我说,猜的也行,我让人去找。找到后就带过来让你们团圆。” 十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没人敢吭声。 陈行温和一笑,走出房屋。 不止是徐旺一众辅刀郎。 余顺年与胡岩身着官衣,带着一群捕快眼神中满是愤怒。 见到陈行走出来,胡岩这才咬牙道:“陈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为何无故杀人?我那日不是都与你讲清楚了吗?” “不是无故。” 陈行摇头,“这田中的屋子分男女两类,我的人见他们睡错了地方,好心让他们换个地方睡,结果他们上来就喊打喊杀。 黑灯瞎火,我分不清是不是天魔教余孽作乱,就杀了。 还有……” 陈行双手环臂,冷声道:“你那日没说清楚! 这些地,怎么就都是曹家的了,账本地契拿来,本官要一亩一亩的核对! 这些人,又是谁让你们划给曹家作佃户的? 红绿白三色带?田主苗奴? 大盛穷的连几万人都养不起了吗?需要让曹家来作践!” 胡岩胡须一抖,匆匆上前就要说什么。 却被徐旺一把拦下。 余顺年脸色铁青,咬牙道:“此事原委,本官早已上报节度使府与朝廷知晓,何须与你多言?” “纸上怕是写不出本官亲眼看见的这些。” 陈行冷笑以对。 “这是我银禾府之事,你巡检司有何权利来插足问询?!” 余顺年怒声开口。 只见陈行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正是那日在青城展露过的那一封。 “上面有圣人的亲笔签名,本官巡视河中,这些事老子想管就能管,懂吗?!” 余顺年展开一看,脸上阴晴不定。 旁边的胡岩连忙打圆场,“都别急,都别急,咱们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些许策令有所误解,坐下来慢慢谈就是了。 这样,陈大人,你先跟我们回城,我去通知曹家人过来,咱们坐一块好好谈谈。” “好好谈谈?” 陈行瞥了眼身后屋子里探出脑袋都男人,对方看见自己眼神后迅速缩回去,旋即看着胡岩冷笑道:“要谈就在这谈!” “你!” 余顺年勃然大怒,浑身浩然气鼓荡,“陈大人,我敬你与圣人有些许护卫之情,又是出身巡检司,这才再三忍让。可你莫要以为本官怕了你! 银禾府的事,不是你一个巡检拿着一封似是而非的文书说查就能查的!” 见他如此,陈行眼中凶戾之气压抑不住的升腾。 一字一顿道:“我劝你收起这浩然气,不然……我怕我忍不住,砍死你!” “你竟敢威胁本官?!” 余顺年恼怒起来,“你难道还想对本官动手?真以为本官怕了你,本官只是不想与你一般计较……” 声音越来越远。 陈行拉过徐旺嘱咐:“将所有佩带红绿两色的人都赶出此地,反抗者格杀勿论。然后聚集所有百姓,我要讲话。” “是。” 徐旺拱手离开。 胡岩则呆呆看着一边放狠话,一边已经跑的不见人影的刺史大人,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此时看向陈行,见对方一脸冷漠,一如青城时的喜怒无常,这才熄了交谈的心思,正要追着刺史离开。 谁知陈行上前挡住他。 “陈大人……” 胡岩汗流浃背,声音都有些发颤。 陈行脸色一变,露出一个笑脸,就好像刚刚说要砍死刺史的人不是他一样,搂着胡岩的肩膀道:“胡兄啊,这公是公,私是私,刚刚我做的,可不是冲老哥你啊。” 胡岩心里骂了他一万遍,面上还是连连点头。 “我总觉得,你比那位刺史大人,更像儒家弟子。你说呢?” 第97章 你家乡稚童还念着你名字呢…… 我比刺史大人更像儒家弟子? 你从哪看出来的! 胡岩连连摆手,“陈大人,不,是陈贤弟啊,为兄实在是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又打算做什么。总之我这一把年纪,实在是没什么念头了,大人吩咐,我做事,仅此而已。 还是让我走吧。” 陈行没搭理他求饶想走的意思,依旧搂着他肩膀笑道:“陈兄又妄自菲薄了,在青城你我把酒言欢,情到深处你说的话我可还都记得。 你说你记得少时吃的百家饭。 你说你最快意的日子就是到任家乡任县令那时候。 你说你任县令时,轻徭役薄田赋,在你离任时家乡人送了你十几里。 你说你记得村子里每个人的名字……” “酒后胡言……酒后胡言。” 胡岩都快急的哭出来,他怎么什么话都记得,那时候真是喝多了。 “陈贤弟也知道,我这人喝完酒就满口胡沁,胡岩,你看我的名字都是胡言乱语,那都是我吹的,我哪里当过什么县令…… 陈贤弟,不,陈大哥,陈大人,就当你念着我俩在青城把酒言欢情分,放我走吧…… 你想做的事,我上有老下有小,而且实在人微言轻,使不上力啊。” “你看,你又开始妄自菲薄。” 陈行笑呵呵拉着他走上田埂,望着远处开始密密麻麻聚集过来的百姓,轻声道:“胡兄诓我了,你说你没当过知县,那你认识这东西吗?” 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拨浪鼓递过去。 “小儿玩具罢了……” 胡岩说着,倏地看到木杆上歪歪扭扭刻着的小狗儿几个字。 “洛县在天魔教动乱时,全境沦丧。但并非人都死绝,尚有一二百遗存之民侥幸活下来。”陈行笑道:“我跟随节度使大人巡视河中,节度使大人部署政令,恢复民生,而我则最喜欢跟当地的小孩子打闹,给他们讲有趣的小故事。 我怀里经常带着蜜糖,就是为了分给他们,因此不少小孩子都与我十分亲近。 路过洛县,一个塌鼻子的小孩吃了糖,还嫌不够,我就逗他,让他拿东西来换。 然后就把这东西给了我。 怕我觉得这东西不值糖钱,他就说这是一个县令大人亲手给他做的。 我不信,他急的说他们以前的县令是天底下最好的官,更是他们村子最有出息的人。 我没在意,就带在身上一直到青城,然后就听到了你的名字。 嘿嘿,跟那小孩说的名字一模一样。” 说罢,陈行侧头,看着呆呆望着拨浪鼓的胡岩,轻声道:“胡县令,你家乡稚童还念着你名字呢……” 胡岩怔了许久,好一会才喉头哽咽,“村子里还有人?他们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陈行不语,只是沉默看着被辅刀郎驱赶过来的百姓。 胡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灰头土脸,神情惶恐的人们,怎么越来越像他的家乡人…… “我只是一个凡夫啊!” 胡岩留着两行清泪,抓住陈行的衣领嘶吼,“你知道我走到如今这一步,花费了多少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吗?你们这些高高在上,飞来飞去的大人物斗法,何苦牵连我一个跑腿传话的?” “谁说要牵连你了。” 陈行平静注视着他,“我知道银禾府一定有存粮,我闹这一出之后,曹家不会再给他们吃的,你得想法子劝那个刺史,开仓。” “你还知道!你还知道后果啊!” 胡岩恶狠狠瞪着他,唾沫都喷到他的脸上,“那你还敢做?就仗着你是巡检司大人,就仗着你朝廷有关系? 你想当青天大老爷?你当过吗?我当过! 你断过案子吗?青城那般跟儿戏有何不同? 你是真的想帮他们吗?你明知这些后果还如此行事,你就不怕将他们都饿死吗?!” “他们饿不死。” 陈行脸色平静道:“如果你做不成这件事,我去开仓。” “公然袭夺粮仓,罪大恶极!刺史府拿你没办法,可曹氏未必!届时刺史与曹氏联起手,一个有名义,一个有名头,就凭你这十几人?呵!” 胡岩松开手,面容冷笑鄙夷。 看着他的样子,陈行咧嘴一笑,“你真该拿一面镜子看看,我说的不是假话,你真的比那个刺史还要像儒家弟子。” “别说这些废话!” 胡岩攥着拳头,闭上眼沉思片刻后,沙哑摇头,“我没把握,你跟刺史闹成这般局面,指望人家给你开仓?绝无可能。” “咱俩在这聊了快有一炷香了吧?” 陈行瞥了眼远处的银禾捕快,笑道:“我在这撑着,你回去就说有把握劝动我收手,这个理由如何?想必如果能谈妥,他也不想闹太大。” 胡岩一惊,余光瞥见远处的捕快,这才明白这位陈大人是故意让人看见他俩交谈许久。 然后再让他以此来做文章…… “如此,我或可一试。” 胡岩犹豫着伸出手,“但也只有三成把握,你不懂,那位刺史与曹家关系匪浅,是儿女亲家。在他眼里,曹家的份量比你重的多。” “刺史大人也不希望圣人来银禾后,见到满地饿殍吧。” 陈行悠悠说出一句。 这话一出,胡岩眼前一亮,是个好由头! “六成把握!” “我又不是让他一直开仓,只需三天即可。” 陈行眯眼道:“你回去就跟他说有把握三天内劝动我收手。” “当真只需三天?” 胡岩不大相信。 陈行望着武曹山方向,眼神阴冷。 儿子煞笔,老子难道也是? 如果真是,那这魏武之后,也该绝了。 如此一来,自己闹腾这三天,如果能找到这些百姓的家眷,那是最好,如果靠自己还是找不到…… 那就只好…… 只不过那时虽然银禾事能了,但自己能凝聚的意志数,恐怕将少得可怜。 毕竟那时候,整个银禾上下,只会对一人感恩戴德。 “只要三天。” 陈行思索完毕,笃定开口。 “好!” 胡岩信心大增,“如此一来,必有十成把握!” “祝胡兄马到功成。” “祝贤弟得偿所愿!” “再会!” 第98章 比比谁杀得更狠 陈行站在一处较高一些的土丘上,看着四面八方被驱赶着围过来的百姓,打着腹稿。 可没等他开口,昨晚跟他同住一个木板房的汉子颤声道:“大人是来救俺们的吗?” 话音一落,原本畏缩的人群开始沸腾起来。 “来救咱们的?” “真的?” “哪里的官啊……” “大人!俺爹让他们抓走了……” “大人!俺闺女……” 陈行没打断他们的话,直到人群自己逐渐平静,才高高伸出三根手指。 “三件事,第一,本官叫陈行,就是来救你们的。” “第二,本官带的人少,要你们也得帮着找你家人。” “第三,怎么找,什么时候找,都谁能去找,得听我的!” 人群沸腾起来,哭天喊地的跪在周遭田地里,哀声震天。 徐旺快步走来,惊愕道:“大人要用他们?” “你不是说咱们人少吗?” 陈行笑了笑,“现在有几万人,还少吗?” “可他们都是农人百姓,如何得用?” “可要找的正是他们的家人,他们只会比你们更用心。” 陈行蹙眉道:“不过一窝蜂放出去只会适得其反,你听着,从现在起,你从愿意去找人的百姓里,挑出一万,十个辅刀郎各带一千,一千人各自分为十个百人队,我们人不多,百人队让他们自己相熟的人来带领。 轮替四方,三天之内,把银禾府每一寸土地都给我翻过来找!” “万一有人阻拦,甚至下杀手,他们怕是……” 徐旺说出内心的担忧。 “那就看谁杀的狠!” 陈行狰狞挥手,漫天蜂鸟振翅而出,“本官以此奇鸟随行各处,有人来,我去杀!” “呼……” 徐旺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最后一个问题,粮食。我们根本没有养活他们的……” 陈行摆手制止,“此事我已经解决,日落之前必定有粮食送来。你赶紧去分人便是。” 日落之前,必有粮食送来? 徐旺心中泛起嘀咕,但还是拱手听令去做。 十几人,想要管理几万人,若是在其他世界,恐怕很难。 说实话,放现在也不容易。 但还好,百姓们寻亲心切,知道这些辅刀郎是为了他们好,因此如何分配都十分配合,而且他们本身就服从性极高,毕竟都是从小逆来顺受长起来的。 可即使这样,当第一支人马向东而去,离开这片广袤土地时,也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 午时。 陈行手中霜刀血迹滴落,将一枚黄土块上的蚂蚁浇个满身。 四周则是几十个大汉尸首,各个手持利刃,土匪打扮。 “插尸于野,以震四方!” 陈行撂下一句,转身就走。 另一只蜂鸟的视野中传来示警,那里有武者现身! 午时三刻。 陈行在一处荒野将一支七人武者小队斩杀六人于刀下。 未时一刻。 陈行在一处废城剁下一只十丈长的巨蟒头颅。 申时初。 陈行在银禾府城内,斩下一名六品辟海境武者的脑袋。 申时三刻…… 陈行舍弃战马,游龙步在整个银禾府狂掠银禾府。 每逢遇敌,悉数斩杀,尸体统统让人带回田亩之中,插以木杆示众。 不到一个下午时间,万亩良田之前,面对武曹山方向,一排血淋淋的尸首,腥气冲天! …… 刺史府。 “巡检司都是疯子,这个姓陈的更是疯子中的疯子!” 胡岩拍案而起,怒声道:“他辟海境的恶癖是嗜杀!什么为民请命,都是由头而已啊!我跟他打过交道,咱们得顺着他来!不能激他!” “什么?为何不早说?” 旁边曹氏三房的长子曹洵闻声而起。 余顺年也知道武者辟海境恶癖的事,也是一惊。 早说? 胡岩心头嘀咕,他也是刚编的啊。 看到陈行这么做,他灵光一闪,用了这个由头。 殊不知…… 其实也没差到哪。 陈行现在正在恢复真气,但猩红的眸子的确是越来越兴奋了。 “所以我才一直让大人去开仓。” 胡岩皱眉道:“顺着他来,让他找不出由头,他是巡检司的巡检,不能无故滥杀,可我们顶着他干,给了他这个由头,那不是自找罪受?” “不行!” 余顺年皱眉道:“一旦开仓,那些人有了吃食,本官就当真无法再钳制他!届时整个银禾府还不得让他带着这几万人搅得天翻地覆?” “大人啊,圣人不日便到银禾,您希望圣人看到如今的场面?” 胡岩苦劝道:“这个疯子只顾杀人,先前怕是根本想不到粮食问题。此时他怎么也该反应过来。与其等他登门来要,甚至自己去开仓。 不如我们以此为要挟,任由他闹五日,五日后如果一无所获,他还有什么理由再闹?” 余顺年深思不语。 旁边的曹洵转着两枚白玉核桃,冷笑道:“让他闹!让他找!要是能找出来,我用牙犁三亩地!” “当真有把握?” 余顺年谨慎询问。 “放心。” 曹洵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冷笑道:“这群贱民,当真是不能给一点机会。这次事了,看我如何炮制他们!” 余顺年皱了皱眉头,扭头当做没听到,看向胡岩伸出三根手指,“本官只给他三天!五天时间太紧,圣人来之前本官不好收拾。 可现在本官担心的是,我们不派人阻止,任由他们找,找不找得到另说。可这个姓陈的已然起了杀性,要是……” “那不是正好?” 胡岩奸诈一笑,“他要是控制不住自己杀性,无论是杀那些百姓,还是其他任何人,我们正好可以上奏朝廷,乃至巡检司总司的人来擒他! 我们可不能给他借机发挥的余地!” “既然如此,那我这就下令收回人马。” 曹洵起身离开。 余顺年看着胡岩笑道:“你还是如此得力,你放心,此间事了本官不会亏待你。去吧,带着粮食去找那个姓陈的,此时他杀性正盛,你多加小心。” 画大饼这话胡岩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但还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为大人做事,下官死亦何惧!” 第99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篝火丛丛,各自围满了带着期许的人们。 每有一队回来吃饭,都会有人迅速围上去询问,然后失望离开。 银禾府跟庆宁一样,都是大灾之后才升格为府,所以其实也就是一县之地。 万人搜县,一天时间不说事无巨细,但七七八八还是有的。 但是一无所获。 这让陈行不由得心一沉。 那些人不在少数,绝对不是一两间屋子能藏得住的。 要么,这些人已经死了。 要么,这些人已经被转移到银禾府之外。 当然,还有一个能藏得住,且可能性最大的地方。 “你想搜武曹山?” 来送粮食的胡岩瞪大眼,压低声音低吼,“你真疯了?!你现在做的事,已然让曹家十分恼怒,再去搜武曹山,就不怕人家拼着让朝廷责罚,也让你死在武曹山吗?” “我只是想想。” 陈行喝着粥,篝火映照着下,他半边衣衫被血浸透。 “千万别有这个念头,反正粮食我给你弄来了,接下来可就真真与我无关了。” 胡岩起身,最后看了四周百姓一眼,匆匆离开。 “大人。” 徐旺一脸疲惫走来,低声道:“那位曹公子让人递来一些东西,还有几句话。” 陈行接过包裹看了看,发现竟然是曹家三房在银禾府的所有见不得光的生意。 他仔细看了看,一句没提这五万百姓的老幼。 “什么话?” “啊……” 徐旺叹气道:“曹公子说他为了找这些东西,被三房的人发现端倪,然后执行家法,此时卧病在床……不能来见,听闻大人的事后,倍感心忧,希望这些东西能祝大人一臂之力…… 那人还没走,看样子是准备等您给他回个话。” “回话?回什么?感谢曹公子艰苦付出?感谢他藏着掖着?” 陈行冷冷一笑,“他得多看不起他三叔一家?在他眼里我就是智障吗?先前也就罢了,事到如今我都坐在这了,他还装糊涂? 他难道不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 早知如此,我一开始就不该在曹氏身上花心思,弄得如今这般两难。” 说吧,他长舒一口气,摆手道:“你自己去敷衍那人,本官无话可讲。” “是。” 徐旺挠挠头,又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们的人带百姓搜寻时,发现一个女人……” “大人!” 一名辅刀郎拱手道。 陈行望着远处还在救治女人的紫烟,皱眉道:“说说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遇见她?” “是。” 这名辅刀郎肃穆道:“属下这队人马,往南面搜寻,找了好几个废弃村子,最终在一条河的岸边发现了她。属下认得,于是就把她带了回来。” “知道了,你跟着徐旺去做事吧。” “是。” 陈行迈步来到一处田埂前,紫烟凑上去轻声道:“我用血蛊续住她的心脉,人算是活下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顽强的人,这身上的伤搁在别人身上,莫说是一个女人,就是男人也死好几回了。” 陈行点点头,来到女人身边蹲下。 女人杂乱的头发下,眼皮一颤一颤,缓缓睁开,“你!” “是我。三娘。” 陈行安慰着接过来一碗水,喂给她几口后询问道:“我不是让人带你去找小石头吗?怎么在这?” 地上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一日陈行让辅刀郎康景,带着去找儿子的三个女人之一。 许三娘回过神,连忙激动道:“快去救弟弟,他快不行了,城,好大的城,在地下!地底下!我们找小石头,一路找到这。他们以为我死了,把我扔进河里……我……快去……” 前言不搭后语,但陈行却听出来一些不寻常。 他眼神一闪,缓缓握住她的手,“慢慢说,你说有个很大的城,在……地下?你知道路吗?” 一刻钟后。 陈行望着夜幕不禁感慨。 柳暗花明又一村,无心插柳柳成荫。 谁能想到,那日随手救下的一个女人,今日竟成了破局的关键。 原来,那日之后,辅刀郎康景尽心竭力,努力搜寻线索,最后竟然一路找到了银禾府这边。 他们没有路引,自然进不来,但康景这小子机灵啊,竟然将自己打扮成与许三娘几人一样,被过路的行商买走,就这么混进了银禾。 机缘巧合下,更是被带到了一处地下城! 没错,银禾府下,有一座巨大的地下城。 城有三层。 第一层,关着许三娘康景这样的奴隶。 但下面两层是什么,许三娘就不知道了。 康景到了城中后,先是带着他们在奴隶里找人,结果还没找到小石头,就被人发现,混乱中许三娘受了伤,被人误以为死了,于是扔到暗河里。 万万没想到,错综复杂的暗河竟然有一条通往地面的路径。 许三娘就这么阴差阳错来到了地面,再晚一点发现,恐怕就真死了。 “如果没猜错,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地下城里。” 陈行看着面前的老妇人,拱手道:“如此便拜托大长老了,三娘昏迷,记不得路,但至少有了方向。” 蛊族大长老点点头,“如果是这样,以我蛊族手段,找到不难。但需要时间。” 从她俩在薛白琅刀下逃过一劫起,她俩人的命就跟陈行绑一块了。 陈行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紫烟。 “你拿着,如果遇到曹氏强手,打不过也逃不了,就把这枚玉佩摔碎。” “摔碎会怎样?” 紫烟好奇的打量着手中刻着守心二字的玉佩。 “摔碎后,银禾府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啊?” 紫烟愣了一下,“那为什么你不……” 陈行望着远处茫然聚集的百姓,自知无法解释,无奈道:“别问了,赶紧去吧。” …… 次日,胡岩带着足足两辆马车的地契文书,和一位曹氏公子来与陈行谈判。 “这些都是田亩数次交易到如今的具体单据,以及现有地契。” 胡岩正义凛然道:“陈大人,莫要无理取闹了!趁着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收手吧!” “当然,只要大人收手,不管什么要求,曹氏一定尽心满足。” 曹洵意有所指道:“譬如……一件足以镇压泥丸宫的宝物?” 第100章 河中道新任总检郑天誉 “武者六品有恶癖,有的无伤大雅,有的痛不欲生。” 曹洵手心转着两个白玉核桃,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此恶癖非毒非咒,乃是天降之灾。唯有尽快突破五品养宫境,随着神魂日益强大,才能一点点,缓慢消除恶癖影响。 一件能镇压泥丸宫的宝物,想必正是大人需要的。” 五品?宝物? 陈行脸色一变,露出激动的神色,旋即又强行压下去。 见他如此,曹洵心中冷笑。 果然,所谓武圣弟子与寻常武者也没什么不同,扔根骨头一样知道叫! 唯一不同的,也就是得扔一根金骨头罢了! 陈行搓着手,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这如何使得,本官一时兴起,都闹成了这般局面……” “不妨事不妨事。” 曹洵笑着摆摆手,“恶癖嘛,关于这一点我父亲临行时还特意交代在下,让我转告大人,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能换来大人的友谊,我曹氏上下都将欢庆不已。” “当真?” “当真。” “果然?” “果然。” “肯定?” “肯……定!” “看来曹氏还真是诚意满满。” 陈行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指着自己,“可惜,曹公子不知道,在下已然入境五品了吗?” 什么? 情报上不是说他正处于六品吗? 什么时候入的五品! “看来这曹氏友谊,在下无福消受啊。” 陈行用草根剔着牙,一脸惋惜。 果然是武圣弟子,如此快的破境只能是有宝物镇压,看来武圣一脉对他颇为重视! 心头一凛。 而且看他这样子,明明就是假借田亩百姓来敲曹氏竹杠的。 当然,如果给些好处能打发走,他们曹氏未必不愿意。 前提是这好处在不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曹洵思索片刻,咬牙道:“是在下无知,拿出的东西不上台面。不如在下先行一步回去与父亲商议商议?我曹氏还有……呃,等我商议一番再来见大人如何?” 陈行含笑顿首。 他现在巴不得拖延时间。 只要找到地下城,一切也都好办了。 曹洵先走一步,胡岩将一摞摞地契单据摆在面前书案,然后让身旁捕快走远些。 “有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胡岩拎着地契,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但说出来的话迥然不同。 陈行配合着露出不屑的表情。 “先说坏的。” “今早的消息,骁勇侯前日主动去节度使府了,不知说了什么,节度使大人让他率军来银禾,此刻正在路上。 我猜测,是你闹得太过,怕你打扰了他带妻子回曹氏的兴致,来震慑敲打你。 这份文书压在我手里,但最多一个时辰后,刺史大人就会知道。 届时曹氏也会知道……” 曹彧去找老方? 陈行眯了眯眼,父亲如此果决好胆,怎么生得那般儿子? 总不是串种了吧。 恶意猜测一番,他不咸不淡道:“知道了,说坏消息吧。” “啊?” 胡岩愕然,“这就是坏消息啊。” “哦。” 陈行耸肩,“那就说好消息。” “朝廷给你们巡检司又派了一位总检,具体是谁我不清楚,估计此刻已经到河中了。” 胡岩说完,然后就看见陈行的脸一下黑起来了。 “这他娘才是坏消息!” “啊?你们巡检司来了一位总检,以巡检司护犊子的风闻,你不是多一位靠山吗?” “哪有那么简单。” 陈行颇为恼怒,没有总检时,在河中道他除了节度使方正礼,就再没有人能管住他。 可谓是河中无总检,陈行做大王。 横行无忌,谁都能不鸟。 可现在…… “看来银禾府的事,得尽快了结了……” 他正嘀咕着,忽然看到徐旺飞身奔来,脸上表情十分纠结。 “大……大……大……” “你可别告诉我,是总检大人来了?” 陈行皮笑肉不笑。 徐旺一下子瞪大眼,嘴张得能塞进去三个鸡蛋。 “大人你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只见远处近百骑策马而来。 人皆玄色巡检司武服。 通过武服纹饰可以判断,铜色丝线绣着狼首的是五十多名辅刀郎,银色丝线绣着豹子头的是三十多名带刀郎,再往前,则是与陈行武服一样,以金丝绣着虎首的三名巡检! 为首者,面容坚毅,刀眉挺鼻,一双枣色薄唇下,胡茬点点,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 身上穿着普通玄色便衣,直往此处而来。 直到片刻后,距离不到三丈,这支巡检司队伍才齐齐勒马。 陈行一一扫过眉目,发现这行人无一是河中道巡检司的人。 显然都是这位总检直接从京都带来的。 “本官郑天誉,新任河中道巡检司总检。” 玄色便衣的男子看向陈行,眯眼道:“你便是河中道巡检,陈行?” “河中道巡检司巡检陈行,见过大人。” 陈行面无表情的拱手见礼。 郑天誉点点头,“跟本官回庆宁,本官有事要问你。” 说罢竟是调转马头,不准备再说一句。 为什么不派人来传信? 为什么摆出如此大的阵仗,亲自来? 施压…… 这人跟我有仇吗? 郑天誉……郑…… 倏地,一个名字在陈行脑海中闪现。 武安侯之子郑羽。 如果猜得没错,按照年纪推算,这人应该是那个郑羽的兄长? 陈行漠然拱手,冲他背影道:“请恕在下不能从命,此时正在调查银禾府五万百姓安顿之事,正值紧要时刻,难以抽身。” 闻此,郑天誉微微一顿,回过身眯眼道:“巡检司何时开始插手地方政务了?” “非是下官孟浪。” 陈行再次掏出那一封文书,“乃是节度使大人下令,下官不敢不尽心竭力而已。” 大盛十道,并非每一道都有节度使。 可一旦有,那便代表一道之内,军政大权尽归节度使掌管。 就连巡检司这般超然于外的衙司也得听令。 “是方师所令?” 郑天誉下马而来,接过文书细细看了看后,严肃道:“既然如此,本官正好撞见,便接手此事。你查到哪一步了,一一讲来。” 方师? 陈行眯了眯眼,看着盯着自己的一众巡检、带刀郎,呲牙一笑,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下,拉着郑天誉的袖子开始干嚎。 “大人!你怎么才来啊?” “下官在银禾府办差十分艰难,人手不足,屡屡受阻!更是数次被人袭击,险些丧命!” “下官让人欺负了啊!” 第101章 你跟陈行比不要脸? 一通干嚎过罢,果不其然,自郑天誉往后,所有人脸色纷纷凝固。 不是哥们,我们是来冲你施压,坏你事情的。 你怎么搞的我们是来帮你的? 你知不知道你间接害死人家弟弟? 人家是来搞你的啊! 怎么说呢,要不说徐旺这帮子人机灵。 当然,也有可能是跟着陈行学坏了。 一见陈行开始干嚎,压根不用人指点,这群辅刀郎纷纷哭嚎上前,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终于见到给自己撑腰的长辈样子。 “大人啊!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我们尽心办差,可总有人使绊子!” “要不是我们命硬,就等不到大人来了!” “大人啊,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你看我这伤……” 一个个纷纷当众扯开衣袍。 露出一道道伤疤。 怎么说呢,稍微新一点的,你说你是在银禾受的伤,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说得过去。 可那边那个,你小子那刀疤的痕迹都快没了,至少也是三年前的旧伤,你也好意思亮出来? 然而问题是,现在就算明知道这群人在撒泼打滚,可郑天誉他却不能置之不管。 这次他人手带的充足不假,可整个河中道,分散各地的巡检辅刀郎们也还是有一些的。 人家河中道巡检司办差受挫,你这位新来的总检不帮自己人,说得过去? 还想不想让其他人配合? 要知道,巡检司可是有护犊子的传统。 内对内暂且不说,可谁要是胳膊肘往外拐,那可是要在巡检司混不下去的。 就算你是一道总检,可跟你同级的还有九个! 传出去人家怎么说?怎么看? 真遇到大案,往往都是数道巡检司连同出动。 你名声坏了,往后要是有一日需要别的道州巡检配合,人家一打听。 “凎,是个胳膊肘往外拐,伙同外人欺负自家巡检的狗东西。” “谁爱去谁去,配合?老子配合不了一点!” 这种事,可不是无端猜测,而是确凿发生过的。 多年风气惯性使然,纵使你身居高位,可只要还在巡检司,你不护犊子也得护! 所以…… 郑天誉此刻哪怕脸漆黑如锅底,可看着这群臭不要脸的东西,还是咬牙强行挤出几分微笑,“不急,都别急,本官这不是来了。谁胆敢阻挠巡检司办案啊?” “银禾刺史余顺年!拒不配合!屡次刁难!” 陈行连脑子都没转,张口就来,“曹氏上下,嚣张跋扈,拦路设卡,还派人袭击!更是罪大恶极!” 好家伙,合着银禾府黑白两方的头头都针对你是吧? 郑天誉觉得自己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眯眼询问,“本官怎么听说是你嚣张在前,行事……” “大人!” 陈行打断他的话,挺起身前绣着虎首的武服,“我们巡检司办差,不能嚣张吗? 我怎么听说这么一句话。 咱们巡检司有三件事为天下人所知,人够嚣张、刀子够硬、够护犊子! 我们巡检司不嚣张,难道让那些邪魔歪道嚣张,那些妖鬼孽畜嚣张?” 这话一出,其他外人如何看暂且按下不表。 倒是郑天誉身后的一众巡检纷纷点头,有些人还傲娇的挺起胸膛来。 看向陈行也突然觉得这小子十分顺眼。 在集体荣誉意识这一点,巡检司做的还是不错的。 郑天誉身后的人,可不是因为跟着他一起来,就真算是郑天誉的亲信了。 这些都是京都总司,察觉河中道人手不足,调拨下来的。 只是顺便跟着他这个总检一起来罢了。 “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郑天誉彻底知道,这小子那就是一块滚刀肉,这脸能说不要就不要,这小词更是一套接一套。 “你且说,遭受何人袭杀!” 这话一出,显然是要为陈行他们出气了。 没法子,小嗑都唠到这地步,再不干点什么,自己身后这些一路上笼络的人心,可就要生间隙了。 “曹氏!” 陈行张口就把最头疼的这俩字扔出来,“银禾府只有他们有实力能派出这么多武者袭杀,大人你看,那些尸体就是证据。” 众人回头,这才瞥见远处一排排木棍削尖,上面插着一具具尸体。 “嘶……” 队伍里,一个白脸胖巡检纳闷道:“这也不像是你让欺负的样子啊……” “各位大人!各位同僚,你们是不知道啊。” 陈行干嚎的嗓子有点哑,瞥了眼徐旺,徐旺当即站出来,哭嚎道:“曹氏见我们人少,根本不把我们巡检司的身份放在眼里。 我们千辛万苦,拿着圣人的文书来办差,结果差点连银禾府都进不来。他们直接就在路上设卡,说是没有路引不让进。” “放肆!” 队伍里有人怒吼,“我巡检司巡查天下,何处不可去?路引?天底下还有比这身巡检司武服更好的路引吗?!” “这也就罢了?” 一个脸嫩的辅刀郎眼眶通红,“好不容易进来,陈大人还没开始带我们查案,这曹氏竟然光明正大派人监视,仗着人家境界高,我们就算知道,也无能为力。 只能如同老鼠一般,任其戏耍。” “此话当真?” 一个暴脾气的黄脸巡检上前,怒目道:“向来只有我巡检司监视别人的说法,何曾有过他人来监视我巡检司?!你可有凭证?” “有!” 陈行迅速接过话茬,拿出一只死去的蜂鸟,一脸艰涩道:“我察觉到有人监视后,曾放出自小驯养的奇鸟查探,结果那人竟然当着我的面,将我这奇鸟给……” 黄脸巡检接过来,只见他掏出一张黄纸道符贴上去。 随着道符燃尽,一缕黑气缓缓从蜂鸟尸体上升腾。 感受到这番气息,众人齐齐脸色大变。 “两千年道行的阴物!” 白脸胖巡检又是掏出一张符纸甩过去,只见符纸飞速燃烧,而后一道玄黄之气裹挟着阴气,直往武曹山…… 见到这一幕,陈行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收回了那只被杀的蜂鸟。 “四姓之族,天下望门?” 胖巡检望着黄纸的方向,阴沉道:“豢养如此阴物也就罢了,还敢用来监视我巡检司?好大的威风!” 事已至此,再不由得郑天誉如何。 一群人调转马头,直往武曹山而去。 陈行拍了拍旁边呆若木鸡的胡岩,感慨道: “胡兄说得对,这也是个好消息。” 第102章 我想搜武曹山 武曹山下,陈行骑着马,与几位巡检并列而驻。 他们面前,则是郑天誉。 他现在心里一万个后悔。 其实关于他弟弟郑羽这事,他欣喜的情绪远远高于愤怒。 只是迫于家族的压力,不得不过来走一趟。 本想着稍微刁难一下,装装样子有个交代也就好了。 结果…… 特么给自己架这了!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老实在庆宁待着。 可眼下…… 深吸一口气。 郑天誉看着密密麻麻的武者,沙哑道:“河中道巡检司总检在此!曹氏之人,出来答话!” 声震八方,如虎长啸。 霎时间,数不清的人点跳跃而来,各个持刀拿剑,神情戒备。 没一会功夫,武曹山前的道路,已然被堵塞不通。 这群人有的是未入品,有的是已然入品,穿劲衫的,着华服的,戴斗笠的…… 单单是如此之多的江湖武人,就足以展现曹氏四姓之家的冰山一角。 郑天誉心头本就烦躁,见此情形,更是怒火中烧。 抬手就要催动真气,来个下马威。 下一刻,只见曹闾被四名武者抬着步撵飞也似得落下山。 “原来是总检大人光临,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曹闾上前,脸上堆笑,而后更是冲其拱手致意,以侯爵之尊见礼,不可谓不周到。 毕竟是朝廷的侯爵,郑天誉纵使对他这个安乐侯颇为鄙夷,但面子上还得过得去,更何况他可真不想给陈行当刀子。 于是翻身下马,上前拱手回礼,“见过安乐侯,本官初到河中,听闻属下……” 一番说辞过后。 曹闾脸色一变,哀叹道:“大人有所不知,那不是阴物,乃是我曹氏一位阴修老祖,那日只是进城闲逛而已,是陈巡检误会了。 借我曹氏几个胆子也不敢监视巡检司啊……” “哦,如此说来是误会?” 郑天誉瞥了眼身后中巡检司的人,特别是前头几位巡检,只见其神色不以为然,显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但他也不打算较真,眯眼道:“那差事是怎么一回事?节度使大人迁徙的五万百姓怎就成了你曹氏佃户?” 曹闾连忙将那日胡岩说给陈行的话,又重复一遍,同时脸上哀伤道:“我曹氏忠心耿耿,为国、为节度使大人分忧,连日来苦心孤诣,这才协助刺史府,将这些百姓一一安置妥当。 只是陈巡检来银禾,不问不管,非要说是我等强迫百姓,哪怕我等拿出历年来单据田契,陈巡检也不买账。 迫不得已,本侯只好让犬子带上一件可镇压泥丸宫的宝物去求情,希望陈巡检能尽快让百姓归田,以免荒芜了田亩。 可谁知犬子刚刚回来禀报,说陈巡检瞧不上,我等正在商议该送什么样的东西去……” 话到此为止,但未尽之意却不用言表,此刻脸上更是尽显为难之色。 身后众多武人更是勃然大怒。 “早知巡检司跋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以百姓之名公然索贿?” “欺我等刀剑不利否!” “吾等虽非曹氏之人,但也多受曹氏恩情,今日纵使不敌,亦当以命相偿,回报曹氏恩情!” “仗义死节,当在今日!” “……” 一时间,群情激奋,坟羊真气更是遍布整个武曹山,厚重雄浑的威势让巡检司精心培育的战马都稍稍后退几步。 郑天誉倒是不怕,同时也一点不慌,只是看向那一众巡检,果见其各个脸色讪讪,同仇敌忾的气势被曹闾三言两语整的荡然无存。 曹闾连忙回身,高举双手喊道:“诸位不要如此!万万不要激动。只是些许误会,朝廷是公正的,总检大人会明辨是非的!” 可他越是这么说,武曹山上的武人便越是激愤。 群情汹涌之下,只见郑天誉冷哼一声,隐隐有勾连之势的雄浑坟羊真气便被击散。 其中鼓荡真气的武者更是纷纷闷哼一声,有的实力低微,还喷出一口血来。 以势压人? 也不看看压的是谁! 别看此时武曹山声势浩大,可如果只是眼前这些武人的话,四品擒龙境的郑天誉只要想。 杀光他们连一刻都不需! 当然,郑天誉出手也只是维护巡检司颜面,跟陈行没有半点关系。 此时见众人被迫冷静下来,他回头看向陈行。 想起对方那一套一套的小词,于是直接看向徐旺。 “你来答话。” 郑天誉目光如电盯着他,“安乐侯所言,那田中百姓如今之制,乃是刺史府与曹氏共同厘定,且上报与节度使府、朝廷,然否?” 徐旺额头汗如雨下,张嘴道:“可是……” “没有可是,本官如何问,你如何答,只需告诉本官,然否!” “咕咚。” 徐旺咽下一口唾液,“是……” “本官再问,曹氏有田亩往来单据文书,刺史府也认可。然否?” 徐旺看向人群中面无表情的陈行。 “你看别人作甚!银禾府的差事你没参与吗?!” 郑天誉语气平淡,但在徐旺耳边却是响若惊雷。 “是……” “如今百姓荒芜田地四处游荡,乃是你家巡检致使,然否?” “是……” 徐旺脑袋一片空白,心中有无数话想说,可在对方如渊如狱的威压下,愣是说不出别的话。 “曹氏公子曾给你家巡检赠宝,然否?” “是……” 四问四答之下,莫说又开始激荡的武曹山,便是巡检司众人也开始小声嘀咕。 “这就是武圣弟子?” “难道咱们看走眼了?” “……” 见此,郑天誉这才将视线放到陈行身上,“陈巡检,本官来河中上任之前,有人嘱咐本官对你惩戒一番,可也有人托付本官待你宽和些。 然本官行得正坐得直,从不曾理会,只将你当做寻常属下来看,既不会针对你,也不会优待你。 可如今此事当面,你有何话讲?”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别管是不是这回事,光是让人听着,一位正直总检形象便浮现脑海。 陈行咧嘴一笑,翻身下马。 “下官想搜武曹山!” 第103章 掼首 “下官想搜武曹山!” 此话一出,喧闹的气氛霎时间变得沉默,沉默的有些诡异。 不是哥们,你听不懂人话吗? 合着刚刚四问四答,你在打瞌睡? 还搜武曹山? 你咋不上天呢! “果真不愧是武圣高徒!” 远处武人之中,一个缺了半只耳的矮壮汉子讥讽出声。 陈行一步步向前走,直到经过郑天誉也没停下脚步。 郑天誉眉头紧皱,有心呵斥,但看到对方走的方向,也就将话咽下去,他着实想看看这位陈巡检,面临如此境地会选择怎么做。 曹闾见对方冲自己走来,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半步,可料想对方再怎么猖狂,也不敢在这般场景对自己出手才对。 于是努力挺直胸膛,静等对方上前。 结果没想到陈行脚步不停,擦肩而过时连个眼神都欠奉,直往武曹山而去。 人群密密麻麻拦住前路,没有一个让开。 陈行唬着一张脸,伸手用力推搡,摩肩擦踵着挤进人群。 “你想作甚?!” “你想一个人上山吗?” 有人被推开怒喝。 陈行也不理会,一直往上挤,来到那个缺了半只耳的汉子面前。 将耳朵递过去,陈行沙哑询问,“你说啥?” “我……” 这人只说了一个字,迎面而来就是一只拳头。 人潮拥挤连刀都拔不出来,四周之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汉子就被一拳砸倒,而后短短一息之间,便是暴风骤雨般的拳头紧随而至。 “放肆!” “拦下他!” 四周的人犹豫不决,稍远一些的倒是叫嚷正欢。 陈行也没搭理,右手扼住这人咽喉,拖着他开始往下走。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血气上涌,不顾山下近百巡检司,伸手就去抓陈行肩头。 只见陈行头也不回,左手电闪般击去,两手相触,这人惨叫一声,皮开骨碎! 这一声惨叫彻底激怒了四周武人,眼看他们就要动手。 却听陈行望着下面的曹闾,冷冷开口,“天道昭昭,容不得你颠倒黑白! 数万百姓家眷被你曹氏掳走以作要挟,眼下此刻,这些人里知晓内情的何止一二?” 此话一出,江湖武人中一些人开始目光闪烁。 陈行视线缓缓扫过,旋即朗声大笑。 “江湖?!” “侠客?!” “还仗义死节?!” 每喝一声,那些人的头便低下去一分。 大部分不知内情的武人则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陈行伸脚踹开面前挡路的一人,拎着那少了半只耳的汉子往下走。 曹闾咬牙怒喝,“胡说八道!这五万百姓来时便染上烈疫,我曹氏花费甚大才将其一一治好,可惜其中老弱扛不住,这才有了如今田间百姓无老弱的情况。 此事刺史府可以证实!” “烈疫?那尸体呢?” “烈疫之下,自当焚毁以绝病源!” “呵。” 陈行嗤笑,此刻他已经走到山下,“我是真佩服你这种放个屁都能撒出来十万八千个谎的人。 我现在就是在赌,赌你曹氏还有点良知,只是拿这些百姓家眷要挟,没杀他们。 所以我在找,发动所有百姓,将银禾翻过来找!” “那你找到了吗?!” 郑天誉开口说话。 陈行面无表情回应,“暂时没有,银禾府大部分地方已经找过,唯有这武曹山还没找!”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曹闾怒喝,“你分明就是我曹氏没有送上你心满意足的重礼,在借机报复。武曹山乃我曹氏祖居之所,你名为搜山,实则就是在折辱我曹氏! 届时人找不到,你大不了回京领罚,你是武圣弟子,自然有人相护。 可我曹氏几百年声望,便将毁于一旦!” 山上武人顿时又开始鼓噪起来。 陈行猛然扭头,凝视着他们缓缓将手中的汉子拎起来,右手抽刀,刀锋咬进皮肉,开始缓缓拉扯。 “陈行,你在做什么?!” 郑天誉怒吼发问。 陈行背对着他,没有去看那些武人,也没有去看曹闾,而是低着头,左手揪起这汉子的头发,死死制住他。 盯着手里疯狂挣扎如同死鱼的汉子,陈行狞笑道:“昨日我派人四面搜寻,路上多遇阻碍。 其中一支队伍,遇到了七名武者,等我赶到时,队伍死伤过百! 我斩了其中六人,还有一人趁我杀别人时逃走,这人被我刀芒擦伤……左耳有缺! 刚刚你一发声,老子就认出你了! 杂碎,老子替那一百多条命,跟你讨债了!” 霜刀之利,削铁如泥,可陈行只是脚蹬其背,左手揪着他的头发,右手持刀一点点递进。 倏地! 左手猛然一扬。 陈行右手拎刀,左手拎首。 而后鄙夷环视一眼,当着所有武人的面,左手狠狠一掼! “嘶……” 凶残至此,让不少人心中胆寒。 “我要搜武曹山。搜不出那些人,我抵命。” 陈行回首,几点血珠飞溅到脸上,漠然看向郑天誉。 陈行当然知道那些人不在武曹山,但事情闹到现在,他只能硬拖下去,给紫烟她们争取时间。 不然就照目前情况发展下去,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 郑天誉接手主理此事,然后或是误会,或是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事就算完了。 到时候他将再无理由去插手。 而郑天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这事竟然棘手到了这种地步。 这个陈行怎么想的? 做这些的意义何在? 于他有什么好处?! 一千个念头闪过,最终只化作一句。 这银禾府他就不该来! 不等他说话,那群武人又开始鼓噪发声。 “休想!” “简直是痴人说梦!” “曹氏不可辱!” “休想上山来!” “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我等愚钝。可我只知道一件事,有恩必偿!曹氏于我有恩,今日巡检司若要上山,唯有踏过我赵青山的尸骨上去!” 一汉子怒吼一声,周遭武人齐齐响应。 陈行不顾自己眼下只有五品境界,刀主意境第一次全力施展。 只见原本一个个就要怒而拔刃的武人,此时纷纷目光呆滞起来。 而陈行七窍之中,血迹蜿蜒! 第104章 两头堵 武曹山上下,密密麻麻的武人何止千百? 此刻却无一人,能让利刃出鞘! ‘这是什么手段?!’ 曹闾大惊失色。 而郑天誉似乎是想到什么,看着七窍血迹已然开始喷涌的陈行,双目之中满是不敢置信,可旋即心中仅仅只是犹豫一刹后,便作出决定。 “莫要因小失大!!!” 怒声震天,将陈行逼得撤回刀主意境比拼。 仅仅只是这一会功夫,武曹山十分之一的人,已然开始颤抖,望向自己腰间利刃,满目仓惶! 其他人纷纷回过神,眼中忌惮无比。 曹闾发觉郑天誉态度有所转变,双眼一眯,上前沉声道:“武圣高徒的命,我曹氏可不敢要。但今日你若执意搜山,便是辱我曹氏太甚。 若是搜不到,你需跪在我曹氏祠堂前三天三夜,以作赔礼! 唯如此,本侯可让你搜山!” 陈行脑子仿佛被一千把小锤叮当叮当敲了三天三夜。 猛咬一下舌尖,拄刀而立,冲曹闾咧嘴一笑。 算是默认。 见此,曹闾走到山下,冲众武人拱手道:“诸位之情,曹氏铭记于心。可诸位有报恩之心,我曹氏又如何肯以这恩情要挟,让诸位命丧于此? 烦请,让路吧。” 如此言语,这番作态。 让原本半信半疑的武人,纷纷坚定起来。 各个牙眦欲裂,双目血红。 “侯爷!” “让路吧……” “侯爷!!” “让!” 见此,武人无可奈何,只得攥拳怒视着,让开一条路。 “陈行,我弟之死,从今以后一笔勾销,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郑天誉走到陈行面前,漠然道:“此时收手即可。我观安乐侯之言,搜山也不一定能搜出什么,你若是真在曹氏祖先前跪三日,必将成为你日后心魔……” 陈行侧头,咧嘴一笑,血迹蜿蜒入嘴,满口铁锈。 “大人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如此强撑?” “本官不知,也不想知。只是不想看你前途尽毁而已。” 陈行点点头。 郑天誉应当是猜到了,可正是猜到了,才不屑。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要搜!” 郑天誉缓缓举起右手,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陈行,眼中不屑、不解、无奈皆有,而后重重落下。 身后战马长嘶一声,巡检司一众跃马上山! 陈行在一个时辰后从昏迷中醒过来。 看着四周简朴但透露着典雅的装饰,眼中微微有些迷茫,旋即就看到了曹砚秋坐在一旁桌案前。 “大人这是何故?” 曹砚秋脸色铁青,咬牙道:“我不是将……” “地下城入口在哪!” 一句话,将他所有愤恨恼怒化为惊骇。 愣了好一会,才木讷道:“你……你怎么知道?” “说,还是不说?” 陈行起身,阴骘道:“如此局面,只因你一人犯蠢!你出身大族,难道就不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开始争,就只有拼尽全力,不死不休吗?! 但凡留有余地,只要心存幻想,那便必将万劫不复。 我来银禾做什么你不知道? 我甘心为刀任你所用,可你让我砍什么? 几家青楼?几座斗人场? 你以为这些东西能扳倒你三叔? 不!我豁出去不要脸,他什么都不做也得死! 懂吗?! 你能不能成,得看我要做的事成不成,我要做什么你不知道? 好,那你现在知道了吧?! 说!!!” 一通咆哮,曹砚秋十指颤抖不停,就在他将要张嘴时。 屋外传来一道声音,“参见老祖!” 然后就是一道黑雾飘入房间,凝为一个有着极深法令纹的老人。 “秋儿与陈大人在说什么?” 陈行瞥了他一眼,理也不理,继续死死盯着曹砚秋。 曹砚秋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陈行,最终咬牙道:“大人说的什么,我不知道。” “哈哈哈哈。” 陈行仰头大笑,而后指着他冷冷道: “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审时而不敢信,度势而不敢行! 两头都想好,换来的只有两头堵! 你曹砚秋这辈子能成事,我陈字倒过来写!” 说罢一甩衣袖,大步走出房屋。 “大人,巡检司搜山过半,您要不要先去看看我曹氏祠堂所在?” 法令纹老人淡淡开口。 陈行扭头,冲他呲牙一笑,“老杂毛,银禾府城杀我鸟的是你吧?你这身道行可得留好,等着我!” 而后再也不理着二人,迈步离开。 房间中,法令纹老人瞥向曹砚秋,冷冷道:“还没蠢到无可救药,还知道自己姓什么。我曹氏可不是一个小小巡检说扳倒就能扳倒的。” 说罢身形一散,化为黑雾离去。 曹砚秋独自一人坐在房间,神情狰狞无比。 两头堵,两头都说他蠢! 嘎吱一声。 房门被推开。 曹砚秋抬头就要骂。 结果看清来人后,连忙起身,“阿祖!” 法令纹老头儿,被人称呼为老祖。 是曹氏一位辈分极高,修为不俗的长辈,当然,他不是家主。 用太上长老来形容,倒也差不多,只是没有事权,除了修炼,也得听家主的话。 而曹砚秋喊阿祖,便是截然不同的意思,简单一些的解释就是,爷爷。 “曹家好多年没这么热闹了。” 当代家主曹沣是个和蔼的胖老头,坐在曹砚秋身边笑道:“他们都不想听你解释,阿祖听。” 曹砚秋眼眶一红,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 一通诉说后,曹沣点点头,“秋儿,既然你觉得这位陈巡检跟方圣的关系更亲近,也从实际行动上选择了他。 那为何不肯全盘托付? 反而想着用小伎俩拉进他的关系,甚至后来至关重要的事也没做?” 曹砚秋红着眼,“我……我觉得万一自己猜错了,还能……留有余地……” “世上许多事,不留后路,往往能奋勇直前取得胜利。可一旦多想……好听些叫留有余地,不好听的,就是首鼠两端。” 曹沣叹气道:“楚霸王破釜沉舟的故事,你应该知道的。” “阿祖的意思是,我错了?那我该如何弥补?” 曹砚秋苦涩道:“到现在我心乱如麻,实在是不知道该帮谁……” “你什么都不用做。” 曹沣笑了笑。 “你做出选择后,彧儿就付诸行动了。 跟你爹比,不论是行事作风还是眼界……你都差的很远。 不过没事,秋儿还小……” 第105章 和光同尘,与世和解 陈行走出青竹苑,一路上无论是曹家仆人还是曹家子弟,包括那些武人供奉,冲他无一不是白眼相看。 陈行但凡跟他们较一下劲,算他两世白活。 一路走着,迎面就撞见自己正准备找的徐旺。 还没张口询问,就听他像是松了一口气道:“大人没事就好,对了,总检有令,让您一醒就去见他。” 郑天誉? 陈行眯了眯眼,“走。” 二人一前一后,走过一处处琉璃瓦当的屋舍,来到一处飞檐翘角的凉亭。 凉亭外,没有一个人把手,只有郑天誉一人坐在凉亭中独酌。 陈行迈步走进去,还没见礼,就听到对方幽幽道:“本官带来的人都派去搜查了,那几个巡检我也没让他们闲着。总不至于本官也得亲自去搜吧?” 如此打趣,着实让陈行不好接话。 迟疑片刻,还是肃容拱手道:“大人以德报怨,实令属下汗颜。” “以德报怨?” 郑天誉笑了笑,眯眼道:“你还知道跟我有仇啊,在田中撒泼由你,在山下放肆由你,如今更是还遂你愿搜山,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是什么刎颈之交呢。” 陈行听出话中的善意,面皮厚如他也不禁有些讪讪然,“此事之后,属下设宴赔罪。” “赔罪倒是不必。” 郑天誉摇摇头,眯眼道:“我从小醉心武学,人情方面不敢说一窍不通,但也颇为愚钝,说是个嘴笨的人也不差。 如此才能让你言语挑起群情,迫我如此行事。 先前对你并无好感,你能让我做到这一步,也算你的本事,所以赔罪无从谈起。” 说着,他话锋一转,望着远处山中来回奔走的巡检司众人,笑道:“人们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我这人最清楚。 如今家族,大都不看重嫡庶,只看谁有用。因此即便我为嫡长子,也未必就能如愿继承父亲的爵位。 我弟弟与我不同,从小便机敏过人,能哄父亲开心,甚至连我的母亲都对他甚是怜爱,从小家中但凡遇到什么好玩好吃的,必然是他先来。 可为何成人之后,如此受宠的弟弟被赶出京,而我却留在京都,做侯爵继承者呢?” 郑天誉看向陈行。 陈行大概猜到对方要说什么,抿着嘴没开口。 “因为天赋。”郑天誉见他不说,便自顾自笑道:“他机敏,我愚钝,他受宠,我冷落。 南地有一种叫做红皮丹的果子,咬下去满口生津,为我所爱。 因为价格昂贵,府上一年也只会买两三斤尝尝鲜。 八岁之前,我一颗都没吃过。 那时候我那弟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着红皮丹在我面前炫耀,当然,是趁着只有我俩的时候。 十岁,我入品武者。 我终于吃到了第一枚红皮丹,那滋味,满口生津,香甜温软,我至今难以忘怀。 十二岁,武脉十条,天资为京都之冠。 从那以后,我屋子里再不缺红皮丹。 就连我的弟弟,不论人前人后,也开始和我亲近。 十五岁,入境八品。 父母阿祖们开始日夜入我院子,关怀备至。 十八岁,破境七品。 我惊讶发觉,我不善讨好的父母,似乎开始有意讨好我了。 二十岁,我入六品,知道我的恶癖是什么吗?” 郑天誉从怀中掏出一把红彤彤的果子,塞入口中开始咀嚼,汁液四溢,他眼中带着冷笑。 “到了二十五岁,我什么都没说,跟我八岁之前一样,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然后我那么受宠的弟弟,就被赶出京都。” 郑天誉站起身,沙哑道:“陈行,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告诉你,我是因为本就与弟不和,才对你如此。 而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当今天下,实力为尊。 你够强,你想要的根本不用自己去动手,所有人都会去猜,去想,去挖空心思的揣摩,然后双手奉上! 擒龙之后,三品为宗师境。 我二十五岁擒龙,至今三十有二,整七年,无寸进。 但你不一样,你若入境擒龙,长则三年,短则一念,必入宗师! 你所拥有的东西,不能浪费。 我可以出面,去跟曹氏讲和,今日之事作罢,巡检司撤走,你也不必去什么曹氏祠堂。 如何?” 陈行顿首,就在郑天誉以为他答应时,只听他笑道:“大人与安国公主,以及我那位师姐,一般无二。皆是看到我的未来,所以想要及早交好。” 郑天誉一脸坦然,“如此行事,不对吗?” “对。合乎情理,理所当然。” 陈行点点头,指着自己道:“我作为受益者,若是此时讲半点这么做不对的话,都只会显得我虚伪至极。 所以,我认同。 但认同此事,不代表认同你们的理念思想。 我要做的事,或许是我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唯一价值。” 郑天誉眉头紧紧皱在一处,思索良久也想不出来,他为何如此坚持。 “大人何必去烦心猜测我的想法?” 陈行笑道:“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比一条龙跟一条狗的差距还要大,一条龙不必去理解一条狗为何啃骨头,一条狗也不必去理解一条龙为何不喜欢骨头。 和光同尘,与世和解。 让龙去飞,让狗去跑,万类各行其道,交织一处,才是世界。” “你是不是……骂我是狗?” 郑天誉双眼一眯,森然杀气凛然而出。 两人对视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打起来。 而陈行望着面色阴沉的郑天誉,却是嘴角缓缓咧起,呲牙一笑。 笑着笑着,郑天誉脸上多云转晴,亦是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 郑天誉摆手,“似你这等妖孽一般的绝世天骄,如何想法,果真是我不能理解的。也罢,我所说所讲已然清楚,既然你不肯听,那也就随你。 我可是做好了,等你到了四品擒龙境时进不得上三品,而后大肆嘲讽你的准备。” 陈行微微一笑:“恐怕会让大人失望。” “曹氏到现在还没动静,你找的人肯定不在武曹山。到时候就算你跪,或者跑,都必将有损心境。” “我知道。” “所以……” “所以我不会输。” 第106章 我不叫紫烟,我叫孟沁 我叫孟沁,我从小就知道,我是个很胆小的女孩。 不是怕那些族人手里稀奇古怪的蛇虫。 不是怕那些林子深处长相凶残的妖物。 不是怕那些飘来飘去半个脑袋的鬼怪。 我……怕死。 我五岁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一位老族人死去,不能吃不能笑,不能睁开眼,就那么躺着,身体一点点变凉,像是成了木头,又像是变成了石头。 我很害怕,我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死? 活着多好啊…… 能闻花香,能看风景,在草地上跑,在秋千上笑,能尝到花蜜的滋味,能穿好看的衣服…… 我一直都刻意躲着不去参加别人的葬礼,我怕看到人躺着不会动弹,那场景让我觉得窒息。 每到那个时候,我都会借口说我要闭关练蛊,没人会强迫我,包括阿爹阿娘。 毕竟我是族里炼蛊最出众的女子,别人炼一个凡蛊要好几天,可我一下子就能炼成。 我也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那些族人怎么那么笨。 难道我真是他们口中的天才? 嘻嘻。 十八岁,我不仅入境武者七品,还炼成了自己的本命蛊,蛊成之时,紫烟遮林蔽日,大绝级。 族人开始称呼我为紫烟圣女。 从那以后,只有阿爹阿娘会叫我小沁儿,在别人口中,我都是紫烟圣女。 族人们天天说要复国,要走出山林。 我却觉得挺好,就这样吃吃喝喝,玩玩笑笑,想那么多干什么。 当然,我不敢把我的心思说出去,会挨骂的。 直到有一天,阿爹阿娘的两心蛊出了岔子,齐齐闭关。 七日后我再去看,他俩都死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阿爹阿娘就那么抱着,一动也不动,像是木头,像是石头。 我跑到林子里,我害怕,我害怕的浑身发抖。 我让阿紫挖了好深好深的洞,我跳进去,我藏起来,我怕的要死。 族人在外面喊着紫烟圣女。 我知道,没人会叫我小沁儿了。 后来,我到了二十岁,族人们商议着把我嫁给五溪国的少君,我见过他,胖胖的,不好看。 我不乐意,可族人跟我说什么希望,什么大计。 我看了看身边,哦,阿爹阿娘不在,没人替我说话了。 在我要被嫁过去的前一天,我跑了。 跑到好奇很久的盛朝,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漂亮的衣服首饰,原来还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我好想好想好想一直活在盛朝啊…… 我用自己的天赋,炼成了大梦丸,我其实是想卖点换银子的,毕竟我带的钱都买好吃的,花完了。 其实这时候的大梦丸,只会让人浅浅做个美梦,没有什么副作用。 可谁知族中三长老一直偷偷跟着我,看到我的大梦丸,让我想法子练成了后来能控制人的东西。 能给族里输送粮食钱财,有了这个正当理由,我终于可以留在盛朝。 真好啊,丸子炸鸡粉蒸肉,鱼生烤鸭烤乳猪…… 我现在的愿望就是一直偷偷活下去,一直都有好吃的东西可以吃。 可后来,三长老说五溪国那边催促了。 我不想回去,我心里难受的很,可三长老看着我跑不了。 没等我想清楚,一个可恶的家伙出现了。 他简直跟我命里相克。 他先是不受大梦丸控制,还威胁我。 我很生气,可是我没办法。 那时候我正被五溪国少君的婚事,弄得心烦意乱,看着长得还行的可恶家伙,于是脑子一热…… 结果被这个可恶的家伙又是一顿嘲讽。 我快气死了。 我准备给功法的时候好好刁难一下,让他跪下来求我。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超出我的掌控了。 我顾不上那个可恶的家伙,跟着三长老偷偷回了族里。 然后…… 死人,每一天都在死人,盛朝的,我们的…… 我真怕哪一天我自己也会死。 于是每次打仗,我都只是放出蛊虫,然后自己躲在大长老身边。 终于,仗打完了,我们竟然赢了! 我站在盛朝的城郭上,一万个不相信。 我们竟然真的打赢了? 按照我回来后的约定,打胜之后,我就要跟五溪国少君完婚,他们还有充足的人力,只有他们认可,我们才能真的复国。 我想,那就完婚吧。 反正活着就好…… 可就在大婚前三天,一个人从北边飞过来。 他长得还行,看着约莫三十四岁,就是眼神有点吓人,还有一头诡异的白发。 太可怕了……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强大的刀光。 随意的一斩,就能杀了五溪国的国主。 我们联盟的高手,在他刀下没有一个能撑过一刀。 大长老发觉不对,带着我跑。 我俩跑啊跑,跑啊跑…… 大长老好几次都说差不多了,我都说不行,还得跑。 太吓人了! 得跑远点,再远点! 逃离了盛朝,逃离了原本的族地,就在我这么怕死的人都觉得差不多时,不经意回头,却还是看到了那一头白发! 大长老召唤出蛊虫,准备殊死一搏。 一刀…… 还是让人绝望的一刀。 我害怕,我不想死,我藏在庆宁小箱子里的新衣服还没穿完…… 然后这个白发男人开始自言自语。 好像在跟谁说话。 我听到了他的口中说出那个可恶家伙的名字。 我太想活下去了。 我满口胡言,我说我是这个家伙的心上人,我说我有他的骨肉…… 这个男人没信,但我其实是只求一个说话的机会,我赶紧把我俩的事说出来。 我活了…… 虽然以后生死都得被那个可恶的家伙掌握。 但还好……是活了。 武圣刀意留存神魂,我不敢不尽心。 我跟大长老回到庆宁,结果还没进城就让一个可恶的女人揍了一顿。 然后她俩还拉着我看人家…… 不知羞! 我没想到,那个可恶的家伙,竟然这么受欢迎。 我有点不开心,但也不太在乎。 管他呢,反正我活了。 我故意背叛那两个疯女人,气死她们! 然后在一次机会中,偷偷跟可恶的家伙商量用真言蛊。 哈哈哈…… 听到她们的糗事我乐疯了。 然后…… 呜呜…… 我又让揍了一顿。 她们差点就把我杀了。 好险! 第107章 什么破诗? 接下来,我就一直跟在可恶的家伙身边。 他好几次说要替我拔出刀意,可每次办完事都绝口不提。 可恶啊!! 这个家伙!! 可我没有一点点办法。 只能任劳任怨。 不过终归是,还活着。 他在做什么啊? 救人? 我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有人为了那些百姓这么尽心的。 好奇怪。 但是看着被一群小孩围着的家伙,心里莫名有些酸溜溜的。 我也出了很多力好不好! 一个不小心,没藏好身形,一个流着鼻涕的小胖墩跑过来,没等我说话,就递过来一个花环。 丑死了! 圣女大人怎么可能戴这么丑的花环! 我们到了银禾,太可怕了,有人在监视。 还好,这个可恶的家伙挡在前面扛着,我不用担心会不会死。 他现在可厉害了。 可他好像很生气,他要做的事进行不下去了…… 我小心翼翼陪着他,出了城,来到田里。 他竟然跟一群臭烘烘的男人睡? 臭死了,他以后别想跟我一起…… 等等,他好像一直都没跟我…… 可恶的家伙! 怎么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还这么理直气壮的让我干活! 我很生气。 他说找到破局的法子了,让我跟大长老去做。 我说好的。 临行前,他给了我一枚玉佩。 他说要是打不过也跑不了,就摔碎这枚玉佩。 那样我就没事了。 但我猜到,那样他大概就做不成自己要做的事了。 我跟大长老开始用十余种不同的追踪蛊虫,寻找那个许三娘来时的痕迹。 河底、暗流、岩层、岔洞…… 好黑啊。 可我没放弃。 终于,我找到了! 地下竟然有这么大这么大的地方? 好多人! 我跟大长老要退回去跟陈行说这个事,我要他好好求我才告诉他! 然后一回头…… 一个提着两把短叉的男人出现了。 我们打不过…… 大长老用了本命蛊,可依旧打不过对方。 我看着手中的玉佩。 我这么怕死…… 我应该…… 我…… 我没摔。 我想再试试…… 我本来就不聪明,只想着吃好吃的,穿好看的,现在可好,我竟然一时糊涂没有第一时间把玉佩摔碎。 不应这样的,虽然我不聪明,但是面对事关自己生死的时刻,我向来有急智。 想想面对武圣的时候,我多机灵啊。 可现在我那股子求生的机灵劲呢? 我在想什么啊! 然后就没机会了…… 打斗中,玉佩掉在了远处。 大长老被一把短叉钉在石壁上。 这个男人杀意很浓,我很害怕,我…… 我要死了…… 呜呜,我藏在陈行家里的小箱子有好几件最喜欢的衣服,我还没穿过呢。 我死了,那个大的不讲道理的黄丫头肯定会自己穿的。 …… “大人,连祠堂都让你巡检司的人搜过了。” 曹闾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站在武曹山顶宽阔的广场上,冷笑道:“如此结果,可服?” 四周聚集了上千武人,将巡检司一众围了个水泄不通。 郑天誉双手环臂,看向陈行。 他觉得,陈行口才不错,或许会找到合适借口狡辩。 但没想到,陈行只是点点头,“服气,武曹山没有我要找的人。” 这话一出,四周武人压了整整一天的怒火,彻底爆发。 “你终于承认你在诬陷曹氏了!” “事到如今,容不得你再狡辩!” “去曹氏祠堂,下跪!” “下跪!” “下跪!!” “下跪!!!” 众志成城,齐齐怒视陈行。 陈行抬头望天,喃喃道:“按理来说,就算紫烟那边不成,曹彧也该来了,怎么到了现在两边还没动静?” 见他这副模样,武人纷纷讥讽出声。 “装腔作势可免不了这一遭!” “自己亲口说的话,还想咽回去不成?” “这就是武圣高徒?” “简直辱没了武圣两个字!” “……” 闻此,郑天誉微微叹气,而后目光一凝,沉声暴喝,“噤声!” 狂风席卷四周,所有人被震得再不敢开口一句。 但也仅仅如此了。 陈行冲他笑了笑,看向曹闾询问,“你家曹氏祠堂,供奉的可有魏武?” “那是自然。” 曹闾皱眉点头。 陈行笑了笑,一边往曹氏祠堂走,一边念道。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拜丞相喽~” 陈行哼着小曲,溜溜达达走着。 曹闾皱起眉头,冷哼道:“什么破诗,装腔作势!” 八个字一出,引起许多人附和。 但是人群中,一位曹氏掌管书库的老头儿胡须直颤,低声喃喃道。 “这是……” “混账!” 一道声音从人群最后方响起,众人齐齐回头看去。 只见一披甲将军,在无数甲士簇拥下,缓步而来。 “二爷……” “二爷!” “二……” 众人纷纷见礼。 来人正是曹氏二房长子,骁勇侯,讨逆中郎将,曹彧! 曹闾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可想起自己腰间挎着的七星刀,顿时生出几分胆气,盯着向自己走来的曹彧冷哼道: “家中遭难不见人影,如今事了反倒过来抖威风。” 没想到这位二哥丝毫不给他这个代家主的面子,直接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滚去祠堂,向先祖请罪!” 曹闾满脸不敢置信,甚至摘下七星刀高高举起,“你……你敢打我?” 看书库的老头看不下去,无奈开口道:“三爷!陈大人念的诗,是曹氏先祖,大汉丞相,我曹氏魏武帝所作的蒿里行啊……” 闻此,曹闾脸色一下绿了起来,握着七星刀的手颤抖个不停,就好像七星刀是一块炙热的烙铁一样,让他几乎抓不住。 原先附和的众人亦是脸色涨红,恨不得用脚抠出一道缝钻进去。 这特么…… 人家念的是你祖宗的诗,你还说破诗? 你得多不学无术啊! 连自家的祖宗都不认得? 第108章 曹彧的决绝 “我去祠堂向先祖请罪。” 曹闾不敢在这事上反驳,但指着陈行怒喝道:“但此子有言在先,如今事了,他也得跟我去,一起跪拜先祖!” 陈行瞥向曹彧。 第一次见这位骁勇侯,给他的印象只有两个字。 沉稳。 就好像是一座比武曹山还厚重的大山,单单只一人站在那,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动摇。 “报!将军,武曹山已全境封锁!” 一名玄甲副将铿锵回禀。 众人纷纷惶然,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位曹家二爷。 只见曹彧从怀中取出一道军令,高高举起。 环视四周,一边说一边走。 “奉节度使大人之令! 闻银禾府有人鱼肉生民,暴虐百姓,倒施逆行,肆意妄为。 实乃坏朝廷之声望,使万民之不附! 特命眉山大营全军开拔,全面接管银禾! 此令到处,银禾刺史府从上至下,悉数罢免,以待查证。 曹氏一族,一人一物不得下武曹山,违抗者立斩! 眉山大营主将,骁勇侯曹彧领军入境后,务必……” 说到此处,正好来到陈行面前。 “务必听命于主理此案的巡检司巡检陈行!” 把军令文书放到对方手中。 曹彧眉宇间不见一丝尴尬,冲陈行拱手沉声喝喝, “大案在前,官爵在后。既然节度使有令,今日此事,我当为下。 眉山大营三千将士,已悉数入境! 刺史府、武曹山已悉数接管! 请主案大人下令!”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望着当中冲陈行弯身的曹家二爷,想着他说的话,只觉得这世界荒谬的难以置信。 远处阁楼上,曹沣与曹砚秋并肩而立。 “秋儿,你猜对了。陈巡检与圣人的情分,重过你三叔家。” 曹沣笑着指着远处的儿子,“阿祖是不会去赌的,那样太险。 所以我把七星刀给了你三叔,但却不阻止你与你爹的行动。 看清楚了,你与你爹,就差在这……” 曹砚秋望着弯身的曹彧,呆若木鸡。 “将军快快请起。” 陈行一手捏着军令,一手扶起曹彧,感慨道:“今日在下盼将军如大旱盼甘霖。什么主案大人,万万不可再提,你我商议着来便是。” 曹彧摇头拒绝,“我乃行伍之人,首重军律。 军令既下,断然没有模棱两可之理。无论如何做,大人一声令下,我眉山大营自我以下全体将士,唯有服从!” “报!!!” 眉山大营一面相老实的郎将快步而来,拱手道:“我等路上救下的女子醒了,说要见陈行陈大人。” “哦?” 曹彧脸上丝毫没有表演痕迹,扭过头诧异询问,“可曾说出自己身份?” 这老实郎将一脸严肃,回忆片刻后沉声道:“此女说自己乃是陈大人的姑奶奶,要见陈大人,让他给其天角……” 曹彧绷不住,不动声色传音过去,“就不知道美化一二再说吗?!如此原封不动,陈大人颜面何在?” “咳咳……末将口舌旧伤复发,说错了。” 郎将连忙撤回,“此女说……” “算了,让她过来。” 陈行磨了磨牙。 曹彧一摆手,只见披头散发的紫烟双眼红肿,站在众多甲士之中, 此时遥望着他,叉腰道: “我找到了!” …… “我还正纳闷,怎么又来一个曹家的武者,而且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紫烟嘴里塞满干果,艰难咽下去后,双手依旧不依不饶的往嘴里塞。 “别特么吃了,你是猪啊,赶紧说事。” 陈行夺过干果盘子,坐在田埂上,望着在甲士护送下,一一认亲的百姓。 “你凶我?你敢凶我?王八蛋,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了!我差点就再也吃不到东西了……” 紫烟瞪大眼,气得泪眼汪汪。 怎么这么大气性? 陈行挠挠头,将干果盘子还给她。 接过干果,紫烟一口气又塞了满嘴,仓鼠似得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道:“然后那人打赢了,就好像没看见我一样,让我跟大长老走了。刚出来,正准备打听你在哪,就被一支骑军围住。咕咚。” 咽不下去,噎住了,陈行赶紧递过来一碗水。 咕咚咚喝了好几口,终于咽下去。 紫烟不长记性,依旧去抓干果,“当时我吓坏了,还以为是来抓我们的。我多机智啊,一点都不肯暴露。 我说我路过,他们说见过紫烟姑娘。 我说我不是紫烟,他们说陈大人在武曹山。 我说我不去武曹山,他们说已经备好马匹。 气死了,根本不接招。 没办法,只能跟着上山……” 说完,她看了看四周或是欢呼,或是期盼,或是悲哀的百姓,小声道:“没耽误你的事吧。” “没有。” 陈行笑着拱手,“多谢了。” “嗐,江湖儿女嘛……” 紫烟扭捏着转过身,轻哼道:“不拘小节,这种事对我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还有,你以后不要叫我紫烟。 我名字叫孟沁。知道嘛……” 说着回头去看。 却发现这混蛋早已经走到了十步外,正与走过来的曹彧交谈。 “又是这样用完就扔,可恶啊!” 紫烟气愤的给自己嘴里塞进去一把干果,用力嚼着。 “曹氏简直就是一群畜生。” 曹家二爷曹彧义愤填膺的开口道:“此城有三,上者最大,为囚奴所在,是个巨大的中转之地,这里与天下不少地方的人口贩卖都有关系,这群百姓的家眷大都在此。 中者占地稍逊一些,是个巨大的黑市,邪魔歪道的东西数都数不清!用生民为材,被朝廷严令禁止的法器都有不少! 下者更是让人痛心疾首。 此地最小,只有小半个银禾府城大,可其中却关押着上千名貌美的女婢。 这一层被那群畜生称为极乐宫。 入者无衣,肉林酒池,花样迷宫,简直让人……该杀!” 陈行看着咬牙切齿的曹彧,悠悠道:“此时刺史府、武曹山还在封锁之中,依曹将军之见,我们该如何做呢?” “末将唯从大人之令。” 曹彧拱手伏身。 陈行看着他的后脑勺,平静道:“牵连之人,悉数缉拿,三日之后,就在这万亩良田所在,明正典刑,如何?” 曹彧低下去的脸色一沉,目光中闪过一抹肉痛。 “正该如此!” 第109章 薛白琅与康景 夜间凉风轻抚,陈行坐在田埂上,一只只流萤在麦子间起落。 耳边有久别重逢的欣喜,也有压抑心死的啜泣。 他四周摆着许多嫩绿野草扎成的祈福结。 徐旺他们忙碌了一天,做着跟在青城一样的事。倒是在曹彧来后,郑天誉就不知何时不见了人影,又打听才知道已经离开。 只托人留下一句话,庆宁见。 陈行手上,此刻有一份名单。 是曹彧送来的。 名单上,密密麻麻足有六百一十四人,其中曹氏的人占了七成,大都是地下城抓获。 “多谢陈大人。” 蛊族大长老长舒一口气,冲陈行拜了一拜。 “应该的,我也没想到拔除刀意如此容易。” 陈行笑了笑,伸手按在旁边早就雀喜不已的紫烟额头。 缓缓催动着刀意去探对方泥丸宫,然跟刚刚拔除大长老时不同,原本十分温顺的武圣刀意陡然一变,缠着陈行刀意以极快的速度反扑至他自己识海之中。 陈行心头一惊,不等他如何举止,再睁眼便出现在了一片白茫茫的空间内。 凝神去看,当中一人浑身散发着金光盘坐,直挺的后脊是散落的一袭白发,刀眉深眼,犹如刀削。 薛白琅! 陈行犹豫着,上前一拜。 却见薛白琅猛然睁开眼,沙哑出声:“这刀意未曾消磨太多,显然留存时日不长,此时能有如此同源之力而来…… 怪哉,月儿突破了?不对……我知道她的天赋…… 那就只有庆宁那个小家伙了。” 陈行这才发现,对方似乎根本看不见自己,只是在自说自话。 但还是弯下身,深深一拜。 “嗯,应当就是你了。” 薛白琅冲前方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只论天赋一途,你远胜于我。大盛后继有人了。” 陈行嘴角微微抽搐,默默挪动脚步,来到对方正前方。 这样看上去才像是冲他讲话。 薛白琅感慨一番,长叹道:“生前总忧身后事,如今看来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既然你此时能来,便说明你身怀绝顶悟性,日后成圣不在话下,如此一来,我可送你一场造化,也算圆了你我师徒之情。 你当记住,当今天下,只能有一位圣人,此乃天道所定。 我料想,你不出五年必为大盛新圣。 而圣人,则为诸家之上,一品之后。 圣人的根源,其实就是……”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就让陈行有些麻爪。 只见薛白琅口舌不停张开闭合,像是在滔滔不绝的讲述,可他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见。 试图用唇语去理解,结果就发现对方的口舌前白光微绽,怎么也看不清。 知道对方只是一道刀意存留,见不得自己,于是他壮起胆子凑上去,把耳朵贴到对方嘴前。 “如此,你也该明白何为圣人了吧。” 薛白琅含笑望着前方,“若是我料想不错,五年时间天下无人可以成圣,你只需潜心修行,届时便可水到渠成。切记,无论天翻地覆,还是大厦将倾,你只需安稳心念即可。 辞官隐居,倒是一条不错的路。” 近在咫尺的陈行无语至极。 他啥都没听见啊! “唉,我当了几十年的天下圣人,此时想与你劝诫一番,又不知从何说起。”薛白琅眼神变得有些惆怅,喃喃道:“待你踏上那一步,天下无人是你对手后,自己琢磨吧…… 对了,这刀意也不能浪费,正好你我师徒同源同意,且看为师精炼一番,与你护身。 呵呵,说不得有一日,还能再吓别人一跳。” 说罢,薛白琅不再开口,周身白芒轰然散开,而后化作点点星芒融进陈行眉心。 “这一言一刀,成全你我师徒情分。从今以后,天下再无薛白琅矣!” 最后一句说罢,四周空间猛然崩碎。 陈行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夜下田间。 “一刀吗?” 陈行喃喃一句,敛去眼中精光,回头去看,却发现早没了蛊族大长老跟紫烟的身影。 “大人,紫烟姑娘留给您一封信,还有这枚玉佩。” 徐旺揉着发酸的眼袋走过来。 陈行接过信,让他去休息。 把玉佩放进怀里,信拆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 【哈哈哈,老娘终于不用看你眼色过活了。狗东西再见(划掉)再也不见!老娘要去享受生活了!】 嘴角微微咧起,陈行松开手,信纸随风而去。 …… 次日一早,陈行在田间地头见到了康景。 他受伤不轻,但所幸巡检司常备伤药乃世间上品,一夜功夫修养,倒也好的七七八八。 许三娘跟在他身后,眼中呆呆看着远处父母怀里的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找到?” 陈行皱了皱眉头,瞥了眼他身后的许三娘,叹气道:“也罢,本官先前所说算数,回到庆宁以后……” “大人,属下不想回庆宁了。” 康景开口,让陈行愣了一下。 “虽然活着的孩子里没有小石头,但是能找到的尸首中,也没有。” 康景想起死在地下城的其他两个妇人,回头看向许三娘,“属下决定继续找,曹氏贩卖孩童到天下各处,我打算带着三娘去其他地方继续找。” 用大海捞针来形容康景的想法,再切实不过。 看着他递来的巡检司武服与佩刀,陈行没有去接。 “想好了?你可是马上就能获得入品功法了。有我助你,成为武者不在话下。那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陈行笑着问了一句。 康景双手捧着武服佩刀,稚嫩的脸上鞭痕未散,但却浮现一抹唏嘘,“属下幼时孤苦,孑然一身,偶见武者跨马佩刀,挥手间天崩地裂,甚是仰慕。可经历这些事后,属下此时心中只想做这一件事。” 他上前一步,双手高高举起,以示态度坚决。 “大人志存高远,心怀天下,是要做大事的。属下没那么大的本事和心气,此生若能为三娘寻得小石头,也算是不枉来人间走一遭。” 说着抬头,呲牙一笑,“大人莫笑我。” 陈行依旧没有去接那身辅刀郎武服,而是平静道:“康景听令,本官命你以河中道巡检司辅刀郎的身份,为许三娘寻亲,沿途若遇波折,皆可搬出本官之名。” 康景抬头愕然。 陈行却是摆了摆手,走向田中百姓间。 康景深吸一口气,冲他背影遥遥一拜,而后捏紧武服,带着许三娘离开。 朝阳下,路旁的影子不过两人以及一马一刀而已。 第110章 等 密密麻麻的甲士驱赶着罪徒,来到田亩旁。 六百多人跪成十几列,身后皆有玄甲军士按刀而立。 “侯爷麾下的眉山大营果然精锐,区区一夜时间,便成了。” 陈行笑着夸赞。 曹彧微微含笑,“我等行伍之人,闻令则动,自是不会有片刻拖延。” 话说得好听,不过是为了赶紧让陈行离开银禾,他也好收拾接下来的场面,稳定人心,收获果实。 陈行点头,望着远处围观的百姓人海,叹气道:“银禾刺史呢?” 果然来了! 曹彧眯了眯眼,平静道:“余顺年勾连曹氏,为虎作伥,已然认罪。昨夜便启程押解京都,交由朝廷发落。” 说着他状似无意的补充一句,“经查证,银禾别驾胡岩只是被其逼迫行事,且在大人查案时鼎力相助,因此不再降罪。且目前银禾府由别驾胡岩暂管,如果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一任银禾刺史。” “周到。” 陈行点头,“侯爷办事滴水不漏,有胡岩任银禾刺史,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曹彧松了一口气,含笑顿首。 “只是……” 陈行拿着昨夜手中的名单,困惑道:“有一事不解,余顺年勾结曹氏,怎么就一语带过了?他勾结的是曹氏何人?这名单上的曹氏之人甚多,可地位最高的怎么就一个三房管家?” 曹彧脸上半点情绪不露,只是平静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三房做下如此折辱祖宗之事,父亲一时激愤,娶了余顺年女儿的曹洵被赐死家中。 陈大人若是不信,我可带你去看尸首。 另外,昨夜父亲收回七星刀后,下令彻查武曹山,凡是与此事牵连者,家奴悉数打死,武者全部驱逐。” “哦。” 陈行点头,望着面前黑压压一片跪地头颅,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那安乐侯呢?儿子替死也说不过去吧,你不是说,曹氏隐城弄成那般藏污纳垢之地,都是他的主意吗?” “我并不是让子替父,有意遮拦。” 曹彧叹气解释,“只是安乐侯终究有些不好说的牵连,我已将其罪证发往节度使府、朝廷,只是还未曾得到回复。终究是朝廷的侯爵,我等想要将他与这些人一般明正典刑是不可能的。 唯有朝廷下令,褫夺了他的侯爵,方可按律而处。” 说罢他再次补充,“不过我料想,如此铁证如山,朝廷肯定不会包庇。所以请陈大人放心,曹闾的安乐侯保不住了,等他失去侯爵之位时,即使朝廷不罚,我也定然劝说父亲,以家法重处。” 至此,可谓是一一解释到位,滴水不漏。 “曹闾接手曹氏隐城有几日,就能成那般不堪之地。” 陈行感慨一声。 曹闾脸色终于一变。 肃声道:“我知陈大人心中仍有疑虑,但此事万请放心,除三房之外,我曹氏再无人插手。隐城原本就只是我曹氏一处隐秘之地,不得已之时的退路而已。 是……是……” 说着他一咬牙,开口道:“是方圣入道后,我常年驻足军中,父亲年迈只能放权与他,这才一时不察让他酿成大祸……绝对跟我曹氏其他……” 摆摆手。 陈行笑了笑,“侯爷无需如此,更不必说这么多。我想说的是,所谓朝廷态度不明,你也不好处置,其实无非就是圣人未曾表态。 终究是圣人发妻之父,纵使有天大罪过,可惩之可罚之,然杀之则过。 对吗?” 曹彧直挺身躯,望着好大一片场面,平静道:“此间田亩,除去朝廷赐下的,我曹氏还会与他们每户十亩。 今年秋收之前,保证他们不饿死一人。 往后逢灾见乱,曹氏必定以救人活民为先,绝不行豪取兼并之事。 这一条,日后我若为家主,会写进祖训之中。 他们从今以后,世世代代只会念着大人恩情。” “如此行事,我但凡再多讲一句,便是不知好歹,不懂进退。” 陈行颔首。 曹彧不喜不怒,平静以待。 “可是……总觉得差点意思。” 陈行默默望天,掏出那枚刻着守心二字的玉佩,用力一握,碎了满手。 没有强敌,没有难以挽回的局面,恰恰相反,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说是圆满结束,至少也算有个交代。 无论是对百姓,还是对陈行。 百姓他们哪里懂什么,当着他们面杀了这六百人,欢呼雀跃之下,往后每耕田一日,每吃粮一口,都必定想起陈行。 意志数更是不会少。 如果今早没有先碰见康景,陈行说不得也就认了。 毕竟这是圣人信物,用在眼下,这等让其他人看了都觉得他无理取闹的场景,既是在为难圣人,也是在为难他自己。 曹彧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好端端谈着,突然捏碎玉佩。 正迟疑着要不要询问,只见陈行低声一笑,“我怎么会笑你呢,圣人救万民,不损分毫,而你救一人,便要托付这一生。 孰轻孰重呢?” “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曹彧忍不住开口询问。 陈行笑着摆手,“我内急,不急着行刑,等等我可好?” 曹彧脸上肌肉微微跳动。 中三品的武者,你说你内急? 敷衍的有些过分了! 不过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眼中却缓缓浮现一丝阴霾。 他自以为猜透了这个年轻人,于是虽然内心深处鄙夷,但还是迎合对方的想法去做事。 遇事、做事,不掺杂自己的情绪,这是他的处世之道。 促成如今这个局面,他自问是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朝廷的体面,圣人的颜面,这个巡检的面子,甚至于这些百姓的往后生计…… 为此,他曹氏这次可谓是大放血。 不说其他,只说隐城暴露在天下人眼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家族许多谋划后续都难以为继。 可怎么看上去,对方还有些不肯罢休的意思? 心中隐隐有个念头浮现。 他旋即微微摇头。 坐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台上,望着旁边的玉佩碎屑,开始陷入沉思。 “将军,午时三刻已至!” “等!” 第111章 方正礼的心思 大部分百姓都去了田亩旁的临时法场,但仍有许多人没去。 他们则是亲人已经被害,或是被卖的那些人。 此时都呆呆守在分给他们的田里,与远处法场热络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没有白纸,没有孝服,一无所有的他们甚至想给自己亲人做个衣冠冢,都找不到半点东西。 一个老头儿蹲在田埂间,嘴里咀嚼着草根,望着这一幕一言不发。 陈行默默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啊,来了?” 方正礼好似回过神,招呼一声。 陈行点点头,轻声道:“昨日那个巡检司的总检,也是你的弟子?” “嗯。” 方正礼点点头,有些赧然道:“在京都熬了那么多年,勉强有了个大儒的名头,弟子多一个,便多一份束脩。” “挺有意思的一个人,很纯粹。” “嗯,他杂念最少,所以也是我弟子里境界最高的。武者嘛,你懂的。” 方正礼感慨道:“他没为难你?” “没,让我忽悠几句就走了。” “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又过了一会,俩人引来旁边百姓的注视。 一个双眼红肿的健壮妇人不顾丈夫的阻拦走过来。 没等她跪下,陈行就笑着说,“有事?” “没事没事,陈大人发慈悲,给俺们挣得活路,让俺们有了盼头,俺就想来给大人磕个头。” 妇人丈夫走过来,拽着她就要给陈行磕头。 陈行起身拦着没让,冲妇人道:“别听你男人胡咧咧,有啥说啥。” “我……我想回家。” 妇人掩面哭泣,“这么远的路,凭啥让俺们都过来?来了还不把我们当人看,爹死了,娘没了,孩子找不到了,就剩我俩,盼头在哪啊! 大人,我知道你心善,可我真不想在这种地了,我想回家,这里的草我都不认识,我昨晚上心慌的不行。 就是死,我也想死得离家近一点。” 陈行愕然,他想过许多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是想回家。 此时这对夫妻,分到的良田足有几十亩。 这在他们以前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可偏偏,她说她想回家。 她丈夫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木然站在她身边。 “说实话,有时候想想,大人还不如不来。” 妇人坐在地上,哽咽道:“那日子苦是苦,让人欺负也就欺负了,可至少不知道爹娘跟孩子没了,心里还有盼头,那才叫盼头……” “啪!” 丈夫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你个扫门星说的什么混账话!大人为了咱们的事,费了多少心思?多少个当官的骑马的来拦着大人?大人还不是自己咬牙办成了? 你是真瞎了眼,还是真丧了良心? 你说这话,就该死!” 妇人捂着脸,哭声不停。 丈夫眼圈红肿,看着陈行强笑道:“让大人看笑话了,这婆姨就是欠收拾,不懂事……” 陈行点点头,两人搀扶着回到属于自己的田里,抱着哭泣。 陈行回头看向方正礼。 “圣人,他们想回家,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愚钝,请圣人教我如何回复?” 方正礼张着嘴,一尘不染的白袍与连日来没睡过一个好觉,整个人灰头土脸的陈行形成鲜明对比。 他,他也说不出来。 “你的那位弟子,河中道的总检跟我说过,只要够强,所有人就得挖空心思的去猜你的想法,你想到的东西,他们都能双手奉上。” 陈行望着蹲在田埂上的老头儿,沙哑道:“你如今,是圣人。就连皇帝都得去猜你的想法。甚至于连我这个亲眼见证你是如何证道的人,有时候也开始摇摆不定。 刚刚法场上,骁勇侯把所有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我只需点个头,事情就算完了。 可事情真的完了吗? 我问我自己,可只见到丹田真气从未平息哪怕一刻!” 清明真气激荡周身,望着那一身白袍,杀意正盛。 方正礼木讷抬头,又默默低下。 见此,陈行哈哈大笑,“原来你还真有放了曹闾一马的心思在?!” 锵! 霜刀出鞘,陈行几乎是吼出来,“此时我见圣人,如仇似寇!” 说罢长刀带起刀芒,狠狠斩去。 凶烈无比的刀芒劈砍而来,方正礼头上也只是浩然气轻抚,便将这一刀化作田间凉风,再无一丝锋锐之意。 远处,曹彧见到这一幕,瞳孔震颤不止。 他听不见二人说了什么,却能看见这劈圣一刀。 “陈行……疯了?” 然而接下来圣人震怒的一幕没有出现,他只觉得眼前清风灌眼,模糊一片。 “我五十七,仍然孑然一身。” 方正礼抱着头,如同那日罪营前,见龙骧卫李忠良被怼的哑口无言,听到百姓哀嚎只能蜷缩一处,跟个鹌鹑似得。 “那时候我知道很多人都看不起我,肆意嘲笑我,甚至折辱我,可我不在乎。” “那时候我想着这辈子就看书读书就这样过去就好了……” “然后阿梓来了。” “她的年纪都够当我孙女了,我到现在也忘不了见她的那一幕,大红大红的衣裳,就她一个人,我拦着门不让她进,她就拿着匕首往脖子上扎,那血就那么一下子流出来……” “在京都那些年,她跟着我受了很多委屈,可她从来没有埋怨过一句。 邻里的小儿骂我老书呆,她那么温软的性子抄起棍子就去追。 有人想占我好不容易种出来的菜园,她能叉着腰跟人家对骂一整天。 后来我有了大儒的声名,日子渐渐好起来,可我哪里懂得什么人情世故,这些都是阿梓一点点教我。 她跟我说,实在分不出别人说的是客套还是真话,就要看人的眼,眼睛不会说谎。 可我看了她这么多年,我让她不要喊我夫君这么多年,可她每次还是喊我这个糟老头子夫君。 那眼睛里,我见到的只有笑。 阿梓命不好,摊上这样的家,这样的父,可我即便有名无实,也听了阿梓喊了这么多年的夫君啊…… 她从来不提曹家,也不让我提,要不然真会一天不给我饭吃。 可我知道,她是惦念的……” “这事不知道谁让阿梓知道了,她托人给我带来一句话。 阿梓让我做对的事。” 方正礼抬头,泪流满面。 “我发誓当一辈子好圣人,可现在就容我徇私这一次可好……” 第112章 衍天道观遇袭 陈行看着泪流满面的方正礼,默默松开手,霜刀跌落在地上。 “老方,我不是圣人,我救人也有私心。” 陈行没有去捡起长刀,径直走向法场,“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方正礼望着离开陈行,对方没有说完的话,他心知肚明。 陈行不是圣人,可他是。 上一位圣人薛白琅曾说过:圣人需至公,他弗如甚远。 当初自己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怎么想的呢? 方正礼不敢回忆。 其实如何选择,怎样后果,也都不用陈行一一给他讲出来,他都知道。 徇私这一次,就能保证真的没有第二次吗? 曹闾不死,朝廷会怎么想? 曹家会怎么想? 他们又会怎么做? 方家呢? 那些弟子呢? 自己的侄子呢? “阿梓,我就说不要出门,我原本就没想当官的,我更没想当什么圣人啊……” 方正礼抱头痛哭之际,却见刚刚那一夫一妇迈步走来。 “老人家,您别哭了……” 妇人哽咽道:“我们都看到了,您……您应该是传闻中很厉害的人吧?我看见大人拿刀……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就是想孩子想的厉害…… 我不闹了,我不回家,不是,这就是我的家,我好好活下去。 您跟大人别因为我们……” “斩!” “好!!!” 眉山大营里的郎将一声令下,一排钢刀高高扬起,折射出震人心魄的寒芒。 随着那一排人头滚滚,四周百姓们积蓄许久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大都哭得撕心裂肺。 有个女人抱着缺了胳膊的儿子,望着那一颗颗人头,哪怕喉咙都喊哑了也依旧高声喊着好。 木台上。 曹彧正襟危坐,余光看着腰间只剩刀鞘的陈行,堂堂四品擒龙境武者,手心竟然黏腻一片。 “侯爷?” 陈行轻唤一声。 曹彧一个激灵,猛然起身,“大人有何吩咐!” 声音之大,连台下喊斩令的郎将都吓得住了嘴。 陈行愕然。 曹彧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连忙悻悻坐下,恼怒道:“本侯见百姓如此,想起隐城那些孽债,实在是胸前愤恨不止啊!” 说着怒视停下的郎将,“继续!” “是,斩!” 嘶…… 这货转性了? 陈行狐疑着看了他一眼,没等他开口,就见曹彧纠结半晌,试探道:“陈大人娶妻了?” “嗯。” 陈行点点头,查看着飞涨的意志数,也没在意。 曹彧脸色几变,终是试探道:“其实我曹氏中,不乏有适龄女子颇为仰慕……” 话还没说完,一抹寒光从天而降。 他猛然抬头看去,只见云层之上,一柄长刀飞速落下。 正是陈行的霜刀。 霜刀插进木台之前,一抹蜿蜒血迹这才顺着刀身缓缓而下。 陈行咧嘴无声一笑。 老方终究是做出了选择。 圣人至公。 以武入道的薛圣或许可以不忌讳,行止由心。 但以儒入道,凭借白首书卷而成就的方圣,恐怕不能如此。 不然这第三境修为震荡,这玄之又玄的天地正气会如何,谁也说不好。 慢悠悠走过去拔出霜刀归鞘,陈行笑着询问,“骁勇侯刚刚说什么?” 扔刀而来? 曹彧眼神闪烁,打个哈哈敷衍过去。 【当前意志数:135891。】 接下来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无非是坏人斩首,百姓欢呼。 陈行又在银禾府待了三日,这才慢悠悠启程离境。 而关于他跟老方的流言蜚语,也渐渐多了一种说法。 说是此事以后,陈行这点情分在圣人那里也耗的差不多,曹氏、陈行,两情相抵。 “陈巡检!” 一匹骏马疾驰而来。 观身上服饰,是巡检司一名辅刀郎。 正想着去河中道哪里继续溜达的陈行勒马停下,“总检有事?” 这辅刀郎脸色微白,“总检大人急令,河中道除去镇守大阵者,其余人等速往庆宁听命!” 陈行眉头微微皱起,“出什么事了。” “淮南衍天道观观主,长冲道长遇袭身陨。” 此话一出,徐旺一众纷纷哗然起来。 “怎么可能!长冲道长可是道家阳修中成名已久的第三境金丹大真君,仅在圣人之下……” “长冲道长以心血勾连的鉴天主镜如何?” 徐旺连忙追问。 这辅刀郎面露惨然,“主镜被毁,十道关隘,再无鉴天镜玄妙。这也是总检大人急令的根由。” 没了鉴天镜这等监察利器,大盛境内怕是很快就要混进来数不清的牛鬼蛇神…… 毕竟大盛如今最多的还是武者。 可不论是行伍还是州府,亦或是巡检司。 你让他们这些武者去抽刀子砍人还凑合,可要是让他们去识破那些会千奇百怪术法的妖魔,那就实在是为难这些武夫了。 纵使大盛握有十道一百零八州,可这绝不是全部天下。 鉴天镜对于盛朝来说,是绝对的国之重器。 如今被毁,这样的结果几乎可以媲美武德四年那场北海入侵,二十万大军沦丧。 甚至从长远角度考量,危害更甚! “何人所为?” 陈行拧眉询问。 “不……不知道。” 辅刀郎咽下一口唾液,颤声道:“衍天观的人根本没有发觉,是长冲道长的弟子有事求见,这才发觉长冲道长已经死在自己精舍中,鉴天镜主镜则被毁在一旁…… 圣人已经赶去,不知能不能有所发现。” 众人陷入沉默。 就连陈行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仅在圣人之下的金丹大真君,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自己的宗门中? 怎么可能! 简直荒谬地让人后脊发凉。 要不是陈行刚见过方正礼,他怕是以为是老方干的。 毕竟除了圣人,谁还能无声无息的刺杀一位第三境大真君? 说实话,要不是方正礼得到天地正气这事来的莫名其妙,薛白琅之后最该成圣的,应当就是这位。 区别于武者,跟儒家一样,道家阳修三境之后,需炼化鸿蒙紫气可为圣。 以前江湖上就早有传闻,说长冲道长终日闭关,其实就是在参悟圣人之路。 没曾想…… 此时,陈行脑海中一个念头浮现。 不会又是朝廷这群老阴货在算计什么吧? 第113章 没有动静才可怕 不怪陈行如此揣测。 盛朝那群不干人事的家伙又不是没有先例。 可如果真是他猜的这样。 能用鉴天镜做诱饵,他们又想钓什么? 薛白琅没杀完的人,让方正礼接着来? 不对! 薛白琅那次,是因为他这个武圣快死了,这才不得已拼一把的险招。 可现在方正礼入道,朝廷又有一位圣人坐镇,各地也才将将开始安稳,这个时候,他们没有理由去如此冒险。 更何况,他们能用天下去算计,那是因为只要他们下定决心,底下的百姓官吏便无从反抗,可现如今是一位大真君的命,还有一件国之重器。 这就不是饵,而是护心肉,镇魂贴! 朝廷拿不出如此重饵。 如此一来,那就真是有人在搞事了…… 三日后。 陈行回到庆宁。 一路风尘仆仆,刚到府城门口,就看到翘首以盼的黄玲儿带着小丫鬟守在路旁茶摊。 勒马而驻。 黄玲儿提着裙子匆匆走来,递过来一碗水,不等他开口就急匆匆道:“我知道你们巡检司的事急,你喝口水赶紧过去。” 想要说的话噎住。 陈行冲她笑了笑,端起水一饮而尽。 一路行色匆匆,来到巡检司衙门前。 只见数百辅刀郎已然将前院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大都见过陈行,就算有刚从外地赶回来的不认识,可看到陈行胸前金线绣着的虎首巡检武服,也该明白。 纷纷让开路。 一路直走,刚进厅堂,就看到五位同样穿着巡检武服的男人分做两旁。 见他过来,纷纷点头致意。 但气氛凝重之下,却是无一人开口套近乎。 很快,郑天誉从后堂走出来。 “大人如何?!” “何处起灾?我等该如何部署支援?” “是南地?还是西土?或是北海?” 三个性子急的巡检开口询问。 郑天誉放下手中荧光渐渐消散的金色令牌,沉默摇头。 “大人你倒是说啊……” 胖巡检急的不行。 如此凶险的事闹出来,说不好就又是一场天变。 “无事发生。” 郑天誉眉头紧锁,捏着金色令牌的手沙哑道:“钦天监与总司以及安国公主府联手,动用顺天箓一整年的灵力储藏,维持各道各州各关隘的通讯整三日…… 无一处有动静。” 没有动静,绝对不是好事。 长冲道长死了,鉴天镜被毁。 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能吗? 只怕是发生的事,没有被朝廷发现而已。 陈行坐在圈椅上,思虑片刻后,起身道:“圣人那边呢?” 听到这话,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一位大真君死了固然可怕。 可国朝尚有圣人坐镇,局势更是没有丝毫动荡。 他们如此反倒显得过激了。 一众巡检纷纷坐下。 郑天誉看了眼陈行,沙哑道:“司正说,圣人在衍天观……没有丝毫发现。长冲道长的尸体,暂时也看不出任何异样。” “圣人也看不出?!” 刚刚坐下的几个巡检在此惊呼起身。 反倒是陈行闻此,缓缓坐回去。 “具体详情总司没多说,钦天监监正与总司司正还有安国公主已经在赶往衍天观的路上,确切消息还要再等等。” 郑天誉从怀里抓起一把果子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咀嚼。 三境修士,对应武者上三品。 更何况是成名已久的道家大真君。 这般人物都死的如此不明不白,若是对方有意在河中道搞事,他一个中三品的四品擒龙境武者,怕是难以招架。 可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 没有目标,没有方向,这种就算有力也无处使的感觉,才让人抓狂不安。 “报!” 堂外传来一名带刀郎声音。 原本寂静的大堂哗啦啦响起椅子擦地的声音。 所有人纷纷看向那名带刀郎。 “哪里出事了?!” “能看出对方是何境界吗?” “是大妖还是魔头?” 一连三问,给这个带刀郎问的有些懵。 愕然道:“是庆宁府黄大人来,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呼…… 虚惊一场。 郑天誉摆摆手,“告诉黄大人,目前事态尚未明朗。” “是。” 带刀郎领命回去。 陈行看着四周焦急紧张的同僚,眉头微微皱起。 一日枯坐无果,郑天誉思虑片刻,终究是让各人暂且回去好好休息。 当然,不能离开庆宁府,以便知晓何处有事,随时集结人马,以供调度。 回到陈宅。 黄玲儿这丫头信上说什么见面就要把他整死,可现在真见到了,也只是忙前忙后的给他端茶递水而已。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巡检司如此大的动作,有心之人都看在眼里。 送走黄达,安抚好吴青,陈行坐在院中想了想,伸手拿出怀里的一枚玉佩。 这次刻的不是守心,是克己。 也不知道老方是刻给他看,还是给自己看。 渡过去一丝真气,没一会功夫就传来回应。 “陈大人何事?” 方正礼的声音略显不安,但故意摆出一副冷言冷语的模样。 陈行咧嘴一笑。 这老小子,自己喊他圣人,他就喊自己大人。 不就是好几次冲他展现杀意,上次在银禾还砍了他一刀嘛。 至于嘛,这小气吧啦的劲。 世人皆说他俩情分耗尽,殊不知就在法场第二日,就有一个百姓家的孩子,屁颠屁颠给他送来了这第二枚玉佩。 没等陈行说话,方正礼就冷笑解释,“圣人至公,老夫对发妻尚且如此,对大人更不该再有一丝情谊。” “事情很棘手?” 陈行今个哄得人够多了,一个黄达,一个吴青,一会还得留着力气哄老婆呢。 他可没心思再去哄一个老小孩。 方正礼微微沉默片刻,叹气道:“长冲道长毫无外伤,任我如何查看,也看不出究竟,只能等京都人来,看看还有什么法子。” “我觉得事情不大对。” 陈行心中有些猜测,沙哑道:“说不得跟旭阳州一样,还是冲你来的。我说一句不太可能的话,要是事情真到了你也把握不住的地步。 来河中找我。” “找你?” 方正礼愕然。 陈行笑了笑,喃喃一句。 “天下没有打一架还了结不了的事,公认的,武者打架最强嘛。” 第114章 还是得找个镇宅的吃货稳妥 月上中天,凉风习习。 陈行仅披着一件单衣坐在廊下。 身后一双玉藕环住后背,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但两颗心却离得有些远。 没办法,谁叫黄玲儿不讲道理呢。 “我母亲早亡,六岁之前跟着父亲在京都生活,到了七岁父亲外放为官,然后就开始跟着他东奔西跑。” 黄玲儿喃喃道:“我十四岁前,跟着父亲到过九个县,那时候的父亲还不是这样的,他敢为了百姓跟城里大户斗,跟那些武行斗,像睡醒看见枕头边有血刀这种事,我从小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 父亲他好累啊,明明就在一个县,可好几天才能见上一面,一见面我就给他梳头,每次都会多出来好几根白头发。 他真的很厉害,记得有一次县里一个村子闹了妖灾,巡检司的人还没过来,他领着捕快就要去。 捕快们也害怕啊,当场脱衣不干的就超过半数。 可他还是去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后来偶然才晓得父亲左脚掌,少了小半。 我哭的可伤心了,父亲抱着我跟我说,多亏一个过路的武者出手,他们才活下来。 我不知道那人的名字,父亲只说是位女侠,我一连到现在都给她祈福。感谢她救我父亲。 就是从那开始,我喜欢上听戏看话本,喜欢里面的英雄豪杰跟大侠。 后来,我十六生辰那一日,我被人绑走了。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没过多久就回到了家,也是从那以后,父亲开始不再跟人斗,开始跟他们把酒言欢,开始接受他们的礼物。 收礼、送礼,收的越来越多,送的也越来越多。 终于不再绕着贫瘠的县打转,被调到了这颇为富饶的庆宁。” 黄玲儿把头埋在陈行后背上,声音闷闷的:“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是很厉害的武者,很厉害的英雄,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大侠,一出手就能把坏人都打倒,父亲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陈行很老实,没有插嘴,只是任由她抱着自己,静静聆听。 “赵飞虎他们可气人了,我好几次偷偷逛街都看到他们打人,打得可狠了。我去跟父亲说,他理都不理,当天晚上就他们坐一块喝酒了。 唉,我要是很厉害的人就好了。” “然后遇见我,就把我当成话本里的人物了?” 陈行笑着询问。 黄玲儿从身后探出头,吐了吐舌头嘟囔道:“很像啊,说话的姿态,办事的态度……” “还有长相。” 陈行补充一句。 黄玲儿羞愤的举起小拳拳捶了他一下。 两人享受着静谧的气氛许久,黄玲儿又问道:“你会成为那样的人吗?” “不好说。” 陈行摸索着下巴,逗她道:“要是有个儿子后继有人的话,应该会去试试。” “坏蛋!” 黄玲儿小拳拳雨点般砸在他后背,而后又犹豫道:“要不还是算了,那样的人容易受伤,还活不久,虽然让人动容,但是太悲壮,万一你没了,就算真有儿子,儿子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可你不是喜欢那样的人嘛。” “那是以前……” “现在呢?” “喜欢你。” 陈行转身,一个横抱搂着她往屋子里走。 只是在即将跨过门槛时,佩在腰间从来不离身边的霜刀脱落。 掉在廊下。 “刀。” 黄玲儿嘟囔着提醒。 陈行头也不回的伸脚一勾,关上门。 他境界高,感知敏锐,更何况还有洞察技能傍身。 虽然两人是一前一后抱着,但他听得真切,黄玲儿说小时候好几次睡醒都看到血刀时,声音在颤。 “从今以后,这间屋子里不会出现一柄刀。” 明月无声,除却他二人,唯有这一院蝉鸣闻听此言。 “那要是出现了呢?” “我就是小狗。” 次日一早,黄玲儿兴冲冲的推搡着陈行。 好不容易睡个舒服觉,陈行起床气上来,狠狠捏了捏,示意她别闹。 结果对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无奈睁开眼,然后就看到黄玲儿举着一柄短刀,笑得牙不见眼。 “小狗,叫!” 陈行眼一黑,一个翻身,日上三竿。 坐在桌前喝着咸味的豆腐脑,陈行瞥了眼还躺在床上的黄玲儿,一脸鄙夷。 就这? 还敢挑衅他? 孙敏敏蹲在床边,一口一口给黄玲儿喂着粥,像是在照顾瘫痪患者。 瞥见他的眼神,黄玲儿不满道:“说话不算话,小狗!” 陈行没搭理她,定定望着桌子上的短刀良久,皱眉道:“你要是再敢有这样的念头,我就让你当小妾,把孙敏敏扶为正房。” 正专心喂饭的孙敏敏一愣,怎么听这意思还有我的事? 黄玲儿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娇憨哼唧。 “知道了。” 陈行一把抓起短刀,真气一催,连刀带鞘捏成废铁。 一个从小被刀吓唬的丫头,为什么要贴身留一把刀? 怕是因为她被绑,老黄性情大变之后,就一直带着了。 为了什么? 当然是跟她看的那些话本中一样,想当一个不让人再因她而受制的刚烈女子。 临出门前,陈行再次回头,盯着黄玲儿语气很是强硬道:“别特么小看你男人!” “知道了~” 黄玲儿拖着嗓子腻味一句。 陈行大步走出屋子,没去捡廊下的霜刀,而是坐在院中沉默许久,才伸手摸向耳边一枚米粒大小的金色甲虫。 一座荒芜小镇,紫烟看着手里的大饼哀嚎。 “我不要吃这些!跟着陈行就算最忙的时候,他也让我顿顿吃肘子呢!” 大长老一脸无奈,“眼下时局紧张,天上飞来飞去的人一个接一个,咱们离开了陈大人,自然也就不再受其庇护,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你不是说如鸟归林,如鱼入海吗?” 大长老又瞥了眼头上横空而去的匹练,悻悻不敢言语。 倏地,紫烟耳边金色甲虫微微一动。 两人交谈片刻。 紫烟扬起下巴,虽然心中意动,早就迫不及待想去庆宁大吃一顿,但仍旧轻哼不肯应。 直到那金色小甲虫传来一句颇为局促僵硬的话。 “求你了,孟姑娘。” 第115章 吴青 鱼味酒楼,陈行刚刚落座,吴青就忙前忙后的给他夹菜。 “爷,都是您爱吃的,我就知道您离开庆宁这么多天,指定想这口。” “改口吧,一早就听着别扭。” 陈行按着他在身边坐下,笑道:“我看的出来,你现在没多怕我,装这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我瞅着都累。” 吴青调蘸酱的手一滞,旋即笑了笑,将蘸酱轻轻放到陈行面前,挠头道:“其实还是怕的,有时候做梦都还梦见老虎林那一档子事。 也是那从以后,我就彻底熄了练武的心思。 我看明白了,我这辈子也不会像您一样一边笑呵呵的,一边又跟杀鸡似得就把人给杀了。 我没您狠。” “骂我。” 陈行吃着鱼生,含糊一句。 要是搁在一起,吴青早就跪下了,可现在却是笑着摇头,“这世道,狠点是好事。 爷您能成大事,我这辈子跟着您后面做事,不委屈。” “都说了改口。” 陈行给二人添上一杯酒。 吴青举着杯子笑道:“我看得出来,您出去前就开始变得挺多。 但称呼就别改了,我也喊习惯了。 我说跟您做事不委屈,是真心话。” “随你吧。” 陈行也不是太在意,只是随口提一句而已,见他坚持,也就不再多说。举杯跟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听说你把青衣帮的生意弄得不错,说说?” “唉。” 吴青喝完酒,笑道:“自从爷不让我们碰那些下三滥,我就整日发愁帮里该怎么办,毕竟养着这么多的人,没了银子进账,早晚维持不住,到时候爷您回来一看,人都跑完了,那还不得把我剁成八瓣?” 陈行翻个白眼,没搭理。 吴青嘿嘿一笑,“那几天可把我愁坏了,心烦着就去长阴河边溜达,结果看见来往客船…… 这世道都成这样,商船还是一茬一茬的来,我当时就想着。 这些人真是要钱不要命。 我说句话爷您别骂我,当时我其实没想弄生意,是青衣帮眼看维持不下去,我是存了离开庆宁的心思。” 看陈行慢悠悠吃着鱼生,也不吭声,吴青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 “就这么,跟着一群客商南下淮南,混了一个多月,可算是弄明白了一些货的利润。 爷,您是不知道,怪不得他们一个个要钱不要命,在咱这一颗东珠怎么也得一千两上下吧?可在淮南之东,这玩意只要一百两,有时候机会来了,几十两也能弄来。 乖乖,当时就给我整懵了,这一船哪里还是货,分明就是几倍于船身的银子啊! 就这么着,我马不停蹄回了庆宁,带着青衣帮的弟兄开始跑船。 现在我压根不愁养活不了青衣帮的弟兄,每日发愁的就是人手不够用,我开出去的价码比大户请管家还高。 爷,您猜现在青衣帮多少人?” 吴青眉飞色舞的看向陈行,悄咪咪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千多!就这我还嫌不够,船是一条一条的买,人是上百上百的进来啊……” “跟外头说是给我做事了吧。” 陈行笑着询问。 吴青挠挠头,“爷您的名头真好使,沿途的官家都很少有刁难的,就连买货买船都……有一次刚进河中道地界,还遇见了一群水妖拦路,河道上的船都他娘堵出去好几十里。 听老跑船的说,这其实就是附近的军营使绊子,交不够好处甭想过。那次我带的是一船珍果,这要是耽搁时日可就全完了。 壮着胆子去军营通路子,结果对方听说是您的青衣帮,二话没说就出面平了水妖。 对了,领头的将军姓李,叫李忠良,半两银子都不肯收我的,还让我给您带句话,什么时候见面喝一杯。” “维持现在的规模就行。” 陈行眯眼,沉思片刻后道:“吃的太难看,要惹祸。” “听爷的。” 吴青点点头。 俩人正谈得热络,忽然房门被人推开。 几个颇有姿色的妇人哭嚎着冲进来,指着吴青就开始骂。 “你个没良心的!” “我们犯了七出那一条?你说休就休?” “今个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们就闹到衙门去!” 吴青脸色一下就黑了下来,瞥了眼嘿嘿直笑的陈行,连忙上前怒吼:“老子手不沾血才几天,你们也敢来撒泼!” 一声把这几妇人给镇住。 吴青急着赶她们走,一边推搡着,一边焦急道:“什么狗屁七出,都是老子青楼里赎出来的,不就是嫌银子少吗?老子一人再给两百两。谁要是再敢闹,老子把她沉河!” 连吓唬带忽悠,总算把她们都赶走。 满头大汗的回来,不等他解释,就看到陈行笑的开怀,“遇到人了?” “您咋知道?” 吴青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男人嘛,只要兜里有几两银子,就没不愿意的。不然要么是不行,要么就是动了情。” “淮南之东,海边上一个海民的闺女。前几天才答应过来。” 吴青少见的有些羞涩,“那时候我身上银子让偷了,饿的三天没吃饭,要不是瑞娘,我就……” “呦呵,美救英雄啊。” 陈行哈哈大笑起来,他越笑,吴青就越是羞涩,好好一个青皮恶汉,要不是脸皮够黑,只怕早就红成了小娘子的胭脂。 娇羞的光头? 这个念头浮现,陈行一个恶寒,愣是再也笑不出来。 “吃好了,生意上的事你看着办。” 陈行起身要走,想了想还是回头冲他一笑,“巡检司的差事总得出门。庆宁家里……” “爷您放心。” 吴青懂事点头,“家里有我呢,真打架咱们不行,可庆宁到处都是咱们的眼线,别说生人,就是一只眼生的野狗都能认出来。 我都安排好了,帮里专门有弟兄扮作商贩在庆宁看家,到时候真有个不对劲,他们立马就往巡检司跑,指定不出事。” “你办事,我放心。” 陈行拍了拍他肩头,“就今晚吧,带你媳妇来我宅子里,我跟黄丫头一起认个熟脸。” “爷,我的心在您这,不用买。” 吴青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不是那回事。” 陈行摆摆手,径直离去。 “人家姑娘大老远从海边跟你过来,平日里怕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吧?多去我那转转,让她也算有个朋友。” 第116章 瑞娘 陈宅。 下午黄玲儿一听陈行的话,就明白过来。 于是还没到晚上就亲自到厨房张罗饭菜。 忙前忙后,时不时问陈行自己的衣裳是否得体。 陈行说了一句,你这身子穿什么都不得体。 气得她好一顿张牙舞爪。 最终无奈选了一件最宽松的衣裳,这才作罢。 刚酉时初,吴青果然带着一个女人走进来。 “爷。这是瑞娘。” 吴青穿着一身长袍绸缎,笑着介绍旁边一个皮肤微黑,但眼睛很是明亮的少女。 “我叫黄玲儿,你多大啊?” 黄玲儿笑呵呵上前拉着瑞娘的手,“我本想弄些你们那边的菜,怕不合你胃口。可宅子里实在没人会做,干脆我亲自下厨,做了两道我们这里的,一会你尝尝看……” 热络的态度让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吴青,一下子把心放进了肚子。 瑞娘也是不怕生,有一股子海浪搏食出来的彪悍气质,大大咧咧道:“我十九了,我不忌口,只要是吃的都成。” 两个女人坐在一块拉着家常。 陈行只在瑞娘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便默默收回目光。 四人落座。 吴青与陈行聊着生意,黄玲儿与瑞娘聊着海边趣事。 “你骗人吧。” 黄玲儿瞪大眼,“比锅还大的东珠?” “我可没有骗你。” 瑞娘瞪着眼看向吴青,“不信你问他。” “是真的。”吴青笑道:“就在淮南东潮府,是淮南巡检司去年杀了一只两千年道行的蚌妖所获。” “乖乖……” 黄玲儿嘀咕着,心中幻想那么大的东珠该是什么样。 就这么,气氛逐渐升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吴青起身告辞,陈行含笑顿首。 一夜无话。 次日,刚睡醒的吴青忽然接到手下弟兄传话,一船货在泗水码头出了岔子,于是顾不得吃饭,连忙赶过去处理。 独自一人正待在家的瑞娘正准备睡个回笼觉,然后就看到几个陌生的武服男子闯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 瑞娘一脸惊恐,拎着旁边的木棒胡乱挥舞。 为首之人正是徐旺,只见他笑呵呵道:“我家大人有请。” “你家大人?是……那位陈爷?” 瑞娘愣了一下。 徐旺笑眯眯点头,“夫人不要耽搁,还是快些跟我们走吧。” 那个姓陈的看上我了? 瑞娘脸上浮现一抹古怪,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乖乖跟着徐旺他们走。 一行人出了城,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山后。 陈行坐在山涧小溪前,手里握着一根鱼竿。 “大人!” 徐旺冲他背影拱手。 “扔进去。” 陈行没有回头。 徐旺一摆手,两个辅刀郎直接把瑞娘推进旁边一个足有两人高的大坑。 瑞娘跌坐在坑底,茫然抬头,只见一架架劲弩被辅刀郎们握在手里,锋利的弩箭正指着自己! “大人?” “杀。” 头顶传来交谈声。 从始至终,陈行都没回头看她一眼,说一句话。 “等等!我是吴青的媳妇,你们这是在……” “嗖嗖嗖!” 辅刀郎管你这那,大人下令,他们想都没想就扣动扳机。 瑞娘吓得抱头躲闪,四五根弩箭立时便穿透了她的胳膊腰腹。 “呜呜……你们为什么要杀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坑底绝望的瑞娘哭喊不已,“吴青!你在哪啊,吴青!!” 头顶上的辅刀郎没有回应,只是见她没死,再次填装起弩箭。 见此,瑞娘眼中瞳孔一缩,就在弩箭即将发射时,默默站起身,“等等!你是武者,如何看穿我的?有道家灵宝?” 回应她的是又一波弩箭。 她哪里知道,昨晚跟陈行一照面,自己就暴露了底细。 六品辟海恶癖这玩意,没招啊!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体系,但…… 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瑞娘一咬牙,青色鳞片覆盖全身,叮叮当当拦下这些弩箭。 就在她双腿弯曲,想要跳出大坑时,一道汹涌的刀意压迫而来。 如坠冰窟的感觉让她手脚冰凉,体内妖力一丝一毫都运转不了。 站在坑上的辅刀郎各个面无表情,低头装着弩箭,瞄准,扣动扳机。 “嗖嗖嗖!” 没了妖力加持的鳞片,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难以阻止,很快她身上就又多了几支弩箭。 “我没害过人啊!我就是想趁着鉴天镜被毁,来大盛看看……” 瑞娘覆盖青鳞的脸上满是绝望。 但回应她的只有弩机射出箭雨的声响。 妖物果然生命力顽强。 足足四五次,才无力躺在坑底,神情绝望。 “吴青!!!” 最后发出一声凄厉喊叫,瑞娘闭上眼,等待收割她生命的最后一波弩箭。 小溪旁,徐旺看着钓鱼的陈行嘟囔道:“大人,看样子不是探子?” “何以见得?” 陈行看着水面下,围着鱼钩就是不肯咬的鱼儿,眉头紧蹙。 “真要是妖探,得了失心疯才敢来巡检司衙门坐镇的城郭厮混?这不是老鼠舔猫尾,活腻了?” 徐旺眯了眯眼,挥手示意辅刀郎们先别急,“而且她将死之时也只喊您那位手下的名字,要真是妖探,临死之时何苦呼喊一个凡人姓名?” “有道理。” 陈行将鱼竿丢进水里,顺便挥出一道真气,把溪水里的鱼儿都给炸上岸。 而后才慢悠悠走到坑边,蹲下去笑道:“人妖之恋,听着邪乎啊?要是看上像我这样的还情有可原,可看上吴青那锃光瓦亮的脑袋,我是不信的。 下辈子见。” 说罢右手微微抬起。 身旁辅刀郎纷纷抬起弩机瞄准。 瑞娘睁开眼,看着一支支泛着寒光的弩箭,眼中泪光闪烁。 “吴青,我疼……” 闻此。 陈行默默起身,拧眉不语。 旁边徐旺轻声道:“总检令牌中记录着所有异族善类,凡上此册,每月必须到巡检司接受一次检查,看看这一个月是否有血煞之气。 只要检查通过,便可继续逗留。 满五年无事,视同盛民。而后一年一去巡检司。 这条规矩虽然存在多年,但花名册上的名字,听旁人说连五百之数都没有,其中大部分是盛朝道家阴修。 银禾府那个监视我们的曹氏老祖,便在此列。” “我有说相信她了吗?” 陈行撇撇嘴,冲坑底下的瑞娘平静开口。 “你去跟吴青坦白身份,然后说自己可能被我们发现了,得马上走。不然被发现就是死。 吴青答应跟你走,你活。 愿意赌一赌吗?” 第117章 你俩这是去体验丐帮生活了? “是妖啊。” 黄玲儿抱着陈行胳膊,两眼放光,“那现在怎么样了?” “让他俩回家了。” 陈行在院子里升起火堆,烤着自己钓回来的鱼。 “这么说吴青愿意跟她走?没想到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吴青还挺深情啊。” 黄玲儿感慨一句,看着有些稀巴烂的鱼有些困惑。 钓鱼怎么把鱼钓成这个模样? “是……深情吗?” 陈行脸上有些古怪,“瑞娘当时见吴青不信,为了证明还当着他面露出一身鳞片妖身,尖牙绿瞳,两颊有腮…… 原本还在犹豫的吴青一下就抱着她说这辈子跟定她了。 还拉着往小树林走,说什么别动,要的就是这身鳞……” “什么意思啊?” 黄玲儿纳闷询问,下一秒就像是想起什么,脸蛋通红。 陈行看到这一幕,心底一沉,你懂得是不是有点多? 沉默烤着鱼,而后拿起来细细打量片刻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手就把鱼丢进火里。 吴青…… 人才啊…… 接下来几天,陈行每次看见这货,都能看到对方手、脸、胳膊上都有细密的划伤,有时候嘴唇也有,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 但看上去精神百倍,见谁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笑脸。 唉,尊重他人星匹。 而这几天里,天下间除了衍天道观的事,再无其他大事发生。 听说巡检司、钦天监、安国公主府的人已经到了,跟着圣人一起在查这件案子,已经有了苗头,说是一头渡过六次雷劫的阴物偷袭所致,正在全力追查。 紧张不安的气氛顿时清散一空。 但陈行却心知肚明,老方跟他说了,京都来的人用了好几种办法,其实仍是没查出来半点蛛丝马迹。 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抚人心罢了。 这天,陈行正在泗水码头溜达。 然后两道人影就疯了似的狂窜而来。 陈行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放在刀柄上的手默默松开,看清二人后,脸色有些古怪。 “你……你俩去体验丐帮生活了?” 这俩人正是紫烟跟大长老。 真不怪陈行这么说,此时她俩披头散发,浑身衣衫褴褛,头顶着草根跟小石块,说是乞丐都夸她俩了。 庆宁城的乞丐跟他俩一比,都得夸一声体面。 紫烟瘫坐在地上,伸着乌漆嘛黑的手去抓陈行的衣摆。 陈行忍了忍,没忍住,往后撤一步。 这衣服可是干净的,金丝云纹,玄绸玉带,他可中意这一件了。 手落空,紫烟愣了一下,哇一声哭出来。 “太欺负人了!” 紫烟也不管四周都是看热闹的人,哭嚎着:“那个臭娘们追了我俩几千里,我这几天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天天钻山沟,一口干净的水都没有。 呜呜,每次以为能休息一会,然后刚闭眼就是一个大比斗。 躲在山缝里她灌水,藏在山洞里她放火! 我俩要是敢往有人的城池跑,她直接拿雷轰我俩啊! 不是人啊她…… 现在好不容易跑到你这,你还嫌弃我…… 我不活了啊……” 看着自家圣女撒泼打滚,大长老脸色讪讪,连忙上前低声劝慰,“这不是回来了,圣女还是赶紧起来吧,这样太不体面了。” “体面?” 紫烟拎着自己只剩半截的衣袖,“我都这样了还要什么体面?!” 正说着,就看到面前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蹄花汤。 奶白色的汤汁里,颤巍巍的蹄花起起伏伏,小葱香菜辣油飘在上面,香味扑面而来。 刚想说话的紫烟愣住,想起这些日子自己的吃食,再看看面前的蹄花,小珍珠止不住的往下落。 接过来就开始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哭,一边哭一边问,“还有么?” 陈行无奈招招手,唤来码头上的小贩,“今个我包圆了,她吃你就做。” “得嘞。” 小贩喜笑颜开。 旁边吴青摆手,让手下捕快们驱散瞧热闹的人。 陈行遥望南边,只见云后大红一角,转瞬即逝。 “以后别走了,毕竟你俩身份特殊,就算我想办法让你俩进巡检司的花名册,恐怕日子也不好过。” 陈行离得一步外,确定紫烟不会顺手拿自己衣服擦嘴,这才开口安慰。 “不走了不走了,说啥也不走了。” 紫烟放下第七个碗,打嗝道:“我还想吃肘子,我这几天馋这一口馋的厉害。” 陈行无有不允,默默看向大长老。 只见她叹息一声,默默拱手一拜,心中再无别的心思。 这一点陈行倒是看出来了。 但他总觉得与其是被追杀千里后心灰意冷,更可能是被自家圣女彻底整绝望。 指望这货复兴蛊族,还不如去指望她族里先祖诈尸。 正说着,徐旺快步赶来,正准备说什么,一看这场面不禁笑道:“大人还是这么心善,看见乞丐也不忘施舍。” 紫烟没心没肺的吃着,毫不在意。 还拘谨的大长老可是刚刚端起一碗热腾腾的蹄花,听到这话,这蹄花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徐小兄弟,从银禾回来才几日,这就忘了老身?” 一条手臂粗,周身通红的半截蜈蚣顺着衣袖爬出来。 徐旺一愣,顿时认出来这俩人。 “这才几天,你俩怎么……” 这么拉了? 大长老脸一黑。 “别瞎说。” 陈行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肩膀,示意他往旁处去。 “有事?” “嗯,长冲道长的事有圣人他们操心,但鉴天镜的事不能再耽搁了,朝廷问了几位擅长炼器的阳修真人,准备重炼一件能替代主镜的宝物。” 徐旺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那几位真人列出了不少天材地宝,其中一份主材需要九幽石,钦天监勘察天下阴脉,觉得最有可能出现这玩意的地方,就在河中道……银禾府! 再查历代镇邪钉记载,这才发现一件隐秘。 曹氏隐城之下,便是初代钦天监监正亲手打下十万枚镇邪钉的百阴地脉汇聚之处! 也就是说,咱们要想找九幽石,得下一趟曹氏隐城了。” “总检的意思呢?” 陈行不动声色。 “几位真人开具的天材地宝数量太大,总检他们大部分人都要去会合其他州府的巡检司去找。 更何况大人您跟曹氏打过交道,就让您接下这差事。” 陈行哈哈一笑。 郑天誉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有蔫坏的时候啊。 第118章 九幽石 回到巡检司衙门,陈行才发觉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样。 院子里摆着一箱箱黄符封口的大木箱子,一名名带刀郎、辅刀郎排着队去领。 而几个巡检则堵在郑天誉的房门前,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吵得是不可开交。 “总检!你别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冯胖子他娘的凭什么多占一箱水符?!” “我麾下的带刀郎哪个功勋比他少?凭什么不多给我一箱!” “别特么吵了!上次探魔洞,老子麾下死了三个带刀郎,人手到现在都还没补齐!多一箱火符又怎么了?你他娘不会玩刀老子教你啊!” “我呸!用你冯胖子教?老子玩刀的时候,你他娘还没入品呢!” “总检!出来说出句话!这次去东海,我麾下的带刀郎们到底能评几等功勋!” “总司的人脑子里都是屎吗?!这么点东西够谁分?!” “去他娘海礁窟夺东西,倒是给咱爷们一两件避水宝物啊!” “……” 见到这一幕,陈行顿时咂摸出不对劲,脚步往后一撤,走的贼溜,愣是没让一人发觉。 ‘想岔劈了!看来这次动静很大,自己去曹氏找九阴石或许才是美差。’ 陈行思索着,刚走出衙门口,就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回头一看,只见郑天誉戴着斗笠,十分谨慎的引着他来到一处小巷。 “事情知道了?” 看着鬼鬼祟祟的总检,陈行默默点头。 “总司给河中的安排,是在河中必须拿到九幽石,另外还得去东海,打下一处妖王盘踞的海礁窟!里面也有一份主材。” 郑天誉皱眉道:“这是死命令,司正亲自下令,哪一道完不成,自总检以下,连降三级,功勋减半!” 陈行凝神细听,没有插嘴。 “司正原话说了,他要看看这一代的巡检司还有没有横压天下的能力。” 郑天誉语气焦急道:“这消息瞒不了太久,我一会就要出发,争取在海礁窟还没发觉前能偷袭成功,其他九道的总检都不是善茬,一定也打着这个主意,谁先动手,谁就占了便宜,相反,谁动手晚,就吃亏。 不然等各自目标反应过来,就不好打了。 所以去银禾府找九幽石的差事交给你,东海我带人去,除了你麾下,其他人我都要带走!” “大人就这么相信我?” 陈行眯眼道:“两份主材,大人带走几乎所有的人手去夺东海,让我去银禾?” “对。” 郑天誉点点头,沙哑道:“那东西最可能在曹氏隐城之下,这么多年,说不定曹氏手里就有。你去了该折腾折腾,该不要脸不要脸,反正这事你拿手。 当然了,要是确定曹氏手里真没有九幽石,你也可以想法子拉着他们一起找。” 郑天誉看着狭窄阴暗的小巷,忍不住就骂起来,“这帮混蛋,平时一口一个总检大人,真遇见事谁都敢指着老子鼻子骂!害老子说个话也得躲着……” 刚嘀咕完。 就听见远处巷口传来呼喝。 “总检在这!” “姓郑的!老子带着弟兄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你办差,你今个必须把话说清楚!” “我麾下带刀郎就只剩五个,凭什么不能多分点分水符!” “照顾谁啊照顾!都是拎着刀子去玩命,我刚够用也算多分吗?!” 眼见这群巡检呼呼喝喝冲过来。 郑天誉情急之下,抓起陈行就丢过去。 “本总检令,即刻开拔奔赴东海,我先走一步,尔等务必从速出发。” 说着脚下一点,飞身而去。 陈行七荤八素的站起来,瞥见一众气得咬牙的巡检,摸摸鼻子不好说话。 众人齐刷刷看向陈行。 结果连一个讥讽的都没有,各自沉默着扭头回衙门清点人马,开始离开庆宁。 陈行独自一人站在街头,看着一匹匹骏马奔离。 倒是徐旺不知何时走来,领着一众辅刀郎上前拱手。 “这边的差事成了,三成的功勋给回不来的弟兄!” 一个个巡检、带刀郎、辅刀郎策马而过,无人理会。 只有胖巡检出衙,才冷哼一声,“比你家巡检懂规矩。” 陈行讪讪一笑,瞪了一眼徐旺。 这巡检司潜规则,也没人跟他说啊! 日头偏西。 陈行坐在衙门大堂,看着手下的带刀郎跟辅刀郎。 没错,他手下终于有带刀郎了。 徐旺、老三、田飞三人已经在这几日陆续入品,其他人估摸着也快了。 另外二薛不知为何调回了京都,因此他手下现在只有三名入品武者。 算是众多巡检里人手最少的,这也是让他留在银禾,没人反对的主要原因之一。 “大人。” 徐旺揉着被踹了好几脚的屁股,嘟囔道:“属下也是看见他们离开才想起来。 话说跟着大人真是福气,办的都是美差。” “美差?” 陈行想起曹彧,曹砚秋几人,琢磨道:“或许吧。” “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银禾?” 徐旺开口询问。 “不急,总检他们刚刚出发,朝廷要天材地宝的消息还在封锁,咱们这可别露出风,会给总检那边添麻烦。” 陈行打个哈欠,“这消息晚一会让人知道,对他们那边就多一分利。” “那咱们……” “该吃吃该喝喝,入品的帮着没入品的弟兄多指点指点。” 陈行摆摆手,起身往家走。 正走着,怀中玉佩微颤。 老方打电话了? “怎地?” “朝廷要……” “我知道。” “让你做什么?” “到银禾去找九幽石。” “一猜就是派你去。” 方正礼轻声道:“给你提个醒,钦天监监正用观星术推演,看出两道恶气入境。至少是武者上三品,或是同级别的修士妖族。 具体是谁,善恶与否,目前在哪,目的如何统统不知道。 你办差时留个心眼。 当然,不大可能会去河中道,只是以防万一。” 陈行望着空无一人的长街,默默将手搭在霜刀上。 “打听个事,武者五品养宫境后,怎么入擒龙境?” 一句话说出去,方正礼沉默半晌。 这才沙哑道:“你神魂圆满了?” “嗯。” “也不知是什么宝物,如此神速……擒龙境不急,你再等等……” “还是跟恶癖有关?” 对面又是良久沉默。 第119章 克制不通,那便肆意 “人力有尽,而道无尽。自中三品始,武者强横之态已然昭然若揭。不管你修行的是哪一本功法,每次搬运周天,可曾生出一种飘飘然于万物之上的感觉?” 方正礼的声音从玉佩里缓缓传出来,“六品辟海,真气暴涨,与凡俗而言,宛若云泥。然有血有肉,还需有魂有魄方为人。 肉身过于强大,神魂自然异动频发,这也就是所谓恶癖的根由。 所以武者五品谓之养宫。 可你此刻应该感觉到了,你自觉神魂圆满,然恶癖可曾大幅削弱?” 陈行抱刀背靠巷墙,默然不语。 “你觉得恶癖是什么?面对恶癖该怎么做?” 方正礼开口询问。 陈行思索片刻,平静道:“牙疼。克制。” 方正礼笑了笑,“倒是从未有人如此解释,不过你说的对。恶癖与你来说,更像是牙疼。要不了你的命,不见他人时,便是你牙疼不发作的时候,可一旦看到,便饱受折磨。 至此养宫境,武者之路本该断绝。 多年以前,多少自觉天资绝顶的人不断尝试更上一层 的办法,什么武道双修,先修道,再修武,炼奇丹以壮神魂,吃斋念佛以断人欲…… 可是都没有用。 修道者再入不得武道,吞丹者暴毙而亡,唯有佛门经书能让人稍有兼备,他们称之为武僧,但这些武僧无一例外,终生止步于辟海,连养宫境都破不了,更不必说再上一层。” 说到这,方正礼微微一叹,“直到一个魔头出现。他的恶癖亦是嗜杀,与你不同,万物生灵,无论是不是凡俗,他都想杀。 等他到了养宫境不能再进之后,彻底开始癫狂。 他见人就杀,屠城屠宗,横行无忌。有人算过,他杀了至少十万人往上。 闹得可谓是天下哀鸿遍野。 在当时,各家各派皆有望登顶圣人,唯有武道不昌,沦为诸家之末。 直到一位两千年道行的妖类龙族实在看不下去,出手镇压。 结果……反被搏杀。 至此,武者有了擒龙境。” 方正礼轻叹一声,“你说面对恶癖要克制,可这个魔头给天下武者开了一个头。 克制不通,那便肆意。 从那以后,武者纷纷放纵自身恶癖,而后迈入擒龙,百年探索,也就慢慢有了后续的宗师、止戈…… 然后一个人出世,天下人就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儒家入第三境浩然,得天地正气为圣。 道家阳修入第三境金丹,得鸿蒙紫气为圣。 阴修入第三境阴丹,得九幽阴气为圣。 诸如此等,虽然看似各有所异,但这些虚无缥缈的气并非宝物,看不见也摸不着,唯有天道选定之人,方可得。 直到那个人出世,他就是你的师父,薛白琅。 自薛白琅出世,他之前,圣人还有前缀,称之为天定圣人。 他之后,再无天定二字,唯有武道再多一境,成为如今武者九品之说。 而武者一品,谓之武圣! 这就是那件可怕的事,因为他让人看到,武者成圣,无需天道。自然也无需被天道所制 同代一名道圣,两名妖圣被其悉数斩杀。 武圣出,三圣陨,十国灭,也就有了后来的大盛。” 说到这,方正礼苦笑一声,“一时间说的忘我,多讲了一些,你现在明白如何破境擒龙了吧? 郑天誉破擒龙时,一日吞红皮果百斤,这一吃就是三年整,将武安侯府吃的债台高筑,这才破境。 薛白琅说的,不破不立,不纵不进。 可小友啊,那魔头杀了十万以上的生灵方才破境,你还区别于他,你可知这些年来,凡有记载恶癖为嗜杀的武者,无一破境擒龙。 现在你明白当初我为何震惊于你的恶癖了吗? 你想破境?如何破? 如此天资,却只能止步养宫,当真让人扼腕兴叹。 唉~” 最后一声长叹,方正礼断了传音。 “邦~” 街头上,打更人迈步行过街道。 没有发现就站在一侧阴影里的陈行。 …… 武曹山,同一片星月下。 曹沣、曹彧、曹砚秋,祖孙三代坐在一处密室中。 “打探出来了,朝廷要炼一件能代替鉴天镜的宝器,罗列主材当中,有一件为九幽石。” 曹彧从怀中掏出一份密录,推过来。 曹沣翻开仔细看了看,递给曹砚秋。 等他看完以后,曹沣平静道:“你父子俩觉得,我曹家要不要给?” “不可!” 曹砚秋当机立断,“朝廷并不知道我曹氏有一枚九幽石,只是揣测而已。只要我们不说,谁能知道?届时等人来银禾,我亲自带人跟他一起去隐城之下探寻,至于找不找得到第二枚,那就看天意了。 阿祖,父亲,我曹氏这枚九幽石当年可是耗费十年时间才找到的,阿祖从小就以阴气灌体,家族准备到了现在,再有几年功夫,便可阳魂转阴,届时凭借九幽石,我曹氏又多一位阴修老祖。 这是多年谋划,事关曹氏底蕴,绝对不能放弃。” 曹沣看向曹彧。 只见曹彧拧眉道:“秋儿说的不错,朝廷并不能肯定我们有,而后我曹氏大不了再出一口血,在隐城找九幽石时惨烈一些。 到时候就算是朝廷也不能说什么。” “看来你俩的意思都是不交。” 曹沣点点头,“那好,我有三个问题。不要急着回答,先等我问完。” “第一,九幽石于我曹氏之重要,与鉴天镜于朝廷之重要,如何?” “第二,万一日后炼器只差这枚石头,朝廷会不会继续派人来银禾找?” “第三,曹氏不交这枚九幽石,以后就算我真转为阴修,如何解释?” 不等他俩回答。 曹沣就沙哑道:“还是让我来替你们回答吧。” “第一,朝廷早一日恢复各处关隘的鉴天镜神异,这十道便依旧是神鬼难入。只要不是明刀明枪的强攻,十道之地便可放手施展,养精蓄锐。 因此,朝廷对此势在必得。” “第二,朝廷既然势在必得,那便不会轻易放弃,这次来的人找不到,下次呢?第三境修士找不到,圣人呢?若圣人来银禾亲自去找还没找到,会不会搜武曹山? 我们藏在何处能瞒得过圣人?” “第三,即使以上皆不考虑,我曹氏依旧不交九幽石,也纵使我成为阴修老祖那般人物,可我胆敢在外显露半点吗?不能解释,便是不能用,不能用的东西,不能称之为底蕴。” “现在,你俩可以反驳,我听着。” 第120章 密室里的祖孙三代 “难道我们就这么将九幽石双手奉上?” 曹砚秋咬牙道:“家族得天之幸才寻得九幽石,为此阿祖从小便日夜受那阴气……” 话没说完,就被曹沣打断。 “曹氏的付出、谋划、多年准备,这些与朝廷何干?我们在谈是否该交九幽石,不要说这些只会影响判断的事。” 曹沣平静看向曹彧。 “如此一来,再过几年父亲就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了。” 曹彧攥紧拳头。 曹沣眉头微微皱起,“曹氏早有祖训,一人一房之利益,绝不能阻碍一家一族之利益。三房如此,我二弟如此,如今到我,亦是如此。 莫忘了我刚刚才说的,不要说这些会影响判断的事。” 密室中,气氛凝固。 曹砚秋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趁朝廷还没来人,找绝对可靠的人将九幽石连夜送走藏在外地,九幽石不在银禾,即便圣人亲自搜武曹山,又能如何? 届时我曹氏协助朝廷下隐城损失惨重,搜山又无果。 朝廷对我曹氏只会愧疚乃至补偿!” 闻此,曹沣脸上才有了笑意,但也只是冲他能专心思索,不为其他所累的缘故。 “秋儿,阿祖问你,可靠的人我曹氏当然能找出来,可靠的地方我曹氏在十道中也是处处皆有。” 曹沣笑意变淡,“但你怎么运出去呢?你父能打探出这消息,说明朝廷已经下令巡检司开始行动。 那在此之前呢? 十道之外的天材地宝也就罢了,十道之内呢?巡检司是朝廷的刀,钦天监是朝廷的眼。 历代钦天监在十道各处设下不知道多少阵法,你怎么知道有没有能测出九幽石的阵法,会不会存在于银禾四周? 有些事,等你爹当了家主就会知道。 阿祖告诉你,按照你所说的,人一离开银禾,就会被察觉。 人会死,九幽石会被拿走。 而朝廷对曹氏,只会愤怒。 衮衮诸公只会骂我们不恤国朝,自私自利。 而后一年内,你父被削爵夺权,三年内,曹氏衰败,五年内,曹氏有存亡之险。” 曹砚秋脸色煞白。 但他记着曹沣先前说的话,努力把各种情绪剔除,咬牙思索对策。 倏地,他灵光一闪。 “破釜沉舟呢?我们就当不知道朝廷要用九幽石,反正他们也没跟我们说。阿祖即刻用九幽石成为阴修!等朝廷来人,死不认账!” “嗯。” 曹沣颔首,“这个法子虽然莽撞,但倒也有一些绝处逢生的机敏。” “父亲放心。” 曹彧接话道:“我打探消息走的是江东孙家的路子,他们那边的巡检司跟我们这完全不一样。 我承诺给他们……” “问题就出在这,这是一把刀。” 曹沣淡淡开口:“一把能随心所欲割曹氏肉的刀,现在你还要送给孙家?孙家握着这把刀,今日要你麾下武者效力,明日要你曹彧亲自给他们办事。 而刀在他手上,你根本不敢反抗。否则被朝廷知晓,就又要绕回刚刚的处境。 届时只能听孙氏命令的曹氏是姓曹还是姓孙?” 曹彧曹砚秋父子二人沉默不语。 “看来你俩没法子了?那好,我继续说,既然不能不交,那我就再说一说交出去的好处。” 曹沣提起这个,顿时笑得像一尊弥勒佛,“在朝廷的人说明来意之后,我曹氏二话不说就献上九幽石。 这时候就可以谈秋儿刚刚说的那些所谓准备与付出了。 我死了,曹氏多年付出一朝尽丧,这叫什么? 这叫毁家纾难! 这叫满门忠烈! 你信不信,我今天死,明天朝廷就能给我一份国公的哀荣? 不只是哀荣,再过几年,只要你一直表现得忠于朝廷,你未必不能继承这个国公的爵位! 曹氏有恩情录,本就重情于天下武人。 此事一出,你三弟的事将会彻底被天下人遗忘,曹氏在武人中的声望将达到百年之巅! 朝廷必须补偿,陛下也不能枉顾此事带来的影响。所以默许之下,我们以前不敢想,不能做的,就都可以放手去做! 如此五年,曹氏必将大兴! 哈哈哈哈……” 曹沣起身哈哈大笑起来,“多一个阴修老祖,能做到这一步吗?不能! 反而可能给曹氏带来灭顶之灾,可这么做,却能让曹氏有大兴之日! 彧儿,秋儿,这才是真正的不因任何事去影响自己对待事情的判断。 为何你俩要觉得这次九幽石之事,是灾祸? 在我看来,这是泼天富贵,天赐良机才对!” 闻此,曹彧曹砚秋父子二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热泪盈眶,不敢作一声。 他父子俩都不敢说出那句话——这是您用命换来的。 话说到这一步,他俩终于明白。 父子情,祖孙情,在曹沣看来,都不重要。 望族之家想要长久,眼中就只能有利益二字。 曹沣做到了。 “我死后,彧儿为家主。” 曹沣恢复平淡神色,笑着弯身把七星刀放在他手心,“你记住,你能不能接下为父与你的这般大好局面,就看你如何对待朝廷了。 你若有一丝一毫想着替我不忿的心思在。 那我将死不瞑目! 衮衮诸公不是傻子,你不表现出曹氏的忠心,他们不会给你爵位。 即便不动你,可想成就我所讲的局面,万无可能。” “儿子知道了。” 曹彧捧着七星刀,哽咽着重重磕在地上。 曹沣看向曹砚秋。 曹砚秋哭成泪人,亦是伏身叩首。 “如果不出意外,后来两代家主就是你们父子。” 曹沣坐回椅子上,平静道:“曹家未来如何,看你们了。 对了,有件事你们要晓得,如果在我的葬礼上,梓儿出现,那你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但万万不要弄巧成拙,更不要显露半分刻意。若是那时候的她的态度不对,宁可什么也不做,也不要画蛇添足。明白吗?” 曹絮,曹闾之女,方正礼之妻。 “阿祖!” “父亲!” 父子二人痛哭出声。 “哭吧,哭吧,在这密室里哭个够。” 曹沣抬头,望着密室上镶嵌的夜明珠,喃喃道:“等出了这密室,咱祖孙三代就得演好这场曹氏大兴之戏的开场了……” 第121章 拿人! “快!!!” “吴叔,再快!!!” 一名彪形大汉浑身激荡着坟羊真气,在官道上狂掠而行,单凭脚力急行引来的强风,便将路旁野草压伏一片。 旁边劳作的百姓甚至只听得那一声催促怒喊,转头看去便瞧不见了人影。 曹砚秋双目血红,被这大汉背着,疯狂往庆宁府城冲,嘴唇干裂,眼神却满是焦急。 背他而行的汉子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着,不顾经脉受不受得了,一个劲的催动真气,速度一快再快,嘴角原本干涸的血迹,再次流淌。 终于,二人到了庆宁城。 “巡检司衙门在哪!!” 曹砚秋盯着城门前的捕快询问。 那捕快愕然愣住,下意识望向东边。 大汉二话不说,迈步继续狂奔。 虽然事急,但在曹砚秋的嘱咐下,他还是尽量避开了行人,不造成伤害。 终于,二人到了巡检司衙门前。 曹砚秋顾不得其他,几乎是连滚带爬撞进衙门。 “总检大人!!” 一名跟着陈行去过银禾的辅刀郎愣住,认出这人是曹氏公子,诧异道:“曹公子这是?” “我要见总检大人!” 曹砚秋双目血红,四处张望。 辅刀郎挠挠头,“大人已经离开庆宁去办差了……” 一句话说完,曹砚秋身体陡然僵住,头晕目眩之下,立时便往后一栽,直挺挺倒下去。 那被唤作吴叔的武者茫然跪下,不顾后果强催真气的反噬让他几乎五脏俱裂。 “还是来……来晚了……” …… 泗水码头。 停泊的地方密密麻麻,塞满船只。 无数客商腰间鼓鼓,挤在河畔边的阔地前。 他们面前有一张椅子,椅子身后分列十余名巡检司带刀郎、辅刀郎。 而椅子上面,陈行盘着红油发亮的核桃串,笑呵呵开口说道。 “诸位这是做什么?整个河中道谁不知道我陈行光明磊落,从不吃拿卡要?” 徐旺面皮微微抽动,从一个又一个客商面前走过后,手里就多了厚厚一沓银票。 “这都是我等体谅大人,自愿奉献。” “大人维持河道安稳,让我等能平安做买卖,是天大的恩情,我们只是聊表谢意,聊表谢意……” “……” 众人心里骂着他不要脸,嘴里说的却是万分好听。 “唉,你们可是害苦了我啊。” 陈行摆摆手,“我拦着不让过,可真不是为了银子。” 然后不等众客商继续恭维拍马屁,就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大家伙也都该知道,鉴天镜出了点岔子,各地乱七八糟的人都开始不安分起来,所以为了局势安稳,特意告知天下。 凡通行各道州府者,皆需路引。” “路引?我们有啊……” 有人纳闷着掏出一份文书。 “是指哪些武者、修士、乃至异族善类的路引。” 徐旺收好银票,解释道:“这些人可以到各道巡检司,验明身份,记录成册,手持我巡检司颁发的路引,如此方可通行天下。” 此话一出,人群中窃窃私语起来。 片刻后,几名武者站出来,冲陈行拱手。 “大人,我等皆是客商护卫,这路引……” 陈行摆手,自有辅刀郎上前问话记录,并给其重发路引文书。 站出来的人不过五个,都是底子干净,自觉没有犯过事的人。 但泗水码头到如今,不说是南北交通要道,至少也是水路上一条不可忽视的重要途径。 每日过往之人何其之多。 其中只有五个武者? 当然是扯淡。 无非是觉得巡检司都是一群武夫,只要自己不动手,对方便察觉不出来。 身怀超凡之力,谁身上真没点破事啊? 见没人站出来,陈行笑着点头,“想必诸位是心有疑虑,大家放心,朝廷这次明文告知,除了原籍清楚的武者,其他无论何族何类,此次登记在册后,我巡检司亦会留存,便视同上花名册了。 这样大家以后再行走天下,也不用藏头露尾是吧?” 巡检司花名册? 有人眉眼一沉。 每月报道一次,接受盘问,甚至境界都要随时报备,这种底裤都被扒光的情形,可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见还是没人动。 陈行沉吟片刻,又道:“朝廷考虑到一些不便说之事,又正巧赶上皇太子降生,于是陛下龙颜大悦,大赦天下。 凡非巡检司缉拿榜前百之后者,只要肯自愿来巡检司接受发放路引,前罪不纠。 这可是绝好的机会,给诸位好好做人,好好当妖的机会。 要把握住啊……” 说着还将文书递给徐旺,徐旺张开文书,在众人面前一一展示。 巡检司出面,鲜红的印章文书作保。 终于,沉默许久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小厮打扮的矮小汉子。 “见过大人!” 这小厮犹豫道:“在下乃是江东一百年道行的犬妖,但也得道门高人指点,明白妄造杀孽不利日后修行。因此这些年来,从未伤人害命,可任由大人查验!” 此话一出,原本跟他站在一处的伙伴纷纷大惊失色。 陈行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这犬妖被一名辅刀郎带去问话。 而后又是一美妇人站出来,冲着陈行拜了一拜,“大人明鉴,妾身乃是淮南野林一只三百年道行的狐妖,不敢说自己未伤人命,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文书……” 话没说完,就见陈行不在意的摆摆手。 见此,美妇人心中松了一口气,走向一名手持纸笔的辅刀郎面前。 接下来,人群寂静,再无人上前。 “呵……” 陈行看向徐旺,“本官表达有误?” 徐旺摇头。 陈行又道:“那这朝廷文书是假?” 徐旺再次摇头。 陈行再次询问,“我如此姿态,还不算文书上让咱巡检司克制谦逊,礼貌告知?” 徐旺想了想,还是摇头。 他家大人这么做,挺够意思了。 这次陈行点点头,手里捏着的核桃串嘎吱作响。 而后扭头看着人群,狰狞一笑。 “那就是欺负咱巡检司是活瞎子了?!” 说罢手中核桃串激荡而去。 瞬间砸在七人身上。 “拿人!!!” 第122章 这可是你说的 一声令下,徐旺几名带刀郎领着其他辅刀郎,犹如饿虎扑食一般,冲进人群。 陈行按刀在前,眼神冰冷。 这被点出来的七人有男有女,思虑片刻后,无一选择反抗。 武者好说,真气引入其体内,一查便知。 当场便揪出来四人乃是武者。 “还请大人原谅,我乃剑阁弟子,实在不便与朝廷……” 有一人脸色难看,但还是拱手开口解释。 陈行却是摆摆手。 示意他不必多说。 然后便是一抹刀光冲天而起,斩下他身边其他三人的头颅,血迹喷涌脸上,这位剑阁弟子脸色惨白。 陈行呲牙一笑,将霜刀架在对方脖子上,“哪个剑阁?如何不便? 你这剑阁难道比朝廷文书还管用?老子忍了半天,文书上的话掰开揉碎了给你们说,可你们就是不听啊!” 这位剑阁武者感受到凛然杀意,连忙哀求,“大人原谅我一时糊涂,请看在我剑阁的面子上,饶我这一次。我这就去登记,愿上巡检司花名册……” “萝卜烂地里了,孩子生出来了,这才想起来拔?” 陈行刀光一闪,“晚了!” 又是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人群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其他三人连忙跪地哀求。 “大人明鉴啊!” “我等只是凡夫,非是修士武者啊……” 见此。 徐旺从怀中掏出几张符箓。 见此,三人脸色剧变,其中一人更是当场双腿毛发巨涨,化为一双粗壮有力的豺狼下肢。 然不等他跑出去多远,就被一抹刀光,斩下脑袋。 咕噜噜跌出去好远,再去看,已然是一只恶狼模样。 徐旺拿着符箓就要走到剩下两个被吓傻的人面前。 却被陈行拦下。 “整个衙门也没几张,省着吧。” “啊?” 徐旺愕然。 可不用符箓鉴定,万一杀错…… “要是武者还不好说,宰了也是人身。” 陈行拎着刀,来到其中一人身后,刀尖顶住对方脖颈,呲牙一笑,“可其他玩意宰了,总会露出些马脚,不是吗?” 说罢刀身往前一送,一只黑蛇脑袋落下。 旁边那人望了望远处逃跑不成,被斩杀的狼妖,又看了看身旁求饶半晌仍是无用的蛇妖。 连忙扭头道:“大人!我怀里有白银三千两,能不能换我一条命?我愿意上巡检司花名册。” “哦?” 陈行诧异,收刀扛在肩头。 这人连忙掏出银票,膝行而来,笑得谄媚,“大人……” 陈行瞥了眼远处看着的客商。 这些人纷纷眼神低下去,不敢对视。 陈行满意道:“你还是个机灵的。” 这时,徐旺也从其他尸体上搜出来不少银票,走过来顺手就将他手里的银票拿走。 “懂事,银票沾血不好清理。” “噗呲!” 一连杀了七人。 一股极大的满足感让他兴奋的有些意犹未尽。 扭头看向刚刚那两个犬、狐妖。 俩妖在这双开始泛起猩红的眸子注视下,瑟瑟发抖。 “大人,别乱搞。让上头知道要扣功勋的。” 徐旺嘟囔一句。 陈行这才不爽的收回刀,下巴一扬。 两人逃也似的离开。 环视众人,陈行哈哈笑道:“诸位日后去哪,记得多多宣传我巡检司的这项工作,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说罢扭头冲徐旺吩咐,“尸首都挂上码头,省的再有人欺负咱巡检司。” “报!” 一名辅刀郎骑马赶来,“大人,曹氏公子……” 半个时辰后。 当曹砚秋醒过来, 就听到院子里一个女子的怒吼声。 “黄玲儿!我衣服的丝线怎么都撑开了!丝裤还被扯烂了!” “我不知道。” 另一个略显心虚的声音回应。 “一定是你穿了!” “我……我没有。” “那都是我精心培育的蛛丝,玄色贴身,冬暖夏凉!我一次都没穿呢!” “你忘了喊我姐姐的时候吗?一件衣服也好意思说。不行你去找陈行!” “关他什么事?” “他扯坏的!” “胡说,他一个大男人,闲着没事扯我衣服干什么?你今个不给我说清楚,我……我…… 我就去再做一件。” “给我也做一件。” “……” 曹砚秋正纳闷。 就看到陈行悻悻走进来,“呦,曹公子醒了?这么着急忙慌赶过来,有事?” 这一问,曹砚秋瞬间回过神。 “大人!我曹氏的重宝九幽石,被人抢走了!家中守护九幽石的老祖也被害了!” 陈行听到这话,眼神古怪起来。 好家伙,他还没过去搞事,你自己就跑过来了? 九幽石…… 不等他开口,曹砚秋就深吸一口气,全盘托出:“阿祖知道朝廷想要九幽石后,就决定不顾自己魂飞魄散的下场,将九幽石送给朝廷。 结果没等朝廷的人过去,九幽石就…… 阴修老祖被害,我们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连夜来庆宁,就是想请总检大人彻查,未曾想还是晚了一步。” 说着他一咬牙,认真道:“我知道在下先前糊涂,大人不可能轻信。可在下所讲句句属实,还请大人速速禀报总司,派高手前来查探……” 陈行摩挲着下巴,眯眼道:“曹公子如今的话,真是让人猜不透啊。此事我只听你一面之词,连真假都不知道,贸然上报,总司要是真派人下来,结果发现是你曹氏自己…… 那本官岂不是哑巴吃黄莲?” “大人,我曹氏是真心想奉上九幽石,可九幽石也真是被人夺走了……” 曹砚秋神色焦急,连连解释。 “这样吧,我身边有位蛊族中人,她呢,有一些小玩意。” 陈行似笑非笑道:“其中一个小玩意,名为真言蛊,正好阁下不通修行,如此一试便知,就是不知道曹公子愿否?” “真言蛊?” 曹砚秋脸色一变,出身大族,天下奇物大都有些了解。 这真言蛊是什么东西,他心知肚明。 用在自己身上,怕是对方问什么,自己就得说什么! 但想起如今局面,他还是一咬牙,拱手道。 “秋,甘愿种真言蛊!” 还真答应了? 陈行脸上笑意愈发浓郁。 “曹公子,这可是你说的哦。” 第123章 社死的曹砚秋 申时初,紫烟啃完一个肘子当零嘴后,就被陈行拉着来到曹砚秋面前。 “这就好了?” 陈行纳闷,也没见她怎么动啊。 紫烟撇撇嘴,心里都是自己衣服的事,嘟囔道:“黄玲儿说你把我……” “嗯,没你事了,出去吧。” 陈行一脸正气的看向曹砚秋,“本官要开始问话了。” 紫烟不满的跺跺脚,一脸不乐意的离开。 只剩下他俩人。 曹砚秋额头上冷汗密布,但眼神却颇为坚定。 反正这事都是真的。 “你曹氏的金银窖藏都在哪?” “祠堂下的暗室。” 曹砚秋一愣,脸色通红道:“大人不要太过分了!” “家里高手有多少?” “阴修老祖两名,一个第二境凝灵,一个第三境阴丹,被害的就是第三境。我父亲是四品擒龙武者,但有七位三品宗师境武者欠我曹氏人情……” 曹砚秋脸色惨白,紧跟着怒吼道:“大人乃巡检司巡检,要自重!怎么可以借此机会如此探寻我族隐秘?!这样太不体面了吧!” “你家里现在谁说了算?” “阿祖,但要不了多久就会是我父亲。” “你们现在在谋划什么?” “原本是计划献上九幽石,然后……” 巴拉巴拉说完,曹砚秋眼前一黑,几乎要昏死过去,“陈行!你……你……你不要脸!我是为了证明我说的是真话才答应配合你……你怎么可以……” “听说你爹自从发妻亡故后,就一直没再续弦,连小妾都没纳。整日都待在军营里。” 陈行好奇询问,“传言说你父亲有龙阳之好,真的假的?” “假的!我父亲只是一心家族而已。” “有人说……” “真的。” “有人说……” “假的。” “有人说……” “真的,在隐城下的隐秘地洞里……” “……” 一个时辰过去。 紫烟被陈行召唤过来,收回了真言蛊。 看着躺在地上,生无可恋模样的曹砚秋,有些纳闷。 只见陈行肃穆拱手,“多谢曹公子鼎力相助,此事事关重大,我得立刻上报总司了!” 曹砚秋没吭声,只是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老曹家的底裤都让陈行这臭不要脸的扒光了! …… “嗡嗡嗡……” 陈行站在衙门后堂,右手搭在一方刻着龙虎斗姿态的石雕上,真气不断传输。 “这里是巡检总司,奏事堂,三堂闻风郎。 河中道巡检司,有什么事?” 陈行笑了笑,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总司还有一个奏事堂。 将事情讲完后。 就听见石雕传来那个青年自言自语,“曹氏、九幽石、第三境阴修……等级评估,乙……甲下级。正在转接奏事堂三堂堂主赵瑜。” 片刻后,一个中气十足的汉子声音响起。 “喂喂喂?听到吗?河中道谁啊!姓郑的不是去东海了吗?哎我说老李,你他娘能不能别什么事都往我三堂推? 东海那一摊子撒出去三百多号人,光宗师都扔出去俩,我哪还有人手往你西边派? 不给?抢啊! 你他娘真以为咱们派人去是商谈的? 揍那帮秃驴,不给就把他们寺庙砸一遍! 别特么说打不过,不行你亲自去,反正西边的事不归老子管! 喂喂喂,河中道的谁啊?” 一股打电话报官,结果打到土匪窝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我是河中巡检陈行。” “啊,武圣弟子嘛,把李丫头气哭回来的那个小师弟,啥事?” 陈行:…… 把话讲清楚后。 这位堂主沉吟道:“曹家那个三境阴修我知道,阴丹虚的跟豆泡似得,也就吓唬人行,算是第三境垫底的货色。不过能无声无息杀了他,还夺走了九幽石?有点东西…… 不过总司这边暂时派不出人手,你让他们等着吧。” 这就完了? 陈行愕然,迟疑道:“下官是不是先去银禾查探一番?” “嗯,也对,毕竟事关九幽石,弄没了不好找替代。那你就去做做样子吧,说不定有什么收获。” “做做样子?” 陈行挠挠头,“大人,我们总检给我的任务可是拿到九幽石……” “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人家杀第三境跟玩似得,就你一个六品还是五品的武者过去,能干嘛?装装样子,表示巡检司不是不闻不问,意思意思得了。” 赵瑜声音充满烦躁,“钦天监都是一群混球,开始前说的天花乱坠,说什么只要照着做,一定行。结果一打起来,到处都乱成了一锅粥。让他们拿主意,又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这群混球!就知道动动嘴皮子,到头来还不是咱们巡检司卖力气!” “呵呵,赵堂主如此看不起我钦天监吗?我记得明年就是赵堂主外放十城的任期吧?希望到时候赵堂主别在钦天监撒泼打滚求符箓!” “哎哎哎,老李你没走啊?我这不跟底下人逗闷子呢!我哪能看不起钦天监啊,咱们俩衙门可是亲如兄弟啊……” 说着,石雕光芒就散去。 陈行挠挠头,想了想还是拿出玉佩,给老方打个电话问问。 “我正想联系你。” 方正礼拧眉道:“长冲道长的事还是没有眉目,我打算回京都一趟,问问钦天监有没有法子能找到混进境内的那两人……” “老方,那两人可能在银禾。” 陈行皱眉道:“曹氏的一位第三境阴修老祖死了……” “嘶……的确有这个可能,还真去银禾了?” 方正礼沉吟道:“不惜暴露行踪也要夺九幽石……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你们巡检司那边怎么说?” “河中道现在没人,总司也派不出人手,说是让我去做做样子。” “既然如此,我也回去一趟。” 玉佩收入怀中。 有了圣人相随,陈行底气一下充足起来。 “徐旺!” “大人?” 徐旺匆匆走进来。 “整队,去银禾!” “大人,我建议你还是先去看看那位曹公子……” “曹砚秋?” 陈行纳闷,“他咋了?” “还在您家地上躺着呢……” “嗐,没事,社死而已,扔车上随队一起走。” “这样是不是有点不体面?毕竟是曹氏公子……” “老曹家要是知道我带着谁过去平事,他们得给我磕仨头!” 第124章 不待见的是你吧…… 当陈行再次来到银禾府,看到的就是遍地眉山大营的甲士,以及四处游弋戒备的武者。 特别是上了武曹山后,每个人凝重的神情仿佛汇聚成一片黑云,沉甸甸压在所有人心头。 自家阴修老祖,最强者,被人在家里无声无息害死,重宝被夺走。 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老方,你到哪了?” 陈行捏着玉佩询问。 “衍天观这边有进展了,我得留下再查查,你那边先小心应对。” 方正礼匆匆一句,便切断了联系。 虽说都是三境修士,但曹氏老祖跟长冲道长,还是有着极大分别的。 一境暂且不提,剩下二、三境修士若是有真人、真君的称号,便足以证明其实力,若是再加一个大字,便更是了不得。 而长冲道长可不是寻常三境大真君那么简单,他有望晋圣,放在武者不显的那个年代,这样的人称之为准圣。 无论是影响还是实力,都远不是一个普通阴修三境能媲美的。 这也是为何,明明都是死的无声无息,但一个朝廷表现得无所谓,一个却那般重视的缘故。 陈行吐出一口浊气,拧眉看向匆匆走来的曹彧。 他先是看了看巡检司其他人,没有看到总检郑天誉的身影后,心底不禁一沉,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询问。 “陈大人,不知巡检司这边……” 陈行耸肩,将河中道暂时就他这些人,以及总司也暂时抽不出人的事实说了出来。 果然,曹彧听完之后,眼神藏不住的阴郁下来。 这是越想……越特么觉得晦气! 他们都做好上交九幽石,换取家族发展的机会,结果临了临了,你来这一手? 要是让他知道谁从中捣鬼,他一定…… 好吧,自己不一定打得过。 可现在看来,朝廷也并没有多重视此事。 有些心灰意冷的请陈行进了正厅,左侧坐满神情肃穆的武者,右手则全是披甲将校。 一道黑雾缓缓在厅中凝聚,化为一道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模样。 正是曹家另一位第二凝灵境阴修。 “烦请老祖将事情经过与陈大人诉说一遍。” 曹彧平复好心情,沙哑开口。 老妇人点点头,“我与大兄功法同门,气息勾连。在前夜子时一刻,我忽然感觉不到大兄气息,本来以为只是大兄在闭关修炼,或是出门远游,不曾在意。 直到次日家中命楼弟子前来禀报,说大兄命牌碎裂,这才连忙赶去大兄居住的小凉楼。 结果只看见大兄身陨的气息残留与遗物,然小凉楼中,没有丝毫打斗痕迹。而被大兄随身携带的九幽石,也不翼而飞。” 话说完,所有人齐齐看向陈行。 陈行看向曹彧,“侯爷觉得呢?” “凶手会不会跟刺杀长冲道长的是一个人?” “不排除这可能,但长冲道长跟曹氏有何关联?” 陈行摇摇头,“圣人还在衍天观追查,我们还是不要妄自揣测。再看看有无其他线索。你曹氏在银禾手眼通天,难道就当真没有丝毫线索吗?” 曹彧脸色平静,正要说没有。 却见曹沣迈步走来,不过短短几日没有接触九幽石,此刻他再不是慈祥胖老头模样,整张脸上黑斑遍布,浑身不可控制的散发着一丝一缕的阴气。 “父亲!” 曹彧连忙起身。 其他人也纷纷随之行礼。 “家主!” 曹沣没有理会,径直来到陈行面前,沙哑道:“我们请了一位擅长推演的道门高功,晓得两件事。 一,行凶之人是一男一女。 二,他们还在银禾府,带着九幽石下了我曹氏隐城。 大人能来,曹氏已然感激不尽,既然朝廷暂时无力,那我曹氏自己来。” 说着环视四周,怒喝道:“当此时,我曹氏首要之事便是寻凶夺石!不要再顾及其他!即刻派人,去隐城之下的十八条地道逐一搜寻!” 曹彧脸色一变,他并不想让巡检司知道,自家隐城之下,还有无数地道地洞。 可话已挑明,于是只能苦涩道:“可是如今朝廷不派高手,那凶人……” 陈行撇撇嘴,看不起养宫境啊! 五品不是人啊? 而曹彧话音刚落,一名穿着白色练功服老人迈步走进来。 有认识的人不禁惊呼。 “李宗师!” “李盟主!” 两个不同的称呼出口。 徐旺心念一动,上前一步凑到陈行耳边低语,“五楼盟盟主,三品宗师境武者,李念风。” “李盟主,多谢了。” 曹沣肃穆上前,深深弯下腰。 李念风脚步一点,上前双手扶起,“曹兄无需多言。” 有上三品武者坐镇,厅内众人神色纷纷一振。 而后曹彧也不迟疑,当即开始安排人手去隐城。 直到人手到安排妥当之后,曹彧这才看向陈行,没有不耐烦与烦躁,仍旧只是平静开口,“追凶之事凶险万分,陈大人前途光明,不可犯险,本侯便让秋儿陪您在银禾好好逛逛。” 言外之意无非是你赶紧哪来的那走吧。 显然朝廷不搭理他们,让他心中颇为恼怒。 陈行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旋即曹彧大步离去。 曹砚秋现在对陈行可谓是又恨又怕,绕着他走还来不及,哪里会上赶着去陪他,因此在父亲走后,也马上就找个借口溜走。 看着没有一个曹家人的曹氏厅堂,徐旺感慨道:“大人,咱们可真是不受待见啊。” “没招啊~” 陈行悠哉坐在椅子上,品了一口茶水,只觉得清香扑鼻,“呦,让弟兄们都赶紧进来,这些茶他们都没动,好玩意啊!真气都涨了几分。” “是吗?” 徐旺连忙抓起旁边茶水,牛饮一口,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涌跃在武脉之中。 一刻钟后,厅中无人动过的茶水被一干辅刀郎喝个干净。 有几个还不要脸去问人家侍女还有没有。 弄得陈行这么不要脸的人,也觉得有点挂不住。 “徐旺,你都怎么带手下的?怎么一个个都跟二皮脸一样?人家都不待见咱巡检司,你们一个个还要茶喝?” “大人,人家不待见的是你吧。” 第125章 给你玩个大的 “大人,人家不待见的是你吧?” 徐旺学着陈行的模样,一只脚放在椅子上坐着,顺便把茶叶倒嘴里嚼,“今个要是总检带咱们来,保准他说话客客气气,要是总司来人,那更别提,从里到外肯定都是笑脸。” “嘿!” 陈行伸手给他一个脑瓜崩,“你小子还嫌老子境界低了?五品养宫咋了,用你家真气了!” 说着看向外头来来往往的武者,撇嘴嘟囔道。 “还总检?总司?” “朝廷凭什么派人?!” 曹沣脸上黑斑看上去骇人不已,指着密室里的曹彧冷声道:“似我等这般家族,少一个朝廷都能高兴一年,人家盼你死还来不及,还帮你?” “可我们都打算奉上……” 曹彧心中不服。 “那是打算!你把九幽石交到朝廷手里了吗?” 曹沣眼神阴翳,“我还打算让曹家搬到京都,我还打算让你当个国公爷,让曹氏成为大盛最尊贵的那一拨武人队伍里,有用吗? 光打算有什么用? 这个陈行早几天来,就算九幽石丢了,也跟我们无关,可现在…… 呼……” 曹沣闭上眼,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沉默良久,还是没忍住将茶杯一下摔在地上,狰狞咆哮。 “在武曹山杀我老祖?夺我重宝?真当我曹氏软弱可欺?彧儿!为父可以死,九幽石找不回来也罢,但那行凶之人,务必除掉! 就算得不到朝廷重用,可这曹氏在天下武人当中的名望不可丢!不可丢!!” 曹彧自然明白过来他父亲的意思,沙哑道:“所以父亲不是请李盟主来了吗?” “不够!” 曹沣终于下定决心,从怀中取出六封信,在面前桌上摊开。 曹彧打量一眼,神情震动。 这六封信,竟然是恩情录头一页,除去李念风的所有人! “父亲?” 曹彧大惊失色,“如此一来,恩情录上便再无宗师了!” “恩情录就是笑话!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你何时才能懂事?” 曹沣嘶吼道:“恩惠于人,以图回报,这才是坏人情分的大忌!所谓恩情录,本就只能是家族秘闻,不该广为传之! 三年前开始,天下风闻我曹氏三宝,其余两者也就罢了,可这恩情录,是能拿出来说的吗? 那些低品武夫也就罢了,可你让这上面的七位宗师如何去想?! 你儿子整日洋洋自得,你从未提及,可你心中难道不是跟你儿子一般心思? 彧儿!为父快要死了! 我从未发信,可老祖身陨消息传出去,李宗师便星夜而来。 为何? 为了那狗屁不通的恩情录吗?! 是真情实意啊!我是真心帮过他,拿命,拿真情去换的! 恩情恩情,有恩也得有情! 我本想等你自己慢慢参悟这一点,可现在…… 彧儿!爹快死了啊!” 曹彧何时见过自己父亲如此癫狂的一幕,明明自己大限将至,可还殚精竭虑的在这朝夕之间便能骤变的世道思考家族活路,担忧后代家主的智谋。 呕心沥血不过如此吧? 自己自以为聪慧,自以为颇具谋略,自以为看透人心,可真在父亲面前,依旧差得远。 颤抖着拿起那六封写给其他宗师的信,曹彧哽咽着说出自己最后的困惑,“父亲既然说恩情录于宗师而言是难堪之事,为何又要写信……” 曹沣闭上眼,沙哑道:“等他们来了,你就知道了。 七大宗师齐聚银禾府,这是为父最后为曹氏争得的颜面。 届时看好为父是怎么做的,那样这情分或许还能维系几年…… 彧儿,去吧,让爹静静。” 曹彧红着眼,小心翼翼退出密室。 曹沣在密室中静默许久,而后睁眼看向那枚斗大的夜明珠。 “这世道,怎就如此多变呐……”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大人~” “夫妻对拜~” “礼成~” 一唱腔悠扬的老人声音落下,原本破旧,后来被翻修重整的村落顿时响起欢呼雀跃的声音。 陈行跟一个中年汉子坐在首位,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端着酒,局促不安的走过来。 “敬……敬大人……” 小年轻羞涩道:“要不是大人从山上搬下来酒肉,我们这连一块红布都扯不出来的地方,哪里能有这场面……” “嗨,老曹家阔着呢!这才哪到哪?要不是你爹死活不答应,我都想去偷……咳咳,去牵几头牛给大伙吃。” 陈行笑呵呵举杯,“你二人算是搬过来的百姓里,头一对结亲的夫妻吧?” “嗯。” “是好事,要好好过日子。” “嗯。” 陈行吃了好多百姓前来敬的酒,直到将要入夜,这才一身酒气的往外走。 村口徐旺叹气道:“大人,这都五天了,要不咱还是回庆宁吧? 人家曹氏忙前忙后,人是一波一波的往隐城塞,咱们天天不是在田里溜达,就是逗孩子,再不就是给人家结亲帮忙…… 说实话,我都不想穿这身武服了。 今个还听见一个曹氏小丫鬟嘀咕,说咱就知道吃喝溜达。 咱巡检司丢不起这人啊……” “这样啊……” 陈行剔着牙点头道:“那行,明个你带人去隐城,帮着他们抓人。” “啊?” 徐旺愣住,“那大人你呢?” “我溜达啊!” 陈行回答的理直气壮,“奶奶的,四品擒龙的曹彧没有宗师领着都不敢去,老子一个五品养宫小武者,我蹦跶个屁啊! 这位侯爷不是不待见老子吗? 你不是嫌弃老子境界低吗? 得,我不掺和还不行? 我就溜达!哎,我还非得在老曹家眼跟前溜达,气死他们!” “何必呢。” 徐旺嘟囔着,等陈行翻身上马,这才牵着马嘀咕,“大人置这气有啥用?” “置气?” 陈行摸了摸眉心,望向隐城方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不怕你不强,就怕你不够老子进擒龙啊……五品是有点低了……嘿……嘿嘿……” 徐旺没听清对方嘟囔的啥,就听见他嘿嘿笑得人心底发凉。 “大人,你别笑了,我瘆得慌。” “滚犊子!奶奶的,过不了多久老子给你玩个大的!亮瞎你狗眼!还嫌弃老子?我呸!” 第126章 七大宗师下隐城 七月初七,天朗气清。 这天,陈行正给一群孩子讲汉末黄巾的故事,大贤良师的名头刚说出来,就看到天上一道匹练横空而过。 而后南地西方,又有五人亦是如此。 目的皆为武曹山。 陈行眯了眯眼,脚下一点,飞速赶去。 等他到了武曹山顶,就发现此地早已水泄不通。 李念风与其他六人站在最前方,有说有笑。 人群中的武者看着他们,眼神满是崇敬。 而人群当中,一座由红布盖住的巨大物件,惹得不少人频频猜测。 “怎么个事?” 陈行低声询问。 徐旺惊愕的神情这才恢复,咽下一口唾液低声道:“又来了六位宗师……” 又来了六个?! 武者三品宗师境? 陈行瞪大眼,气得直磨牙。 “曹氏还是底蕴深厚啊,看来凶徒逃不掉了。” 徐旺感慨着,忽然看见自家大人表情不对,诧异道:“大人你这是什么表情?” “老子的四品擒龙没了啊……奶奶个腿儿!” 他正低声骂着。 那边房门打开,曹彧曹砚秋一左一右,搀扶着已然面目全非的曹沣走出来,来到红布盖着的物件之前。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位老家主,命不久矣。 两方人沉默许久。 曹沣沙哑一笑,“几位都老了……” “哈哈哈!上次见你已然是五十年前了,如今你孙子都已成人,如何不老?” “曹兄,我有一枚定魂丹,或许……” 一位眉目依旧能见到往昔姿容的老妇人眼神微动,看着行将就木的曹沣,有些不忍。 “当老则老,当死则死。” 曹沣感慨道:“多年不见,今日相邀而来,竟是让你见了我曹家的笑话。我这家主不够格啊……” 这老妇人看着黑斑已然覆盖大半张脸的曹沣,回忆往昔,神情颇为动容。 “诸位!” 曹沣语气陡然一变,环视四周沉声喝道:“江湖传闻,我曹氏有恩情录,可我曹氏何曾用所谓恩情,让人做过一事?哪次诸位做事,我曹氏没有重报?! 我曹氏礼遇天下武人,实乃家风祖训而已,何曾想过以恩情为名,记录为册? 这些不过是小人构陷,污蔑我曹氏的手段而已。” “曹兄说的是。” 李念风附和道:“曹氏家风我们深知。” “不!” 曹沣冲他笑了笑,“老夫的意思是,让人诬陷了这么些年,不用一用所谓的恩情录,未免太亏了。 我苦思冥想,觉得若是真有恩情录,想必几位当在首页。 所以我写信相邀,请诸位来。 哈哈哈…… 诸位宗师,这次我曹沣可一文钱都不给了!你们可别想从我曹家拿半点好处!你们要亏大喽!” 闻此,李念风一愣,旋即会心一笑。 其他人也是纷纷放松下来。 本就是惦念与曹氏情分,这才赶来。 只有如此讲话,才更让人舒心。 否则张口闭口旧事旧情,只会让人厌恶。 却见曹沣深吸一口气,冲六人深深拜下。 “玩笑已叙,老夫该说正事了。 我曹家老祖,被人在这武曹山上暗害!原本要献与朝廷的重宝九幽石,也被夺走。 此仇此恨,无手刃凶徒不可洗刷。 然曹氏势单力弱,唯有请诸位出手。” 说着,他伸手用力一拽,身后红布掉落,竟然露出一方石碑,头上三个大字,恩情碑,而后往下则是七人姓名。 “今日之后,此恩情碑永立武曹山! 我曹氏世世代代,必定牢记七位恩情,日后但有驱使,曹氏上下,刀山火海,绝不退却!” 望着那一方石碑,众人纷纷动容。 武人们幻想自己会不会有一日也登上此碑,得曹氏助力。 武者嘛,所求无非名利,登上此碑,二者便皆有。 宗师们看着自己的名字被石刻在碑,亦是情绪翻涌。 曹沣对他们来说,或是旧人之子,或是当年兄弟,或是救过自己的长辈…… 人家家族危亡,求你过来,还如此立碑行事…… 莫说宗师,便是圣人也有动心时。 都是人心肉长,如何能不动容? 唯有曹彧看着被掀开的石碑,泪眼模糊。 日后江湖武人再提曹家恩情二字,绝对不会说什么挟恩图报的恩情录,只会记着这一方来历让人动容,让人自愿争相登名的恩情碑。 不是我曹家于你们有恩。 是你们于我曹家有恩! 曹沣甩开儿孙想要搀扶的手,颤颤巍巍,背靠着恩情碑冲七人跪下。 “曹家,托付了!” 随着最后一声罢,曹沣这具躯体,再无一丝生机。 “轰!” 七种截然不同,但同样傲然凛冽的刀、剑、拳意横压苍穹。 “掀地三千尺!也要把人挖出来!” “拿凶徒人头,祭曹兄!” 李念风转身一步,直往隐城方向。 其他宗师纷纷跟随。 唯有那老妇人,默默走到曹沣身边,喃喃道:“当初你要是跟我修武道多好?为了家族整日受阴气折磨,如今阴修不成,反落得这般下场?活该啊……” “柳宗师……” 曹彧眼眶通红,哽咽一句。 曹砚秋早已趴在曹沣身上,哭成泪人。 “你放心。” 柳姓老妇人看了看曹家父子俩,一步踏出。 “天拳会在一日,曹家一日不会有事!” 与此同时,隐城地下八百丈处。 狭小的地缝中,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缓缓前行。 “九幽石的感应怎么时断时续,究竟能不能找到那位?” “不好!头上来人了,一个,不,三个,七个!曹家找了七位宗师!!!他们疯了?我就说不要闹那么大,在人家家里杀人家老祖,曹沣这是让逼急了!” “快!不要顾忌心头血,全力催动九幽石,一定要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先找到那位!” “我知道!” 两人脚下飞快穿行。 而一处幽深若渊的地脉空地中。 静静躺着一袭紫袍。 女人眉目如画,唇若滴血,额头之上,一枚血色长钉牢牢插在眉心之间。 一缕阴气不断尝试靠近,可皆被无形的风吹倒。 可这阴气屡败屡战,一个劲想往紫袍女人身上靠。 让人烦不胜烦。 终于,阴气搭上紫袍女人,她眼皮微微一动,无奈睁眼。 “扰人清梦……” 第127章 杀!!! “回庆宁?” 徐旺瞪大眼,连忙追上骑马的陈行。 “大人!七大宗师齐聚银禾,这等场面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啊!前几天人家不待见你你不走,现在要走?别介啊!” 骑在马上的陈行骂骂咧咧,说着徐旺听不懂的话。 一前一后,就这么追下了武曹山。 倏地,田亩里一个脸上沟壑褶皱的汉子出现,看见陈行好像是脸色不好看,一时间呆愣在原地,双手无措的拽着衣角,像是不知道该放在哪。 陈行收了骂声,笑呵呵道:“老哥有事?” 汉子这才大着胆子上前,“俺……俺是东边村的,大家伙起了名,叫安家村,就在东贾村不远……俺听说大人去了……俺儿子也成婚,也想给您磕个头。” “对对对!” 徐旺连忙上前,“得去得去,大人最喜欢这场面了,你放心,酒肉包我身上,我保证……” “不不不……不是。” 汉子黝黑的脸色涨红一些,连连摆手,“俺不是这个意思,就想也让儿子儿媳给大人磕个头,俺不吃酒肉,听东贾村的人说,大人爱吃面,俺婆姨做面好吃……可能也没那么好吃,但一定比安家村的好吃! 俺想让大人过去吃一碗,一口也成,都是刚收下来的粮食,大人吃一口,俺婆姨后半辈子都能乐得睡不着……” 徐旺回头,冲陈行呲牙一笑。 “笑笑笑!去老曹家弄酒肉来。” 陈行翻个白眼,翻身下马,“走老哥!他们打他们的,咱吃面去!一群混蛋王八,坏人好事。先说啊,我饭量可大,得吃三碗!” “有的有的,这的地真肥啊,粮食打出来俺们都不敢信,十碗都有!” 徐旺看着有说有笑的二人离开,撇撇嘴,乐呵呵的翻身上马,去武曹山偷,啊呸,是拿酒肉去了。 话说大人怎么知道曹家的酒窖肉库都在哪? 连什么时候没人看守都一清二楚…… 真奇怪。 …… 地脉空地处,紫袍女人慢慢坐起身,眉间长钉开始一点点往外挤。 略显僵硬的头颅转向一侧,下一秒,两道人影就撞碎石壁,跌落进来。 双方对视一眼,二人心头狂喜。 真找到了! “覆海大仙座下,白龙、黑凤,参见九阴娘娘!” 名叫白龙的大妖掏出一枚玉简,双手奉上。 一缕阴气裹挟着玉简,缓缓飘到九阴面前,而后碎成点点星光,带着信息涌向九阴。 二妖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后臀高高抬起。 “在这!” “竟然是两只孽畜!” “拉出去在武曹山上活剐了这俩畜生!” 宗师怒声震震,地脉空腔的石壁纷纷被震碎裂开。 然这二妖不逃不避,仍旧万分恭敬的伏身在地,没有一点要逃跑的心思。 终于,李念风七人联袂而来,强横的真气如同一柄柄钢刀,将粘稠的阴气搅的粉碎! “你……” 为首的李念风刚刚开口,忽然愣住。 只见地脉空腔之中,一道紫袍人影出现在眼前,而他们苦苦追寻的两头大妖,此时正万分恭敬的跪在这人影面前。 最可怕的是,他们无一人神念察觉到这紫袍人影。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当真是万不敢信。 “那位……真死了?” 九阴喃喃自语。 二妖额头贴地,没有回应。 李念风七人表情僵硬,彼此对视一眼,皆露出一个意思。 先下手为强! “呵呵。” 九阴眉间长钉彻底挤出,叮当一声跌落在地,“若是如此,或可一搏!” “杀!” …… “大人,来了来了!” 先前地头的汉子端着一碗面,喜气洋洋走过来,“大人敞开吃,我让婆姨又去下了一锅呢!” 陈行嘿嘿一笑,也不客气,端过来就开始吃。 桌子周围全是一圈圈的小孩,看着他三口就吃完一碗面,高兴的欢呼雀跃,蹦蹦跳跳。 “十碗!” “大人吃了十碗!” “好厉害!” 旁边徐旺眼巴巴望着隐城方向,回头瞥见吃面逗小孩的陈行,心里犹如猫爪在挠。 好家伙,七大宗师齐聚追凶,那么大的场面,人一辈子能碰上一次? 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了,你倒好,不去看也就罢了,反倒跟一群小孩闹起来了。 十碗? 想到这,他肚子也饿了起来,“给我也来一碗。” 都给他看饿了都。 “歇会歇会,再吃撑死了。” 陈行翻个白眼,叼着草根出了人群,从怀里拿出玉佩笑眯眯道:“咋滴老方?衍天观那边有进展了?” “长冲根本没死。” 方正礼那边风声呼啸,时不时还有雷鸣电闪而过,咬牙道:“他用了秘法遮掩天机,直到刚刚我才看破。他在逃,我在追,我要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行脸上笑意缓缓消失。 “老方啊,你可别跟我说,那装死的老阴货,是冲着银禾府逃的……” “他手段太多,显然早有准备,我尽量快点拦下他。” 方正礼声音显得有些焦急。 陈行沉默片刻,接过一个小丫头端来的一碗水,冲她呲牙一笑,“别留手了,能杀速杀,不能让他到银禾。” “为什么?” 方正礼迟疑开口,“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可毕竟是衍天道观的观主,对朝廷有大……” “老方,我一直在了解汉末至今的历史,可我怎么看,都只看出了四个字。” 陈行喝下一口水,沙哑道:“争当圣人! 这是冲你来的,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打算,但你不能再让他们牵着鼻子走了,能杀……速杀!” 轰!!! 一道雷鸣乍响,龙行一般的闪电蜿蜒长空,当空一人身着道袍,须发皆白,时不时回身扔下灵气符箓,掀起团团爆炸。 陈行脸色狰狞,捏着玉佩的手青筋暴起。 “方正礼,你他娘的圣人怎么当的!杀人还用我教啊!” “如今局势还不明朗,他们想做什么还不知道,这就下杀手是不是早了些?万一是误会呢?伤了衍天观的心如何是好……” 方正礼迟疑开口。 “我伤你个头!” 陈行气得跳脚,几乎是咆哮出声。 “杀!” 第128章 你觉得薛圣这人如何? 陈行阴着脸走来。 正端着面条的汉子有些不敢上前。 直到陈行接过碗,坐回桌子旁,这才敢吭声,“大人,出事了?” 正呼噜呼噜往嘴里塞面条的徐旺也诧异抬头。 “打架嘛,两边都又来人了。” 陈行摆手,接过筷子正准备吃,忽然一拍桌子,“奶奶的,这下真玩大了!” 看出来他不想吃,汉子连忙把碗端到自己面前,又倒了一碗酒小心放到他面前。 徐旺也看出眉眼高低,小声询问,“七大宗师也摆不平?” 陈行摇摇头,皱眉道:“我本来想来个将计就计,玩一玩,结果发现后来事情变了,没我玩的份。可现在……一个闹不好,怕是要天塌了。” “大人竟会吓唬我。” 徐旺撇嘴,一脸不信道:“大人别看我境界低,可我知道的事还真不少,在巡检司当差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就算是那七位宗师摆不平,不还有圣人呢!” 圣人? 人家玩得就是你家圣人! 陈行搂着他肩膀笑呵呵道:“既然你说你知道的多,那我问问你,你觉得薛圣这人如何?” 徐旺张嘴闭上好几次,才不满道:“大人就知道逗闷子。” “别介,我认真的。” “真的?” “比曹家祠堂下的金银窖藏还真!” “薛圣嘛……” 徐旺做贼心虚似得左右打量一下,见没什么人注意,这才小声道:“我听说啊,薛圣当年喜欢一个女人,那女人……” “我特么不是找你打听他八卦,人家还是我师父呢!” 陈行翻个白眼,“我是问,薛圣实力如何?” “啊?” 徐旺张大嘴,几乎能塞进去仨鸡蛋,“这有什么好问的,天下人都知道啊。” “很强?” 陈行心中稍稍安稳一些。 徐旺摇摇头,叹息一声望着长空。 “笃!” 一个脑瓜崩弹他脑门上,“跟老子还装起来了?说!” 徐旺捂着头一脸不忿,嘀咕几句才无奈道。 “真没什么好说的,没输过啊…… 打谁都是一刀,什么妖仙巨魔,什么百万军,红尘仙,就没听说谁能扛住薛圣一刀不死啊……” “哦~” 陈行松了一口气,“那方圣呢?” “圣人嘛,当然也是很厉害的……” 徐旺挠挠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但总觉得……差那么一捏捏。” 说完连忙正色道:“大人你可别说出去,我还想多活两年。” “哦~” 陈行眯着眼点点头。 主家汉子带着人走过来。 “大人,这是我儿子,儿媳,让他俩给您……” “好好好,小伙身子骨挺壮啊,呦,新娘子更壮!日子有盼头啊,来来来,拿酒拿酒……” …… “长冲道长!” 方正礼怒吼道:“你再不收手解释,我就只能斩你了!” 他对面,同样凌空而立的长冲四周虚空若隐若现的符箓勾画,只是平静看向方正礼。 “圣人想要解释?那好,贫道给圣人一个解释。” 长冲瞥了眼脚下的银禾府,幽幽道:“你也不是武夫,正好也就不必说武道,只说我们这些人便是。 如今天道不显,天定圣位只有一尊。 薛圣为天下谋,杀身成仁之后,何人该登此位?” 方正礼突然想起陈行说的话。 争当圣人! 见他沉默不语,长冲眼神空洞,自嘲道:“妖族不足为虑,天道如此,一群畜生,能渡劫称仙已是侥幸,自然出不了圣人。 西佛那个境界不足,想参透天降之气,还差些意思。 北边那个巨魔与妖族一般无二。 所以,只有我道家。 阳修之中,我为此世大真君,薛圣陨落后,我参悟鸿蒙紫气进境神速,不出六年,我必为圣。 然后……” 抬起眸子,长冲眼神布满嫉恨,“一个籍籍无名的儒家,怎么就能突然夺了圣位!!! 薛白琅活着,我俯首做小,任劳任怨!我认! 可你凭什么压我一头? 薛白琅之后,天下间除了我还有谁配登圣位!!” “道家不止有阳修,大真君也不止你一位。” 九阴的声音幽幽传来。 长冲面无表情。 九阴诧异道:“我参悟九幽阴气不比你慢,你摆下如此局面,便是这儒圣当真陨落,你难道真有把握快我一步?” “修道七十载,做不到心境澄明啊。” 长冲叹气道:“每每听闻外间说方圣二字,我便如鲠在喉,圣位有主之后,鸿蒙紫气更是不得寸进,贫道……便是输,也不想输给一个偷天之幸的……” “原来如此。” 方正礼颔首,“有人劝我速斩你,我想了想,还是想亲耳听你解释一番。你宁愿让一不知大盛万民为何物的阴修成圣,也不愿见我如此。 道长,你有魔心了。” “魔心也好,道心也罢。” 长冲双手一扬,两袖之中,密密麻麻十万柄长剑呼啸而出。 “只要斩了你,我再登圣位,我便只有圣心!” “不够。” 方正礼随手一挥,清风拂剑林,柄柄长剑,无一再动。 “两位都是当世大真君,也都走上了参悟天降之气的路上。可称准圣,但……不够啊。” 九阴没有说话,只是无穷无尽的阴气奔涌而出,化为一条鳞甲分明的黑龙,撕咬向方正礼。 然而天地正气只是在方正礼身前一绕,这黑龙便寸进不得。 “两位已堕魔道,当诛!” 话音刚落,方正礼噗呲一口,吐出好大一口鲜血。 连忙动用儒家三境神异,令浩然气凝聚成镜,只见波涛大海之上,沉浮无数残肢断臂,一个头生鹿角的青年手持半块血碑,立在当空喃喃道:“血祭我族十万,遮你天地正气一刻。一刻之内……天地无圣!” “覆海!!!祭天碑!?” 方正礼怒吼一声,然而那血碑红光仿佛穿越时空一般,映照而来,周身天地正气顿时如雪见阳,飞速消融。 他想都没想,转身就跑。 一刻,只要一刻! “砰!” 隐城裂开一个大洞。 九阴诧异回首,只见李念风七人或断臂,或缺腿,生生撞了出来。 此间谈话,没有遮掩,也无需遮掩,筹备到这种地步,无非弑圣而已。 败则亡,胜则王! 第129章 老薛你真能吹牛! “护圣一刻,尔宗尔门,列土封疆!” 空中浩然气凝结的光镜尚未消散,里头映照出十余位披甲将军踏空而来,若是熟悉之人便能认出来,赫然是当朝武勋一派的贵族,不是国公,便是侯爵。 而后光镜一转,九层高的长楼上,一白袍老人怒喝出声。 “护圣一刻,巡检司永不入你等门派半步!” 长楼上,又是一老人匆匆出楼,并立在白袍老人身边怒喝。 “护圣一刻,钦天监销毁你们州府所在的所有监察阵法!” 而最后光影一转,竟是来到了巍峨宫阙之上。 身着龙袍的天庆帝目光深沉,“诸位身陨,门派中人视同国朝十二卫,大盛养之!” 三个画面,四道声音,便代表了盛朝的态度。 其实不过几瞬而已。 破土而出的七位宗师闻此,纷纷陷入纠结。 此时此地有能力稍稍阻拦的,也只有他们了。 可他们也不过武者三品宗师境,如何能参与这等准圣与圣人之间的较量? 前三道传声许诺不可谓不重,但只有最后天庆帝的话,才点出真相。 这是让他们拿命去拖延! 可长冲与九幽两位当世大真君,准圣级的人物联手,杀一个没有天地正气护体,已然暂时跌落圣境的方正礼…… 何须一刻?! “砰!” 黑龙剑林一拦一杀,一刻之内只有儒家第三浩然境的方正礼,连抵挡都难。 只堪堪鼓荡起浩然气护体,便被击碎。 “老方,来我这。” 陈行喃喃一句,“咱赌一把。” 陈行的声音从贴身玉佩中传来。 胸前满是血迹的方正礼双眼泛起泪光,“陈行,我就说我当不了圣人,我连杀人都婆婆妈妈……” “别特么废话!老子还有招!你听好了……” 听到这话,原本心如死灰的方正礼眼前一亮。 循着陈行所在飞速跌坠而去。 九阴与长冲没有丝毫迟疑,连对视一眼都没有,齐齐捏起杀招,狂追而去。 “砰!” 方正礼无力控制力道,一下跌在荒山上。 陈行看着面前凄惨的老方,虎着脸道:“崴泥了吧?让你杀你不杀,现在傻了吧?” 方正礼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讪讪。 嗖嗖! 九阴、长冲二人出现。 看着面前陌生的青年,眉头皆是一皱。 老方连忙躲在陈行身后,“你二人此时回头,为时不晚!” 一个第三境浩然儒修,躲在一个四,哦,五品武者身后? 还放狠话? 九阴困惑看向长冲,长冲眼里闪烁着同样的迷茫。 就在这时,七位缺胳膊少腿的宗师赶来,但十分谨慎的没有上前,而是远远观望。 “尔等再往前一步……” 九阴面无表情的转过头,而后青黑纹路遍布整张脸,“必杀之!” “我若为圣,并不会如何妄造杀孽,贫道只会做的比这老儒更好。” 长冲平静开口。 见此,七人再次陷入挣扎。 僵持的气氛仅仅维持一刹那,但就是这一刹那,一个女娃娃的身影从一块石头后露出来。 小脸茫然不知所措,手里正端着一碗面。 时间紧急,陈行并没多解释,也走不了多远,只是就近寻了一处荒山,没想到…… “看在我师父薛白琅的面子上,咱商量个事,先让我吃碗面行不?” 陈行笑嘻嘻开口。 九阴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抖。 长冲道长愣了一下,“那日刀意,是你所为?” 陈行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阴气长剑凶猛压而来。 生怕耽搁一秒。 “师父!!!” 无边威势中,只听陈行一声怒吼,眉间星光点点,飞速在他面前凝聚成一道光影。 人影模糊,面容都看不真切,唯有那脑后一袭白发,让人触目惊心。 黑龙剑林如飞蛾扑火一般,消散的无影无踪。 陈行深吸一口气,冥冥之中的感觉让他往前一步,人与光影重叠。 右手按住霜刀刀柄,双眼盯紧面前二人。 “动用护身刀意,看来我这可怜的弟子让人欺负了啊。” 光影喃喃道:“唉,为师活着的时候,护了你师兄师姐几十年,好不容易收个衣钵传人,自己反倒…… 徒儿,为师对你不住。 还好这刀意还给你留了十八道,够你用了。” “误会……我在地底下正睡着,上来路过……” 九阴脸色惨白,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长冲更是苦笑一声,闭上眼仿佛认命,“人算不如天算,生前如此,死后亦如此……” 薛白琅自然听不见。 而陈行也是听不见,在他与薛白琅光影重叠的那一刻,他眼中就只有面前两人,与手中一刀。 他看谁,这一刀便要向谁斩出。 “即使世上再无薛白琅。可我也得让世人晓得一件事,我薛白琅的徒弟,以前没人能欺负,以后也不能有!” 陈行心念一动,霜刀出鞘。 一如那年荡北海,恍若昨日斩群妖。 刀光之后,再也看不见什么九阴娘娘,什么长冲道长,什么阳修阴修,什么当世大真君…… 唯这一刀而已。 “本圣刀谱十九式,今日用其一,借此告知诸方!五年之后,剩余十八式必散,然五年之内,谁容不得我弟子,薛白琅便容不得他!” 声音朗朗,遍传四方。 那手持血碑的鹿角青年眼前一黑,一头栽下无数海族尸首铺就的浪潮里。 京都里,九层高楼并列的两个老头儿,惊疑不定。 西方小沙弥缩了缩脖子,继续敲门求布施。 北海…… 九幽阴脉深……哦,这地方没人了。 所有人心头只有一句话。 还有十八刀?! 他们加起来也没十八个人让你砍了啊! 陈行脸部肌肉疯狂抽动,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他几乎是把平生所有能想到的伤心事想了好几遍,这才控制着没露出古怪表情。 这话,他听见了。 怎么说呢? 老薛你真能吹牛彼!!! 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 自己再晚一两年给紫烟她俩拔出刀意,你连今天十分之一的威能怕是都没有。 还五年? 还 十八刀? 我信你个…… 等等,我必须信! 陈行回头,看向已然恢复圣境的方正礼,似笑非笑,“老方啊,我总听人拿你与我师父比较,反正还有十八刀,我再用一刀,咱俩比划比划?” 方正礼瞪眼,怒声道:“胡说八道!薛圣乃你师,你又在我入道时对我点拨教化,因此虽然我称你为友,可已然有师徒之实。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我比划什么我比划!” 第130章 总检还是城主 武曹山,正厅。 方正礼与陈行,并列坐在上位。 按照曹家跟一众宗师的说法,圣人尊贵又是河中节度使,而陈行又代表朝廷巡检司,所以自然如此落座。 徐旺按刀站在陈行身后,十分神气。 “朝廷的意思是,拿回来的九幽石还算你曹家奉献,至于老家主曹沣因此身陨。” 方正礼沉吟道:“朝廷让河中道节度使府自己斟酌,本官的意思是,以上州刺史的哀荣厚葬。如何?” 曹彧连忙起身,深深一拜,“末将,代先父与我曹家上下,拜谢朝廷、节度使大人、陈大人恩德。” 陈行:…… “既然曹家无异议,那就如此办吧。” 方正礼点点头,拧眉道:“长冲为一己私利,辜负朝廷恩典,然念及其为衍天道观观主时,多有功勋,眼下又已伏诛,所以朝廷的意思是不再牵连衍天道观等众。 尔等皆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江湖名宿,以后莫要说闲话,毕竟衍天观向来对朝廷助力颇多。” 这就是给事情定性了。 这件事到长冲身死为止,不让他们出去借此乱说衍天观的是非,要知道天下九大宗的二道门之一,可是朝廷平衡江湖势力的重要砝码,观内弟子不少道人可是还兼着朝廷给的差事官职。 “我等谨遵圣人/节度使之令!” 众宗师齐齐拱手称是。 方正礼看下陈行,“巡检司那边……” 陈行摆手,表示无事。 九幽石有了,他们巡检司的差事自然也就算完了。 见此,方正礼点点头,“诸位先离去吧,本官与陈大人有事相商。” “是。” 众人纷纷离开。 方正礼看着陈行,“入擒龙了?” 陈行呲牙一笑,“你说那人屠杀十万,再搏妖龙,这才入擒龙境。要我看哪有那么麻烦,砍两个大真君不就结了?” 方正礼嘴角微微抽动,纵然是儒家涵养,也让他实在忍不住。 “你以为谁都能得武圣助力?!还有,那特么不止是大真君,是两个准圣!那日我要是死了,后继之圣必在此二人之中!” “哦。” 见陈行反应冷淡,就好像他嘴里的准圣是什么街头地痞一样,心头不免涌起一股无名火,你就不能表现得尊重些? 准圣要是小角色,那他差点让阴死岂不是证明自己很废物? 尊重敌人就是尊重自己,懂不懂啊! 张口就想跟他好好掰扯掰扯,结果瞥见对方哼着小曲抚摸着刀把的动作,只得把话咽下去,只说了两个字。 “武夫!” 自个生了一会闷气,调整好心态后,方正礼皱眉道:“入境擒龙,实力便不是倍增那么简单,真气灌体,不再拘泥于丹田汪洋真气,而是四肢百骸,贯通全身。 到了这一步,加上这次功劳,朝廷很可能要升你官。 你与我说句实话,武圣所讲可是实情?” “当然是真的!” 陈行瞪了他一眼,而后咂摸出他话里的不对劲,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朝廷要让我去很危险的地方?” “武圣的刀,怎能任由岁月消磨。” 方正礼长叹道:“巡检司中,武者到了四品境,除去京都总司,便是其他九道总检,而后便是镇压边疆的十城城主。 总检与城主,不必多说吧? 十城之中,也不知会派你去接替哪一城……” “听上去很危险啊?” 陈行摩挲着下巴,琢磨道:“城中百姓多吗?” “边疆重镇,防范的都是有能力入侵国朝的凶巢恶穴之流,住百姓作甚。打起来平白折损人命吗?” 听到这,陈行笑呵呵给老方倒一杯茶,“节度使大人,您费费心,给朝廷说说,让我任一道总检呗。” 方正礼一把按住他倒茶的手,眼神幽暗。 “武圣撒谎了?” “嘿……” 陈行气得鼻子都险些歪了,“你这老小子有点心眼都算计到自己人身上了是吧?那日我让你速斩长冲,你不听,结果险些酿成大祸。那时候咋不见你如此机灵?” 闻此,方正礼瞬间破功,表情讪讪道:“毕竟长冲是……我也的确是……再说那时候也是……” 陈行翻个白眼,没搭理。 方正礼伸手一挥,天地正气隔绝这间屋子。 “武圣到底有没有……” 陈行没吭声,只是默默伸出一个巴掌,想了想,又收回两根。 “还有三刀?” 方正礼沉思道:“若如此,那的确不能随意浪费了,我会给朝廷上书,请你去任总检。” “去哪当总检能挑吗?” 陈行厚颜无耻的询问。 方正礼点点头,“你一刀砍巡检司,一刀砍内阁,剩下一刀留在金銮殿,别说总检,你想当我这个节度使都成。” 陈行翻个白眼,这老小子说话忒气人。 问问还不成? 门口徐旺的身影出现。 方正礼收回天地正气阻隔,只见他拱手道:“大人,骁勇侯说他曹氏之仇能报,乃大人不惜武圣遗泽所至,所以想在恩情碑刻上您的名字,但又怕您不喜,所以想来问一问您的意思……” “曹氏与人施恩,当真不如让人施情与曹氏啊。” 陈行与方正礼对视一眼,皆是哑然失笑。 “这曹沣是个人物。” …… “一刻钟前,内阁送来急奏,方圣为陈行请功,奏请升任巡检司总检。” 大内禁宫,书房内,一大红宦服的老太监拿起一份奏折,轻声念道。 正躺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的天庆帝露出一抹微笑。 “薛圣还是这性子……” 老宦官眯了眯眼,迟疑询问,“陛下的意思是……这所谓的十八刀……” 天庆帝坐起身,揉了揉眼,接过老宦官递来的茶水,轻抿一口后,喃喃道:“一定是假的,方圣能上此疏,就证明他从陈行嘴里成功打听出来一些东西。 但问题是,没有十八刀,那会不会有十刀? 又或许八刀? 再不然三刀?” 天庆帝缓缓看向老宦官,似笑非笑,“要知道便是这一刀,可也战斩了两位准圣不是吗? 魏大伴,你说这位武圣高徒,是福是祸?” 老宦官低眉顺眼,只是接下天庆帝用过的茶水,便眼观鼻鼻观心,一语不发。 第131章 我还有师兄? “这玉佩请大人务必不要推辞。” 曹彧送上一枚通体碧绿,刻着曹氏二字的玉佩,他并没有解释这玉佩的重要性,只是十分慎重的双手奉上。 旁边徐旺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他突然想起江湖上关于曹氏的一句传闻。 持曹家一玉,行万里不惧。 “我斩长冲,并非为你曹氏……” 陈行刚想拒绝。 却见曹彧双手捧着玉佩往上一扬,沉声道:“然曹氏大仇得报,此乃事实。大人可以不在意,但我曹氏上下不能。” 陈行望向他身后,正是那两只大妖的头颅,而头颅之后,则是正站在桌子上,亲自用锤凿铭刻自己名字的曹砚秋。 少年挥锤凝神,万分认真。 “犬子年幼,有时候思虑不周,行事差强人意。” 曹彧目光沉沉道:“望大人不必介怀,曹氏此后必定遵从先父遗愿。但闻大人之令,刀山火海,绝不退却!” 话说到这,陈行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接过玉佩,两人相互拱手。 “再会!” …… 回到庆宁府,陈行在家里歇息了快一个月。 结果预想中的朝廷调令依旧遥遥无期,没有半点要封赏升官的意思传出来。 就好像方正礼把给朝廷的奏折跟给自己媳妇的情书搞错了一般,人家朝廷就好像没收到,压根没反应。 而郑天誉他们也是还没有回来。 不过倒是不断有好消息传来,在他那一刀之后,各处巡检司去抢,咳咳,去寻天材地宝都十分顺利。 往常境外凶悍无比的妖魔邪修,都成了乖宝宝,甚至双手奉上的都有。 料想要不了几日,那几位真人要的炼器材料便能凑足。 当然,这些事跟陈行没有太大关系。 他此时虎着脸,坐在巡检司衙门前的石阶上,而面前街道上则是站着两个鼻青脸肿的青年武者,徐旺等人持刀戒备,神情紧张。 旁边吴青穿着缉捕使的官衣,身后站着俩同样鼻青脸肿的捕头。 “几品?” 陈行冷冷开口。 刚被陈行揍过的俩武者眼神有些惧意,老老实实回复。 “七品。” “八品。” “长能耐了?打架打到巡检司眼皮底下?还毁了好几十亩的田?还打官差?你知不知道上一个敢在庆宁冲官差下手的人,已经让老子削平了?!” 一声怒吼。 俩人瑟瑟一抖。 “要不是你俩没弄出人命,现在可就不是站着跟我说话了。” 陈行冷哼一声。 “城外的田,一亩一两的赔偿,这些你俩打伤的官差,一人十两。明白吗?” “是……” “老子说的是金子。” “啊?” “嗯?” “是……” 俩武者对视一眼,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亏到姥姥家了! “你俩有何仇怨,为什么打架?” 陈行随口询问。 徐旺赶忙上前,“大人,不是他俩打架,是他俩在追另外一个武者……” “那个人呢?” “跑了,我们没追上。” 陈行看向这俩人。 其中一个拱手苦笑道:“回大人的话,在下是江东孙家的供奉,那个人名字我们不知道,江湖称他为风里刀。 听闻风里刀在河中露了面,这才追着他来到这,这风里刀欠我们孙家几十万两白银,我们一直追到庆宁,眼看就要追上,一时情急这才……” “哦,追债啊。” 陈行皱眉道,“这风里刀也是武者?几品?” “五品。” 其中一人刚刚说完,就听徐旺皱眉道:“你俩一个七品一个八品,敢追着一个五品讨债?你当我们大人是傻子吗?” 陈行嘴角微微抽搐,起身上去就是一个脑瓜崩,“以后碰见这种事,你就说,你是当我是傻子吗就行,别特么扯老子!” 徐旺龇牙咧嘴的捂着脑袋。 自己入品后,大人这手劲也加大了。 看来自己以后要是有望铜皮铁骨,得先炼脑袋。 陈行视线看向二人。 其中一个拱手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风里刀是我们江东常客,每年都要去几次,这次实在是欠的太多,而且招呼不打就溜,这才派我们来追。 讨债是一回事,这风里刀要是敢杀人,那以后就去不了江东了。” “算了,老子懒得管你们什么事。” 陈行摆摆手,“赔了钱赶紧从我眼前消失,记住咯,江湖恩怨我不管,可你要是再敢伤庆宁一草一木……” “明白,明白。” 俩人连忙掏出银子,按照陈行说的,换算一阵后,十分不舍的交给徐旺,这才逃也似的跑走。 徐旺美滋滋掂量着银子,感慨道:“还得是江东孙家富啊,俩个讨债的武者身上都有这么多钱…… 对了大人,刚刚夫人派人来传话,让您回去一趟。” “什么事?” “说是府上来了一位怪人。” “怪人?” 陈行皱了皱眉头,迈步就往家里走。 回到宅子里,刚进院子就看见一个一脸肾虚样,穿着劲衫的青年正蹲在院子里啃烤猪蹄。 旁边紫烟小嘴嘟囔着,一脸不满。 见到他回来,这青年眼前一亮,随手把猪蹄一扔,伸着两只满是油腻脏污的袖子就抱过来。 “师……” 陈行眼皮狠狠一跳,他这身衣服刚换的! 想都没想就是一脚踹过去。 “师弟~~” 这时候,陈行才听见对方说出来的话。 师弟? 陈行眯眼看着被踹飞的青年。 只见他一脸悲催的捂着腰子,“师弟你这是做什么!月儿师妹没跟你说你还有一个大师兄吗?!” “大……师兄?” 陈行狐疑看着他,眼里一百个不信。 武圣首徒,能是这副德行? 如果真是这副德行,那也不怪李令月从不提及他了。 怪丢人的。 “哎,师弟你好,我听说你这几日风头正盛,所以想着来你这住几天。” 肾虚脸的青年笑嘻嘻搓着手,“师兄在外面有些麻烦,大家都是武圣弟子,江湖救急嘛……” “师姐从未说过我们还有大师兄。” 陈行表示怀疑。 青年犹豫片刻,抽刀冲着旁边小树砍去。 刀势凶烈,其意与刀谱的确同源,只是差了许多。 陈行点点头。 见此,青年咧嘴一笑,然后笑容就僵硬在脸上。 “这棵树,五百两。” 第132章 这师兄怎么比我还不要脸? “我真没钱了!” 一脸肾虚的大师兄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道:“我在江东还欠了好几十万啊,刚摆脱几个讨债的,要不是运气好早就被人绑到江东卖身还债了…… 师弟,同门一场,你不能不管师兄啊……” 得,这下陈行明白了。 这货就是刚刚街头上,那俩孙家武者嘴里的风里刀。 “我也没钱,要不您再受累,往京都跑一趟?师姐应该挺有钱的。” 陈行给出很合理的建议。 大师兄一听这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月儿说了,再让她知道我做出败坏师父名声的事,就拎刀堵门,再不让我去江东。” “感情你还知道你这是在败坏师父名声啊……” “没事,他老人家活着的时候也不在意。” “说吧,你到底想咋样。” 陈行有些无奈。 大师兄提起这个,一下子精神起来,笑得贱兮兮上前,“我可不仅仅是来你这躲债的,师兄有一笔能让你发大财的生意!” “发大财?” 陈行坐在旁边石凳上,眯眼道:“财货可不值得我上心啊。” “你一直在河中道,想花钱都不知道怎么花,当然不知道钱的用处。” 大师兄嘿嘿一笑,“你要是到了江东,见到了那花花世界,你就知道钱的重要了。怎么样,做不做?” “你先说说。” 陈行反应冷淡,不管是刀意还是这人对李令月与薛白琅的态度,他觉得面前之人大概还真就是自己所谓的大师兄。 “下月初三,安国公主府到江东收取奇药的队伍就要从江东经过河中,回京都。到时候会停靠泗水码头。” 大师兄上前一步,做贼似得小声道:“其中有一株地级甲等的八宝茱,我有绝对可靠的消息,到时候东海妖族会派人来劫此药材,只要你出手救下这药材,安国公主府财大气粗,肯定……” 话没说完。 就见噌一声长刀出鞘。 霜刀架在这位大师兄脖颈之上。 “师兄,我这人挺混的,说是六亲不认也无妨。” 陈行似笑非笑,“所以不忌讳斩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大师兄。 我且当你是武圣弟子,所以,若是你真不想坏了同门情分,就告诉师弟。 谁派你来的?” 大师兄脸色一变,连忙高高举起双手,“别别别!别动手!!!” 喊得陈行脑瓜子疼。 眉眼戾气一闪,“不就是想看看薛师给我留了几道刀意嘛,要不在你身上用一道?!说,谁派你来的!” “别动手!别动手!” 大师兄脸色惊恐,连忙哀求道:“师弟聪明,瞒不过你。都是安国公主府的主意啊,师兄我欠了一屁股债,他们找上门说想试试,我就配合一下……” 安国公主,薛柔? 陈行双眼一眯,沉思片刻后缓缓收回刀,皮笑肉不笑的冲他开口道:“劳烦大师兄给公主回个话,真想知道,直接面对面站到我跟前来问我就行。 我又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的主。” “是是是,师弟人俊心善,不是那样的人。” 大师兄小鸡啄米似得连连点头,丝毫不敢提对方刚刚才把刀收回去。 “不送。” 陈行漠然开口。 大师兄犹豫着没动。 “师兄还有事?” 陈行眯眼询问。 “师弟,师父是什么人,我其实更清楚些。绝对不会有十八刀。” 大师兄苦笑道:“我真没骗你,我真欠了很多债,原本安国公主府的人只想试探一下,从你出手的果决程度判断大概能有几刀。 我只要配合完成,就给我一大笔钱,够我还债还有富余,到时候我就能回江东翻本。 要不你给师兄透个底? 师兄回去也好交差不是? 你就当可怜可怜师兄了。 你总不希望自己有个在江东卖身的师兄吧? 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你想想,你以后名声鹊起,威震天下,江湖人人夸你如何如何了不得,结果唯一可惜的就是有个江东卖身的师兄。 万一有几个嫉恨你的,拿你没办法,干脆就到江东找我出气,一边抽我鞭子,一边让我喊自己是陈行师兄,你想想难道不觉得膈应?” 看见他死皮赖脸的模样,陈行暗暗咬牙。 这人怎么比他还不要脸? 你还别说,这话说的他真觉得挺膈应! 抽你鞭子,喊我名字? 这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话!? 陈行有时候真挺后悔自己不是聋子,那场面光是一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得不说,这师兄真他娘是个人才。 脸上阴晴不定,良久,陈行才咬牙道:“也罢,同门一场,我告诉你也无妨,但师兄你要心中有数,我可以告诉你实情,但你……” “明白!” 大师兄拍着自己胸脯,一脸自己十分讲义气道:“我跟他们说的时候少说两刀,嘿嘿,师兄都懂。” “那就好。” 陈行松了一口气,缓缓伸出一只手,然后上下一翻! 大师兄双眼一眯,连忙小声疾呼,“十刀?!” “不错。” 陈行肃穆顿首,“但并没有师父说的那么久,随着时间推移,威力也会逐步减弱。 但只要我一刀不用,就算五年之后应当也能斩出银禾府那一刀……” 听他如此解释,大师兄心中稍稍信了几分。 “那就多谢师弟了。” “师兄客气了。” 将他送走,陈行默默放出一只蜂鸟,远远跟着。 武者神念不比道家儒家,有着视野共享,所以远一些还是蜂鸟好使。 一直监视着他走到泗水码头,看着他上了一艘船,正准备操控蜂鸟接近窗台落下,然后眼前便是一黑。 “奶奶个腿,又死一只!” 陈行翻个白眼,打算去找紫烟定制一些泄火的衣物。 而另一边,正在驶往京都的客船上。 “师弟啊,你跟师父一样能忽悠,还十刀?有十刀方圣为何拦着你不让去十城?” 客船内,大师兄风里刀愁眉苦脸道:“怕是没有几刀才对吧……不过后来说的话到有几分真,如此看来,便是不能轻动了?” 正喃喃自语着,薛柔的身影出现。 “陛下。” 第133章 我想要吴青那样的…… 庆宁城郊外,老虎林,小溪旁。 紫烟专心致志烤着一大堆东西,旁边密密麻麻的调料罐摆了一地,黄玲儿跟孙敏敏光着脚丫在小溪里捉鱼,笑得很是开心。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陈行举起杯,跟旁边的老黄碰了一下。 老黄抿了一口,看着溪水中玩笑嬉闹闺女,怅然若失道:“那么小的丫头,怎么一转眼就成婚了,昨晚我还梦到她吵着要我带她逛街……” “老黄,你年龄也不大,现在闺女也嫁出去了,不如再找个?” 陈行笑眯眯询问。 黄达摆摆手,叹气道:“朝廷的任命下来了吧?让你去哪?” “江东总检。” 陈行随意回复。 “江东啊,还挺远的……纸醉金迷江东地,身上无银你莫来。” 黄达感慨一句,慢悠悠给二人倒上一杯酒,“想好了吗?要不要带玲儿一起过去?” “不了。” 陈行摇摇头。 黄达皱了皱眉,“还是带着吧,虽然你差事危险,但凭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应当不会出岔子。” “还是留在河中安全些。” 陈行喃喃道:“河中道几次遭乱,可该挖出来的也都清理干净了,总检郑天誉、节度使、曹家,都在这,在家待着比去江东好。” “就怕玲儿闹啊。” “不会,她很懂事的。最多偷偷哭一场。” “你还知道!” 黄达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想了想陈行的话,还是无奈摇头,“也罢,那你这几日抓紧时间,前几日旧友来信,说人家孙子都会作诗了,我也想早日抱上外孙。” 陈行笑着看向他,“还是在续个弦吧,这样玲儿跟我也放心,这丫头好几次聊着聊着就发呆,我问她想什么,他说怕你一个人不好好吃饭。” 黄达鼻子一酸,瞥了眼远处的闺女,“又不远,几步路就到了,天天都能见。” “可毕竟嫁出去了。” 陈行往他身边凑了凑,低声道:“是时候了,别装了,你就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大户小姐?或者寡居的夫人?” 黄达:…… “小家碧玉,还是丰腴美人?” 黄达:…… “性格温婉,还是马叉虫?” 黄达瞪了他一眼,看见远处闺女还在玩闹,这才一脸正气鄙夷看着他,“你把本官当什么人了!我对玲儿娘亲的感情,岂容你这种人能理解的?懂不懂什么叫至死不渝?什么叫洁身自好?” 拉倒吧,你一个爱好画小皇图的装什么正经人呐? “李家有个寡居的夫人,昨个我上街可是瞅见了,比你画的只强不弱。” 陈行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黄达回想一阵,脑海中浮现一个丰腴女人的俏丽模样,拢在袖子里的手稍微握了握,冷哼道:“孤儿寡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官惦记人家家产呢!不行。” 真没看上? 见他语气坚决,陈行有些诧异,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那位寡夫人不论样貌还是身段,乃至于谈吐气质都一样不差啊。 真打算给亡妻手身如玉? 陈行挠挠头,这心思也就作罢。 这种事,得看老黄的心思,人家要是真不愿意,谁也没招。 强扭的瓜解渴,啊呸,是不甜。 见这女婿不再劝自己,黄达自己反倒有些坐不住,扭扭捏捏的问道:“我听闻那个叫吴青的,夫人是妖?如此人妖相处,是否妥当啊?” 陈行也没往别的地方想,眯眼道:“放心,我敲打过了,而且他俩也算是真心相爱,不会出事。” “是吗?” 黄达不太自然的端起酒杯,轻声道:“你巡检司遇到的妖多吗?” “还行。” 陈行躺在草地上,打个哈欠,“主要是泗水码头来往的人多,趁着鉴天镜没修好,想到处转转的妖不少。不过巡检司衙门就在庆宁城,我走了,还有郑天誉,不用怕出什么乱……” 说到这,他倏地觉得不对劲。 老黄你没事打听巡检司的事干什么? 猛然坐起身,狐疑着看向他。 感受到女婿的目光,黄达眼神躲闪,匆匆给二人倒酒,“喝酒喝酒……” 原来是这个心思…… 老黄啊老黄,不愧是你! 陈行笑眯眯端起酒杯,凑过去低声道:“说起吴青,我还觉得纳闷。这小子每次见他,身上到处都是细小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鳞刮伤一样,但笑得倒是一天比一天开心…… 老黄,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听着他的话,黄达眼珠子瞪得老大,舔了舔嘴唇,满是期许的看向陈行。 陈行故意装作看不懂,“真是让人费解啊,算了不想了,我睡会……” 说着就要躺下。 “别别啊……” 黄达焦急凑过去,一时情急没控制音量,远处黄玲儿听到动静,纳闷的准备过来。 “你继续玩,我跟陈行说些朝廷公务。” 黄达呵斥一声。 黄玲儿不满的嘟囔一声,转身继续跟孙敏敏玩。 “岳父,老泰山,黄大人……这是何意啊?” 陈行似笑非笑。 黄达脸红脖子粗,哼唧道:“我想……” “想什么?” “想要……” “想要什么?” “想要吴青那样的!” 黄达终于说出来,脸色涨红的像是猪肝。 话说破,他也懒得摆什么端庄岳父的架子,凑过去低声道:“这事好办不?” “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 “甭跟我绕圈子,我有的是银子!” “切。” 陈行鄙夷一眼,嘟囔道:“那得看你,是只想找夜里快乐的,还是想跟人相濡以沫,谈情说爱的……” “不能都要吗?” 老黄彻底放开了。 “这样啊……” 陈行叼着草根,望天喃喃道:“那我计划一下啦……老黄,我怎么觉得咱俩有点像是狼狈为奸,准备逼良为娼的恶贼呢?” “胡说什么呢!” 黄达一甩袖子,“我堂堂朝廷一府之尊,朝廷刺史,为人也算端正,娶过门也不会冷落苛待。这样的条件,什么女子娶不到?要不是因为有点难为情,早就自己去找了,哪里用你?” “得,你说了算。” 陈行伸个懒腰,笑眯眯询问。 “还有啥要求吗?比如蛇啦,狐啦,乌龟啦……” 第134章 五里坡村 五里坡村,是河中道乐州东祥县一个偏僻的小村子。 不说是与世隔绝,但也称得上道路崎岖。 刚进来时可把黄达折腾坏了。 而他一身便服带着个同样便衣的捕快,在这一住就是三天。 此时他早将陈行嘱咐的计划给忘了一干二净,再一次让人将这十几户人聚集起来后,就恨铁不成钢的继续劝说。 “朝廷真在外面分田分地,你们出去瞧瞧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说谎,你们守着这点薄田,连养活自己都难,为何就不愿搬出去?” 黄达口干舌燥的接过来一碗水,继续说着搬出去的好处,“朝廷不仅分田,还分房,许多地方都还空着,你们到那什么都有,你们怕什么!” “分田,还分房?” 一个汉子嘀咕一句,“谁信呐。” “你们这山沟里,一村能用的薄田不过二十亩,可出去一户就能分二十亩!这是朝廷的政令,我都是亲眼看见过的……” 可任凭他如何劝说,仍是没有村民愿意相信他。 “黄书生,你省省吧,俺们又不是没人出去过,老三家的儿子跑出去,回来就疯了,牛娃子更是让打断了两条腿才爬回来……俺们五里坡这挺好,你甭劝了。” 说话的老头看了看天,嘟囔着:“差不多了,各家的,都回去准备吧。” “准备什么?” 黄达发问,但没人搭理。 很快家家户户都把自家粮食装成一个个小袋子,搁在村前空地。 “这是要……交粮?” “废话!” 老头儿看着一个个粮食袋子,一脸肉疼的嘟囔:“要是不用交多好,今年好几个娃子就不用扔了……” 黄达头晕目眩,只觉得万分不可思议。 “朝廷下令,河中道三年不税!都免了啊!你们这是在交给谁?” “唉,黄书生又说胡话。” 村民们蹲在一处聊闲话,瞥了他一眼无奈叹气。 “这世道的疯子癫子就是多。” “是啊,还是在村里好,虽然日子紧巴巴的,但还好有大仙保佑,时不时还能吃上肉嘞……” “就是一年也见不了几次,上次大仙显灵是啥时候?” “……” 黄达见此,脸上漆黑一片。 一屁股坐在村口,冷冷看着进村的路。 他倒要看看是谁要收! 没过多久,一行人走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捕快衣服的男人,约莫三十岁左右,嘴边有一枚黑痣。 旁边一个圆滚滚的胖子笑呵呵陪着,俩人身后跟着五六个流里流气的汉子。 “粮食都在这了。” 村里的老头儿畏畏缩缩走上前,指着空地上的粮食。 那黑痣捕快一巴掌扇过去,竟是连验都不验,大大咧咧道:“朝廷下令,今年多收一成夏粮,都赶紧去拿。” 显然是作威作福惯了。 黄达气得浑身发抖,怒斥道:“混账东西!朝廷明文下令,河中道三年不税,每户以人增发田亩,谁给你的胆子,敢欺上瞒下?!” 被突然一声吼吓了一跳。 捕快看着身着灰色长袍的黄达,这才发觉不是村子里的人,看他浑身脏兮兮,灰头土脸,只当是偶然进村的过路人。 于是不耐烦道:“不许胡说八道,我们奉的是县令老爷的令,你不服去县衙问去。” 要是真敢去县衙,他们少说有九种法子整这个多管闲事的。 说完更是给身旁人一个眼色,几个地痞挥舞着拳头就冲上去。 带来的捕快倒是忠心,连忙上前护住。 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俩人就被围在一起被圈踢。 “混账!我乃庆宁刺史,让你们县令来见我……” 黄达气的顾不得其他,喊出身份。 结果没人信。 庆宁刺史,上州之地的主官,失心疯了能到这来? 还就带一个人,灰头土脸的? “打完捆树上,三天不许解开。” 那黑痣捕快冷笑摆手。 很快,俩人就被绑在树上。 看着那些村民还要主动给他们搬粮,在村子里住了三天深知此地百姓是什么生活的他连忙大喊,“别交!他们在骗你们!出去看看就知道啊……” 还是没人搭理。 见此情形,黄达扯着嗓子开始喊,“陈行!陈行!!赶紧出来,本官的事不办了!” 结果,依旧没有回应。 黑痣捕快哪里知道他喊得陈行是谁,踹了一脚村里老头儿,皱眉道:“这疯子从哪来的?” 老头儿缩着脖子怯怯道:“不……不知道,前几天来的,非说外头朝廷……” “是假的!” 黑痣捕快瞪了他一眼,拍了拍他腰间的牛尾刀,“你信他的还是信我?” “信您信您。” 老头儿连忙点头哈眼的作揖。 “哼!记住了,这俩人绑在这三天,不许给解开,也不许给吃的喝的。要不然你们五里坡还得加税!” “那人万一……” “嗯?” “是是是,听您的。” 黑痣捕快得意洋洋的带着粮食跟人离开。 村里人瞥了眼被捆在树上的俩人,没敢看一眼。 黄达欲哭无泪,心头恼怒的喊着陈行。 直到入夜,嗓子都喊哑了也看不见那贱兮兮的笑脸。 “大人,咱们来这到底是干什么啊……” 跟他来的捕快一脸无奈。 黄达张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走过来,一边给俩人松绑,一边劝道:“你俩趁夜赶紧跑,别在这里待着了,跑的越远越好!” 黄达听出这人就是白日那老头儿,下意识问道:“那你……” “嗐,这穷地方谁愿意来,就算他真回来了,我就说你给饿死扔山里了。黄书生,俺知道你心好,但就算外头真像你说的那样,可俺们五里坡,还有别的几个村也走不出去……” 闻此,黄达如何还不能想清楚。 刚想回头去问,却发现那老头儿已经跑了。 捕快扶着他缓缓靠着树坐下。 黄达咬牙从怀中取出一枚随身小印,“绕过大道,别让县里的人盯上,去乐州找此地官员,乐州只是下州,这里应当是一个姓钱的长吏代管,他是我旧相识,你去找他,说明此地情况……” “是……” 捕快正准备离开。 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 “还想去州里?!” 第135章 强人世道 黄达惊恐抬头,只见远处黑暗里,几个人拄着火把走过来。 为首的正是那黑痣捕快。 “我回去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留着你是祸害!没想到回来一看……” 说着往前一扔,那村里老头儿摔在地上。 黑痣捕快抽出刀,阴冷道:“真把咱爷们的话当放屁啊!” 眼看他就要举刀,黄达下意识就扑过去,“你敢!我乃庆宁刺史,去节度使府面见节度使大人过路至此,你敢动手,小心全族!” 黑痣捕快一愣。 旋即哈哈大笑,“你这样要是庆宁刺史,老子就是皇帝老子!张口刺史,闭口节度使,你知道节度使是谁吗?人家是圣人!从哪听来俩词儿就敢扯虎皮?真当爷是吓大的!” 说罢身手就要劈下。 “陈行!你死哪去了!” 黄达闭眼怒吼。 果然,牛尾刀没有劈下。 颤抖着睁开眼,只见这几人面前,赫然多了一条水桶粗细的白蟒巨尾。 蛇尾轻轻一扫,黑痣捕快几人被扫飞出去。 村里老头儿见此,连忙跪下磕头。 “大仙显灵了,大仙显灵了……” “妖!五里坡有妖怪!!!” 黑痣捕快被吓得屁滚尿流,连刀都顾不得捡起,连忙爬起。 地上火把照不到的地方,巨大白蟒的头颅望着几人逃窜的身影,蛇信吐出几次,终究没有选择追上去,而是转身向着远处山坳游弋而去。 “等……等一下……” 黄达开口阻止。 白蟒一愣,扭头看向他。 黑暗中,两只绿油油的竖瞳让人毛骨悚然。 但不知为何,黄达一些念头浮现,这种感觉就被兴奋取代。 “咳咳……在下乃是庆宁刺史,阁下应当是村民口中的大仙吧?” 黄达拱手道:“巡检司与本官颇为熟悉,晓得现在朝廷已经不再是喊打喊杀,而是有花名册一政。本官听村民所讲,觉得大仙应当是善心之妖,不知能否帮本官一个忙?” 怕对方不答应,黄达连忙解释其中利害。 “如此一来,有本官作保,巡检司不会寻你麻烦,你也不必担心被巡检司打杀,而此地百姓也能获救。” 说着还努力整理衣衫,想摆出一份气定神闲,智珠在握的模样。 如果忽略他浑身尘土的衣服,以及鼻青脸肿的脑袋的话,倒也能看得过去,只可惜,此时他越是强撑,越是显得滑稽可笑。 那白蟒迟疑片刻,而后缓缓点头。 “咋帮你?” 粗犷的男声传来,黄达脸上笑意凝固在脸上。 陈行!!! 白蟒蛇妖连夜赶回庆宁报信,一应人马闻令而动,在次日拂晓,便悉数进了乐州地面,而后一部分人直接去找乐州的官吏,一部分人则来寻黄达护卫。 待到午时。 五里坡村一众村民望着已然换上官衣,被十几个捕快书吏前簇后拥的黄达,皆是吓得六神无主。 这几日,他们可没少拿黄达打趣。 很快,乐州官吏,以及本地县令一干人等,仓皇而来。 上州刺史,是有权辖领本境接壤的中、下之州的。 这些官员惶恐拜见,而后就开始表演。 先是推脱这是那黑痣捕快勾连其他富户所为。 见黄达坐在村口青石上,一语不发。 于是乐州来的人开始指责,说是本地县令一干人等也同流合污。 话说到这,再看黄达,依旧面无表情。 于是乐州那位钱长吏推出来两个实权不小的佐官。 可黄达,依旧面无表情。 如此,钱长吏本就冷汗直流的后脊,又开始泛起冷意,在顾不得为官体面,几乎是半跪半行来到他面前。 “黄大人,您当初在乐州也任过知县,我也曾帮过您几次啊……” “老钱,你先坐。事情还没查明前,你还是我旧友。” 黄达沙哑开口。 钱长吏好似三魂丢了两魂,茫然坐在他身边,身旁一个敢大声喘气的都没有。 直到日落西山,已然是庆宁纠察使的张武策马而来,身后捕快皆是风尘仆仆,显然是赶了一天的路。 张武下马后直接来到黄达面前,拱手道:“大人!现已查明!乐州境内,共有三十五村之民,未曾增田! 牵涉六县之地! 因时间紧促,卑职等只来得及去各村查看情况,具体各处是何人所为,尚未查明。” “三十五村……这还只是匆匆扫过一日……” 黄达喃喃一句,起身怒喝,“再去查!人手不够,传令庆宁调人!再请庆宁大营守将调兵!” “是!” 张武翻身上马,利索而回。 钱长吏见此,一下瘫软在地上。 黄达没有看他,回头一手拉着五里坡老头儿的手,一手拉着一个光屁股的小孩,微风吹起他身上的官袍,三人一步一步往村外走。 “诸位父老……” 庆宁来的书吏回头笑道:“走吧,大人亲自给你们分田。” 三日后。 乐州案查明。 主犯毫无疑问,便是那钱长吏。 法场之上,钱长吏哀嚎不止,看着端来送行酒的黄达,苦苦哀求,“黄大人,念在你我……” “你还记得当初?你我当初是这么对待百姓的吗?” 钱长吏一愣,眼神逐渐变得癫狂。 “那你后来还管他们了吗?!” 钱长吏挣着脖子嘶吼,“你如今发达了,武圣弟子成了你女婿,河中道你可以横着走了!可我呢!? 当初我二人如何被逼无奈,开始同流合污的? 你忘了?! 你良心还长得回来吗?!” 黄达脸色一点点开始惨白,自己的事被知情人说出来,恍惚间只觉得身上官衣足有千斤重。 “你不是为民,你是不缺前程,无人刁难,然后闲来无事来做一些颜面光彩,听几声青天老爷而已!” 钱长吏哈哈大笑,两行泪顺着眼角横流。 “值此世,人吃人!你黄达如今,不过是从被吃的那个,变成吃人的那个而已! 没错,当年挑灯夜读是我,为民奔走是我,如今贪财也是我,害民也是我,可我今日便是死了,也不服你半分! 那年咱俩为民请命,冒死越级上奏,结果呢? 至今杳无音信。 而现在,你要杀我这个一州长吏,前脚上报,后脚内阁就动用官印传令,让你立斩我于此,以定民心。 为何?! 哈哈哈哈。 人吃人!人吃人!!人吃人!!!” 第136章 上任江东 钱长吏被处死。 黄达依旧没有回庆宁,一地一地的亲自盯着人分田,跟他能见到的每一个百姓解释朝廷的政令,告诉他们遇到恶吏该如何处置,该怎么找自己。 如此日夜不休的强度,没几天功夫他便瘦的不成人形。 黄玲儿闻讯赶来,在一处田地里拉着他,哀求他回去歇歇。 这一幕像极了以前,不,跟以前不一样。 至少以前的黄达这时候脸上是笑的,可现在却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黄玲儿咬牙扯着他官袍,让他回去歇息。 见此,黄达无奈开口,“玲儿,别管爹,爹心里慌的厉害,睡不着,真睡不着……爹……爹心里慌得厉害……爹这几天有点喘不上气……” “爹!” 黄玲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望着黄达匆匆离开的身影。 消失好几日的陈行上前,将她轻轻扶起。 “大人,以前这么出风头的事,不是该由你出面吗?” 旁边徐旺琢磨着询问。 “河中道差不多了,总共也没多少人,留着去江东再说吧。” 陈行摆摆手,将黄玲儿抱得更紧。 “虽然……虽然是我的主意,但我真怕我爹就这么把自己累死了……” 黄玲儿眼眶红肿,“其实爱贪财的爹也挺好的……我……我不是那么想念以前受人爱戴的爹爹……” “没事,他死不了。” 陈行望着远处继续给百姓讲解政令的黄达,笑道:“我这岳父,如何?” “是个……好人。” 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娘子在他身旁出现,轻轻点点头后迟疑道:“可我还要考验几日,望大人成全。” “应该的,虽然当媒人的总希望你们能过一辈子,但说到底还得看你俩。” 陈行笑了笑,而后不轻不重道:“你的事放心,巡检司不会再找你麻烦,但有一句话我还是想跟你挑明。” “大人请讲。” “真不喜欢也别勉强,你的事我照样摆平,老黄不傻,委屈着在一起,他会伤心的。” “妾身明白。” 小娘子轻轻点点头,“十几年不续弦,为了亡妻也好,为了女儿也罢,光冲这份情也值得我一试。” 说罢,小娘子原地一转,就变成灰头土脸的农妇模样,伸手一点,地上一根枯枝就变成了锄头。 农妇扛着锄头,慢悠悠走过去。 “陈行,你快要去江东上任了吗?” 黄玲儿闷声询问。 “嗯,你爹这事完了就动身。” 陈行笑道:“你是没见郑总检那别扭样,回来以后见我怎么称呼都觉得张不开口,天天恨不得躲着我走,那些巡检也个顶个的古怪……” “真……真不带我啊……没我在,就没人给你洗衣服了……” “说得也对啊。” 陈行点头。 黄玲儿顿时一喜,将老爹抛之脑后,一脸的期望。 然后就听到陈行认真道:“那就把孙敏敏带上吧,反正我衣服都是她洗的……哈哈,你以为我不知道?每次都是孙敏敏洗好,你再装模作样的去拿来给我……哈哈哈……” “混蛋!” 黄玲儿恼羞成怒,开始冲他身上张牙舞爪。 分别的气氛荡然无存。 …… 说是要走,可在黄玲儿百般花样齐出之下,陈行还是又耽搁了十日整。 这一日,陈行终于下定决心,不能被小西瓜诱惑,决心要走。 天朗气清,来送行的人不少。 黄达、小娘子、张武、吴青、瑞娘、巡检司…… 站在泗水码头的官船上,陈行眺望许久,紫烟都来了,就是不见黄玲儿。 郑天誉困惑道:“朝廷说你可以从河中道带两个巡检过去,怎么就只带了……” 说着还看向徐旺几人。 徐旺脸色一变,却是不敢吭声。 他终于体会到那日武曹山,陈行被嫌弃境界低的感觉了。 “多带几个五品六品,无甚大用,倒是带你还凑合。” 陈行耸肩,“你愿意自降巡检,跟我去江东吗?” 郑天誉翻个白眼,没搭理。 陈行笑了笑,而后犹豫着就要开口。 “别腻味,我坐镇河中道,保境安民是本职。” 郑天誉直截了说出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皱眉道:“对了,刚刚得到消息,朝廷重炼能代替鉴天主镜的事,失败了。所有材料耗费一空,那几个道家真人连他娘一只鸟都没炼出来!” 提到这,他眼神有些阴郁。 “所以……关于巡检司花名册的那道政令,以后要成常态了。” “对。接下来朝廷会加大力度,充实花名册,但是家里给我透了气。” 郑天誉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光劝不行,再过一两个月,朝廷打算让巡检司牵头,十二卫参与,包括钦天监、衍天观,四方人一共拿出来一百个高手,组成十支鉴天队……” 陈行点头,“一面杀,一面哄,不能让十道乱起来。” “是这个意思,跟你提前通个气,你心里也好有数。” “多谢郑兄了。” “再会!” 陈行摆手,三层楼高,一面有龙虎相斗的巡检司特制图案官船开动。 “按照一些烂俗些的剧情,黄玲儿此时不出现,等再走一会就要出现在船中的某个房间了吧。” 陈行喃喃一句,随即呲牙一笑,“可惜,本官谋略无双。” 星光点点,入夜时分。 黄玲儿迷迷糊糊醒过来,然后就看到自己正躺在房间里,紫烟翘着二郎腿啃猪蹄。 “我这是……” “陈行给你下药了。” “下药?!” 黄玲儿瞪大眼,“他已经走了?” “嗯。” 紫烟耸耸肩,小指头勾起一个包袱,笑嘻嘻道:“在他眼皮底下打包袱,你当他傻啊。” “我……” 黄玲儿气急,刚想起身,结果发现自己四肢被牢牢捆缚。 “陈行说了,等你醒了,再绑三天。然后才能松开……” “混蛋!!!老娘包袱里是我爹的小金库,打算等他走的时候给他的! 我没打算跟他去江东啊!” “小姐。” 孙敏敏的声音从外头响起来,“老爷府上来人,说让你过去一趟。” 黄玲儿欲哭无泪。 钱没送出去,还得挨顿揍! “陈行,你个自作多情的大猪头!” 第137章 黄金轮盘最后一轮! 楼船顺着长阴河,一路往南。 巡检司这次随行的人并不多,因此第三层只有陈行一个人住。 第二层是徐旺等人,而第三层则是随行的伙夫船工等杂役。 陈行现在其实面临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正因为这个问题难以解决,所以他才不肯让黄玲儿跟着。 这个问题就是……薛白琅的话。 本来,他当初那样说,是一种震慑,是保护自己的手段。 薛白琅甚至算到熟悉他的人,了解自己的秉性,因此故意夸大了刀的数量。 目的就是为了造成眼下的局面。 十八刀不可能,十刀、八刀、三刀呢? 让人揣测不定,不敢轻举妄动。 按理来说,一切都挺好。 可薛白琅高高在上太久,他眼里只有那些有能力祸乱天下的准圣,或是第三境绝顶…… 他们的确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可问题,他们用拿自己的命去赌吗? 不用! 陈行如今不过四品擒龙,或许已经快接近天下顶尖那一批人,但他还不是! 真想知道他手里有没有的人,完全可以派其他人来刺杀、围攻、算计!通过种种手段来试探出他们想要知道的结果。 他现在看似风光,实则已经是站在悬崖上,而身后则是一片黑暗,黑暗里蛰伏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伸手。 将他推下悬崖。 薛白琅是怎么想的? 他怕是将陈行跟大盛看做一体了! 大盛如果有十八刀这个名头,自然锦上添花,多一层保障。 可问题是,薛圣活着的大盛,跟薛圣死去的大盛,其实是两回事!! 这件事,只有薛圣真的死了,才会显露出来。 真的是所有人都希望大盛再出一位武圣吗? 怕是不一定吧。 所以风里刀这个师兄的出现,其实是给他提了一个醒。 这也是陈行后来去回想突然出现的风里刀,才琢磨出来的一个念头。 很快就会有人来试探他。 而他到底还有没有武圣刀意,世上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 有个锤子! 阴差阳错,也就造成了这般局面。 有句话咋说的? 别人怀疑你有的时候,你最好真有! 所以陈行在接到朝廷任命后,才迟迟不动身,原因则是黄玲儿的确顶,咳咳……严肃点! 原因是他在等吴青转换存银,而且还偷偷去了一趟武曹山。 睁开眼,陈行取出以前夺取天魔教徒的乾坤袋,真气一扬。 密密麻麻灿烂的黄金铺满整间屋子。 陈行一步步走来,靠的是什么? 没错,就是天赋、努力、汗水! 现在情况危急,正是靠天努汗一起发力的时候了! 【黄金轮盘第三轮!】 【本次为黄金轮盘最后一轮,下一轮开启需特殊物品才能触发!】 【本轮开启需奉献黄金二十万两!】 陈行面无表情的伸手触碰满地黄金。 眨眼间,二十万两黄金飞速消失。 此时房间里的黄金只剩下一半。 【黄金轮盘第三轮,开启!】 【本轮有两个选择,选择任意选项后,另一选项永久消失。】 【选项一:神通,入魔斩。】 【入魔斩:越战越强,每击杀一人,你将获得自身全属性百分之一的增益,达成百人斩,每击杀一人,将获得自身全属性百分之十的增益,达成千人斩将,每击杀一人,将获得自身全属性百分之二十的增益…… 连杀时间三息,无上限! 冷却后,需十日时间可再次使用。】 【选择需奉献黄金十万两!】 看到这个选项,陈行皱起眉头。 这个神通毋庸置疑很强,但根本不适合下他目前的情况。总不能一遇到危险,就自己先去杀一城的人来提高增益吧? 加上连杀时间、冷却时间的限制,完全就是鸡肋。 【选项二:神通,最强一击。】 【最强一击:无视当前状态,在你所经历的战斗中,择取最强一击进行释放。 释放后将强制……****,****】 【检测出宿主最强一击超出界限,神通最强一击濒临崩溃,宿主可选择消耗十万两黄金来进行修复。】 【警告!警告!】 【修复后最强一击效果不变,但使用副作用将完全随机,请谨慎选择。】 【修复倒计时:3……】 【2……】 这还想个屁! 陈行连忙按住地上的黄金进行修复。 【神通:最强一击(已修复)】 【无视当前状态……】 【注:使用后,你将获得临时状态,失魂。】 【失魂:失去所有记忆。 失魂状态将维持十天。】 【选择需奉献黄金十万两!】 “失去所有记忆,十天?” 陈行陷入沉思。 不知道这所有记忆指的是他前世还是今生,亦或者两世皆失。 没有记忆的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有一点还好,那就是只有十天时间,十天一过,自己还能恢复。 于是考虑片刻,他还是选择了第二选项。 最后十万两黄金散去,原本满地黄金的地面,也只剩下零零散散几百两了。 【神通:刀主!最强一击!】 已经做出选择,再多想毫无益处。 陈行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屋外。 他得跟徐旺商量点事。 一个时辰后,二楼栏杆处。 徐旺挠着头,“不是大人,我真没听懂……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以后见你情况不对,先问三个问题?可这些问题……” “你别管这些,照我说的吩咐去做就行。” 陈行摆摆手,望着前方奔流激荡的河流,笑眯眯道:“关于江东道,你知道多少?” “江东嘛……” 徐旺回忆着诉说。 很快,时间就过去了三天。 三天时间,船只顺水而下,杂役船工等人分作两班倒,是日夜不停。 因此很快就来到了淮南道的地界。 直到物资消耗殆尽,需要靠船采购一些,这才寻了一个名叫三道湾的渡口停泊。 高楼三层,足有十余丈长的巍峨大船开进渡口,龙虎斗模样的船身徽记,无一不在表明这条船的来历。 渡口处许多哪怕已经入港的船只,见到它也连忙后退,为他让开路。 “大人,下去尝尝淮南美食?” 第138章 下拜帖! 陈行与徐旺,穿着便衣来到城中。 对于吃食,陈行其实并不忌口,甜的咸的辣的都能吃,当然,豆腐脑除外。 别的都可以,但豆腐脑他只吃咸的。 坐在街边正吃着一碗细面,一辆过路的马车正好经过,纤纤玉手掀起车帘,里头的美妇人不经意往外一瞥,就看到了正坐在路边的陈行。 两人四目相对,美妇人匆匆放下车帘。 马车离开一段距离后,又突然停下,只见那身着襦裙的美妇人提着裙子小心翼翼来到二人跟前。 这时徐旺也认出来,这人正是那天在泗水码头,陈行推行花名册时的淮南狐妖。 “见过两位大人。” 美妇人带着些许讨好的意思,“奴家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是大人。” “有事?” 陈行闷头吃面,旁边徐旺诧异询问。 “没事,就是见了大人,来见个礼。” 美妇人没在意陈行不在乎的样子,依旧柔柔道:“大人是来办差吗?奴家的夫君是本地县令,若大人有用的上的……” 好家伙,大盛的官员还真是…… 陈行摆摆手,美妇人浅笑顿首,“那不打扰大人了。” 说着便回到马车上。 “大人……” 又是一名辅刀郎匆匆赶来,见到二人后连忙上前,低声道:“有一支巡检骑队看见咱的船,想拜见大人。” “淮南道巡检司的?” 陈行诧异询问。 “不,是江东巡检司。” 辅刀郎回复,“他们说是来办差,正好遇见了大人……” “那是得见见。” 陈行点点头,起身回到船上。 “江东巡检司,巡检王昶,巡检吕平山,参见大人!” 说话之人是两个中年男人,看着陈行纷纷窃喜道:“没想到在淮南能碰上大人,真是幸事。” 这俩巡检眉目倒也端正,但不知为何,不仅仅是他俩,连带着身旁的一众带刀郎、辅刀郎,神情都总是流露出一股遮不住的疲惫。 “江东巡检司差事很重吗?” 陈行拉着他坐下,笑呵呵道:“怎么你们这些人看着都像没睡过觉似得?” 这话问出来,气氛顿时一变。 王昶与吕平山眼中闪过愤怒,闭嘴不言。 倒是他旁边一名带刀郎气愤道:“大人有所不知,我等已经三年没回过江东了,每次差事刚刚结束,就立刻有新的差事发来,功勋更是屡被克扣!江东巡检司早就让姓孙的……” “混账!” 王昶回头,怒斥道:“大人还没上任,你说这些作甚!” 江东巡检司内部有问题啊…… 这样的话,撞见这两位巡检找,怕不是凑巧那么简单。 应该是故意掐着时间,在这等自己的。 “不急。” 陈行招呼徐旺去弄些酒肉,“咱们边吃边聊。” 几杯水酒下肚,气氛也稍稍热络一些。 其间王昶与吕平山屡屡眼神相对,似在交流什么。 陈行只当没看见,招呼着众人吃喝。 良久,王昶终于忍不住,咬牙上前道:“大人!不是卑职说上官坏话!我们盼江东来一位新总检,可是足足盼了三年了!” 见他直入主题,陈行也不再装腔作势,平静道:“现在任上的江东总检,听人说是姓孙?” “没错!” 王昶见这位年轻的武圣弟子一下点出要害,心中一喜,“孙家仰仗累世之财,甘为其下鹰犬的武者不计其数,在江东孙家说的话,比朝廷还管用。 这也就罢了,然就在三年前,孙家出了一位四品擒龙境武者,也就是现任的总检,也不知如何讨得安国公主府的青睐,竟然调任原籍来任总检。 三年来,非孙氏子弟,皆受其打压,原本七位巡检,到如今只剩下我二人,其他人不是心灰意冷退出,就是被无穷无尽的差事活活累死。 我二人能活到如今,当真是侥幸之极! 这三年,孙总检大肆招受本族弟子,江东巡检司到如今已然彻底成了孙氏一言堂,我二人在外奔波劳苦,可获得的功勋却大半……” 陈行伸手,拦下他的话,只是笑眯眯冲他开口询问。 “王巡检难道不知,安国公主去江东有些事,因此与我一同到江东?此时公主殿下可就在隔壁……” !!! 王昶与吕平山脸色大惊,望向隔壁的木板手脚瞬间冰凉。 这一层木板,可挡不住一位阳修大真君的耳朵。 这可真成了堂下何人,状告本公主了…… 见他俩被吓得六神无主,陈行恶劣一笑,“骗你们的,公主殿下如何会跟本官同乘一船?” 闻此,二人一愣,呆呆看向座位上的陈行。 只见陈行捏着酒杯,盯着里头的酒水冷笑道:“本官看起来就那么傻?” “大人……” 吕平山连忙上前,苦笑道:“刚刚王巡检所讲,是实情,您到了江东就知道,我等的确……” “是实情我是相信的。” 陈行摆手制止,“但本官觉得不是全部,对吗?” 两人对视几眼,默默低下头。 “江东的情形,原本我是不清楚的,毕竟我出身卑微,消息不灵通。自然跟一些大家大族出来的人比不了。” 陈行笑道:“但我这人好交朋友,临行前曹家、以及现任河中道总检郑天誉,都跟我说过一些关于江东局势的话。 两位,在外奔波劳累很苦,功勋评判不公很难,单单只说这一点,你们来找我,我这个总检就得替你们出头。 但是,要想拉着我帮你们身后的人对付孙家,那就是逗傻子玩了。 你们说呢?” 两个巡检以及身后带刀郎、辅刀郎闻听此言,纷纷起身,列队低头肃立。 “袁家就在淮南,可也没听说淮南巡检司如何!倒是江东巡检司,简直成了穿咱们这身衣裳公认的笑话!” 陈行怒拍桌案,厉喝道:“他袁家就在淮南道,可淮南道巡检司让他袁家伸进去一个手指头了吗? 江东道那么远,却能让你们这群人唯首是瞻?来算计自家总检?!” 王昶见事情被看透,心灰意冷,又听出他话中对自己这些人的鄙夷,抬头咬牙道:“大人可以看不起我跟老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但你不能看不起我身后这群弟兄! 我们不靠袁家相助,早就在江东巡检司活不下去了!” 陈行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跟吕平山,许久之后,倏地漠然开口。 “徐旺!” “在!” “暂缓行程,给袁氏下拜帖!” 第139章 好一个以命相抵 “你们随本官,一起去。” 陈行漠然开口。 一起去淮南袁家? 王昶与吕平山脸色一变,王昶当即就开口道:“大人是要当着袁家人的面,羞辱我等吗?” “羞辱?” 陈行咀嚼着这两个字,冷笑道:“我真不明白你王巡检哪里来的如此气壮,难道不是你勾连外人,算计自家总检在先吗? 尔等不曾料到本官赴任之前就熟知了江东情势,还将尔等算计当场点破。 难道不该是你们羞愧自惭吗?! 如今这般义愤填膺,这般铮铮铁骨,这般威武不屈…… 做给谁看?!” 王昶脸色涨红一片,心中悲愤掺杂着羞耻,竟然一下将手按在腰间牛尾刀刀柄之上。 “此皆我一人所为,无非以命相抵!” 然而就在他要怒而拔刀,血溅当堂时,陈行猛然站起身,双眼冷冷看向他。 尸山血海般的场景一闪而过。 王昶莽足了劲,手背上青筋暴起,可仍是将刀拔不出来哪怕一寸! 神通,刀主! 四品擒龙境的陈行,动用刀主神通不敢说如臂指使,但增减威能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压制着一个王昶,让他拔不出来刀,轻而易举。 “以命相抵?好一个以命相抵!” 陈行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指着面前众人厉喝道:“说到底,尔等无非是心中委屈罢了! 做最难办的差事,得最少的功勋。 俸禄屡屡被克扣,甚至可能连伤药钱都要自己垫。 家人家人无处安顿,前途前途一片黑暗。 然后袁家伸手相助,你们带着对孙氏不公的愤怒,带着对朝廷漠视的心寒,就接受了袁家的资助。 对吗?” 面前几十人自王、吕二巡检往后,无论是带刀郎还是辅刀郎,咬牙握拳者有,双目悲愤者有,各个身上透着满腔子的汹涌情绪。 “大人什么都知道,那我斗胆问一声总检大人。” 吕平山含泪拱手作罢,而后走到一名带刀郎面前,一把扯开他的武夫,指着他身上一道自左肩斜斜而下,跨过整个胸腹的狰狞伤口。 “三年前,让我带队去清剿大野泽野猪妖,那妖物獠牙划过他肚皮,五脏六腑我看得真真!这小子的心怎么跳的,我做梦也忘不掉! 可巡检司衙门里压着伤药不给,我怎么办?!” 而后又是来到一名带刀郎面前,“巡检司的规矩,辅刀郎可以随意进出,然以功勋入品的带刀郎,生为巡检司的人,死为巡检司的鬼。 他,一个八品武者,家中老母靠珍惜药材吊命,结果几年看不见俸禄,眼看老母快要病死,他问我俸禄何时能发下来。 我又该怎么跟他说?!” 吕平山重重喘着粗气,手指一一扫过面前之人,“我敢拍着胸脯保证,再难的差事,他们也没怂过!可我身为他们的巡检,他们问我,我怎么回? 难道让我堂堂巡检司巡检,带着他们打家劫舍,勒索商人吗?!” 陈行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重新坐下去,给自己添上一杯酒。 “老王,老子不用你一个人扛。” 吕平山一把推开旁边的王昶,“身为巡检司的巡检,跟着外人一起算计自家总检这事,也有我一份! 无非是家法而已,这巡检我也早就当不下去了! 若是江东巡检司的衙门我们进得去,我们这些当年都是拿命闯进巡检司的汉子,谁愿意做这让人不耻的事? 大人说我们该羞愧自惭,知耻……我们难道不知耻吗?! 可我们能怎么办?! 一个安国公主府,一个江东孙氏,我们这些人,哪个能说上一句话?! 以前一时糊涂,接了袁家的相助,想跟他们顶一顶,无非是想争一口气。 可是到如今……到如今…… 哈哈哈哈……” 吕平山仰天大笑,两行清泪划过,“身不由己的话我说了自己都觉得腻味,这巡检的位置早就该给出去了! 正好我嫌孙家手脏,就请总检大人,来将我夺职斩杀了吧!” “我这带刀郎的职,也请大人一同拿走!命在这,我要是眨一下眼,算我这几年白穿这身衣裳!” “还有我!” “算我一个!” “辅刀郎秦涛,也愿意陪我家巡检试一试总检你这位武圣弟子的刀!” “还有我!” 群情激奋之时,竟是看似五大三粗的王昶扭头怒喝,“都闭嘴!一个个的都是光棍怎地?!爹娘不养了?妻儿不要了?!” 怒斥一声,而后回头看向陈行。 “大人,我前段时日见过一名叫康景的辅刀郎,他说他是河中巡检司的,身边带着一个女人,说是给这女人找孩子。” 王昶目光灼灼道:“当时我就想,嘿,天下乌鸦全他娘的一般黑!江东这边也不过是各种克扣,差事压派,河中那边倒好,让一个辅刀郎满天下去找一个女人的孩子? 这也算是巡检司的差事? 我拉着他喝顿酒,把这话说出来。 结果他一下就急,他说这都是他自己的主意,他说他家巡检是好人,他还说他家巡检如何大本事,如何大志向,如何待手下好。 那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小子自己犯傻。 放着武者的赏赐不要,一根筋要去大海捞针。 大人,您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陈行眯眼顿首。 “我请康景喝了一顿酒,如果他家那位巡检与他说的分毫不差,那就请大人看在这顿酒的面子上。” 王昶、吕平山齐齐上前一步。 “只罪我二人!” “哈哈哈……” 陈行扭头看向徐旺,“瞧见没,康景这小子命挺大,还带着三娘满天下溜达呢!” 徐旺尴尬的挠挠头,值此气氛,他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 “别愣着,你先走一步,去袁家下拜帖,我们随后就到。去啊!” 徐旺不敢再迟疑,匆匆离去。 见此,所有人看向陈行。 只见他呲牙一笑,“你们,一个不拉,都得跟老子去一趟!” “事到如今,大人就非要折辱我们吗?!” 王、吕二人怒发冲冠。 陈行起身大笑。 “就折辱了,怎地?!” 第140章 洗仨月衣裳 “就折辱了,怎地?!” 陈行笑眯眯道:“三息时间,你们只要有一人能在我面前拔出刀,我就不让你们去,如何?” 听到这话,吕平山双眼一眯,跃跃欲试。 倒是旁边的王昶瞬间觉得不妙。 嗡!! 无数尸骸堆山而起,一柄柄残刀汇聚成遮天蔽日的啸烈之意,只在他们脑海晃过一刹。 那腰间的长刀便如同焊死在刀鞘里一样,拔不出分毫。 神通刀主,刀意比拼的时间若是长一些,他们便会生出心魔。 可要是只这短短一刹,那便震慑有余,说不得还能增益几分日后刀势。 若是有天资聪颖的,借此让自身刀势强大几倍也说不定。 “三……” “二……” “一!” 陈行看着一个个冷汗森森的汉子,转身就走,“既如此,尔等便随本官一起走一遭吧!” “我……” 王昶咬牙还想说话,可张了张嘴,却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说这位总检讲理吧,人家动不动拿境界刀意来压制。 可要是说他蛮横吧,人家又能给他们的缘由说清楚。 话都说到这地步,你不管是想杀他俩夺权,又或者想收服他俩,眼下都是很好的机会。 有了这一出,对于陈行的命令也不敢再藏猫腻。 所以何必非得拉着去袁家走一遭? 羞辱人好玩吗? 陈行已经带人离开。 一众带刀郎、辅刀郎纷纷看向自家巡检。 王、吕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不知所措。 这位武圣弟子的作风实在是让人无迹可寻。 “老王……” “老吕……” “你先说!”X2。 这时,外头传来陈行的声音,“本官给你们下的第一条命令就不打算听?!” 闻此,吕平山咬牙道:“打不过,说不通。还有个屁办法!” 说罢大步就往外走。 看他走出去,王昶脸色阴晴不定,良久,亦是重重一叹,带着手下一众人出去。 来到码头,只见陈行已然骑在马上。 他们自己骑过来的马,都被陈行从河中带来的人占了。 都是四姓之家,族地祖宅在哪很好打听。 也就是距离此处二百多里的清丰县。 “马不够,你们腿儿着吧。” 陈行拎着马鞭,不紧不慢道:“权当你们算计本官,让本官出口恶气。” 果然是要羞辱我们! 王、吕二人拎着拳头,一言不发。 “哈哈哈!走!” 陈行一夹马腹,冲旁边河中道带来的人下令道:“谁要是敢掉队,别管他是带刀郎还是辅刀郎,都给我拿鞭子狠狠地抽! 老子最烦人算计我了。” “是!” 众人轰然应诺,驱赶着江东二巡检众人往清丰县赶。 辅刀郎最差也是一流武者,赶个路自然不在话下。 二百里,最多累一些罢了。 可是其中却有几个身上还带着伤的。 因此刚刚走出五十多里,便开始有人落后。 “背着大虎、长飞他们!” 王昶扭头瞥了眼自家弟兄身后跟着的河中带刀郎,咬牙下令。 当即几个带刀郎就要去那几个带着伤的弟兄身边。 然而就在这时,跟在后面的骑士猛然勒马,马上的带刀郎笑嘻嘻翻身下来,“我磨得屁股疼,换换。” 身旁又是三人勒马而驻,翻身下马。 这三人也没说话,扔下马就屁颠屁颠跟着队伍跑。 “喂!赶紧的,让咱总检看见要骂人的!” 一名河中道带刀郎策马而过,匆匆撂下一句。 闻此,那几名伤员不再迟疑,纷纷上了无主的马,再次跟上队伍。 见到这一幕,步行领头的王、吕二人眉头微皱,望着前方一马当先,好似什么也不知道的陈行,心中泛起嘀咕。 这位到底想做什么? 紧接着,就发觉领头的陈行速度快了许多。 他们只得咬牙跟着。 很快有内力耗尽的辅刀郎有些跟不上。 不过只要稍稍落后,自然有河中道的人过来换他上马。 这一路上,总检大人嘴里的鞭子他们是一下没挨到。 “王八蛋,老子还指望你们替老子出出气呢,自己一个个倒是当上好人了?” 天上几只蜂鸟盘旋跟随,因此陈行没有回头,但对身后的事却是了如指掌。 嘟囔一句过罢,陈行朗声喝道:“最后五十里,全速前进!最后一个赶到的,接下来给所有弟兄洗仨月衣裳!” 说罢挥鞭子就往前冲。 闻此,王、吕乃至一众带刀郎自然不觉得什么,倒是那些换了马的河中道带刀郎、辅刀郎有些叫苦。 特别是最先换给伤员的四人中,其中可是有俩辅刀郎的。 一流武者的内力早就耗费的七七八八,此时能跟上队伍都算勉强。 剩下五十里,整个队伍开始疯狂前冲。 很快,那几人就落在了后面。 这哥俩叫苦不已,哀叹着干脆作起伴,一起走。 “说好了六哥,咱俩一块啊!” “那肯定,哥哥我会跟你玩心眼?” “那你说,是一人洗一个半月,还是一人洗一半洗仨月?” “嗬嗬嗬……累死我了……我觉得……” “别喘了六哥,早知道在河中就多缠着徐大哥给我多讲讲入品窍门了,这下可好,大人带过来的人就咱几个还没入品……活该咱丢人啊……” “哎……那是……” 这俩难兄难弟猛然愣住,看着前方站在路旁的一群人。 离得近才看清,赫然是王昶、吕平山带着一众江东巡检司的带刀郎、辅刀郎,分立道路两旁。 道路中间,则是留下的两匹马。 遥遥对视一眼,王昶大手一挥,领着人继续往前跑。 只在路上留下了这两匹马。 他们同样没说话,就跟这哥俩刚刚一样,不说话,只留马。 “嘿!这些兄弟都挺讲究啊……” “甭废话!人家让了马,可脚步还没停,这要是再成最后一个到的,咱大人那小心眼得整死你。” “赶紧赶紧……” 终于,当陈行抵达清丰县时,先行一步的徐旺已经在路旁迎接,同时身边还停着长长的车队。 陈行勒马而驻,徐旺匆匆赶来,对他介绍旁边的中年男子,“大人!这位就是袁家家主,袁百尺。” “别急,我先看看往后仨月的衣裳谁给我洗。” 第141章 圣人所赠 仨月衣裳? 徐旺跟袁家主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说的哪门子暗语啊? 陈行也不解释,调转马头后,就并指如刀,催动真气在身前划出一道显眼的刀痕。 随之而来的巡检司众人一看就明白了意思。 纷纷越过刀痕,在陈行旁边整队。 哒哒哒~ 一匹匹健马越过刀痕。 而后便是王昶跟吕平山,这俩人看见袁家人后,脸色纷纷一变,迎着对方探究的眼神,万分艰难的撇过头去。 这下让袁百尺心中愈发不安。 事办砸了? 不至于啊,掐着时间算,应该刚见上面才对…… 小心去看陈行的神色,发觉对方只一个劲盯着身后道路,顿时心里有些发毛。 于是当即给王昶使眼色,让他跟自己去一旁,双方交换一下消息。 结果对方竟然避开自己的目光,一言不发。 你竟敢! 难道以为来了一位新总检,你有了靠山,就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拿了我袁家那么多好处,真把我袁家当草纸,擦完就扔?! 袁百尺心中恼怒不已,可瞥见到现在也没下马的陈行,心里不禁开始思考一会该应对的话。 终于,这场赛跑来到了尾声。 陈行放眼望去,竟然全都是辅刀郎。 是河中、江东,所有的辅刀郎。 “嘿,这群混球还挺齐心!” 陈行翻个白眼,懒得再搭理这群人,扭头看向袁百尺笑眯眯道:“你就是袁家家主?” 见对方此时还没下马,袁百尺心中有些恼怒。 但想到传闻中薛圣给对方留的十八刀,掂量一下自己全家老小也不够那一刀砍的,于是连忙恭敬道:“回总检大人的话,正是在下。” “是你的主意让他俩来找我?让我去江东跟孙家斗的?” 陈行懒得废话,直截了当询问。 袁百尺脸色瞬间一白,连连摆手,“大人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在下实在不是知道啊。” 都到这地步了,还装糊涂? 陈行翻个白眼,见识过曹家家主的段位后,再看眼前这位,只觉得索然无味。 四姓之家,只是江湖上对这四个有入品功法的家族一个便于称呼的说法。 其中曹家有人,孙家有钱,刘家有胆,袁家……有女。 没错,估摸着是实在想不出袁家有什么特点,所以有好事的闲人算了算,结果发现他家有一年一连嫁出去二十八个族女。 于是就有了这说法。 似乎不太光彩。 但也从侧面说明,袁家关系脉络很大。 四姓之家嫁女肯定不会嫁给普通人,联姻嘛…… 其实其他三家也都有这种情况,甚至朝中勋贵都是如此,本来没什么好说的,大家族传统了属于是。 可谁叫人家嫁女都有了家族规章,都流程化了都。 有传言说,袁家女一生下来,按照嫡庶地位,就开始培养姿容礼仪,然后只要当下的江湖有了露脸的武人,或是朝中出了显贵。 就开始想法子提亲。 正妻不行就妾室,反正他们不挑,搭上关系就成。 而他们培养族女也不是只端庄一条路。 像什么懂事媚人的、知书达理的、烧菜出众的、医术精湛的…… 总之只要有他们看中的人,他袁家就没有不合适的女儿。 也就怪不得江湖上如此说他们。 当然,陈行可不是冲这个跑过来的。 “想必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大人随在下去家中歇息片刻再说?” 袁百尺想着家里准备的十来个族女,思索着应该安排好了如何偶遇。 陈行懒得跟他弯弯绕,自己可没打算在这待多久。 于是笑道:“金银伤药,各种助力,这些年下来怎么也得有个十万两?当然,我知道不能这么算,你袁家对他们其中很多人来说,其实算是有救命之恩的。” 话到此,要是曹沣,不!就是曹彧,还不!就是曹砚秋当面,估计也看清了眉眼高低,该想法子补救了。 结果没想到,这袁百尺到了现在,还是死鸭子嘴硬,一口咬定他跟王、吕二人没牵扯。 “大人绝对是误会了,我袁家向来老实本分,怎么敢插足巡检司?一定是有小人……” 陈行拎着马鞭,摆手制止他继续无意义的聒噪水字数。 而是径直看向一众江东巡检司的人手,“受过他袁家恩惠的,站出来!” 果然来了! 王昶与吕平山脸色一沉。 见没人动,陈行鄙夷道:“好大一条汉子,受人恩惠也不敢应一声吗?放心,本官可不会拿袁家怎么着!” 言外之意就是要拿站出来的人怎么着了? 听到这话,反倒是激得几人当场就站了出来。 “我的活命伤药是他家给的!” “我拿过他们银子给我娘抓药!” “我也拿过他家的钱!” “……” 一个又一个不停站出来。 袁百尺恼怒至极,“你们都在胡说什么!我袁家何时给你们财货,你们休得胡说八道!大人,实在是冤枉啊!王巡检!!吕巡检!!你俩说话啊!” 王昶低头,攥着拳头没吭声。 吕平山咬牙上去,“袁家主,所有的事大人已经知道了。大人也说了,不会拿袁家怎么办,这些事,我哥俩一力承担,绝不牵连袁家!” 狗屁!! 这俩蠢货武夫!! 你承认跟我袁家有牵扯,就已经牵连了! 袁百尺怒视二人,要不是陈行当面,怕是早就骂了出来。 他也是蠢,此时还想着不能让事情暴露。 他想着不落下把柄这种想法,就很可笑。 殊不知,这事早就被人心知肚明了,而且朝廷要是真想动他家,有没有证据把柄,完全无足轻重。 只看人家想不想动他。 同样想在朝中发展,曹家怎么做的? 拿命拼出来一个骁勇侯。 他袁家呢? 去向朝廷公认的刀子衙门伸手,这种行为实在是……愚蠢。 当然,孙家是特殊情况。 再当然,讨论一件蠢事本身,就很愚蠢。 “大人,先去家中落脚吧,在下一定会详细跟大人解释,绝对让大人满意……” 看着袁百尺堆笑讨好的脸。 陈行慢慢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 “给袁家主介绍一下,这枚玉佩,乃是圣人所赠。” 第142章 两清了 “是是是,大人与圣人的交情,在下略有耳闻,略有耳闻。” 袁百尺擦了擦额头的汗,强笑着拍马屁,“那日长冲二贼设下奸计,欲意弑圣,从而搅乱天下,这等危难之时,七大宗师束手无策,朝廷更是鞭长莫及,唯有您挺身而出……” “就算你是江东总检,也不能无辜欺负我爹爹!” 袁家车队里,一个俏丽的少女跳出来,伸着手护在袁百尺身前,两只杏眼满是愤怒,跟被惹急的小野猫似得圆溜溜,煞是可爱。 袁百尺垂眸,敛去眼中情绪。 “明明是我爹爹心善,给钱给药,让他们渡过难关。” 少女扁着嘴,委屈巴巴道:“怎么你还要来欺负我爹爹?还拿圣人来压人?简直……简直就是大坏蛋!” “沫儿不要胡说!” 袁百尺狠狠一推她,冲马上的陈行拱手致歉,“还请大人原谅,这是在下家中小女,从小被宠坏了,实在是无礼。” 说着扭头就冲跌坐在地上的女儿狠狠训斥,“你在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我……” 少女白皙的手腕被地上石头划出伤痕,眼眶微红道:“我听说爹爹要来见那个好大名声的武圣弟子,我想来见见……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坏人!就知道欺负爹爹……” “住嘴!” 袁百尺撸起袖子,上前就是狠狠一巴掌,俏丽可爱,有些婴儿肥的少女侧脸顿时开始红肿,“大人行事自有考量,岂容你无知小女揣测?来人啊,把她给我带回去,跪在祠堂三天!” 两个仆人连忙过来,拉着哽咽哭泣的少女离开。 “让大人看笑话了。” 袁百尺一脸忧愁的叹气道:“小女天真烂漫,实在是让在下宠坏了。这般下去,也不知道日后要给在下闯出什么样的祸患来啊……不提了不提了,大人还是先随在下去家中休息吧……” 袁氏嫡女吗? 长得凑合,就是这出戏,糙了点。 如果没猜错,自己答应跟着去袁家后,一定会在一个很巧的时间,而后很巧的走到袁家祠堂,然后又很巧的撞见正因自己被罚跪的可爱少女。 最后顺理成章来一出什么月下解释,两人冰释前嫌;什么两情相悦,两人春心萌动;什么私定终身,两人情比金坚;什么家主无奈,两人终成眷属…… 呵呵。 “不,你误会本官的意思了。” 陈行随手一抛,将玉佩扔向他。 羊脂玉刻字而成的朴实玉佩在半空打个旋,袁百尺眼珠子瞪大,手忙脚乱的接过来,生怕这玉佩有半点闪失。 “渡进真气,若正值圣人闲暇,便可与圣人交谈。” 陈行骑在马上,面无表情道:“这一枚玉佩,能否抵了我巡检司欠你袁家的债?” “什……什么?” 袁百尺张大嘴,颤抖着捧着玉佩,一脸茫然。 陈行很好脾气的重复一遍。 袁百尺这才低头看向手中玉佩,眼中狂喜是藏也藏不住。 方正礼何人? 当今唯一的圣人! 他就是天下绝顶的代言词。 而这就是能联系上圣人的玉佩?! 什么重宝能比得上? 这简直就是镇家传承之宝,只要圣人一日在,他袁家凭着这一枚玉佩,就能屹立不倒! “大……大……大人莫要玩笑了。” 袁百尺死死捏着玉佩,艰难开口,“这是圣人赠您的,我袁家岂敢……” 语气中的不舍,简直跟夜半寡妇舍不得偷情汉子离开似得,湿哒哒缠腻腻,要多让人倒胃口有多倒胃口。 王昶跟吕平山一众,更是被震得说不出话。 望着那袁百尺手中的玉佩,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们也配? 本就是让人排挤,不受人待见的一群人,如今有人出头也就罢了,还拿出这等物件…… 看着健壮马匹上轻笑的青年,他们只觉得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在胸腔升腾。 “我不喜废话。” 陈行终于露出一丝不耐烦,皱眉道:“你若同意,这玉佩便归你了,从今以后这群人跟你袁家再无半点牵扯。不同意,我再去……” “同意!” 袁百尺这次终于不再顾左右而言他,也彻底听出陈行的不耐,几乎是脑子还没动,两个字就先一步说了出来。 “那就好。” 陈行点点头,而后环视四周,冷笑道: “你们这帮人给老子听好了!从现在开始记住一件事。 江东巡检司总检是我,而你们跟其他人再无牵扯,就只是江东巡检司的巡检带刀郎辅刀郎,仅此而已!懂吗?” 王昶与吕平山二人深吸一口气,与身后其他人齐齐拱手。 “谨遵大人之令!” “走!还给老子腿儿回去!奶奶的,算计老子?看老子一天不给你们穿八回小鞋!” 陈行调转马头,扬起马鞭离开。 河中道众人纷纷催马跟随。 “哎哎,大人!天色已晚,不如回去歇歇……” 袁百尺死死护着玉佩,狂喜的神色几乎是满溢而出,在身后远远招呼。 而奔腾骏马之上,无一人回首。 袁百尺也不在意,笑眯眯低头摩挲着玉佩。 明明材质算不上顶好的玉石,抚摸在手里只觉得比自己十三房小妾还要来的顺滑满足。 “我……” 王昶犹豫着,拱手想跟他再最后说一句。 没想到袁百尺一愣,当即一脸厌恶的往旁边跳了几步,像是见到什么臭不可闻的腌臜物似得,鄙夷道:“去去去!莫要再跟我攀扯!” “以后咱们就不认识,不对,本来就没什么交情!” 说着就逃也似的窜上自家车队,连连嘱咐仆人赶车。 好像慢一秒,跟他们再多说一句,玉佩就会被陈行收回去似得。 见此一幕。 王昶与吕平山对视一眼,竟是如释重负般的笑了笑。 而后眉目一肃,“走!” 众人这才跟着二人继续往回赶。 与来时心中忐忑,纠结郁闷不同,这次赶路,只觉得脚步轻快,身无重担。 “大人,这应该是好事吧?” “废话!” “大人,咱们以后不缺药了吧?” “废话!!” “大人,咱们能回江东巡检司了吧?” “废话!!!” 第143章 差事? “喂,老方。” 陈行舒舒服服在船上房间里,泡着脚,笑眯眯拿着一枚刻着慎独二字的玉佩,煲电话粥,“给你说个事,我把你电话……啊呸,是玉佩给淮南袁家留了一块……事情是这样的……” “我说你临走时为什么要老夫给你十几块玉佩!” 那头老方气得浑身发抖,“你知不知道老夫如今是何等身份?你玉佩给出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你到底明不明白……” 陈行玉佩放到旁边稍远一些,等老方好一通唠叨后,这才重新拿过来。 “能有什么影响?借着你名头去胡作非为?就凭这一枚别人转赠的玉佩?他们敢有这个胆子吗?” 陈行冷笑道:“最多就是把这玉佩好生收藏起来,当做家族重要的底蕴供着而已。” “万一他们用玉佩联系老夫,求老夫做事怎么办?” 方正礼反驳道。 “你砍你老丈人时怎么不这么想?” 陈行翻个白眼,“不搭理不会吗?接不通不知道吗?他们就算真厚着脸,自以为是的觉得跟你真有了牵扯,能不能联系上,还不是看你? 咋滴,你真以为我给了玉佩,他再找你,你就得看我面子了? 我乃武夫,袁字笔画太多,我可没那个耐心去学怎么写!” “哦~” 方正礼恍然,“老夫怎么忘了这一点,你小子从来不要脸。坑人的主意你眨个眼就能想出来十万八千件,得,老夫知道了,你安心去江东上任吧。” 说着就挂断了玉佩。 我不要脸? 陈行瞪大眼,瞪着旁边憋笑的徐旺,“本官不要脸吗?” “那是圣人误会大人为人了!” 徐旺一脸肃穆,“只有我这样朝夕相伴大人的亲近属下才明白,大人你压根就是没脸没皮,怎么要啊。” “砰!” 刚赶回船上的王昶一愣,只觉得船身都有些晃荡。 没一会,就在走廊看见一个熊猫眼的徐旺,呲牙咧嘴走来。 “王巡检……” “徐……徐老弟,你这是……?” 王巡检纳闷。 “哎,明知道大人心眼小,我怎么就管不住我张嘴呢……” 徐旺无奈摆摆手,揉着眼眶下楼,准备找几个鸡蛋敷敷。 带着满心疑惑,王昶到三楼敲开了陈行的房门。 “明日出发,带你们回江东,要是想说感恩的话就算了。” 陈行盘腿坐在床榻上,低头翻着黄玲儿小皇书,啊呸,是小情书,不耐烦道:“以后用心办差就是,我不想跟人腻味。”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王昶犹豫道:“我等此来淮南,本来还真是因为一件差事。巡检司发信,说罪大恶极的毒女白小柔逃狱了,她从江东逃窜而出,我等跟着她的行踪,这才一路找到这…… 在这正准备继续找,然后就知道您要来,这才存了旁的心思,一时间也就没搭理…… 我就是想问问大人,咱们先回江东,不管她?” “白小柔?” 陈行收起厚厚一摞信件,眯眼道:“万家药坊东家白仁的独女?不是说万家药坊被爆出用药作假之后,她全家都被问斩了吗?” “这个详情下官只晓得也不多。” 王昶心中暗暗吃惊,这位一直在河中的武圣弟子,如何对江东的事知道的如此详细? 连一个罪女的名字都记得? 他哪里知道,那日偷偷去武曹山,陈行可不止拿了一大笔金子那么简单,老曹家的情报工作还是值得点赞的。 “我知道这个白家大小姐因为手里有一份藏药图,这才没被杀,只是秘密关着。前段时日好像一些受白家恩惠的武者牵头,劫了大狱,将她救出去……那时候动静闹得还挺大。” 王昶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完。 陈行思虑片刻,拧眉道:“你确定白小柔跑到这了?” “我们可不是江东巡检司衙门里,那群坐吃功勋不干事的蛀虫!” 提到自己专业,王昶当即拍着胸脯道:“无论是各处暗桩还是咱们自己的追踪秘法,都说明她跑到这了!只是这几日没工夫管她,也不知有没有逃的更远。 大人是想……” “你先别去江东了。” 陈行眯眼道:“继续办这件事!找到人带来见我,对了,有几成把握找到这人?” “如果她没走,一日时间足够!” 王昶皱眉开口,“可要是对方已经离开这里,继续追的话……” “找!” 陈行果断下令,“此女或有大用,明日再待一日,若是找不到,我继续去江东,你带人留下找,找到后去追我。” “是!” 王昶拱手离开。 与此同时,就在三道湾码头不远处的城池中,知县后院。 身穿官衣的知县在院子里气得跳脚。 “你你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巡检司要追的人,你也敢藏家里?!看我不抽……” 说着抡起袖子就要去打那为狐妖所化的美妇人。 却只见美妇人泪眼涟涟,跌坐在地上咬紧嘴唇,紧紧闭上一双美目。 瞧着这楚楚可人的一幕,知县是怎么也不舍得下手。 “奴婢是妖族出身,至今没给大人生个一儿半女,上次去京都求道门高人指点,本想着能为大人延续香火……” 美妇人捂着脸哭泣,“如今倒是知道该如何做了,可不是还差一位大医来配药吗?正巧我这位颇擅医道的故人来此,人家与我有活命之恩,又能给大人延续香火这事上出力,我这才…… 呜呜,事到如今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我这就带着故人去码头。 大人,我不怕死,就是怕死后无言面前婆婆,你以后一定不要再娶我这样的,安心延续香火才是正事。 妾身在九幽之下,一定庇佑大人多子多福。 对了,莫要将我尸身放进你家祖坟,我怕吓到婆婆…… 呜呜……妾身去了……” 美妇人哭泣着,就要去寻房间里的人。 那知县早在夫人哭声开口那一刻,心就软成了豆腐脑,眼见这一句句戳心窝子的话,哪里还肯答应。 当即就拦了下来。 “莫哭莫哭,夫人莫哭。” 知县叹气道:“那位大人物只是路过,说不定明天就走了,藏便藏吧,莫要说其他了……” 美妇人泪眼朦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小小丈夫,拿捏~ 然后就听到外头传来王昶的声音。 “奇了!还真没走?” 第144章 白小柔 “这效率未免太高了些吧……” 陈行迷迷糊糊坐起身,看着面前跪着的狐妖美妇人、当地知县、以及一位素裙女子,有些纳闷。 王昶办事这么厉害? 迎着陈行的眼神,王昶自然明白对方的想法,笑道:“属下压根没想到,这几日过去,对方还在城里,连动都没动。哈哈哈……也不知这傻娘们咋想的……” 那知县颤颤巍巍,就要开口。 却见陈行摆手,“拿人就拿人,把人家小夫妻抓来作甚?放了放了,这位知县莫怪啊,手下人不懂事。” “可是下官是在……” 王昶犹豫着。 可瞥见陈行的眼睛,还是悻悻闭嘴,“惊扰两位了,请吧。” 知县几乎要喜极而泣,连忙拉着夫人就要走。 可这狐妖看着旁边脸色惨白,憔悴的女子,还是面有犹豫。 张嘴想跟陈行说些什么,却见自己丈夫在自己耳边咬牙道:“夫人!你别闹了,你做这些足够还她恩情了,快走吧……” “等等……” 白小柔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平静走到狐妖面前,“按照药方吃药,房事也不能再胡来,那位道家高人所讲的路子要是走得通,或许能成。” “这是……” 延续香火的方子? 知县眼前一亮,连忙接过来。 狐妖红着眼,“姐姐……” 白小柔笑了笑,示意知县把她带走。 很快,房间就只剩下白小柔与陈行二人。 “大人此去江东,想以我,不,是以我家万家药坊之事来打开江东局面?又或者拿我卖与孙家一个人情?” 白小柔没有求饶,没有说废话,直截了当一句,就点出了关键。 陈行笑了笑,“听说你手里有一份藏药图?” 白小柔脸上露出一抹讥讽。 果然,也是冲着这份图来的。 “大人想要?” “只是好奇随口问问。” 陈行摆摆手,沉思道:“众所周知,我乃武夫,不善计谋。你讲的也都还早,说实话,到现在我对孙家该是什么态度都没想好,虽然有人想看我跟他们干起来,但我其实不大乐意当刀子。 打算到那看看再说,要是我要做的事跟他们没冲突,我也懒得整天拿刀瞎吆喝。 在这只是听说你的事,就想着找到你,或许是一步能用上的棋而已。” “原来是这样吗……” 白小柔收起不屑和故作冷淡,温和的气质重新浮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后,就平静道:“那小女告退。” 这么淡定? 陈行笑着开口,“等一下。” 白小柔平静看向他,“大人是要小女侍寝吗?” “哎……” 陈行无奈捏了捏眉心,叹气道:“虽然你颜色称得上上佳,但麻烦你能不能有点胸襟?本官难道是什么急色之人吗?” 白小柔下意识就低头看了看,一双翠绿绣鞋小巧玲珑。 陈行:…… 白小柔:…… “本官之言,无甚歧义。” 陈行幽幽开口。 白小柔温和的气质有些破防,小脸疑似红了一刹,然后就见她依旧冷淡道:“小女不知大人说的什么意思。” 口是心非。 不知道你低头看什么? 不对,我本来也没不是这个意思! 陈行麻爪,眯眼道:“只是想再问问你,你家的事,应当是有冤情在吧?如今本官应该也算得上能帮你平反的人物,关于这些就没想说的?” “我家的事若是对大人有利,不用小女说,大人也会帮。若是无利,乃至有害,哪怕小女甘愿竭尽所能的侍奉大人,怕是大人也不会为小女一家说上一句话。” 白小柔平静解释。 陈行不禁感慨,真是一个看的通透的聪明女子。 再想想自己家里的不高兴跟没头脑,顿时觉得无奈。 都是俩什么玩意? 简直就是俩活宝…… “行,既如此,你下去吧。我会嘱咐手下不打扰你。” “是。” 白小柔起身离开。 陈行望着窗外已然开始渐渐泛起朝阳的天边,喃喃道:“江东啊~” …… “大哥,我还是觉得给安国公主带个信,看看那边是什么意思为好。” 江东巡检司,一个脸嫩的少年皱眉开口,“朝廷突然让那个武圣弟子过来当总检,让大哥你去镇窟城,这是什么意思?要对咱孙家出手?” 要是陈行在,就能认出来,这人正是那日前来跟自己讨教的孙家弟子,孙振生。 而他对面,一个狮鼻阔口,颌下满是黑髯的汉子面无表情道:“说了多少次,在衙门里称呼官职!” “是,总检大人……” 孙振生无奈开口,可实在忍不住,又道:“可一旦那人到这,你这总检都当到头了!” “换个地方做官而已,说的跟老子快死了一样。” 孙家长子孙振东冷笑道,“公主府那边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若是朝廷真的要动孙家,那安国公主府为何还什么动静也没有?该收药收药,一切如常……这就是最好的回信!” “那好端端的,为何要让换总检?” 孙振生不解开口。 孙振东咬了咬牙,张口想骂这个幼弟吧,又一想他跟自己一个爹娘,弄不好就连自己也骂了进去,于是只得攥住拳头怒斥。 “都说江东是孙家的天下,可别人能这么说,事情也能这么做,但你身为孙家人,却不能开这个口懂吗?” 孙振东怒声道:“只要这江东道还一天是天下十道之一,只要这天下十道一天还是朝廷的疆域,孙家就不能跳的太高,懂吗?! 巡检司总检的官职,乃是朝廷的衙署,人家朝廷要换,难不成还得让那些朱紫贵人来江东,找你孙振生商量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孙振生脸色讪讪,“只是想不明白,本来都好好的……” “武圣弟子……十八刀……希望不要砍在我孙家头上。” 孙振东喃喃一声,看着幼弟肃穆道:“我刚得到消息,一直在外的王昶跟吕平山,带人在淮南道见到他了,如果不出意外,这位武圣弟子来江东第一件事,就是肃清巡检司。 你的退衙文书我已经签好,所幸你入品不是靠巡检司,不用太麻烦。 即日起,只要那位陈大人在江东一日,你一日不准出家门半步。 懂吗?” “啊?可我孙家为了巡检司耗费……”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孙家大事决策还轮不到你置喙!你小子再敢跟老子顶一句,娘就是真哭着求情,我也要把你吊起来好好揍一顿!” “你敢!娘身体可不好……” “你个王八曹的还知道!!!” 第145章 万药林、妖咒、净血丹 “这叫鱼藕,是江东的特色美食。” 临街酒楼里,白小柔语气顺和的介绍着,“是精选巴掌宽的鲜鱼取肉,合着玉藕做成的,看着像藕,吃着也像藕,但其实是一道荤菜,入口之后不觉,但往往等到鱼藕入肚,口中才后泛起鱼肉鲜甜滋味。 这家店能让做到藕不掩鱼,鱼不争藕,两味次第而出,互不遮掩,显然是一家老号。” 然后就看到徐旺一筷子夹走盘中大半,塞进嘴里,如同牛嚼一般,含糊道:“肉就是肉,做成个素菜的味道真是白瞎了,一盘子这么小一点,还不够我吃一口,可却敢要我一百二十文,你们江东人就是好骗! 这要是开在河中,当天就得有十个人砸他店。” 白小柔脸上平静的表情凝固,原本想要继续一一介绍美食的情绪也瞬间荡然无存。 巡检司不愧都是武者。 武者也不愧都是一群粗鄙之人! 陈行笑了笑,吃相跟徐旺如出一辙,没一会功夫就在白小柔目瞪口呆的目光下, 将桌子上的菜吃个干净。 “嗐,盘子摞的高,里头份量少的可怜,这么大一桌子,我连个半饱都没有。” 徐旺看向陈行,“大人,我去要俩烧饼再垫垫,你要不?” “我要五个。” 陈行瞥了眼面前只咬了一口玉藕的白小柔,笑道。 “北方菜量大实在,讲究的是咸香浓郁,总透露着一股怕你吃不饱的意思在。而南方菜则精致细腻,讲究的是鲜嫩香滑,一样东西恨不得玩出一百种花样,生怕你吃出来是什么似得。 看来江东百姓都过得不错啊。” 白小柔回过神,诧异道:“大人为何觉得江东百姓过得不错?” “咱们只是随便找个酒楼,就有这般菜肴,这般菜价。” 陈行起身,端着一杯茶来到窗户前,看着底下人流如织,轻抿一口感慨,“不是吃饱了撑的,能养出来这般风俗?” “那大人怕是看走眼了。” 白小柔淡淡道:“江东之南,延绵三千里的万药林,闻名天下。其中各类天材地宝数不胜数,然阴阳平衡,越是珍贵的药材身边,往往便有强大的毒妖守护。 百十年前,一头两千年道行的蜈蚣妖称霸一方,敢入万药林的人日益减少,大人应该知道,万药林的重要性。 于是当时的巡检司出手,深入万药林与其激斗。 此妖不敌,自知必死之下,于是生出了报复心,它显出真身,散去一身道行化为了一场毒雨,那场雨延绵十日不绝。 即使巡检司如何尽力挽回,可那十日,江东百姓还是死去大概三成。” 白小柔同样走到窗边,跟陈行一左一右,望着下方逐渐在一家药铺排起长队的百姓,“也是从那场毒雨之后,江东百姓往后子嗣大都患上了一种名为妖咒的病。 患上这种病的人,血脉脏污,经络青黑发紫,从足至上,若是到了脸部,便会恍若鬼面,这时候就药石无医了。且伴随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剧痛,往往让人活不到三十。 这百十年,道门高人、各大名医来了不知道多少,提出的解决办法却无一能切实解决。 最后还是一代又一代医者不断钻研,这才在八十年前研制出了能稍稍遏制这妖咒的净血丹。 我家祖上,便是参与研制净血丹的几位医者之一。 可即使一代代的医者不停用相对便宜的药材顶替,不断提高制药效率,这精血丹的每月产量依旧供不应求。 江东百姓少耕地,一则是江东少田,二则便是种田根本负担不起全家用药所需,因此大都入城赚取更多的钱财。 江东各处城池繁盛,但城外村中却常年有老人孩子在病榻之上日夜哀嚎。 大人你看这些百姓,他们眼中有什么?” 陈行望着排队的百姓,只见他们一个个麻木的拿着铜钱,眼神里只有疲惫,没有一丝神采。 “粮食呢?” 陈行询问道:“不耕田,粮食便要用钱去买,江东的粮商可还安分?” “江东最大的粮商,其实就是孙家。” 白小柔平静一句。 陈行点点头,心思刚起,然后就听到她又道:“五十钱一石,无论何等年月,从未涨价。说一句江东百姓是靠孙家养活的,也不算差。” 五十钱? 陈行心中盘算一阵,眯眼道:“称得上便宜了,甚至廉价。若是太平年月还好说,可若是……就说去岁大乱,河中至今不曾恢复,他孙家去外道购粮的进价,怕是都不止这个数吧。” “小女子怎么会晓得,但料想也该是大人所讲的这般。可孙家在江东卖出去的粮价,却依旧是五十钱,从未增长。” “哈哈哈……” 陈行笑了笑,“孙家若是振臂一呼,江东之地怕是要从者云集啊。” 白小柔没吭声。 陈行回头看着桌子上一个个精致的盘子,点头道:“不缺吃,但缺药。都说江东地富庶,纸醉金迷,有最好的酒楼,最好的青楼,江东百姓怕是只有做到最好,才能引来天下富贵者过来,从而赚钱买药……” “大人料事如神,小女子佩服。” “说说你藏药图的事,我还挺好奇的。” “万药林中,天材地宝各有神异,能化成寻常野草模样的药材不计其数,越是珍贵,越是如此。非机缘巧合,不可见。” 白小柔很是详细的解释起来:“所谓藏药图,便是我家十几代人进林寻药所获,其中记录各类等级的天材十种,地宝一百零三株。并且详细记录了成熟的日子。 采药人进林取药,从来不连根拔起,往往只取能药植一部分,足够用药即可。 放眼整个江东道,藏药图能与我家媲美的,怕是只有孙家那一份。” “所以人家看上了你家的藏药图,然后引来灭顶之灾?” 陈行笑着询问。 白小柔却是轻轻摇头。 看着街面上那些没有买到净血丹,一家人得忍受一月剧痛折磨的百姓,他们脸上尽是茫然与恐惧,还有愧疚。 “我爹找到根治妖咒的方子了。” 第146章 你挡得住吗? 陈行一怔,双眼微微眯起,看向仍旧一脸平静的白小柔。 良久,才轻声道:“此话当真?” 白小柔点点头,“我爹是个药痴,就连阿祖丧事都是母亲一手操办,他自己却依旧待在药房钻研不曾露面,他讲话很少,但从来不说假话。 那夜他疯魔一般跑来找我,说他找到了根治妖咒的方子,还说了许许多多药材的名字。 然后第二日,官府就上门拿人,说我家制假,卖出去的净血丹害死了几百条人命。 第三天,父亲便死了。” 说到这,她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那你能把你爹说的那张方子,给做出来吗?” 陈行笑眯眯看着她,“不要说假话,我最烦别人骗我。” “我……” 白小柔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说真话,“父亲那日说了七十三种药材的名字,我都记得,但具体配制比例,以及如何下药方式,我……我得试。父亲的药房被烧了,没有草稿我只能……” “七十三种啊……” “疼啊……疼啊……是二郎回来了吗?” 破旧的屋子里,老人躺在床上听到院子里似乎有动静,颤声道:“这次买到了吗?” 陈行透过窗户,只见房间里光线昏暗,弥漫着刺鼻的恶臭,老人脖颈上的经脉都显露出骇人的青黑之色,犹如一条条细密毒蛇,在身上蜿蜒攀附。 “三个月。” 白小柔轻声开口。 陈行知道,这是在说这个老人要是再不服用净血丹,还能活下去的时间。 转过头,院子里一个脚踝处亦有青黑经络的青年蹲在地上,死死捂着自己耳朵,不敢去听房间里老父的声音。 他旁边散落着一枚枚黄澄澄的铜板。 实在难以想象,那般繁华的城池之外,各处竟是都是如此让人心惊肉跳的一幕。 城内城外,鲜花炼狱。 陈行啃着烧饼,一步步往村外走,旁边徐旺叹气道,“大人,属下把城里的药铺找了一个遍,可是再没有一枚净血丹了。看来这个月的药应该都已经卖光了……” 陈行点头。 三人走到村口,一棵榕树下。 咽下最后一口烧饼,陈行竟是缓缓抽出腰间霜刀,不偏不倚的搁在白小柔的肩头。 透着丝丝锋利冷意的刀刃,直冲她娇嫩的脖颈。 见此,平时嘻嘻哈哈的徐旺眼神一肃,按刀在手,戒备四方。 “大人这是……” 白小柔刚刚开口。 就见陈行呲牙一笑,“我在河中时得知朝廷让我去江东,那时候我不知道朝廷要做什么。虽然有曹家的情报在,但毕竟相隔千里,知道的只能是一些粗浅表面。 后来路过淮南三道湾,撞上了王昶跟吕平山。 那时候我猜,或许是让我敲打孙家,重整江东巡检司。 等又见了你,剥开江东迷雾一层,万药林、妖咒、净血丹。 这些个江东百姓的难题摆在我这个在河中给百姓分田的人面前。 嘿,他娘的真凑巧,有可能解决这事的人就是你。 那我继续猜下去,想要收你的心,让你安心制药,这就得替你家翻案,要翻案,这又势必会找出孙家在其中的牵连。 这就不是让我敲打孙家,而是要用孙家,来试一试我的刀。 如此一来,江东没了孙家,等你制作出方子,百姓们也有了活路,我的刀也砍了出去,你背后的人想知道的知道了,我想做的事也都做成了。 没有孙家的江东,没有妖咒的江东,谁看着都顺眼。 可谓是皆大欢喜……” 白小柔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瞪着眼道:“大人你多疑到了这一步吗?难道不是你派人去抓我的?难道我所说的都是假的吗?” 陈行摇头,“我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不管是你,还是派我来江东的人。 在我从河中道出发时,沿途所遇所闻都在潜移默化的让我厌恶孙家,孙家是给我准备的试刀石,这一点我猜到了。 而你,就是推着我走向这石头的关键人物。” “荒谬至极!陈大人如此才思敏捷,不去写话本当真可惜了!” 白小柔愤怒到了极点,指着他的手指都在不断颤抖。 陈行握刀的手很稳,“念。” “是!” 徐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沙哑道:“按照大人吩咐,从三道湾出发前,属下便派人星夜前往江东首府建康,今日刚刚得信,下令查抄万家药坊的刺史,在民间风评极好,素有爱民如子的贤名。 但不久前,突然开始留恋青楼,不仅将家中老小都送回老家,还耗费巨资买下一只蛐蛐,再不理衙署公务,开始通宵达旦的与人玩乐。” “什么事能让一位风评不错的官员,开始沉溺玩乐之中?” 陈行哈哈大笑,“我猜是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怎么死的?被我逼死的!为何?为了替白家翻案啊……我如此先行一步,算不算打破了某人的所谓布局?” 白小柔脸色开始有些不好看,“这样的解释过于勉强了吧?” “再说。” 陈行开口。 徐旺皱眉道:“离开三道湾那一夜,属下奉大人之令,亲自带人趁夜回去,以那知县性命要挟,逼迫那狐妖说出来,她根本不认识什么白家大小姐,更是从未去过江东,只是被一神秘女子逼迫。” “徐旺。” “在!” “百丈之外。” “是!” 徐旺脚下一点,飞快离开。 陈行望着面前沉默的白小柔良久,缓缓收刀。 “根治妖咒的方子拿出来,我不杀你。” “我需要时间去……” “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四品擒龙境杀不了你,可武圣一刀你挡得住吗?” 陈行眼神阴骘,狞笑道:“我现在火气很大,能忍着不把不该说的说出来,不让你我撕破脸,已经忍得很辛苦了。懂吗?” 白小柔感受着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沉默许久,最终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过去。 “这方子的确是刚出世不久……” 陈行却是接过方子转身就走。 见到白小柔那一刻,他心中杀意就如同一点火星掉入干柴之中,蹭一下就燃起来。 这也是他为何派人先一步去建康,而且还让徐旺杀个回马枪的原因。 当然,还有一点。 【神河文明·量子脑机芯片】 【随着时间消耗,理论上可破解所有幻、阵之法。】 第147章 文采斐然天庆帝 建康城外,大河之畔。 建康刺史与孙振东并肩而立,身后则是两衙大小官吏。 望着逐渐驶来的巡检司官船。 孙振东皱眉道:“蔡大人,你最近为何性情转变?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蔡刺史望着逐渐靠近的巡检司官船,自嘲一笑,没有解释。 见此,孙振东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又实在想不通,于是只得按捺下心中的疑惑。 很快,船只靠岸。 一群人走下来。 正是巡检王昶与吕平山。 孙振东皱了皱眉头,“陈大人呢?” 二人对视一眼。 吕平山犹豫道:“三日前,大人说船上待得烦闷,要出去转转……” “然后呢?” “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 榕树下,白小柔缓缓掏出一枚令牌。 “陛下,我……” 天庆帝的声音没有响起,反倒是那位经常伴君的宦官回应道:“陛下尚在午睡,老奴是否去请示一下?” “不必,你跟陛下说,我的计划失败了。” “是。” 令牌上的光芒消散。 旁边正在吃葡萄的天庆帝眼神无波无澜,只是平静询问: “天鼠拿回来的争命丹丹方,是真是假?” “是……” 宦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语气都慌乱的一丝,“是真的……” “好,不愧是朕亲自培养的暗桩,她立下大功了!” 天庆帝脸上笑容刚刚浮现,就被盛怒充斥,挥手就将面前盛放葡萄的水晶盘子打碎。 宦官连忙后退一步,跪下去。 “蠢东西!仗着境界高,修为深,就开始自以为是! 事情是这么做的吗?! 在庆宁船上,朕几次三番告诫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她为何还要将朕的话视若罔闻,还如此行事!? 师父都不在了,她还敢孩视于朕!!!” 天庆帝狰狞咆哮,“外人都还没出手,朝廷这边自己就开始试探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武圣的刀代表什么?! 那是比方圣还要强力的镇国手段!! 不出错也就罢了,出了岔子不是把人往外推吗?! 一动不如一静的道理她当真不知道吗? 孩视于朕,朕能忍。孩视陈行,人家不愿意忍怎么办?! 这种事,朕都不急,她急什么?! 这天下是朕的,不是她的!她是把自己当成武圣第二了吗?! 大盛的天下,还轮不到她来抗!” 宦官额头紧紧贴在地上,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良久,怒火稍稍泄去的天庆帝来到书案前,斟酌片刻,写下一封信,而后沙哑道:“你去一趟江东,亲手将此信交给陈行。而后隐藏行踪,最好绕一圈,去……去找镇南王!” 老宦官猛然抬起头,视线触及天庆帝幽深的眸子,又迅速低下去。 “给他带句话,圣人诛其妻,乃圣人之罚,然朕还没有罪他!若是想保住镇南王的爵位,还想有朝一日回来看一看太后,就得让朕看见他的诚意。” “陛下!” 从来不敢在天庆帝决定好的事上多嘴半句的他,哽咽道:“自武圣去后,衍天长冲之乱骤起,鉴天镜被毁,十道安稳不再。值此时,万万不能再起祸事…… 我大盛的在世大真君没有几位! 每少一个,便是天塌一方。 此实乃毁我国朝根基之策,万不可行啊!” 每说一句,他便重重磕下去一个头,面前坚逾金石的青砖,被生生磕碎。 “混账东西!你也要忤逆于朕吗?” 天庆帝勃然大怒,猛然摘下墙壁上的宝剑。 然就在他将要抽出长剑时,看到了剑身上面铭刻的一行小字。 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天庆帝抚摸着这行小字许久,缓缓将宝剑重新挂上去。 “送信去吧,越快越好。” 老宦官拿起信,神情犹豫。 天庆帝转过身,如沐春风的笑意浮现,“一时急躁些,说了气话而已。朕欲为圣明贤君,岂可有弑亲之举?朕这位小姨虽然胡闹了些,但是大盛还是能容得下的。” “陛下高瞻远瞩,能辨轻重缓急,实乃国朝幸事。” “去吧。” “老奴,告退。” 微笑看着老宦官离开。 直到大殿的门重新关上。 天庆帝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幽幽开口。 “去寻覆海。” …… “大人,方子上的七十三种药材里,七十二种都不算珍贵,寻常药铺都能买到。” 徐旺抱着一大堆药材,苦笑道:“可这能入药的五十年份以上的黄竹芯,却是净血丹的主药,实在买不到啊。” 正在酒楼雅间埋头苦吃的陈行鄙夷一眼,“他们不肯卖就去偷啊,还用我教你?” 徐旺无奈解释,“净血丹之所以供不应求,正是因为能达到入药要求的黄竹芯过于稀少。 每个月能从万药林无数采药人手中拿到的量,只够炼这些净血丹。 这个月的黄竹芯已经用完了,各处都没有存货。 现在要么是等下个月,要么就是去万药林自己找……” 陈行一愣,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情况。 方子有了,可药却被霍霍完了。 “既然如此……走吧,去建康。也是时候看看孙家都是什么成色了。” 陈行起身就要走。 徐旺闷头跟上,然后就撞到他的后背。 困惑抬头。 只见一个穿着宦服的人影突然出现在雅间门口。 陈行狐疑着还没开口。 就见他将天庆帝亲手写的信拿出来,“大人不必多礼,陛下给您写了一封信……大人此来江东,并非陛下之意,朝廷许多事……以后大人慢慢会知道的。” 陈行默默接过信。 拆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一首打油诗。 家中长辈不听话,连累师弟苦哈哈。 师父之刀重千钧,能让妖魔叫哇哇。 要是砍在她头上,实在叫人笑哈哈。 师兄心里清如镜,日后出气爽哇哇。 落款是文采斐然风里刀。 陈行盯着落款,眉头紧皱片刻,骤然舒展。 老宦官迎着他的目光平静点头,“大人或许不知道,武圣首徒便是陛下,那日您家中所见的风里刀,便是陛下微服出宫的化名。” “陛下果真……文采斐然。” 第148章 这是什么说法? 没有灯火的原野上,漆黑如墨。 徐旺驾着一辆马车,载着陈行往建康走。 车轮碾过砂石,马儿四蹄一点一点,徐旺压低声音,给车后的陈行讲着家乡关于夜行柴夫的故事。 “那柴夫一觉睡醒,伸手不见五指,不由得心头一惊。 不好!他竟然在山中睡着了。 连旁边打下的柴都顾不得,只匆匆抓起手边柴刀往山下赶。 就在他将要看到山下村子的灯火时,一道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徐……” “徐旺。” 徐旺沉浸于自己的故事,听到声音顿时一个激灵。 陈行掀开掀开车帘敲了一下他后脑勺,“你在给本官讲冷笑话吗?” 徐旺委屈的揉了揉后脑勺,看着四周黑洞洞的荒野,嘟囔道:“这不气氛都到这了,说点话解闷嘛,说不定咱还这能遇见一个女鬼。大人,你说咱要是遇见了……” “遇见了就查花名册,没有名字的统统砍了。” 陈行被他搅扰的没了睡意,掏出一把米给蜂鸟喂着食物,骂骂咧咧道:“你现而今也是巡检司入品的武者,学人讲什么鬼故事,无不无聊?” “就是无聊才讲啊。” 徐旺接过陈行递来的酒壶,给自己灌了一口还回去,叹气道:“本来看江东巡检司那帮人还挺顺眼,这样一弄,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同他们说话了。” “该怎么说怎么说,你纠结这玩意作甚?” 陈行放飞蜂鸟,没了睡意干脆也坐在车架上开始闲聊。 “这档子事他们不是也参与了吗?” 徐旺诧异,“大人这么小心眼的人,能饶得了他们?” “你高看他们了,他们哪有这脑子。” 陈行耸肩,“上面人的连出面都不用,一两句话吩咐下去,他们自己就接着差事排队往鱼线上跳,不过是当了钩子也不自知罢了。 这一点要是看不明白,我也是白活这一场。” “那属下就放心了。” 徐旺拍着胸脯,“正愁到了江东巡检司怎么处事呢。” “话说完了?” “嗯。” 砰! 徐旺一脚就被陈行踹下车。 “是不是给你好脸多了?当着我面说我小心眼?我什么时候小心眼了?自己走着!” 陈行抓起缰绳,鞭子一点,车轮飞速转动。 被踹下车的徐旺看着说翻脸就翻脸的大人,嘀咕几句,只得赶忙跟上。 他估摸着,按照大人的小心眼劲,怎么说也得让自己跑一夜。 结果刚刚跑出去没几里地,就看见马车突然止住。 “咦?嘿!我就知道大人心疼……” 徐旺呲着大牙走上去,只见马车上哪里还有陈行的人影。 纳闷着四处张望,这才在道路一旁的土丘上见到了陈行的背影。 “大人看什么呢?” 徐旺狐疑着走过去。 只见土丘下,一圈圈火把林立,照亮出近百个用黑布蒙面的村民。 这些人分作四团,当中两团对立,皆是盘坐老人,风中隐隐有呻吟哀嚎之声,而这两团老人之后,则是分别站着两团青壮,他们遥遥对视着,一语不发。 片刻后,两个没有以布蒙面的中年汉子走到老人人群当中。 “吴家村。” “大李庄。” 两人分别开口一句,而后齐齐高举双手,开始念诵。 “八月初二,大吉大利。” “吴李两姓,永为兄弟。” “今时今日,无私无怨。” “此情此地,天地可鉴。” “……” “以布蒙面,不见不识。” “以棍掩舌,不声不认!” “我等起誓,怀恨者逐,报复者杀,互为相送,不败两姓兄弟之情!” 说罢,二人彼此齐齐弯下身,鞠躬良久不动。 土丘之上,徐旺喃喃道:“这是在做什么?江东民俗?没听说过啊……” 陈行眸光宁静,唯有上空一只只蜂鸟振翅四野而出。 “换喽!” 两个汉子突然起身,双手振臂而张,高呼三声。 “换喽!!” “换喽!!!” 换什么? 徐旺愈发纳闷,凝神去看。 只见两团老人人群之后,那两团蒙面青年开始走向对方。 两团人交融擦肩,而后又分开,很快就来到了原本对方的位置。 跟先前一样,一人站在一名盘坐老人身后。 一声声压抑的哽咽声传来。 声音古怪,不像是寻常口舌作声。 更有不少青年蒙面人哭着就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疯魔似得的冲对面磕头。 当中两个中年男人见此,亦是眼眶一红,而后分开怒斥。 “起来!” “孬种!” “没有净血丹,你要看你爹娘活活疼死吗?!” “起来!!!” 然而根本维持不住局势,很快所有青年蒙面人都跪了一地,古怪的哽咽声连成一片,那声音好似把良人放在石板上炙烤发出的油皮相黏之声。 悲音长鸣,恨声不绝。 让人不寒而栗。 终于,坐在当中的一个蒙面老人缓缓起身,扯下脸上黑布,青黑纹络已然如剧毒藤蔓一般,纠缠到了半面口鼻处。 老人望着对面跪了一片的人,虚弱的声音响起。 “三郎,娘不怪你,娘疼得厉害,娘去找你爹了,你按规矩办,天凉了,给小雀多加身衣裳,她怕冷了……” “好好赚钱,不要乱花,攒下来给六郎买药,他从小就怕疼……” “……” 一个个老人起身扯面开口。 古怪的哽咽声更大,好似幽暗地窟中的阎罗哼曲。 “起来!!!” 当中两个汉子怒视自家村人,泪流满面,却是硬撑着咆哮怒骂。 “孬种!都是孬种!” “起来!!” 倏地,一个老人颤抖着倒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着,口中哀嚎声万分无力。 所有人一下愣住,哽咽声、怒骂声纷纷一静。 只见这老人冷汗森森,喃喃一句。 “娘下辈子去别的地方当狗,也不想来这了……” “疼啊……” “唔!!!!” 一个蒙面汉子喉头发出不似人的厉喝,猛然跳起来,按住面前一个老人的头,右手高高一扬,竟是一把锋利的短刀。 远处土丘上,徐旺表情僵硬着侧头。 “大人,属下读书少,只听说过易子而食,这是什么说法啊?” 第149章 这一刀,不为斩敌,为传声 “拦下他们!” 陈行睁开眼,从一只只蜂鸟的共享视野里抽离,怒吼一声。 徐旺下意识抽出刀,而后反应过来,又迅速收刀还鞘,跳下土丘。 “出手!江东巡检司,总检陈行陈大人在此!” “不准动手!” “都放下刀!” 一连三声怒吼,徐旺这才跳入林立的火把之中。 见到官府来人,人群纷纷骚动起来。 只见那两个汉子上前,拱手哀求,“大人,此乃我们村中私事,延绵几十年的风俗,朝廷不曾阻拦过啊……” 几十年…… 徐旺双眼瞪大,捏着拳头喘气如牛,半晌只吐出一句话,“你们都是畜生吗?” 俩大汉一愣,张张嘴,却是只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一语不发。 倒是那地上哀嚎的老人闻此,虚弱道:“大人,我们都是自愿的。活了五十年,疼了五十年,我们还得疼多久啊……” “是啊,让我们走吧……” “六十三年了,前天我孙子生下来,小老儿才敢在村子里投暗名。大人,小老儿撑不住了……” “求大人不要怪他们……” 一声声求情,让徐旺回神。 “不是的,我家大人找到能根治妖咒的方子了!” 徐旺将他们扶起,咬牙道:“你们再忍忍!我跟大人在找药,就差一味黄竹芯,找到你们就没事了!” “大人是好人。” 老人被汗水打湿的枯槁发丝贴在骷髅般的皮面上,“可是这话,我们听得太多了,以前觉得是盼头,可现在……” “没人骗你们,更不是在哄你们。” 陈行走过来,拧眉道:“我叫陈行,朝廷巡检司,一道总检,这官比你们的县令、刺史还大!我说的话,不会假! 最迟一个月,我一定能拿出活命的药!” 闻此,徐旺脸色纠结,但还是没有开口。 其实此时,唯有他出面才合适,陈行就不该露面。 那方子还没配成药,是真是假尚未定夺。 一旦有了差池,这骗人的骂声,让他来担着,总好过陈行来担。 但是陈行根本没有去想这一点,或许是想到了不在乎。 直接看向那汉子快速询问,“如此行事,只是你这里的风俗对不对?只是你这里对不对?!” 那汉子一愣,徐旺也反应过来,怒吼道:“快说!” “不……不是。” 这汉子苦涩道:“江东各地皆是如此……” “并没有统一的举行时日对不对?今日今夜,只是你两村自己决定的时间对不对?” 陈行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不……不是……” 这汉子喃喃道:“几十年前,有个叫三胡的柴夫,他娘……” “不要给我讲故事!” 陈行厉喝道:“你只用告诉本官,八月初二,今日此时,整个江东夜下四野之地,皆是如此吗?!” “是。” 汉子瑟缩顿首。 陈行拿出玉佩。 嗡嗡嗡…… 许久不见动静。 往常片刻时间便会得到回复的方正礼,此时一点声响都无。 陈行收起玉佩,激荡真气充斥肺腑喉舌之间。 “下官陈行,往日跋扈无礼,言行举止于殿下多有得罪。今日暂请公主殿下,为万民计,以大真君神异,声传江东! 下官日后,必定为自己狂浪之举负荆请罪,乞求公主原谅!” 声浪传出十几里。 然,仍无回复。 显然薛柔早已离去,不在这里。 “我去!” 徐旺咬牙道:“我去最近的州府,寻官吏派人,不管方子真假,先让他们出面制止,能拦下一地是一地!” 说着正要动身,却见陈行面无表情的拦下他。 “大人?” 徐旺焦急看向他。 “还记着我跟你说的那三个问题吗?” 陈行冷冷道:“一会之后,一定要找到我,问我这三个问题。” “什么?” 徐旺刚张嘴,这才回忆起来,是陈行在巡检司官船上的嘱托。 “记住,三个问题都要问出来,不必等我回答,也无需去看我的表情,我骗你跟玩似得,直接问出来就好。” 陈行见他肃穆顿首。 这才缓缓望天,一手轻描淡写的搭在腰间霜刀之上。 徐旺站的很近,近到能亲眼看见这一刀是如何出鞘,如何斜斩长空。 地上忍受痛苦的老人微微睁眼,茫然一声。 “天……天亮?” 璀璨的刀芒,几乎照亮整片夜空。 刀前无物也无人,这一刀,不为斩敌,为传声。 【神通:最强一击!】 【发动!】 【神通:刀主!】 【发动!】 陈行心念一动,身随刀走,凭借这武圣一刀,强行将自己刀主神异融入进去,脚踩刀芒,一步踏上虚空,而后反借刀势,传声寰宇。 “本官陈行,江东道巡检司总检,昭告江东百姓,妖咒之难已解!解药最多一月,必出!暂且忍耐,带各自至亲,回家!” 此声此话,整个江东所有人都听个真切。 有的茫然,有的狂喜,还有的……绝望。 东海之滨,镇窟城城下。 薛柔身上遍体鳞伤,望着逐步逼近的鹿角青年,眼中满是惊骇,她其实一直都在此处。 那所谓的白小柔,只是一道符箓化身。 在晓得事情失败后,就收回了。 “你怎么知道本宫在这,你怎么知道我道法漏缺之处?!” 薛柔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水。 鹿角青年咧嘴一笑,探手一抓,十几道灵巧若游鱼的符箓被捏在手心,而后狠狠一握。 “不!!!” 薛柔沙哑一声,而后阳修大真君的修为,也随着那一握,一泻千里。 鹿角青年看着已然如同凡人一般无二的薛柔,望着她身后大城,哈哈大笑。 身后狰狞海族昂立于浪头之上。 “快!传讯朝廷,镇窟城告急!!” 薛柔望着头上城池,绝望嘶吼。 然而城头之上,一片死寂。 薛柔若还是大真君就能发现,这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唯有一名黄脸汉子,默默待在城主府,手中攥着一枚碧绿玉石。 口中喃喃道:“陛下,臣尽忠了,就看看这城能带走多少孽畜吧……” 城外鹿角青年丝毫不知,只是开怀大笑道:“镇窟城,从今以后,为我东海之地了!杀!” 身后海族妖物纷纷前冲。 “本官陈行……” 第150章 给我整哪来了? 北海圣渊之后,大军延绵,帅帐之中。 方正礼坐镇当中,两侧十几位金甲将军,肃立不动。 “北海有剩下半块祭天碑,料想应该跟那日覆海所用效果不差。” 其中一位将军肃穆道:“如此一来,我等只需护住方圣一刻,便能请圣人天诛了这些孽障,还我北地安宁……” “呼,彻底肃清北地,就看今日了。” “诸位,谁为先锋?” “那自然是……” 正商议着,方正礼忽然脸色一变,大手一挥,整个帅帐被掀飞。 只见圣渊那一头,万里黑云带着无边无际的腥臭恶意,滚滚而来。 “不好,天地正气异动!” 方正礼大惊失色,“天道的意思是……我离盛土,便非圣人……” “什么?!” 众将军大惊。 如此一来,这次肃清北海的计划,便彻底失败了。 “为何啊!” “在天道看来,大盛为其长子受起宠爱,可这北海亦是其所孕育生灵……彼此交战,天道只当是打闹,可要是带着我去……” 方正礼喃喃一句,看向四周脸色铁青的将军。 “大军回撤!回圣渊城,回到盛土,圣人便可归位!” “来不及了,他们已过圣渊!此时后撤,恐有全军覆没之险!” “谁留下?” 一瞬间,这帮久经沙场的将军们就确定了战略。 而挂着大元帅之名的方正礼,则被彻底无视。 用不上的圣人,还算个屁圣人。 反倒因此策略,北军要惨烈一场了! 方正礼站在帅座上,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诸位,不丢下一块肉,它们不会放我们走的。老规矩,抽签吧!” “好!” 很快,其中一人抽到一枚黑签。 此人摘下面甲,露出一副沧桑面容,“武安侯府,仰仗诸位了!” 说罢重新戴上面甲,领着自己部曲副将,快步离去。 从计划有变到现在,所有人都反应迅速,没有丝毫迟疑。 红签者部署后撤,而武安侯则骑在马上,领着一军望着逐渐逼迫而来的狰狞怪物。 噌…… 武安侯腰间长剑缓缓出鞘。 “风!” “风!!” 北军精锐,视死如归,从来不是一句玩笑。 就在双方将要接战时…… “本官陈行……” …… 陈行在半空中,刚刚借着刀主神异,传音出去,就觉得脑袋深处被大锤狠狠来了一下似得。 【状态:失魂!】 【触发!】 【该状态将维持十天!】 因为轮盘对于失魂解释不清,所以陈行针对可能丢失的记忆,给了徐旺三个问题。 纷纷对照三种情况。 一种是自己失去前世记忆。 一种是失去今生记忆。 还有一种,则是全部丢失,这种情况最可怕,他不知道自己是会变成婴儿那般,还是怎地。 所以关于这种情况的问题,最为羞耻。 从剧痛中醒过来,陈行茫然睁开眼。 “卧槽!!!” “这特么给我整哪来了!” “我金毛呢!!!” 陈行瞪大眼,下意识去摸身后降落伞的绳索,结果自然是空的。 “首领老婆是我前女友这事让老大发现了 ?” “然后被下药,让人从飞机上丢下来了?” 猜出最具可能的一种情况后。 陈行麻爪了。 闹呢! 老子都退休了还不放过我? 就在这时,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觉传来,试探着催动一下,竟然发现自己身上竟然能传出奇异能量。 “生死危险之时,觉醒异能了?” “赌一把!” 他开始胡乱操纵身体能量,打出一拳拳剧烈破风声。 借助着反推力,开始左右横移,上下乱摆。 虽然很难受,但终归是一条活路不是? 倒是底下的徐旺仰着头,看着陈行在空中肆意扭动身躯,有些纳闷。 “大人不赶紧下来,这是做什么?等等……大人这是落哪去啊?!” 徐旺顾不得其他,嘱咐一句四周对陈行敬若神明,已然开始磕头的百姓,赶忙去追着陈行跑。 而这时,刀芒之光消散。 黑夜重新笼罩大地。 “大人!!!” …… “砰!” 陈行挣扎着,终于落地,然而预想之中的剧烈疼痛没有传来,双脚先落地后,自己原本预想的打滚卸力姿势根本没用。 直接就稳稳的落下,只是将脚下土地踩出来两个小坑。 那种感觉就像是普通人从两米高的地方跳下来…… 嗯,脚有些麻而已。 “异能竟然强大如此……” 陈行心中一喜,想起要害自己的首领,眯起双眼。 看来自己也要上演一把,王者归来的戏码了! 等等…… 陈行下意识瞥了眼自己腰身,这才发现自己穿着一身古人劲衫,长靴腰带。 这打扮是……什么情况? 迅速检查一下自己,这才发现原本身上的胎记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具肌肉线条流畅,充满爆发力的矫健躯体。 而自己腰间,还别着一把刀鞘。 古服? 刀鞘? 哦。 他这才想起来,刚睁眼时,自己手里是有一把刀,但是手忙脚乱没顾上,直接扔了。 默默解下刀鞘扔在原地。 “难道是……穿越?” 陈行后知后觉,确定了自己的处境。 然后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原主身在半空,身怀奇异能量,显然是在跟人斗法,根据他从那么高掉下来,却能毫发无伤来看,自己一定很强。 所以与之对应,能成为他的对手,也一定很强! 虽然自己没有看见敌人,但对方到底死没死,是否跟原身同归于尽,他都不知道,也不敢赌。 为今之计,当然是赶紧离开这地方,找个地方藏起来再说。 “大人!!!” 一声怒吼从远处传来。 陈行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男人挎刀而来,表情狰狞,速度极其之快! “不好!追来了?自己原身的对手还有属下?得快跑!” 于是运用奇异能量催动,随意找个方向就疯狂前冲。 跑起来他才知道,自己速度竟然这么快! 身后凶神恶煞的男人看样子应该追不上。 这就好…… 他这边稍稍松口气,而好不容易找到陈行身影的徐旺,望着一见自己就飞速跑走的大人,呆呆愣在原地。 “我……我还没想好先问哪个问题啊……” 第151章 父亲的父亲叫什么? 小城客栈,二楼。 陈行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仔仔细细观察过往行人,没有发现有有人跟踪痕迹后,这才将窗户关上。 太可怕了。 原主的仇家竟然遍地都是! 虽然他没有原主的记忆,可是一路走来,所遇见每一个看上去有点厉害的人物,他心底都无法自制的生出一股杀意。 很显然,是原身的情绪在影响自己。 所以他开始乔装打扮,谨言慎行。 就在他思索怎么才能打探出原主身份时,怀中嗡嗡一阵轻鸣。 什么东西? 陈行赶忙深入怀中,将正在发出怪声的玉佩拿出来。 嗡嗡嗡…… 一直震动了足足十息时间,玉佩才恢复平静。 陈行这才想起,自己怀中似乎还有东西。 于是连忙再次去拿,发现一个巴掌大小的储物袋。 伸手去掏,竟然没有半点东西。 正犹豫着,忽然灵光一闪,试探着将体内充盈的奇异能量度进去,而后一种奇妙的视觉出现。 黄金、银子、瓶瓶罐罐、一摞信件…… 储物袋! 陈行恍然,自己这是穿越到修仙世界了,这么说自己体内的应该是灵气? 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修为是炼气还是筑基。 拿出那一摞信件,他准备从此入手,看看能不能解开原主身世。 结果拿出来一看,头一封差点没把他吓死。 上面竟然写着陈行亲启! 原主怎么知道自己叫陈行? 捏着这封信,陈行呼吸开始微微局促起来。 这个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危险! 原主修为应该比自己想象的更强,他甚至能算出来自己死后,一个名叫陈行的穿越者来接替他。 一时间,因为这四个字,让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各种因果算计、阴谋夺舍…… 仔仔细细观察这封信半晌,确实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地方,陈行这才下定决心打开。 ‘很好,能看到这封信,说明徐旺已经向我问出了问题,虽然不知道这十天我将损失的是哪部分记忆,但应该已经暂时稳住情况,有徐旺在身边,糊弄十天应该不难。’ 徐旺是谁? 什么问题? 损失……记忆? 十天? 陈行思索片刻,继续往下看。 ‘虽然经常有人说我生性多疑,但我觉得自己其实还挺光明磊落的,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在此再重复一遍。’ ‘我目前是江东道巡检司总检,实力是四品擒龙境武者,眼下在江东道,要做的事很多,但失去记忆的我应该只会添乱。所以老老实实跟着徐旺混过十天就行。 记住了,这个世界很危险,很多人都爱玩阴的,所以务必谨慎。 最后说一句突发情况的应急方案,如果真遇到危险,按住刀,表情冷酷的看着敌人就行。 如果没吓到,记得补充一句: 你把自己当方正礼了? 以上情况足以应对绝大多数危险,但注意表情。’ 信写到这就再也没有后文。 嗡嗡嗡…… 放在一旁的玉佩再次开始颤动。 陈行眯着眼,等了三息之后,才伸手起来,缓缓渡过去一丝真气。 “你刚有事吗?” 方正礼叹气道:“前段时间我在北地,唉,具体以后再说吧,反正是差点酿成大祸,不过还真亏了你那一刀,要不然北军不知道能回来多少人。 你这一刀也算有好处,能让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打消疑虑,彻底明白武圣没有说谎,的确还有几刀留存于世。 虽然你是用在…… 算了,这样也不是没有坏处,相反更能表现得你刀数不少。 江东那边什么情况?” 陈行眼神一闪,“还好。” “嗯,还好就行,这一刀之后,你想在江东做什么都不难了。唔……也说不好……” 方正礼叹气道:“唉,不行再找我去一趟吧,我这个圣人当真是憋屈啊……你是不知道,原来我离开盛土,天地正气就有离位迹象,我要是能像薛圣那般肆意潇洒就好了……” 圣人?! 陈行双眼微微瞪大,连呼吸都刻意调整一番,生怕对方看出纰漏。 而方正礼这一讲,就是足足半个时辰。 方正礼咂吧着嘴突然想起什么,诧异道:“你小子今个怎么不嫌弃我唠叨了?搁以前早就指着我鼻子骂起来了吧……” 坏了! 陈行脑筋急转,连忙用平淡的声音回应,“我在看书,压根没听你说的什么,你还想继续唠叨吗?” “臭小子。” 方正礼悻悻嘀咕一句,切断联系。 看着没了动静的玉佩,陈行皱起眉头。 圣人两个字,在明显有超凡能力的世界,怎么想地位也不会差。 而自己竟然敢指着鼻子骂圣人? 犹豫片刻,他缓缓起身,推开房门。 …… 是夜,徐旺一脸纠结的蹲在篝火边。 他好像把自家大人给弄丢了…… 就在他思考是要去建康找人,还是自己继续找时。 一道人影飘然出现。 徐旺连忙警惕看向这人。 “徐旺?” 这人影走出黑暗,篝火映照出面孔,正是陈行。 徐旺没注意到对方按住刀的动作,连忙狂喜道:“大人!!你刚刚跑哪了?我追都追不上!” 赌对了。 看来自己刚来时是想岔劈了,这人是自己手下。 陈行笑了笑,“有点事,来不及跟你说。” “是吗?” 徐旺挠挠头,也没多疑,高兴道:“那咱们赶紧去建康城吧?到了衙门也好调集人手,顺便打听黄竹芯的事,大人可是许诺了江东百姓一个月时间给他们拿出来解药,要是到了时间没有拿出来,就丢人丢大发了……” 解药?百姓?黄竹芯? 陈行不动声色道:“知道了。” “对了大人,我还用问你问题吗?” 徐旺这才想起来什么,犹豫着询问。 问题…… “问吧。” “第一,父亲的父亲叫什么?” 陈行嘴角微微抽搐。 “第二,774829392773627是什么?” 陈行心头一凛,这特么是他存着六千万退休金的账户! “第三,想知道孙敏敏在哪吗?” 孙敏敏?不认识。 陈行正在思考如何回复,就见徐旺笑道:“好了大人,我问完了,咱们走吧?” 不用回答? 陈行表情平静,心中却是升起一团又一团的疑云。 第152章 公主,这样太不体面了 失魂第二天,陈行坐在马车里,已经从徐旺嘴里将自己想知道的,通通套了出来。 【需特殊物品才能触发下一轮轮盘……】 【姓名:陈行。】 【神通:刀主,最强一击。】 【状态:失魂(九日)】 【注:失魂状态下,将无法使用神通。】 【神物:窃世者的旗帜。】 【奇物……】 关上轮盘画面,陈行现在心情很复杂,哪怕通过各种手段,应征了自己的猜测——自己其实早就穿越过来,只是动用最强一击有了副作用,现在是失魂状态。 他也想明白为何要把徐旺留在身边。 套他话真是……太容易了。 他现在的感觉是…… 太爽了! 武圣弟子,方圣之友,巡检司一道总检,数量不明的杀伤性真理持有者,万民敬仰之人,皇帝师弟…… 总有一种穿越即巅峰的既视感! 当然,沉静下来,他重新梳理一遍后,也知道自己现在失魂状态是很危险的一个处境。 不能动用神通,他现在除了一个四品擒龙武者的实力,便再无其他强力仰仗。 这将是他很危险的一个致命弱点。 这时候随便一个第三境找上门,都将是灭顶之灾。 所幸,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如果猜的不错,此时天下还沉浸于他昨日那一刀的威慑之下才对。 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现在摆在自己面前有两个选择。 一是该找个地方再躲九天,等技能cd冷却。 二则是按照既定的计划,赶赴建康城。 选择一,有利也有弊,有利的是神通冷却完毕,自己又有了叫板天下的实力,弊处则是出刀之后十天不露面,这些本身就是一件很容易让人联想的事。 万一让人猜出来,很危险。 选择二…… 装作什么事也没有! 虽然遇到事同样很危险,但是至少自己现在最大的秘密,能够得以最好的掩藏。 “就不信老子前脚砍出去一刀,不到十天就有虎必来找死!” 马车内,陈行下定决心! 下一秒,就听到马车突然停下。 “大人……” 徐旺迟疑道:“公……安国公主……” 陈行眼皮狠狠一挑,掀开车帘去看,只见薛柔依旧是那身大红宫裙,骑着一匹马,脸色苍白,缓缓而来,她身后则是一群武者模样的护卫。 按住心惊肉跳的情绪,陈行走出马车,平静拱手,“见过殿下。” 看着面前的青年,薛柔默默低下头,沙哑道:“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在镇窟城遭到覆海偷袭,命门被其知晓,大真君修为不复……” 嗯? 姐们儿你拉了? 陈行强忍着没当场笑出来,肃穆道:“覆海妖孽,当真可恶!” “说起来,也是得亏你那一刀,才惊走了覆海……” 薛柔犹豫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话题一转,“你愿不愿意去一趟北海,替我……” 薛柔刚刚开口就开始后悔,但心底隐隐还是有些期盼。 只见陈行抬起头,平静道:“殿下乃是国朝公主,自当体面。” 潜台词就是不要脸的话还是别说了! 还特么替你去报仇? 咱俩很熟吗? 从徐旺嘴里打听的第一件事,就是庆宁退婚之事。 好家伙,你也是穿越过来的小仙女吧? 薛柔听见这话,难受的表情有些压不住。 随性恣意也好,放浪欢笑也罢,她心底其实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心态,不管是对陈行还是别人,特别是武圣陨落后,更是以大盛第一人的姿态临朝问政。 这从来都不是所谓长公主的地位使然,那一身阳修大真君的修为才是她向来能随心所欲,只按自己想法做事的底气。 可现在…… 看着自己身下的健马,她默默攥紧缰绳。 她往日不论来往何处,哪一次不是踩云踏雾,以近乎仙人之姿而行? 如今竟然需要马匹…… “杀了覆海,安国公主府从今以后,唯你……” 薛柔到现在还没下马,哪怕事实是已经是在开始求人,但还是在努力揣着架子。 跟以前相反,以前她以真身在陈行面前,反倒不会如何作态,那是因为她有底气,无须装腔作势。 反倒是现在修为不复,没了底气,才愈发开始这般,想找回一点自己可怜的自尊心。 “殿下。” 陈行皱眉打断她的话,“太不体面了。” 别说现在陈行没实力去帮忙,就是失魂状态消失,他也压根不想去。 开玩笑,砍一刀,自己就得有十天任人鱼肉的危险期。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为了薛柔? 抱歉,不熟好吧。 薛柔脸色惨白,硬撑着还想开口,却见一抹大红宦服飘然出现。 “老奴见过公主殿下,见过陈大人。” 老宦官望着薛柔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的复杂,良久之后才叹气道:“陛下得知殿下遭遇后,心急如焚,速令老奴前来,迎殿下回京。至于安国公主府在江东的杂事,暂且移交巡检司。” 薛柔脸色一变,“胡闹!江东之事,事关重大,各类天材地宝我公主府经手多年,如何能随意交出去?万药林那些……” “殿下!” 老宦官眼中泛起泪光,“此乃陛下之令。而且,您现在的确不适合……至于万药林,有陈大人在,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话虽如此,但心头只觉得万分悲凉。 长冲亡故,十道鉴天镜作废。 公主跌境,万药林中经营多年,能稳定产出的天材地宝也必定要有波折。 薛柔牙关紧咬,终究还是失态作声,“我只问你一句,覆海他……” “殿下!” 老宦官连忙出声,“慎言!” 薛柔一怔,默默流下两行泪,骑着马落寞离去。 “大人,告辞。万药林就交给您了。” 老宦官拱拱手,连忙追去。 “殿下,老奴带您回京?” “不必!本宫驾马便是!若是他等不及,就让人来把我……” 声音越来越远。 陈行摩挲着下巴,喃喃道:“什么万药林,什么就交给巡检司?一个个倒是说清楚啊……” 老子现在还是失魂状态呢! “大人?” “嗯?” “总觉得公主好可怜哦。” “是啊,从今以后只能锦衣玉食,在无尽的荣华富贵里孤苦终生了。” 徐旺:…… 第153章 他算个毛啊 失魂状态第五天。 哪怕陈行不急着赶路,他们也还是到了建康府。 王昶、吕平山带着早已期盼许久的众人上前迎接。 孙振东与建康刺史亦是现身。 场面有些大。 还好,陈行演技在线。 “大人!” “大人!” “在下孙振东,等待大人许久了。” 见礼倒是寻常,唯有那蔡刺史,竟是冲陈行深深一拜,但并未说甚缘由。 让其他人觉得莫名其妙。 陈行都不认识,见谁都一副笑呵呵的脸,问什么都说还好,实在不行来一句你觉得呢? 总之是糊弄了过去。 倒是入夜住下以后,蔡刺史与孙振东分别递上拜帖,想要登门拜访,被拒绝后,孙振东倒是没有继续。 蔡刺史却是再次请求。 无奈之下,陈行只得让他进来。 “大人有何事?” 陈行笑呵呵询问。 “一公一私。” 蔡刺史看着陈行的眼神充满感激,目光中的情绪让他甚至怀疑这货是不是对自己有想法。 “大人请讲。” “私事自然是白家之事。” 蔡刺史叹气道:“白家制假是事实,只是那位想借此……总之无论如何,算是大人活命于在下,下官在此拜谢了。” 说着就起身,深深一拜。 陈行一脸麻爪,啥玩意啊,他压根听不懂。 不过根本不耽误他装腔作势,上去将其扶起,平静道:“不必如此。” 言简且意赅,生怕多说一个字,暴露自己。 蔡刺史见此,心中愈发敬佩,肃穆道:“公事则是公主府在江东有一处采药处,专职收取万药林中的各类天材地宝,押送京都。如今朝廷明文,此差事交由巡检司处理…… 江东这边,各级药商、督药使、乃至常年入林的数万采药人,在下都能妥帖安抚,不至于出岔子。 只是有两方,实在不是在下能处理的,只能靠大人出面。 且这两方,与朝廷所要的各类天材地宝之数目,息息相关,不能忽视。” 很好,压根听不懂。 陈行平静看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蔡刺史深吸一口气,“一为孙家,他手中亦是有一份万药林藏药图,在其掌握下的采药人为数众多,占据全部采药人的十之三四。但从近些时日来看,孙总检在您没来之前,便主动肃清巡检司,所以想必孙家还是会跟以前一样,如实上交……应当不会出错。 当然,这都是在下揣测。 二便是万药林,万药林、万妖林,有多少天材地宝,便有多少大妖藏匿。公主当年以大真君之身,入林十日,跟他们谈出我江东能入林采药的合适数目。 如今公主府……所以那些大妖是否还会继续认下那次商议的结果,不好说。 这是往年采药处的账目,何时该收什么天材,何时该收什么地宝,具体数目,还有下官整理的寻常药材数量的上下浮动在多少之间是合理的,都在上面注释过。” 听话听音,陈行虽然还有些糊涂,但对方这番姿态倒是看得清楚。 看来是受过自己恩惠? 于是接过他递来的东西,一脸认真道:“大人辛苦,巡检司多谢大人相助。” 说着翻开微微一扫。 一条信息映入眼帘。 地宝丙等,五十年份黄竹芯,上月得八百六十四斤。 注:每月得八百斤为常数。 意思是,能收这么多药材,便是没人耍花招,否则…… “我得到能解妖咒的方子,若是……” 陈行皱眉开口。 蔡刺史顿首,“那日之后,内阁便明文批复,若是方子当真有用,这些送往京都的药材之中,大人可随意留取。事关江东百姓,朝廷还是很重视的。” 陈行点点头,继续看了看,盯着上面一条条数目巨大到吓人的银钱数字,心中暗暗咂舌。 这差事干个几年,老子还不得富得流油?! 随便动动手就是几十上百万数目的白银啊…… 朝廷真有钱! “蔡大人,孙家暂且不提,朝廷为何不派人进万药林,肃清其中妖物,如此何须再被一群妖孽所掣肘?” 陈行开口询问。 蔡刺史苦笑道:“原因有三,其一,这些天材地宝与妖物息息相关,有些甚至是共生相伴的关系,没要妖物帮助其滋养也不成。 二则逼迫太过,它们就要抱着万药林里的药材同归于尽了,那时候绝根断枝,便再没有源源不断的天材地宝可供朝廷所用了。 三则……万药林里究竟还有没有两千年道行,或者红尘仙之类的妖物,朝廷拿捏不准,妖咒之事,朝廷不想再遇见了。” “明白。” 陈行点头,叹气道:“也不知道我的面子,在他们眼中值不值钱……” “武圣弟子算个屁!”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山洞中,一道道声音怒吼响起。 “就算武圣之刀又如何?他敢斩我们,我们就敢毁了万药林!” “对,没错!” “当年一时不察,被那姓薛潜入进来,给我们种下道门印记,如今覆海大王替咱们出这口恶气,还削了她大真君修为,印记都散了,咱们还听他们做什么?” “不给!从今以后,一个采药人也别想进来!” 一个个粗犷的声音彼此嘶吼。 这时,一道柔媚的声音响起。 “一个采药人都不放进来,一株药都不给,那万药林对朝廷还有什么用?没有用,还留着万药林做什么?” “这……” “柳娘娘的意思是……” “给,减半!看看那位武圣弟子会不会捏着鼻子同意,不行再往上加一点,但绝对不能超过往日七成。我想过了,往日的七成,应该是朝廷能忍下来的底线…… 少了就有撕破脸的风险。” “姓薛的都不行了,我们等了这么久,印记好不容易消散,还只得七成?” “蠢货,七成是人家的!” 那柔媚声音怒斥道:“别忘了,万药林不是东海,三千里之地虽广,可还在盛土!别人拿咱们没招,可圣人呢? 逼急了朝廷求着圣人不要脸,学着姓薛的潜进来……” “嘶……” 听到圣人潜进来这个可能,众妖齐齐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七成,是给朝廷面子,更是那位圣人面子,至于外头那个武圣弟子……” 众妖异口同声。 “他算个毛啊!” 第154章 一样方,红绿黄 建康城外的村子里。 陈行蹲在一家农户院子里吃面条,徐旺有样学样的蹲着。 二人身后,十几个征调的医者正拿着各类药材配置。 一个青黑纹络蔓延至脖颈的老人,在家人的搀扶下,眼巴巴瞧着。 煮沸的药味弥漫整个村子,院子外挤满了村民。 “虽说能入药的黄竹芯不多,但建康城中千八百的药商里总有留下的一星半点。” 徐旺好奇凑过来:“大人实验妖咒方子,在城里的医馆不是更合适些吗?何必跑到城外来?” “城里待不下去了。” “啊?” “你很饿很饿的时候,面前整天有十几块肉排在眼巴前晃悠,会如何?” “吃啊!” 徐旺回答的理直气壮。 陈行揉了揉发红的眼,咬牙切齿道:“真不知道老子以前怎么忍下来的,让我忍几个还凑合,可那巡检司衙门里到处都是入了品的武者,我他娘的现在都有点不敢带刀了! 昨晚王昶来找我说事,聊着聊着我特么差点没一刀攮过去。” 他娘的早知道武者有这恶癖,当初自己就应该走一走别的路。 忍得真难受…… 话说从徐旺嘴里得知,自己失魂状态之前,可是举止如常,没有什么过激举动啊…… 难道知道什么压制恶癖的方法? 这玩意才是关键,当时应该把这玩意给留下来啊! 弄什么解药?自己满天下跑着去救人,我看老子才应该叫圣人! “啊?” 徐旺看着像是得了烦躁症的陈行,迟疑道:“大人你是不是……憋得慌? 城里其实好几个大药商这两天不停上帖子,说请您去临江阁办个欢迎宴,要不我应几个?” “我憋你个头!” 陈行狠狠一敲他脑门。 “大人……药成了。” 十几个医者小心翼翼上前,为首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捧着一枚绿油油的丹药。 “这就是方子上的药?” 徐旺来了兴趣,连忙询问,“能有用?” “呃,不好说,这七十三种药有的甚至药性相克,我们从来没有这样配过药,这最后制成的丹药到底有没有用,我等实在不敢打包票。” 见此,徐旺愣了一下,拿着绿色丹药看向陈行。 陈行扫了眼面前的十几个医者,笑了笑。 还是这些没有超凡的人看着顺眼。 “再等等……” 等? 众人狐疑。 片刻后,王昶、吕平山分别骑马赶来。 “大人!按照您给的方子,属下等人分别找了两波医者制药。” 二人翻身下马,手中各自捧着一方药盒。 “嗯。” 陈行看着二人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打开瞧瞧。” 只见他俩分别打开盒子,赫然是一红、一黄两枚颜色迥异的丹药。 “哈哈哈……” 陈行哈哈大笑起来,“一样的方子,一样的药,只是通过不一样的人配制,就成了三种药?红黄绿,你们跟老子玩红绿灯呢?!” 最后一句话,更是冲着院子里的医者厉声开口。 “大人……” 一群人哗啦啦跪下,他们虽然不知道红绿灯是什么,但语气森寒却是听得真切。 “我等绝对是严格按照方子制药啊……” “为何是这种情况,我等实在不知……” “七十三种药物实在繁杂,用药稍稍些许差池,便可能出错,不如让我等再配一次……” “……” 听着他们求饶。 那妖咒青黑纹络已然蔓延至脖颈上的老人甩开家人都搀扶,颤颤巍巍上前, “大人,事情总得有个开头,小老儿不识几个字,知道的道理也没几个,但小老儿心里也晓得大人是为了俺们好,小老儿本就是要死的人,没啥子好可惜的,愿意为大人试药……” 院外百姓中,当即便又有两个老人,一步一颤的走过来。 “三种药,俺们愿意为大人试试。真试出来,俺们村子也算是出名了,整个江东的乡亲们都得念着俺们好嘞……” 看着三位老人,陈行有点理解失魂状态前的自己。 一边是见面就想砍,一边是给点微不足道的恩惠就感恩戴德…… 【神物:窃世者的旗帜】 【当前意志数:178981。】 一念通达,陈行这几日被恶癖折磨的脑海顿时清明起来,再不用做事去分心压抑。 “哈哈哈哈,我就说老子怎么愿意去当活菩萨!” 陈行突地笑起来,“原来是这个想法,对,就该是如此!够狂!够跋扈!够嚣张!不愧是老子!还好老子顺着去做事,没乱搞……” 笑罢之后,陈行将三人扶起,望着院子里的医者,露出森森白齿,“只怕三种药吃完,三位老人家都得死啊……” 听出话中意思。 王、吕二人当即抽刀在手。 王昶更是当即怒吼,“这次差事,事关整个江东道百姓,更是关乎大人颜面,让尔等配药,功成之后,怎么会少的了尔等一块功德碑?尔等岂敢从中作假!” 徐旺看着他们一个个冷汗森森,犹豫道:“大人,您是如何看出来的?” 陈行压低声音,只让徐旺听见:“你说,这方子是谁给的?” “安国公主殿下。” “她这般大人物,会骗人,会设计人,但不会拿假东西去糊弄人。不然按照你的陈述,事情发展到最后,她这张假方子可安抚不住本官。” 陈行冷笑道:“所以你还不明白吗?” 望着徐旺,他语气森然道:“太巧了!什么这方子刚出世不久?怎么我一来就出世了?说是见了我才肯拿出来倒是真的!” “大人且慢!” 徐旺双瞳一缩,怒吼道:“巡检司!驱逐百姓离开!方圆十丈,不许近人!” “徐旺,你不能这么聪明,要不然日后我再想……” “只要是大人,属下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旺深深一拜。 见此,陈行深深看了一眼徐旺,环视四周被驱离,手足无措的百姓。 而后一步步走到医者旁边,被徐旺捡回来的霜刀缓缓抽出,沙哑继续:“要说一个两千年道行的妖物,能让整个江东百姓受难,我信。 百姓嘛,无非蝼蚁。 可要说这场难能连绵几十年,我不信! 无非是眼下江东这般畸形富庶之局,是有人有意为之而已! 百姓嘛,蝼蚁嘛!他们疼一疼,算的了什么? 我从来不惮以最恶毒的想法去思量人心,所以如果我确定方子是真的,那那些不想让我成功的人,会怎么做? 让我以为这方子是假的? 那他们……又该怎么做?” 第155章 百医盟 “大人!实在冤枉啊!” 一年迈老者手捧丹药,慈眉善目的脸上满是悲怆,“大人给的方子上有七十三种药材,那便是成百上千种配比之法,我等商议许久,才勉强将药性相克之物的危害,以先后不同的方式尽可能消弭。 这种方子,不同的医者有不同的见解,一念之差,便是绝不相同之物。 老朽不知大人此方从何处拿到手,也不敢说这是假的。 可大人若说我江东早有此方,只是为了城池富庶来压榨百姓,这一点老朽万万不能认同! 医者仁心,老朽行医大半生,江东百医盟绝不受如此污蔑!” “我等冤枉啊!” “大人不通医理,但也万万不能如此决断啊!” “医道不如三教神异,可所学所用繁杂万千,大人当真是错怪我们了!” “……” 听到这话,周围巡检司的人纷纷一愣。 觉得十分有道理。 “诈你们一下,这不就有新玩意露出来了?” 陈行嘿嘿一笑,“徐旺,给本官讲讲这百医盟。” 徐旺连忙开口,“百医盟,天下二道二佛五大门中,唯一在江东的江湖势力。是天下间,唯一不靠武力而成就九大宗之名的……呃,也不能说不靠武力,天下间,许多武者或者其家属,受其救治…… 眼下江东道所有在籍医者,几乎大半都是盟中之人。 更是天下间所有医者的圣地,每年都有不少医者从其他地方赶来,就为了一睹百医盟中无数的药方与治病之法……” “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那慈眉善目的老医者怒视陈行,“此事跟我们出身百医盟有何关系?百医盟向来不理其他,只知道治病救人。” “治了几十年,还治不好一个妖咒?” 陈行笑眯眯看着他。 “事关妖毒,本就医理复杂!那样的大妖之毒,更是前所未闻,那是一种新的毒咒,有时候甚至需要推翻以前旧的医理去研制。” 老医者悲声开口,“几十年来,我百医盟为此常年设有妖咒院,无数天资聪颖的医者埋首其中,只是进境艰难……” “唉。” 陈行长叹一声,蹲在老头儿面前,长刀搁在他肩头,低笑道:“说的多么大义凛然,多么理直气壮,我差点就信了。 你不是不知道这方子是谁给我的吗? 我告诉你。” 陈行拇指摩挲着刀柄,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顿,“是安国公主殿下亲手给的,不是本官随便从哪个游方郎中手里拿的,知道了吗?” 闻此,老医者双瞳不可控制的一缩。 这一幕当然被陈行收入眼底。 “我不懂医,出身道家身为阳修大真君,甚至在江东专职朝廷供药的安国公主难道不知道?她会拿着一张假药方给本官?” 陈行眼中浮现浓浓的厌恶,“你们早就被大人物给卖了!你们眼中绝不可动摇的财富,江东不能改变的格局,这一切在更上一层人眼里,只是可以交易的筹码。 懂吗?! 本官之所以不曾言明药方来历,只是想赌一赌你们这群医者的良心而已。 我就信你们真不知道这药方,我就当这药方真是安国公主府的东西。 你们老老实实制药,我什么也不会说。 可是……” 霜刀在老医者脖间划过,但也只是割破对方衣领,在脖子上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而已。 “百医盟……呵呵。” 陈行收刀还鞘,冷冷开口,“王昶、吕平山!” “在!” “拟文!即刻昭告江东道,巡检司袭承安国公主府之差,往后供药入京之事,由我巡检司接手。往年所有药商名录悉数剔除,非经考核,不入供药名录!” 吕平山在陈行说拟文时,就拿出一册一笔,运笔不停,“大人,以什么规则考核?” 陈行伸手扬了扬药方,“将药方散发出去,能练出此上药方时日最快的前十者,可为新任督药使!巡检司以后,只从十名督药使手中拿药!” 万药林的药那么多,真正的大买家,却从来都是朝廷! 江东道的药商有多少? 蔡刺史从安国公主府拿过来账目,足有十几页! 药商也是商。 不是贪图利益吗? 那就用更大的利益,选你们其中十人。 团结一心? 扯淡! “张大夫,我跟你打个赌,三天,三天之内我看不见药,算我输。” 陈行盯着老医者,冷笑道:“而你百医盟……我会上奏朝廷,凡在盟者,永剔医籍,我会让人把这事添油加醋的往你百医盟身上推,让你们人嫌狗弃!” “我……” 老医者再不见丝毫义正言辞的模样,表情扭曲的张嘴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说,之所以不制药,江东道无数药商才是幕后之人? 你是不是想说,此事你们连胁从都算不上,最多就是研制妖咒不尽心? 你是不是还想说,凭什么他们那些人还能富贵,而你们却要遭受灭顶之灾?” 陈行咧嘴一笑,“因为……本官不在乎啊。本官只在乎……药!” 闻此,老医者汗珠一滴滴落下,片刻后才无力瘫坐在地上:“这药方,是五十年前我们百医盟一位医者所制。 但他刚刚研制出来,所有相关知情人,就被……暗杀了。 往后只要妖咒之事有所突破,就都会死的不明不白。 所以百医盟再不敢有人去研制妖咒解药…… 我……我一看到这药方,就从用药之医理看出来了…… 大人,百医盟愧对医字。 我……我炼药,而后自戕谢罪。 那些人拿大人没办法,江东百姓必定得救,只是求大人放过我们百医盟。 我们……也只是一群凡夫,我们也有妻儿老小……”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哭着说出来。 “怕死,怕家人受伤害,人之常情。” 陈行伸手将他扶起来,“我若与你地位交换,也不敢说能走出这一步。 我如今之所以敢如此行事,无非是你所说的,他们拿我没办法。 我只是比他们更强而已。” 张姓老医者望着陈行,默默流下两行泪。 有悔恨,也有解脱。 “可大人比他们有良心。” 第156章 请诛江东药商! 院子里,张姓老医者开始继续制药。 徐旺默默走到陈行身边,递过来一碗水。 陈行喝一口,瞥了他一眼,“猜到了?” “大……大概……” 徐旺挠挠头,凑过去差点把嘴贴上他耳朵,“大人,您丢失的记忆很多吗?能恢复吗?” “差不离从庆宁当捕头到现在,还挺多的,不过还有几天就没事了。” 陈行说完,就看见徐旺如临大赦,松下一口气,然后就是一副委屈到极点的表情。 “大人,这般事您为何选我啊,我就是一个刚入品的小人物,我扛不起这般大事……不行我亲自回一趟河中,把夫人接过来?” “晚了,你已经知道了。” 陈行自嘲道:“原本我还以为你是真笨,这才被我轻而易举套出话来。 想想你当时没说几句话,就开始事无巨细,问一说十,我心里还颇为讥讽,现在看来,我当时也是小瞧了你。 至于记忆……呵呵,武圣一刀哪能毫无损失。 这般结果,我已经很满意了。” “属下还是那句,只要是大人,属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旺傻笑道:“不愧是大人,那么多记忆不在,还能轻易拿捏这些人,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制药。” “哼,有没有记忆都是我自己,自己怎么想怎么做还会不知道?” 陈行揉了揉眉心,“你小子,刚刚怎么突然跟我挑明了?不怕我杀了你灭口?” “康景那小子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大人是大人物,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是有大志向,做大事的大人物。 这种事,有的人觉得很蠢,可也有的人觉得很厉害。 我跟康景,都属于后者,即使入品亦不能改变此念想。” 徐旺微微后退一步,拱手一拜,“属下此生能追随大人,万幸!” “怪不得老子以前那么喜欢你,还选你在身边当保障。拍马屁功夫倒是一流。” 陈行嘟囔一句,扯下腰间金色总检令牌。 正是那日抵达建康以后,孙振东移交给自己的江东总检令牌。 渡过去一丝真气,很快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孙振东,还是……陈行?” 陈行顿时想起斩长冲那日,浩然气凝镜显化出的场景,九层高楼,白衣老人。 “江东总检陈行,见过司正。” “何事?” “下官请诛江东药商!” 陈行面无表情,语气平淡的甚至可以用冷淡来形容,“经查,江东道妖咒之事,早有解药之方,乃是药商从中作梗,这才使药方不得出世,百姓妄受五十年苦楚。 下官奏请司正大人,暂与我江东兵权,彻查此案!一干人等,悉数诛杀!” “呵呵,若方圣是江东节度使,你大概就不会找上老夫了吧。” 司正笑了笑,而后叹息道:“江东啊……” 令牌没有了下文,显然对方在思量。 过了片刻,他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江东几营兵马之权无所谓,便是请一卫去助你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要这些,无非也只是个要个名正言顺的名头罢了。 但是……万药林的药材,从采药人到药商,再到公主府,哦,现在是你江东巡检司,最后到朝廷。 这条路牵扯许多人,许多事,如此规模,稳定供药的规模,很难得。 你只需知道朝廷很需要万药林的天材地宝…… 我与你通个气,这次公主之祸后,朝廷最多能忍受比往日低四成的产出。 一旦再少,便不行了。 内阁议事谈论过,万药林的那群孽畜不敢过分,可借此多要一些是肯定的。 预计损失将在三成上下,你此时去动药商…… 不会只是杀几家那么简单吧……” “凡是牵连之徒,一概诛杀殆尽,非如此,无以告慰江东五十年易父而亡之奇惨民俗。” 陈行声音依旧冷淡。 “不行。” 巡检司司正沙哑道:“如此以来,株连甚广,没了药商,你巡检司难道直接去向数万采药人收药吗?就算是人手方面朝廷可以补足,不过是再设一个采药衙署而已。 那价钱呢? 一个一个谈?一个一个交易? 采药人大都是药商养着的,杀了他们,还有没有人采药都是一回事。 而且那些药商,当真那么好杀吗? 多年财富积累,手下武者该有多少? 其中最大的药商,就是孙家! 孙振东即将去任镇窟城城主,孙家,以及那些药商里,跟朝廷有关系,甚至任职的不在少数。 这些不提,朝廷咬牙支持你,派大军镇压,也甘愿肃清朝廷。 那如此一来,你能保证每月还有六成如此规模的天材地宝产出吗? 如果你能保证,我亲自去内阁替你说话,保证至少有三卫兵马十日内入江东,保证你不需要担心这些人在朝中的势力。 陈行,你能保证吗?” “大人如此掰开揉碎了跟下官讲道理,下官明白大人良苦用心。” 陈行拎着令牌,望天沙哑道:“有能力毁了万药林的大妖名录,朝廷有吗?” “有。” 司正皱眉道:“但我劝你不要乱来,公主还是大真君时,潜入万药林万分谨慎小心,才有了如今局面,到了如今,它们只会更加谨慎,这不是你拎刀入林,就能行的。 诛杀它们不难,朝廷要的是万药林!” “我想跟大人打个赌。” “赌什么?” 陈行张嘴说出两个字。 “……” 徐旺早在陈行拿起令牌时,就退出去几丈。 直到望见他收起令牌,这才悄咪咪走过来。 “大人是联系总司了?江东这事,朝廷那边什么意思?” “我跟朝廷打了一个赌。” “赢了呢?” “赢了江东百姓就能有个公道,迟了五十年的公道。” “听上去不咋地啊。” 徐旺挠挠头,“要是输了呢?” “江东百姓有解药,只是不知道详情,该死的还得活。” “听上去也凑合啊。” 徐旺看着面无表情的陈行,犹豫道:“有没有这公道,不重要吧?” “你我说了都不算。” “那谁说了算?” 陈行望向远处,什么都不知道,茫然聚集而来,又茫然被驱离远处的百姓。 “他们。” 第157章 第十三个 江东水系密布,不出五十里便能看到小河溪流。 如此地域,有好有坏,好处自然是鱼虾丰富,在不缺粮食的情况下,百姓桌上也能不缺肉食。 坏处则是万一天公震怒,下起连绵暴雨,各处水网很容易连成一片,不管是田亩还是村落都很容易被淹没。 当然,那说的是三国以前。 如今世上,转阴为晴的手段不说一百,也该有几十种。 像什么一符破云,一法降雨,一力担山,一手改河…… 钦天监在这一点上,还是很尽力的。 至少大盛几百年,人祸屡见不鲜,天灾倒是甚少听闻。 新鲜的河鱼打捞上来,就着扁舟就开始剖腹刮鳞,也根本用不上复杂的调味,烹熟到端上桌,整个过程甚至连一刻钟都没有。 但吃进嘴里的滋味,却远不是城中馆子里能比的。 “哈哈哈,小郎君咋样?俺冯浪没跟你吹牛吧?” 扎着裤腿的汉子浑身湿漉漉,就手又给锅子里扔进去一只肥蟹,那眼神就表露出一个意思——吃吧你就,保准叫你一吃一个不吱声。 陈行也没客气,三两口鱼下肚,见螃蟹泛红,抓起来就开始细细嗦肉。 见他直接下手从锅子里捞螃蟹,三十来岁的渔民冯浪还诧异道:“呦呵?小郎君还是个练家子啊?” “啊,巡检司里跑腿听使唤的,没甚大本事。” 陈行瞥了眼对方腿上的青黑纹络,笑呵呵回复一句,继续认真拆蟹。 巡检司? 冯浪听到这个话,连鱼笼也顾不上放,连忙凑过去伸手比划着,“就是那个……那个大神仙?那个天上喊话那位的那个衙门?” “是啊。” 陈行被他逗乐了,笑着点头。 “来来来,小郎君多吃点。” 冯浪转过头,从货仓里掏出一条靓货,麻利处理干净丢进小锅里,“嘿嘿,这东西可是大补……” 说着还给了对方一个你懂的眼神。 陈行嘿嘿一笑,“老哥有话直说嘛,这玩意卖出去不少钱吧?我给你……” “哎!小郎君莫不是看不起俺?说给你吃就是给你了。” 冯浪瞪眼,陈行这才笑着把手从怀中抽出来。 “那个大神仙……他说的……” “是真的。” 陈行颔首。 见此,冯浪眼眶瞬时就是一红,好大一条汉子,蹲在小舟上,摸着腿上的纹络,嘴里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一会,才断断续续说道:“好,真好。" 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掉眼泪,终归是有些不好意思,反应过来的冯浪抹了一把脸,笑道:“让小郎君笑话了,小郎君这年纪应该也娶亲了吧?有孩子没?有孩子你就知道了……” 他指着腿上的纹络,叹气道:“咱们嘛,个顶个的爷们,疼点算啥?打我记事起,俺就再没因为这玩意哭过,你信不?” “信,我信。” “可后来啊,俺成亲了,我闺女出世……” 冯浪有事抹了一把脸,在继续说道:“没日没夜的哭啊,会说话以后,她喊得第一个字就是疼,再长大些,有时候疼得睡不着,就跟俺说,她不想活了…… 小郎君,你说,我咋说? 俺掐死她?可那是俺闺女! 俺看着她疼?这可是俺闺女! 俺没招啊!” 声音拔高一些,他喉头滚动一番,望着远处岸边喃喃道:“俺爹走的时候,喊得就是疼,我闺女生下来,说的也是疼……还好,都过去了。 今年去给俺爹上坟,俺也能好好跟他唠唠了……” 陈行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叹气道:“药是有的,就是那位大人有顾虑……” “药太贵?钱不够?” “不是这。” 陈行无奈道:“这药方子的来历,牵扯一些事情,他在考虑要不要昭告天下。” “这里头有说法?” 冯浪伸着脖子,好奇询问。 “他要是把药方子的来历说出来,就得杀很多人。要是瞒着不说吧,又总觉得这事办的不利落。所以很纠结。” “杀人?” 冯浪缩了缩脖子,局促不安道:“为啥?” 陈行看着冯浪,幽幽道:“因为这方子啊……五十年前就有了。就是这么一帮子人不肯让人拿出来……” 冯浪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瞪得死大,嘴唇颤抖道:“五……五十……五十年前?!” “嗯。” 随着陈行点头,冯浪一下窜起来,怒吼道:“***(亲属问候),****(地方俗语)****(覆盖性打击)……” 一连骂了一刻钟,这才歇住,扭头看着陈行咬牙道:“小郎君!你说,你告诉俺他们是谁!你告诉俺!” “那位大人不发话,我们这些底下人可不敢乱传。” 陈行低头给自己添上一碗奶白鲜汤,“再者说,知道他们是谁作甚?找他们报仇?” 冯浪一愣,气势不再。 “还是找上他们家,堵着门跟刚刚一样骂?” 冯浪张张嘴,默默蹲下。 虽然他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但肯定不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 报仇这俩字,对他们来说本就是很遥不可及的事。 至于找上门去骂? 没那个胆子的。 “什么都做不了,知道有什么用?” 陈行端着汤,平静询问。 “俺……” 冯浪怔怔望着自己腿上的青黑纹络,喃喃开口。 “至少给俺爹上坟的时候,能说几句,能让俺爹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咋回事……” “第十三个。” “什么?” 冯浪茫然抬头。 陈行笑道:“这两天我走了很多地方,跟你一样说上坟给爹娘带话的,你是第十三个。其他人虽然说的不一样,但大抵意思不差。 都想知道那帮子人是谁,就算知道了没用,他们也想知道。” “那你说,那位大人会跟俺们说吗?” 冯浪看向陈行。 陈行将碗里鱼汤一饮而尽,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哥,靠岸吧。” “哎……” 冯浪叹气一声,开始自顾自唠叨。 “也是,能有药就成,想那么多干什么……” “知道了也没用,还是赶紧拿到药,让俺闺女能睡个好觉才是真的……” “可是……可是俺心里头就是堵得慌。” “小郎君,你说说,有的人咋就能那么坏呢?” 第158章 别找麻烦,谋事在上去吧 【状态:失魂(三个时辰)】 临江阁。 陈行坐在首位,蔡刺史与孙振东分坐两侧。 “孙大人怎么还不赴任镇窟城?” 听到询问,孙振东笑着回复:“陈大人之事,在下早有耳闻,如今好不容易得见大人,便想着能亲近亲近,上任期限还算充裕,不碍事。” 陈行微笑致意,没有二话。 然后气氛就沉寂下来。 蔡刺史更是只顾吃菜,叫他喝酒才举杯,一句多的话都不肯讲。 眼见如此,孙振东再也顾不得其他,咬牙道:“陈大人,在下听闻您在巡检司关起来一批百医盟的人?他们得罪大人了?” “孙大人有什么话直接问就是,都是一个衙门混饭吃的,何必拐弯抹角?” 陈行淡淡开口。 见此,孙振东脸色一热,强笑道:“陈大人快人快语,在下就直接问了。那一日,陈大人声传江东,说是有解药方子,如今又找百医盟……” “嗯,药已经制出来了。” 陈行伸个懒腰,随口道:“再过几日药材足了,找个合适的机会,就能开始发药了。” “功德无量,功德无量。” 孙振东笑得愈发勉强,“只是在下好奇,大人是从何处拿到方子的……” “安国公主手里。” 陈行有问必答,有答必真,但是孙振东的脸色,却愈发难看起来。 公主府…… 百医盟…… “那方子的来历……” 陈行放下酒杯,默默看向孙振东,一语不发。 孙振东瞬间后背发毛,冷汗一滴又一滴的落下。 屏风后,奏舞的歌姬中,一妙龄少女察觉不对劲,一时失神,脚下一慢,撞向其他舞伴。 蔡刺史当即起身上前,训斥着她们离开,顺便自己也溜了出去。 只剩下他二人。 孙振东深吸一口气,肃穆道:“大人准备如何?” “牵连之人,悉数诛杀,唯如此,方可告慰江东父老这五十年。” 闻此,孙振东十指猛然紧握,而后沙哑道:“陈大人,那方子是五十年前的,所牵连之人如今还在世的,怕是没有几个了……” “百医盟的人说,后来他们也有人想钻研,但还是有人阻止。” 听到他这么说,孙振东双瞳一缩,百医盟竟然如此配合? 陈行眼睑低垂,自顾自添上一杯酒水,“从此方面下手,另外还可以着重从江东没有妖咒的人家身上查,能查出一个,是一个……” “大人玩笑了。” 孙振东笑得勉强,“妖咒之事谁也说不好,不能仅仅因为人家家里没有妖咒,就贸然断定吧?” “那是自然,所以得查,详查。” 陈行琢磨着,“我看那些药商家就好像从没有过妖咒,所以打算拿他们下手。光是有名号的便有上百家,听说还有个劳什子的江东供药商会?嗯,就从这里开始……” “陈大人……” 孙振东真气微微鼓荡,“我父亲,便是此商会会长。” “知道啊,这又不是隐秘。” 陈行继续点头,“我已经让王昶他们开始秘密调查了,等到证据充足,就去你家抓你爹,哦,应该是全家。” 啪! 面前桌案四分五裂。 孙振东拍案而起,怒喝道:“陈行!朝廷不会让你胡来的!你知道商会对于朝廷有多重要吗?!” 陈行瞥了眼他面前的桌子,左手轻轻搭在面前放在桌案的霜刀之上。 “从此刻起,你身上真气再外露一丝,我必斩你。” 只是平平一句,也不见对方如何气势凌厉,更不见丝毫真气波动。 但孙振东还真就……收敛了真气。 “陈年旧事,我等现而今也是无奈,论罪也好,查证也罢,皆是当年一群人的一念之差而已,强罪于如今商会头上,实在说不过去啊。” 孙振东弯身哀求道:“朝廷不想看到那一幕,对大人来说也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 这样吧,整个江东所有人的用药,商会全部承担。 日后商会尽可唯大人之命是从,只求大人不必如此锱铢必较。” “锱铢必较?” 陈行笑了笑,“江东五十年,祖孙两不见,百万生民冢,滚滚江河泪。我如何敢不锱铢必较?” “朝廷,不会答应的。” 孙振东彻底知晓了他的心意,沙哑道:“我会连夜上书,你这事,办不成!” 陈行只是低头饮酒,不曾回应。 见此,孙振东一甩袖,大步离开。 倒是临走时,陈行幽幽一句,“你去找朝廷是对的,这是阻止本官唯一的法子。 要是想着去找我手下查证之人的麻烦,那我不介意亲自去查,到时候每查出一家,本官都将亲自行刑。 谋事在上,不在下。” 孙振东脚步只是稍稍停了片刻,便继续大步离去。 但陈行知道,现如今的天下,没人能忽略他放下的狠话。 一连又喝下两壶酒,陈行这才起身离开临江阁。 “大人,真去啊?” 徐旺牵着马,无奈开口。 “怕了?” 陈行笑呵呵询问。 “有点。” 徐旺老实点头。 “那你去不去?” 陈行继续问,只见徐旺咬了咬牙,坚定回复。 “去!我这几天读书看到一个叫陈不占的人,他很胆小,但是听说国君有难,还是去帮忙,马夫看见他颤抖的样子劝他不要去,可是他却说:胆小是他个人的事,救助国君却是道义所在,怎么能为了个人的事,耽误了道义。 最后上了战场,更是听到兵器碰撞声就被活活吓死。 但人们却都说他有仁者之勇。 我也要当一个有仁者之勇的人!” “徐旺啊……” 陈行看着慷慨激昂的徐旺,叹气道:“没事少看点书,多练练武,怪不得你境界低,一个武者不练武功,去看上书了。” 徐旺:…… “大人就不感动吗?” 徐旺有些气愤,“咱俩可是要冒生命危险的,要说大人你安稳无事的几率在八成,那我就只有两成!随便谁看我不顺眼,或者谈崩了,拿我当下马威,那我可就活不了了! 我觉得咱俩一起去,我的勇气比你还大些才对!” “唔……” 陈行沉吟片刻,肃穆道:“这么说,你是凭借一腔热血跟为江东父老讨个公道的心思才愿意陪我去的?” “那是当然!” “那行,我许诺你的功勋就不算数了。” 徐旺:…… “大人,我吹牛呢。” 第159章 先叫此城漫场血! 两人一路闲谈着,就往巡检司走。 建康繁华,夜里就能看出。 要是搁在庆宁,此时早就一片寂静,而建康这却依旧有不少店铺开着门,摆着热气腾腾小摊的也是络绎不绝。 “等下,吃碗面。” 陈行来了胃口,下马走到旁边一家小面摊上,徐旺赶紧去旁边拴马。 “店家,六碗面。” 徐旺搓着手走来,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属下知道,大人其实是外冷心热,心细如发,这不连属下能吃几碗饭都晓得。” 陈行沉默片刻,“再加三碗。” 徐旺:…… 俩人沉默吃面,就是不知道为何,徐旺吞面的动作很是凶狠,好似当做某人的骨头一样在嚼。 某人毫无自觉,自顾自吃的香甜。 突然街道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浑身被黑袍笼罩的女子跌跌撞撞往前跑,身后几个手持棍棒的凶汉在追。 没一会,那黑袍女子就跑到摊位前,撞倒一个行人后,就跌落在地上。 那为首凶汉见此,连忙上前,一把踩住对方,冷笑道:“跑?往哪跑?!进了临江阁,还想走?” 正给陈行他俩上面的摊主见此,摇头叹气,“唉,又是临江阁跑出来的舞姬。” 陈行继续埋头吃面,徐旺好奇询问,“不是说临江阁舞姬银钱很高吗?跑什么?” “嗐!” 摊主瞥了眼远处的凶汉,小声嘀咕道:“两位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临江阁说是酒楼,其实后院三条街的地方,都是人家的,里头能玩的花样可多了。 懂行的都称呼临江后阁。 这里头的舞姬,其实跟青楼女子没两样。 这都是这几天第六个跑出来的了…… 客官你看那女子……” 徐旺努力去看,只见黑袍下的女子半张脸,有青黑纹络覆盖。 “有大老爷就好这一口呢!临江后阁可是建康头一等的销金窟……” 摊主叹气着回去继续煮面。 “什么狗屁活路!进了我临江阁,阁主说给你活路,你才有真的活路!就是你爹你娘都好了,你也甭想好!” 凶汉叫嚣着揪起黑袍女子就要走。 “问问。” 陈行吞着面,含糊一句。 徐旺当即起身,一脚把那几个凶汉踹飞,扶起疼得浑身哆嗦的女子低声询问。 片刻后,徐旺缓缓走来,嘴唇蠕动许久,才沙哑说出三个字。 “灌药了。” 妖咒一般都是随着年龄增长,才开始逐步蔓延。 这女子明明看上去不大,但是却已然蔓延到了半面。 就好这一口? 陈行望了一眼半张脸尽是青黑纹络,形同厉鬼的女子,默默拿起对面徐旺吃剩下的半碗面,倒进自己碗里后,平静道。 “回衙门叫人。” 陈行低头几口吞下面,而后回望身后灯火辉煌的阁楼。 突地狞笑道:“今晚建康临检!” …… “出来!滚出来!” “狗屁的官!老子巡检司的!” “州府的人看好了!我家大人就在街上,谁敢贪银子放走一个,你自己去大人面前回话!” “上楼!持弩!大人之令,今夜建康城中,敢登瓦檐者,杀无赦!” “巡检司办差!闲杂跪地!” 一伙伙辅刀郎在带刀郎带领下,犹如饿狼一般,撞进临江阁,掀起无数声尖叫。 本就是斩妖除魔的好手,用来扫皇只能说是大材小用了。 而临江阁外,则围满了州府衙门出来的捕快。 刚刚回家,衣服都还没换的蔡刺史,在下令全力配合之后,就又匆匆赶来。 只见临江阁前,摆着张大椅,王昶吕平山两位巡检按刀在后。 陈行漠然坐着,冷冷瞧着面前奢华酒楼。 艰难吞下一口唾沫,蔡刺史匆匆上前。 不等他开口,却见陈行伸手一挥,平静道:“明日我要去办点事,可能得几天功夫,本不想在临走前闹出什么动静。 可惜总有人来坏我吃面的心情。 大人放心,我今夜只动建康城。” 蔡刺史愕然,他来时就听说了一些,本以为他只想动一个临江阁,没想到是要…… 很快,所谓的临江阁阁主被带出来。 竟是一个身材样貌都称得上绝顶的美人。 美人看着阁外跪了一地的人,不敢迟疑,捧着一叠书契,行到陈行面前跪下,高高举起书契,薄纱贴身裙将其起伏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 “大人息怒!非是我等肆意妄为。” 这美人阁主一连哀求道:“此事全凭她们自愿,妾身敢当面对质。 她们都是家中活不下去,才自愿来此,服药前都心知肚明是在做什么,我临江阁给的银钱够她们一家活命,这是两厢情愿的事。 这几日有人听了大人的话,有人想走,妾身不是不愿,只是想劝她们再等等,卖身契妾身都准备好了,只等解药真的出世就给她们…… 只是底下人会错意,出手莽撞些,言语粗俗些……” “你当本官是青天大老爷来断案呢?你们的父母官可不是我。” 闻此,这阁主犹豫着看向蔡刺史。 蔡刺史上前,却是看向陈行拧眉道:“大人,此事我说不知情,您可能不信,但我千真万确是今夜才知道。 下官明白自己救不了江东百姓的恶疾,所以关于这方面,就有意不去听,不去看,算是掩耳盗铃。 所以这等……” 陈行伸手制止,“蔡大人不必解释,你的意思本官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是愿意将此事全权交由我巡检司处理?” “是!” 蔡刺史咬牙道:“今夜建康府,唯大人之命是从!” “砍了。” 陈行漠然起身,看都没看地上那阁主,冷声道:“王昶带人去西城,吕平山去东城,州府捕快在后,凡遇此事之所,主事者一概当场砍了,余者附庸以及劣客,悉数关进州府大牢,等蔡大人审问。” 蔡刺史眼皮一跳,下意识就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想了想终究还是咬牙肃立不动,但是当他听到陈行喃喃自语的一句话后,身后顿时惊起一身冷汗。 “本官敢跟孙家挑明了,正面锣对面鼓的干,就不怕什么小动作小算计。 成与不成的,再说,先叫此城漫场血!” 第160章 哭?哭也算时间哦 【状态:正常!】 陈行骑着马往前,徐旺顶着两个乌黑眼圈,同样骑着马在一旁。 身后建康城门,一只只滴血木笼从城墙上悬下来。 “大人,属下还是有些不解。” 徐旺嘀咕道:“咱真就这么走了?从河中带来的弟兄倒是信得过,可那王吕两位巡检……没大人看着,真能好好做事?这里头怎么想,也知道牵连甚广,大人亲自去查都不一定能弄清,靠他们……” “信还是能信的的,但我也确实没指望他们这边,追查只是为了日后省些麻烦。”陈行平静道:“咱俩这事成了,这事就算咱不去查,朝廷也会派人来查。咱们这边,才是关键。” “哦。” 徐旺挠挠头,总感觉自己要长脑子了。 “那咱现在……” 陈行低头,看着手里写着的八个名字以及详细介绍,呲牙一笑。 “去赌一把!” …… 江东之南,药州,三千里万药林之外。 摩肩擦踵的集会上,赵钱孙李一个个姓氏牌子高高挂起,数不清的采药人背着筐篓排着队,等着上前卖药。 发展到如今,一株药从万药林被采药人带出来,直接就能出手,各类药材价格也早有公议,强取豪夺的事情不敢说没有,但是极少。 隶属药商的采药人不必提,拿的是月俸赏赐,另外闲散没有东家的采药人也是早有相熟的药商。 采到药,出来不知道去哪买卖这种事,压根不可能。 一切都有流程,显得规规矩矩。 也怪不得能催生出可供朝廷使用的药材供应规模。 “像这般的集会,光是药州就有十几处,其他毗邻万药林的州县大大小小加起来,能有上百处。这里的百姓大都靠此过活。” 徐旺啃着一个烧饼凑过来,叹气道:“怕是真把这些药商砍了,这些人就没了生计。” “所以,咱得努力办好事,这样才能让百姓有药,有公道,还有生计。” 陈行皱眉道:“让你打听的事呢?” “打听到了。” 徐旺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属下把马换出去,有妖物出没的地方我记下了三十几处,够用吧?就是不知道为啥,那些人看我都跟看傻子似得。” 废话,别人来万药林捞金都是打听哪里有药材生长,最多也就是顺便打听一下妖物出没的情况,哪有你这种,压根不问药材,只问妖物的? 陈行点头,“三十几处,够用了。走!” 两人不再迟疑,顺着采药人流,踏入万药林。 起初,还能看见不少人影,可进了五十里后,就开始骤减。 等深入百里之后,古木参天,繁密的枝叶遮天蔽日,光线成了一缕一缕,透过缝隙,才能在厚厚一层的腐烂枯叶上,映照出块块残缺鱼鳞般的光斑。 而采药人的身影,也变得极少。 “大人,咱怎么找?” 徐旺刚问出来,就见陈行身形一闪,猛然冲天窜起,一条头颅足有车轮大小的蛇妖被踹下来。 哗啦啦无数枝叶断裂成碎片,随着巨大蛇身嗖嗖直落。 踩在蛇妖头上,陈行眯眼道:“乖,别怕。我巡检司的……” 刚说完是巡检司的,一股腥臭味弥漫开来。 徐旺捏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 陈行面无表情的屏住呼吸,“蛇妖?柳素姬的手下?我找你家大王有事,带个路?” 巡检司的高手,入林找自家大王? 蛇妖愣一下,默默闭上眼睑,一语不发。 “呵,骨头还挺硬?” 徐旺冷笑道:“不取妖丹,让它亲眼看着自己的皮被生扒了下来!看它说不说!” 闻此,蛇妖硕大的身子一抖,一滴滴眼泪流下来。 “胡说什么呢!咱们这次是来找人家商议事情的,动不动就扒皮,你想吃火锅啊!” 陈行训斥一句,轻轻拍了拍面前的蛇妖,“没骗你,我找你家大王有事。也不怪我手下,你这样肥肥的看着实在馋人,我都后悔没带锅……啊不是,我是说你能化形不?咱聊聊?” 硕大的蛇妖瞥了眼面前渺小的人族,身子抖了又抖,这才掀起微微黑风,化作一个三岁大小,穿着鲤鱼肚兜,扎着两只冲天髻,脸蛋圆鼓鼓的小女童。 “呜呜……不要次窝,窝可没次过人,窝看守的药都给你……娘娘说了,能吓唬的就吓唬,遇见打不过的要求饶…… 窝求求你了,我不好次……” 女童抱着头,撅着屁股背对陈行,吓得话都说的很不利索。 见到这一幕,刚刚说要扒皮,心里惦念着蛇肉火锅的二人,陷入沉默。 那么大一条,怎么化形就成了这么小一个? 罪过……罪过…… 徐旺上前,拎着小屁孩就给提溜起来,诧异道:“大人,人家这么小你就想扔锅里烫肉,太凶残了吧?” “滚犊子。” 陈行懒得跟他打趣,笑眯眯道:“小家伙,哥哥找你家娘娘柳素姬有事要谈,是大大的好事,哥哥不会骗你的,带哥哥去找你家娘娘好吗?” 小蛇妖还没吭声,就见徐旺忍不住笑起来。 “哈哈哈……大人,你这样真像是哄骗小孩的贩子……” 陈行瞥了他一眼,徐旺赶忙收声,拎着小蛇妖凶狠道:“赶紧说!要不然打你屁股!” “窝……窝……” 小蛇妖被徐旺提溜着,两只小腿不停扑腾,滴溜溜圆的眼珠子来回转,“窝不次到……” “给你三息时间。不说就死。” 陈行面无表情,喑哑出声。 “啪。” 见此,徐旺双眼一眯,提溜着小蛇妖的手松开。 小蛇妖摔个屁墩,小嘴吧唧一下,又要哭。 然后就听到身后利刃出鞘的声音。 茫然抬头,只见阴暗的树林里,面前的陈行漠然注视着自己,光线一丝一毫都照不出对方脸上表情。 而身后脖颈上,一线冰冷沾之即离,而后便是凶烈的破风声。 是徐旺右手持刀,在其后脖颈轻点一下,像是找准下刀之处,而后迅速高高扬起。 “窝……” 小蛇妖被吓得动都不敢动,圆圆的小脸满是泪痕,嘴巴一撅,就要继续哭出来。 “哭?哭也算时间哦……” 第161章 怀疑人生的徐旺 入林第二天。 陈行跟徐旺也不知道自己深入了多少里,但到现为止,依旧没有见到名单上的八妖之一。 “大人,咱们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它们怎么没反应啊?都睡着了不知道咱进来了?” “锤子。” 陈行也是困惑不已,“怎么着也该知道了,就是不知道为何躲着咱们不肯露面……” “那咋办?” “继续抓!小妖抓干净,看它们露面不露面!” 陈行脸色一狠,冲前面怒吼道:“再不说!一人打一百下屁股!” 二人面前,是十来个光着脚丫的小屁孩,穿着五颜六色的肚兜,委屈巴巴的走在前面,屁股都肿得老高,边走边抹眼泪。 “呜呜……太过分了!” 一处隐秘山洞里,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咬着手帕泪眼汪汪,“我家能成妖的熊崽子总共才几个啊!他一抓就是仨,我平常跟崽子们说话都不舍得大声啊……” 他面前有一方水池,映照的正是陈行跟徐旺。 只见水面镜像里,徐旺在旁边持刀威慑。 陈行坐在一块石头上,一个个小妖排着队,抹着眼泪趴到他膝盖上。 “说不说?!” “呜呜……窝……窝不次到……” “啪啪啪!” 小屁孩哭得撕心裂肺,陈行依旧是冷酷无情,一百下后把腿上的小妖往旁边一丢,就又有一个自觉趴过来。 都让吓怕了。 很快,轮到一个婴儿肥的可爱小女娃,她看着前面捂着屁股的一群同伴,被吓得迟迟不敢上前。 “不要打青青!要打打我!一百下我替她扛了!” 一个化形后,大概有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站出来,咬着嘴唇,伸手护住那个小女娃。 见此,陈行脸上一喜,伸手就把那小女娃抓过来,巴掌高高扬起,盯着那小男孩道:“说不说?你不说,我打她两百下!” 徐旺在旁边见到这一幕,心里不禁感慨。 大人真不是人啊。 那小男孩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做,竟然反倒让对方捉住了把柄。 “窝……窝不……” “啪啪啪!” “三百下!” “呜呜……求求你了,不要打青青……” “四百下!!” “……” “我跟他拼了!” 山洞里,见到这一幕的八道黑影里,一人忍不住,嘶吼出声。 霎时间,整个山洞石壁上,无数条利刃般的肢节,扭动摩擦。 闻此,其他七人纷纷后退一步。 “长岳大王威风盖世!” “佩服佩服!” “大王一路走好!” “以后你的地盘我们会好好照顾的。” “你放心去吧……” 听到自己同伴这话,长岳脸色一变,悻悻蹲下去,“我就……这么一说……” 别看他们那一日说什么陈行算个毛,其实完全就是在口嗨。 人家现在真找上门了,谁敢去照个面? 天下谁不知道,陈行这家伙多虎啊,长冲九阴何等人物,说砍就给砍了,他们可不会以为自己比长冲九阴二人还要强。 “算了,我去吧,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一道柔媚声音响起。 “柳……柳娘娘……” 只见一个标准瓜子脸,杏眼桃腮的美妇人蹲在水池边,轻轻一搅,映照的画面话化为一池涟漪。 “人家一个没杀,就证明真是来谈事的,见一见,应当没事。” “娘娘,他毕竟是连长冲九阴都杀了的人……” “那就一直这么躲着?” 美妇人,也就是柳素姬轻叹道:“趁着人家还有耐心,看看人家是什么意思也好……” “不要打青青!我跟你拼了!” 小男孩周身妖气弥漫,若隐若现的鳞甲在黑雾中即将浮现。 陈行松开早就泣不成声的小女娃,眯眼道:“我记得跟你们说过,谁露妖身,我杀谁。” 黑雾凝涩一阵,狰狞妖身迟迟不见显露。 僵持间,一道柔媚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大人如此人物,欺负一群小孩子作甚?有什么得罪之处,奴家亲自来赔礼就是了……” 听到这声音,徐旺只觉得一股电流,从后尾巴骨直窜后脑勺。 酥的他脚下差点一软。 回头看去,只见郁郁葱葱的林木间,一只纤细玉手缓缓探出,而后便是一张妩媚到了极点的美妇人,身着罗裙,随之现身。 很难想象,端庄、妖娆、清冷、妩媚这些词,竟然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这群小屁孩见到她,哭爹喊娘的跑过去,委屈巴巴的往她身后钻。 那个叫青青的更是扑进对方怀里,哽咽道:“娘……娘娘……青儿没有说,青儿没有跟这个大坏蛋说娘娘在哪……” “乖。” 柳素姬挥手一道清风拂过,这群小娃娃的屁股顿时就消肿了。 “去玩吧,大人刚刚跟你们开玩笑呢。” “娘娘……” “没事的。” 一群小娃娃这才犹豫着四散跑走。 “柳素姬,柳娘娘?” 陈行笑吟吟看向她。 柳素姬亦是掩唇轻笑,柔柔走来,几乎是贴着陈行的胳膊坐下,声音埋怨道:“大人也是的,来就来嘛,欺负奴家这些小崽作甚?我万药林兽类不少,可能成妖的实在没几个,大人这么打,看得奴家可心疼了。” “没法子,实在是太想见你了,不得已出此下策,娘娘莫怪。” 陈行颔首致歉。 “叫人家素姬就好了嘛,唉,听闻大人上任江东,奴家是日也盼,夜也盼,就想着何时能一睹大人的风采。” 柳素姬含情脉脉看着他,玉手轻轻拂过陈行胳膊,吐气若兰,“世人都说大人如何威武,如何慈悲,现在看来嘛……” “如何?” 陈行柔声细语的询问。 “唔……” 柳素姬狡黠着伸手轻轻点了点对方的胳膊,这才捂嘴轻笑,“大坏蛋一个!” 看着好像是两个老情人见面谈情的徐旺,一脸茫然。 不是,你带着我来这,说什么有天大的事要做,事关什么全江东百姓。 让我做好赴死的准备。 结果就是来调戏人家妖王的? 徐旺开始怀疑人生。 我现在是不是有点多余啊…… 要不要给大人腾地方? 话说回来…… 这俩人会不会当着我的面整起来啊! 难道我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中的一环? 第162章 三利三祸 “万药林身处江东道,在大盛境内。” 陈行感慨道:“可你们不仅能立足站稳脚,还能让朝廷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你们,当真是了不得啊。” 闻此,柳素姬美目一转,掩面悲声道:“世人只说我八大妖王如何了不得,能独占这三千里万药林,可其后多少苦楚,多少委屈,又有谁能理解?” “是啊。” 陈行安慰着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将自身性命跟这林子绑一块,依我看,这哪里是逍遥地,分明就是一块三千里的囚笼而已。” 柳素姬眼睛一眨,泪水涟涟,一下扑进陈行怀里,哭得让人心碎。 “知我者,大人也~奴家心里苦啊~” “唉,莫哭莫哭……” 看着这一幕,隐秘山洞里的七位妖王凑到一起。 沉默好一会,才有人迟疑开口。 “柳娘娘……她……她跟……唔……这……我……我们……” “再看看,再看看。” 七个妖王脸色古怪,重新围着水池继续观看。 柳素姬足足哭了一刻钟,这才堪堪收起眼泪,起身流露出与气质十分不符的娇憨,擦着眼泪嘟囔道,“让大人看笑话了……大人可别取笑奴家……” 这份娇憨,非但不违和,反倒给她增添了一丝清纯。 陈行笑道:“自然不会,我来这其实是想说,若是本官有法子,能让你们得以解脱呢?” 正事来了。 柳素姬脸色一变,语气不软不硬道:“大人说笑了,在这万药林,我们虽说困苦,但三千里之地,也够活动身子,若是出去了,只怕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啊……” “我且问你,大盛如何?” “天下之中,威服四方。” “既如此,那我再问你,在大盛的地界之上,谁敢让大盛的侯爵,尸骨无存?” 看着陈行笑吟吟的眸子,柳素姬猛然站起来。 陈行眼睑低垂,轻声道:“请其他七位大王出来商议吧,两军交战尚且还不斩来使,诸位大王不会欺负本官孤身一人吧?” 徐旺:…… 徐旺:对,我不是人,我就是个行走的失魂状态保障器。 不斩来使? 柳素姬眯了眯眼,就怕是你这位使者,斩了我们啊! “其他七位各有要事,实在不能赶来。” 见陈行脸色微变,柳素姬不敢玩笑,连忙解释,“但请大人放心,奴家现在与大人说的,其他七位都能听见。” “哦?” 陈行点点头,心里再次骂一句武夫粗鄙,无甚神异。 “大人刚刚的意思是……” 柳素姬开口询问。 “哈哈哈,聪慧如你,怎么会不明白?我此次来万药林,就是替朝廷来……” 陈行哈哈一笑,缓缓吐出两个字,“招安。” 说罢起身,一抖官府,肃穆道:“我已上奏朝廷,愿为尔等担保人,担保尔等甘为顺民,服从大盛律法,且以献万药林之功,晋升为我大盛八位新贵侯爵! 只要你们答应,一应册封文书、金印、礼服随后便至! 届时天下之大,尔等何处不可去? 身为我大盛侯爵,谁人敢打你们注意?” 招安! 柳素姬银牙暗咬,纠结半响,倏地迟疑道:“若我等愿意接受册封,但仍要求居住在万药林呢?” “可。” 陈行平静回应。 见他答应的如此痛快,柳素姬先是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大人欺负奴家! 我险些被大人瞒过去,只要我等应下,朝廷付出的不过是几封文书,几件衣服,然后就能要求我们交出所有天材地宝! 这是在空手套白狼!” “朝廷在素姬眼里,就如此没有信用吗?” “正事在前,请大人不要称呼的如此亲昵。” 柳素姬变脸很快,“是!我等就是不信。” “获封大盛侯爵,封地在万药林,自无不可,天材地宝,自然也得交出,这是你们成为侯爵的晋身之功。” 陈行肃穆道:“可这对你们来说,当真是坏事吗?从今以后,大盛不会再针对你们,若有难处,朝廷定不会置之不理。 若答应,则有三利,若拒绝,必遭三祸! 望柳娘娘,慎重考虑!” 一道黄风袭来,远处一道沙哑声音响起,“三利如何?请大人解惑!” 陈行望着远处的丛林中的三道人影,平静开口。 “其利一,再无杀身之险,再不必胆战心惊,更不必藏头露尾! 其利二,以妖身为朝廷侯爵,十道之外不提,十道之内的妖族,岂不是唯尔等马首是瞻?名为侯爵,实为大盛十道的妖之八祖! 这难道不比你们藏在这三千里之地,当个自封的大王要痛快吗? 其利三,这些年来,尔等收集的天材地宝众多,可当真能用得上的,又有多少? 答应此事,朝廷钦天监,将为尔等大开方便之门,尔等所需之丹药,无论是疗伤救命,还是提升修为,乃至两千年道行之后的大劫,钦天监也帮!” 闻此,三人下意识就往前快步几下,露出身形。 显然是万分心动。 “三祸呢?!” 另一个方向,又是一声怒吼传来。 这三妖纷纷止住脚步,陈行扭头看去,只见四个身影散开各处,遥遥观望。 “其祸一,继续维持眼下局势,你们跟案板鱼肉有何区别?真想动你们,只看朝廷愿不愿意付出代价罢了! 以前朝廷不动手,今天朝廷也不动手,但明天你敢担保朝廷不动手吗?! 其祸二,朝廷早就知道,尔等八妖,只差一线便能堪破两千年道行之限,为何不肯提升修为?怕是无绝对把握渡过那十年一次的雷劫吧! 就算朝廷不出手,你们自己又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其祸三……我现在很需要这万药林的药材,你们不答应,便是得罪于我。 我乃武夫,秉性暴烈,今日且罢,我的事不成,一时激恼说不得就要辞官不做,天天待在这万药林! 我能杀长冲九阴,杀尔等更是易如反掌! 就算你们靠局势,迫我不动手,可我整日在万药林,你们…… 睡得着吗?!” “你……这么说,我们根本别无选择……” 其中一妖喃喃出声。 却见柳素姬猛然抬首,身后妖影遮天蔽日。 “诡辩!” 第163章 做梦!!! “速退!防止他出手!!!” 柳素姬死死盯着陈行,厉喝咆哮。 其余七妖不敢有丝毫迟疑,纷纷迅速消失。 见此,陈行撇撇嘴,悄悄松开握住腰间霜刀刀柄的手。 柳素姬剧烈呼吸,咬牙道:“杀了我也没用,我八人早已施法,勾连三千里所有药物之根,只要有一妖尚存,心念一动之下,我保证三千里之地,再无半点天材地宝!” 陈行皮笑肉不笑的耸耸肩,“素姬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谈的很开心吗?” “你是在诡辩!” 柳素姬气得双眼通红:“你所谓三利,全都需要建立在朝廷真的接纳我们的前提之下!而所谓三祸,更是危言耸听!我们就在这,朝廷若要动手,那就来啊! 无非是鱼死网破! 不过是两败俱伤! 大不了毁了万药林! 我等若是怕死,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还有…… 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他们刚刚想过来时,你的手明明就……” “别胡说!” 陈行瞪了她一眼,“本官谈到深处,情绪激动之下,有些手舞足蹈,因此随意摆放而已,能证明什么?你不让我放这,我放你身上你答应吗?” 见他如此不要脸,黑白颠倒说的如此轻松。 柳素姬气得双脸通红,“我等信不过朝廷!你们也根本不会真心接纳我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你们说了几千年了! 如此之下,任你怎么说,此事也绝对不成!” “我说过,我担保!” 陈行心火旺盛,眼看自己都快成了,结果你这死长虫捣乱? 是不是显得你能! 但眼下情况,却也只能启动备用方案。 认真实行刚刚所讲的话,让其成为现实了。 “你们答应之后,你们不遵守大盛律,我杀你们,朝廷无故戕害你们,我必定出手护下!” 陈行死死按住刀柄,“本官还有武圣十七刀,你们答应的话,一人给你们留一刀!” “嘶……” 柳素姬倒吸一口凉气。 武圣之刀,光是这四个字,就能让人头脑清醒,并且从一个满口粗话,情绪激动的混账,变成一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好先生。 “玩什么文字游戏,你说的给我们留一刀,八人八刀,谁知道是不是留着砍我们一刀!” 柳素姬冷笑道:“你发誓……” “老子从来不发誓!” “我也不信。” 两人对视着,刚刚消失的火气蹭一下又窜出来。 “两千年道行之妖物,也不过是媲美武者四品擒龙境。我杀你们何须八刀?何须武圣?!” 一步上前,陈行捏着她的脖颈,狰狞道:“老子脾气不好,捏着鼻子认下此事已经够给你们脸了,就不怕我在这先砍了你?” 柳素姬没有丝毫反抗,被捏着脖子依旧冷笑道:“大人狂言!媲美四品擒龙不错,可我等皆是心念一动,便为渡劫大妖,你不用武圣之刀,想杀我们? 还有,你若杀我,万药林本月之药,减五成!” “挺滑的。” 陈行松开手,半点狰狞不见,笑嘻嘻道:“素姬别闹,谈判嘛,有来有往,好好聊,咱好好聊。” 见此,柳素姬抿了抿唇,继续道:“此事难点,无非是我们不信朝廷……” “我担保……” “我们连你也不信!” 柳素姬瞪了她一眼,“我们对你说的,十分感兴趣,不,是求之不得。 但是,我们不信你们,你们不信我们,这不是你一两句话,就能让我们相信的。 人族,妖族,这么多年,你让我们怎么信?!” “你说个法子,我去做。做出来让你信。” 陈行拧眉开口。 “这是大人该去想的。” 柳素姬脸上,什么端庄妩媚统统消失不见,只是冷冷道:“说实话,我真想不出来,如何能信你们!” 针对这种情况,陈行其实不是没有想到。 他甚至还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让方正礼出面,以圣人的名义,昭告天下,成为他们八妖的担保人。 有圣人出头,朝廷为了圣人颜面,自然不会去害他八妖,而他八妖也自然会相信。 但是…… 陈行是方正礼他爹? 说什么就得做什么? 陈行把老方当朋友,他俩为了一些事,能同心协力,但是眼下虽说是为江东百姓讨公道。 可中间毕竟有八个妖族在。 让老方拿自己的颜面,去赌八妖出去后能否安分守己,能否乖巧听话…… 陈行自己都不敢打这个包票! 到时候,八妖但凡有脑子拎不清的,仗着这次圣人出头,肆意妄为…… 朝廷怎么办? 惩不惩? 方正礼是圣人,他的颜面就是盛朝的颜面。 颜面,就是威严,就是俯瞰四方的气势。 方正礼这老小子虽然不着调,不仅差点让人坑杀,出去也屁用没有。 但是,坑杀他的是谁? 是大盛擎天之柱长冲道人,跟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九阴娘娘! 一个道门阴修第一人,一个道门阳修第一人,外加一个在世妖族红尘仙以及他手中的神物祭天碑,这才只能压制方正礼一刻钟而已。 北海之事,天道如此,谁能说什么? 可这次,要是因为这八妖折损了颜面,说不定就沦为四方笑柄了。 陈行拿自己跟人家的情谊,让人家来冒这险? 他自问,自己有时候是挺不要脸,但坑朋友的事,他做不出来。 他可以赌八妖归顺后如何,但方正礼不行。 想成此事,这担保人,只能是他,也必须是他! “其实……其实我有个法子。” 一道声音打破僵持气氛。 陈行跟柳素姬纷纷看去,只见一个黄脸壮汉藏在树后,远远冲陈行讨好笑了笑。 “不如……联姻?我们姐弟八人同心同利,不分彼此,情分更是比天还高。” 妖王长岳小声道:“大人不如娶了柳娘娘,结为亲家,我们自然可以稍稍放心。当然了,只结亲不行,最好还是大人在这多留一年,我们有秘方,只要柳娘娘怀了大人的孩……” “混蛋!” “畜生!” “你让老子等一年?!” “你让老娘给他生孩子?!” 一人一妖异口同声。 “做梦!!!” 第164章 转机出现 八大妖王不是不信陈行不能护住他们,武圣弟子,武圣之刀,他有这个本事。 他们不敢确信的是,陈行究竟是不是真心当这个担保人,会不会在日后朝廷哪位大人物看他们不顺眼时下死力护住他们。 不敢确信陈行,跟不敢确信朝廷,一样。 所以,谈崩了。 谈崩的第二天。 陈行蹲在林子里,冷冷看着面前给自己送吃食的小女娃青青。 “滚,老子不吃那臭长虫的东西。” “不……不是……” 青青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怯怯道:“是长岳大王让窝送的……说让你再考虑考虑,大王说他们是真的很想归顺朝廷……” 说着扔下几只炙烤好的兔肉,匆匆逃走。 徐旺蹲在旁边开始撕兔腿,“大人,要不你从了吧?你好好跟他们说,答应下来,然后商量着先把药送出去,就当陪嫁,正好不耽误事……” “如此大事,事关万药林存续,事关朝廷诸多部署。” 陈行狠狠敲了一下的他的脑壳,“你当是小孩过家家吗?!” “你当是小孩过家家吗?!” 隐秘山洞里,柳素姬怒视长岳,“这种做法,简直可笑!就算我生了他的孩子,可万一那姓陈的心狠手辣,压根不在乎呢?” “不……不会吧……” 长岳缩了缩脖子,“虎毒还……” “滚,老子才不毒。” 旁边有妖插嘴。 “你别打岔。” 长岳嘀咕道:“要不然咋办,他说的那些,咱们做梦都不敢想啊……要是能成真……试试呗,反正一年时间,说不定能看出他是个重情重义的……” “此事,绝无可能!谁再提,休怪老娘跟他翻脸!” 柳素姬怒喷一句,转身就走。 七妖面面相觑,围在水池边,看着愁眉苦脸的陈行,同样是愁眉苦脸。 “愁啊!” 是夜,陈行躺在树梢上,默默望着天上明月。 倏地,一阵香风袭来,陈行皱了皱眉头,沙哑道:“柳娘娘这是来献身吗?不好意思,本官不姓许。” 柳素姬虽然不知道对方说自己不姓许什么意思。 但还是听出来言语中的蔑视,恼怒道:“你就是这个态度?还想取信于我们?” “你也说了,这事不是几句话就行的,得做点什么才能让你们信。” 陈行望着明月,面无表情道:“你有法子?” “有。” 柳素姬刚刚说完,就见陈行唰一下站起来,好像是刚看见对方似得,笑吟吟道:“这不是素姬嘛,怎么有空过来?” 柳素姬翻个白眼,发现这男人不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是压根不要脸。 “我们刚刚又商议了一次,决定只要你做一件事,办成的话,我们……信你!” 见她语气甚重,陈行没有一口应下,而是拧眉道:“说说看。” “你去杀个人。” “这么简单?杀几个?” “一个!” “一个?你把名字告诉我。” “方正礼。” “臭长虫!” 陈行转身瞬间就抽出霜刀,当二人面对面时,刀锋便已经架在对方脖子上,“你特么玩老子呢?!再敢消遣一句,我先削平你再说!” “换个换个!” 柳素姬这次真察觉到杀意,连连摆手,“其实我也不恨圣人,你去把镇南王偷偷杀了,杀了我就,不,是我们就信你,按你说的做。” 自己杀了镇南王,自然也就有了把柄在他们八妖手里,虽然不一定靠谱,但终归能放心些。 但陈行总觉得不止如此。 于是收刀还鞘,笑眯眯道:“你跟他有仇?” “圣人去南地诛杀的那位妖族红尘仙,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镇南王妃,是我亲姐。” 柳素姬想通透了,于是也不隐瞒,默默躺在树梢上,望着月亮喃喃道:“她是天底下最傻的妖了。 红尘仙啊,就算我踏入渡劫大妖之列,也得熬过至少三次雷劫,才能成就的道行。 可她竟然根本不放在眼里。 跟着那个死胖子,去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是妖啊! 说什么喜欢,说什么心悦? 她是妖啊! 那么胖的死混蛋有什么可喜欢,可去爱的? 还有那个脑袋不正常的臭丫头!上赶着去给人家当后娘。 那个死胖子就是在利用她,那个死丫头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她! 我在那里就住了几天就看明白的事,我姐姐怎么就看不明白? 这下好了,被利用着去试探圣人,呵呵…… 为了护住那父女俩,自己揽下所有责任,心甘情愿的在圣人面前自戕…… 那可是红尘仙啊! 修多少年才能有的道行? 被雷劈多少次才能有的境界? 就这么……没了? 我不会这么傻,我绝对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柳素姬转过头,咬牙道:“大人,你去杀了镇南王,我八妖跟你出去,以后都听你的。” “徐旺。” 陈行没有答应,而是幽幽开口。 徐旺从旁边探出脑袋,挠头道:“关于镇南王,属下知道的还真不多,但是有件事天下人都知道……” 他轻轻俯下身子,轻声道:“镇南王坐镇岭南道多年,手握骁骑、勇骑二卫,南部诸军,唯其马首是瞻。” “嚯~” 陈行一脸夸张的惊呼道:“有没有这么叼啊?南部诸军?这么腻害?要我我就起兵造反了有木有!哎哎哎,臭长虫你听见没,人家王爷来着,超吓人的嘞……” 要是平常,徐旺早就傻笑着应和气氛,但此时,却是默默直挺背脊,肃穆以待。 柳素姬不知道这喜怒无常的男人又闹哪一出,只当是对方不愿意,于是就准备撂下几句狠话离开。 没成想。 只见陈行南望而去,大笑道:“就算是老子给河中那群苦哈哈的百姓报了仇,可他们也不知道,对老子没好处啊。 虽说江东的事算是有了进展,但这横插一杠子,斜着又来一棒槌的,叫什么事? 老子还是喜欢一码归一码。” 陈行回头伸手,一下下轻轻拍着柳素姬的脸,狞笑开口。 “我不管这是你自己的事,还是你们真一起商议过的决定。” “找到我,事情成了,你们就必须听我的!” “要是事情办成,我回来他们不肯答应……” “我就亲手毁了万药林!” 第165章 大声密谋 “大人,时间不够。” 徐旺皱眉道:“距离您答应江东百姓的一月之期,仅剩半月了,我们光是赶到岭南……” 陈行冷笑道:“你个粗鄙武夫,自然不晓得何为诸法神异,你说是吧,柳娘娘?” 柳素姬愣了一下,“什么一月之期?什么诸法神异?” 半个时辰后。 化作妖身的柳素姬一个探身,扎入贯穿南北的长阴河,潜入河底之中,使河面不见丝毫波澜,却能以极快的速度前行。 而她丈宽的头顶上则有一个绿油油的气泡。 陈行徐旺,盘坐上面。 柳素姬:不是哥们,我成坐骑了? 约莫过了两日时间,柳素姬才堪堪停下。 静谧的长阴河底,她轻声道:“得亏鉴天镜被毁,否则我想过来怕是没有这般容易,记得上次探亲,有死胖子的安排还是废了好一番手脚。” 说着黑雾一转,三个人影就趁夜摸上了河岸。 河面不远处,几只渔船灯火如豆,在黑暗的河水里摇曳。 陈行徐旺催动真气一蒸,身上衣物重新变得清爽。 柳素姬犹豫片刻,挥袖一摆,原本姿容绝丽的美妇人,就变成了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妪。 “我来过,怕人认出来。” 她解释一番。 旁边徐旺艰难咽下一口唾液,“大人,咱真去啊?这种事可是要灭九族的……” “没事,我知道你家没多少人,正好我家也一样。” 陈行洒脱一笑,“别听九族名头大,其实咱俩加起来死不了多少人的。” 徐旺脸色一黑,哥们,咱俩脑回路是一回事吗? 你现在就是说一句朝廷拿你没办法,你能护住我也成啊。 什么叫死不了多少人?! 人言否? “别贫了。” 柳素姬瞪了他俩一眼,低声道:“先混进城,然后打探那死胖子最近的行踪,最后找机会接近…… 我知道一家客栈,里面鱼龙混杂,打探消息很不错。” “呦呵,素姬你这路子挺熟啊,是不是自己偷偷谋划很多次了?” 陈行笑嘻嘻撞了撞她的肩。 柳素姬瞪了他一眼,“我劝你认真点,那死胖子虽说没了我姐姐护卫,可身边高手也绝对不少,上三品光我知道的就有一个宗师,暗地里还有多少护卫我不清楚。 另外整个南地,可谓都是他的地盘,眼线不计其数,你若是还这般不着调,小心……” 她刚想说小心自己死在这,结果又想了想武圣之刀,悻悻转口,“话说你打算用武圣之刀吗?那动静太大,根本无法掩饰,一旦用出来,朝廷那边……” “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再详谈。” 陈行喃喃道:“这玩意可是我老本行啊,就是在这个世界怕是不能再搞潜伏接近之类的套路了吧……” 很快,三人蹲守在岭南道,绥安府城之外。 混在一群准备进城的商旅队伍中,等着天亮后,城门打开。 进了城,陈行发现街面上许多店铺招牌上,都有一根黑羽箭矢插在上面颇为古怪。 直到进了客栈房间,柳素姬才低声解释。 “整个岭南,只有一个人能用黑羽箭,那就是死胖子的女儿,也是他唯一的子嗣,昌平郡主,薛北雪。” 说着手中一缕妖气幻化出两个人的模样,正是镇南王跟薛北雪。 “这个死丫头脑袋不正常,动辄就要杀人取乐,平时行事更是无所顾忌,按她的说法,她的黑羽射到的东西,都属于她。我来看望姐姐那几天,她曾不止一次说要将黑羽箭射向禁宫。 因为她嗜杀,府上被残杀的奴仆日日都有不少,所以镇南王府混进去不难。 这便是城北镇南王府,整个城北都是他王府所属。” 柳素姬手中妖气幻化,半个城池的楼台亭阁都纤毫毕现的浮现。 看来这长虫暗戳戳没少打镇南王的注意。 “这里是镇南王居住的地方,这里是他女儿,随行护卫我知道的有……” 柳素姬一连解释了大半个时辰,算是彻底将自己知道的情报信息都讲出来。 不得不说,真的很详细。 陈行思索片刻,问道:“实力呢?镇南王的武力如何?” “只是凡人。” 柳素姬平静道:“你千万别因为他是个凡人就轻视他,护卫他身边的高手不知几凡,我……” 陈行摆摆手,“喜好呢?有没有固定常去的地方?” “他……” …… “郡主,那条蛇又进城了,这是自王妃死后的第三次。” 一个老道士垂眸道:“王爷的意思是事不过三,再来就动手。” 王府练武场内。 薛北雪持弓瞄准远处的靶子,轻笑道:“我的确说过要抓她让我来,没想到父王还记得。” “您说的每句话,王爷都记得。” “是挺无聊的,那就玩玩吧。” 薛北雪手指一松,一根箭矢离弦而出,正中一个被绑在木桩的丫鬟眉心,两侧靶子一字排开,十几个木桩上,皆是如此。 一刻钟后。 薛北雪劲装而出,身后十三骑随行,马上之人有的是道士,有的是武者,就连脑袋锃光瓦亮的僧人都有。 眨眼间,便来到了城内一家客栈前。 麾下之人没有丝毫迟疑,各自施展神异,封锁了客栈气息。 “小姨来岭南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我也好派人去接你啊。” 薛北雪笑着看向面前客栈,朗声开口。 然后店内却是没有丝毫动静。 薛北雪眉头一拧,一名凶狠若恶匪的僧人周身绽放金光,大步走进其中。 片刻后,僧人站推开二楼窗户,“郡主,人跑了!” 薛北雪眼神一冷,旁边那老道士赶忙拿出一方罗盘,咬出手指鲜血画符一道,血符隐入罗盘,只见上面指针剧烈摇晃一阵,而后瞬间绷直,指向南方。 “追!” “我们为什么要出城?” 柳素姬百思不得其解。 陈行瞥了眼神身后城池,无奈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镇南王府有那么多奇人异士,那待在王府边上谋划,跟贴在镇南王耳边大声密谋没什么两样。” “不会吧……” 柳素姬喃喃道:“我也偷偷来过两次,都没被发现啊。你是不是多疑?” “小姨!怎么刚来就走啊!” 第166章 真有一股子虎劲儿啊…… 听到身后声音,柳素姬脸色顿时一变,“是他闺女!” 陈行眯了眯眼,迅速道:“岭南山多,找一处山坳进去……追的人有宗师吗?” “好,没有。” 柳素姬快速回复一声,裹挟着陈行徐旺二人,化为一道妖风直冲远处山脉。 “越来越好玩了……” 薛北雪嘿嘿一笑,眸子里全是看到肥美猎物时的兴奋。 半个时辰后。 一处山洞前。 柳素姬化成原来模样,独自一人看着周遭不断逼近的各派高手,眼神冷峻。 “小姨,接着跑啊?” 薛北雪笑嘻嘻走出来,“累了?要不你歇会继续跑?” 柳素姬沙哑道:“这些人能克制我,但恐怕对付不了一位擒龙武者吧?” 薛北雪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怒吼一声,“上!” 而后掉转马头就走。 几名武者紧随其后,其他各派高手则各自催动本门神异,像柳素姬压去。 身后一道道凌厉刀光闪过,骇人的刀意让人不寒而栗。 ‘她还带着高手!’ 薛北雪心中闪过怒火,下定决心回去后再带更多更强的武者来抓。 能克制武者的,只有武者? 清明真气吗? 正思索着,唰一道刀光从身旁掠过,随行一名护卫身首异处,鲜血淋了她一身。 不等她回过神,又是几道刀光掠过,随行武者纷纷步入后尘。 薛北雪捏着拳头,胯下骏马也缓缓停下。 她背对身后之人,沙哑道:“条件?” 唰! 又是一道刀光。 她茫然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右臂被齐根砍下。 …… 镇南王府,书房。 镇南王看着面前的长盒子,缓缓合上。 “擒龙境?” “是。” “这般武者都是有数的,她一个妖族,哪里会有这般人物相助?” 镇南王纠结着,“莫非是拿身子换的?不成啊,烟儿死了,我打她主意可是很久了啊……本想着给她两次机会,第三次再来就动手的,天底下再没有比抱着蛇妖睡更消暑的事了……” 见他不断嘀咕,白发苍苍,左脸有巴掌大小黑斑的老人皱眉道:“他们传话,让王爷亲自去,一个时辰不到,就杀了郡主。” 镇南王蒲扇般的大手抚过盒子,一滴滴泪光闪现,“雪儿啊~我可怜的雪儿~” 而后神情一肃,沉声道:“调诸军精锐围山,府内所有护卫随本王车驾前去!” “是。” …… 柳素姬背靠山洞,一手拎着薛北雪,冷冷望着四周逐渐围困过来的高手,其中让她感觉到威胁最大的,就是镇南王车架前,驾车的老人。 宗师境! “王爷说了,放了郡主,我们就放你走。” 老人沙哑出声。 薛北雪此时模样可谓是凄惨到了极致,披头散发之下,右臂更是被齐齐斩断,血污沾满了身上衣袍。 低下去的眸子里,满是滔天恨意。 “雪儿啊~” 镇南王抚摸着腿上放着女儿手臂的盒子,眼眶微红,“都是爹的错,万万没想到她身边还有擒龙境啊……您放心……爹一定……” 说着,他拿起怀中擦了擦眼泪,苦笑道:“咱爷俩,都玩砸了啊……” 书房内,只见他直勾勾望着前方书案,沙哑道:“你让我亲自去,显然目标是我。我女儿在你手里,我宠爱她也是天下皆知,所以……你怎么敢笃定……我没去?” 噗呲。 刀尖从后背贯穿前胸。 镇南王低头看着露出来的刀尖,愕然中有些释然,:“真有一股子虎劲儿啊……杀我这种手握大权的王爷,竟然跟杀寻常人一般利落,你倒是好歹让我留下几句遗言啊……” 刀尖狠狠一搅,镇南王气息彻底断绝。 …… “我再三忍让,可不是怕了你,你真以为在我面前,能杀得了郡主吗?!” 老人按耐不住,就要上前。 却见一颗硕大头颅从远处扔过来。 一时间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他挥手就要拍碎,可当看清物件后,顿时心脏一停,强行阻止真气流动。 双手去接过这颗首级。 趁此时,陈行浑身黑衣蒙面,右手持刀开路,狠狠撞进去。 “走!” 多余废话没有一句,柳素姬伸手狠狠一捏,薛北雪气绝于此,二人纷纷撞进身后山洞。 “我一定要杀了你!!!” 老人怒吼一声,一头撞进山洞里,急行深处。 倏地,他猛然止住脚步。 因为武者的直觉告诉他,再往前一步,他会死! 漆黑如墨的山洞里,他凭借过人目力,只能看出前方一名黑衣人默默站在黑暗中,对方右手则轻轻搭在腰间长刀上。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镇南王一个月给你多少银子?一大把年纪,你玩什么命啊?” “我……” 对自己实力有着绝对自信的老人这一刻,后脊发凉。 四品擒龙武者,能跟自己交手的天骄,或许有那么几个,可是要说能让自己连反抗意念都生不出来,怕是只有…… “心里知道就行,千万别说出来,不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陈行幽幽道:“反正你主子已经死了,你这样的高手,不管是投靠谁都能过得不错,若是你能守口如瓶三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答应,我给你一刀。 答应,我留给你一刀。 如何?” “当真?” “我从不说假话。” 老人身后无数脚步声响起。 老人死死盯着面前的黑衣人,脚步开始后退,倏地又停下,“总得有个说法!毕竟是镇南王……” “就说他俩深感自己作恶多端,自尽了行不?你压得住外边的人吧?” 陈行笑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 老人恼怒道:“这是把所有人当傻子!” 下一秒,一封书信扔过来。 陈行沙哑道:“照这上面的做!” 老人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几番思虑之后,终究是想活下去的念头占了上风,于是只得迈步转身。 挡在山洞路中间后,他拿出信看了几眼,而后真气一催,信件化为飞灰。 “齐老!” 一群赶来的将军,看着面前回来的老人。 “山洞中有暗河,那蛇妖带人逃走了。” “什么?!” “该死的!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肆意妄为!” 老人深吸一口气,沙哑道:“我追上那人与其交手时,那人露了相。” “是谁?!” 第167章 仅此而已 入夜之后,陈行柳素姬以及保障器三人走出山洞。 随随便便选的山洞,能有个屁的暗河。 不过做戏做全套,陈行出来前,还是将山洞深处搅碎。 观察四周的确没有动静后,三人就准备离开。 这时,黑暗中那齐姓老者现身。 “反悔了?” 陈行眯眼询问。 “仓促之间,老夫说之山洞里有暗河。” “我已经打碎大半个山洞……” “不够,详查之下还会有痕迹。” 齐姓老者从不敢舍命开始,就已经踏上了黑船,于是只能努力去遮掩痕迹,“你们走吧,这里我来处理。眼下各处戒严,最好从南边出山,绕一些稳妥。” 陈行沉默片刻,刚想开口说什么。 却见这老者摆手道:“许诺的话别说了,我不信。 我只是怕死而已。” …… 江东,万药林。 此时距离陈行跟江东百姓讲的一月之期,只剩下九天。 “一会你什么也别说,我来说就好。” 柳素姬冲陈行开口。 “?” 陈行纳闷,“什么意思?” “你不用管!” 柳素姬瞪了他一眼,领着他在一处山壁前挥去法术,然后就看见面前山壁裂开一条口子。 二人走进去。 没一会就看到七道身影正愕然回头。 “你你你……你咋把他领进来了!” 一个黄脸大汉结巴开口。 柳素姬冷着脸,“你们说的事,成了。他也答应了。” 陈行一愣,心里不禁一乐。 还真让他猜对了,杀镇南王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压根跟其他七人没关系。 不过眼下八人在前…… 手怎么突然痒痒的?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一刀了结此事时,柳素姬伸手环住他的胳膊,紧紧贴上去,传音道:“你敢乱动,我立刻自爆,他们七个一定有人能反应的过来……” 闻此,陈行咧嘴一笑,没吭声。 “答应了?你俩都答应了?好事好事啊……” 七妖谨慎后退着,很快就有六人跳入水池中,消失不见。 谈判嘛,还是隔空谈比较好,真见面还是挺吓人的。 仅剩一个黄脸汉子笑呵呵上前,“那真是喜结良缘,大吉大利啊。你好我好谁都好嘛……大人你放心,接下来一年时间,我们一定……” “不用他在万药林。” 柳素姬开口道:“我跟他出去,等到……等到孩子出世,我带孩子回来见你们。” “啊……” 黄脸汉子迟疑片刻,旋即点点头,“看来你俩谈的不错。那……” “药必须先送出去。” 陈行沙哑道:“素姬都拿自己的命来替你们赌这前程了,不至于连这点要求都不给吧?总得让我渡过眼下难关。” “唔……” 黄脸汉子迟疑片刻,犹豫道:“我们自己存下的天材地宝此时不行,得见到孩子才能给出去。 这样吧,这个月我们原本扣下来的药材,可以悉数给出去。份额还是按照公主府在时的十成给。 三个月后,素姬得回来一趟,她若是有了,我们再追加三成。 等到孩子出世,万药林以及我们存下的天材地宝都可以拿出来。 届时给我们封侯,还有……你所说钦天监会对我们大开方便之门的话,必须写在册封文书里,昭告天下。” 陈行默默捏起拳头。 “这是自然。” 只见柳素姬平静道:“虽然人族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我知道自己的根在哪,你们放心。” 见此,黄脸汉子彻底放下心,毫无顾忌的上前笑道:“陈大人,你如今也是我万药林的女婿了,今晚一起喝一杯?就当是……” “外头事情实在过于急迫,我这次来也是无奈之举。喝酒的事……” 陈行皮笑肉不笑,“留着有了孩子再说吧。” 三人出了万药林。 陈行扭头冷笑,“柳娘娘,这就是你的法子?” 柳素姬没了刚刚气定神闲的模样,缩了缩脖子道:“至少暂时解了你的燃眉之急……” “那三个月以后呢?!” 陈行磨牙道:“我特么跟朝廷保证的可不是三月之药!三个月后他们七个见你没动静,知道自己被耍了,怕是一株药都运不出来。 到时候……” “我自己会处理!” 柳素姬抿了抿唇,“还有,我已经在万药林留下东西,你若是杀我灭口,镇南王之死的真相就会真相大白。 所以,他们七个以为孩子是你的,你不用多说就是。 若是敢趁他们放松警惕……” “我闲得蛋疼?自己给自己找帽子戴?还不能解释?” “假的!” “可他们以为是真的!” “那你自己来啊!” “你以为我怕你?” “怕你起不来!” “你可别激我!” “激你怎地?” “呵呵,激将法没用,老子看不上你!” “我呸,老娘还看不上你呢!” “……” 俩人一路吵吵闹闹。 旁边的保障器,啊呸,是徐旺一脸无奈。 …… 而另一头。 孙振东风尘仆仆的来到江东巡检司衙门前。 低着头就要往存放证物的房间里走。 结果却见王昶与吕平山默默挡在面前。 “让开!” 王昶与吕平山皆是胡子拉碴,一脸的憔悴,但是却依旧强硬拦在面前,没有吭声。 “知道本官这几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带回来什么吗?” 孙振东冷笑道:“姓陈的翻不起浪来!朝廷不会看他胡来的,除非他仗着武圣之刀肆意妄为……可那样,他就是反贼! 武圣是大盛的武圣,我就不信这刀意能随他心思肆意妄为! 况且,十七刀,还砍不碎大盛十道! 我也不信他有这个胆子胡来! 你们现在让开,我即刻调你们去镇窟城! 三年,三年内孙家保你二人进养宫境! 这不是你们能掺和的事。 现在……让开!” 王昶吕平山二人沉默以对。 孙振东勃然大怒,浑身真气激荡肆意,“你们真当本官不敢动你们?这里面的东西根本左右不了局势,大局已定!我只是想再添几分把握而已,懂吗?!” “我二人愚钝,看不清什么大局什么把握。” 却见吕平山上前一步,沙哑道:“大人说了,从那日以后,我们跟其他人再无牵扯,他是江东总检,我们就只是江东巡检司之人。 奉命而行,仅此而已。” 第168章 人都带回来了! “好好好!” 孙振东气极反笑,厉声道:“杀你们,对本官来说可难不到哪去!你们也拦不住本官动手……” “至少……” 王昶喃喃一句。 吕平山自嘲一笑,接上他的话,“至少你如此行事,可以给大人直接对你出手的理由,袭击巡检司衙门,杀害巡检司巡检,罪同谋逆。” 闻此,孙振东激荡的真气缓缓平复。 凝视二人良久,沙哑道:“不曾想,你二人倒也如此忠义。” “非是我二人忠义,只是生平第一次有人正眼瞧我俩,还拿出能买我二人几十条命的重宝出来,为何?只为换我二人能堂堂正正办差而已……” 王昶望天喃喃道:“我二人要是还如以前那般浑浑噩噩,真就辜负了当年一头撞进巡检司的那股子血勇。” 哗啦啦…… 脚步声一个接一个。 带刀郎,辅刀郎纷纷走进院子里。 没有说二话,只是持刀指向孙振东。 孙振东眼神阴翳,王昶正要怒吼。 却见其中一名带刀郎面无表情道:“家里安顿好了,有大人在,往后抚恤也不必担心。你姓王的讲义气,想堂堂正正办差,我等也不是天生就脏心眼,软脾气。 百医盟的人都送出去分开藏起来了。 呵呵,你二人只想杀身成仁,却连事情都办不周密。 若不是境界比你俩低,功勋差点,这巡检就该我来当!” 闻此,王昶一怔,旋即哈哈一笑,“诸位!我等今日若死,功勋足够家人安康一生!” 说罢怒视孙振东,与吕平山一同拔出腰间长刀。 声浪滚滚。 “孙振东!老子想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杀……” “哎哎哎,一群家伙闹什么呢?” 一道声音从院门传来。 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陈行手里抱着一大包包子,嘴里鼓鼓囊囊道:“老子出去散散心,才几天时间?就闹成这样?人家孙大人就算离任了,也还是巡检司一城之主,你们这些旧属就这么没良心? 人家想来回来看看还拦着?” 众人见此,绷紧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我怎么没见百医盟的人?在哪呢!赶紧揪出来给老子继续炼药!这群王八蛋就知道偷懒。” 陈行打发走一众带刀郎跟辅刀郎,而后笑眯眯来到孙振东身边,“呐,刚买的包子,热乎的很,味道好极了,来一个?” 孙振东捏着拳头,一言不发。 “不吃啊?” 陈行叹口气,将包子塞进嘴里,而后在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情况下,一个巴掌扇过去! 啪! 孙振东愕然,他也不敢相信,陈行竟然敢掌掴自己。 “对,生气,发火,就是这个表情,你倒是催动真气动手啊!孙贼!” 陈行嚼着包子,眼神阴冷道:“老子走之前怎么跟你说的?给你这条狗指了墙让你去跳!没让你回来乱咬吧?啊?!” “陈行,你欺人太甚!” 孙振东满面怒容,但是浑身真气却好似消失了一般,一丝一缕都动不得。 武者的直觉告诉他,真气外漏,会很危险。 陈行此时,很想杀他! 而自己此时此地,也的确给他对方借口。 虽然他自觉陈行不出武圣一刀的情况下,自己不会输…… 虽然他觉得陈行不会随意用武圣一刀…… 虽然…… 但他不敢赌。 陈行这人,相处几日就能看出来,行事往往出人意料,而且……有一股子虎啦吧唧的劲儿在。 自己已经控制了局势,何必去找死? “姓陈的,我在家里等你!” 自知再留下来只是自取其辱,于是撂下一句狠话,孙振东直接离开。 陈行也没拦着,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不止。 看事情压根看不见根源,找不到关键所在,还以为大局在握? 同样是局势危急,同样是家族生死危机到了眼前…… 曹家怎么做的? 他孙家又是怎么做的? 现如今,曹家在朝廷心中有了份量,七大宗师的人心也稳若磐石,就连陈行自己,自问对曹家也没什么恶意,甚至自觉欠了几分人情在。 而孙家,灭族之祸近在眼前而不自知,唯一拿得出手的孙振东还在疯狂作死! 孙家差了曹家那祖孙三代,何止一筹! “大人,我等这些时日没日没夜的查。” 王昶上前拱手道:“有百医盟的配合,加上大人临行前指出的方向,眼下已经可以确定这些年派人袭杀百医盟医者的人,皆是出自江东供药商会。 就在前日,我们找到了当年袭杀医者的一名九品武者,顺藤摸瓜找到了当年指使的药商。 顺着这条线,这才知道此事在药商商会中,是不公开的秘密。 基本上所有家里没有妖咒的药商,都是知情人! 就算不是直接袭杀医者,也在其他方面不断阻挠,可以说都出过力! 比如药州那边有几个常驻的药商,他们曾经靠着……” 陈行没有插嘴,只是默默啃着包子聆听。 片刻后,王昶说完。 陈行沙哑道:“辛苦了,在我原先许诺你们的功勋上,再加一等,就当是因为刚刚阻拦那孙贼,护衙也算功劳。 你写折子,我签字。 只要不过分,该多报就多报,今日就发总司。” “谢大人!” 王昶松下一口气。 吕平山犹豫着,还是上前开口,“大人,牵连之人大概有五百多,若是按罪捉拿,便是不论族,只论其家,也得有个几千,而且都不是寻常百姓……” “少了!” 陈行拿出包子塞进他嘴里,“江东五十年这档子事,我说一次心里憋屈一次,巡检司是拿刀的,你应该担心的从来都是该死的东西够不够多,够不够你砍,其他的,等你当上总检再去思量!” 吕平山手忙脚乱的咽下包子,焦急道:“属下不是跟大人唱反调,这事的确太大了,毕竟……” “你他娘真当老子这几天是出去散心了?我就那么不靠谱?本官好歹也是从局势错综复杂的河中杀出来的,别小瞧了本官!” “不是去散心吗?” 王昶狐疑着看向院门口姿容绝丽的柳素姬,嘀咕道:“人……都……都带回来了……” 陈行:…… 第169章 解药 建康城河畔,陈行看着搭建起来的高台,满意点点头。 “大人,消息都放出去了,明天就在这,向建康城周边的百姓公布解药成效,另外各处州县也都有百医盟的人前去演示。” 徐旺迟疑道:“我觉得还是派人去护卫一下吧?万一……” “不必。” 陈行摆摆手,“事都瞒不住了,他们再杀人就是找死。现在就是在担心我要不要揭露方子来历而已。” 徐旺看着形似法场的高台,无奈道:“真要那样做?杀这么多人,咱也没好处啊……” “我开心,这个理由行不行?” “这话听着太欠揍,也太跋扈。” “那我换一句。” 陈行沉吟着,望向得到消息,早早就开始赶来,一家人挤在一处,所在高台周围的百姓。 “他们会很开心。” “还是差点意思。” 徐旺叹气道:“而且不一定是开心,什么都不知道,拿到解药当然会很开心,可要是知道了,哪怕是就要带着恨跟委屈了……” “你只看活着的,五十年里死去的呢?” 陈行笑道:“我不能骗自己,要不然恶癖是压不下去的,我亲自问过他们,他们说想知道,我就得让他们知道。 恨也好,委屈也罢。 我不想瞒着,也不该瞒着。” “大人,今日我话多了,那就不妨再多一句,反正我也已经知道你许多秘密,不差这一个。” 徐旺大起胆子,低声道:“您的恶癖,究竟是不是嗜杀?救百姓能压制嗜杀?不搭边吧……” 河畔处,河风轻轻拂过二人。 “天底下,怕是没有比我更嚣张跋扈胆子大的人了,你若是惦记着去挣一万两,那还会因为几文钱的赔赚去乱想动念吗?” 闻此,徐旺沉思片刻,“若是杀人是几文钱,那一万两的念头是什么?” “徐旺,听说过一句话吗?” “好奇的人不长命。” “知道你还问?” “大人也没给我不知道的选择啊,武圣一刀的事都让我晓得了,我还怕个毛?” “嘿,你他娘真是个人才!破罐子破摔了是吧?” “大人,修炼太累,我还是想多看些书,多懂点道理。您说呢?” “徐旺……” 陈行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憨笑的徐旺,“你又一次让我高看了,我要是刚来就遇见你,怕是会让你玩的团团转。” 徐旺腼腆一笑,扭捏着伸出手指轻轻一捏,“一捏捏了,人家也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丢丢小聪明。” 两人立在河畔,沉默着。 “那么信我能成?” “肯定不会成,我都怀疑大人是魔怔了。但这不牵扯信不信,我就是心底也想看看那时候的天下是什么样。” “我觉得,你也有故事。” 闻此,徐旺眼眶微微湿润,“那年,我十七岁,她也十七岁……” “算了别说了,怪腻味的,我去找地方睡会。” “哎哎哎,大人别啊,我这人一般不跟别人说心里话!别走啊!哎哎!” …… 次日,高台之上! 陈行坐在上面,底下是密密麻麻的百姓。 青黑纹络出现在他们身上各处。 所有人目光都一下也不眨的看向医者手中的白色丹药。 一个颤颤巍巍,半面都有青黑妖咒纹络的老人被人扶着走过去,而后当众吞服。 三息之后,神色紧张的老人就开始浑身抽搐。 直到十息后,老人原本痛苦的表情开始变得温和。 脸上的纹路,开始一点点消退…… 真……真的! 妖咒的解药,是真的! 足足沉寂了二十息,随着不知哪里传来的一声哭嚎。 人群顿时开始沸腾。 “有救了!” “呜呜,真的有救了,爹!你看,爹!你看啊!呜呜……我回去就砸了村子里投暗名的箱子,我砸了它,我砸碎它!!” “娘啊……看见没有?来,我举着你,你看,你看啊!” “真的没了……” “爹爹,我们不用疼了……” “……” 陈行没有动,任由他们发泄着几十年压抑的情绪。 原本还有些阴沉沉的天空,竟随着高台老者身上的纹络消散,也开始散去。 晴朗的天空下,万民呼啸。 过了一刻钟,人群不再那么激动。 陈行这才走到前处。 人们开始看向他。 那些被陈行问过的百姓见到他的脸,纷纷一愣。 冯浪抱着闺女挤在人群里,更是茫然道:“闺女,你信不信这个大人吃过爹煮的鱼?” “爹爹吹牛,大家都说大人是天上下来的大神仙,是来救我们的,爹爹怎么可能见过,还吃过你的鱼?吹牛牛,羞羞脸……” “我也跟做梦似得啊……” 接下来,百姓们其实还面临一个问题。 “诸位都看到了,此药是真的。那接下来本官也该说一说这药的价值,乃是用七十三种药材炼制而成的……” 闻此,人群纷纷一静,男人们默默攥紧拳头,女人们咬紧牙关,老人们看着孩子,眼中满是坚定。 “哎,这时候大家该问了,这药如此珍贵,该多少钱呢?” 陈行哈哈大笑,“今日本官在此,不要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也不要九百九十九两,只要……” 九十九……一百两? 许多人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陈行环视四周,挠头道:“嗐,看大家都挺高兴,本官就想着逗你们玩玩,怎么一个个都这模样。” “大人,我们拿不出来这么多,能不能暂赊两颗,我给我爹,我儿子吃,我这辈子一定能赚到两百两……求大人开恩……” 第一个人壮着胆子开口,人群纷纷开始哀求。 “别别别。” 陈行赶忙开口,“咳咳,严肃的场合果然不适合开玩笑。诸位听好了,此药免费发放!” 免……费…… “所有人,都免费,带着家人去各处衙门领就好,本官已经安排百医盟的医者准备好。 当然,因为第一批数量有限,大家记得先给时日不多的老人吃,后续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解药炼出来。 大家不必担忧后面还有没有,本官保证,只要江东还有一个人身上有妖咒,本官就在江东不走了!” 闻此,百姓们纷纷动容,就要屈膝跪下。 【神通·刀主!】 “不许跪!这都是欠你们的!” “发药!” 第170章 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建康的存药发放完毕,有巡检司的盯着,倒也没有出现争抢的情况。 而且因为陈行的承诺,所有人都十分相信后续还有免费的解药。 因此,这第一批药,都给了最严重的老人们。 “当然,此事还没完。” 陈行望了一眼远处冷冷看着这边的孙振东,沙哑道:“此药之方,不是最近才出世,而是五十年前便有,江东许多人,已然早早就服用过……” 闻此,底下百姓们听到这话后,足足愣了好一会。 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这解药,早就有了?! 陈行后退一步,吕平山大步上前,打着一份册子怒声道:“经查!妖咒之方,于五十一年前,为百医盟医者白长亭所制!而后便被……” “江东都督府,陈顺年陈都督到!” “药山大营,李将军到!” “三河大营,张将军到!” 一支支披挂齐整的军卒,高举着三支旗帜,缓缓靠近。 百姓们不禁有些惶恐骚乱。 “继续说。” 陈行面无表情。 “而后便被人暗害!药方亦是下落不明,经我等彻查,发现……” 吕平山擦了擦额头汗水,继续念诵。 “兵部侍郎,赵谦到!” “东平卫大将军,郑华到!” 又是两道长音传来。 河畔上流,无数将士肃立在一艘艘战船上,为首船只甲板上,站着两个人,一个身着绯色官袍,一个身着吞兽甲胄。 这是……朝廷来人了? 吕平山望向陈行,小腿肚子有点要抽筋的感觉。 “继续。” “发现袭杀者乃是一名武者,巡检司将其捉拿归案后,顺藤摸瓜,找到了其幕后主使,乃是江东一名药商,沿此脉络详查深挖,这才……” “内侍监,魏总管到!” 这下,吕平山彻底绝望。 “好大的排场啊……” 陈行笑了笑,不再逼迫吕平山,而是站在高台上,静静等着这十八路诸侯,来征讨自己。 很快,这六人分别代表江东本地、朝廷以及大内的官员就走过来。 哦对了,还得加上一个名义上是镇窟城,但一天都没去上任的孙振东。 七个人,四个代表,都督府、兵部、大内、巡检司。 “陛下有旨意?” 陈行笑着看向那熟悉的老宦官。 “并没有,岭南出了些事,陛下派咱家去盯着点。” 老宦官笑道,“路过此地,正巧撞见。” “哦~正巧啊。” 陈行点点头,看向其他人。 那兵部侍郎跟大将军说法与老宦官一样,南下路过。 江东都督府倒是不能用这个由头,毕竟他们过来建康,是北上,所以给的理由是听说这里有大案,怕巡检司人手不够。 最后,陈行看向孙振东。 孙振东更是心中狂喜,没想到自己前几日在京中那番活动,竟然能有如此奇效! 都督府这些本地将军们暂且不说,他们早就彼此相熟。 但是万万没想到,不仅兵部派人,就连大内也派了人。 看来朝廷里想对付陈行的人不少啊! “陈大人,事到如今还不明白吗?” 孙振东冷笑道:“此时收手,大家面上都好看。若是一意孤行……” 他昂首挺胸,站在六人之中,冲他阴狠道:“就是忤逆朝廷之意,就是造反!百姓?” 侧头看了一眼底下早被大兵压境,围起来瑟瑟发抖的人群,“大人想为了他们,跟朝廷,跟天下,作对吗?!” 此时此景,在他看来陈行就只有两个选择。 其一,息事宁人,不提药方来历之事,选择认怂。 其二,破釜沉舟,动用武圣一刀压制,选择造反! 你不是说为了百姓吗? 那好,值此情境,你反还是不反? 陈行脸上浮现一抹古怪,“孙大人,你……有耳疾?” 孙振东一愣,怒喝道:“陈行!你够跋扈了!难道现在,当着诸位将军大人,还有魏总管的面,你还要嚣张?还想羞辱我?” “真特么……蠢啊。” 陈行眯眼道:“你耳朵是不是有毛病?人家说是路过,来帮本官的,你没听见?” 孙振东冷笑摇头,“愚蠢的是你,诸位大人只是给你留着颜面罢了,只要你息事宁人,他们自然是路过,可你要是执迷不悟,那就是平叛了! 我说过,武圣一刀,砍不碎大盛十道。 你今日若是真用了这一刀,我孙振东就算是死,也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陈大人,别闹了。” 老宦官叹气道:“岭南挺乱的,我们真得赶紧过去,耽搁不起时间。” 孙振东哈哈大笑,“听见没!魏总管的话,就是陛下的意思!” “这么一看,还是曹砚秋顺眼。” 陈行感慨一句,望着不远处的河畔,笑道:“知道为何我选择把高台建在这吗?” 孙振东此时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犹豫着没有开口。 只见陈行望向大河,笑道:“这台子建在这,事情就出在这,事情出在这,你就得跟到这。 要不然,怎么看见这么壮阔的一幕?” 说着看向兵部侍郎与东平卫大将军以及都督府的将军们。 几人点点头后,陈行一挥手。 河面顿时沸腾起来,一只只被妖气包裹的木箱被丢上东平卫的船只,很快这些船就被塞满,而后依旧没有停下,一只只木箱子被直接扔到岸上。 江东的军卒当即分出一部分去接收。 孙振东满脸茫然,看着四周望向他古怪的眼神,一咬牙,飞身而去,伸手打开一个木箱,只见里面竟然是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珍稀药材。 数量之巨,难以想象。 妖气…… “万药林的妖?” 孙振东终于想通关键,望着河底逐渐沉下去的妖物,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它们凭什么帮姓陈的? 没有道理啊! 它们跟朝廷不是敌对关系吗? 这药…… 如此一来,朝廷…… 惊骇回首,只见高台上,吕平山飞快念出剩下的话。 “诸位既然来了,帮忙一起拿人?” “正该如此。” “巡检司听令!即刻带领江东二营以及东平卫将士,捉拿所有涉案之人!” 人影模糊,人声遥远。 孙振东一口淤血喷出来,刚想飞身回家。 却听见老宦官轻飘飘一句。 “镇南王遇刺,王府总管上报朝廷,说看清了刺客的脸是你。孙大人,随咱家去个安静点的地方,交代一下?” 第171章 你想当皇帝吗? 伴随着妖咒解药的发放,药方之案的个中真相也随之大白于天下。 以孙家为首的一众江东供药商会成员,也在各衙各卫的通力配合之下,悉数落网,而后被迅速明正典刑。 事情发展的有些快,许多百姓还沉浸于有解药的狂喜之中,以至于听闻此案后,愤怒的情绪都来不及升腾,更多的还是茫然无措。 这都需要时间来消化,或许过不了多久,没了妖咒缠身的他们午夜梦回,或者给亲人上坟时,才会想起来骂上一句。 平静无风的河面上,一缕炊烟从乌篷船上飘起来。 老宦官将陈行引到这后,就转身离开。 陈行皱了皱眉头,走上乌篷船,只见背对自己的青年正给锅子里撒调味,时不时在热气上往自己鼻子前扇一扇,发出一声声满足的感慨。 “终于又吃到新鲜的江东鱼了。” 天庆帝回头,笑着指着旁边,“坐,我现在是风里刀,你也只当我是你师兄就是。” 他怎么突然来了? 陈行眼皮跳了跳,压下去心中惊疑,坐在他身边,下一秒就被天庆帝一句话惊的差点跳起来。 “镇南王没死。” 天庆帝递过来一只盛放鱼腹的碗,自顾自端起碗吃起来。 陈行看着没有筷子的碗,没有动。 显然,对方亲自过来说的这句话,有两个意思。 其一,我知道镇南王是你杀的。 其二,镇南王没死。 虽然他自信自己当时绝对亲眼看见对方死掉,甚至还取了对方的头颅,可这世上还有一种可能……阴修! “这事瞒不住,我还以为你们会跟我装糊涂。” 陈行深吸一口气,端起鱼肉,直接把放在天庆帝面前的筷子拿过来,吃了起来。 见此,天庆帝笑了笑,眯眼道:“装糊涂?因为你自觉镇南王河中之事有错在先,且此事事关万药林,也算是为朝廷分忧…… 当然,更重要的是你知道朝廷拿你没办法,就连朕也怕你脑子一抽提刀入京,给朕来一场痛陈利害? 所以嘛,我过来了,省得你麻烦跑一趟。” 陈行吞咽鱼肉的动作一凝,放下筷子道:“师兄这次过来,还不给我筷子,是不想让我吃朝廷这碗饭了?” “你应该跟我说一声的。” 天庆帝喃喃道:“据我所知,镇南王身边还有一位第三境阴修,一位二品止戈境武者,你过去瞧见这两位了吗?如果跟我说一声,我会派人助你的…… 现在这情况,我亲自去怕是也难处理了。 明面上的镇南王,我从来不怕,可他躲起来…… 师弟,知道师父最怕什么吗? 看不见的敌人啊。 师父为此甚至不惜诈死一年来换他们露面,可即使这般,依旧未能做到天下大安。 比如……” 见陈行没有开口,天庆帝笑着给他添了一碗鱼汤,“横压天下的师父还活着时,看透长冲了吗?” “我……莽撞了。自恃身傍师父的刀,近些时日是有些小觑天下人。” 陈行刚刚开口一句,就被打断。 “我不是来逼你道歉的。” 天庆帝摆摆手,“我就想问你一句话,答应师兄,看在我这个皇帝在你家被你揍一顿的份上,说实话。” 陈行默默与其对视。 “你想当皇帝吗?” 天庆帝的眸子隔着热腾腾的雾气,但看的却是无比认真。 陈行平静道:“此时周遭是否埋伏着刀斧手?我稍有不对,便是天罗地网的局面?” “刀斧手?” 天庆帝耸耸肩,“谁知道呢,不过有把握能剁师弟的刀斧手,怕是很难找啊……” 俩人对视一眼,纷纷抿唇笑了起来。 “得,饭也足了,去岭南给你擦屁股。” 天庆帝站起身,还是撂下一句,“给你面子,八妖八侯我给,它们不找死,我也不动它们,但是……万药林的每月供药不容有失,这些天材地宝事关我大盛根基,远比你想的还要重要。” 闻此,陈行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天庆帝捕捉到这一点,一屁股重新坐下来,“别跟我说……你们没谈好……” “谈好了。” 陈行连连摆手,“一定不出错,你放心。” 他越是这么说,天庆帝脸上狐疑越是凝重,“这的事可比一个镇南王要重要的多,你如实讲,大不了先在这给你擦擦屁股,再去岭南……” “师兄,你是皇帝,用词当文雅威仪,不要动不动就把擦屁股挂嘴边好不好。” 陈行无语扶额,“咱俩还吃着饭呢。” “真没事?” “没事!” “你发誓。” “谁会信武夫发的誓?” “你这样说,我可就不走了……” “……” 俩人掰扯半天,陈行没招了,这才把柳素姬的事说出来,听到这事不难,天庆帝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就是临走前给陈行留了一瓶药。 说是宫内秘药,大补。 “大人……” 徐旺蹲在岸边等陈行,见他靠岸后,这才焦急看向他。 “陛下说了,我呢,因为初心是为了朝廷的事,加上动我代价太大。” 陈行一脸深沉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所以只是稍稍惩戒一番……” “呼……” 徐旺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听到他叹气道:“不过你就完了,回家里收拾收拾准备上路吧,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全家找个风水好的地方,保证你后……哦,九族没了,你没有后了。 唉,可怜的啊……” “大人,您开玩笑的吧。” 徐旺的脸成了酱油色。 “瞧你吓得,逗你呢。” 陈行哈哈一笑,“有我亲自保你,哪能让你九族有事?” “呜呜,我就知道大人对属下……” “只杀你一家。” 徐旺:…… 半个时辰后,知道自己没事的徐旺这才一脸幽怨的跟在陈行身后。 “大人,我以后不说你小心眼了,这玩笑再开几次,属下就要被吓死了。” “我心眼小吗?” 徐旺发觉自己又说错了话,赶忙闭上嘴。 陈行望着远处满心欢喜,搀扶着自家老人归家的百姓,笑意渐浓。 【当前意志数:403987。】 第172章 三月之期 庆宁城,陈宅。 黄玲儿趴在书案前,提笔专心致志的陈行写信。 旁边紫烟打个哈欠,睡到自然醒的她有些纳闷,“姓陈的从来不给你回信,你还天天写?” “你懂什么。” 黄玲儿撇嘴,“他就是那死性子,别看他不回,可我知道,每次拿到我的信,他心底保准乐的跟开花一样。” 就在这时,孙敏敏提着裙子匆匆走进来。 “夫人,老爷回信了。” 紫烟一愣,笑嘻嘻上前接过来,本想引黄玲儿来争抢,结果对方只是呆呆坐着,笔尖浓墨滴在白纸上也没发觉。 “咳咳……我给你念念。” 吃饱喝足的紫烟开始展现她贱兮兮的一面,“吾妻玲儿亲启,咦,肉麻死了。 玲儿见字如晤,为夫在外,贤妻在家,虽相隔千里之遥,亦不能绝你我夫妻情深,每见玲儿手书,为夫就…… 咦,念不下去了,陈行怎么这么肉麻!” 紫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撂下信开始搓胳膊。 结果发现黄玲儿看完信后,脸上并没有浮现娇羞的神情,相反开始皱起眉头。 黄玲儿眯起眼,沉思片刻后冷声道:“这狗东西突然献殷勤,肯定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不行,赶紧收拾东西!咱们去找他!” “啊?” 紫烟愕然,“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 黄玲儿拎着信,小脸气得成了小包子。 “这狗东西是心虚了!” …… “照此情形,再有一个月,江东所有身患妖咒的百姓就能痊愈。” 百医盟的张姓医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们此时浑身上下都是药味,“但问题是,药快完了,七十三种药材里,大半都见了底……” “辛苦了。” “谈不上辛苦,算是赎罪吧,还望大人尽快弄到药材来就好。” “知道了。” 送走了百医盟的人,陈行瞥了眼柳素姬道:“我前几日不是让你回去一趟了吗?怎么说?” “他们不肯给。” 柳素姬含糊不清道:“因为察觉到我……还是……就有点怀疑……” “生死大事,两族之盟,其中牵扯的人事何止一二?你们怎么就非得往男女身上扯?眼下朝廷对你们的态度你们不是看不到,此时不信也就罢了,只要药继续给出来,随着时日发展下去,总有放下成见那一天。” 陈行气得磨牙,“你们妖族脑子里就不能装点别的?” “你以为我没跟他们说吗?” 柳素姬气急,恼羞成怒道:“这些道理我跟他们都说过了,可他们就一句话,连跟我族联姻都不愿意,哪来的诚意!你说,你让我怎么去讲?!” 说着也是火气上来,怒喝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承诺的一定办到!你只用装聋作哑,万药林的药不会少你们的……” “你以为我想管?” 陈行也是瞪着眼,磨牙道:“我他娘得混成什么怂样?得顶着别人儿子他爹的名头去平事?” “那你……” “那跟卖身有什么区别!” 陈行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情,“我不应下你,与你无关,只是此事我不愿如此办而已。” “那你有办法?” 柳素姬撇嘴一句。 陈行沉默片刻,“约出来,我们再聊聊。” 一个时辰后。 万药林边缘。 长岳妖王从丛林中走出来,“大人,我等嘴笨,不擅讲理。来时弟兄们商议过了,你先别说,听我说完再讲如何?” 陈行皱了皱眉头,没吭声,表示默认。 “我们与朝廷便如同深渊两峰,多年以来都是彼此对立,如今因为大人你,多了一条铁索相连,我们想把铁索扩成桥,朝廷那边怎么想我们不知道,也赌不起。” 长岳平静道:“所幸,大人这条铁索够硬,栓得住我们这头,也连得住朝廷那头,所以成桥第一木,必须是大人你。 我们八妖必须跟大人你紧密联系在一起,这是第一步,如果连这第一步都完不成,何谈铁索成桥? 这不是我等眼界狭隘,只是如今局面,没有比这更能让我们最快与大人联系一处的法子了。 大人,我话说完,您讲。” 陈行没吭声,半晌才平静道:“你说的都对,我只是觉得拿这种事维护,心里不舒服。 至少对柳素姬来讲,就不够顺理成章,说是强人所难有点勉强,可带着一丝局势所迫、被逼无奈的意思,却是八九不离十。 还是你说的三个月,三个月内我找不到别的法子,就听你的。 但这三个月的药,特别是眼下我急需的七十三种药材……” “没问题。” 长岳深深看了他一眼,“大人这么说,我倒信了几分,看来柳娘娘在大人心里至少不是那种披毛戴角、磨牙吮血的畜生之流。 大人所需之药,稍后送出,三个月内,一切照旧。 但是三个月后,若大人还是没有法子…… 大人,这次的交情,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明白。” 陈行点头。 长岳离开。 陈行低着头往外走,只见柳素姬突地从一旁跳出来,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有事?” “我还以为你是看不上我……” 柳素姬嘀咕一句。 陈行平静道:“不存在看不看得上,这种按着牛头强喝水的事,我本就不喜。” “难道你有法子?” 柳素姬叹气道:“他们可是认死理的,这么跟你说了,如果三个月还是没法子,你要是还不愿意,那他们可就要……” “放心,我特么又不是傻子。真不行就收了你呗。” 陈行耸肩,“只是我遇事不喜欢人云亦云,总喜欢自己先拼一拼,做一做。成了有成了的好处,不成……这不也有不成的退路嘛。 而且……有些事,我不太喜欢骗人。” “什么意思?” 柳素姬皱眉。 陈行平静说出真相,道:“朝廷说,镇南王没死,可能是转为阴修藏起来了。你要我做的事,不算成。” 说完就默默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柳素姬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才匆匆追上。 “为什么告诉我?” 陈行脚步一顿,骂骂咧咧撂下一句。 “咱爷们得混成啥样,才会拿着骗人的话去哄一条臭长虫?” 第173章 覆海来人 回到江东巡检司衙门,陈行坐在书案后开始发呆。 直到天色将暗,徐旺才看不下去,端来六碗小面叹气道:“大人,少吃点垫垫吧。” “面就算了,实在没胃口。你去弄点肘子过来对付一下算了,不用多,七八个就行,实在是没胃口。” “哎。” 徐旺赶忙出去买肘子。 而这时面前,王昶突然出现,匆匆走进来,然而不等他开口,霜刀出鞘之后,便是一记刀芒斩去。 王昶人影登时四分五裂,然而却不见血液喷溅,仿佛只是一件皮囊一般裂开,一只身如白玉,背壳却有狰狞犄角的怪龟从中探出。 “他娘的!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来巡检司放肆了!?” 陈行拎刀往前,眼中杀意凛然。 那怪龟还没从自己被一眼识破的处境中回神,便又是一刀劈在背上,厚重坚实远超金铁的背壳犹如被锤子敲碎的核桃一般裂开。 它哪里知道,陈行恶癖比什么探测术法都要来的管用。 如果说真正的王昶在他面前,能让他生出一成杀意的话,那这冒牌货当面,就是六成! 不给这妖物说话的机会,陈行刀芒几纵,便断了其四肢,斜刀一撬,怪龟背后破碎的厚壳便被生生掀起来! “饶命,大人饶命。” 剧烈的疼痛加上丧命之危就在面前,终于让怪龟回神,连忙开口:“覆海大仙座下,白玉龟,来见大人有要事相商……” 话没说完,霜刀直直插进对方脑门,噗呲一声,四分五裂的怪龟彻底了无生息。 无了性命,法术无以维持,妖龟尸体这才显露真身,差一点便要将这大堂给撑破。 “哗啦啦……” 众多脚步声传来。 陈行阴骘道:“架火,起锅!” 今日值守的一名带刀郎看着大堂里的妖尸,脸色惨白,猛然单膝跪下,“属下失职!” …… 是夜。 陈行端着大补汤,面无表情看着身前的吕平山。 “我该再等等的,只熬一锅龟汤,滋味是有些寡淡了。” 陈行一饮而尽,霜刀出鞘声在房间里显得十分刺耳。 面前吕平山皮囊迅速裂开,一个有些婴儿肥的青年跳出来,连忙叩首。 “给大人请安,祝大人武运昌隆,不日成圣……” “唰——” 刀光闪过,这青年两臂皆失。 青年恍若不觉,恭敬叩首再拜,“覆海大仙愿以东海为献,甘为大人麾下坐骑!只求大人出手,求我东海亿万生灵……” “哈……” 陈行被气笑了,眯眼道:“覆海这是将我当小儿戏耍吗?” 青年没有反驳,两臂血液流淌,化为一摊血镜。 镜中幻象波动,只见东海深渊之中,一道有百丈大小的漆黑裂痕出现,从里面窜出一只只硕大巨虫翱翔海底,古怪器官中,喷出蓝色烟火,无数狰狞的虫子从巨虫身上孔洞里飞出,扑压而起,将一只只海底妖族咬碎。 “大盛巡检司十城,防备的从来不是我们……” 青年解释一句,再度叩首,“多年安稳,让大仙一时糊涂,这才开始窥视无有渊门的大盛土地……如今异种来袭,我东海实不想成为北海那般模样,请大人出手救我东海…… 从今以后,天下妖族,唯大人马首是瞻!” 东海……北海……渊门? “巡检十城,本官在巡检司密录上多有了解。呵呵……” 陈行双眼一眯,冷笑道:“覆海要是守不住东海,也就不配称天下妖祖了。他来找本官,求救是假,挑拨是真! 本官出手,东海安稳,朝廷怎么看本官?封本官为东海王吗? 仅此一招,便让本官从他最大的威胁,成了最大的助力? 可问题是,本官看起来就那么傻吗?” 青年不断叩首,“大人息怒!小妖所讲句句属实,上次大仙一时糊涂,听信了那长虫道人的话,不论是大仙自己,还是整个东海,都元气大伤……眼下渊门所来之敌,更是远胜北海那次……” “好啊。” 陈行呲牙一笑,“让覆海亲自来请我,我就去。如何?” 青年盯着地砖的眼眸一怔,连忙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大仙镇守渊门,实在分身乏术,只求大人去一趟东海,解决来犯之敌后,自然……” “是怕我一刀砍了他吧。” 陈行揉了揉眉心,沙哑道:“覆海应当是看见本官对万药林八妖的态度,觉得本官对妖族并不如何厌恶,所以有了这次谋划。 渊门来犯应当是真,覆海守不住,定是假。 只是想借此让本官去一趟东海,而后或以情势,或以危局托付,从而…… 成为你东海的人? 当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至少能给朝廷心里埋下一根刺是肯定的?往后由此再行拉扯,本官可不就两面为难了?” “大人!” 青年含泪昂首,额头血迹斑斑,“东海实在是危在旦夕,小妖此来,是奉大仙之令,真心实意来求大人出手相助啊……小妖指天起誓,所言若有半句假话,就让天雷亟了小妖!” “一句话,我去东海可以,让覆海亲自来请!” 陈行拎着灯火行到这青年面前,弯下身狞笑道:“东海有失,关我大盛何事?不要谈什么唇亡齿寒,我大盛还有圣人在!还有本官在! 若真如你所讲,东海危亡在即,他覆海不愿逃走独活,那就让他来这,请本官!” “大仙若来,大人就去救东海吗?” 青年含泪望向陈行。 陈行皮肉一扯,看不出半分笑意。 “大仙……我们……” 东海之渊,鹿角青年长叹一声,喃喃道:“武道一途,就不该出世。 自薛白琅始,武夫便开始骄纵天下,可他们至少有恶癖压制,便是神智清明若薛白琅者,我们也可以旁敲侧击,还可以巧局亲近。 如今……这个陈行。 他神智清明与否暂且不论,可这生性多疑这一点,却让人无奈…… 不管真假,他先料以为假,不管善恶,他先笃定为恶。 非他自己亲身相处,自己动念,咱们怕是无论如何也…… 唉……” “那大仙……” 鹿角青年望着远处渊门中鱼贯而出的巨虫,漠然开口。 “杀!” 第174章 叫我柳娘娘! “这事不难判断,传讯镇窟城严密监视,不,我亲自去一趟镇窟城。” 老方的声音从玉佩中响起,“有我在,大盛不会有失,届时我在旁观望,咱们是否出手,还是作壁上观,皆可。” 说着,他笑道:“话说你小子这么嚣张的一个人,天下万妖之祖给你当坐骑都能不动心?老夫想想都觉得威风啊。” 陈行喝着汤,没吭声。 “咦?你有心事?往常此时你可少不得打趣老夫了。” “老方,帮我去杀个人。” 陈行下定决心,拧眉道:“阴修想藏起来,我不一定能找得到,但对于你来说,应该不难。” “我……” 方正礼沉默片刻,沙哑道:“为了万药林?还是为了河中道?” “都有。” 陈行直截了当,“我现在是被架在火上烤,但这局势怨不得旁人,是我自己选的。 所以还有一个理由……答应出去的事,我得办成。” “少年豪气,不负美人啊……” “老方,别拽酸文。” 陈行沙哑道:“我现在不懂什么狗屁情爱,我只知道,这局势是我亲手摆下的,什么后果,我都可以捏着鼻子认下。 在庆宁,我敢拼着跟公主师姐硬顶也不服软,可在江东,位置互换,我……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重情重义不是坏事,但是切忌钻牛角尖。 那柳素姬不是庆宁的你,你也不是庆宁的公主……你们眼下,更不是阴私设计……” “一句不是阴私设计,这般一样的局面就能捂着自己的眼睛装作看不见吗?” 陈行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也只有跟老方才能说说心里话,就算是面对黄玲儿,也只是心绪繁杂之时,写上一封牛头不对马嘴的家书而已。 能有人说心里话,是值得庆幸的。 “在庆宁,公主逼着黄玲儿成婚,在江东,我逼着柳素姬与我……” “陈行!莫要钻牛角尖!如今局面,你当时能预料到吗?世事多变,谁敢说算无遗策?” 方正礼沉声开口。 陈行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发散思绪。 “不对劲!你在江东等我,我半个时辰必至!” 方正礼怒声开口,周身开始有风云雷鸣之音。 “武者恶癖繁杂,但殊途同归,溯本求源皆为心念有动。 有些事越想,便越较真,越较真,便越难念头通达。 不达,则境界不稳。 你如今是四品擒龙,我那个徒弟郑天誉曾点评你,入四品后,长则三年,短则一念可入宗师境。 是因为你不缺他们难以参悟之武意,只缺一刹念头通达。 陈行!莫要再想了! 去练刀,什么也不要想!去练刀! 你被恶癖影响,值此一念之差,将影响你是否能入宗师境!” 方正礼的怒吼声震,周遭雷鸣风声呼啸不止,显然在极速赶来。 “是恶癖?” 陈行一怔,“可这事……” “当年还有四品擒龙武者,因半块烧饼,不得入宗师之境!武者恶癖,天罚之祸!与事情大小无关,不要再想了……” 声音切断。 陈行皱眉起身,有点不太相信。 这明明都是他自己的念头所想,怎么就又牵扯到恶癖身上了? 犹豫着,他起身行到院中,打算吹吹风。 没曾想,柳素姬的身影竟然就在廊下。 “有事?” 陈行皱眉开口。 柳素姬默默摇头。 “镇南王的事你放心,他活不久。” 陈行没有过多解释,迈步离开。 来到一处街上,要了几碗小面。 “您这次是来着了。” 摊主笑呵呵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城里摆摊,明日我就要回家了。以前为了赚钱买净血丹,我一年到头掰着指头算也回去不了几天,每次离开,我闺女眼泪巴巴的瞧着我,那叫一个难受。 现在好了……哈哈,不管了,少挣点就少挣点,我得回家看闺女了!” 说着就利落盛好几碗面条递过来,“您吃,这次不要钱。” 陈行吃着面条,一阵香风袭来。 抬头去看,只见柳素姬竟然坐在了自己面前。 “这事,是我提出的。” 陈行一愣,反应过来,于是皱眉道:“欺负武者不通神异是吧?偷听别人说话很没礼貌知道吗?臭长虫。” “但能教你如此,看来我们其实还是赌对了。” 柳素姬平静道:“那死胖子真能彻底死了?” “嗯。” 陈行犹豫着点点头,“我请圣人。” “圣人……” 柳素姬喃喃一声,叹气道:“你这人敞亮,但老娘也不是那种得人好处不办事的,你记住了,以后见面,叫我柳娘娘,再敢叫我长虫,我吊死在你家门前!” 说罢转身就走。 陈行摸不着头脑,甩了甩脑袋继续吃面。 又等了一会,方正礼突兀出现在对面。 看见这各家神异,陈行表示一点都不羡慕,就是自己的面酸酸的,醋放多了! “你……” 方正礼仔细打量着他,迟疑道:“像又不像,难说。恶癖这种事……” “别说这烦心事了。” 陈行沙哑道:“去找一找那个镇南王,杀了吧。” “我是圣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要光明正大。” 方正礼翻个白眼,从他面前拿过来一碗面就吃起来,“你以为我是你啊,偷偷摸摸想杀谁杀谁?那样大盛还不人人自危,彻底乱套?” “嘿,你真以为我就只能靠你了?” 陈行同样翻个白眼,“我师兄已经去岭南了,要做的也是这件事,让你去只是多一层保险。你就说去不去!” “去去去。” 方正礼嘀咕道:“陛下亲自给你擦屁股,你脸够大的。不过嘛……河中那件事让我成圣,不回礼一番,着实也说不过去……” 两人交谈着,忽见南地冲天妖气。 方正礼没有丝毫迟疑,拎着陈行一步登天,三两下就来到万药林之前。 片刻后,只见柳素姬浑身血迹斑斑,一瘸一拐的从林子里走出来。 三人对视一眼,方正礼叹气道,“我先去岭南。” 说罢就转身离开。 陈行望着身后妖气弥漫,但又快速消失的万药林,眼神莫名。 八妖布下的,能毁了万药林所有天材地宝的阵法妖术……破了。 “叫我柳娘娘!” 第175章 还有后手? 万药林外,无数采药人肉体凡胎,感受不到刚刚那冲天而起,随后又迅速消散的妖气。 唯有其中超凡之辈,或能察觉一二,不过因为那妖气广而散,深而稀,如烟似雾,加之来的快去得也快,所以也只是惊疑不定的望了几眼,便没有多想。 人群之中,唯有陈行以及寥寥几人,才知道这万药林究竟发生了何样的变化,也才明白这变化又将是何等的翻天覆地。 陈行定定望着一瘸一拐的柳素姬,只见其身后,七道几乎凝若实质的妖气几乎是将林木撞出七道通道一般,摧枯拉朽的气势里满是惊疑愤怒。 “柳!” 长岳仅仅怒吼一字,便瞧见了柳素姬身前的陈行。 这个字生生咬断在口舌之中,用比来时更猛烈的速度,疯狂后退。 周遭采药人眼见七妖凶烈,虽然立刻就退走,可他们哪里还站得住,当即便开始人潮若浪,快步往远处城郭集市里跑。 唯有陈行,默立不动。 柳素姬一步步走上前,擦了擦自己嘴角鲜血,用一种近乎地痞浪气,又有些豪放的语气道。 “此事之前,你喊我臭长虫我不挑你理,现在你喊我什么?” “傻长虫。” 陈行觉得这股子劲很熟悉,因为他每次照镜子都能看到,于是不禁乐道:“真特么傻啊,现在你们成了板上鱼肉,我为刀俎,你万药林群妖之命,皆在我一念之间。 八妖封侯,只会给朝廷增添许多看得见、看不见的麻烦。 还有比一刀砍了你们更省事的法子吗?” “姓陈的,你也是当今天下有名的人物。今个你话说出来,不砍老娘,你就是老娘生的!” 柳素姬心中一突,面上却是丝毫不在意对方言语威胁,伸着脖子挑衅看向他。 “嘿!” 陈行又是一乐,“臭长虫,现在老子最大,老子说啥就是啥,懂吗?” “那你砍啊!” “你当老子不敢?” “不敢砍的人是老娘生的!” “我***!” “****!” 俩人叉腰对着骂了足足一刻钟。 稍稍喘口气,陈行恶狠狠道:“老子要是你们一伙的,碰见你这么个蠢货,就是啥也不要,拼了一死也得拉着你这蠢货当垫背!” “别废话,叽叽歪歪的,怎地,刀锈死在鞘里了?还是你体虚无力,没劲使了?不是说砍吗?你砍啊!” 柳素姬瞪着眼,现在这样谁要是敢说她姿容端着绝美,陈行保准跟他急! 活脱一个泼妇! 陈行气得磨牙,瞥了眼林子周围鬼鬼祟祟的七妖,眯眼道:“都到这步田地了,还能躲到哪去?出来见见吧。” 也是,保命阵法被毁,身处这江东之地,大盛境内,他们又能躲到哪去? 七妖缓步现身,一个个脸上局促不安,每每迎到陈行视线,都赶忙一副点头哈腰的讨好笑脸。 看嘛,这才是当下局势他们应该有的态度好不好! 再看看柳素姬,这死娘们还是梗着脖子,一副你要是不砍我就是我生的混蛋模样。 这虎啦吧唧的劲哪来的这是! 陈行越看她越气,干脆看向其他七妖。 其实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讲的? 朝廷那边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没陈行在,早就调集高手来诛杀妖孽,收复万药林了。 可现在…… 陈行遵守承诺,他们大吉大利。 陈行背信弃义,他们今晚上桌…… 八道视线盯着他,只见其右手轻轻搭在刀柄上,食指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点着刀柄一侧。 这手哪里是点在刀柄上,分明是点在这万药林群妖的性命之上。 最终,陈行还是将视线看向了柳素姬。 “从捕头到总检,从河中到江东。不曾想……” 陈行沙哑道:“本官竟是从一妖族身上,看出了些许侠气。 就因为我一句话,一件事,就敢拉着身家性命出来赌? 不过你须知道,你若是只赌自己的身家性命,那到称得上一句挺身而出,配得上侠义二字。 可你现在是拿你万药林所有妖族的命赌! 这就是愚蠢……” “我闻你族关于所谓侠士之事迹故事,若按照你此番利益得失去看,无一不藏着你所讲的愚蠢二字。” 柳素姬将将收敛了混不吝滚刀肉的气势,捂着腰腹喃喃道:“而且,你怎知我没有留后手?人族狡诈,妖族难道就当真全是蠢物?” 陈行瞥了眼对方还在湍湍血流的腹部,心里却是对对方所讲的后手丝毫不在意。 自己一刀,就能抹去他们的存在,拥有绝对实力的自己,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自己有所顾忌。 “希望柳娘娘不是给本官讲笑话。” 陈行脸上笑意渐浓。 “我……” 柳素姬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陷入犹豫。 其他七妖与其朝昔相伴多年,自然晓得对方不是说假话,恐怕真的是有后手,于是几个眼神示意,长岳当即上前拿出晶莹剔透的果子递过去。 妖族嘛,哪里懂什么炼丹之道,吃果子啃药材才是他们的正常使用方法,至于药效流失,无法最大化…… 嗐,妖嘛。 吃下这颗果子,柳素姬脸色稍稍缓和,沙哑道:“万药林之事,是我们跟朝廷,可其中,我们跟你又是关键。 所以,我如今绝了我们跟朝廷的掣肘,只看你如何。 现在万药林是如今这般,你回答我们…… 那日林中,八妖八侯之说,算不算数!” “为何不讲你留了哪般后手?” 她越是如此,陈行反倒好奇起来,眯眼笑道:“你不妨说一说,万一真有用,你们不也从案板之上,重新坐上桌了?” 闻此,柳素姬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我不说,彼此尚有颜面,我若说,或许能逼你此时替我等请下八侯之封,可日后势必与你形同水火,于我等大不利。 你只用说是否还愿意履行承诺,若应下,便什么事都没有!” 不像是假话。 陈行思虑再三,仍是察觉不出有何遗漏。 “不要装腔作势,本官不吃这一套。” 陈行一句则罢,却见柳素姬怒吼出声。 “回答我!” 第176章 我死,封我兄弟七侯! 见她如此,陈行也是一愣。 旋即拧眉道:“我也不再与你过多扯皮,我说出去的话,不算数的很多。但那日林中所讲,就冲你今日敢入林毁阵之举,本官就愿意当这保人。 不过,你需将事情说个分明,你到底还留着什么后手? 你在万药林天材地宝中还留有手段?” “没有。” 柳素姬放松下来,平静道:“我兄弟七个封侯之日,大人自会知晓。” 兄弟……七个? 陈行心中愈发觉得不对,厉声喝道:“柳素姬!你此时讲出来,不论任何事,只要不牵扯过大,本官替你担了!不要再行蠢事!” 柳素姬闻此,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也是彻底放下心来,她没有理会陈行怒喝,而是转身看向其他七妖。 “我等八妖义结金兰至今,可谓是情深义重。” 柳素姬笑道:“我启灵比你们早几日,侥幸能让你们称一声娘娘。当然,小七小八启灵更晚,平日里拘谨了许多,多称呼我为阿姐…… 什么娘娘阿姐的,大家乱叫习惯了,不过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咱们妖族不讲究这个。 可我既然应了你们这一声,自然得替你们讨个活路。 我跟你们说清楚,今日之所以毁阵,乃是我欠陈大人一个人情,可凑巧…… 老娘最不喜欢欠人情! 封侯之后,你们不许对陈大人有半点怨恨,我柳素姬此生所作所为,向来不管什么道理公义,那都是人族的玩意,我只求一个痛快。 万药林,我送了! 可你们七个,我也要保!” 长岳等人神色微动,只是忌惮于陈行在此,不敢有过多举止。 却见她回头看向陈行,漠然道:“昨日傍晚,我在你江东巡检司衙门外闲逛,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一时好奇,就隐藏行踪,跟了上去。”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香囊。 黄玲儿,紫烟! “哈哈哈哈哈……” 陈行仰头大笑,将刀主神通催发到当前四品擒龙境能使出的最大威能。 无边林木摧腰而断,骤起狂风呼啸肆意,七妖惊骇到了极致。 仿佛下一秒,对方就会出刀一斩。 “好一个柳素姬,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陈行凝视着她,“你毁阵还人情,我觉得你有几分侠气,你说自己有后手,我觉得你在装腔作势。可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你还真是有了后手!” 凌厉刀势压在头上,丝丝缕缕的锋锐之意让人只觉得天怒在即。 武者行事粗鄙,武者遭受恶癖,武者无甚神异…… 关于武者有几百种说法都不足为奇。 但从来没人敢对同境武者说一个弱字! 你隔空施法戏耍武者无所谓,用术法神异让武者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无所谓,可你千万不要跟武者面对面撞上。 否则,纵使你神通千百,焉能扛得住那五行真气抵进身前? 天下公认,境界相差不大的各家修士面对四品擒龙者,不论四方上下,需得五百丈外显神异,而五百丈之内,需谨记武者四品之名—— 擒龙! 柳素姬没反抗,也不想反抗。 只是默默忍受刀意压迫,任由自己刚刚止住的伤势,再次爆发。 她看着盛怒之下的陈行,没有任何举动,只是一言不发而已。 用黄玲儿跟紫烟的命威胁陈行,这就是她的后手。 但她明白,这事办出来,她必彻底得罪陈行,什么共赴岭南的情分,也将彻底化作飞灰。 可是正如她所说,她死,封她兄弟七侯! 倏地,硕大无比的妖身显露,鳞甲相互摩擦之间竟是发出阵阵如同金戈交击之音…… 只见一条足有五十丈长短的黑甲红足蜈蚣将柳素姬盘成一团。 其他六妖亦是嘶吼一声,显露妖身。 七妖之影,遮天蔽日,妖气连绵之上,天雷滚滚! 而站在当中的陈行,渺小的几乎可以忽略。 然却未有一妖,敢于率先出手。 “我等离开大盛,万药林、侯爵、渡劫之机,我们都不要了!” “求大人给我姐弟八人一条活路!” “我等多年珍藏,悉数奉上!” “若杀阿姐,从我身上踏过去!” “大人若不答应,我等一同勾连雷劫,天威之下,我等必死,可纵使大人有武圣刀意护身,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 为什么,在万药林这般小心谨慎的求活多年,他们也不想离开? 为什么,十道之外的那些人,都总惦记大盛十道的地界? 原因很简单。 大盛人多、地利、天宠! 大盛人多,自然繁华似锦,处处生机盎然,诸法交融,机遇良多。 大盛地利,单单只讲阴脉,只说河中一道,便是万千阴修求之不得的宝地。 再说大盛天宠,单单只说妖族,在大盛渡雷劫若有三成几率能活,那在大盛之外,便只有一成! 且天下九大宗,二道门皆在大盛。 他们之中,能助于妖族提升渡雷劫存活几率的丹药、阵法、宝物数不胜数。 这些才是他们宁愿耗在这苦等良机,也不愿意离开的原因。 至于那些天材地宝,只是添头罢了。 “滚!” 一条青蟒撞开蜈蚣,嘶吼道:“若要离开大盛,我们早就能走了!此时离开,那这年苦熬算什么?” “娘娘!” “阿姐!” “闭嘴!” 陈行环视四周,诸多狰狞妖影,彼此咆哮怒吼,这场面只是看一眼就能吓死一城的人。 “陈大人!” 柳素姬蟒首低垂,“我敢毁阵跟你赌,是因为看见你称得上有情有义,我抓你妻子威胁,是因为我不能真带着他们的性命去赌。 请大人看在这些时日称不上交情的情分上,答应我。 我保证,那两位半点损伤都无,只要护下他们七个,我愿意用命去抵……” “闭嘴。” 陈行长呼一口气,收敛刀主神通。 见此,八妖微微愕然一刹,犹豫着纷纷重新显露人身。 柳素姬脸色惨白,腹部伤口血流如涌,可是却没有丝毫顾忌,依旧眼巴巴看着陈行。 “你这事办的,真对不起我说你有几分侠气的话。 一点都不敞亮! 今晚,把人送回去,我就当没发生过。” 第177章 没头脑跟不高兴 看着陈行缓步离开。 八妖齐齐蹲下来,围成一圈。 “他这是啥意思?” “是不是说人交出去,咱们这事算了了?” “什么叫算了了?是不计较?还是假意骗咱们?还是说让咱们滚出大盛地界?” “会不会人放了,他转手就给咱一刀?” “……” 七妖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最后回头看向柳素姬。 多年以来都是这样,遇事不决,听娘娘的。 柳素姬嚼着果子,摇摇头,“我毁阵是为了还他人情,如今相当于拿他妻子换了万药林的阵,如何决定,你们自己商议吧。” “反正他要是砍阿姐,我第一个不答应。” “对!要么一起成红尘仙,要么一起死在雷劫下,咱们早定好的!” “……” …… 是夜,陈行端坐在江东巡检司衙门大堂。 结果一直等到天色将亮,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大人……” 徐旺凝重道:“所有弟兄都散出去了,各州县也都打了招呼,就连都督府那边都派人去找,可还是没有消息。 不如印发夫人画像,发动百姓寻找? 以大人如今在江东的威望,想必会有奇效。” 陈行正欲点头,忽然听到衙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你不要怕,不要哭,我告诉你,我男人可是大官,老大的官了,一定能替你洗刷冤屈!” 两人迅速抬头去看。 只见黄玲儿拉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走进来,紫烟怀里抱着一大兜江东特色小吃,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一只仓鼠。 “陈行!” 黄玲儿一见迎上来的陈行,叉腰气愤道:“你的事一会再说,你先赶紧帮我给这个青儿姑娘伸冤,她说她家得罪了一个恶霸,爹娘都让抓走,十分可怜。” 什么叫我的事? 我特么有什么事! 什么伸冤? 你不是让绑架了吗? 陈行看向还忙活着吃的紫烟,想探究一些情况,结果触及对方清澈愚蠢的眸子,还是放下了这心思。 却见那叫青儿的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黄姐姐,青儿骗了你,青儿没有冤仇,缠着你们是我家娘娘吩咐,是……是……是为了……” 说着转头冲陈行叩首,“大人,青儿不想死,青儿真的不想死,我才化形没几年,还没活够呢……” 陈行眯了眯眼,心中明白过来。 黄玲儿一愣,弯腰想要扶起青儿,却被陈行给提溜过来。 “现出原形。” 陈行吩咐一句。 青儿不敢有半点反抗的念头,妖气黑雾一升,就化成了一条大青蛇。 见到这一幕,黄玲儿被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紫烟更是茫然张着嘴,小手下意识抓起一只水晶包塞进嘴里。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陈行敲了一下不高兴的脑瓜子,“黄玲儿没脑子,你也没有?你一个蛊族圣女,还是武者,就这么让人给骗了?” 紫烟不开心的捂着脑袋,嘀咕道:“江东好吃的太多了,我光顾着吃没注意……再说了,她又没有显露妖气,我平白无故的探查她作甚……谁能想到……” “大长老呢?” “死了啊。” “死了?!” 陈行双眼一眯,心中开始盘算各种有可能针对他的阴谋算计。 “说起这个我就生气,人家一大把年纪,竟然让你活活气死了。” 黄玲儿气愤道。 紫烟瞪眼,“胡说八道!凭什么说我是气死的?” “她让你炼蛊你不炼,让你修行你不修,整天就想着吃吃喝喝,要不就是做衣服,每天看见你没心没肺的样就一脸愁容,结果可不是让你给气死了。” “胡说!她明明是……明明是郁郁而终。” “那还不是因为……” “闭嘴!” 陈行呵斥一声,给不高兴跟没头脑一人一个脑瓜崩,“那事先不说了,我就问你俩,你俩为什么要来……算了,这事也先不说,你俩到底明不明白,这妖为什么要缠着你俩?” 两双清澈的眸子里,透着大大的疑惑。 陈行无语扶额,咬牙切齿道:“你俩让人绑架了!她身后还有大妖,是要拿你们来威胁我的!” “那威胁到你了吗?” 黄玲儿茫然开口。 陈行看着她的脸,不知怎地,一下就释然了。 这时候,什么让她俩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什么让她俩明白刚刚的处境,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站在巡检司衙门里,当着自己的面,还能问出这个问题。 嗐,没头脑不高兴嘛,能活蹦乱跳的就好,一个胆小怕死的吃货,一个痴迷话本的笨蛋,对她俩又能奢望什么呢? “徐旺。” “大人。” “领着这俩货安排一下,姓孟的,你能不能别吃了,从见你开始你嘴就没停过!我……算了算了,徐旺,赶紧领走,我脑壳疼。” “是。” 徐旺憋着笑,领着俩人迷迷糊糊的离开。 陈行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青蛇,平静道:“回去跟你家娘娘说一声,十日之后,带着她那七个弟弟,河畔高台见。” “河畔高台?那不是他杀了很多人的法场吗?!” 万药林,山洞中,长岳惊呼起身,“啥意思?要在那砍了咱?” “那咱为啥去?咱们有病啊?咱跑吧!” “咱可是按照他说的把人送过去了啊,应该不会吧……” “那会不会是要履行承诺,给咱封侯?” “不好说啊……” “……” 正说着,一个圆滚滚的小熊跑进来。 “大王,二大王,三大王,四大王……” “别喊了,说事!” “外面来了两个人,说要见你们。” 八妖狐疑着走出山洞。 只见王昶跟吕平山正站在外面。 看清二人衣服,晓得这二人是陈行手下,且旁边并没有其他人,没有埋伏的迹象。 于是长岳连忙笑着上前,“两位大人……” “我家大人说,他想了想,觉得跟你们的话还是说清楚一些为好,省的你们胡思乱想,平生波折。” 王昶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吕平山同样有点害怕,毕竟这可是霸占万药林多年的八只大妖。 “大人说,收拾利落些,十日后给你们八个封侯,不要乱想,更别再乱来。” 二人说完就走。 八妖对视几眼。 “那个……我没听错的话,是要给……” “咱八个?” 第178章 鲜花各半 陈行回到房间,就看到黄玲儿默默蹲在旁边,旁边放着还没打开的包裹。 “徐旺跟你说了来龙去脉?” “嗯。” 黄玲儿点点头,懊恼道:“我真没想到是这样,见你给我回信,我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脑子一热就来了,我……我一会就回去。” 陈行表情有一瞬间僵硬。 在柳素姬没去毁万药林阵法前,他是真没招的,那些时日心烦意乱,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就给黄玲儿写了一封信。 没想到…… 女人的第六感果然可怕。 当然,现在局势大不相同,他自然是要打死不认的。 “你还知道!” 陈行狠狠戳戳了她的脑袋,“我在江东呕心沥血你还怀疑我?在离开前,我在庆宁找了多少人,嘱咐了多少事?好不容易给你留个安全点的地方,结果呢? 就因为你多疑,跟着姓孟的俩人就跑过来了?嗯?” “错了错了。” 黄玲儿小珍珠哗啦啦往下掉,“我俩回去,现在就回去,不给你添乱了。” “所以说你这次千里来江东,就是为了给人当一回人质?” “啊……” 黄玲儿泪眼朦胧的抬起头。 “来都来了……” …… 次日一早,陈行神清气爽的准备去街上吃些早点。 结果发现往常繁忙街道上的早点摊,十个有九个都找不见。 就连街头商铺都有大半都贴着高薪招人的告示。 妖咒事了,谁还愿意在城里没日没夜的干? 都回家搂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 这可急坏了这些个掌柜东家,一时间开出的工钱比往常高了七八成还不止。 可依旧找不到几个愿意留下的人。 连锁反应,原本繁华的建康城也就显得萧条许多。 “坏了!” 徐旺一拍大腿,“卖包子的就剩下建康本地的几家,那味道跟老徐老李他们根本没法比啊!” 陈行见此,也是颇为惆怅。 这时正瞧见蔡刺史一身便衣在街上闲逛,撞见他俩,于是苦着脸走过来,“大人……" “不必担心。” 陈行笑着安慰道:“只是近些时日如此,待到百姓们从逃离妖咒掌控的欢庆中回过神,还是会有人来建康的,到时候就会繁盛一些。” 蔡刺史摇头苦笑,“话虽如此,可要想再恢复往昔江东灯烛若白昼的盛景,怕是难了。” “那是自然,以后他们会为生计来继续做工,可没了净血丹这头吞金蚀骨恶兽的逼迫,他们也不会像以前那般拼命了。” 三人做到一家包子摊前,陈行吃着味道差了许多的包子,笑道:“安居乐业不在居,不在业,而在于安,在于乐。 大人身为江东父母官,应当为此高兴才是。” 说着他嘿嘿一笑,“刚来江东时,我曾说江东之地,城内城外,鲜花炼狱,如今这城内城外,倒是反过来了。” 蔡刺史收拾好心情,笑道:“大人此言差矣,当初鲜花炼狱之说不差,可如今炼狱鲜花却是不应景的。唔……鲜花各半,各为人间?总之是与炼狱搭不上边了。” “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 片刻后,陈行吃下两碗面,就没了胃口,瞥了眼还在望着街景感慨的蔡刺史,笑道:“大人今日相见,不是偶遇吧?” “嗐,什么都瞒不过大人。” 蔡刺史犹豫道:“大人此举,固然对得起江东百姓,本官心中虽然也高兴,可事实上大人却是害苦了我啊。” “哦?愿闻其详。” “江东赋税冠天下,其中又以我建康为最。” 蔡刺史愁容满面,“此番影响之下,牵扯的何止是药商一行,牙行、酒楼、客栈、戏院乃至你我如今面前这小摊小贩……” “我不是没猜到这种情况。” 陈行拿起一个滋味不好的包子塞进嘴里,“可事情总要去做的,刮骨疗毒,割疮剜腐总要有一个开始,若是蔡大人心底觉得还是以前那种纸醉金迷,建立在无数村落日夜哀嚎之音上的音曲为妙,那咱俩也就不是一路人了。” “大人误会了。” 蔡刺史也不再藏着掖着,局促道:“只是如今我看妖咒之事已定,但事发仓促,朝廷在有些方面或许没来得及考虑,我想上书说一说江东眼下处境,给朝廷解释一番。 若还是往年赋税,江东可没能负担得起的地方。” “如此合乎情理。” 陈行笑眯眯道:“大人此来,莫不是想让本官在你这折子上,联名?” “知我者,大人也。” 蔡刺史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子,甚至连笔墨都准备好了,“大人也晓得,我在朝廷眼里无甚份量,若是能有您的名字在这上面,想必事情…… 城外百姓是民,城内这些商户也是民。 总不能救活了城外,却逼死了他们。 只要朝廷松口,本官再放宽一些限制,江东不说恢复往昔,可他们也是有了活路。” 陈行低头,静静翻看着折子上写的。 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各类后续法子也都一一阐述清楚。 “巡检司在你地方折子上联名,若是有心之人看到,怕不是以为你我有什么勾连呢。” 陈行笑了笑。 蔡刺史闻此脸色一变,默默叹口气。 “不过还好,我不在乎这玩意。” 陈行提笔,在折子后面留白处写下江东巡检司总检,陈行附议。 看着那一行字迹,蔡刺史连忙感恩戴德,“本官代江东所有……” “得了。” 陈行笑着按住他作揖的手,“只希望大人努力经营,让本官早日在城内吃上好滋味的包子。 当然了,若是能看到卖包子的人没有满面愁容,那就更好了。” “在下谨记于心。” 谈谈笑笑,半个时辰过去。 一名辅刀郎在远处看过来。 徐旺快步起身迎去。 片刻后挠着头回来。 “怎么了?” “巡检司衙门里的弟兄说……王巡检外出办差时,遇到了一队自称什么……什么……鉴天队的?起了冲突,具体没明说,只是让大人赶紧回去。” 徐旺困惑开口询问。 “大人,鉴天队是什么人?” 第179章 鉴天队张庆之 陈行匆匆赶回衙门,只见吕平山带着众人,围在大堂之下。 而大堂里,十人两列而坐,淡定的喝着茶。 他们之中,有男有女,两人身着道袍,两人身着白衣,剩余六人皆为没有明显衙署标志的武服劲衫。 为首者,是一名白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就连胡须都精细裁剪过的老人。 他们当中,王昶躺在地上,口鼻有血迹流出。 “大人!” 众人见到陈行过来,纷纷情绪激动的喊了一声。 吕平山更是快步迎上去,“为首的是常山侯,也是这十位鉴天使的领头人……他们不让我们去救王巡检,非说要等您到了再说。” 陈行眯了眯眼,迈步走入大堂。 “大……大人……” 王昶满脸羞愧的睁开眼。 “带下去救治。” 陈行招呼一句。 身后吕平山快步上前。 “且慢。” “我慢你娘!” 陈行侧目,盯着端坐在一旁的武服青年,眼神凶恶恍若猛兽。 这人刚刚抬起的手,顿时僵硬在原地。 吕平山他们可不管,抬起王昶就往外走。 “好霸道的总检。” 一名留着三角胡须的道袍中年人嘀咕道:“是非曲折问都不问一句吗?贫道也不是没跟巡检司打过交代,你这般未免也太过猖狂了。” 陈行没有回应,冷哼着走到白发老人身边的座椅上坐下。 见此,老人皱眉就想再说什么,却见陈行直接闭上了眼,竟是连理都不理。 “嘎吱……” 茶杯当即被捏碎。 “大人!” 徐旺目不斜视的走入大堂,冲陈行道:“王巡检并无大碍,调养几日就好。” 闻此,陈行这才睁开眼,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老人,“常山侯大驾光临是谓何事?” “我等奉朝廷之命,巡查四方,凡遇花名册无名异类,皆可诛灭。” 那中年道人起身皱眉道:“昨日,就在药州境内,我等找到一化作顽童,与闹市横行的小妖,问其姓名,不在花名册之上! 奉令,可立时诛灭! 然你这麾下巡检撞见,却拦着不让我们动,说甚此乃万药林之妖,干系重大。 我就想不明白了,堂堂巡检司,干得就是斩妖除魔的差事,何时竟然护起妖孽来了? 我等此来,就是向总检大人,讨要一个说法!” 陈行瞥了眼一语未发的老人,歪头看向那中年道人,“江东妖咒之事,你们知道多少?” 道人脸色闪过一抹不自然,而后梗着脖子道:“我等巡查四方,诸事繁忙,只是偶尔听说过几句。 大人此举的确算的是救苦救难,可妖……” “好了。” 陈行摆摆手,懒得回应。 他们知道此间事实,但他们非得装作不知道,而陈行也知道他们在装作不知道…… 来回拉扯,半天也说不到正题。 怪烦人的。 陈行可不乐意跟他们玩绕圈子的把戏。 于是干脆冲白发老人道:“常山侯想做什么?” 闻此,常山侯手指微微一动,示意那道人坐下,而后看向陈行,“陈大人快人快语,本使也不饶舌。 万药林之事已毕! 大人只要装作没看到,那群妖孽交给我们! 保证从今以后,万药林诸事顺遂!” “小妖不提,那八位妖王可都不弱啊……” 陈行笑呵呵开口。 话音刚落。 只见两名道人起身。 “衍天观,道门阳修二境筑基修士,空玄、光玄。奉朝廷之令,暂为鉴天使。” 而后便是两位白袍之人。 “钦天监,地品符箓使,地品布阵使,张阎、赵奉。奉朝廷之令,暂为鉴天使。” “东平卫中郎将,擒龙境许西宁。奉朝廷之令……” “北陵卫中郎将,养宫境吴峰。奉……” “北陵卫……” “剑南巡检司……” “陇右巡检司……” “……” 看着站起来的九人,陈行咧嘴一笑,看向常山侯。 “北陵卫大将军,当代英国公之弟,常山侯张庆之……” 张庆之没有起身,面无表情道:“三品宗师。奉朝廷之令,为江东鉴天使之首,奉令,弹压江东不法外道,以正国朝威仪!” 见此,陈行笑意渐浓,看着其他站着的九人,笑道:“如此说来,让本官成为说话如放屁之人的主意,是巡检司、钦天监、衍天观、东平卫、北陵卫……以及英国公府,还有常山侯本人的意思喽?” 听出言语讥讽。 东平卫出身的许西宁犹豫片刻,默默选择坐下。 他东平卫南下岭南,接手镇南王的烂摊子时路过江东,他家的大将军郑华可没少收好处,虽然那批药就算陈行不点头,最后也能到手。 但再经朝廷一道手,时日、品级、数量…… 各种方面都是不小的问题。 算起来,东平卫还欠着陈行的人情呢。 倒是没想到,钦天监两位白袍青年彼此看了一眼,也不知嘴里嘀咕了什么,竟也是选择坐下。 于是,面前还站着的,就只有衍天观修士与北陵卫、巡检司武者。 当然了,陈行砍了衍天观观主,他们嘴上不敢说,心里还是有些怨的。 而北陵卫…… 废话,人家的大将军就在这坐着呢。 “陈大人此言差矣!” 张庆之拧眉道:“与一群妖孽,谈什么道义!今日不诛,还许他们留存万药林,万一过段时间,他们再搞出来一个勾连的阵法威胁,我们如何是好?! 趁其病,要其命! 老夫担保,朝廷之中谁人敢在此事上说陈大人半句闲话,便是我作对!” “你都让我的担保成放屁了,又如何让我信你的担保?” 陈行叹气道:“如此说来,这是国公府跟北陵卫,还有衍天观的主意?” 说到衍天观时,他右手情不自禁的摸着刀,眼中笑不达眼底。 “非也。” 张庆之再次开口,“与其他人都无关,朝廷准备的封侯使者已经在路上。此事……只是我一人主意。” “我担保,八妖从今以后会安分守己……” “不是这个道理!” 张庆之怒喝道:“妖就是妖!生性残暴,丑恶多变!给这样八妖封侯,致国朝威仪于何地? 跟他们同朝为官,又让朝廷其他侯爷怎么看?! 陈大人需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第180章 社死的宗师 “放你娘的狗屁!” 陈行拍案而起,指着张庆之怒骂道:“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说的是人族吗?长冲那杂碎是不是人? 他想弑圣! 要不是老子砍了他,他就真成了! 万药林比之圣人如何? 这八个妖王到如今,除了捏着万药林自保,又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 按你此类不加思虑就堂而皇之的一言而分,你他娘是不是重组歧视啊? 得亏现在舆论环境好,要往后几千年,你丫的得让人骂死!” 看着突然就跳起来骂娘的陈行,张庆之原本肃穆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不是…… 刚刚还好好的,双方彼此克制商议。 你怎么突然就激情开麦了? “大人慎言。” 空玄恼怒道:“朝廷已有定论,我观上任观主乃是一时糊涂,且以命相抵其罪,再出口辱骂是否……” “我是你娘个头!” 陈行指着这牛鼻子张口就来,“要不是看在他往日有点功绩的份上,谁愿意给他留脸?你衍天观时时刻刻都不忘长冲,是不是跟他有一样的心思? 老子怀疑,当初巡检司拼了命去各地拿回的炼器奇珍,都是让那几个出身衍天观的牛鼻子给故意糟蹋的! 奶奶的,不行,老子越想越气。 这就上报总司,请查衍天观!” 空玄脸色青白交加,气得胡须发抖,指着陈行还想再说,却没想到陈行喷完就不理他,拿出令牌就开始催动真气。 “嗡嗡嗡……” 总检令牌震动。 “陈行?何事啊?” “启禀司正!江东之事已毕!但下官觉得那日我各道巡检司耗费巨大,填出去多少人命才拿回来奇珍,却因道门炼器修士而被悉数损毁之事,疑点甚大!” 陈行厉声道:“下官请调淮南!请查衍天观!再请先斩后奏之权! 不能让咱们巡检司的兄弟被人当狗耍!我河中多少弟兄丧命海外,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正眼都没瞧堂内,只顾着盯着令牌。 但那几个出身巡检司的武者,却是站不住,特别是堂外盯着他们的带刀郎,让他们脚底跟针扎一样。 现在陈行拿重炼鉴天镜说事,明着是骂衍天观的俩人。 实则是说他们几个巡检司的武人。 那一日,十道皆有总司之令,难道只有河中道死人了吗? 几人彼此看了一眼,齐刷刷看向身着道袍的两个道人,而后当着他俩的面,重重坐下。 “陈行……你是……遇见江东鉴天队了吧?” 司正叹气道:“衍天观的人是有一些拧巴,都是群白眼狼,你别搭理他们。 要是这支鉴天队为了给八妖封侯的事找你麻烦,你也别多心。 都是为首那个粗鄙老头自己的想法,他就是个傻冒,十三岁让妖物吓尿过,当时还是先帝在朝,大家一起去南苑游猎,好多王亲贵族都瞧见了,所以这粗鄙的东西才一直对妖族深恶痛绝。 过几日封侯使者就过去了,到时候你们再商量一下具体细节。 我这边还有事,不说了。” 司正切断联系。 刚刚还激情满满的陈行没敢去看常山侯张庆之的脸,摸了摸自己鼻子就往外走。 这老头儿啥话都说啊! 自己这里可都听着呢…… “哎哎,徐旺啊,你昨日跟本官说什么事来着?” “哦,对对对,是有这么一档子事……走走走,赶紧去办。” 陈行身影消失在衙门。 堂内或坐或站的人也是各个如芒在背。 毕竟他们可是听到了国公之弟,常山侯,北陵卫大将军,三品宗师境的人物糗事。 与之相比,衍天观俩人都觉得自己上任观主被骂的事,似乎不算什么了。 诡异的气氛足足沉寂了一刻钟。 张庆之才咆哮出声,“姓薛的,老子跟你没完!!!” 几个北陵卫出身的武人赶忙上前安抚。 其他人脸色讪讪,是走也不是,上前劝也不是。 …… “快,让吕平山带人,还有你,速去万药林。” 衙门外,陈行皱眉道:“那老东西厌恶妖族,说不得这就是他的恶癖。 你赶紧,先去找柳素姬他们,让他们把所有大大小小的妖物都登记造册……跟他们说清楚,这时候谁藏着掖着,以后有麻烦我可不管! 我在这先稳着他们,不能让他们挑出麻烦。” “是。” 徐旺飞身离去。 陈行听着衙门里传来惊天怒吼,这才耸耸肩,慢悠悠回去。 “时日不早了,几位舟车劳顿,巡查辛苦,不如……先吃饭吧。” “是是是……先吃饭,先吃饭。” 剑南巡检司的武者笑着应和。 “吃什么吃!” 张庆之怒视陈行,“陈大人!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本侯乃是为国朝思虑,绝不是因个人!” “是是是……” 陈行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可此事毕竟牵涉重大,诸多细节还是再聊聊再说,就算我答应,你们也总不能直接杀过去吧?就算我不要名声,朝廷总得要吧?” 嗐,跟一个被吓尿过,刚刚还当众社死的老头儿置什么气呢。 见他言语似有转圜之意,张庆之也稍稍收敛了怒意。 “既如此,就请大人为我们讲讲,这万药林八个妖王的具体情况吧。” “哦……” 陈行叹口气,“有个叫柳素姬的,是个蛇妖。怎么说呢,化形的倒是挺漂亮,身段也够瞧,就是这娘们儿有点神经。 经常就是上一秒还聊的好好的,下一秒就开始骂人。 怪吓人的。” 堂内众人脸色古怪。 上一秒好好的,下一秒就骂人? 你确定说的不是自己? “对了,说起她我就一直纳闷,妖族显形都是不见丝毫衣物,可他们化形之后为啥就有衣服啊?” 陈行说的兴起,“上次,就在万药林边上,我亲眼看见她先是显形,好大好大一条啊,然后等她化形之后,嘿……竟然穿着裙子! 裙子哪来的啊? 你们谁知道,我对这事是真好奇……” “陈大人!” 张庆之脸颊不断抽搐,“老夫是问你这八妖境界实力,以及麾下妖孽之数,不是问你这些!” “嗐,别急嘛,慢慢说……马上就说到了。” 陈行笑道:“还有啊,我有一次去……” 第181章 你有刀,怕什么? “大人,如此戏耍我等有意思吗?” 半个时辰后,张庆之反应过来,这小子就是在胡说八道,压根就没提及万药林八妖实力情况,于是冷冷开口。 闻此,陈行顿首,走到椅子前坐下,“既然这种谈话方式常山侯不喜欢,那就严肃一些,关于此事,我需想想。” “多久?” “五日。” “好,我等就在这建康城等你五日!” 张庆之当即起身,领着其他九人大步离去。 四天之后。 徐旺风尘仆仆赶回来,将万药林花名册以巡检司衙门里的龙虎斗石雕,传讯京都,报备总司记录。 这份名单会通过总司下放各道,想必鉴天队手中的花名册,也会很快更新。 陈行坐在衙门里等张庆之来找事,旁边喝了两壶水才止住口渴的徐旺纳闷道:“总觉得大人最近,似乎收敛了一些。” “收敛了什么?” 陈行不慌不忙品着茶。 “煞气吧……” 徐旺不太确定道:“以前遇到有人在您面前蹦跶,您都是二话不说就抽刀子的,这次见那位常山侯,似乎一句威胁都没有?” 说到这他想起来,于是又道:“孙家那事也是一样,孙振东还活着时,不停在您面前叫嚣您的刀砍不碎大盛十道,可您也真没如何出手,就算耐着性子办完万药林的事后,也是等着朝廷来人收拾他……” “这么做,不对吗?” 陈行不咸不淡回应一句。 “对倒是对。”徐旺挠着头,纠结着措辞,“就是觉得有点……” “不痛快?” “对!就是不痛快。” 徐旺笑道:“明明您一刀砍了孙振东,朝廷也不会拿您怎么办,您却偏偏不肯,甚至就连这次常山侯登门也是一样。” “好。” 陈行笑着点点头,起身按住他的肩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你现在闭上眼,按照我说的去想。” “啊?” “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是……” 徐旺缓缓闭上眼。 陈行眯眼道:“想象一下,现在开始你就是本官,你是这江东总检,你是武圣弟子,你有武圣刀意……” “嘿……嘿嘿……桀桀桀……” 徐旺发出怪笑。 陈行笑了笑,继续道:“遇见孙振东挑衅,你会如何做?” “是他孙家作恶在先,自然是一刀砍了!再上报朝廷。” 徐旺想都没想就开口。 “好,接下来我们搜寻罪证禀报朝廷,朝廷自然只会嘉奖,甚至半句重话都不会留存与纸面。然后不提万药林八妖之事,再说眼下,面对张庆之,如何?” 按住徐旺的肩膀,陈行望着堂外来来往往的带刀郎,幽幽询问。 “砍了!大人……不,我所作所为,光明正大,这老不死的混蛋想辱我名声,逼我食言!就该死!” 徐旺咬牙道:“左右是他登门逼迫在先,拿到朝廷那里也有一说!” 紧接着,陈行的声音就从耳畔继续响起,“好,砍了他,连那两个衍天观的两个牛鼻子老道一起砍了!” “对,没错!就是如此!” 徐旺进入状态,双腿分开,坐的那叫一个大马金刀,那叫一个气吞山河! 只见他冷笑道:“长冲此贼弑圣不成,本就是罪大恶极,这些徒子徒孙还对其念念不忘,当真可恶!” “然后朝廷会怎么做呢?” 陈行的声音不掺杂任何情绪,“一个是对国朝有着重大干系的衍天观,一个是国朝北陵卫大将军,还是当场国公之弟的侯爷。” “那又如何?” 徐旺轻哼一声,睥睨道:“是他们自己拎不清找死!我是何等人物?能斩长冲的武力傍身,我的份量在朝廷眼里,只会比他们更重!” “好!说的好。” 陈行赞扬道:“当真是痛快至极,哪里容得下这般与他们虚与委蛇?哪里由得了他们侈谈为国? 他们所思所想皆为错,所行所谋皆为乱!只有你是对的!” “没错!我心中有公道,手中有长刀,行至自当皆由本心!我为河中百姓,为江东百姓,我本就没错! 护下万药林八妖,更不止是为了我的名声,更是为了心中一诺千金的道义!” 徐旺双眼紧闭,脸上得意愈发灿烂起来。 “好,接下来我们继续。” 陈行笑道:“在江东,你遇到了刺客……” “刺客?” 徐旺一愣。 陈行赶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杀的人多,得罪的人也多,有不怕死的刺客也是正常的。怎么办?” “杀!” 徐旺咬牙道:“杀得他们胆战心惊,杀得他们懂得一个怕字!天下谁能杀得了我?虽然每次……” “好!更痛快了!” 陈行打断他的话,大笑道:“而后行走天下,奔赴各地为官,依照河中、江东旧事,想活万万百姓,必有贼人在前阻拦,无非是势力大小,实力高低之区别。 对你来说,不过又是一个孙振东,又是一个张庆之而已。 你,怎么办?” “杀……” 徐旺这次回答的有些迟疑,随即又坚定重复,“杀!只要他们挡着我要做的事,那就该杀!” “这次,他们手段很高,你抓不住他们的把柄。” “我眼中只有百姓,他们是错的,就该死!何以谈把柄这等累赘之事?” 徐旺深吸一口气,“还是那句话,我有心有刀,行止存乎本心,便是当下有人不理解,可是非对错天下早晚会有公论……” “公论?这两个字,从有人族起,能经得住公论二字的事就少得可怜。” 陈行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好,你继续杀!但这次,因为你没有把柄,朝廷不再嘉奖你,贬了你的总检,让你只当一个巡检,怎么办?” “啊?” 徐旺眉头紧皱,“朝廷难道都是瞎子吗?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 “你就说你如何。提刀入京给自己讨个公道?” “可……可以吗?” 徐旺下意识就缩了缩脖子。 “哈哈哈!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可是一路诛天灭地的陈行啊!” 陈行大笑道:“提刀入京,面圣也好,见阁老也罢,什么司正大将军,你有刀,怕什么!” 第182章 徐旺:大人你又坑我! “好,那就提刀入京!” 徐旺心中想着,反正都是自己幻想,有什么好怕的,于是当即气愤道:“朝廷不分黑白,明明我是为了百姓,那些人也是自己来找死。 朝廷却还要将我贬黜,简直不可理喻!” “你入京之后,或是陛下亲自见你,或是阁老,又或者司正,他们向你解释你所杀之人如何声名,各方如何牵扯,而你又实在没有证据,他们只是不得已为之,请你暂且忍耐,过些时日立下功勋后,再官复原职。 这个借口,你接受吗?” “若是不接受……” 徐旺喃喃一句。 “那就把他们统统杀光!” 陈行声音变得极为阴沉,“你早就等这一天了不是吗?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为锦绣灰! 什么东西?不过是一群拎不清自己的蠢物! 你有武圣之刀,你有救世之心,你知怜悯、怀侠义、懂公义,你才是对的!错的是他们! 他们凭什么不顺着你来!” “太过了些吧……” 徐旺颤抖开口。 “这算什么!屠个京都而已!这才是刚开始! 朝廷沦丧,再无权者。 天下十道,立时分裂! 枭雄出,逆贼动,四方觊觎,乾坤颠倒! 不怕,你继续杀! 东往一刀,西去一刀,如此数载,必为乱世之主! 而后……你发现你想救的百姓,十室九空。 而后,你发现整个天下的人不足当年一道之地。 而后,你发现所有人开始怕你,就连……” “停停停!这刀又不是不要钱,哪有这么多?还东一刀西一刀的……” 徐旺脖子又往下缩了缩,“接受……我入京后接受他们的借口。” “好。” 陈行从善如流,声音不再低沉,温和道:“你接受他们的理由,回到地方继续当巡检。你遇到的刺客……更多了!” “我……” “不用急,我知道你想说的,杀嘛!他们懂什么!敢来杀我?屠光他们便是!” “可是……” 徐旺张张嘴。 陈行按住徐旺的肩膀微微用力,打断他,“而后,你还会遇到你以为的坏人,你还会遇到数不清的拦路石,你想做的事还是有人会去阻止。 这次,你耐下心去找证据,争取不给朝廷留下把柄。 从这开始,你谨慎用刀,可你再谨慎,也无法断绝了每日不绝的刺客,每日不断的烦心事。 诸多杂事越来越多,各种设计阴谋越来越狠。 当然,你不怕,因为你有刀! 你的刀,就是天底下不二的道理。 可这样的日子,让你憋屈,让你愤怒。 终于有一天,你忍不住,开始大开杀戒…… 一如往常,依旧行止由心,依旧自诩公义。 然后……朝廷忍不住,跟你翻脸了。” “翻脸又如何?” 陈行下意识询问一句,然后才发现陈行其实刚刚已经把后果讲了出来。 但其实二人都明白,这是最好的结果,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陈行他的刀是无敌的。 实则呢? 十日失魂这种事,举大盛之力去试探,需多久?又用死多少人? 时间不会长,死的人也无需太多,甚至有可能一次就能试出来。 然后呢? 刚刚说的都是废话! 被诛杀才是正常情况! 方正礼? 你是他爹? 你行止由心,肆意妄为,你认为的道理,他当真全都认同吗? 更何况,他愿意见到大盛那般模样吗? 走到最后,方正礼不会站在百姓的对立面,但也会选择跟朝廷站在一边。 一个人的公义,不叫公义,那他娘叫独裁! 陈行要做的事,从来都不是称王称霸! 武圣之刀什么时候威力最大? 那就是不出鞘的时候! 面前有很多人,是敌是友分不清。 可你每出刀一次,就一定有几个是你敌人。 或是你刀下亡魂的亲友,或是忌惮武圣之刀的旁观者。 一次两次,他们惊疑不定。 三次四次,他们心绪难安。 五次六次,他们恐惧胆颤。 七次八次,他们出手试探。 九次十次,他们同仇敌忾! 反之,你不出刀,他们就都有可能是你朋友。 朋友多,陈行的事,才会好办。 就像这次来江东,曹氏的助力让他省下多少力气? “兵者,凶也!不得已而用之……” 陈行轻轻拍了拍徐旺的肩膀,感慨道:“而我手中的,何止是千军万马也难以匹敌之物? 剑悬于颈,远比斩下要有用的多。” “下官受教了。” 徐旺点点头。 然后就听见陈行笑道:“侯爷,你觉得本官说的对吗?你不会让本官万不得已而用吧?” 侯爷? 徐旺一愣。 这里不是就只有他俩人吗? 茫然睁开眼,只见张庆之十人默默站在堂外,一个个脸色或是阴沉,或是犹豫,或是害怕。 徐旺:大人坑我! 他可没忘了刚刚陈行问他面对这些人怎么办的回答…… 结果一睁眼…… 人家来了?! 呵呵,大人,你是真把下官当妖孽整啊! 没有二话,徐旺脚步一闪,赶忙溜走。 打定主意,这事不完,他绝对不露面! 陈行没在意,笑呵呵坐下。 张庆之上前几步,走进大堂。 而身后九人,就连那衍天观两个道人都没有跟上。 “若本侯执意要杀八妖,你便会为了那妖孽斩我?” 张庆之凝视着陈行。 陈行哑然失笑,摆摆手道:“你杀不了他们。” “我们……” 张庆之回头,这才发现那九人无一跟随自己入堂,于是回身咬牙道:“我乃三品宗师,有何惧哉?!” 陈行摇摇头,倒上一杯茶水,递过去,“不是说你实力不行,是你无法如此行事。 你应该发现,我已经让人连夜前去将万药林所有妖物登记造册。 更何况此事乃朝廷所定,你若还要自己一意孤行,那就是故意违抗朝廷花名册、八妖封侯两策,是谋反……那时候……呵呵……” 张庆之没有接递过来的茶水,咬牙道:“我这都是为了朝廷!那妖物封侯则罢,可他们久居万药林……” “朝廷天使来了以后,会跟我商量此事的,侯爷啊……” 陈行叹气道:“世人都说武者粗鄙无知,如此风评,皆因你这般人如此行事所致。 你能想得到的,朝廷会想不到吗? 莫忘了,那一日司正提点过,封侯天使来,还是要与我商议的……” 第183章 封侯……天使? “朝廷已有……” 张庆之愕然。 “你只闻朝廷要封侯,就火急火燎赶来我这找麻烦。我信你是为了朝廷着想。” 陈行平静道:“可满朝公卿,难道不知万药林之重?他们没你想的透彻?你尚且不惧本官,敢来当堂质问,他们难道就会害怕本官,从而捏着鼻子对此事不闻不问? 常山侯,多读书吧,你太容易让人当枪使了……” “我……老夫……本侯……” 张庆之脸色青白交加,咬牙道:“你是在折辱本侯吗?” “规矩,我守。朝廷的,律法的,人情的,世故的,我都守。即使我有掀桌子的底气。” 陈行笑道:“呵呵……万不得已而用之,侯爷,说句实话您别介意,你当不起万不得已这四个字。 拿你当枪使的人,怕是把我当成如你一般智谋了。” 自己被人做局了? 张庆之心中一凛,面上却是咬牙道:“你又折辱我!” 声音颇大,底气全无。 两人对视良久,张庆之看着依旧一手端茶,一手按刀,满脸如沐春风笑意的陈行,默默伸手,接过这杯茶。 “你这人,说话可气,做事也嚣张。” 张庆之抿下一口茶,低声道:“可气人有理,嚣张有度……说实话,本侯这次来,其实是觉得自己身份摆在这,再如何你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没想到在你心里,我竟然还当不得一个万不得已。 这很让人生气恼怒,可偏偏……还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 “侯爷的意思,也觉得自己书读少了?” 陈行笑眯眯开口。 张庆之磨牙道:“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是拐着弯骂我无知!” “这也算拐弯?谁听不出来啊……” 啪! 茶杯被捏碎。 张庆之恶狠狠瞪了一眼陈行,转身就走。 “侯爷,来都来了,弟兄们也都挺辛苦,吃个饭啊~” 陈行冲十人背影招呼,笑意更浓。 “留给我吃吧。” 一道女声响起。 陈行诧异侧头,只见门外一女子现身,依旧是高马尾,短打劲衫,怀抱长刀,只是原本清冷的眼眸,多了些许沧桑。 李令月。 “不会不欢迎我吧?” 李令月微微笑了笑,但看得出,笑的有些勉强。 “师姐说的哪里话。” 陈行迎上去,肃穆道:“无论如何,师姐与我也是有很大恩德的,我终究还是欠了师姐……” 李令月摇摇头,叹气道:“你我分别之时,才是什么样?到如今才多久时间? 官至总检,力能擒龙,于河中收曹氏,斩长冲,在江东灭孙氏,得万药,身怀薛师之刀,又有方圣情谊…… 其间因你活命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我在京都每每听闻你的事,都觉得不敢置信。 我一直以为你是师弟,需要我照顾,需要我指点,也是如此心态,那日才有了…… 可后来才发现,你本就是能通晓人情也甘愿合群的天之骄子,本就是有自己心中道义的盖世豪雄,我……” “师姐,你会说多说点,我爱听。” 陈行呲着大牙,笑意满脸。 闻此,李令月说不下去,却是彻底舒心一笑。 “坐,我给师姐倒茶。” 陈行笑眯眯询问,“师姐这次来……” “我就是这次的封侯使者。” 李令月叹气道:“柔儿出事了,她那般傲气的人,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甚至连我都不见…… 我本想找机会多陪陪她,可我父亲非要……罢了,不寻借口,我也的确想看看如今名震天下的师弟是何等模样。” “没让师姐失望吧?” “至少换位而行,我无法轻描淡写的打发常山侯。” 李令月苦涩道:“我决定了,封侯事毕,我在你麾下当巡检,柔儿的事让我很受启发,我……我想从你身上学些东西。” “不合适吧,您当初可就是……” “郑羽之事,我被罚禁足,官职也降了,当然,去哪里当巡检我还能决定。” “抱歉,其实当初我也……” “都过去了,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师姐,那就……” “师姐不必如此。” “那属下李令月,参见大人!” “别别别,封侯之事还没开始呢。” 俩人笑着交谈。 而紫烟则带着黄玲儿,悄咪咪蹲在廊下偷听。 “我还真没看错,真是她!大凶!我跟你说,你可不要掉以轻心,这个女人可是个难缠的角色!当初……” 紫烟正说着,就听黄玲儿懊恼道:“能不能不要叫我大……好难听的,你当初可是叫我黄姐姐的……” “我呸!大凶大凶大凶!” “臭虫臭虫臭虫!” “大凶!” “臭虫!” “信不信我放蜘蛛咬你?” “那我就不给你钱让你买东西吃了!” “呼呼呼……” 紫烟气得一脸不开心,黄玲儿则笑得摇头晃脑。 俩人正闹着,只听头顶窗户吱呀一声,陈行跟李令月探出脑袋。 “你俩……” 陈行脸色无奈,“我听说建康城有家丝绸铺,里头有上千种花纹裙衣,被称为千衣铺,要不你俩去看看?” “真的?” “一千种?” “钱挂巡检司账上。” “万岁!” 俩人手挽手蹦蹦跳跳离开。 “咳咳……” 陈行无奈挠头,“家有笨蛋,让师姐见笑了。” “厉害的男人家里,少不了一个聪明的妻子。” 李令月望着两女背影,喃喃道:“可厉害又懂爱的男人家里,才养得出……笨蛋。 无忧无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这是很幸福的。” 陈行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朝廷……” “跟你和常山侯说的一样,他们搬出万药林,就封侯,这是朝廷的底线。你当初怕是没想到他们留在万药林,会有继续布阵的可能吧?” “不,当时压根没想到阵法能被毁,后来发生了,可先前的话也允诺出去……” “有把握吗?” “他们出来,朝廷会动他们吗?” “三年,内阁的意思是,去京都至少住三年,无错则不加约束。” “条件有些苛刻啊……” “对于他们现在的处境来说,已经是格外优待了,至少,八侯之位朝廷仍愿意给,不是吗?” “我……试试吧。” 第184章 我们要入巡检司 在去往万药林的路上,方正礼传来一件坏消息。 “你的意思是说,陛下带人在岭南搜到现在,什么也没查出来,甚至就连你到了,也没找出可疑之处?” 陈行叹口气,“老方,都说圣人至强,无所不能,可怎么到了你这,显得这般无能……干啥啥不行呢?” “你莫要胡说,圣人的事,怎么能说是无能呢!这叫贼子狡猾,是他们阴谋算计,是他们……” 方正礼恼羞成怒,“再说了,万一他就是真死了呢?万一压根没有转阴修呢?转为阴修不过是一种猜测罢了…… 至于陛下所讲的高手护卫……或许…… 那时候正好赶上他们出去办事,让你钻了篓子……” “我这正要去跟万药林八妖商议封侯条件,你这一出,弄得我是越发被动。” 陈行沉吟片刻,“算了,既然暂时找不到,就先不管了,你传讯过来是要去镇窟城吗?” “嗯。” 方正礼肃穆道:“我还得去观望东海局势,那覆海说的若是真的,我们可不得不防。当然,若是假的,我也好设计一番,让他栽个跟头,不说留下它的命,让他几年不敢再西望大盛还是可以的。” “呦,你也开始算计人了,那祝你马到功成。” 两人结束通讯,陈行也到了万药林面前。 一人入林没有走多远,柳素姬与其他七人就现身迎接。 “大人……” 长岳七妖满脸笑意,身上衣衫也跟以前不同,各个长袍丝绸,显然是特意去城池里购买的。 唯有柳素姬依旧是一身罗裙,并没瞧出不一样。 怎么说呢。 柳素姬暂且不谈,长岳他们化形之后,个顶个都是高大雄壮的汉子身板,这一身花里胡哨的绸缎穿在身上,说是沐猴而冠有些过分,但别扭是真别扭。 不过陈行看出他们对封侯之事的期盼,于是笑着打招呼。 “事情就是这样。” 陈行叹气道:“朝廷的封侯使者已经到了,但原本许诺你们久居万药林的事怕是不成了。” “去京都待三年?” “骗俺们去受死的吧……” “这跟以前说的可不一样啊。” “……” 几人嘀咕一阵,长岳上前皱眉道:“大人,以前阵法尚存之时,允许我等久居万药林,如今见阵法被毁就要毁诺,是否有些……” 陈行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也颇为不齿。” “那……” “可这是朝廷的意思,阵法被毁,想着干脆干掉你们的人在朝廷里可不少,我不是危言耸听,就在昨日,一位宗师领着一群擒龙、二境修士、还有劳什子的符箓使等等,来巡检司见我。 他们之中,有十二卫的大将军,有国公府出身的侯爷,有衍天观的,有钦天监的……” 陈行叹气道:“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吗?” 众妖脸色惶惶,显然是猜到了。 “不过都被我打发了。” 陈行皱起眉头,“说白了吧,朝廷就是怕你们久居万药林,会暗地里偷偷重起大阵,这一点别说你们没这心思,说不得现在就在偷偷勾连阵法也未可知。” “不不不……” “这才过去几日时间,我们肯定不会的……” “时间短不会,可时间长呢?” 陈行来到柳素姬面前,一掌挥出,面前一直没有开口的柳素姬化为一道妖气散去。 长岳双眼一瞪,赶忙道:“大人不要多疑,柳娘娘心情不好,不想来,只说封侯之日再见。绝对不是在暗中勾连阵法。” “你这话,我可以当成是真的。” 陈行点头,“可我信,那些叫嚣着要杀你们的王侯宗师们,他们信吗?今日,我之所以一个人都不带,就是怕谈得烦了,他们忍不住出手。 若是今日那些王公宗师跟着来,就算我不管柳素姬此刻在哪,可就冲她此刻不现身这一点,他们要动手,你们说,我怎么办?” “大人还是惦念我们的。” 长岳苦笑着连连拱手,“可是让我们去京都三年,我等只怕三月都活不过……” “不去京都!我们也不待在万药林。” 柳素姬身影出现在一旁树梢上,蹙眉道:“毁阵伤害太大,我刚刚只是在疗伤而已,大人不必多想。” 陈行仰头笑道:“不在万药林,但也不去京都……那你们去哪?你们这八位妖王,分开肯定不愿意,可要是合在一处,除了京都,十道之内放在哪,朝廷怕是也不会放心吧。” “不,有一个地方朝廷会放心,我们也会放心。” 柳素姬轻轻跃下树梢,脸色还能看出来有些惨白。 陈行想了想,笑道:“洗耳恭听。” “我们入你巡检司!” 柳素姬脸色惨白,但眸子却熠熠发亮,语气果决道:“侯爵之位我们不要了!靠许诺封赏能换来多少钦天监的丹药? 我们进你巡检司,在你手下当巡检! 记住,不论你在哪里做官,我们只在你手下办事! 日后所需的丹药以及护劫之助力,全靠我们自己用功勋来挣! 万药林之天材地宝,我们不换侯爵之位,只换一个巡检的官职差事!” 闻此,长岳眼前一亮。 身后有妖反应不过来,一时间看不出其中精妙,只觉得侯爵换巡检是亏了。 于是张嘴就想说些什么。 却被长岳眼神瞪住,不能开口。 柳素姬上前一步,平静道:“如何?” “还真他娘机灵。” 陈行嘀咕一句,走到旁边开始给总司打电话。 “事情就是这样……您看这样做,可行吗?” “不管是对于万药林来说,还是对于朝廷来说,都是极好的法子。” 司正犹豫着说道。 “但是对我来说不是好事对吗?” 陈行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我本就有武圣一刀,够惹人眼了,寻常身边跟着几个下三品的武者也就算了,可如今身边有八个妖王听令,会惹人猜忌。 大人是这个意思?” “不错。” “司正觉得,我凭师父留下的刀意,若是真有旁的心思,几刀可乱大盛?” 令牌不见回应。 “几刀可乱天下?” 令牌一片沉默,片刻后,才传来回应。 “商议过了,可。” 第185章 咱赶紧过去助阵啊 “朝廷答应你们了,既如此,封侯之事作罢,三日后去江东巡检司报道。从今以后,万药林与你们再无牵扯。” 陈行眯眼道:“我提醒你们一句,要晓得巡检司是做什么的。” “大人放心。” 长岳上前一步,欣喜道:“没有人比我们更晓得妖族的藏匿术法……” 见他没有丝毫抵触,陈行又纳闷着看向其他几妖。 结果发现各个都对此浑不在意。 得,人家自己都不在意,自己操心个什么劲? “行,你们去准备吧,柳素姬过来,我有事与你说。” 见此,长岳他们纷纷露出一抹懂的都懂的微笑,悄咪咪退去。 “什么事?” “注意态度,我现在是你上官!” “三日后才是!” “嘿,你这臭长虫不知道什么叫穿小鞋吧?” “不好意思,娘娘我是蛇族,没有脚。” “……” 俩人吵了几句,陈行才说到正题,“圣人传话,说没有找到镇南王的踪迹。” “没有找到?什么意思?” 柳素姬眉头一皱。 “有可能是镇南王真的已经死了。” 陈行耸耸肩,“也可能是藏的比较深,怎么说,还跟我去巡检司吗?” 柳素姬看了看陈行,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 春来秋去,一转眼就来到了腊月。 自从干劲十足的八位妖巡检到任之后,江东巡检司积压的各种案件卷宗以快吓死人的速度往下减少。 搞得原本东奔西跑的王昶跟吕平山,只能沦落到蹲在衙门值守。 “成了!哈哈哈!笑死我了,我一到那地方就闻到到味了,我就看着那牛妖装作普通耕牛在耕田,嘿,我也不露相,就假装没发现,等到晚上悄摸跟上去,果然就是他在双春县吃人。 这些个没有跟脚的妖孽真是愚笨,吃人能涨多少道行不说,光是日后渡劫就有它们受得! 话说这么明显的案子,咋就积压了两年没破?” “可不是,我去北溪村就瞄了一眼,就看出那书生是狼妖所化,我上去拿它,你猜怎么着?他显了形就准备跟我干。 估摸着有三四丈? 我一瞅,这不小猫咪嘛,我也显形,哈哈哈…… 这可爱的小玩意当场就给吓死了。 就是不知道咋滴,回来时那村里的人都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你们运气好,能直接撞见。我可倒霉了,查来查去找不见线索,实在没法子,想着去找那的县令问问,结果一进县衙,好家伙…… 都是画皮啊! 咱巡检司前两年都忙活啥呢?让一群画皮霸占一县两三年,你说这不扯犊子呢? 我现出原形就吞了整个县衙。 呜呜,结果动静有点大,一个过路的老头儿从天上跳下来,一巴掌差点没把我扇死。 要不是我赶紧亮明身份,那老头儿就要给我头扭掉了。” 三位妖巡检结伴入衙,熟门熟路的找到王昶跟吕平山。 王、吕二人听到他仨的声音,气得直跺脚。 你们都是妖族,自然一眼就能看穿,他们是武夫,妖孽不动手,不露相,他们能咋办? “嘿嘿,王巡检,这次功勋……” 长岳办完事没走,找到独自一人的王昶搓着手笑嘻嘻询问。 王昶咬了咬牙,“丙级三等!刚刚不都写着呢?稍后我给总检大人签字就上报总司……” “咳咳……上次劳烦您替我查的事……” “有。” 王昶撇嘴道:“巡检司宝库没有,但钦天监不少,毕竟巡检司宝库是专为武者所设。虽然功勋也可以转到那边兑换,但毕竟不是自己的衙门,这其中……” “明白,明白。” 长岳给了他一个我懂事的表情,“我们家当还算不差,只求王兄弟给俺指条路,这礼走那条路合适……” 看着比自己还灵活的大妖,王昶心中默默叹口气,有他们在,自己跟老吕这哥俩,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不过至少江东百姓要好过太多了。 于是收起心中不满情绪,低声道:“在以前我也没招,钦天监的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天天神神叨叨到处窜,但眼下却是有个极好的机会……” 长岳十分懂事,很是自然的就把一张银票塞过去。 “哎哎哎,都是一个衙门的,打听点事算什么……” “嗐,这不是想跟王兄弟多亲近亲近,我们身上啥都没有,就是能换银子的天材地宝多,别拒绝,要不就是看不起我了。” “长岳兄弟你这事弄得……” “以后多联系,咱多联系。” “得。” 王昶左右瞅了瞅,没看见陈行以及从河中带过来的人,这才收下银票,低声道:“咱衙门里还有一位女巡检,知道吗?” “女巡检?” 长岳眯了眯眼,恍然道:“对,有这么一号人物,境界跟大人一般无二,我听说人家原本也是一道总检,只是是犯了错,这才降为巡检。这里头有门道?” “嘿,门道可大了去了!” 王昶凑过去,“旁人不知道,也就是我当初在京都总司待过几个月,知道这位的身份。咱们这位女巡检的父亲,是钦天监监正!” “啊……” 长岳惊呼一声,“那样的人物,就算犯错,又怎么会……” “人家还是大人师姐,具体的关系缘由我不清楚,也不好胡乱猜测,你心里有数就行。” 王昶想着自己毕竟是拿了钱,于是有提点道:“跟这位关系处好,只要等你功勋够了,你们再想换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你是妖族又如何?到时候谁在乎?钦天监就算有人想卡你们刁难,也得掂量掂量不是?” “呼……” 长岳长舒一口气,冲王昶又塞过去一张银票,“别推!兄弟你今个可是给咱指了一条大道走,这点钱算个屁啊?今晚我做东,咱东丰楼喝酒!你可得给我这个面子啊。” “嗐,都是一个衙门混饭吃的,都是兄弟,我一会叫上老吕。” “必须叫啊,吕兄弟我也是神交已久。” 俩人勾肩搭背聊着。 忽然看见又是一名妖巡检走进来。 “不好了,阿姐跟衙门里那个女巡检干起来了,二哥,咱赶紧去给阿姐助阵啊!” 第186章 呦,这不是黄夫人嘛…… 建康城外,陈行从紫烟怀里抢过来一个黑芝麻烧饼就往嘴里塞。 黄玲儿有样学样的也去抢,紫烟当即放出蜘蛛爬到自己怀里的烧饼上,这才让她悻悻打消了念头。 “小气鬼。” “嘘,别说话。” 三人在路旁蹲成一排,瞪着大眼看着前方,柳素姬跟李令月对视而立,眼中隐隐有火光闪过。 “姓李的,别以为你是擒龙境老娘就怕了你!” 柳素姬恼怒道:“平云泽的案子明明是老娘先接的,我在那守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蹲到那魔头露面,你凭什么过去抢功?” “笑话!” 李令月蹙眉道:“我是去查另一起案子才找上那魔头的,我找了六天的线索才找到平云泽,那魔头露面,也是我出刀斩之,这功劳如何不能算是我的?” “要不是我蹲守平云泽,魔头早跑了!我好不容易逼他露面,你说给杀了就杀了?” “哼!那是二境巅峰修士,你打得过吗?要不是我出手,你这长虫怕是早让人扒皮拆骨炼成邪器了!” “你说谁长虫?二境如何?你能杀老娘也能杀!别以为你擒龙如何了不得,动起手来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柳素姬满脸怒容。 身后几个凑巧过来的妖巡检纷纷鼓噪。 “我们乃是朝廷特招的巡检!你这小娘皮是看不起我们吗?” “要不是我们不愿意要侯爵之位,否则你如今见了我们,还得恭恭敬敬叫一声侯爷!” “道歉!给我阿姐道歉!” “把功劳还回来!” 见此,李令月气得满脸通红,“不服就比一场!不要以为你人多就有理!打一场,谁赢功劳是谁的!” “怕你我就不姓柳!” 柳素姬身形一转,遮天蔽日的妖身显露盘踞,冲着李令月嘶吼不止。 “嚯~比3D大片还刺激啊!” 陈行感慨一句,顺便趁紫烟不注意,又抢走一个黑芝麻烧饼。 紫烟瞪了他一眼,不满的护紧怀里的烧饼。 黄玲儿纳闷道:“什么叫三弟大片?” 陈行瞥了她一眼。 “你三十六。” 黄玲儿小小的脑袋上面,有大大的问号。 就在两女即将动手之时。 只见一条黑红妖影从城内窜出来,一头硕大的蜈蚣昂然而立,站在二人之中。 “没事,我不怕她,不用你帮忙。” 青蟒开口。 李令月握紧刀,不敢有丝毫大意。 单打独斗她或许不怕,但两个就有些…… 谁知下一秒,这硕大蜈蚣猛然甩尾,将毫无防备的青蟒抽出去几百丈,而后化形人身,一路小跑来到李令月面前。 从这小跑的姿势就能看出,长岳很想进步。 “李大人受委屈了!” 长岳眼含热泪,悲声道:“柳素姬被我等兄弟们宠坏了,简直是无法无天!我明白,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事,但我知道大人您才是对的,那柳素姬就是在胡闹。请大人可怜她出身草莽,不明道理,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李令月按刀的手一顿。 看着面前神情恳切的妖王一脸懵,“我……你……你我同为巡检,称不起你大人……” “嗐!” 长岳摆手,“大人曾为总检,日后恢复官职不过是早晚之事,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小岳面前,大人您就是总检,您就是大人!只要大人您有任何吩咐,小岳我一定尽心竭力,赴汤蹈火!” “小……小岳?” 李令月满脸不知所措,小嘴被惊得张开一个椭圆。 “哎~~” 小岳,啊呸,是长岳应这一声,叫陈行他们看戏的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二哥,你在干什么?” “你怎么打阿姐?” “你疯了?说这种话?” 身后其他妖巡检匆匆赶来。 长岳冲李令月无奈道:“大人息怒,我这些兄弟都出身粗鄙,我去教育教育他们。” 说罢扭头拉着他们往旁边走。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仅仅只是三息功夫,他们就纷纷跑到李令月面前。 “大人!二哥说得对,阿姐她太过分了!” “简直就是胡闹!” “同为巡检司巡检,怎么能因为一些小事大打出手?还寻衅滋事?” “太不应该了!” 李令月:啊? 这时,青蟒奔腾而回,嘶吼道:“长岳你疯了!看清楚老娘在这边,你们都让开,这事让老娘自己上!不用你们帮忙!” “柳巡检!不要胡闹!” “小七,你叫我什么?” “入了巡检司,我等同为巡检,请你称呼官职!” “小七说得对,你当巡检司是什么地方?入了巡检司还改不了你这身野蛮行径吗?” 长岳勃然大怒,身躯一转,化为硕大蜈蚣。 身旁其余几妖纷纷随之显形。 “兄弟们!柳素姬今日实在过分,咱们不能看她一错再错,得教训教训她了!” “上!” 几头大妖缠斗一处。 李令月站了好一会,想了想默默走到陈行身边。 又看了看他三,自己也默默蹲下。 “这是……” “三弟大片!” 黄玲儿坚定开口。 半个时辰后,几头大妖化为人形。 柳素姬被揍得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望着姿势一般无二,齐刷刷小跑向李令月的几个兄弟,泪眼汪汪。 “你……你们……” 被兄弟背刺,苦守几天的功勋被拿走,加之原本就有伤在身不舒服,让她差点没哭出来。 “陈大人。” 长岳敷衍一句,转头笑嘻嘻看向李令月。 “大人,小岳决定了,从今以后见陈大人叫陈大人,大人二字,就只是称呼您。” “没错,俺也一样。” “大人,我手里有一些天材地宝,放我这也是占地方,不如……” 被几个妖王围着说恭维的话,李令月有些不知所措。 只得求救似得看向陈行。 陈行幽幽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感慨道:“哎,本官前几日闲来无事,跟总司那边闲聊时,提及巡检司功勋宝库专供武者,与我麾下有些巡检不利。 总司深以为然,于是专门为这些巡检开辟了钦天监功勋转换细则,且下发了明文。 不过现在看来是没用喽~ 丫头,回去引火吧。” 陈行背着手,晃悠悠迈步离开。 黄玲儿接过他扔过来的文书,也是一愣,下一秒就被几只妖王围起来。 “哎呦喂,这是不黄夫人嘛,咋才瞅见呢?” “瞧我这双眼,真是瞎啊……黄夫人这么漂亮的美人在前,我愣是刚瞅见。” “夫人,您要天材地宝不?要的话您吱声,我给您送家去?” 第187章 江湖乱不乱,我巡检司说了算! 江东这边开始连着下雨,这一下就是十几日。 陈行这总检当得实在安逸,这些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跟黄玲儿在房里吃吃喝喝。 没法子,谁叫他手下光巡检就有十一个呢? 实力境界还是一个比一个吓人。 压根没有啥事能烦到他。 于是百无聊赖,趁着天气转冷,就让人做了铜锅,开始涮肉。 “好次好次!” 紫烟满嘴肉还是一个劲往碗里夹。 黄玲儿看见她这吃相,撇撇嘴就要跟她吵架。 这俩人就跟小孩似得,见面就没有不吵架的。 不过随着徐旺匆匆赶来,黄玲儿还是忍着没有开口。 当着手下的面,还是要给陈行留些大人颜面的。 虽然估计陈行也不在乎就是了…… “来得正好,坐下一起吃点?” 陈行笑呵呵招呼着。 徐旺面露犹豫。 见此,陈行起身跟他来到廊下,雨水顺着瓦片如玉珠连串似得不断往下滴落。 只要陈行想,他能看清其间每一滴雨水的形状。 “说吧。” “江湖上有声望的门派势力都开始派人来江东了……” 徐旺说到这,才想起来还没有解释,于是低声道:“江湖规矩,每十年在江东来一次大比,今年正是时候。本以为去年大乱,今年也是诸事繁多,这次大比会推迟一年,没想到还是来了。 十年一比,武者下三品或是第一境修士们,选出百人,上地榜。 中三品或是第二境修士,五十人,天榜。 至于上三品或是第三境……这些不是一方宗主就是朝堂大员,甚少下场,也看不上这点名声。 但他们看不上,中三品往下的武者可是为此筹备多年,不知道多少人就等着这次崭露头角。 依照惯例,举办地点就在江东……” 华山论剑? 陈行笑了笑,眯眼道:“为何是江东?” “百医盟在这啊,打伤也好就地医治嘛。” 徐旺耸耸肩,继续道:“以前都是江东巡检司主持此事,今年还有一个月就是大比之日,衍天观等九大门都派人递话,请大人您主持,您看咱们……” “不会太安宁吧?” “那是肯定的。都是些争强斗狠的货色,安分的谁来大比?” 徐旺叹气道。 陈行抽刀,劈碎顶上阴云,风雨骤然而停。 “传令衙门所有巡检、带刀郎、辅刀郎……” 陈行笑道:“放下手头的案子,三日内务必赶回衙门,本官有任务。” “是!” 徐旺匆匆离去。 黄玲儿跟紫烟探出头,望着放晴的天空笑得没心没肺。 “终于晴了,我都快憋死了,赶紧吃,吃完逛街去!” …… 三日后。 陈行坐在大堂首位,十一人分坐两侧。 “江湖大比的事,都知道了吧?” 陈行笑道:“从今日起,你们暂且不要去查往年积存的案子,所有人一起将这次大比应付过去再说。” “大人。” 李令月没有丝毫师姐架子,晓得这是公堂议事,于是肃穆道:“您的意思是怎么个章程?是严还是松?是盯着,还是要抓人?” “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一群争强斗狠的人,一味宽松只会让他们惹祸。” 陈行眯眼道:“徐旺跟我说过,往年江东巡检司有所顾忌,所以很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今年、此次、不行。 我要从严从重,必要时杀人也无不可。 江东道有我,容不得他们乱来。” 闻此,李令月眯了眯眼,没有反驳一句,只是默默坐下。 王昶、吕平山二人不必多提,自然是唯命是从而已。 八妖除了兴致不高的柳素姬,其他七个也是干劲满满。 “大人,这次任务功勋……” 他们现在是铆足了劲的赚功勋。 没办法,那功勋转换文书上写的钦天监丹药宝物,实在是太惹人动心了。 最上面需要十次甲级一等功勋的东西,竟然是能让钦天监监正亲自出手,为其量身打造渡劫阵法。 渡劫成功把握,明晃晃的写着十成! 不是九成九,就是直截了当拍着胸脯告诉你,人家出手,保你渡劫成功! 看的他们晚上做梦都会笑醒。 “你跟王昶关系处的这么好,他没跟你说本官为人如何吗?” 陈行笑道。 “说了,说您心眼……” “咳咳……” 王昶怒视长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长岳赶忙改口,“大人向来心疼俺们这些底下人,功勋向来给的大方。” 陈行瞥了眼正襟危坐的王昶,心里默默给他记了一笔。 “我自己写了一份告示,照此上面去做就行。” 陈行摆手,徐旺带着一摞告示开始发放。 李令月接过来一看,第一条就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杀人者死。 各项违反后如何处罚,是罚银还是用刑,都一一清楚。 心中一凛,一条条看下去,这告示可谓是将那些人束缚到了极点。 “都看过了吧?有什么意见吗?” 闻此,李令月轻声道:“若想此告示顺利施行,必须震慑住他们。大人的意思是……” “李巡检觉得呢?” 陈行笑眯眯开口。 李令月想了想,却是轻轻摇头,“属下唯命是从而已,大人下令便是。” 见她没有多说,陈行也是心中有些诧异,随即肃声道:“既如此,本官开始下令。” 十一个巡检纷纷挺直脊背。 “柳素姬,长岳……你们八个。” 八妖迅速起身,站出来。 “分往北渡、清平、绕山、许河……在此进出江东之要道八地驻守。你们麾下化形小妖可以来衙门,我给他们发带刀郎的武服。 详查过往之武人修士,一一比对花名册! 一句话,花名册有的,放进来,没有的……杀了! 悬尸于边境,务必让所有进出江东之人,都能第一时间看清这些人的下场。” “是!” “王昶、吕平山!” “在!” “带人去都督府,我已经写过信,他们会全力配合,本次大比就在建康城外,你二人将所有通往建康的沿途城池,分别派兵驻守,依照我所写的告示行事。” “是!” “李巡检。” “在!” “王吕二人遇到胆敢反抗,他们又处理不了的,交给你,立斩不饶!” “是!” 陈行起身,环视十一位巡检。 “一句话,让他们都明白,江湖乱不乱,我巡检司说了算!” “是!” 第188章 许河渡前衍天道姑 许河渡,陈行穿着蓑衣在远处河边钓鱼。 河岸边上,一根根足有三丈高的木杆被立起来,上面吊着的一具具尸体,有妖亦有人。 都是在花名册上没有名字的。 之所以不登花名册,除了小部分心里觉得此举是向朝廷低头,有损他们颜面,剩下大部分都是被巡检司通缉的罪人。 哪怕朝廷明文说,通缉榜前百之后不罪,可真敢放心去登记姓名的还是少的可怜。 谁知道这是不是朝廷的计谋,引他们自投罗网? “闹事的人不是没有,但八位巡检分镇各处,倒也能压下来。” 徐旺在篝火边添柴,叹气道:“大人,实在不行属下去买两条吧?这柴都烧了好几捆了……” “急什么,要有耐心,马上就上鱼了。” 陈行拎起鱼线看了看,钩子还在,鱼饵没了,只得重新挂饵甩钩,“衍天观的人来没?” “快了吧,按照日子马上就要到。” 徐旺望了望远处,“大人是担心衍天观闹事?” “嗯。” 陈行看着水下一口一口咬着鱼饵,但是就不咬钩的鱼儿,平静道:“其他的我不担心,就是衍天观之人大多在朝廷中担着官职差事,而且八妖也压不住,他们闹起来颇有些麻烦。” 正说着,远处一条小舟缓缓出现。 长岳站在许河渡口,站的格外精神,望见小舟在激浪中依旧平稳,便晓得来人不凡,于是当即上前等候。 “巡检司查验,来人报名!” “来了……” 徐旺低声一句。 陈行远远望去,只见渡口处,那小舟靠岸后,七八个身着道袍的青年男女就走出来。 道袍上的黑白太极鱼图案,显然正是衍天观的标志。 结果出乎陈行预料,这七八个道人根本没有丝毫格外举动,老老实实报上姓名,两向印证后,长岳按照规矩给他们一人发放了一份陈行写的告示。 看着上面开篇第一条就是杀人者死,而后伤人者刑,毁物者罚等等条例,竟然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默默启程准备离开。 “他们没认出来长岳妖族身份?” 徐旺诧异。 陈行笑了笑,“得,白跑一趟,咱们白担心了。” 谁知就在这时,长岳手下飞速赶来,高呼道:“大……大王,啊不是,大人!河西十里有武者偷渡!我等不是对手!” 长岳闻声而动,呼啸的妖气席卷而出。 这可是明晃晃的功勋啊! 尚未走远的衍天观道人们见此,脚步缓缓停下。 “妖族披上巡检司的衣服,知道是一回事,可亲眼看见,还是觉得荒谬。” “算了,跟我们有甚关系?” “……” 交谈着,长岳已然拎着一名老头儿飞身而来。 “奶奶的,初入第一镜的阳修,还以为是条大鱼呢。” 长岳撇撇嘴,笑眯眯道:“老头儿,好好的渡口大路不走,又是潜藏河底,又是敛息施展幻术的,这是作甚啊?” 浑身破破烂烂的老头儿浑身湿漉漉的,看上去颇为可怜。 他是万万没想到,巡检司布防竟然如此严密。 于是强笑道:“小老儿一时糊涂,还请大人原谅。” “不知者不怪嘛。” 长岳笑着让手下拿来花名册,“报个名吧?” 这都是扯淡。 这老头儿要是在花名册上有名,还偷摸的作甚? 显然又是一个身份见不得光,又自持有几分手段,想要偷偷进江东凑热闹的。 见他迟迟不肯开口,长岳冷笑道:“老头儿,咱家大人可是下了严令,花名册上见生死啊……” “我……我现在登名!” “晚了!” 长岳狞笑着,伸手就要取了这老头儿的性命。 结果符箓金光大放,眨眼间便在老头儿身上覆盖一层,替他挡下来长岳这一击。 长岳眯眼回首,望着那几身道袍眯眼道:“衍天观与我巡检司同为朝廷效力,何以阻拦本官办差?” 其中一名颜色清丽的女道姑上前,蹙眉道:“朝廷亦有明文,愿登花名册者,既往不咎,他既然愿意登名,又何以苦苦相逼?” “自愿来登名跟眼下这般是一回事吗?!” 长岳冷笑道:“偷偷摸摸渡河入境?现在被抓才想起来登名?早干嘛了?” 这道姑见他认出自己衍天观的身份,却依旧不给半分面子,本就对其身份颇有微词,加上下船就看到河岸边的尸首,心中愤懑,种种累积之下,不由得脸上便有愠色浮现。 “你一个妖族出身的妖王,识得几个字?能懂什么律条法例!朝廷既有文书下达,便是要劝人向善,是早是晚又有什么区别? 你今日老老实实给他登名则还罢了,若是敢当着贫道面杀我人族,我定要替那位武圣高徒教训教训你!” “嘿!” 长岳嗤笑一声,“教训我?就凭你?” 下一秒,这道姑周身四象跳出,张口吞下一道道符箓,而后在许河渡的天空之上,招来雷云一片。 感受着头顶轰隆雷鸣之音,长岳脸色不由得一变。 硬茬子! 最少也是道门二境筑基修士,且看她挥手间便能招来雷霆,定然是极为擅长雷法的道门高人。 雷法,最为克制妖族。 陈行看着被吓走的鱼群,愤愤将鱼竿折断。 “哪有在人家钓鱼时放炮仗的?!” 陈行扭过头,严肃的看向徐旺,“你也看到了,不是本官钓不上鱼,是有人捣乱。” 徐旺撇撇嘴,“那我还添柴吗?” “我乃陈行总检麾下巡检,是朝廷钦命的巡检!” 远处渡口,双方继续对峙,长岳咬牙道:“你们对我出手,我家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威胁旁人还行,想压我衍天观?” 道姑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补充一句:“贫道也非是无礼肆意,只是让你秉公而行,不要妄造杀孽而已!给他登名,贫道自然不会将你如何。” 那老头儿见此,彻底放下心,慌忙起身,冲道姑遥遥一拜。 “拜谢祖庭高功出手相救……” 闻此,衍天观几人不由得诧异。 这般称呼? “你……” “小老儿之师,乃是祖庭分脉一位云游四方的闲散道人……” 第189章 长岳是个人才啊 祖庭,分脉,云游四方…… 意思就是,他的师父是你衍天观不知道多少年前分出去的支脉徒众,云游嘛,说不得还是弃徒…… 关系可谓是远的不能再远。 要是平常遇见,说不得他们还得盘查一番,弄不好就要清理门户。 不过现在这情形…… 道姑平静道:“我非为你,只是朝廷有明文在,容不得人肆意妄为。” 长岳心中怒火滔天,当即二话没说,指着那老头儿厉喝,“说!姓甚名谁,祖籍何地,这一身道法承袭何人,迟迟不肯来巡检司登名又是隐藏了何事,从实说来?” 见他开始登名,道姑这才收了滚滚雷云。 没有雷法威胁,长岳悄悄松了一口气。 那老头儿眼珠乱转,迟疑道:“小老儿俗名洪哑,祖籍剑南,师父是衍天观分脉昌兴观弟子,无量道人,只是因自身参悟道法,不知巡检司如今要求登名,这才耽搁……” 长岳掏出一枚玉简,神念沉浸片刻,脸色漆黑一片。 “胡说八道!巡检司所录,那剑南的无量道人只有七名弟子,没有一个叫洪哑的!” “记错了记错了……小老儿师父是……是……” 见他这般,长岳转头怒喝,“连自己师父都不记得?简直是一派胡言,可见你所隐瞒之事,何其之大!非是天怒人怨的邪修,便是酷烈成性的魔头! 说实话!” “小老儿师父是昌兴观的……吞山道人……” 长岳再次查探,旋即眯眼笑道:“怪不得……原来是吞山巨魔的徒子徒孙啊。吞山这魔头有一魔器,以人身为油,魂魄为火,残害了不下万人…… 在昌兴七年伏诛,说起来,还是衍天观的人亲自出手清理门户。 洪哑?你应该就是我巡检司通缉榜上第一百零八位的,三哑道人吧? 呵呵,老贼头一个啊,戕害人命,学着你那师父炼制魔器,常常去抓妙龄女子,致其疯癫……” 长岳开始讲三哑道人犯下的罪行。 每说一条,洪哑脸色就苍白几分,不远处的道姑脸上,就难看几分。 一刻钟后。 长岳提笔拿册,阴阳怪气道:“怪不得你不在通缉榜前百,却也不敢登名。看来你也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天怒人怨啊? 既然衍天观的道长出面要保你,那本官就只能如实给你登名。 你切记,从今以后,每月需到我巡检司一次,前罪不纠,然若是再有罪行,休怪我巡检司刀利!” 活下来了? 洪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连连躬身拜谢,只是这次他刚向那道姑弯下腰,就见对方连忙闪过身,不受其礼。 脸色更是像吃了苍蝇似得,难受的不行。 自己出手,救下的竟然是这般货色? “师姐,我……唉!!” 旁边一名道人长叹一声,却是无话可说。 道姑看着那长岳开始提笔登名,咬牙道:“朝廷明文,通缉榜前百之后,只要自愿……只要登名,其罪不纠,我这也是提点你秉公而行,并没有要袒护他的意思。” “啊对对对。” 长岳撇嘴,“您厉害,呼风唤雨,招雷引电的,我一个小小妖族懂什么?您说的都是对的,虽然这魔头不是自愿登名,但有您衍天观作保,我还能说什么?” “我衍天观何时说为此人作保!” “不作保?” 长岳诧异,“那您刚刚威风赫赫的吓唬小妖作甚?” “我……贫道……” 这道姑常年在观内修行,若论符箓术法,天赋自然极高,可要是说什么言辞交锋,十个她绑一块,再送她三张嘴,也说不过一个满心钻研进步的长岳啊。 长岳这货现在满脑子就三件事。 进步,进步,还他娘的是进步! 各种拉关系,通门路的手段了熟于心,甚至怕自己说话得罪人,还到处请教市井之中公认的能说会道之徒。 面对陈行李令月等上官,他小嘴像是抹了蜜。 可要面对对道姑这般的,那他小嘴就像淬了毒。 阴阳怪气的话是张嘴就来。 “您是谁啊?堂堂衍天观派来的本次大比门面担当,我算什么东西。” 长岳一边写,一边大声喃喃自语。 “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妖族,奉命而行的小角色罢了,想着为民除害吧,嘿,您瞧着我还觉得不配。 啧啧,这下好了,这般魔头登名记册。 也不知道那些被害女孩的家人如实去想啊…… 衍天观就是厉害,稍微跟人家沾点边,那就可以横行无忌了,杀个把人算什么…… 我有空得去找找那几个被害女子埋在哪,我就跟她们说:你们呐,命不好,遇见人家衍天观高徒炼器,就当是福报了。 下辈子呢,争取投胎到衍天观,当牛也好,做马也罢,那活得可要比当人滋润多了。 衍天观的草都带着仙气儿呢~” “别说了!” 道姑被气得道心不稳,招手便是金光符箓轰杀而去。 长岳被吓得待在原地。 结果三息之后,却发现死的是旁边那个洪哑。 “衍天观清理门户就是了!刚刚……” 道姑五指紧握,万分艰难才说出口:“刚刚是贫道莽撞,耽搁……耽搁大人差事,告罪了!” 说罢领着其他人飞速离开。 长岳后知后觉的上下摸了摸自己身体,没有少东西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早知道自己学的这些话威力这么大,他就谨慎开口了。 地上刚刚记录的册子被人捡起。 陈行看着上面画着大乌龟,里头写着衍天观三个字的册子,感慨到:“长岳巡检,人才啊。” “大人?” 长岳眼前一亮,笑呵呵凑过来,“替您办事,小的是不敢不用心,刚刚那般局势,小的是打算等他们走了,再杀了这魔头的。 小的知道大人心善,自然是不会将这种魔头放进去的。” “好好干,你很有前途!” “是!为大人办差,是小的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目送陈行跟徐旺要离开,长岳眼珠子一转,匆匆追上来。 “大人,小的有件事其实一直瞒着大人。现在想坦白,还望大人恕罪。” “什么事?” “小的离开建康时,一时冲动,喝醉酒把衙门账册给毁了,心中害怕,于是掏空了自己积蓄,给账上添了十万两白银,也不知道够不够弥补……” 陈行一愣,瞬间想起来自己当初让黄玲儿跟紫烟出去买东西,挂的都是巡检司的账。 于是回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此间事了,你偷偷来我这一趟,功勋我给你加五成。” “呜呜,明明是小的酒后胡来,大人还愿意宽待小的,我实在是……” “别说了,五成是极限了,再加总司会来问的。” “咳咳,那大人慢走……” 第190章 总检在这我也不给这个面子! 小城,临街小摊。 陈行跟徐旺盯着面前的鱼粥,一脸不敢置信。 熟悉的软糯白米与精选鱼肉碰撞出特有的鲜香,微酸的时令野菜被细细切成碎末,碗中粉白绿三色交融而成,只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徐旺看了看陈行,只见他深沉点头。 于是颤抖着拿勺子尝了一口。 陈行紧张看着他的表情,只见徐旺一口粥下肚,缓缓闭眼,两行清泪滑落。 “没错……就是这个味!老周!!!” 徐旺回头,却发现摊主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妇人,并不是自己在建康城认识的鱼粥摊主。 这妇人闻声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利落的端起一碟小菜,笑道:“两位是建康来的吧?我男人去领药了。” “嗯。” 徐旺用力点头,一脸心里苦的表情看着她,“老周走了,老许也走了,小王、大李、胖陈、黑孙……我的包子,我的鱼粥,我的炸糕,我的鱼冻……都走了! 你知道我们在建康这那日怎么过的吗?” 妇人被抽象的徐旺整的有些不会,局促的拿毛巾擦擦手,不安道:“既是在建康的老主顾,这粥就不要钱了……我再去给你们盛一碗。” “不,二十碗!” 徐旺拍下一锭银子,苦大仇深道:“我要把前几天没吃的都给吃回来!” 半个时辰后,俩人一脸满足的摸着肚子,面前的空碗摞了好几层。 “两位原谅。” 妇人笑道,“建康城大,赚的也多,本来我男人是不打算离开的,只是这次回老家一看,姑娘七岁大了见他都不敢喊人,连认都不认得,他那天一下就决定不走了…… 唉,赚的少点就少点,够糊口就行……” 此时过了饭点,鱼粥也卖了干净,妇人干脆就坐在旁边,拉起家常,“说起他我就生气,衙门发药给牌子,我家排上了五次,第一次的药给了闺女,第二次他给了我,第三次、第四次都拿到药了,他却不肯吃,让给邻居了…… 今天是第六次,他要是还……” 正说着,她抬头瞥见街头畏手畏脚,不敢靠近的男人,心疼的眼神一闪而过,旋即抄起一旁的扁担冲过去。 “你是不是又把药给人了?” “三哥家的孩子多……” “他们疼,你不疼啊?你天天晚上疼得睡不着你自己不知道吗?一次两次就算了,这都第几次了!下次衙门放牌是什么时候?万一衙门不给药了,你怎么办?你让我娘俩怎么办?” “我……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夫妇俩一个在前抱着头跑,一个在后抄着扁担追。 “徐旺,记一下。” 陈行笑道:“一会传信建康,上报朝廷批下一笔银子,再招一批医者。” “大人,浪费了吧。” 徐旺挠头道:“我知道大人是心疼百姓,可是眼下最急着用药的人已经差不多都领到了,这些人只会被病痛折磨一段时间,不会危及生命,早晚也是能领到药的。 就为了快一些就再去花银子,是否有必要?” “徐旺啊……” 陈行感慨道:“你这么精打细算的,我都怀疑你是我师兄的人了。” “啊?” “除了皇帝,谁丫的在乎朝廷的钱?谁花不是花?与其给人家修园子,还不如让咱办点实事。” “得,您说了算。” 俩人之所以还坐着不动,完全是吃撑了站不起来。 虽然可以用真气去快速消化,但他俩一致认为那是对美食最大的亵渎! 正聊着,街头传来一阵叫骂声。 只见一个英姿飒爽,身着劲衫的女子,领着一群人将一个白裙妇人围起来。 “贱人!你还真敢来大比?” “贱人骂谁?我凭什么不敢来?” “我师父论年纪都能当你阿祖了!你嫁给他是何用意谁不知道?不就是想让他替你洗练真气,好突破中三品吗?江湖上谁不知道你?这一身真气可有一丝是你自己修炼出来的? 嫁老女侠?我呸,你也不嫌恶心!” 只是这一段话,瞬间就吸引了陈行跟徐旺的目光。 “你给我放尊重些,我现在可是你师娘!” 白裙女子眉眼柔柔弱弱,纤纤玉指指着那高挑女子,泪眼汪汪的样子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 见此,那高挑女子满脸厌恶,“贱人!你若一直待在师父身边,则还罢了,可你胆敢离开,那就是找死!今日我非得废了你这身满是男人味的真气!” “你……你敢……” 白裙女子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告示,“巡检司明文,你敢在江东动手,小心让……” “呵呵!” 高挑女子冷笑道:“你当我跟你一般蠢吗?告示上何曾说不让我们解决自己私怨?我一不伤寻常百姓,二不毁当地之物,如何算得上违背告示?” 白裙女子左右去看,这才发现对方带来的人已经将自己围起来。 眼见对方脚步逼近,深知她已然是中三品的六品辟海境武者,自己万万不是对手,霎时间便急得眼圈通红。 恰此时,一个看上去至少五十岁往上的武者走来,拧眉道:“洛芊芊女侠,得饶人处且饶人,张柔无论如何,已然是你师娘,如此忤逆犯上,不说你师父如何惩你,你自己在江湖上,怕也难以立足了吧……” 白裙张柔女子看清对方面孔,顿时心中一喜。 竟然是跟她来自同一州的,门派六合门门主王京,入五品养宫多年,绝对在她们之上。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俩有一腿。 自己当初通脉境,有一条武脉就是对方替自己疏通的。 “王大哥~” 张柔泪眼汪汪,这一声喊出来,在场但凡下面挂着东西的,都不由得一激灵。 嫁老女侠也好,无数流言缠身也罢,你可以怀疑张柔的名声品性,但不能怀疑她的样貌身段。 王京想起以前为她疏通武脉,不由得心头一热。 当即朗声道:“有我在,断不能让这般欺师灭祖之事出现!洛芊芊,你带人离去,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如何?” “面子?就是江东巡检司的总检今日来了,老娘也不给这个面子!” 第191章 算无遗策洛女侠 “大人,我咋听着这里面还有你的事?” 徐旺瞠目结舌。 陈行白了他一眼,从旁边摊位买来一个甜瓜,美滋滋啃起来。 “洛芊芊!” 王京被小辈如此无礼的言辞惹怒,厉喝道:“我可不是你师父,这里也不是你宗门后院!没人会惯着你!立刻让开让张柔走,否则休怪我出手,替你师父教训你!” “哼!半截身子入土还只是养宫,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还恬不知耻的来江东大比?你六合门没人了吗?!” 不得不说,这句话的攻击性,陈行是认可的。 因为天榜也好,地榜也罢,出风头的事,基本上都是交给年轻人。 后辈弟子登榜,才能证明门派的强大。 那些上了岁数,基本不会去跟同档年轻人较量。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打赢还好说,输了可就面子里子都没了。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比如一些小门派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弟子,但又想登上榜单,好让自家门派有能拿出去说的事。 于是就有一些上去不的老武者,亲自下场较量。 他们鸡贼的很,只跟比自己弱的打,但凡侥幸蹭进榜单,就再不上场。 王京,就是此列之人。 被洛芊芊的话激恼,王京脚步重重一踏,碎了一地石砖,就要冲上前去擒她。 没曾想,原本还一副愣头青模样,要死不后退的洛女侠,竟然想都没想就往后跑。 见此情形,王京冷笑一声,想要教训她的心思也是愈发强烈。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街道狂奔。 直到追到陈行不远处,洛芊芊这才一个急停,回身怒喝,“停!” 闻此,王京站住脚步,冷笑道:“现在才怕?晚了!” 却见洛芊芊冲不远处观望的披甲士卒拱手道:“诸位明鉴!此地之物,我一砖一石都不曾毁坏。眼下这般模样,皆是此人所为!依照巡检司告示所言,他当罚!” 王京猛然惊醒,这里不是他的地盘,而是刚刚才被下了严令的江东! 回首望去,原本平整的街道,被他踩出来一个个巨坑,真气更是将沿途不少摊位店铺的东西打翻,许多百姓慌乱间都摔倒在地。 这里是小城,并没有巡检司的人。 只有从都督府二营调来的士卒。 见此情形,带队之人犹豫着上前,十分没有底气的冲王京道:“巡检司明文下令,毁坏财物,十倍以偿。这些加起来,至少……唔……五十两,你需赔银五百两。” 自己被算计了! 五百两,对于六合门门主的他来说,不算巨款,可也不能忽视。 这次带了几千两,本还想着好好在江东风流几日,没想到还没到建康,就要花出去五百两…… 还是被算计平白无故给的。 让他如何不恼? 王京瞥了眼这群士卒,看出他们畏畏缩缩的模样不是武者,于是摆出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咬牙道:“巡检司定下十倍以偿,我不敢违背,但这只是一些坑洞,便要五十两吗?!” 领头的队正缩了缩脖子,“那……三十两?” 三百两,省了两百两了? 自己到建康后能多点一个姑娘了! 王京心中一喜,犹不知足的继续厉喝,“胡说,一些砖石能花多少钱?!” “那……二十两……” 队正无奈道:“这是最低了,巡检司告示上有数的,不论被毁之物大小多寡,最少二十两起罚……” 知道这是自己能砍的最低价,王京也不再多费口舌,一脸不悦的掏出二百两银票递过去。 旋即扭头阴骘道:“洛芊芊,在城里我不动你,我去城外等着,除非你不去建康,否则我定要你好看!” 洛芊芊冷笑一声,快步从陈行身边走过,瞥了眼正啃着甜瓜的青年,心里还在想,模样不错,就是看着有点傻,啃瓜吃也就算了,一个劲的笑啥笑。 来到正准备收拾鱼粥摊位的夫妇前,一把拉住那个妇人的手高高扬起。 上面赫然有一条半尺高的伤口。 血液缓缓流淌。 “可你不止是毁物!” 洛芊芊冷哼道:“我瞧的真切,你追我时脚下飞溅的石子伤了这人,杀人者死,伤人者刑!你还得受刑!” 王京勃然大怒,“洛芊芊,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那妇人被吓得浑身颤抖,旁边男人连忙上去拉扯。 可他的力量如何是洛芊芊这个武者的对手? 任凭他如何哀求拉扯,都不能将自己妻子从对方手里拉回来。 只能眼看着对方死死捏住自己妻子的手腕,高举起来示众。 “还没到建康,你王京就敢违反巡检司的规矩,你今日若不受罚,我看你还敢不敢去建康!” “你!” 王京气喘如牛,死死看着她好一会,这才扭头看向那群甲士,“告示有言,我此次首先乃是无心之举,而且并未使人致残,论刑应当是最轻吧?” 带队之人苦笑着点头,“的确如此,当吊在城门前,示众三日。” “什么?” 王京瞪大眼,连忙将怀中自己并未仔细观看告示拿出来,开始逐字逐句去看。 从一堆断臂、折腿、削鼻、废功之类的刑罚中,找到最轻的一条。 赫然是悬于城门,示众三日。 竟如此酷烈?! 自己要是真被吊起来三日,那可就丢人丢大了,他也甭想着再去建康大比了。 捏着告示,王京脸上阴晴不定,犹豫片刻,咬牙道:“你说,你的伤是因为我吗?” 那妇人被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能回应。 旁边男人哀求道:“求求两位开恩,我们实在不敢掺和两位的事,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怕什么?本女侠算无遗策,他此刻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 洛芊芊得意洋洋,“自你江东总检下令开始,入境之处的木桩哪日不挂上去几具尸体?他王京要是敢动你们,我跟他姓!” 自己被戳穿,王京心头恼怒。 却也再无办法,只得恶狠狠盯着这对夫妇,眼神凶狠如豺狼。 “说啊!” 洛芊芊皱眉道:“我都看见了,就是他造成的!你们放心,我会站在你们这边的……” “大人。” 徐旺凑到陈行耳边,小声嘀咕一句。 “咋整?” 第192章 我家大人有洁癖 陈行将啃得一干二净的瓜皮随手一甩,不偏不倚扔到洛芊芊脸上。 正心中得意自己算无遗策,跟王京对峙的洛芊芊一愣,扭头就要怒骂。 然后就看见扔瓜皮的青年身旁,一男子叹气起身。 徐旺瞥了眼对峙的双方,以及左右为难的甲士们,默默扯开外衫。 露出里头武服,只见当胸之处,以银色丝线绣着豹首,作张口咆哮之态。 巡检司,带刀郎! 王京脸色一变,暗暗庆幸自己刚刚没有一时激恼,真动手。 而洛芊芊则是有些惊讶,旋即就开始露出笑意。 “大……” “撒手。” 徐旺面无表情开口。 洛芊芊一愣,呐呐松开手。 只见妇人手腕处,青紫一片。 男人紧紧抱着自己被吓坏的妻子,哭着冲徐旺连连感谢。 “大人……” 洛芊芊察觉出对方有些不高兴,小心翼翼道:“刚刚您看到了……是他……” 徐旺连搭理都不带搭理,默默走到夫妇面前蹲下去。 从怀中拿出伤药低声道:“老周别这样,还当我是你一个老主顾就是,这药很灵,给你妻子用上吧。” “大……” “抹吧。” “嗯。” 老周用力点头,开始给自己妻子用药。 办完这些,徐旺这才起身回头,冷冷道:“老周的妻子手臂的伤是伤,手腕之处的便不是了吗?难道只有见血才是伤?” 闻此,洛芊芊脸色大变。 “我是无心……” 王京心里突然平衡起来,甚至觉得被吊起来几日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当即冷笑道:“我也是无心,而且还是被你陷害……” “你俩一起吊于城门三日。” 徐旺懒得掰扯,直接了当道:“我只是通脉境,你们可以试试把我的话当放屁,直接离开,说实话,我也拦不住你们。 但你们得知道一件事,我巡检司一位四品擒龙境的巡检正巡查四方,凡我等禀报逃刑之人,遇之则斩!” 跟在陈行身边这么久,许多事只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徐旺就能清楚他的心思。 洛芊芊跟张京这俩人的脸,都得打! 洛芊芊脸色漆黑无比,她也是彻底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与之相反,王京内心甚至开始欢喜起来。 说完之后,徐旺理也不理,默默回到陈行身边。 陈行伸个懒腰,起身就走,可走出去三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来到王京面前,眯眼道:“你刚刚是在讨价还价?” 王京脸色一变,面前这个青年只是寻常云纹玄色劲衫,并非官衣,但刚刚那带刀郎对他的态度,自己可是看得清楚。 说不定…… 就是巡检司一位巡检当面! “是觉得这位将军定价有些……有些……在下只是提出些许疑问……” “三千两。” 陈行平静道:“拿不出来,叫你六合门的人给你收尸!” 说着看向那些甲士,蹙眉道:“以后办差都硬气点!老子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摆出这幅局面,又给你们都督将军分了那么多银子,可不是请你们来伏低做小的! 我那张告示要是看不明白,我就再跟你们说一次。 我就是要让这些江湖武者知道一件事。 在江东,官衣最大,我写的告示,就是铁打的规矩。” 这时,那带队的队正也认出陈行,那日建康河畔,高台之下,他可是其中一员。 “谨遵陈大人之令!” 巡检司,姓陈…… 加之刚刚到话。 王京终究是老油条,平静下来后立刻冲其深深弯下腰,“不论前因如何,在下触犯大人之令乃是事实,三千两定然奉上,我也自愿在城门示众,以警后人!” 到底是能拉下脸跟年轻武者争榜的货色,面对突发情况,反应不可谓不迅速。 被一群凡俗兵卒施刑,他觉得难以忍受。 被一名比自己弱小的带刀郎施刑,他觉得面上无光。 可要是被武圣弟子,那个传说中远比自己强横不知道多少的煞星施刑,他就会觉得很高兴。 就算这次争榜不成,他回去也能吹牛,说自己跟陈行有了交情。 施刑? 那叫受其点拨!那叫明心见性!那叫谆谆教诲! 而洛芊芊终究还是嫩了些,得知自己要被吊起来三日,还沉浸在难以忍受的情绪中。 咬牙道:“大人,我只是……” “五日。” “你不能这样,我没有动用真气,只是下意识……” “十日!” 陈行拧眉道:“你特么是不是聋了?老子刚跟他说完不喜欢别人跟我讨价还价,你就开始作?来,你再说我再加,加个几月,你也甭去大比了!” 洛芊芊张张嘴,触及对方眼神,又委屈巴巴的闭上。 想到自己也是小有名气的女侠,却要被人吊在城门前示众,不由得就悲从心来。 那些爱慕自己的师弟师兄…… 那些崇拜自己的江湖武人…… 他们得知此事,甚至亲眼看到被吊起来的自己…… 越想越难受,泪珠一下就滚下来。 “我最看不得女人哭了,特别是漂亮的女人。” 陈行叹口气。 洛芊芊心中一喜,王京脸色一变。 然后就听陈行冲甲士怒喝,“还不赶紧压到城门口吊起来!老子眼不见为净。” “是!” 有了陈行撑腰,众甲士当即威风起来。 为首的队长更是抽刀在手,厉喝道:“走!” 俩人无奈,被一群甲士押赴城门口。 原本跟着洛芊芊的那些人丝毫不敢阻拦,就连往陈行这边看都不敢看,生怕对方找自己麻烦。 倒是那张柔心中一喜,款款走来。 她来江东,可不是为了大比争榜的。 这次来大比,几乎汇聚了大半江湖青年才俊。 她家那个老头自己早就烦了,这次过来其实说白了就三个字。 钓凯子。 整个江东,难道还有比陈行更好的人选吗? 眼眶依旧保持红肿,张柔看着英武的陈行,脸颊微微发烫,答谢的措辞都想好了。 却见徐旺面无表情的伸手拦下。 “大人……” 张柔好似一朵随风摇曳的小白花,楚楚可怜道:“奴家只是想亲自谢谢大人出手……” “首先,我家大人出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徐旺嘴巴像是淬了毒。 “其次,我家大人有洁癖,看不得脏东西。” 第193章 万药林里鉴天队 “江东各类吃食滋味甚好,就连瓜果都香甜许多。” 荒野中,陈行笑呵呵看着李令月,“师姐不妨尝尝。” 李令月从一具尸体上拔出刀,平静接过来尝了一口,默默点头。 看出对方神色有些疲惫。 陈行瞥了眼地上的武者尸体,叹气道:“八妖守门,杀了那么多人,怎么放进来的还有这么多蠢货。” “武者骄纵几百年,早已根深蒂固,甚至都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李令月幽幽道:“你一纸告示发下去,有心者会遵守,可武者……毕竟少有多智沉稳之辈,更何况他们都出身江湖……” 说到这,她皱眉道:“九大门的人都进了江东,他们之中有几家派了第三境的长辈护送,眼下没有违背你的告示,可他们要是真的触犯,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 陈行无所谓的耸耸肩,旋即诧异道:“九大门都来了吗?我怎么听八妖上报说道家还有一门没来?对了,九大门中两道之一是衍天观,另一个呢?” 李令月愕然,“你不知道?说的就是钦天监啊,原本叫钦天观,随着跟朝廷关系越来越近,也就改了名字,彻底加入朝廷。 其实现在江湖上只有八大门才对,不过江湖上还是习惯称呼九大门。 若是衍天观日后跟朝廷关系再进一步,或许再有一个衍天监也说不定。 这次是我父亲亲自来,他在建康有几日了。” 陈行愕然,“钦天监监正?” 李令月默默点头,旋即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以前都是他随便派人来应付,这次亲自来……他爱胡言乱语,若是你俩见了,他说的话,你不必当真……” 陈行默默点头,看着衣衫血迹干涸,疲态尽显的李令月,于是沉吟道:“大比将近,该来的,想来的,都差不多已经到了。徐旺……” 徐旺上前一步。 “召回八妖,协助李巡检,大比前三日,务必将所有逃刑之人,斩尽杀绝!我去找鉴天队,震慑江湖的差事替他们干了这么久,该他们出点力了!” “是!” 徐旺转身就走。 李令月攥了攥拳头,轻声道:“来见你时,我几次三番告诫自己,你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就证明你所思所想,比我强。 因此只要是公堂议事,我从不多说一个字。 我现在也不是反驳你,一会我会继续去追逃刑之人。 我只是想问你一句,就当真不怕得罪了整个江湖吗? 师父的护体刀意五年就散,可江湖上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行看着李令月,轻声道:“那日庆宁之事,在我这早已翻篇,虽然过去不过一载时日,可其中经历却不是能用时间衡量的。 所以师姐面对我时,不必过分压抑自己,随性一些挺好。 至于你的问题,其实不少人都问过我,我到底要做什么,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我也解释的不少。 可是师姐,很多事不是光张张嘴解释,就能让人理解认同的。” 李令月蹙眉想了想,默默后退一步,拱手道:“谨遵大人之令!” 而后脚下一点,带刀追凶而去。 …… 万药林,大泽。 陈行独自一人走到大泽边上,望着时不时泛起一枚水泡的泥泽,抽刀一斩,而后就见一道阴气窜出,向着远处奔逃。 结果一道金网凭空出现在林木之间,阴气撞上金网,滋啦啦黑雾升腾。 这名阴修剧痛之下,嘶吼几声,而后不敢迟疑转向另一个方向。 结果原本林木一变,化为两位三丈高低的金甲神人,一手持铜皮八角鼓锤,另一个手持长短紫金锏,兜鍪披甲,兽吞两肩,手中兵刃交错碰撞,恍若黄钟大吕般的声音就乍响林间。 “咚!” 阴修周身黑雾再散几分,而后左右环视,只见各有武人持刀藐视看来。 抬头望天,繁茂枝叶上,隐隐有雷霆之音。 没有迟疑,他径直撞向地面。 结果一头通体白玉,头生螺旋双角状似白羊的四蹄瑞兽从地底昂扬探头,大地在它身上竟然好似鱼儿入海一般,毫无凝滞。 状似白羊的瑞兽脖间挂着一串玉符,叮叮当当,煞是好听。 只见它张嘴一咬,便如吃草般,将这阴修吞进了肚子中去。 陈行看着如此精彩一幕,当即鼓掌喝彩。 如此绚丽的手段,本就是为了炫技。 张庆之从他身旁出现,皱眉道:“江东大比在即,外头的事务够你陈大人忙活了,这次过来找我鉴天队,总不是应付不了外间局势,请我们出手相助吧?” “咦?侯爷天资聪颖,智计超绝,我这点小心思,您一眼就能看个通透,这份眼力实在是让在下无地自容啊。” 陈行感慨道。 张庆之张张嘴,原想着抓住机会好好奚落一下对方,以报当初被辱之耻,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直接了当承认了。 感情用不到人家就说人家读书少。 现在有求于人,就又开始说智计超绝了? 我呸,不要脸! 张庆之没了跟这货较劲的心思,不耐烦摆手道:“那是你江东巡检司的差事,与我鉴天队何干?更何况,我鉴天队自我以下,哪个该受你江东巡检司辖制? 你指挥的了谁?我们又凭什么听你的!” 陈行犹豫片刻,望着周遭几人,轻声道:“钦天监监正此刻就在建康,李令月师姐已然独自一人追凶数日,颇为劳累……” 有着地品符箓使称号的张阎,跟有着地品布阵使称号的赵奉一愣,他们俩可是出身钦天监。 现在自家老大,跟团宠都站在对方那边了,他们能反着来? 于是当即迟疑道:“侯爷,江东不在花名册之凶徒渐少,我等想去……” 张庆宁脸色一黑,没吭声。 他虽然是名义上的带队之人,可十人来自各个衙门,他也不好真如何强压逼迫。 陈行哪里管他这那的,他不吭声,干脆就当他默认。 于是看向东平卫中郎将,也就是擒龙境的许西宁。 老许叹气一声,默默走到张、赵二人身旁。 以后得跟大将军说说,这姓陈的便宜不能再占了,人家是真找你还人情,还是一次两次的找…… 第194章 散财童女 十人之中,已经有三人表示能出手。 北陵卫的几个想都不用想,张庆之不点头,陈行磨破嘴也甭想拉出去,衍天观俩牛鼻子也甭提了,那更是没戏。 于是直接了当看向几个出身巡检司的武人。 “我从河中来时,河中总检郑天誉跟我说过,咱巡检司向来团结,但不管江东局势如何变换,江东巡检司再苦再累,我也没有请兄弟衙门帮过一次。 最难偿还是人情,我自诩从来都是别人欠我人情,向来不屑欠旁人人情。 可眼下……” 陈行拱手道:“我今日,就以江东巡检司之名义,请诸位弟兄,在这江东,当着整个江湖的面,立一立咱巡检司的威风!” 武圣弟子,总检陈行,这般人物如此姿态,不可谓不让人动容。 更何况对方的话,更是让人颇为心动。 立一立咱巡检司的威风! 几人对视一眼,开始犹豫起来。 他们也有顾虑,毕竟出手简单,但对于常山侯来说,多少就有点不给脸了。 “几位,我不想拿都是巡检司出身的好汉子,何时办差做事也得看人脸色的话来激你们。” 陈行抬头:“都是好大一条爷们!这露脸的事摆在你们面前,到底跟不跟我江东巡检司一道,去称一称这江湖人的骨气斤两,放个响屁!” “剑南道巡检司,跟了!” “算我淮南巡检司一份!” 至此,半数已成。 陈行回头,冲脸黑的跟锅底一个色儿的张庆之笑了笑,“侯爷,您忙着,我们去耍耍。” 说着带着他们就走。 张庆之看着他的背影气得鼻子都歪。 他其实也很纠结。 一方面是对于陈行当着自己个领头人的面挖人。 还有一方面,刚刚说的话真带劲啊…… 争强斗狠的何止是江湖,但凡是个武者,谁腔子里没二两热血? 他刚刚其实已经心动了,打定主意,只要陈行再好好给自己一个台阶,出手也不是不行。 左右他们的差事也是来立威的,这样其实更好。 但没想到,陈行你丫的拉完人就跑,我们剩下这几个你是正眼都不看啊。 陈行一步步走着,心中默数。 三…… 二…… “等等!” 身后传来张庆之的声音。 陈行咧嘴一笑,小小常山侯,拿捏。 回头一脸困惑道:“侯爷这是……” “本侯带人出去助你也行……” “侯爷!” 那俩衍天观的牛鼻子齐齐出声。 张庆之没搭理,咬牙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其实不用劳烦侯爷大驾。” 陈行不好意思道:“我江东巡检司,光巡检就有十一个,其中八妖不提,擒龙武者亦有,加之身旁这几位助力,够了。 要不您在林子里歇着? 您放心,等我们热闹完了您再出去,省的惹您心烦。” “我……” 张庆之发现自己只要见这小子,就没有不让气的时候。 当即怒喝道:“我去不去哪里用得着你管?你们都不准走,跟本侯一起出去。” 先前应下的几人面面相觑。 陈行笑着掏出记录逃刑名单的玉简,扔过去。 “侯爷,这威风可是杀出来,得罪出来的,您想好了?” “笑话!” 张庆之明知这是激将法,可触及对方贱兮兮的笑脸,还是气得七窍生烟,“老夫堂堂北陵卫大将军,国朝侯爵!从来只有他们怕老夫的份,杀他们几个作奸犯科之徒,也称得上得罪二字? 还有,什么叫这威风是杀出来的? 你是觉得老夫提不动刀了吗? 收起你拐弯抹角的屁话! 老夫杀的人,比你吃的盐都多!” 至此,十位上好的牛马,成功入圈。 …… 建康。 距离大比开始还有六日时间。 跟以前大比时热闹非凡的场面不一样,此时的建康城,气氛可谓是诡异到了极点。 不仅没有武人逞能闹事,街面上甚至连大声说话的都没有几个。 陈行屡次上街,都能看到行走街头的武人,皆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 生怕碰上了一个百姓,毁坏了一个桌椅。 以至于一些城中青皮不认得什么高手,肆意挑衅,他们也不敢出手。 最有名的一件事就是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个小和尚,让青皮勒索,不给钱。 青皮要打。 小和尚就坐在那让他们打。 先是拳头,后是木棒,足足打了一刻钟,直到木棒打碎,而对方依旧毫发无伤,这才后知后觉遇到了高手,连忙逃走。 这小和尚呢,看着满地的木棒碎屑,不停的解释。 “这可都是他们自己打碎的,不干小僧的事,不干小僧的事……” 造成这般局面,无非四个字。 让杀怕了。 江东巡检司,十一个巡检倾巢而出,领着人马日夜不停的追人砍头,鉴天队的十人更是牛马楷模。 让所有人都彻底害怕的还是一个擒龙境武夫,本以为自己这般境界,一些小事不会拿他如何。 没想到陈行亲自点名,将他录上逃刑名单。 而后便在城外十里处,被张庆之亲手斩杀。 死了一个擒龙武者,远比杀几十个下三品强的太多。 一时间,连大比都顾不上,想要快些离开江东的门派占据了十之一二。 剩余留下的,自然也是格外老实。 “大人,本官原想着借着这次大比,彻底盘活建康各行各业。” 蔡刺史拉着陈行开始诉苦,“可您看看,他们被吓得整日待在客栈,连青楼都不敢去啊……” “老蔡,我还没找你麻烦呢。” 陈行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家那两个心眼实,可你也不能借着她俩把我巡检司当冤大头啊。 在建康,想着法子的引着她俩买东西,什么买一送一,什么百年秘方,什么世间孤品,什么天下只有五十件…… 这俩憨货看不穿那些商户的套路,可我不信他们没有你撑腰,真敢这么做。 整整六万两银子,你老蔡没钱不去跟朝廷要,倒是把心眼用到老子身上了?” 见被戳穿,蔡刺史脸色讪讪,扭捏道:“都是为了……百姓嘛,我可一文钱都没拿,您看现在建康各行各业能恢复如此之快,可谓是居功甚伟。 那些商户都想给您家的那两位立长生牌位了……” “牌位上写什么?散财童女?” “嘿……嘿嘿……” 第195章 进来的咋是长岳 俩人正说着,酒楼包间就走进来一白衣老人。 好好的白衣,愣是沾满油污,发丝一缕一缕,有的地方还打着结,看得陈行眼皮直跳。 此人正是李令月父亲,当代钦天监监正,李扶风。 “陈小子,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李扶风气得吹胡子瞪眼,“我都来几天了?我一面都没见到我闺女!你一个武圣弟子,捏着你师父刀的传人不去干活,逼着我闺女到处跑?你忍心啊!” “大人息怒。” 陈行无奈道:“本官身为江东总检,总要着眼大局,打打杀杀这些小事,自当交给底下巡检去做。” “嘿,你小子还摆上谱了。” 李扶风瞪着眼。 就见蔡刺史堆笑上前,“大人您……” “没钱。” 李扶风两个字给他噎死,“你这官当的,怎么净往钱眼里钻?朝廷不给你批银子,你就去拿巡检司当冤大头,这也就算了,还想把主意打到我钦天监头上?你胆子挺肥啊。” 蔡刺史悻悻闭嘴。 “我来是给你递个话。” 李扶风看着陈行,皱眉道:“另外八门的人跟我说,若是再这样下去,今年大比就算了,择日在旁处重比。你这下得罪的人可多了……” “惹不起就想躲?” 陈行撇嘴一笑,没吭声。 “你给我说个实话,岭山那个擒龙门主都让你弄死了,你还想怎地?这事到底能不能停?一点小事就动辄杀人,眼下人心惶惶都成了什么样,这样下去还怎么大比?” “别把我说的像什么魔头好不好。” 陈行无奈摊手,“逃刑之人甘愿受刑,我能杀?他们不违了告示,我能罚?能不能讲点道理。” “误伤一个幼童,那孩子也没死,你就要杀一个擒龙武者,你还说有道理?” 李扶风恼怒道:“这算哪门子道理?” “大人,从你进门起,冲我发火可不是一两次了。” 陈行一拍桌子,沉声道:“我陈行来江东是来当总检的,可不是为了受你的气。你有火也别往我这撒,不行拿头撞墙去!” “你小子敢这么跟我说话?” 李扶风瞪着眼,“信不信我断了你江东巡检司的符箓法器供应!” “您随意。” 陈行耸肩,“反正您闺女在我这,没了符箓法器,真要是遇到危险差事……我可不敢保证……” “我他娘……你……” 李扶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气得眼珠子都直了。 拿他闺女说事,这他还真没招。 正说着,李令月就进来。 看着她风尘仆仆,满身疲惫的模样,李老头儿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可对方理都不理,皱眉道,“在楼下就听见你嗓门大,喊什么喊?当差办事,情理之中,这是你撒泼的地吗?” 说着冲陈行歉意道:“大人,家父顽劣,让您难做了。” 陈行脸上刚刚的挑衅化作烟尘散去,一脸温和道:“不碍事,李大人国之柱石,教训一下我们这些后辈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日后许多差事师姐你还是不要参与了,李大人为人父母,怕你危险,说是…… 说是我不答应就要断了江东巡检司的符箓供应,我……唉……” 看着这小子一脸委屈的模样,李老头儿被震惊的张大嘴。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令月更是看向他,满面盛怒,“李扶风!你多大的人了?能不能懂点事?国之大臣,一道总检,是能让你随意欺凌拿捏的吗?巡检司干系重大,一道符箓就有可能多救一命,多诛一魔。 你怎敢拿此事要挟? 巡检司人命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值钱吗?!” “我不是……这小子他……” 李扶风气得抓耳挠腮。 “你到底有没有说过要断江东巡检司供应的话?” “有是有,可那是……” “可恶!” 李令月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李扶风,我真是看错你了!” “师姐息怒,师姐息怒。” 陈行连忙上前,递上一碗茶水叹气道:“李大人只是担心你,你父女两万万不能为了我争吵。 我受些委屈不算什么,只求大人不要为难我江东巡检司。 要不然,我实在无颜去面对那些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啊……” “你放心。” 李令月肃穆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今往后,江东巡检司的供应但凡少一点,我就与这不知轻重的家伙断绝关系!” “这这这……这话可不好说的啊……” 陈行苦苦相劝,时不时瞥一眼李扶风,递过去一抹微笑。 李扶风手像是得了帕金森,抖个不停。 张嘴想解释,可看到闺女被气得不行,又不舍得再开口激怒对方。 只是看着绿·陈·茶·行的模样,心里就来气。 刚刚月儿没来,你可不是这模样! “大人!” 长岳的声音在外响起。 几人纷纷坐下。 当着属下,还是妖族,总要有些体面的。 “进。” 陈行开口,长岳这才推门而进。 “启禀大人,逃刑名录已然肃清。” 这么快? 陈行眯了眯眼,赞叹道:“辛苦了。” 只是心中狐疑,怎么是他来禀报? 虽然没有明说,但衙门里谁都知道,有事先找徐旺,然后徐旺会来跟自己禀报。 相当于大秘。 可眼下怎么…… “为大盛尽忠,为大人办差,为百姓谋福祉,下官不敢称辛苦。” 长岳肃穆道:“下官虽入朝不久,为官更是短短几月,但眼见百姓阖家欢乐,眼前江东处处安宁,这心里就像是被蜜糖泡着一般舒适。 为此,只要大人有令,下官一定竭尽所能!” 正说着,他看了一眼白衣老头儿,当即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你……您……您就是钦天监监正……国之柱石……当朝重臣,那位为了巡检司万千同僚能够放心办差杀敌,从而呕心沥血,宵衣旰食几十年如一日的……李大人?” 李老头儿一愣,“你认得老夫?” “天下何人不认大人,自从下官听闻你所作所为后,就一直将大人奉为下官毕生榜样。” 长岳喜极而泣,不是形容,小子真流出泪了! “下官请人画了您的像,日夜供奉家中,早晚虔诚相叩,只为求您身心愉悦。 大人!我今日见您,竟然如此憔悴,当真是让下官心如刀绞啊! 大人!您肩上担负的可是我大盛十道安宁,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第196章 陈行:这可都是我的词! 酒楼包间内,看着长岳想要上去握住李扶风的手,又偏偏不敢,欲言又止默默悲痛的表情,众人纷纷沉默不语。 李扶风只觉得一头雾水。 李令月则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蔡刺史只是起初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时刻不停的盯着他的表情举止,言词更是逐字逐句的默背在心中。 只有陈行,看着长岳这种行为……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熟悉。 “咳咳……” 向来不重视自己形象的李扶风下意识整了整衣衫,原本驼着的背也悄悄挺直,“你就是朝廷从万药林招安的妖王?” “回李大人,正在下,胡乱起了个长岳的名字。” 长岳站的笔直,一副能被其问话是与有荣焉的样子,“不过妖王之称还是万万不要再提,小的灵智初开,便在深山老林讨生活,那时候如何识得礼仪道理,这才妄自尊大,这大王之称,不过是徒惹人笑罢了。 也是这次走出来,小的才晓得天下之大,才明白世间还有李大人这般孜孜不倦的大贤大德之人。 明明身居高位,却依旧谨慎克己。 明明手握重权,却依旧宵衣旰食。 哪怕是如今两鬓斑白,却依旧为了我大盛终日奔波劳苦。 小的看见您,实在是……呜呜……” 李令月默默攥紧拳头。 陈行依旧在冥思苦想,这该死的熟悉感是哪来的? 蔡刺史嘴唇无声蠕动,一字一句的重复默背。 李扶风瞥了眼闺女跟陈行,心中冷哼道,你二人也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以老夫之地位实力,走到哪不被人崇敬? 于是捋须一笑,“长岳是吧?不必过于拘谨,一起坐下吃些?” “我……我……” 长岳脸色一下通红起来,双手无措抬起又放下,“我这样的人,如何能跟您这样的人物……一同……” “不必介意,我向来认同有教无类,妖族也好,人族也罢,能为朝廷出力,就是好的。” 李扶风邋遢的气质彻底烟消云散,努力摆出一副端庄和蔼的形象。 长岳眼圈又是一红,转过身偷偷拿袖子擦了擦,这才万分小心的抬起凳子,坐下去。 “大人,小的知道自己出身卑贱,您又是朝廷重臣,小的本不该与您多说多讲,恐惹人猜疑。” 长岳默默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卷,哽咽道:“可看您如今模样,实在让小的肝肠俱碎……” 随着画卷缓缓打开,展露出的是一座九层高楼,其上一名白衣中年人,凭栏远眺,眉目之中好似藏着一股浓得化不去的忧愁。 忧国忧民的国士形象,跃然纸上。 几人探着脑袋去看,迟疑片刻又看向李扶风。 不是…… 这画上那么帅的人,是面前邋里邋遢,白袍都能穿成灰袍的糟老头子? 好像除了眉眼有几分相似外,其他地方简直就是两个人好吧! “多少日夜,小的看着这画,激励自己向您学习。” 长岳啜泣道:“晓得您这次来江东,其实怕给您添麻烦,小的只打算远远看一眼就知足了的。只是一见您劳累至此……就实在忍不住多说几句。 衣衫染尘,两鬓不顺,面不洁,手不净。 您可是堂堂监正大人啊! 究竟是何等繁巨的事务,才能让您劳累奔波至此…… 您身上的担子,怕是小的穷极一生也难以想象。 您……太累了啊……呜呜……” 李令月已经开始坐立难安了。 蔡刺史嘴皮子上下翻飞,当真是拿出当年挑灯夜读的耐心。 陈行则开始观察李扶风。 发现这货一脸感慨,仿佛长岳说的还真就是他自己。 长岳这一波,可谓是将情绪价值给到了顶点。 李扶风看着画像上丰神俊秀的男子,叹气道:“左不过是为国而已,何谈劳累。我自己辛苦一些,又能算得了什么? 说起来,老夫此来江东,除了大比之事外,还需去一趟万药林,采上七八种天材级别的大药,想你出身万药林,是否对……” 话没说完,就见长岳眼中精光一闪! 猛然攥紧拳头打断他的话:“大人身上的担子何其之重啊,江湖大比,我江东巡检司上上下下几百人,甚至还请了数万将士,以及各地州县通力合作,这才勉强稳住局势。 就这,武人之心尚还犹有不安,大人来此居中调停,本就艰难。 怎还能为一些药材烦心? 烦请大人将药单赐下,小的定能将大人所需之药找出奉上。 绝不让大人为此小事再劳心神。” 李扶风摆手,“这些药也颇为重要,其中大半都不是藏药图中固定之地所有,且就算找到了,年份不足也不行,我也只是想问问你是否了解罢了。” “请大人赐下药单!” 长岳猛然起身,肃穆道:“若论安朝护国之谋,十个长岳也不能及大人之万一,更别说孤身一人,担负起钦天监巡检司两衙无数人之符箓法器运转这等伟事…… 然所幸,长岳出身万药林,这才敢站出来为大人分忧。 大人不要说什么不好寻,长岳就是跑断这几百条腿,亦要为大人寻到药单之上的药材。 更不要说什么年份不足,长岳出身万药林,一身妖气天然便与药性相通,就是耗尽了这身微薄修为,也定然要将大人所需之药催熟! 只要能为大人做成,长岳死而无憾!” 陈行瞪大眼,他终于知道这该死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这特么跟自己当初面对黄达时的所作所为,相差无几啊! 这……这不都是他当初的词? 李扶风双眼微微眯起,情绪价值的确让人享受,可自己又不是傻子,不会真就如何信任这妖王,但听到对方说自己甘愿为他用修为道行去催熟药材…… “以你的修为道行去强行催熟药材,一株两株则还罢了,若是想把老夫药单之上的药悉数催熟,恐损你根基,甚至有丧命之险啊……” 李扶风这才拿出一个钦天监监正该有的姿态,幽幽看向长岳,言语试探。 只见长岳目光坚定,语气果决。 “长岳尚有七位兄弟姐妹,皆可为大人之事,赴汤蹈火!” 第197章 镇北王 随着长岳话音落下,陈行笑着起身。 “师姐,蔡大人,我们出去走走?” 李令月一脸茫然,看不出各中蹊跷。 蔡刺史则有些依依不舍,不过还是顺从起身。 三人冲二人笑了笑,离开包间。 李令月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看向陈行道:“师弟,你也知道,师姐对于这些……实在是有些看不懂,烦请师弟解惑一二?” 与蔡刺史分开,二人并肩走在街头。 陈行瞥了眼紧闭的窗户,轻笑道:“没什么难的,长岳他们还是心中觉得不安啊。” “什么意思?靠你护着难道……还不安心?” “旁人护着,哪里有自己强大起来好?” 陈行耸肩,“更何况护着他们的是我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人。 不是心中不安,哪里会将妖中八王的姿态扔到泥地里去? 不是心中惊惧,哪里会见人就卑躬屈膝,阿谀奉承? 不是对出林之后,生死不由人的彷徨,十道之中,几乎是妖族最强的八位,何以至此?” “那跟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李令月似懂非懂。 “能让他们尽快摆脱眼下尴尬局面的路,只有两条,不,其实是只有一条。” 陈行笑道:“在朝廷之中,站稳脚跟!想要如此,则必须得得到朝中有分量之人的认同乃至护持,另外还得自身够强,够有份量。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朝中有你,他们八王如今也是实力不弱,不够吗?” “出林之后,这八妖就是溺水之人,我这根浮木能暂时让他们活下去,可想站起来,就得再找更多的浮木才能真正搭起来立足之地。” 陈行幽幽道:“见我如此,见王昶吕平山如此,见你如此,见你父亲,亦是如此,在他们眼中,我们不过是浮木粗细之分而已。” “刚刚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李令月蹙眉询问。 “一个机会。” 陈行笑道:“你父亲,毫无疑问,对于他们来说是比我更粗的浮木,因为你父亲手里有他们最想要的东西,这东西能让他们在朝廷上成为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也能摆脱眼下状似寄人篱下,又似待宰牛羊的尴尬微妙之局势。 为此,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替徐旺来禀报,只为换来一个合情合理,不突兀,不让人反感的……见面机会。” “那药单……” 陈行笑道,“药单也好,宝物也罢,这就是你父亲给出来的机会,长岳他……接下了,还是如此合情合理,顺乎人情,让你父亲不产生一丝不悦的给出这个机会。” 李令月脑中雷鸣一闪,瞬间前后通透。 看她这样子,陈行含笑顿首,“走吧,大比将至,咱们还是看好自己的事吧。” “人也就算了,怎么妖也这么多心眼子……” 李令月嘀咕一句,回头望了一眼依旧紧闭的酒楼窗户,撇嘴说出一句话。 “是为了渡劫啊……” 李扶风幽幽一叹,看着站的笔直的长岳,眯眼道:“看到我给陈行的文书就反应过来了?” “长岳愚钝,那时候虽然心中隐隐有所明悟,但却是听说您到了江东后,才彻底醒悟。” 长岳腼腆一笑。 “说实话,朝廷对你们很不放心,毕竟妖族桀骜不驯,性情多变。照顾你家陈大人的颜面,原本是打算以文书上的功勋兑换之物为诱,在几年内,让你们不知不觉死在各种差事上的。” 仅剩他俩,李扶风也不在意,随口说了出来。 闻此,长岳心中一颤,却是迅速抬头,将自己眼神暴露给李扶风,以证明自己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不满。 “真聪明,严阁老的话要应验了。” 李扶风感慨一句,笑着解释道:“可就在这时,严阁老提出异议,你也晓得,长冲身亡,公主被害,国朝一下失去两位大真君,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特殊之地,没有一位大真君级别的人物坐镇,是不能让人放心的。 也正是值此特殊情况,严阁老才去找到老夫,问了一些事。 长岳啊……” 长岳迅速上前,恭恭敬敬奉上一杯茶水,一语不发。 “你可知道,我钦天监还是钦天观时,门中有一本关于妖族的秘法?” “不知。” 长岳开口道:“长岳只是在努力求一个我们姐弟能在朝中站稳,不用整日担惊受怕的机会。” “朝中什么样的人,才能达成这一点呢?” 李扶风似笑非笑。 长岳垂手肃立,一动不动。 “药单是真的,对朝廷也很重要。但我估摸着,让你其他七个姐弟用修为将我所需之药催熟,就足够了。” 李扶风微微一笑,“而后你八妖一同渡劫,我以门中秘法布阵,将他们的雷劫悉数转至你的身上。 呵呵,他们七妖催熟药材,修为必定倒退,再强行引劫而下,我若是说半句假话,你们八妖立时就要灰飞湮灭。 我这么说,你怕不怕?” “自万药林大阵被毁,我等便已经是板上鱼肉。朝廷若真想置我姐弟八人于死地,也不过是多活一日少活一日的区别。” 长岳沙哑道:“如此大费周章,我等自问,已经不配朝廷让您这样的人物出面哄骗。 您刚刚说,国朝少了大真君坐镇,又说要聚八人之劫于我……” “没错,老夫出手,凭门中秘法,加上朝廷鼎力支持,能确保你即使面对八妖雷劫亦可无碍,而且还能一步成为妖族又一位……在世红尘仙!” 李扶风倒上一杯酒水,缓缓递过去,“严阁老原话,妖族当什么巡检,还是有个王字听着顺耳。 此事若成,封你长岳为镇北王,允你开牙建府,十道之中,妖族也罢,人族也好,只要你长岳有本事,皆可收入麾下,为朝廷,永镇北疆。 这……就是老夫此来之意。 我原本的打算,是等大比之后,若你们还没找上门,就证明你们八妖愚钝,难堪大用。 若是那样,就按原来计划,让你们一个个死在未来的某次差事上。 可现在看来……呵呵,镇北王?” 长岳屈膝,重重跪下,用双手接住李扶风递来的酒杯。 举过头顶,叩首而拜。 “长岳永记陈大人,李大人,严阁老,看护提拔之恩!” 第198章 江湖大比! 不知不觉,已然秋深冬至。 陈行受邀而来,坐在城外观台主位之上,其实这地方还是那日发药灭孙家的木台。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干脆就将这地方,定为了大比的观武台。 台下不多不少,立着一百根巨大木桩,互相之间相隔十丈。 木桩上以大字书写壹贰叁肆字样,以此为名次排序。 猛地看去,还以为是一片光秃秃的林子。 这些木桩只是凡物,不过一位三境修士亲自出手,加持了门中秘法,使其坚逾金石,倒也够下三品的武者们折腾了。 规则更是简单粗暴,三日后,还能站在木桩之上的,便为新一轮的地榜百人。 每次挑战木桩之上的人后,新上桩的人可以有半个时辰的免战时间。 而最终名次便是木桩上的名字。 陈行瞥了眼底下乌泱泱的武人修士,心中感慨,自己那般狠手,明明吓退了不少人,可真到了大比之日,却依旧有如此多人来参与。 何时才能杀干净啊…… 他干脆闭上眼,准备睡一会,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咚!” 鼓声一响,人群纷纷骚动片刻。 但却无一人跳上木桩。 规则在那摆着,明显的谁先上,谁吃亏,虽然挑战之后有半个时辰的免战时间,但如果是连续接战的话,对自己的精神状态还是有很大压力的。 只有第三日最后几个时辰,才是真正决定榜单的决战时刻。 提到这,就不得不提如此规则之下,带来的一个含金量问题。 地榜多非议,但有一些人,却是提出名号来,就能让大部分武人认同。 这些人,都是那一代争榜时,敢在第一天就上桩,且鏖战三日不休,仍能稳占木桩的角色。 也只有这般,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场中纷杂愈盛,可随之时间推移,依旧没人上桩。 当然,有考虑规则的原因,但还有一部分,是陈行前几日杀气过重,眼下又端坐在观武台上,让人有些心悸的缘故。 搓一搓江湖人的戾气,称一称他们的骨气斤两,灭一灭武人桀骜的威风。 这些可都是陈行用一条一条人命,切实达成的事。 可见到这般局势,观武台上,九大门之一的天拳会,本次领队之人却是坐不住了。 只见这大汉从座位上起身,怒喝道:“这十年里,偌大江湖难道连一个敢争三日的人都没有吗?! 青冉,上桩! 叫他们看看,不是有人拿刀比划两下,就能吓到我天拳会!” 最后一句,针对意思明显。 闭着眼的陈行撇撇嘴,没搭理。 台下一个面容平庸,但是双手关节处满是老茧的少女叹口气,低着头来到叁号木桩前,轻轻一跃,立在其上。 被这话一激,不少热血上涌的武者纷纷开始跳上自认为有把握的木桩。 偶尔有两人彼此撞上,旋即就开始在木桩下比斗。 一时间,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 大比的气氛热闹起来,那天拳会的大汉这才坐下去,只是对于那个叫青冉挑选的木桩有些不满。 他觉得应该选壹号的。 但想到对方老实的性子,只得作罢。 就在这时,一个光头小和尚,缩着脖子小心翼翼躲过一道道刀枪剑戟碰撞,来到壹号木桩前。 旋即脚下金光一闪,跃上其间。 地榜第一日,就有人敢登壹号? 见此,不少比斗都默契停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如此举止,毫无疑问就是在表达一个意思。 这个小和尚,认为自己,是修士第一境,武者下三品,江湖之上,十年之中,第一人! 隔着一个空桩的天拳会女子望了一眼,又默默低头,没有表示。 然下面却有人待不住。 “狂妄!” 说着就有一名剑客模样的青年,飞身行至木桩下,怒喝道:“我来试一试!” “这人是剑阁的顺水剑?” “看来这个小和尚要遭殃了。” “依我看,顺水剑的确是地榜第一的有力人选……” 见到这剑客上前,不少人都开始小声嘀咕,显然这人在江湖上颇有名望。 小和尚见此,也顺从跳下来,接受这次挑战。 然而让人没想到,小和尚下来之后,双手合十,浑身便被一层金光覆盖。 淡淡金光之下,将他衬托的好似在世佛陀。 “佛门第一境,八戒僧……这是八戒圆满,还修成了号称佛门最强护体之法金刚诀……炼出了八戒金身?” 观武台上,佩剑老人下意识站起身,眉头紧皱。 见此,被称为顺水剑的剑客也是愕然,旋即骂骂咧咧的表示认输,而后直接跳上贰号木桩。 没办法,太赖皮了。 修成金刚诀,练出八戒金身,号称同境之内,无人可破。 虽然缺乏攻击手段,但别人也伤不了他。 与其枉费真气,还不如留着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见对方主动退却,小和尚微微一笑,冲顺水剑鞠躬一下,美滋滋跳回壹号木桩。 半个时辰之内,他将是免战状态。 最重要的是,顺水剑不战而退,他这壹号木桩的位置,会稳固许多。 观武台,佩剑老人脸色不大好看,瞥了眼旁边正抱着烧鸡啃的胖和尚,咬牙道:“了不起啊,你普济寺竟然不声不响出了这样一位天骄,却不见半点风声?你们藏得够深的!” 胖和尚不好意思挠挠头,“侥幸侥幸,三心他也是前几月才侥幸修成,见笑了。” 佩剑老人冷哼一声,气愤坐下去。 这样一来,这一代地榜第一,非这小和尚莫属了。 “大人。” 衍天观的一名老道士没在意场下局势,看向闭着眼的陈行笑道:“为何闭眼不瞧?难道这一代的江湖子弟,就没能入大人眼的?” 观武台上,其他人纷纷看向陈行。 陈行没有睁眼睁,只是不咸不淡道:“不要没事找事。” “大人误会了,贫道只是想跟大人打个赌,以添乐趣。” “没兴趣。” 被对方如此直接了当的拒绝,老道士脸色有些挂不住。 想了想,又轻声道:“我家观主前几天闲来无事,心血来潮下推演天机,察觉南方有恶蛟入海之象……” 陈行睁开眼,笑得如沐春风。 “道长想赌什么?” 第199章 呸,粗鄙武夫! “就赌这地榜第一,是佛门,还是道门。” 老道士含笑道:“如何?” 此话一出,胖和尚顿时停下啃烧鸡的动作,扭过头来,皮笑肉不笑道:“云景道长,你想跟陈大人对赌,却拿我普济寺的弟子当骰子,不合适吧?” 陈行瞥了眼壹号木桩上,规规矩矩的小和尚,没吭声。 道号云景的老道士连理都没理胖和尚,依旧笑吟吟看向陈行。 胖和尚擦了擦满嘴油腻,微笑道:“不如我替陈大人赌一把,如何?” 云景这才回头,轻声道:“佛家两门,如今还在大盛的,就只有你普济寺一门了,当年之事究竟跟你普济寺有没有关系,朝廷不是没追究。 当年两卫大军已经接令,五道巡检司高手已然云集。 大盛灭佛,只在旦夕。 可如今你普济寺仍能有八十一庙香火未绝,不是朝廷心慈手软,是你门那代的主持去求了我衍天观,我衍天观作保,才让你们免于灭门之祸。 懂吗?” 胖和尚一怔,怒容满面,身后一道怒目金刚虚影陡然凝实,厉喝道:“胡说八道!你这道人好生无礼,当年之事早有定论,本就与我普济寺无关!你如此巧言舌辩,折辱我门先佛,究竟是何居心!” “不信,回去问你家主持。” 云景风淡云轻道:“你普济寺至今,每开一处庙宇,能在何处传道,招收弟子之数……这桩桩件件,哪一条不是先得我衍天观允许,才能行事? 几十年来,你们每年最多只能收不足五十名弟子,是怕教不过来吗? 一庙所在,只能传道二十里,是嫌走的远觉得累吗? 香火供奉到了定数,便要关庙封门,是觉得香火钱压手吗? 呵呵……是我衍天观不允啊…… 普济寺今年怎么派了你这般不知事的和尚来大比?不怕给自家寺庙惹祸吗?” 闻此,胖和尚额头冷汗森森,望着云景许久,默默散了身后金刚虚影,坐下不语。 云景见此,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转过头去看陈行。 结果发现对方压根没注意这边,正兴冲冲跟手下闲聊。 “大人,老周的鱼粥在八百里外,我去拿过来都成冻了,您能说点建康城有的吃食吗?” 徐旺无奈摊手。 “唉,建康的吃食,实在让我提不起兴趣。算了,你一会拿一桶面条过来,随便吃些算了。” “是。哎对了,说起来面条,我最近发现建康城有一家羊肉臊子面,味道还真的可以,要不试试?” “羊肉?我不大爱吃羊肉啊。” “大人是怕膻?我去尝过,这家羊肉一点都不膻,滋味很好的。” “真的?” “我能骗大人嘛。” 见他俩如此旁若无人的闲聊,云景眼皮狠狠一抖,“大人!” 陈行诧异回头,“哦,你俩戏演完了?” 云景一怔,拧眉道:“贫道不知大人何意。” “切。” 陈行翻个白眼,“找人搭台唱戏,给你衍天观抬轿子,你觉得这把戏很高明吗?这要是跟旁人也就算了,在我这个一刀砍了你上任观主的人面前,你装什么呢? 你想压一压我,怎么就不去想想长冲当日压住我了吗?” 咔嚓…… 云景脚下木板碎裂,随之一道荧光浮现脚底,身躯没有丝毫动摇。 陈行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众所周知,本官乃是武夫,不善言辞,更不通礼数。若是哪句话得罪了道长…… 你可以出手教训嘛。 我心眼大,不跟死人,啊不是,不跟旁人计较的。 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实力的人,有别扭打一场就好了,没有什么事是打一场解决不了的嘛。” “大人果真不愧是……武圣高徒。” 云景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这才压下心中怒火,重归平静道:“贫道对于大人的无端猜测,不想解释,大人想怎么想,就怎么想。 刚刚也只是偶起兴致,想跟大人赌上一赌,大人不感兴趣就算了。” “别别别别呀,感兴趣,怎么不感兴趣。你说那劳什子的恶蛟入海,我贼感兴趣。” 陈行笑呵呵道:“道长的意思是,你们派人去跟那小和尚抢地榜第一吗?” “不错。” “这不是欺负本官吗?” 陈行叹气道:“普济寺的小和尚也好,你衍天观的人也罢,我哪个认识?哪个相熟?他们有多少斤两,我可谓是一点都不知道。 就说现在上桩的小和尚吧,都说他什么金刚厉害,可我一介武夫,哪里晓得? 我看谁都是一刀的事,他们谁强谁弱,我能晓得什么? 这般对赌,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看谁都是一刀? 云景嘴角微微抽搐,强笑道:“贫道自然考虑到这一点,听闻大人刀意直追武圣,我们不妨这样,大人不离开这观武台,可以用刀意协助那小和尚去压制我门弟子,如何?” 图穷匕见。 原来是这个心思。 陈行哑然失笑。 “大人不愿意?” “没那回事,你说的事,我很想知道。” 陈行笑道:“只是你们这些玩道法的,怎么总喜欢拐弯抹角呢?想亲眼看一看我刀意如何,直说就是嘛,还玩这一出? 一会要是你门下第一境的弟子试探不出来我深浅,是不是等到天榜开始,就有第二境弟子来直接挑战我了?” 云景身后,那道姑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旋即立刻收敛。 不过在场之人,谁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物? 只这一丝破绽,便足以让许多人,心中了然。 云景微微皱眉,死鸭子嘴硬,“大人说笑了,您是朝廷重臣,一道总检,我衍天观向来与朝廷亲近,怎会去想着试探您……” “虚伪。” 陈行撇嘴,“刀意又不是老二,有啥见不得人呢?你想看就直说呗,不过先说好,我露一手,你说的事可得如实告知。” 观武台上,不少人都嘴角微微抽搐。 一些个女弟子,包括那个道姑,都是小脸一红。 就连徐旺都悄悄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呸,粗鄙武夫! 第200章 恶蛟脱笼,离世潜渊 “大人要自重,毕竟是朝廷重臣,而且还是这大比主会人,您就算不雅致,至少也别……” 云景应对的艰难。 主要对方那俩字,给他整得实在不会。 大家都是天下有名有望的高手,眼下的场合更是众目睽睽之下,你……你…… 陈行瞥了眼离自己老远,已经离开高台的徐旺,心中默默给他记上一笔,嘟囔道:“痛快点,成不成的放个响……响话!” 云景敢拿自己一身修为起誓,对方刚刚肯定是想说一个屁字。 “成!” 见自己所有心思都被拆穿,再如何去圆都只会显得虚伪,于是干脆直接了当道:“贫道就是想亲眼看看,大人您这位武圣弟子的刀意!” “痛快,这才是爷们该说的话。” 陈行笑了笑,“既然你们想看,就给你们看。” 说罢缓缓起身,不见任何动作,此方天地之间,竟然像是失去了几分颜色一般。 唯有高台之上,神情漠然的武夫。 台下所有比斗纷纷停下,小和尚,顺水剑,青冉…… 一双双眸子死死盯着他的身影。 只见其轻轻将手搭在霜刀刀柄之上,一个动作而已,原本就有些失色的此方天地,再次陡然一暗! 风停,云凝,日无光! 【神通:刀主!】 【刀意比拼!】 【目标……台上台下,所有人!】 恍惚间,所有人眼前都浮现了如同高山一般的刀冢,陈行身影扭曲,唯有一双满是凝实刀意的眸子,仿佛撕裂空间一般,对视眼前。 ‘出拳!’ ‘出剑!’ ‘动手!’ 普济寺小和尚、剑阁顺水剑、天拳会青冉,三人立在刀冢之下,心中咆哮不止,可触及那眸子,却是动弹不了分毫。 高台上,那道姑脸色更是煞白一片,右手掐诀变幻,可每次都坚持不了两息,就无力中断。 而后再试,再断,往复几次,额头之上便已然大汗淋漓。 “轰!” 一双铁拳猛然出现,砸开这刀意笼罩而成的天地囚笼,温暖的阳光重新落下,和煦的微风这才重新吹拂。 那天拳会的领头人,竟然是一位宗师。 “大人……” 壮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瞥了眼台下恍若重生的武人,沙哑道:“这般实力,已然跟他们不是一回事,给后辈弟子们,留点念想吧。” 他要是再不出手,一些心智坚毅的弟子还好,可大部分人,恐怕此生都难以再去修行了。 那双不含任何感情,唯有无穷刀意的眸子,将是他们一生梦魇。 “哈哈……” 陈行笑着坐下,“明明是你们想亲眼见识一下,我顺着你们的意,给你们看,怎么又不高兴了? 说的好像是我欺负人似得。” 壮汉张嘴,想说此事跟他天拳会无关,可触及对方浑不在意的表情,也就熄灭了继续解释的念头,沉默坐下。 云景低头,看着手中一道碎开两半的玉符,默默伸手一捏,化成一手齑粉。 “道长,满意否?” “大人天资绝顶,贫道为大人贺,为大盛贺。” 云景深深一拜,平静道:“大人想知道的事,观主能推演出来的,都在这里。” 说着右手一翻,一枚玉简双手奉上。 陈行把玩着手中玉简,瞥了眼台下死寂的大比现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开始查看。 “恶蛟脱笼,离世潜渊。” 结果玉简之中,仅有八个字。 咔嚓…… 陈行捏碎玉简,瞥了眼神色自若,坐在位置上观看台下缓缓开始重新比斗起来的武人,眉头微皱。 “遭遇挫折便踌躇不前,面逢强手便心志颓丧?这十年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云景叹气一声,起身朗声道:“今年入地榜者,五十名以后,得任何黄级丹药一枚,五十名以前,玄级丹药一枚。” “若是武者,五十名以后,可用我天拳会斗力擂台磨炼一月真气。五十名以前,三月。” “凡登地榜,我五楼盟产业,十年之内,分文不取。” “我普济寺……” “百医盟……” “……” 一声声传下。 在如此丰厚的奖励刺激下,武人血性这才被重新激发。 一时间各处都是嗷嗷叫嚣的场景。 很快,三日之间转眼即逝。 再有一个时辰,便到了百桩定名的最后时刻。 其他不必多提,倒是前三木桩上,依旧是小和尚、顺水剑、青冉。 陈行瞥了眼云景,笑道:“衍天观怎么不争了?” “回大人的话,我衍天观弟子人人天资聪颖,所谓地榜第一境,在我门中不过是过渡而已,再愚笨的弟子,也用不了十年去蹉跎。” 云景没理会其他门派气愤的眼神,老神在在的捋须装碧,“以至于如今我门中,但凡能通道法,且尚留在第一境的弟子,大都是近一两年新入门的,他们还需在门中磨练心性,再说只是地榜而已,算了。” “那刚刚道长为何那般有底气,要与我打赌?” 陈行笑着询问。 云景面露尴尬,口舌不动,却是悄悄传音过去。 “贫道带了一件灵器,大人莫怪。” 这老小子……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窜到小和尚的木桩下。 “我要挑战!” 闻此,所有人不禁眉头一皱。 以前不是没有人隐忍到最后关头,想去占便宜的。 可问题是,今年比较特殊,这小和尚三天时间里,压根没接到几场挑战,战力可谓是没有丝毫减弱。 小和尚摸了摸脑袋,老实巴交的跳下来。 “普济寺,三心。” “不夜城,程双平!” 陈行盯着名叫程双平的男子,眉头微微皱起。 盛朝对于人们的服饰发髻无甚要求,因此各种喜欢搞怪玩特殊的发型千奇百怪。 可这个叫程双平的,陈行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小平头。 不夜城? 他瞬间想到了巡检司十城,可回忆一番,发现这不夜城不在此列。 于是环视观武台,眯眼道:“诸位谁知道不夜城?” 几人面面相觑,皆是摇摇头。 唯有云景沉吟片刻,甚至还掏出一枚玉简查找起来。 倏地,一道声音从台下响起。 “请老祖宗上身!” 第201章 南地渊门,不夜城 随着这平头程双平一声怒吼,一股阴气瞬间蔓延全身。 双眸通红,一根根狰狞尖刺透过脊背以及各处关节,眨眼间就在周身覆盖成一身黑铠。 只见他屈膝一点,疯狂撞向身冒金光的小和尚。 阴气与金光接触的一刹那,滋滋声响,恶臭的气味四溢弥漫。 天拳会壮汉猛然起身,惊疑不定道:“怎么……怎么这么像……” 小和尚不还手,只是全力维持金身不动。 被黑铠笼罩的程双平喉咙中不断发出被剧痛折磨的惨叫,可手下动作却是一下比一下狠。 双臂黑铠一会化作巨锤,一会凝成刀剑,疯狂进攻。 到了最后,更是面部巨口敞开,一根根犹如尖锥的利齿,噬咬小和尚的脑袋。 金身护体,只听一道让人牙酸的喀嚓声,黑铠凝成的利齿破碎大半。 “吼!!!” 程双平仰天长啸,而后猩红眸子闪过一抹决绝,再次生出满口利齿,继续敞开咬向小和尚。 一次,两次…… 终于,小和尚金身光芒开始黯淡。 “拿下他!” 云景猛然睁开眼,手握玉简暴喝出声,“南地渊门之内,状似阴物者极盛!立大城有九,存人各有百万数,皆为其豢养血食。 不夜城,九城之一,此人是从南地渊门出来的!” 天拳会壮汉得到确定消息,当即不再迟疑,起身就要下场。 程双平死死抱着小和尚,黑铠与金光交汇,发出炙烤一般都滋滋声响。 他听到这话,连忙扭过头,头部黑铠褪去,露出满口血水的中年男人面孔,“求求你们,让我比完……让我比完……” 胖和尚看到自家弟子金光愈发黯淡,当即便出手,一掌将此人打飞出去。 程双平落地之后,骨节反折,眼看就是出气多进气少。 没想到只是片刻后,又猛然起身,反折的骨节咔嚓一声复位,重新奔向小和尚,“让我比完!!!” 胖和尚冷哼一声,双手掐印,硕大金钟从天而落,将其牢牢禁锢其中。 金钟之上,金光大盛,周身被黑铠覆盖的男人在地上疯狂挣扎抽搐。 “让我比完……我比完,我成了第一,你们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陈行蹲在高台边缘,诧异回头,“有这说法?” “没有。” “绝无此事。” “从未听闻。” 九大门高手齐齐摇头。 闻此,原本还在挣扎的程双平一愣,周身黑铠褪下,露出一副皮开肉绽,骨茬外翻的可怖景象。 “不……不可能……” 程双平绝望道:“那个人说了,他跟我说只要我能在这次大比夺得第一,你们就得答应我一个请求,我就能让你们去救我们不夜城……” 云景面无表情的冷笑道:“简直是可笑至极,骗你之人想来也是无知之徒,先不说江湖大比从未有此规矩,就是有,你一渊门逆种,我等见之必杀,只恨你们死不绝,如何会去冒险救你们? 简直可笑!” “不错!也不知是你从哪个胡言乱语之徒口中听到此言,简直是没头没尾,可笑至极。” “不必多说,蠢人遇蠢人而已,杀了就是,不要耽搁咱们大比。” “好!” 胖和尚金钟一闪,开始收缩。 陈行看着一脸绝望的程双平,好奇询问:“谁跟你说大比夺得第一,就能让我们答应你一个请求?” 程双平抬头看着高台上,蹲着的青年,回忆一阵,沙哑道:“他没说自己叫什么,只说自己是……是……风里刀?” “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号?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胖和尚不屑开口。 五楼盟的人纷纷点头,“江湖之上的名号本是给侠义勇士的赞称,到如今竟然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有了。” “想我徒弟顺水剑之名,乃是行侠仗义数载,最后在一处大江中顺水而下,逆斩了快五百年道行的大妖,这才被天下人尊称顺水剑。” 剑阁之人捋须鄙夷,“风里刀?毫无深意,并无典故,令人发笑。” “诸位何必讨论一籍籍无名之徒的狂吠之言。” 云景淡然道:“灭杀了他便是。” “等等……” 陈行站起身,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低声道:“风里刀……是我师兄的诨号,好像只在江东有些流传,他也是武圣首徒……就是……” 云景脸色大变,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一掌挥出,便将胖和尚的金钟击成碎片,沉声道:“贫道想起来了! 第九次大比之时,的确有此规矩,只是后来大比再无人提出,也就慢慢被人遗忘。 这位名唤风里刀的侠士简直是博闻广记,知识渊博到了极点,这般隐匿书山墨海的记载都知道,所知所识简直是让贫道惊叹,更让贫道惭愧!” “啊?真有这规矩?” 天拳会大汉纳闷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见识浅薄!” 云景怒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讲,而后沉吟道:“既有此规矩,陈大人,我们这次是否应当遵循?” “道长说行就行,本官听你的。” 陈行笑了笑。 “好,你二人大比继续!” 云景跳下高台,拿出一枚浑身散发阴气的丹药递过去,肃穆道:“是我等冤枉你在前,这枚丹药服下去,应当能让你体内的阴物迅速恢复。” 旁边法力枯竭的小和尚满脸微笑。 然后就看着云景一脸漠然的从身边走过。 小和尚伸手准备接丹药的手,呆呆僵硬在原地。 啊? 不是! 我不是人啊? 你让一个全盛的家伙跟我现在一个金身都难以维持的人打? 我干脆把大比第一的名号送给他好不好! 胖和尚有心上前。 却见赶回来的云景用秘法封住高台,不让声音外露。 “武圣之徒有三,三弟子为陈大人,二弟子为李令月李大人,大弟子……姓薛,也就是……当今陛下……” 高台之上,陷入死一般都沉默。 刚刚说风里刀这名号如何的几人,更是手脚冰凉。 有一种拍着阎王脑袋唱哈基米的作死快感。 “程双平!” 几人怒声开口,其中就属胖和尚喊得起劲。 “拿出你的勇气,让我们见识见识渊门之徒的意志!你若胜,我等必定遵守规则!” 小和尚:我不是人啊!我是不是人啊! 还有,师父你至于跳起来喊吗?!! 第202章 我亦武夫 怪物一般的狰狞黑铠一步步走来。 小和尚看了看自己身上黯淡的金光,又看了看台上为对手加油鼓劲的众多江湖名宿,心中苦涩滋味蔓延。 虽然不知道自己师父为什么如此转变,但他记得来时主持几次三番的叮嘱,说他普济寺若能在这次大比崭露头角,即将跌出九大门之列的地位将会得到稳固,他也能借此跟衍天观重新谈谈。 小和尚不知道九大门的地位代表什么,他也不晓得这份声望能为寺庙带来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若是能取得第一,每年就不用早早闭寺,师兄弟们就不用一颗青菜一颗青菜的数着过日子。 “你啊,一直就是三心二意的,吃饭时,爱看天,爱交谈,念经也是一会看佛像,一会逗蚂蚁……就叫你三心吧,望你日后能三心归一,凡事能专心一些才好。” 想起主持的话。 三心默默盘腿坐下,双手合十。 主持,师父,师兄…… 真的有人能专心一事吗? 弟子怎么做不到? 我的饭碗,饭总比师兄们多,菜也总比师兄们多,我想问,他们却让我专心吃饭。 我在念经,师兄们在挑水种田,在香客家驱邪镇魔…… 佛门攻伐不盛,师兄们哪次都是让打的鼻青脸肿才回来,香客都说,还是找道观好,人家一符就能解决,再看看我们这些和尚…… 我就是控制不住的多去想。 这次大比也是,我不想跟他们打来打去,我就是想让师兄们的饭碗里,多一些饭,多一些菜。 主持,我问你那么多问题,你总说让我念经,专心念经。 好,我念。 所有人看着象征地榜第一的木桩下,小和尚盘身闭目,合十诵经。 旁人不晓得,那胖和尚却是泪眼朦胧。 程双平哪里看得出神异,只是心中直觉告诉他,面前的小和尚一下多了许多厚重之感。 不敢迟疑,黑铠凝化而成的硕大马枪狠狠刺去。 小和尚三心身上金光黯淡,势必承受不住这一击。 而后下一秒,一道略微虚一些青毛巨狮从小和尚头上跳出,踩住着黑铠长枪,巨爪用力按住,让他走不脱分毫,而后张口咆哮,声震四野。 “嗷!” 程双平身上,黑铠尽碎。 佛门三境,第一境为八戒僧,守贪、嗔、痴、饮酒、妄语、淫邪、偷盗、杀生八条戒律,明心见性,参悟佛法。 悟性高觉者,可入第二境。 第二境为六法师,以佛门六法为本,唤怒金刚、莲花台、降魔杵、金龙、大鹏、青狮六相,六相修成,金刚再世,是谓二境圆满。 三心念经不停,青狮虚幻交错。 程双平跌落在地,满目绝望。 小和尚这才收声,缓缓散去青狮巨影。 回头再望,观武台中,鸦雀无声。 许久,云景拧眉道:“临阵突破也好,偶悟二境玄妙也罢,你已用二境修士之法,如此当不可参与地榜之争……” 闻此,台下一片哗然。 往年也不是没有过临阵突破,这从来也没有把人当第二境修士来算的道理。 人家地榜之人,突破乃是自己本事,算成二境,难道让人家再争天榜吗? 更何况小和尚这哪里是到了二境,稍稍了解佛门之法的人都能看出来,分明是人家自己悟性太高,以佛门一境八戒僧的根基,引得六法之青狮相主动跳出。 难道你道门一境弟子,就没有天骄能使出媲美二境威能的手段吗? 议论不止,可是顾及云景道人的身份地位,却无一人敢于争辩。 云景捏了捏拳头,冲程双平沙哑道:“你上桩吧……” 闻此,原本绝望的程双平一愣,却是不敢迟疑的走向壹号木桩,一跃而上。 周遭之人,无不冷眼相视。 倏地,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响起。 “时辰未到,我要挑战!” 嗖嗖两道人影从木桩之下跳落。 一左一右走到茫然的小和尚身边,却又偏偏默契的落后小和尚半步。 正是第二第三根木桩上的剑阁弟子顺水剑、天拳会弟子青冉! “胡闹!退下!” 剑阁老人出声呵斥。 天拳会那位壮汉宗师亦是拧眉看向青冉。 “胡闹的不是我。” 顺水剑平静到:“我辈江湖中人,向来被朝廷贵人鄙为见识粗浅,只懂争强斗狠之徒。然贵人也好,大人也罢,我辈之人,岂能因他们所视,而动摇心中道义分毫? 我不知道这不夜城是什么地方,这人又是什么人。 我只知道,权衡利弊不该为我辈剑客所虑,瞻前顾后,更非侠义之举! 今日江湖大比,已然受巡检司屡次刁难,此一遭,若我日后有成,定要向陈大人讨回一二。 可这地榜第一,普济寺不敢要,我剑阁当仁不让! 让此人上桩,乃我此间十年,所有江湖同好之耻! 顺水剑,宁不平,挑战!” 青冉热血上涌,攥着拳头张张嘴,“我……我也一样!” “接战!” “接战!!” “接战!!!” 无数木桩之上,后九十七人怒吼出声。 周遭无数江湖之人,出刀相击,以为应和。 见此,胖和尚低着头牙关紧咬,也不知道是不是羞愤难当。 “闭嘴,回去!” 剑阁老人怒目相视。 顺水剑宁不平持剑不语,只是沉默以待。 云景更是勃然大怒,刚要开口,却见天拳会宗师上前一步,冲顺水剑宁不平道:“你师父不允你上,我让我们弟子上。青冉,将此人打下来!” 面容平庸的女子闻之则喜,一步窜出,直冲程双平。 “你疯了!” 云景回头,错愕开口。 壮汉怒吼出声,“我乃武夫!粗鄙不悟! 剑阁那娃娃说得好,我们是江湖人,就该做江湖事,我天拳会又没想着去当个什么天拳监。 江湖十年,要是让这人登榜,九大门还有何资格,领十道江湖? 谁要怪罪,我顶着就是! 青冉,把那人给我打下来!” 这话讽刺的何止是朝思暮想,想着能成为朝廷钦天监第二,让自家衍天观成为衍天监的云景道人。 “我剑阁也没想过当什么剑司剑监,平儿,你先上!” 佩剑老人脸色一红,骂骂咧咧一句。 “我亦武夫!” 第203章 地榜结束 得到自家长辈之令,宁不平跟青冉脸色大喜,齐齐站在壹号木桩之下。 “我第二,我先来。” “不成,我先到木桩下,我先。而且,我只是不想跟你争,谁为第二,尚未可知!” 一男一女彼此对视,隐隐有火花闪过。 木桩上的程双平却是脸色惨白,他受那青狮相一吼,刚刚服药恢复的伤势,已然不复。 如何还是这二人的对手? “你这女子怎这般不讲理?” “谁不讲理?” 正说着,却见云景瞥见高台上一个大香炉,眯眼道:“时辰已到,地榜之争结束。” 闻此,所有人这才看清,高台上那根计时巨香已然燃尽。 “都怪你!” 青冉愤愤推了一把宁不平。 宁不平脸色难看,望着木桩上的人影咬牙道:“我等在此之前就已然挑战,按照大比规则,你必须接战……” “对方刚跟普济寺弟子比过,有半个时辰的休战时间。” 云景冷冷开口。 闻此,台下顿时一片死寂。 值此时,倏地一道刀光闪过。 香炉被斩成碎片。 众人看向出刀之人,只见陈行正襟危坐,一副跟他没有关系的模样。 嘿…… 云景气笑了。 他们江湖人乱来也就算了,你一个朝廷巡检司总检,这么闹是为哪般? 不过他想起刚刚群情激奋的江湖人,心念一转,眯眼道:“大人的意思,是要让他们继续比?” 若是陈行应下,自然跟他们无关了。 反正他才是主会人,而且还是朝廷的人。 陈行撇撇嘴,看着地下的宁不平笑道:“你挺勇啊,还说要跟我比划比划?既你如此不忿我的做法,为何依旧老老实实的遵守告示?” 剑阁老人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讲。 却见宁不平好似没看见,漠然拱手道:“回大人的话,我不服的是大人想打压我等之意,可大人所书告示,无一不是爱民护民之意,我对此并无异议。” “哦,那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你只是看不惯我这个人?” 陈行笑眯眯指着自己。 宁不平用力点头,“正是!” 丸辣! 剑阁老人有些绝望。 关于这个陈大人的传闻,有一条是从其身边属下亲口传出来的。 这人心眼小! “不怕我砍了你吗?” 陈行笑呵呵聊着。 “砍了我,我这也是实话!” 宁不平梗着脖子。 “顺水剑……” 陈行笑得愈发开心,“有点虎,带点莽,谁也瞧不上,但行事有度,心有侠义,傲上而不欺下,江湖人就该是你这样子才对嘛。 肆意妄为的,跟强盗土匪有什么差别? 曲意媚上的,跟奴仆小人有什么区别? 顺水剑,老子等你来讨回你所谓的一二,不要让我等待太久,不然……就晚了。 大比,延续一个时辰!” 闻此,程双平长叹一声,默默跳下木桩,向着远处,茫然离去。 再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顺水剑宁不平跟青冉见此,也是微微一愣,看了眼壹号木桩上空着的位置,想了想,也没了争斗的心思,还是各自回到自己木桩上。 所有人默默盯着小和尚三心,只见其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等他上桩后,顿时无数人发出热切呼喊。 仿佛是他们合力,争过了不公与权势一般。 “大人,您满意了?” 云景皮笑肉不笑,“就是不知陛下怪罪下来。” “陛下说过让你们干扰大比吗?” 陈行翻个白眼,“陛下说过一定要让程双平成为大比第一吗?” “陛下不是这个意思?” 云景愕然。 “不,我的意思是,陛下没明说,我一介武夫,愚钝的很,我能参透个锤子。又不是谁都跟云景道人一般无二,有一个七窍玲珑,见异思迁,善于逢迎上位的心。” 陈行无奈道:“最重要的是,那顺水剑小词一套一套,剑阁跟天拳会都让煽动了,我这粗鄙武夫,一时激恼,配合一下不是很正常嘛。” “大人何必辱我衍天观?如今的钦天监当年……” “别废话了,天榜我就不看了,回去有事,你们自己闹腾吧。” 陈行摆摆手,径直离去。 “您是主会人,刚刚不过是地榜之争,还有天榜……” 陈行却是理也不理,迈步就走。 …… 回到衙门后院。 只见紫烟跟黄玲儿被绑成毛毛虫,正吊在树上。 面前则是一只烤的金黄酥脆的小乳猪,还有一件件华丽衣物,被人拿出来拍卖。 “彩绣双莲裙,起拍价还是一文,诸位绸缎庄的掌柜可看清出来,上面可是缀着十三颗红绿宝石呢!这些可都是我家夫人没穿过的,新东西!” “一两!” “五十两!” “嘿,老徐,咱不是说好了,再贵的东西也别喊到五十两往上吗?” “我这不是喊了五十两,没有往上喊啊。” “你……六十两!” “你坏规矩!” “你这件不跟我争,我下一件让你些。” “说定了。” “咱可是人老实话少的诚信买卖人!一口唾沫一颗钉的。” “那成……” 陈行走进来,看着热闹的场面,一脸笑意。 而吊在树上的紫烟跟黄玲儿小珍珠不断往下掉。 好吃的东西就在面前,能闻到却吃不到,一件件好看的衣服被人用一文钱拍卖争抢,自己却不能阻止,简直是心如刀绞。 “知错了吗?” 陈行来到二人身前,看着这俩人就一肚子气, “这衣裙你们买了多少?一天穿三件,你们穿仨月能穿完?还有吃的,我不是不让你们吃,可你们能不能长点脑子?一块叶子放手指头大小的一块鱼肉,就卖你十两银子,你俩眼都不眨的吃了三十盘?” 黄玲儿呜呜扭动身躯,“不怪我,他们太会说了,还说什么自己多可怜,吃不上饭,我一时心软,就多买了一点点……” “吃一口,给我吃一口。” 紫烟盯着烤乳猪的眼都发绿了,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一个劲往前荡,“求求你了,太香了……呜呜……” “长记性没?” “长了长了!” 俩人被绑成毛毛虫吊着,一个劲点头。 见此,陈行这才冲旁边从王昶眼神示意。 缠着符箓的绳索这才被收回。 紫烟连滚带爬的来到烤乳猪面前,吞咽着口水,“什么香料啊,怎么这么香?” “嗐,家里带的,你爱吃我一会留点。” 风里刀笑着抬头。 第204章 钥匙 紫烟抱着烤乳猪在啃,黄玲儿咬着手帕,泪眼汪汪看着一件件买回来的衣裙被拍卖。 天庆帝穿着小厮衣服,跟陈行走到院子里僻静一角。 “一些吃食衣物而已,你至于这么教训吗?” 天庆帝叹气道:“一会我给她俩包个红包,就当是给弟妹的见面礼了。” “别,想给还是给我吧。” 陈行耸耸肩,“这俩货没心没肺,给多少都能给你糟蹋干净,话说建康这个刺史还真胆大啊,敢忽悠我巡检司的银子?” “那就算了。” 天庆帝眯眼想了想,笑道:“蔡俞这人当年在问心六考中,可是头筹第一名,机灵着呢。” 问心六考? 陈行眯眯眼,岔开话题道:“镇南王,跑渊门里了?” “嗯。” 天庆帝点点头,“谋划很多年了,原来他一直是这个心思,看来当年把他留在南地是错了。” “很危险?” “很危险。” 天庆帝蹲在地上,嘴里嚼着草根,“十道之外的渊门,咱们知道的有十座,为此在十道边境建了十城以为防备。 十道之外的北地那座,是唯一让渊门异种来到此世的一座,为此当年朝廷损失了不少兵马。” “师父当年……” “杀不死。” 天庆帝幽幽道:“师父杀了所有入侵而来的异种后,只身入渊门,回来后跟我讲过,他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杀了异种之母十八次,可每次对方都能再次复活。 师父说,那异种之母,就是那座渊门里的世界天道。” “跟镇南王……” “说很危险,就在这。” 天庆帝叹气道:“也是你这次去杀他,不得已让他诸多事暴露出来,我又亲自带人过去详细勘察,这才猜出一二。 他应该是想……成为南地渊门的……天道化身。” “那就没法子了?” 陈行心头一沉。 天庆帝摇摇头,“多年试探研究,我们发现,能有天道化身的渊门,似乎只有北地那一座,其他地方跟我大盛一般,天道不显。 因此,事态还能控制。 长冲还没有让你砍的时候,他曾跟李扶风联手推衍,发现这渊门……有钥匙,存在于渊门之中,其态千奇百怪,可能是一件宝物,可能是一个人,找到之后,就能彻底关闭。 当然,眼下最急切的,还是得去阻止我那个二叔,不能让他得逞,否则他一旦成为南地渊门的天道化身,怕是十道之外的南地将如北地一般……” “圣人在朝,十道无虞,纵使南地有失……” “没那么简单。” 天庆帝摇摇头,询问道:“大比如何?那个程双平取得第一了吗?” “没,江湖人不服,我也没想拦。” 陈行走到紫烟身边,夺过来半只乳猪,在其气鼓鼓的眼神下,回到天庆帝身边,撕下一条腿递过去。 天庆帝接过来,一边叹气一边啃,“我是想借此,拉一批江湖人一起去南地渊门里的,人越多越好嘛……” 陈行瞥了他一眼,嘀咕道:“你其实是想让我去吧。”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里颇为危险,这么做总感觉有点要把你坑杀在渊门里的意思…… 可这事又不能不办,没了长冲跟公主,就算朝廷再有一位妖族红尘仙,可需要防备的地方还是捉襟见肘。 没办法,朝廷之中到了三境,能称为大真君,或者二品止戈,又或者有此实力的人,也就你到处溜达了。” “进渊门,斩镇南王,找钥匙。” 陈行思索片刻,认同道:“的确很危险啊,咱们进渊门,跟人家不是一回事,可别到时候刀都拔不出来。” “这是关于南地那座渊门的详细情况。” 天庆帝递来一份厚厚的册子,“现在那里还有我们的人,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虽然天地灵气离渊门越远,就越稀薄,但咱们不是有补气丹嘛,带个万儿八千的,跟在咱这也没什么两样了。” “陛下……” “叫师兄。” “师兄啊……” 陈行接过册子,没着急去看,而是盯着对方满嘴流油的脸,“你不会真想把我坑死在那吧?” “哪能呢,你想做的事,于我来说没有冲突,只会有益处。” 风里刀起身,瞪着眼凑过来,“咱俩可是师兄弟,有你帮衬,我才更好做嘛。要是日后有朝一日你真成了又一位武圣,我保证师父能有的,你都会有。” 陈行撇嘴,低头翻着册子,“这上面说,自从知道渊门有‘钥匙’这玩意后,朝廷就不断往各个渊门里派人?” “嗯,以前面对渊门,以十城为镇,防守为主。眼下既然知道了这弱点,总要去试试,凭什么只有他们来打咱,不能咱去打他们?” 天庆帝皱眉道:“要不是镇南王这档子事,怕他真成了天道化身,我也就不急着派你去了。 我原本的计划是一年后,就能跟各家谈妥,兵发渊门的。” 各家…… 陈行笑了笑,“师兄这皇帝也不好当啊。” “所以我才更缺一个武圣师弟啊。” “商量个事。” “你说说看。” “八妖自己不反,你就别动他们。” “重情重义重诺,师弟,你这样师兄我可是要狠狠拿捏你了。” 天庆帝说的理直气壮。 “怎么拿捏?” 陈行淡淡一笑。 “你去渊门之前,我把我儿子带过来,你当他干爹。 我还让皇后也来,跟你家那俩处成闺中密友,我那个皇后在后宫,心机可谓一流。 有时候我闲着没事,就装成小太监,躲在她宫殿里看她算计别人。 那手段,啧啧啧,能把你家这俩哄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你信不?” 天庆帝提起自己皇后,咂舌不已。 干爹? 陈行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鬼鬼祟祟瞥了眼远处的黄玲儿跟紫烟,低声道:“本来还想跟你订娃娃亲,可你家这俩怎么都没动静?太医院有个老头儿是上任百医盟盟主,专为我调理这方面…… 你要是不行,我让他过来给你瞧瞧?” 陈行脸色一黑,“滚。” “哎,师弟,咱不能讳病忌医啊,那老头儿厉害的很,我当年就吃了几次药,皇后立马就有了…… 哎哎哎,你别走啊!” 第205章 怪不得钓不上鱼 三日后,大比结束,天榜第一不出意外,正是衍天观那个道姑。 陈行觉得这些人不会再惹乱子,也就没亲自过去,只让手下盯着而已。 “师弟看来很喜欢钓鱼啊。” 建康城外小河旁,天庆帝跟陈行坐在河边。 “嘘……” 陈行皱眉道,“不要说话,会把鱼吓跑。” 天庆帝沉默着看了眼自己快要塞不下的鱼护,又看了一眼依旧空空如也的陈行那边,“要不咱俩换换?” 陈行深思片刻,肃穆点头。 换位之后,陈行这边刚刚下饵,就见天庆帝原本笔直的鱼竿,弓作半圆。 两人对视,天庆帝挠挠头,“我……我还没放饵啊……” 陈行目力过人,看向河底,只见自己鱼饵边上,两条小鱼一吸一吸,把鱼钩上的小蚯蚓一口口咬下来,可就是不咬钩。 没一会功夫,鱼钩上的鱼饵就被咬掉。 陈行提杆收线,看着光秃秃的鱼钩,又看了一眼河底围着不肯走,等着继续放饵的小鱼儿,默默抽刀。 “哎哎,不至于不至于……” 天庆帝赶忙放下鱼竿,上前按着他的手劝解,“几条鱼而已,我送你几条,一会回去就说是你钓的。” 陈行这才骂骂咧咧的松开手。 徐旺上前低声道:“大人,衍天观的人要走了,说是要来拜别一下。” 陈行瞥了眼天庆帝,只见对方耸耸肩,表示随意。 “打发走。” “是。” 徐旺离开。 远处正焦急等候的云景得到这个结果,满心失落。 最后看了眼远处河边的身影,默默带人离开。 一行人刚走没多远,就遇上了蹲在路旁的普济寺师徒二人。 胖和尚屁颠屁颠跑过去,笑呵呵道:“道长,我这次可都是按照您说的做的……” 云景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普济寺的事,我可做不了主。” “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来时的马病死了,身上又拮据……” 闻此,衍天观一行人不少都发出嗤笑声。 小和尚更是自卑的低下头,脸蛋通红。 什么病死了,明明是让你换钱买烧鸡了。 云景懒得多与他掰扯,示意分他们两匹马,就径直离开。 “嘿嘿,徒弟看见没,我就说了我有法子,衍天观都是体面人,不会跟咱计较这些的,咱一开口,指定能给咱马匹。” 胖和尚笑得浑身一颤一颤,“主持临走前给咱一匹老马,咱回去就是两匹健马,唔……要不咱再卖一匹吧,为师还想再吃几口……” 小和尚看着远处健马上的道袍,无奈道:“师父,很丢人的,我其实宁愿走着回去。” “你懂什么,佛本无相,丢人不丢人的,只是你的感觉,只要你不在意,那就是清风拂面,一切如常。” “可是师父,你这次都破了好几戒了……” “嗐,师父是二境六法师,八条戒律是你们一境八戒僧要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不怕境界跌落吗?” “怕啊……” 胖和尚从小和尚身后背篓里取出最后一只烧鸡,“可谁叫这烧鸡这么香?为师……实在是饿怕了……” 俩人牵着马,缓缓的离开。 …… 陈行跟天庆帝还在钓鱼,此时河面上却有一条小舟泛来。 眼看就要接近,河畔巡检司之人当即上前阻拦。 谁知还没开口,一名面有疤脸的汉子就露出身形,踏浪而出,掀起十几丈高的浪水,右手更是擎着一柄人头大小的铁锤。 “打赌,这是冲你来的。” 天庆帝一边往鱼护里塞鱼,一边快速开口,“一万两。” “接了!” 话音刚落,那大汉便被老宦官一巴掌拍在河底下,而后不等他回过神,就被掐着脖子拎到二人面前。 陈行笑呵呵上前,“兄弟你这活玩得实在是糙了点,怎么也是咱大盛的皇帝陛下,你这也太看不起他了,或者说你只是个诱饵,还有高手在埋伏?” 老宦官双眼一眯,神念一动,四扫而去。 那疤脸汉子一脸茫然,什么皇帝? 见到这副表情,天庆帝嘿嘿一笑,“就是什么也不看,陈大人怎么说也是四品擒龙境的高手,你一个五品养宫就敢来杀他?” 这下对上脑电波了。 这大汉盯着陈行,咬牙道:“你杀我妻,我纵然不是你的对手,也要试上一试,我已经将全部家财拿出来,请红花楼的刺客盯上你,你以后睡觉最好睁一个眼睡!” “你妻子谁啊?” “临江阁阁主……” “噗呲……” 陈行面无表情的收刀还鞘。 老宦官气得跳脚,“大人!你杀人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咱家这衣裳都脏了!” 陈行气愤道:“我说怎么钓不上鱼,原来是这人鼓荡真气,对我有杀意,以至于河中鱼儿都不敢咬钩。” “师弟别打岔,一万两。” “打白条。” 陈行翻个白眼,眯眼道:“这红花楼……” “五楼盟之一,专接刺杀复仇的一群人。” 天庆帝打个哈欠,“听说在剑南那边……”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徐旺匆匆走来,“大人,五楼盟盟主递话,说是……” “没事,让那个什么红花楼继续挂着我的名,我不追究。只是但凡有人追加赏金,我不要他告知是谁加的,只用把赏金分我一半就成。” “呃……” 徐旺一愣,“是……” 看着他的背影,陈行纳闷道:“见到你俩这大活人,不问也就算了,看也不看一眼,别别扭扭很奇怪是吧。” “终究是欠了几分火候,早知道派更机灵的人了。他是在师父收你之后,就派过去的。” 天庆帝耸耸肩,“我一个皇帝,派人监视一下下面的臣子很正常吧?” 够直接! 陈行叹气道,“这人还挺好玩的,话说紫烟跟黄玲儿……” “我承认,把人培养的大智若愚一些,更容易得到信任。” 天庆帝亦是叹气道:“可是你家那俩……师弟说实话,你到底怎么养的?我也想回去培养几个,傻乎乎挺好玩的……” “闹心也是真闹心。” “回去吧,再打个赌,还是一万两。你家那俩现在一定抱着我媳妇喊姐姐,信不?” “不赌!” 第206章 徐旺绝笔 俩人并肩,像是该溜子一样,溜溜达达在街上走着。 “师父的刀……” “问题不大。” “哎,你自己小心些就是。” “话说回来,就是因为他给你传的话,你才一直这么相信我吧?” “嗯,一部分吧,我分析人很有一套,行事作风,平时言辞,都只是考量的一方面,嗐,老薛家祖传的识人术嘛,不过我发现玩到最后,还是坦诚相待最好用。当然了,也得分人。” 天庆帝耸耸肩,“眼下唯一能让咱俩反目的,就是你想抢着当皇帝,可不管我怎么分析,也觉得没有这种可能。至于以后…… 哥们这人挺好的,你慢慢处就知道了,保证让你过得比师父还滋润。” 俩人迈着同款八字步,走进院子里。 只见一个白裙少妇抱着婴儿,满脸赞叹,“黄姐姐真是太厉害了,说的法子真有用,启儿还真不打奶嗝了。” 黄玲儿叉腰大笑,“那可不!我看的话本杂谈……和书,可多了!” “说起来孟姐姐也很棒啊,启儿这孩子娇气的很,可一沾孟姐姐绣的襁褓就舒服不行,你看你看,他笑了呢……” “哎哎,真的耶!” “太可爱了吧……” 院门处。 看着这一幕的陈行猛然侧头,天庆帝连忙开口,“你说了不赌!” 陈行恼羞成怒,“我都觉得黄丫头很小了,没想到你找的皇后比她还小!还让人家生孩子,你牲口啊!” 天庆帝撇嘴,“再打个赌,还是一万两,明天之前,徐旺会自戕。” 陈行一怔,皱眉道:“我跟别人不一样,在乎的东西也不一样。他活着没事,要是死了,咱俩才会多根刺。” “跟我又没关系,我也只是猜的。” 天庆帝撇嘴道:“再说我这不也是给你提个醒嘛……” “赌了!就不信这混蛋跟了老子这么久,还能犯傻。” 当天晚上,两家人和和美美吃了一顿火锅,没头脑跟不高兴只知道这是陈行师兄,其他身份一概不知。 在皇太子认了陈行为干爹后,俩人更是争着当干娘。 入夜,房中。 黄玲儿高兴的喝了不少酒,眼神幽怨地看着陈行。 陈行很生气。 别人怀疑他也就算了,你也怀疑? …… 明月高悬,陈行披衣而起,轻手轻脚走出房门。 院子里,天庆帝正百无聊赖的数星星。 两人对视一眼,偷偷摸摸走向徐旺的住处。 灯火未熄。 俩人默契的各自屏住呼吸,在窗户上点开一个洞。 只见徐旺正在灯火下,面无表情的写着信。 片刻后,书写完毕,徐旺拿起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这才收起来,径直走向屋外。 见此,二人连忙折身就走,堪堪躲过去。 远远跟着他,一路来到陈行院子外。 望着院门,徐旺在月下屈膝,肃穆叩首三拜。 等他做完这一切回到房间,就看到天庆帝坐在桌子前,拿着书信声情并茂的诵读。 “挚爱吾妻亲启,吾之所愿,无非望你身体康健,与你安稳一生而已,然值此世道,一念之差,便是万劫不复。 为夫行将差错,悔之晚矣,每每与大人共事,每每认同其言行,每每想追随其身,便心如刀绞。 如今,局势有变,我已然是两难之地。 为夫与大人吃鱼粥时,大人便试探过一次。 今日又是一次。 为夫自知,即使无人与我下令,为夫也不能再活着了,大人已经生疑,与其被戳破后,无颜相见,不如先行一步…… 此生有负与你,来生衔草相还。 夫,徐旺绝笔。” 念完后,天庆帝瞪着眼拍桌子,“黄鼠你小子说清楚,什么叫行将差错?什么叫一念之差?怎么搞得朕是什么阴暗爬行的大魔头一样? 当初进暗卫选拔,要做什么事,有什么危险,朕可是明言说给你们知晓的,拿着那么高的俸禄时你怎么不说行将差错? 现在看见人家陈大人高风亮节,想真心追随了,朕就成敝履了?就成累赘了? 哦,死就死吧,还在跟你媳妇的信上蛐蛐朕? 你给朕说清楚,要不然这些年暗卫的俸禄,你一个子儿不少的都得还回来!” 陈行坐在旁边,气愤道:“老子跟他打赌,说你不会这么傻,一万两啊!老子又输了一万两!劳什子的暗卫我不管,可这钱得从你巡检司带刀郎的俸禄里扣!” 说罢就大步起身离去。 “哎哎哎,师弟你过分了奥,赌债不兴这样还的,最后还不是我给巡检司发俸禄!那还是我的钱啊!” 天庆帝急的在后面喊。 陈行理也不理,大步离去。 直到对方走出这个院子。 他这才收敛笑意,伸着懒腰重新坐下。 徐旺恭敬俯身,“暗卫黄鼠,参见陛下。” 天庆帝拿起那封绝笔,慢慢递到烛火上,任其被火焰吞噬。 “你妻子的病,朕派太医出手,用了一些珍药,医好了。” “谢,陛下!” 天庆帝看着面前烛火,猛然伸手一握,将烛火攥灭。 月光尚未来得及进入屋子,漆黑一片间,只听他又一句,“记住,这信是你自己要写的。” “是!” 月光笼罩进来。 天庆帝笑道:“师弟很聪明,却又很愿意配合朕,唉,启儿这个干爹,找对咯~ 本是凡俗级的暗卫,现如今能入品不说,还跟人家未来最有可能入圣的武者搭上不浅的交情。 被监视的不在意,监视的还有什么可说? 你小子,算是捞上金饭碗了。” 徐旺额头触地,没有言语。 片刻后,天庆帝平静起身:“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暗卫之人,你妻子我会让人送过来。” 徐旺转动身躯,冲离开的背影恭敬叩首。 “谢陛下!” 天庆帝打着哈欠出了院子。 然后就看见陈行环臂靠墙,“吓唬他了?” “没有的事。” 天庆帝嘟囔道:“就是不打算让他领双份俸禄了,要不然你肯定会扣他巡检司的俸禄还债。你想好了,你要扣就扣,他跟他媳妇饿死跟我没关系,你现在欠我两万两了!” “先欠着!” 第207章 老方站起来了 次日一早,天庆帝一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陈行在廊下从黄玲儿手里接过茶碗漱口。 徐旺扭捏走来。 “嗬嗬~呸。” 陈行拿着茶杯,贱兮兮道:“呦,这是谁啊?这不是暗卫的大人嘛~小的陈行,给大人请安了~” 徐旺脸色一红,微微摆手,“平身。” “嘿!我让你平身!” 一个脑瓜崩敲上去,对方捂着脑袋乱蹦。 稍稍出气了些,陈行这才翻着白眼道:“陛下说了,接下来的任务以我江东道巡检司为主,除去王昶、吕平山二人外,通知其余所有巡检,以及鉴天队,明日衙门集合,准备南下。” “是!” 徐旺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大人,鉴天队能听咱的?” “有旨意。” “明白!” 徐旺离开,紫烟打着哈欠走过来,递过来一件样式奇怪的裤子,跟棉外套,嘀咕道:“按照你说的做好了,这衣服怪怪的,还有你让我绣在里面经文也绣好,你瞅瞅……” 陈行接过外套,翻开一看。 Hello,Anke…… 这次去渊门,说不好就要再用一次最强一击。 第一次的时候他不知道失魂的具体状态,现在清楚了就能很好应对。 他为此特意制作了三份失魂指南,用英文写的。 一份让紫烟绣在外套上,一份放在储物袋里,还有一份贴身放着。 绝对万无一失。 这些类似近现代风格的衣衫,也是天庆帝给的关于南地渊门情报上描述的那边人衣物。 “报!” 王昶快步冲进来,惊骇道:“圣人……圣人……” 陈行眉头一拧,“怎地了?” “圣人于东海,引妖仙覆海入镇窟城,断其四肢,折其双角,抽筋扒皮,将其打落红尘仙尊位! 若非覆海自爆祭天碑,恐已身陨镇窟城! 圣人压阵,领军东进,纳东海之地六千里,朝廷令,镇海、淮南、江东三道军卒,驻军六千里之大小岛礁。 为……为圣人贺!” 老方站起来了? 陈行一愣,怀中玉佩也适时嗡嗡响起。 “陈大人可好啊?” 老方嘚瑟的声音传来,“最近可曾听闻什么消息啊?” “没什么消息吧,怎么,你那边出事了?老方啊老方,你说你这圣人当得……” 陈行故意不给他装起来的机会,长吁短叹道:“早知道这么没用,当初还不如让人家长冲……” “你放屁!” 老方破防了,叫骂道:“老夫掐着时辰,你小子现在绝对知道了!老夫开疆六千里!将覆海打落红尘仙之位!” “咋不直接剁吧剁吧弄死啊?” 陈行鄙夷道:“还不是不行?” “我呸,你小子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方正礼恼怒道:“老夫这次出手没有半点犹豫,果决的比阿梓杀鸡还要利落!可没想到覆海这混蛋竟然也如此果断,直接自爆了祭天碑……” “行行行,知道了,祭天碑嘛……” “你小子别以为祭天碑是寻常物件!” 方正礼骂骂咧咧,“那可是天下无二的神物,即使他手里仅剩下半块,也是有很强威能的,我能趁机将他打落红尘仙,要了他半条命,已经很了不得了。 要是换你来……” 说到这,他悻悻住嘴。 陈行来,好像真能连妖带碑一块砍了。 老方蹲在一处海岛上,开始生闷气。 “覆海他……” “好像是窜进渊门了,放心,他想恢复境界,还需渡劫,可渡劫就要来这边,躲在渊门里就算是废了。” “又是渊门?” 陈行眉头一皱。 方正礼也纳闷对方为什么要说又。 彼此交谈片刻。 方正礼沉吟道:“自我为圣以来,朝廷的确让我知晓了许多辛秘,各处渊门尽皆不同,南地那座,我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 不过你其实不必多烦心,当年武圣到处乱转,闲着没事就这里杀一通,哪里杀一边,都把他们当活络筋骨的地方了。 应该没啥能威胁到你的。” “也就是说,武圣之刀,在他们那边依旧……” “陈行,你搞错了一件事。” 方正礼解释道:“渊门危险,那是对于第二境以下之人来说,毕竟里头各种古怪规则,乃至生物数不胜数,但是他们终究是比不上我们这边的。 真摆开架势,随便一个没有大真君,甚至没有真君封号的第三境,都能与其对擂相斗。 我换成你们武者让你理解吧,寻常第三境,大抵相当于你武者三品宗师,有真君封号的,相当于二品止戈,大真君……唔……大真君嘛,差一步,也不对,反正比寻常止戈境能强一些。 但比不过你们武者的一品武圣,没办法,你们武者成圣实在是有些不讲道理。 你在此世一刀无敌,去了那边,没什么不一样,不用过于担心。 你这次任务,危险不在渊门,而在镇南王,在他身边可能有的二品止戈、第三境修士…… 若是……” 说到这,方正礼压低声音,迟疑道:“若是武圣之刀有何桎梏,你需谨慎。有上三品的武者或是第三境修士跟你一起去吧?” “有。” 陈行点点头,“八妖全去,李令月也去,江东鉴天队也是整队都去,到了南地镇阴城,还会有一位城主,以及他属下,他们具体境界我现在还不清楚。” “嘶~这么多人?那你怕个毛啊!” 方正礼无语,“我还以为让你就你自己一个人去,这么多宗师擒龙的跟着,你到了那边不用武圣一刀,也是天老二,你老大,懂吗?” 说着老方还嘀咕,“你刚刚那语气,弄得老夫还以为朝廷想坑你呢……都想着一会要不要去找人去替你说说话,这么多人你怕个屁啊。 就算对方真有二品止戈在,这么多人也能斗一斗了。” “原来如此……” “你还没爵位吧?这是让你去镀金呢。” “哦~” 陈行恍然,想起昨晚分别时天庆帝欲言又止的无奈表情,现在才明白对方的意思,“我那便宜师兄人还怪好嘞……” “凎!” 玉佩中方正礼怒吼一声,“钦天监速速将此间地脉勾连大盛本土,镇窟城所有人,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过来扰乱钦天监布阵。 坚持住,等勾连完毕,老夫堵着渊门去杀!” “谨遵圣令!” 第208章 代号:杀猪行动 “旨意我等清楚,差事我们也明白,可是如此大的阵仗,让陈大人领军。” 江东巡检司大堂,张庆之拍桌而起,“凭甚?论官职,我比你只大不小,老夫是一卫大将军,还有侯爵傍身;论实力,我乃三品宗师,而你只是四品擒龙,隔着上下大境之分;论资历,你入朝为官也不过两载!我一生都在为国尽忠,凭什么让你领军?” “我能一刀砍了有可能出现的二品止戈境。” 陈行腼腆一笑。 张庆之重新坐下,正襟危坐道:“那老夫没意见了。” 陈行环视其他人,自然无有不从。 倒是衍天观两人之中,其中一个道号空玄的道人站出来,拱手道:“云景师弟给我们传话,观主也有传信送来。往日恩怨其实不怪大人,希望大人能……” “放心,我大气得很,别听外头传闻说我心眼小。” 陈行摆摆手,“这是公事,我能借机让你俩去当诱饵?我能特地让你俩去危险的地方探路?我能等你俩被砍死了才出手? 不可能的,我这人最恨公报私仇了。”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你这样一解释,空玄跟光玄俩道人更加惴惴不安了。 你好像都把计划说出来了……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那咱们就出发吧。” 陈行笑着起身。 长岳恭敬道:“大人,这是我等最后一次在大人手下当差,我姐弟一定齐心协力,为大人赴汤蹈火。若是真遇到需要探路之事,尽管吩咐我等,我等……百死无悔!” 陈行看着他,又看了看面露赧然的二道人。 高下立判啊…… “你们安心,我问过圣人,咱们这一行过去,不说作威作福,也是够强横一方,就算真有二品出面,不是还有我呢。” “长岳不是因为知道大人实力,才出此言,而是真心实意,就算大人没有武圣之刀,长岳还是这话。” 长岳起身,身着巡检武服,一脸正气。 我呸! 堂内其他人心中齐齐鄙夷。 这话你自己信吗? 还就算人家没有武圣之刀。 要没有,你丫早像个鹌鹑一样缩着不吭声了。 不过嘛…… 看着陈行感慨的表情,一旁的光玄道人心中默默思量。 自己或许还有要学习的地方。 …… 长阴河底,二三十人立于长岳妖身之上,被绿色气泡包裹,黑红二色混着白浪江水,速度之快,纵使鹰隼击空亦难相比。 徐旺有点难受,因为这次陈行没带他。 出发前,陈行语重心长的跟他解释了许多,说了这次很危险,也说了江东还得留人看着,可对方依旧情绪低落。 没办法,陈行只能说出内心真实想法。 你太菜了。 不提镇阴城等待的那支队伍,就说眼下这随行的人马,不管是鉴天队,还是八妖巡检,哪个不能独挡一方? 这么一说,徐旺释怀了,知道不是因为自己当过暗卫才不愿意带自己,一下子情绪就不再低落,就是简单的有点想死而已。 “大人,南地渊门情报我等皆已看过,这般任务,常例会有领队主官定下名号,不如大人……” 空玄笑着开口。 陈行沉吟片刻,点头道:“如此也好,一来方便称呼,二来也方便事后记录。就叫……杀猪行动!” 众人嘴角微微抽搐。 空玄道人此时还有些腼腆,抹不开脸。 倒是旁边同样出身衍天观的光玄道人一狠心,咬牙道:“好!深入渊门,如此险恶之事,在大人眼中看来竟只如杀猪一般信手拈来,果真是天大的气魄! 贫道赞同!” 空玄闻此,连忙跟上,“我也赞同!” “不错,大人气概无双,我等敬服!” 忙着充当坐骑赶路的长岳,抽空回了一句。 鉴天队这边低头不语,张庆之气愤道:“胡说八道,如此扬国威于外,远击逆贼的堂皇王道大事,怎能如此粗鄙草率? 老夫不同意!” “常山侯有何高见?” 陈行也不在意,随口问道。 “杀猪实在不雅,不如……以武者四品之名如何?” 张庆之沉吟道:“此番南下……唔……那镇南王虽说眼下被废黜爵位,可曾经也是皇亲贵族,就叫南下擒龙!” “此言差矣。” 光玄跟长岳一起开口。 一人一妖愣了一下,长岳笑道:“看来道长与在下意见相符,就请道长来讲吧。” 光玄道人心中一喜,这妖倒也识趣。 于是朗声道:“这镇南王如今已经是乱臣贼子,如何还当得起一个龙字?仅是龙字,便是大不妥!更何况其中还有涨敌威风之意,如此与陈大人杀猪二字藐视之意,相差甚远! 以贫道看来,杀猪并非粗鄙,实乃壮我胆魄,强我意志之绝妙字眼。 而擒龙二字,看似文雅,实则助长敌人气焰,灭我自己威风,实乃大谬之论,断不可取!” “附议!” 长岳朗声开口,“今日方知道长亦是深明事理之人,从不因表面而肆意言谈,遇事只看其内本质。明明起初与大人还有几分微不足道的龌龊,可就事论事之下,却能不带自己私念,坚定事实,果然不愧是道门高功。长岳拜服!” 光玄维持着道门高人的姿态,淡淡一笑,“往日我也以为妖族粗鄙,今日方知还有明事理如阁下者,当真让人敬服。此番赶路劳累长岳巡检了,贫道这里有一枚丹药,妖族亦可服用,对长岳巡检梳理妖气稍有裨益,万望不要推辞。” “这如何使得……” “同为杀猪之事,我等便为同生死的道友,区区一枚丹药何足挂齿。” “拜谢道长了。” 其他人看着捧着捧着,就自己俩玩起来的道人跟大妖,陷入沉思。 张庆之:不是……怎么就上升到明事理的地步了?不就是起个代号吗? 李令月:怎么连衍天观道长都开始被传染了? 柳素姬:这丹药好香啊……长岳几句话就能让人家送出来,怎么办到的? 陈行:这些人真是人才啊,进了渊门后都不忍心坑他们了。 “老夫不服!要求公议!” 第209章 入渊门 河底漆黑一片,但并不能影响这群高手。 每人手中分好纸笔,就听张庆之肃穆道:“诸位都是水火里滚打出来的骁勇,值此国朝远征大事,一举一动,一言一词,都是国朝威仪所在。 难道你们内心深处,真觉得杀猪二字,合乎此次行动吗? 望诸位,谨慎考虑!” 众人纷纷若有所思,开始慎重考虑。 陈行看着手中的纸笔,有些无奈,看来真是给你们闲的。 屁大点事,纠结个不停。 一个代号而已,叫啥不行啊? 他觉得,不愿意叫杀猪之名的应该不少,只是碍于是自己提出的才不好反驳,生怕到了渊门自己公报私仇。 不过眼下不记名投票,说好都不想法子去窥视,他们想必都可以放心投票。 ‘到了那边还得让这老小子扛起门面,给他个面子吧。’ 陈行心里嘀咕一句,想着队伍要团结,于是默默写下擒龙二字。 很快,所有人纸条汇聚到当中。 用真气快速搅动片刻,确定所有人都看不出是谁写的后,这才由李令月上前展开。 “擒龙!” “擒龙!” 一连两张纸条都是擒龙,张庆之捋须微笑不语。 “杀猪!” “杀猪!” 李令月又是一声。 张庆之瞥了眼光玄、空玄俩道人,冷哼一声。 “杀猪!” “杀猪!” “杀……” 没想到,接下来十几张,全都是杀猪。 张庆之错愕回头,看向自己麾下的两个北陵卫将领。 只有两个写着擒龙,其中一个是自己写的,可他手下可是有两人啊! 最不可能的情况,再少也该有三张擒龙才对。 北陵卫的俩人一愣,亦是反应过来,用同样充满怒火疑惑的目光,看向彼此。 张庆之视线在俩人之间来回流转,最后才冷哼一声,走到绿色气泡边缘,闭目养神不语。 “我还以为能有大半张擒龙,想偷偷帮一把陈大人,卖个好,怎么……” “我也是这么想的!” “话说另一张擒龙谁写的啊……” 北陵卫出身的俩人蠕动嘴唇,用唇语沟通。 陈行看着满满当当的杀猪二字,笑着摇了摇头。 “既如此,此次我们就是南下杀猪!” 光玄朗声一句,长岳立马开始附和,众人也都随之应声。 “师姐,你也觉得杀猪好听?” 陈行凑到李令月面前,好奇询问。 杀……猪…… 李令月口是心非道,“你怎么知道我写的是杀猪?另一张擒龙是我写的。” 陈行撇撇嘴,没戳穿。 看了看远处,只见常山侯这小老头背对众人,沉默不语。 显然,他是高估自己在队伍里的号召力了。 不说江东巡检司这边,就连他自己鉴天队那里,也都没人向着他。 “这是……自闭了?” 陈行无奈一笑,“对了师姐,这枚玉佩你拿着,我交代几件事……” “这是……” “保险起见罢了。” “好吧。” 刚刚交谈完,陈行怀中总检令牌一动。 “巡检司下辖镇阴城城主,霍元斗,陈大人,你们到哪了?” 声音一出,所有人原本嬉闹的声音纷纷止住,肃穆看来。 两日后。 众人越过岭南道,来到孤悬高峰的镇阴城中。 霍元斗是个身材消瘦,眉毛很粗的中年男人,只见肃穆道:“正如两日前所言,岭南道各处镇邪钉一同被毁,渊门之中类似阴修,但有古怪规则傍身的阴物大举而出。” 陈行扶刀而立,站在城头远望,只见层峦叠嶂的山峰间,一道狭长足有十丈长短的裂痕出现。 无数阴物若隐若现,在四周疯狂蔓延。 “是否请示朝廷,暂缓行动?” 张庆之拧眉道:“先把这些东西清理干净再说?能在同一时间毁掉镇邪钉,如此手段,唯有在岭南多年的镇南王有此实力,他显然是在为此举铺路。 他是想让岭南乱起来!岭南怕是还不知道藏着他多少暗桩死士。 是否先把岭南给肃清……” “不。” 陈行摇头,眯眼道:“他们越是如此疯狂,越说明我们进渊门的必要性。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请朝廷派人稳住岭南,我们进渊门!” “可是……” 张庆之刚刚开口。 就见一路上都很好说话的陈行一拍城墙,怒声道:“平时我可以看在你年龄身份的面子上,跟你好好说话,一旦有行动,全队上下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李巡检,速请朝廷调人稳固,我们今日就要进渊门!” “是!” 李令月接过陈行递来的总检令牌,走到一侧开始上报。 张庆之看着肃容的陈行,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再说。 镇阴城城主霍元斗眯眼道,“我赞同陈大人的意见,在他那边打,总好过在咱们这边打!这些阴物并不强,但是十分难缠,隐藏之术更是诡异非常。 不用大批道门弟子手持符箓法器逐步排查,短时间绝对难以肃清。 杀向渊门,直取敌巢!” “总司回话了。” 李令月肃穆道:“岭南道巡检司已经全部出动,临近三道巡检司也都下令,朝廷已经开始分派衍天观、钦天监道门弟子南下。 司正大人原话,队伍给了你陈行,你自己拿主意,朝廷只要镇南王的人头!” 一个时辰后。 “岭南巡检司换防!” 一名名带刀郎辅刀郎跃上城头。 陈行环视身后三十余人的精锐队伍,大手一挥,真气狂涌而出,直直冲向渊门所在。 沿途林木被真气搅动的四处翻飞,动静很大。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渊门’所在。 用黑来形容渊门的颜色,总觉得不够深刻,应该是虚无。 就像是睁开左眼后,右眼看到的东西。 难以形容,却望之让人毛骨悚然。 霍元斗没有废话,大手一挥,身后镇阴城高手鱼贯而入。 陈行看了一眼霍元斗,拦住准备咬牙进去的张庆之,漠然道,“我先来。” “做好厮杀准备。” 陈行在他耳边低语一声,大步进去渊门。 头晕目眩一刹,陈行浑身真气勃发,右手死死按住刀柄,环视四周。 却见先进来的镇阴城众人皆是肃立四周。 四周原野上,到处都是黑色的花朵,天空之上不见日月星辰,唯有一条贯穿天际的血红光带,高挂其上。 啪啪啪…… 身后脚步声纷纷落下。 张庆之更是利刃出鞘在手,望着四周平静的环境,匆匆行到陈行身边。 “刚刚什么意思?” 第210章 你俩就不能凑一块 “你刚刚让我准备厮杀,什么意思?” 张庆之拧眉开口。 陈行不语,只是看向霍元斗。 霍元斗上前一步,平静道:“陈大人是看见岭南一夜之间,无数镇邪钉被毁,惊觉叛王势力之余,从而怀疑我镇阴城会不会也跟其有勾结,也背叛了朝廷。 只是让侯爷生起警惕之心罢了。” 张庆之眯了眯眼,没有吭声。 陈行沙哑道:“镇南王能一夜之间促成此事,老子就不信岭南就那么干净,你镇阴城要是没出岔子,那就是岭南巡检司出岔子了!” “什么?” 张庆之大惊失色,“如今岭南之地,朝廷人马未到,仅有岭南巡检司之人,若是想做些什么事,怕是……” “杀回去!” 长岳眯眼道:“给他们来一个回马枪?” 陈行点头,“回去一趟也可,你试试……” 长岳转身就走向渊门,却发现一股斥力将他弹开。 “这……” 霍元斗亦是大惊失色,亲身前去试探,却发现自己也出不去了。 空玄、光玄二人手诀翻飞,两人合力,八面玄盘环绕左右。 一刻钟后,这才擦了擦汗水,沙哑道:“被暂时封住,我二人需三日时间攻破此禁锢。” “三日……” 众人脸色阴沉。 唯有陈行撇撇嘴,“还真有这档子事,诸位放心,你们没发现李巡检没进来吗?” 没人这才惊觉少了李令月一人。 “我让她不要急于进来,而是伺机在渊门周围隐藏。” 陈行眯眼道:“朝廷给的关于渊门的详情书册说过,渊门内外,时间一般无二。所以,我跟李巡检约定过,一炷香时间,我们不出去,她就立刻召唤圣人,坐镇岭南。 不管叛王想借此在岭南做什么,有圣人在,大可无虞。” “圣人不是在东海吗?” 张庆之诧异开口。 “我跟陛下聊过,故意让东海那边闹出些动静,让人以为圣人被东海的事缠身。” 陈行伸个懒腰,幽幽瞥向霍元斗,“总之,渊门外,不必担心了。静等三日即可。两位道长?” “谨遵大人之令!” 空玄、光玄二人不敢耽搁,纷纷掐诀施法,努力克服渊门禁锢。 众人彼此对视,江东来人下意识的,就开始留意镇阴城的人举止。 气氛微微有些焦灼。 “大人是怀疑本官吗?” 霍元斗沉声一句。 “不。我只信事实。” 陈行摆手,“三日,三日后回去,一切真相大白,若是与你无关,我们再继续如此行动即可。” “我……” …… 陈行他们入渊门时,陈行故意催动真气,掀起无数林木,闹出来很大的动静。 也正是趁此机会,原本就有意远离队伍的李令月,这才能悄无声息的离开。 蹲守在渊门附近,李令月等到一炷香后,依旧不见渊门有任何人出现,没有丝毫迟疑,拿出陈行给的玉佩。 “江东巡检司巡检,李令月,见过圣人。” “不必多提,看来那边还真有些猫腻,我已经在去的路上。” “是。” …… 是夜。 镇阴城头,接防的岭南巡检司忽然发觉周遭林木诡异耸动。 然而却是无一人示警开口。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诡异的阴物越过城池,逼向岭南境内。 “这些东西还真是古怪。” “可不是,钦天监给的符箓都难测出来,要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 “话说咱们这么做……等到三日后,武圣弟子他们回来禀报……” “呵呵,那又如何?咱们一没杀人,二没闹出动静,只是替王爷在岭南再埋下去一些棋子而已,今夜一过,谁能查出什么?” “希望王爷平安无事,早日成神。” “我看悬。” 另一道声音嘀咕道:“北海那边多少年,也没见北地出什么变故。就算王爷跟北海那位一样,最多也就是自己不死罢了,想分岭南一道疆土,钦天监勾连地脉的阵法可是有国运维系,哪那么容易?” “这你都不知道?王爷这些年已经试过多少次,他早摸清各处阵法的阵眼所在,现在只等王爷成事,在南地振臂一呼,咱们的人,军中的人,各地官吏,还有今晚放进来的……岭南易主只在朝夕! 圣人来了都没辙!” “可不是,北海那次彻底暴露了,圣人也就在大盛地界上威风威风,只要王爷事成,岭南就不算是大盛地界,他敢来,董老能把他吊起来锤!” “把我吊起来锤?” 方正礼一左一右,搂着两个肆意交谈给自己壮胆的巡检,“真这么邪乎?” 二人僵硬转过头去。 只见方正礼温和一笑,一缕清风拂过,将二人倒吊在半空之上。 “姓陈的小子,还得是你啊,你跟陛下就不能碰面,一个就够人头疼了,俩人加起来去算计,这谁防得住?这都能让你俩蒙出来……” 方正礼幽幽一叹,而后朗声道:“尔等趁夜而来,非良客也!” 话音一落,越过镇阴城的无数阴物当即被一面气墙阻隔,再入不得岭南半步。 “当诛!” 雷霆一声,无数雷霆轰鸣而下。 众多阴物被一言诛尽。 方正礼脚步一动,来到城主府。 只见岭南总检四肢尽断,趴在当中。 天庆帝笑着把一个水果递给李令月,却见对方冷着脸,肃声道:“陛下请自重。” 天庆帝悻悻自己啃了一口,冲堂下那名总检叹气道:“把你知道的涉事名单给出来,你一家人一个都不用死,君无戏言。” 这总检满头血污,抬首看了看青年,默默低下头。 “好骨气!” 天庆帝赞叹一声,“带上来!” 而后这名总检一家老小,父母妻儿,悉数被带到堂上。 “朕乃天子,一言九鼎,你说,全家可活,朕还调你去其他地方当一名中郎将,保你后半辈子安稳无虞。” 闻此,总检看了看不远处被钢刀架在脖子上的家人,沙哑道:“陛下,罪臣……只知道巡检司之人,其他州县各方,他们从未让罪臣知晓……” “真谨慎啊。” 天庆帝感慨一声,大步离开。 身后城主府,刀光纵横。 第211章 这鱼真难钓 “大人!” 空玄、光玄二道人猛然睁开眼,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 陈行看着四周一望无际的黑色花朵,笑道:“常山侯,烦请你率众在此稍候。” 张庆之漠然起身,毫不迟疑的看向霍元斗。 “大人是真将本官当逆贼同谋了……” 霍元斗捏了捏拳头,说完这一句后,终究是没有过激行动。 “岭南漏成了筛子,你镇阴城就算当真不曾参与,可一个监察失责的责任总是要有的吧。一切且待我回来之后再说,未必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嘛。” 陈行大步走向渊门,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霍元斗瞥了眼周遭脸色不善的众人,眼神古井无波。 …… 陈行一步走出渊门,只见天庆帝正蹲在渊门旁烤肉串。 “吃点?” 天庆帝递过来几串,笑道:“得,没钓出来什么大鱼,也就一个巡检司的总检跟几个喽啰。他们也就打算借此往岭南再埋一些钉子而已。” 陈行接过来啃了一口,含糊道:“师姐呢?” “让她去忙别的了。” 天庆帝耸耸肩,“李扶风就这一个闺女,这次渊门还是不要让她去了。” 陈行点点头,瞥了眼渊门笑道:“也就是说,镇南王跟那几个高手,还在渊门里面?” “这一点基本可以确定了。” 天庆帝笑道:“话说你一个人回来,扔下那么一票人留在那里,真不怕人家一口给吞了?” “常山侯怎么说也是宗师,其他人更是各家高手,没那么弱。” 陈行嚼着肉串,嘀咕道:“霍元斗的情况套出来没,是不是叛王那边的。” 天庆帝笑着点头,“明摆着的事,岭南哪有干净的地方,我是得好好洗一遍。” “这就好玩了。” 陈行看着渊门,笑得愈发开怀,“姓霍的知道自己是卧底,他也知道我再回去,就有很大的可能会暴露。你觉得他现在在那边会怎么做?” “那得看我那个二叔怎么打算。” 天庆帝吃的满嘴流油,笑嘻嘻道:“无非弃留,若是弃子,你回来时那边什么样,现在过去还是什么样,那你直接砍了就是。可要是对方想留……嘿嘿,说不定现在那边,那位二品止戈境正大开杀戒呢。 这渊门里外都让咱钓了一遍,要是还钓不出来,那你就做好在那头多待几天的打算吧。” 说完见陈行伸着手还去拿肉串,顿时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别吃了!别玩岔劈了,真让人家杀了常山侯,朕没法交代。” “又不是一群娃娃,哪能说死就死。” 陈行嘴上这么说,右手却是按住霜刀,窜进了渊门之内。 离去总共半刻钟都不到。 头晕目眩一刹,陈行双目一凝,最强一击随时准备发动。 结果发现自己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猜测中镇南王的所谓二品高手,压根没有露面。 只是张庆之领着八妖与鉴天队,在跟霍元斗一行人隐隐对峙。 眼见陈行这么快就回来,张庆之也是诧异一番,而后眯眼道:“如何?” 陈行看着霍元斗,只见其没有丝毫迟疑,抽刀直冲陈行而来。 “杀!” 张庆之众人毫不迟疑,踏步轰杀而去。 一刻钟后,镇阴城一众,悉数伏诛。 陈行望了一眼四周,依旧是毫无动静。 “真他娘沉得住气啊……只能用笨法子了。” 陈行心中火气翻腾,狞笑道:“不是说这里有九座大城吗?走!” 一行人将黑色花朵踩成泥泞一片,大步狂奔。 “他不是能号令此间阴物吗?空玄光玄领头,咱们见一个杀一个,屠空九城阴物,看他还能藏到哪!” “是!” …… 希望城。 空玄、光玄这俩道人没有理会脚下惊恐张望,奇装异服的人群,只是全力施展搜阴术,结果却让人十分失望。 陈行领人在下面等了许久,也不见半个阴物被牵引指出。 俩人老脸一红,空玄继续努力施法,光玄跳下来,苦笑道:“大人,此间阴物实在不同,我们……需要时日去破解……” 陈行点点头,沙哑道:“你们就在这护持他俩钻研。” 说着换上让紫烟早已准备好的外套裤子,扮成与渊门土著一样穿着,甚至将霜刀都收进轮盘空间,这才快步离开。 他并没有走多远,而是收敛气息,隐匿在黑暗中观察人群。 这里没有日月,自然没有昼夜之分。 但约莫等了几个时辰后,每条街头挂着的大钟一响,所有人都开始加快脚步,各自回到楼房里。 陈行瞥了眼挂着王记刀削面的店铺,迈步走进去。 “诡钟响了,你快回家!” 里头走出来一个扎着围裙的男人,瞪眼看着面前留着长发的青年:“在外面要出事的!” 说的话倒是能听懂。 陈行眯了眯眼,想起那个叫程双平的人,于是故作迷糊道:“我忘了,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在那……我饿,你能给我点吃的吗?” 男人一愣,摘下袖套听见钟声越来越急促,一咬牙把他拉进店里,而后迅速关上门。 “又是一个被吓傻的!” 男人拍着大腿,焦急道:“小子,你现在什么也别管,就听我的就行,我里头还有两间房,一会你立马去左边那间房,躺到床上睡觉。 你要记住,一定要把被子蒙住头,听到什么都不要掀开,就是尿急也不能离开床,还有,要是有人敲门也别搭理!更别去开门! 就算是我在喊你也被搭理。 熬到钟声再次响起,到时候我再跟你解释……” 说完也顾不得再解释其他,拉着他就往后面走。 钟声到了现在,速度已经加快到了极点。 就在它开始让人觉得刺耳难受时,又倏地戛然而止。 男人脸色一变,怒吼道:“记住我的话!” 说完快步跑进右边的房间,拉开门,又迅速关上。 陈行看着造型诡异的门把手,笑了笑,推门而入。 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男人所说的床跟被子,更是带着一股子臭味。 陈行就这么站在房间里站着不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只见一团黑影缓缓出现在床边。 “喂,哥们在这呢。” 第212章 阴物规则 床边的黑影好像得了僵人综合症,手脚僵硬的缓缓扭过头。 陈行这才看清,对方是一个头发及腰,指甲足有半尺长,双瞳全白的阴物。 只是一眨眼,这阴物就瞬间来到陈行面前。 带着浓郁恶臭的气味大口张开,漆黑一片。 “啪!” 带着一丝真气的巴掌扇过去,这阴物在原地转了一圈。 “演恐怖片呢?” 防止对方隐匿起来,陈行也顾不得洁癖,上手抓住对方肩头。 阴物疯狂挣扎,却只是在做无用功。 “约莫能有百年道行?” 陈行嘀咕一句,眯眼道:“我问,你答,懂吗?” 结果发现这看似浑身阴气充盈的阴物,竟然好像没有理智一般,哪怕被真气制住,可他却依旧挣扎不止。 虽然双瞳全白,但陈行却从这阴物身上,感受到了浓郁的恐惧情绪。 没有灵智,还是灵智太弱? 陈行嘀咕一句,伸手一捏,跟捏一个大气泡似得,将其捏爆。 别说,还挺解压。 没有迟疑,直接起身来到门口,打开门。 就看到又是一头披头散发的阴物,正举着骨节怪异的手,似乎是想敲门。 对视一眼,这阴物感知到房间里逸散的阴气,低着头,脚步往旁边房间挪去。 陈行双手环臂,靠着门框瞧着他。 只见这阴物一步步走到饭馆男人的房间前,伸手一下一下的敲门,口中竟然发出陈行的声音,“老板,我害怕,咱俩一起睡好不好……老板,我害怕……” 耳聪目明如陈行,耳朵微微一动,就听到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有牙齿打颤的声音响起。 这阴物好似嗅到了什么人间美味,贪婪的趴在门上,张开漆黑的大口,一下一下,吸食着什么。 “老板,快放我进去……” “爸爸,我害怕,菲儿想爸爸了……” “张强,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 陈行的声音,小女孩的声音,女人的声音…… 都是从这阴物嘴中发出。 而一墙之隔的牙齿打颤声,愈发明显,甚至还有压抑不住的一两声哽咽。 “规则吗?” 陈行若有所思的走上前,右手揪着对方头发,就往店外走。 “大半夜的,能不能不要扰民啊!” 一路拖着来到店门前,推开门,只见街头上,无数奇形怪状的阴物四处游荡,甚至半空中还有一个个硕大的头颅漂浮,头颅之下,则是一条细长的绳子状东西。 恍若诡域。 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十分刺耳。 无数道充满恶意的视线看过来。 陈行咧嘴一笑,右手微微用力,又是一个大黑泡被捏碎。 “大人!” 街头处,张庆之众人错愕看来。 “看来不用费心去找了。” 陈行大笑起来,“杀!” “是!” 霎时间,刀光漫天,这些个阴物起初还敢上前,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同类惨死,纷纷开始四散奔逃。 光玄跟空玄没有加入战斗,而是抓住一只阴物,动用各类探查道法开始分析。 也不知道是他俩用力过猛,还是这些阴物过于脆弱,明明一身阴气充盈到了极点,在道法面前,却是发挥不出半点神异,直接就逸散当场。 当街头钟声再次响起,所有阴物纷纷消失不见。 王记刀削面老板顶着黑眼圈,胆战心惊的从房间里走出来。 然后就发现灶台前,自己上次钟声前救下的青年,正熟练的给自己煮面条。 “起了?再等一会哈,马上好。” 陈行笑的和煦。 老板茫然坐下,没等他问出口,就见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被放在自己面前。 “昨晚?” “昨晚怎么了?” 陈行吃着自己那碗面,笑道:“我睡的很死,有什么事发生吗?” “啊?没……没……” 没一会功夫,一碗面下肚,陈行眯眼道:“老板,这面是用面粉做的吧?” “这不是……” 废话俩字还是没有说出口。 陈行喃喃道:“没有太阳,我一路走来也没见到谷物,面粉哪来的?” “超市里的啊。” “超市里的面粉哪来的?” “我哪知道。” 老板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超市里本来就是什么都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陈行琢磨一阵,笑道:“昨晚我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你在敲门,是你吗?” 提到这,老板脸色一变,恐惧的神情浮现,“不是!是……是夜灵……” “夜灵是什么?” “钟声之后,这个世界属于夜灵,我们想要活下去,就得严格遵守一些规矩,昨晚跟你说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许多……你等一下。” 老板匆匆跑到柜台处,拿出一个记事本递过来,“这是我知道的所有规则,你一定要背下来,严格遵守。” 陈行瞥了眼密密麻麻好几张纸的记事本,结果发现上面的文字一个都看不懂。 有点像是象形文字,但又有些不同。 见他不在意,老板焦急道:“并不是钟声后才有夜灵,夜灵无处不在,不少强大的夜灵是无视钟声规则的,你一定要好好背下这上面的规矩,但凡哪一条记错了,都是要人命的!” 闻此,陈行眼前一亮,“老板,我不认字,你给念念呗?” “不认字?” 老板狐疑看了他一眼,接过笔记本一条条念了起来。 “第一,不论什么时候,永远不要背对镜子。” “第二,永远不要回应从身后呼喊你的任何声音。” “第三,超市是神的恩赐,进去之后,绝对不要睁眼,说出你需要的东西,需要的越多,等待的时间越久,千万不要贪心。记住,不能睁眼!!!” “第四,希望城是南宫家族建立的,我们要永远感恩南宫家族的祖灵,被选中的孩子,将有光明的前途。” “第五,离开希望城,将不再受到钟声的庇佑。” “第六,遇见死去的亲友回来,一定要装作看不见对方。” “第七,每月一定要攒够购买南宫家木牌的钱,否则你的房子将受到更强大的夜灵攻击。” “第八,孩子一定要去学校。” “第九,医院里,只有白衣服的是医生,而且没有三只眼的护士。如果遇见,请装作看不见。” “第十,他们很讨厌垃圾,一定要时刻保持整洁。” “第十一……” 第213章 被恐惧笼罩的世界 老板说了很久,陈行一一听完。 直到看见长岳的身影出现街头,这才笑道:“多谢老板,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呃……我好像没有你们这边的钱……” “算了,我闺女被选中去南宫家了,木牌不会被取下的。” 老板笑着摆摆手。 陈行点点头,起身离开。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老板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叫……” 陈行笑着回头,然后就看到远处一脸惊恐的老板,以及几乎贴着自己脸的狰狞诡脸。 第二,永远不要回应从背后呼唤你的声音。 “你……嗬嗬……叫什么啊?” “啪!” 陈行一个巴掌把对方脑袋扇掉。 “王八蛋,吓你爹一跳!” 陈行上去补了一脚,将这所谓不惧钟声的强大夜灵踩碎,这才冲老板笑着摆手,“我叫陈行,有缘再见哈。” 说着就转身离开。 长岳领着陈行来到一处荒废的仓库前。 光玄率先开口,“大人!明白了!朝廷以前的推测出了错,这些渊门之人不是阴物血食那么简单,这里的阴物修炼的是,不,根本算不上修炼,只是如进食一般本能的吸纳七情之一的惧! 只有惧之一情! 所有关于阴物的一切,都围绕着惧之一情,且与此界法则交融,延展出了种种规则。 他们口中的学堂、药铺都是规则之一……” “钟声一响为晨,二响为昏。昨夜本官让你们放手去杀……” 陈行眯眼道:“如何?” “我等斩杀了不下万头阴物!” 光玄拧眉道:“可是这些阴物后来都开始恐惧,要么隐匿,要么远离,最重要的是……杀不光!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阴物。” “屠光此城阴物,需多久?” 陈行喑哑发声。 众人对视一眼,张庆之眯眼道:“若是不顾及渊门之人,一日足矣!可要是顾及他们,一个月也难肃清,阴物实在太多了……” 陈行平静道:“此城约莫有上百万人吧?” 张庆之想起这位武圣弟子往事,没有回应。 【神物:窃世者的旗帜。】 【意志名录详情:……张强。】 “杀阴物不是目的,目的是要引藏在此界的镇南王露面。” 陈行平静道:“先杀着,人……不要动。还有,咱们那么大的动静,这城里当家的,都是瞎子聋子?” “昨夜倒是有几个与那程双平一般无二的人在远处窥视。” 张庆之拧眉道:“不过我等初来乍到,对方没有靠近的意思,我们也就没有去接触。” “大人!” 长岳从门口走来,“来人了……” 陈行迈步走出去,只见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领着近百人,穿着统一布衫,恭敬等待。 说起来,他们这身布衫,倒是有几分像是大盛衣物样式。 “南宫啸,领南宫一族,拜见上使!” …… 偌大的庄园里,陈行端坐首位,左手以张庆之为首,坐下一排,右手则是所谓的南宫家。 陈行把玩着高脚杯,眯眼道:“南宫家主可知道不夜城,程家?” “自然晓得。” 脸色红润的南宫啸微笑道:“不夜城比我希望城建成还要早几十年,自然如雷贯耳。” “知道就好。” 陈行笑道:“那程家的程双平,去我们那边求援,说是求我们救他不夜城。我想问问,不夜城,怎地了?” 南宫啸拧眉道:“听闻是不夜城出了一头夜灵主宰,不夜城死了一半还多的人,程家的人死伤殆尽……” 夜灵主宰? 张庆之眼前一亮,看向陈行。 陈行当然晓得,他的意思是这所谓的夜灵主宰,会不会是镇南王。 “此界九城,不夜城遭难,他不向你们求援,却甘冒奇险去我们那边,不合情理啊。” 闻此,南宫啸面色如常,起身恭敬解释,“九城不假,但我们互不统属,不夜城是夜灵做主,还是程家做主,对我们来说,并无差别。 让我们冒着去得罪一位主宰的风险,去救援不夜城,这才是不合情理。 需知我们的祖灵,其实就是能受控制的夜灵。” “懂了,没有什么保境安民,南宫家与夜灵也并不是泾渭分明,彼此对立。你们有一样的目的,只是在圈养凡人,汲取恐惧。甚至有必要,还能彼此合作,对吗?” 陈行语气平淡。 南宫啸皱眉道:“并非如此,我等毕竟是人,有我们做主的地方,总好过些,而且说是我们做主,可上使您都也该晓得夜灵之多,我们其实只是在尽力维持两者之间的脆弱平衡。 九城之中,不算不夜城,还有三城被夜灵把持,那里被我称为疯城,满城都是被吓疯的人。 上使如果有空闲,可以去瞧瞧,与之相比,我南宫家不敢说救苦救难,可绝对称得上大人一句保境安民。” “你们很早就知道我们的存在了吗?” 陈行再问。 南宫啸平静回应,“上界镇南王多次派人来此,彼此交流不少。” “哦~” 陈行笑了笑,“话说最近一次,是何时啊?此界可还有镇南王的人?” “上使,小老儿知道,镇南王背叛了盛朝,你们不是来救我们,而是来追杀他的。” “镇南王的人告诉你的?” 张庆之幽幽开口询问。 “正是。” 闻听此言,张庆之双眸一凝,无边威势席卷而来,陈行右手边的南宫一家,被压制的各个脸色涨红,一些年轻弟子更是控制不住的唤出祖灵,凝聚黑铠抵挡。 “他在哪!” 南宫啸原本直挺的背脊,被压的一寸寸弯曲下来。 “笃笃笃……” 陈行敲了敲桌子,张庆之这才收敛。 陈行回首,笑出森森白齿,“他在哪?” “不知道……” 南宫啸蹙眉道:“诸位上使觉得,若我南宫家真晓得镇南王在哪,王爷他会容我们活着等你们过来报信吗?” “有道理。” 陈行点点头,“依照这老阴贼的性格,的确不会让知情人活着。我信你们不知道。” “多谢上使体谅。” “别急着谢……” 陈行腼腆一笑,“你称呼我为上使,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们那边出来的使者,其实对你们来说……称不上好人……” 第214章 勿谓言之不预! “上使什么意思……” 南宫啸看着面前笑吟吟的青年,心底微微一沉。 只见陈行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绢,高高举起。 “大盛皇帝陛下令!” 张庆之一行人纷纷起身,肃穆躬身。 陈行睥睨看向南宫啸。 只见其艰难咽下一口唾液,颤抖着起身,领着家族之人跪下。 “朕自御极以来,无一日敢稍有懈怠,天下十道,司衙阁楼,事必躬亲,未曾有一事不闻。数年如一日,如履薄冰,唯恐有负圣人之殷殷相托,战战兢兢,惶惶怕毁祖宗万难之功业。 仰仗圣人之威,并有国朝十二卫之敢死骁勇力战,另有拳拳之心若江东总检陈行者,玉柱擎天若方圣者,不避生死若安国公主者,各地州县爱民切切若庆宁刺史黄达者…… 国朝之忠勇,州县之良臣,虽满书此旨,亦难述尽。 上下齐心,君臣同德! 方有如今之诛佞,歼恶,定乱,扬威,四功!以至十道之枭魔或死或逃,天下遂有安定之象。 如今,大盛十道之地,带甲百万众,勇将智臣,众正盈朝,朕览四方而听天下,不闻敢有嚣烈之音,不见敢有狂悖之徒。 然,朕深知居安思危,一不敢居诸多良臣之功以自傲,二不敢忘十道之外,尚有叛逆之徒流窜,渊门之危亦是如芒在背。 今,朕特令江东总检陈行,持朕亲笔之书,远赴渊门之地。 凡渊门之众,闻之当明朕非桀暴之君,朕亦有提携相护之意,亦有熄战火为万家灯烛之念。 特使陈行所至,如朕躬亲,渊门之徒,当深明大义,断不可有违天意,心存侥幸,若有与我朝叛贼串联者,必见我大盛之利刃出鞘。 亲亲我者,朕自当以诚相待。 冥顽不灵,天兵到时,则悔之晚矣。 勿谓朕言之不预也!” 陈行铿锵说完,含笑询问,“南宫家主,可知我朝皇帝之意?” “远地之民,闻之如雷霆贯耳,天朝大皇帝陛下之言辞深切,如刻小民之脑,不敢不明。” 南宫啸再三叩首,诚惶诚恐。 陈行眯眼不动,一语不发。 良久,南宫啸深吸一口气,双手服贴于地,后股高高抬起,以示恭敬。 “小民南宫啸,愿意带我南宫家,以及希望城之民,归顺天朝大盛,但凭驱使,无有二心。” 南宫啸终于说出陈行想听的话。 陈行这才弯身将他扶起,“哈哈哈,既如此,本使功成身退之后,必为家主保奏朝廷,纵是封国之君,亦未可知?” 南宫啸起身,心中对于对方的许诺,没有过多欣喜。 一句允诺而已,成与不成,是真是假,谁能晓得? 而眼下自己开口归顺,怕是对方就要…… 果然。 只见陈行眯眼道:“此城既然已经归顺我大盛,其民其众,怎可再受那阴物袭扰?常山侯!” “在!” “以本使之名,领南宫家肃清此城。” 陈行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南宫啸,“忘了问,家主可愿意配合出力?” “天朝上使之意,小民不敢不从……” “家主!” 身旁有人焦急开口。 陈行淡笑不语。 南宫啸回头,看着一众家族子弟,沉声道:“不准多说!” “好!” 陈行笑着看向他,“南宫家主觉得肃清此城,需要多久?” “钟鸣六十次?” 南宫啸试探询问。 陈行点点头,冲长岳开口,“记下,我队出使渊门之城,凭我等之力,一月可肃清阴物。问询其城主,其答应配合出力,言一个月可以功成。” “是!” 长岳提笔拿册,书写不停。 南宫啸脸色一变,“是小老儿糊涂,钟鸣四十次!我南宫家上下拼命,势必在钟鸣四十次之前,肃清希望城!” “记下。” 陈行继续道:“此城之主见特使陈行有令人记录言行之举,不知为何,又改口称二十日可以肃清此城,前后不一,让人费解。” 南宫啸脸色绿了,攥着拳头却是没再吭声。 “此地有九城,大盛可以赐予任何人荣耀地位,以及他们能想到的一切。” 张庆之幽幽开口,“但问题是,大盛需要先看到能承受这份荣耀,能够与之相配的……忠诚。” “哦?” 陈行配合着询问,“那其余没有接受我大盛荣耀的人呢?” “一步先,步步先,此乃天赐良机。” 张庆之老神在在,睥睨道:“握住了,就是逆天改命之时。至于其他人,无非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仅此而已。”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何解啊?” 陈行困惑开口。 这次不等张庆之开口,就见南宫啸出声。 “十日!” 南宫啸牙呲欲裂,嘶吼道:“我家族百年战兵都拿出来,老头子我亲身上阵,就是南宫家死绝,也要在十日内,肃清希望城。” 说着他红着眼看向陈行,“上使大人!如此之后,我南宫家莫说成为九城之上,就是连这座城都难以掌控了……” “你能不能在九城之上,你的南宫家说了都不算,九城说了也不算。” 陈行平静道:“而此城既然已经被我大盛皇帝陛下注意到,那此城是否还让你南宫家掌控,你们说了也同样不算。 用你家族的血,来向我大盛皇帝陛下证明你们的忠诚。 荣耀只在利刃之上。 当荣耀加身之时,你会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多么正确。” “呼……” 南宫啸长呼一口气,“从上使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对吗?” “当然有,不过区别只是是选生还是选死而已。” 陈行耸耸肩,笑眯眯道:“南宫家主,我希望日后相见,能称呼你为南宫国主。 这个世界其实糟糕透了,不是吗? 来吧,我们一起,改变他。” 南宫啸喘着粗气道:“但我有一个要求,肃清夜灵可以,但要是去帮你追查叛贼……上使大人应该明白,那是我南宫家死绝也改变不了半点的事情,大人若执意如此,那就是将我们当炮灰,所谓许诺,只是在画饼。” “放心,不会的。” “既如此……南宫家将成为天朝在此地,最锋利的剑!” 第215章 不要害怕 陈行穿着里面绣着英文的外套,在街上走着。 很快就看到一家锈迹斑斑,写着开开心心幼儿园的学校。 原本是很温馨的名字,但是招牌上却爬满黄锈,一根根狰狞的黑色植物蔓延其上,散发着阵阵阴冷的气息。 陈行捏碎铁门上的锁,迈步走进去。 一个带着保安帽的阴物,从保安亭里爬出来,似乎只有半截身子,爬行后的地面上,更是留下一行恶臭难闻的黑色污迹。 “家长不能进!家长不能进!!” 阴森偏执的声音咆哮不止,漆黑的眼眶更是努力抬头,去盯着陈行。 噌! 霜刀扎在对方脑门前。 丝丝缕缕的清明真气,仅仅只是撩拨着对方散发的阴气,就让这阴物感受到了无比锋锐之意。 “家长可以进……家长可以进……” 阴物哆哆嗦嗦往后转身。 刺啦! 陈行收刀还鞘,来到幼儿园空地上。 只见七八个三头身小孩低着头,乖乖排着队站在滑梯上。 一个头比身子大几倍的阴物,张着血盆大口,在滑梯下等候,喉咙中发出柔和的女声。 “乖宝宝,坏宝宝,乖宝宝,滑下来,坏宝宝,吃进去。” “乖宝宝……” 陈行瞥了着只顾一个劲盯着滑梯上小孩的阴物,默默走到滑梯前。 不止是这些小孩,对于突如其来的人,这里的人都没有好奇心。 不,应该是害怕不敢接触,生怕又是什么新的夜灵规则。 说起来,昨天那个刀削面馆的老板,还是挺心善的。 “快下来!” 阴物的女声开始有些焦躁,“你们还是不是好宝宝!” “滑下来!好宝宝,滑下来!” “快滑下来!” “明睿小朋友,你是第一个!快滑下来!” “滑下来就是乖宝宝,不然就是坏宝宝!” 声音一下比一下急切,到了最后更是开始咆哮怒吼。 排在第一的背带裤小孩哆哆嗦嗦,一步步走向滑梯口。 陈行猜测,按照所谓的阴物规则,这些小朋友滑下去,才没事,可要是一直待着不肯下去,才会出问题。 而这阴物之所以要在下面,只是为了营造恐怖的气氛。 陈行能看到,浓郁的恐惧的情绪从小朋友身上逸散出来,而后被下面的阴物老师吸食。 当然,要是总这么去做,这些小朋友估计也不会这么害怕。 毕竟都习惯了。 所以陈行猜测,滑梯下的阴物会隔几天就真的吞下一个小朋友,这样才能继续维持恐惧的情绪产生。 终于,排在第一的背带裤小男孩努力闭上眼,准备滑下去。 然后就发现自己被人提溜下来。 白白净净挂满泪痕的小脸上,是被自己用力咬出齿痕的小嘴,此刻他正茫然看着一个大人,把自己挤在滑梯上。 场面滑稽的让人想笑,可在这个世界,笑都是很奢侈的东西。 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右手还挥着刀,冲底下张着血盆大口的阴物狞笑道。 “三岁零二百多个月的好宝宝来咯~” “孙贼,接不住你得分八块!” 结果这阴物一怔,迅速收起嘴,用温和的女声开口。 “放学喽,大家明天见~” “放学喽~” “大家明天见~” 一句句说着,自己就往旁边的楼里去。 然而没走几步,这阴物就发现自己走不动了。 茫然回头,只见那拎着刀的大宝宝正揪着他的头发,狰狞的表情比自己还要吓人,“孙贼,为啥不接着我?” “放学喽……” “放学喽……” 阴物像个傻子,茫然开口,声音充满恐惧。 陈行说话算话,说分八块,就一块都也不多,一块也不少! 如此凶残的一幕,要是放在别的地方,早把这群小朋友吓得吱哇乱哭。 可在这,他们却小心翼翼聚集在一起,哭都不敢哭,一只只小手彼此抱着,等待着这个新来的强大阴物,制定下它的规则。 陈行回头,见到这一幕,收起双刀,弯身抱起一个碎花裙的小女孩,吧唧就是对着她的小脸亲了一口。 小女孩见到对方脑袋凑过来,被吓得浑身僵硬,死死闭上眼,眼泪顺着眼睛就流了下来。 不能哭,不能喊。 这是所有幼儿园公认的规则,会害死其他小朋友的。 结果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小女孩迟疑着睁开眼,只见抱着自己的新怪物,笑得像个二傻子。 ‘这……这个怪物……挺好看的……’ ‘他没吃我吗?’ 陈行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抱着他一路走到幼儿园门口。 只见幼儿园外,早有许多父母在等候。 陈行将小女孩送到上前几步的女人怀里,而后冲还乖乖站在空地上的小朋友们招招手。 “放学了,愣着干什么?” 听见这话,小朋友们这才小心翼翼迈动小短腿,跑向门口。 一个个扑进自己父母怀里,直到现在,才有孩子敢哭出来。 起初只是一个被吓坏的小男孩压抑的啜泣。 而后就起了连锁反应,一群小孩撕心裂肺的开始嚎啕大哭。 而他们的父母早就见怪不怪,纷纷拿出玩具糖果去哄。 这里的人,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 受不住的,就会先疯掉,然后死掉。 不送进幼儿园? 为人父母,谁想送? 可不送,等到老师亲自来接的时候,只会发生更恐怖的事情。 陈行耸耸肩,迈步走向别处。 倏地,那个小女孩怯怯喊了一声。 “怪物先生,你明天还在这里给我们当老师吗?” “不了。” “哦。” 小女孩依偎在母亲怀里,有些不舍,但还是小心翼翼说了一句。 “谢谢怪物先生今天没有吃我。” 陈行笑了笑,“我可不是怪物,我叫陈行。” “陈行?也是人吗?” 小女孩歪着头,想起刚刚陈行分八块的凶残表现,喃喃道:“人怎么能打得过怪物呢?” “说不定以后,你也可以。” 陈行想起跟天庆帝谈论这里的一些想法。 “我该怎么做?” 小女孩冲越来越远的陈行呼喊。 女人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只见陈行回头,捏碎一只回头规则阴物的脑袋,而后朗声开口。 “第一步,不要害怕。” 第216章 给我一艘恒星级宇宙飞船 陈行走到一家满是阴森气氛的超市里。 发现里面没有任何货架,只是挂着超市牌子的空房间。 睁着大眼左瞧瞧,右看看,愣是没瞅见有什么可怕之处。 又过了一会,一个眼睛被黑布死死蒙住的消瘦男人走进来,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没走两步,就被一个突兀出现的阴物,扶住胳膊。 陈行看得真切,阴物扶着男人胳膊的不是手,是长长的舌头。 感受到胳膊上冰凉黏腻的触感,这个男人浑身一个激灵。 可是却不敢挣脱分毫。 这一切,陈行蹲在旁边,看的是一清二楚,试探着闭上眼,发现自己身边屁都没有,再睁开,还是没有。 看人下菜碟是吧! 信不信投诉你们超市歧视三岁零二百多个月的宝宝啊! “谢谢您,我眼睛不太好。” 超市规则第一条,要有礼貌,但不能说售货员小姐或是先生,只有当对方开口回应后,才能依照合适的声音去称呼。 “没关系,您想要些什么?” 阴物的声音像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 男人努力在心中重复着一条条规则,低声道:“辛苦您了,我想要五颗两厘米大小的水果味糖果。” 所需的东西越多,面临的危险就越大。 更不能用一箱、一袋、一包这种不够明确的词,否则将会面临‘售货员’更多的问题。 问题越多,回答的就越多,也就越容易出错。 显然,这个男人是经常逛超市的老手。 “需要十块钱。” 售货员阴物开始趴在男人身上贪婪的嗅着对方散发出来的恐惧味道。 “我这里正好有。”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陈行从未见过的十块钱硬币。 超市的物价单,是人们的宝贵知识。 拿出刚好的钱,不用找零,自然也就少了许多麻烦,更能让‘售货员’挑不出毛病。 要不然,一旦‘售货员’说自己没有零钱,能不能用糖果换。 你回答可以,对方就会把‘糖果’塞进你的嘴里。 要是拒绝,那你就是刁蛮任性,不体谅别人的客人,触犯要讲礼貌的规则。 吃过对方亲手喂糖果的人,无一例外,会在肚子上长出来一颗眼球,然后每天多长一颗,十颗眼睛后,就会死掉,当然,更有可能在十颗前就疯了。 想要解决,就得去‘医院’。 那里有着同样繁多可怕的规则。 “刚刚好啊,承蒙惠顾了。” 售货员笑着松开男人,在对方伸出的手上一抹,五颗糖果出现。 “多谢您的服务,万分感谢。” 男人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蒙着眼的他,却能分毫不差找到门口的地方,很是熟练。 售货员满足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至于那枚十元硬币,则被随意扔到脚下,硬币接触地板,直接就消失不见。 就在她准备暂时消失,等待第二个客人时。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 “老不死的东西,你爷爷我来这半天了,人呢?!” 陈行的语气像极了欺负年迈店员的小混混,如果忽视面前可怖阴物的样子,保准能惹来几个正义青年。 售货员愣了一下,头颅一百八十度回转,长长的舌头像是围脖一样,就要去搭在陈行胳膊上。 “你他娘瞎啊!老子眼睛好好的,不用扶!你刚刚是不是吃了奥利给?臭死你爹了!” 售货员犹豫片刻,畏畏缩缩道:“对不起尊敬的客人,给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在隔壁还有一家超市,他们比我这家店大许多,要不您去那里看看?” 超市规则第一条,要有礼貌。 陈行对于这点比较认同,你看,这阴物虽然怕得要死,但说的话还是很客气的。 可惜,他遇到的是如果不穿越,就够被击毙十几次的陈行。 素质什么都,压根不存在。 “赶人是吧?” 陈行撸起袖子,“信不信老子把你店砸了?” “您误会了,我只是怕这里没有您想要的东西。” “甭废话,给我来点糖。” 来点……糖? 不够准确的形容瞬间激发了规则,售货员身上阴气暴涨,然后看着扛着刀,一脸不爽的陈行,还是缩着脖子道:“一点是多少?” “你真他娘是个废物啊!一点能有多少?” 陈行鄙夷一眼,“随便给个十几万斤好了。” 十几……万斤? “没……没那么多,我们的店小,拿不出这么多……” “那你能拿多少?” “钟响之前,都选糖果的话,大概能有五十斤……” “废物!” “让您失望了,还要吗?” “唔……” 陈行环视四周空荡荡的房间,眯眼道:“给我来一艘恒星级宇宙飞船,带歼星炮的那种。” “没……没有。” “来颗大伊万?” “没有。” “核动力高达?” “没有。” “虎式坦克?” “没有。” “半自动步枪?” “没有。” “攻坚手雷?” “没有。” “修仙功法?” “没有。” “仙剑?” “没有。” “灵器?” “没有。” “一碗馄饨面。” “没有……” 阴物一愣,“这个……有。” 说着挥手一动,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出现。 陈行接过来,随手就泼了对方一脸,“你长这么难看,让我怎么吃?” 再次触发规则,阴物阴气继续暴涨。 “对……对不起。” “废物!老子没钱付账!” “我有。” 阴物小心翼翼从地板下抽出一叠钞票。 陈行左手握拳,在右手一击,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当年在洛杉矶我没少干这事啊……” “您……还要吗?” 阴物瑟瑟发抖。 陈行撇了撇嘴,自己想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随手一刀,给了一个痛快。 大步走出超市,再回头,就发现这家超市跟刚刚那个幼儿园一样,开始散发出清冷的气氛。 显然是在等另一个阴物入驻。 陈行环视四周,既能看见二八大杠,也能看见小电驴。 这些不同年代的产物出现在一起,让陈行觉得这个世界就像是被拼凑硬融在一起似得。 张庆之他们自然看不出来,只以为是渊门土著本就有的东西,可陈行却很清楚。 这些东西,本来应该是几千年后的产物…… 陈行喃喃自语。 “渊门后的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17章 两家之争 当陈行再次回到南宫家的庄园,上百名外披黑铠的家族战兵已然全数集结起来。 南宫啸亦是立在最前方,猩红纹路在黑铠上勾勒出冰冷的弧度,红芒仿佛有生命一般,在黑铠之上游动。 见到陈行归来,南宫啸撤下头部黑铠,白发苍苍的他看着陈行,眼神里没有恐惧尊敬,有的只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南宫全族,参见上使!” “参见上使!” 至此,再多言语也只是累赘,他们本就不是有机会去做出选择的人。 所谓九城之上,所谓封国之君,所谓大盛荣耀。 在南宫啸眼里,只有两个字,活着。 活下去! 让南宫家活下去。 即使不管这群人身后究竟代表着什么,就凭他们,也足以覆灭南宫家几百次。 他们是远比阴物更致命的威胁。 如今他们来到这里,以王者之使的名义,举起了直指夜灵的旗帜,他南宫家能做的,也仅仅只能是跟在这旗帜之下,用血用命,来换回活下去,以及可能会实现的所谓荣耀。 没有选择。 仅此而已。 陈行笑了笑,正欲开口,然后却发现空玄、光玄、张阎、赵奉,这四个分别出身衍天观、钦天监的四人,正围着南宫家的战兵周围,嘀嘀咕咕。 时不时挥出一记道法,时不时又捏起黑铠物质探究。 “原来是这样?” “这也太糙了吧……” “以类似消灵草的粗浅之物,去克制阴物自身的凶戾,而后再借助阵……唉,我是真不想用阵法来形容这凝聚黑铠的纹路,太糙了啊……” “一百年的所谓家族底蕴,就造出来这些?” “……” 被研究的战兵浑身不自在,但又顾忌这群大人物的身份,因此只得强忍着不敢乱动。 南宫啸亦是脸色有些难看。 逼我们的是你们,现在我们拿出所有东西准备拼死一搏,结果嫌弃我们的还是你们? 不带这样羞辱人的! 陈行久违的良知稍稍回来一些,冲四人不满的瞪了一眼。 四人这才意味阑珊的离开战兵队伍。 其实陈行对这些人的战力并无几多要求,只是他们这些土著更知道阴物的各种规则,陈行是打算让他们出面大批引出阴物,从而让自己这些人能更快更好的肃清此城而已。 “大人。” 光玄走过来,叹气道:“弄明白了,这所谓黑铠,其实是阴物,也就是他们这边说的夜灵,只是原本就不高的灵智,被弄成了兵器一样的东西。 大人你看他们黑铠上的纹络,那家主身上红纹或许精细些,其他黑铠身上的暗纹其实原理跟阵法……” “别提阵法。” 钦天监地品布阵使赵奉骂骂咧咧道:“别玷污这俩字,没有阵眼、阵盘、阵器,不通方位,不明属性,仅仅靠几道似是而非的阵纹……凭什么叫阵法? 还能有用……我真是……” 赵奉越说越来气,怎么瞅这群黑铠战兵怎么觉得来气。 就好像一位高级编程大师,精心研制了一套功能繁多的机器人,还没来得及开发布会,就有一个小山沟的小学生,自己手搓了一台。 别人不管你什么即时通信、火力配置、续航能力,负载极限。 人家只看这小学生的机器人,哎,能动! 管你这那的,别人都会觉得所谓编程,也就那么一回事。 这不一个小学生都能弄出来嘛…… 那么多的经费,那么多的补助,简直就是浪费。 赵奉现在的心情想法差不多就是这样,脸黑的跟锅底似得。 要不是他自己的素质不允许,但凡跟陈行一个德性,怕是早就叉腰骂街了。 这也配叫阵法? 也配跟阵字沾边? 碰瓷是吧! 陈行眯了眯眼,“这么说,你们也能弄出来?有没有可能给城里的人使用呢?应该不好弄吧,毕竟那就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啊…… 想必会很难为几位的。” “难为什么!” 赵奉找到宣泄口,两眼盯着黑铠上的纹络差点冒火,“如此之物,就是我那刚入门的小师弟出手,一盏茶要是弄不出来,我把他吊起来打! 我堂堂钦天监地品布阵师,监正亲传弟子,弄此小道,简直就像是吃饭喝茶一般简单。 我甚至还可以布下自行运转之阵,把阴物丢进去,能自行转化为这般粗糙滥制之物!” “唔,不止如此。” 光玄插嘴道:“此界阴物颇为稳固,浑身虽然阴气充盈,但却无有丝毫神异,只凭七情之一的惧之一途,我等可用七情真君当年流传下来的七情玄妙功,彻底切割阴物本身灵智,唔……不对,如此一来就是死物了,那些普通人受不住阴气侵袭,难以使用……” “以金甲神符代替!” 地品符箓师张阎眯眼道:“辅以六阴浑水符平衡阴阳,定能让制作出来的东西自制阴气,不伤人身。” “如此消耗过大。” 空玄老神在在的摆摆手,“敢问道友,你这次来带了几张金甲神符,又带了几张六阴浑水符?便是现画现用,又带了多少制符材料? 依我看,还是我衍天观之阴阳渡平术为好,你钦天监配合我与师兄,我等施法,尔等顺势勾纹,一日时间,三千六百之数应当是有的。” “我钦天监配合你衍天观?” 张阎赵奉齐齐怒吼,“做梦!” 至此,陈行微笑后退一步,静静等待。 让他们打阴物拯救此界,各个应付差事。 可要是彼此道统争高下,怕是恨不得用出吃奶的劲。 “不就是三千六百之数吗?很多吗?” 赵奉从储物袋疯狂倒东西,“此界虽说四象混沌,可我全力施展,仍能勾连周天星辰,师兄助我!咱们不求杀敌,不求威能,定能布下几近天品的万星阵,而后我下嵌九幽黄泉阵,两阵相合,一日能出一万八千之数!” “你这是胡搅蛮缠!” 空玄撸起袖子,吹胡子瞪眼道:“我说的是能给普通人使用之法,不是你这般以数取胜,你钦天监就是解决不了这一点!我衍天观可以!” “放屁!” 张阎毫不退缩,同样拿出储物袋疯狂往外倒,“谁说我只有金甲神符,我反画符箓,倒阳为阴,只是让阴物收敛阴性而已,如此只用稍稍改动一下,挥手间便能画出几万道!” “你大放厥词!” “你胡言乱语!” “你夸下海口!” “你见识短浅!” “你……” “我草拟吗!” 第218章 较量是推动学术研究的最强催化剂 四人两方,当着南宫一族的面,撸起袖子破口大骂。 张庆之有些看不下去,这样下去,天朝威仪何在?! 简直是有辱国体啊! 正欲上前阻拦。 却见陈行悄悄拦住他,眼神示意不要开口。 而是装作随意的大声喃喃自语一句,“这有什么好说的,拿出东西来看不就清楚了……” 四人一怔,当即醒悟! “哼!你衍天观瞧着,我钦天监在大盛能稳压你一头,在此界依旧可以!” “孺子狂言!大盛之地,是我衍天观不屑与你争论,大比天榜第一,可是我门弟子!” “哈哈哈!一边说不屑争论,一边又说大比第一?闻之令人发笑!所谓大比,我钦天监只是派了几个杂役小厮去玩闹凑数,不扫九大门之兴而已! 你眼中的第一,在我等看来,不过是小儿玩闹,何足挂齿? 还洋洋得意以自夸?实在无趣!” “我曹……” 空玄道人有点破防。 光玄道人连忙拉住他袖子,这场合,谁先破防谁就输了! 于是冷笑道:“好一个孺子,不敬同道长辈则还罢了,言辞更是如此咄咄逼人,也不知你钦天监道法,究竟有没有修身养性一说!” “嘬嘬嘬~” 张阎站在一堆宝光四溢的材料之间,鄙夷道:“谈之自觉无理,又无甚真本事之人,方才有此言出。” “我他……” 这次换成空玄去拉光玄,“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吧!” “怕你不成!” 张阎冷笑道:“下次钟鸣之前,以数相较,数多者胜!” “有言在先,所出之物,必须是随便一个城中之民就能使用的,否则便不算数!我倒要看看你钦天监的本事到底是不是只在嘴皮之上!” “不劳你费心,定让你瞠目结舌,再闻我钦天之名时,让汝道心立碎!” “哈哈哈,小儿狂悖,贫道之道心,岂是你能动摇的?一会输了,莫哭鼻子就好。” “倚老卖老的东西。” “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 四人骂的起劲,从羞辱到麻木,最后又到随他去吧心态的南宫啸默默走到陈行身边,散去黑铠,学着他的样子蹲下看戏。 “上使……” “你不是怀疑我想通过夜灵来折损你南宫家的实力吗?太小看我们了。” 陈行托腮看着两方人骂街,笑吟吟道:“一国之主,麾下只有区区几百可供驱使之力,委实难听啊,不说如同我大盛一般带甲百万,几千能征战的兵马总要有的吧?” 南宫啸一怔,错愕看向争论双方,而后又迅速看向陈行。 “大人的意思是……” “大盛又不缺这点东西,而且此界阴物就算带回到大盛,麻烦也远比留在这要多的多。” 陈行眯眼道:“事成之后,我想办法促成此事,把所有东西统统给你留下……” “谢……” “别急,我有条件。” 陈行笑吟吟道:“当然,这事我得回去跟大盛皇帝陛下谈谈,现在说还有点早。” “呼……” 南宫啸双眼一凝,低声道:“南宫家若有朝一日梦想成真,必定唯……” 陈行摆手起身,浑不在意。 “哼!” 四人骂出激情,一个个点子几乎是先说来再过脑,不可行的对方会替他们骂回来,可行的就继续激情探讨,最后发现两家好像都真有解决的法子。 齐齐看向陈行,“请大人……” 说着又彼此对视,干劲满满,战意十足。 陈行自然知道他们所为何事,笑着开口道:“四位放心,阴物之事,全包在我们身上,四位放心取用,不必为此烦忧。” “多谢大人!” 陈行:瞧,人家还谢咱呢。 “诸位,去走一遭吧!” 张庆之与南宫啸对视一眼,各自领人去城中开始大肆缉捕阴物。 衍天观的空玄、光玄二道人来到空地,周身玄妙道术一道接一道,不要钱似得挥出,刹那间在周身营造出一个满是神异光彩的三丈术法结界。 其上阴阳鱼儿,四象神兽,刀枪剑戟,各类显化灵动若活物。 让人叹为观止。 “装腔作势!” “徒有其表!” 张阎赵奉二人鄙夷一句。 一个摆开书案,专心制符。 一个手握定星盘,脚踏寻天步找寻合适方位。 半个时辰后,空玄再次去拿补灵丹,结果发现袖中一空,不由得脸色一变。 “师弟,你那里……” “只有两瓶了,该死的,施展起来才发现,竟然如此耗费灵气……” 俩人脸色难看起来。 陈行悄咪咪走过来,放下十几瓶低声道:“两位道长不必多言,我跟钦天监监正颇有几分龌龊,见面时比你们刚才也不差。巡检司更是屡被钦天监压制。 如今趁此良机,你我往日恩怨一笔勾销,今日且好好挫一挫他们的傲气。” 空玄、光玄二道人脸色一喜,纷纷肃容顿首。 又是一个时辰,张阎、赵奉那边在庄园另一头找到合适的布阵之处。 虽然出身钦天监,家底雄厚,可到现在,也是有些窘迫了。 正在不知道怎么办时,陈行的身影出现。 直接了当把从其他人身上讨要来的补灵丹放下。 “我跟师姐是什么关系哪里还用多说?” 陈行皱眉道:“在外你们叫我大人,可私下我喊你们一声师兄也是应该的,不用多说,狠狠压衍天观他们一头! 咱钦天监可丢不起这人!” “我……” 张阎十分动容。 赵奉更是汗水狂涌,狰狞道:“放心吧!钦天监绝对不会丢人的!该死的,此地星辰之力怎如此狂暴,老子就不信了! 给我炼啊!!! 快,请符入阵!” “来了!” 张阎不敢迟疑,召起漫天符箓,化为黄龙昂扬入阵,噼里啪啦如同电光闪过的星辰之力摩擦黄龙,引起阵阵狂风。 这边异象刚起,庄园那一头就又是一头金虎长啸不止。 显然,较上劲了。 见到干劲满满的两方。 陈行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到一旁,品尝起新鲜的瓜果。 张庆之抓来一批阴物后,见到他这么悠哉模样,无奈规劝。 “陈大人,咱们这次可是……” “有旨意。” 张庆之:…… 第219章 比斗之外,情理之中 “嗡~” 钟鸣声,终于响起。 四人已经累得动都动不了,吃补灵丹都快吃吐了,更是被南宫家的人用担架给抬着来到了空地前。 看着几乎要虚脱的四个人,陈行不禁心中感慨。 都是好牛……啊呸,都是好队员啊。 只见从衍天观那边制作出来的黑铠,足有一丈高,披甲兜鍪,腰背长枪九根,双刀在侧,胸前时而闪过虎首咆哮之态,双足厚靴,环有尖刺,这样的东西要是进入战场,可以相信将会是何等厉害。 光是卖相,就比南宫家看似狰狞的奇异黑铠,强的不知多少倍。 看得陈行都有些忍不住想进去操作一番。 太帅了这也! “虎啸甲,以七情为基,控甲之人意志越坚韧,驾驭时间越长。” 空玄从担架上挣扎起半身,望着被展示的玄黑甲胄,流露出看儿子一般慈祥的神色。 另一边,钦天监的东西在卖相上就稍逊一筹。 同样是一丈高,但是毫无美感可言,浑身厚重甲片堆积,根本看不出人形,以四肢撑地,头生巨角,敦实之余,又让人觉得心底发颤。 亦是一件大杀器。 张阎望着衍天观制作的帅到爆炸的虎啸甲良久,才苦涩开口,“巨角甲,浑身坚硬无比,内嵌十三小阵,凡人皆可肆意使用,口内藏有聚阴符,一刻钟可聚满阴气,通过小阵引为巨角之上,攻坚破敌,无往不利……” “我这虎啸甲身后有长枪九根,皆有定魂,破邪之用,若七情之力够强够坚韧,还可短暂御空,双刀之上更有术法十五种,用之则还需补充……” 空玄光玄看着厚重巨角甲,心中同样苦涩。 凡人皆可肆意使用…… 自行回转的聚阴符…… 坚不可摧的甲胄…… “我这巨角甲,聚阴符乃是核心,虽藏口中,但攻击时需使其张开,若是被……” 张阎赵奉呆呆看向帅到让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虎啸甲,茫然介绍着。 原本激情争吵的气氛荡然无存。 双方眼中满是对方黑甲的欣赏。 原来道术还可以这么用…… 原来阵法竟然可以大小如意,如此配置…… 这虎啸甲真好看啊…… 这巨角甲真实用啊…… “报数吧。” 陈行笑着开口。 他知道,先前他们说什么三千六百,什么一万八千,其实是在口嗨,他们只是不想在争辩之时落于下风而已。 现在实打实制作出来,才是真实的数量。 “衍天观两位道长所做之虎啸甲。” 长岳环视双方,深吸一口气,沙哑道:“八百一十三具。” 张阎与赵奉一怔。 如此短的时间,如此精美绚丽,且妙用繁多的虎啸甲,竟然能做出八百多具? “钦天监两位所做之巨角甲。” 长岳深知控场气氛把握,微微停顿片刻,拉足所有人期待感后,这才说出一个数字,“三千一百四十二具!钦天监胜!” 空玄光玄二道人彼此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一笑。 他们实在是尽力了。 钦天监在阵法与符箓一途之钻研,远胜他们太多,而且彼此配合,两者相加用来制物的能效,实在非人力可比。 而反观张阎赵奉,得知自己获胜,却没有丝毫欣喜的表情。 看着被拉来展示的虎啸甲,再看看自家的巨角甲。 良久,对视一眼,张阎沙哑道:“如此大比,委实不公平,虎啸甲虽说需使用者七情勾连,可凡人七情本就旺盛,就算加上其上道法用一次少一次,可实际战力,依旧远胜巨角甲。 单单御空这一点,巨角甲便不是对手。 若是我没猜错,虎啸甲一息之间,可行五丈?” 空玄跟光玄一副做好了被这俩羞辱的准备,没想到对方这么一说,反倒有些错愕。 犹豫片刻,光玄还是开口解释,“七情勾连越深,威能越大,最多一息可行十丈,当然,那样的凡人恐怕很少,能达到一息五丈的凡人,恐怕也不多。” “若是七情之力能勾连虎啸甲最大威能,腾空掷枪,或许能比第一境修士?” 赵奉喃喃自语。 “只是一击,或许有那样威能。” 空玄摇头道:“可这也只是一击,先不说有没有凡人能勾连虎啸甲达到最大威能,就是任何一个第一境修士,不论其精通何道,都不是一具凡人操控的甲胄能斩杀的,说比得上第一境修士,实在是给虎啸甲贴金了。 不可能的。” “衍天观,术法之玄妙,张阎,领教了。” “赵奉,领教了。” 两人齐齐低头。 说好的数量取胜,按理说他们自然是赢了。 旁边的空玄跟光玄两人连连摆手。 彼此客气的仿佛是同门一般。 “唉,终究是你钦天监胜了。” “胜之不武,且作罢就是,虎啸甲一出,我等如何敢言胜字?” “两位小友的意思是……” “平局吧。” “如此……多谢了。” “哪里哪里……” 陈行看着衍天观俩道人,没忍住翻个白眼。 这俩货终究年岁比钦天监这俩人大一些,这场景,其实早在他俩预料之中! 刚刚陈行去给他俩送补灵丹,可是偷偷听见了他俩的对话。 “师兄!不行的,如此融入术法,太过耗费神念,抽空咱俩也难以在数量上取胜,刚刚比斗时答应的莽撞了!” “既如此,不再苛求数量,咱们努力制出好甲来!” “可是我们刚刚答应的是以数……” “没法子了!就是输,也得让那俩小辈见到我衍天观的实力,不求他们佩服,至少让他们赢得心中不安,说不定还有几分体面。” “好!” 陈行看着亲如一家的四人,也不戳戳,起身含笑道:“南宫家主,刚刚我闲来无事,写下一封告知书,不知家主可有手段,通传全城?” 长岳纳闷,这有什么好问的? 他们谁不能声传全城? 他不知道,陈行要的是全城之人,被自己熟知的方式,了解到接下来将发生的事。 鼓荡真气,声传全城? 不说能不能覆盖,这样的手段,怕是城民还以为又出现一个强大夜灵呢。 南宫家主接过来陈行手中的书信。 凝神去看。 只见这书信开口一行字,看得他眼神一怔。 人族陈行,告希望城全体城民书。 第220章 勿动! 第二次钟鸣之后,这座城有了夜的概念。 这里没有哭闹的小孩,没有宿醉街头的青年,清冷萧寂的仿佛是烟火气的反义。 街道两侧一闪一闪的电灯下,时不时闪过诡异人影,仿佛在给这场盛大的默剧,增添气氛。 人们或许会失眠,但他们只能躲在被子之下,用褶皱的缝隙来维持呼吸。 人们或许会生病,但再剧烈的疼痛也无法让他们生出掀开被子的勇气。 很懂事。 这里的小孩个个都很懂事。 没有一个会发脾气,会扯被子,哪怕睡不着,依旧乖乖的没有乱动。 没有诡故事去吓唬他们,只因他们本就生活在诡故事里。 被子外面诡异的摩擦与喘息声,是对不听话的坏孩子最好的良药。 没有一个父母会对孩子说:要听话,不然就有怪物来把你抓走吃掉。 因为这里,真的有怪物。 漫长的‘夜’终于过去,代表新一天的钟声,再次响起。 “妈妈,我的衣服没有脏掉吧?老师说脏掉就是坏宝宝……” 女孩脆脆的声音满是对母亲的依恋,但却乖巧的没有说自己不想去上学。 母亲检查的十分仔细,一点点揉平衣服上的褶皱,哪怕自己一会也要直面夜灵,但此刻却依旧强撑着露出笑脸。 “宝宝最干净了,今天也会很勇敢的过去,对吗?” “当然了,妈妈一定会在学校门口见到我的!” 母亲想起幼儿园里,那个舌头垂在地上的‘老师’。 “爸,以后超市进货,我去。” 刚刚起床的少年嘴角有了绒毛,接过父亲递来的茶杯,笑道:“规则我都记下了,不用你去了。” “再等几年,你背的还不够熟练。” 父亲摇摇头拒绝,想起自己每次进入超市时,那可怖的‘售货员’。 “仔仔,妈不治了。”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呼吸艰难,冲床边听了自己一晚咳嗽,此时满眼都是血丝的儿子虚弱道:“把钱攒下来,去买最靠近南宫家的房子,你媳妇是孤儿,咱家要好好对她。” “不……妈……” “仔仔听话,妈妈能看到你成家,已经很满足了。” 老人视线有些模糊,喃喃道:“我知道的,你爸其实是死在‘医院’了吧?我死了丈夫,不能再让儿子继续去……咳咳……” “妈,医院规则我都弄清楚了,没问题的,绝对没问题的!” 儿子哽咽道。 “仔仔,妈真的不想活了,妈难受,昨晚差点就忍不住掀开被子……仔仔,答应妈,好吗?” “妈!” 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房间里,演绎着独属于这个世界的酸涩。 他们明明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明明拥有自己的思想欲望,却偏偏被一条条血淋淋的可怖规则,生生折磨成一个个提线木偶。 那几乎可以让人为之付出生命的亲情赞歌,在这里却是发不出哪怕一个音节。 母亲亲手将孩子送到怪物的手里。 儿子亲眼看着父亲在獠牙里取下食物。 勇气,意志,坚强,不屈…… 他们或许有,但他们不敢展现。 毫无疑问,这个世界是畸形扭曲的。 正如街上随意可见,根本毫无关联的任意时代的产物。 融合一处,挣扎一起,充斥着诡异与绝望。 “嘎吱……” 当第一个城民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被放在街道正中,足有三米多高,身后背负数根长枪,腰间悬挂两把长刀的甲胄,流畅的构造,完美的曲线。 只是一眼,这座甲胄就取代了威风与力量两个词,成为其不二的阐述。 城民茫然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 完了,又出现新的夜灵规则了,这次又得死多少人才能摸清规则? 然后就看到几个人,拉着长长的黑线,在街道上行进,并且在街头装上一个满是细密网孔的古怪铁皮箱。 他们身上的衣服,有南宫两个字。 没有夜灵可以用南宫两个字伪装。 南宫是这座城的人们心中,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一扇扇门被打开,绝大部分都看到了街上摆放的虎啸甲与巨角甲。 “滋滋滋~” 刺耳的声音从街头上的古怪铁皮箱里传来。 仅仅只是短暂的一会功夫,就恢复平静,隐隐能听到人的呼吸声从里面传来。 “希望城的城民们,你们好,我是……南宫啸。” 南宫啸? 所有人纷纷不由自主的开始往铁皮箱附近靠近。 如果说有一个人的名字,能承载他们心中所有的希望。 那就只有这位南宫家主。 “希望城,到了该改变的时候了。我们迎来了战胜夜灵的机会,一群来自远方强大国度,大盛的使者,他们来到了希望城……” 南宫啸的声音继续响起。 张庆之领着所有人,四散希望城周遭,特别是学校等需要按时抵达的场所,只要有一个阴物胆敢露头…… 真气…… 道法…… 妖力…… 符箓…… 法器…… 你就得从中选一样死法。 “他们拥有无与伦比的伟岸力量,这力量,远胜所有夜灵。我已经决定,投靠大盛,成为他们的附庸,执行他们的意志,拯救……我们的亲人。” “你们所看到的铠甲,就是他们借给我们希望城,对付夜灵的强大武器。接触他们,就能获得战胜夜灵的力量。” “这铠甲,是远比我南宫家祖灵还要强大的武器。” “而这些,只是这群使者微不足道的展示……” 所有人听的一脸茫然,望着街上的甲胄,眼神中满是小心翼翼的希望。 南宫啸的话,听着好像是蜜糖,又好像是酒,让人晕乎乎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接下来,请大盛上使,陈行大人,讲话。” “陈行?” 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女孩一愣,“妈妈,跟那天的怪物老师,是一个名字!” 母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错过了送孩子去学校的时间。 满脸惊恐的四处张望,却没发现一个夜灵出面。 他们不知道,就在刚刚,当第一个夜灵想要从幼儿园走出来时,衍天观、钦天监四人想了一个法子,他们出手,遮蔽了八妖的原形妖身。 没错,此时此刻,希望城上,只有夜灵才能看到。 那远比他们可怕百倍的巨大妖物,狰狞扭动。 夜灵之智甚低,但不是没有,不是不懂威胁,不是不会害怕! 那巨大的妖身没有任何举动,只是静静悬浮在希望城上空,但是却偏偏向夜灵们流露出一个不难懂的意思。 “勿动!” 第221章 我决定,征服你们。 人群拥挤,但却十分静谧。 所有人静静望着那铁网箱子,带着惴惴不安的心绪,等待着那位强大国度的使者开口。 “我叫陈行。” 陈行的声音响起。 没有严肃的宣示,没有嚣张的高调,平和的像是站在你面前,跟你谈话。 他看了看面前写好的稿子,想了想,默默推到一旁。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要不要费些力气,拯救你们。” 陈行说到这,轻笑了一声,“呵呵,拯救这样的词,有点不合我的心意,换一个吧,我在想,要不要征服你们。 反正对你们来说,一个意思。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我们跟你们隔着的可不只是远方这么简单,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提到这,我又开始想。 我在我们那里,有友人,有敌人,也有亲人…… 我在那里,也救过不少与你们类似,同样在水火里挣扎的人。 我跟他们建立联系的前提是什么? 说同样的话?写同样的字?穿一样的衣服?生活在同一片土地? 不对吧,他们之中有的方言我听不懂,有的人不会写字,有的人一家都凑不够一件衣服,而我原本居住的河中道,离江东也很远的。 我们彼此不认识,我们彼此不相知。 既然如此,我能拉他们一把,为什么不能拉你们一把呢? 为什么我有这个想法后,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呢? 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是远邦之民不足以驯? 是如此仁善行径,让我这个满手鲜血的人觉得可鄙? 我不知道。 说实话,我是个很懒惰的人,并不擅长思考。 虽然身边人都对我有误解,但只要不触及我底线,我真觉得自己还算得上是一个心思单纯,甚至有时候大气的有些过分宽容的人。 呵呵…… 我…… 决定征服你们了。 因为很巧,我还有一个不能告诉你们的理由,让我下定了决心。” 陈行关上意志数面板,继续平静开口。 “我叫陈行,我是大盛巡检司,江东道总检,武圣之徒,皇命钦差,渊门特使。你们不理解没关系,你们只需要知道,我是一个很有地位的人,我的话,很管用。 我决定,征服你们了。 我们走过这里,你们的城主,将会成为我大盛的臣子,你们的土地,将插上我大盛的旗帜,你们这些人,也将成为我大盛的远地之民。 我们会消灭掉夜灵,我们会打碎这些规则,然后定下我们的规矩。 你们必须遵守,你们不能抗拒。 当然,你们也无法抗拒。 我来此征服这里的一切,你们的意志,无足轻重。” 陈行瞥了眼旁边低头沉默不语的南宫啸,继续开口。 “你们将自己决定要不要睡觉,只要能抗住第二天上班带来的困倦。 你们将自己选择要不要把孩子留在身边,只要觉得自己不会把他们教坏。 你们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挣得未来源自我大盛赐予的粮食、药物。 你们必须适应没有夜灵陪伴你们入睡的每一夜,每一天,每一次钟鸣。 你们必须改变现有的一切习惯! 你们的孩子可能会慢慢变得烦人,你们的丈夫可能会慢慢成为酒鬼,你们会叫,会喊,会跟人在街上肆意对骂,会知道伤心可以大哭,会知道开心可以大笑。 却不必担心被怪物残杀。 我决定,征服你们。” 陈行望着天空上,狰狞的八妖身影,笑道:“当然,我还有一个前提。看到你们身边的甲胄了吗?把手放上去,就能与之相融,就能获得与夜灵战斗的力量。” 陈行故意没说这么做,会不会有代价。 事实上经过衍天观跟钦天监四人的手,不会有什么代价。 最多只是头晕恶心,有些排斥反应而已。 但陈行,就是不说。 他故意引导这群人去联想,去发散思维,甚至觉得使用这些武器的代价,是生命。 “老子说了这么多,可还是觉得自己在做好事!” 陈行语气一变,怒吼道:“弱小不是罪,我也从不曾以此贬低你们。我也相信,你们历史上,一定有人拿出勇气,用血肉之躯去反抗夜灵,挑战规则。 要不然也不会有所谓九城,也不会有南宫家。 我现在想说的是,我想要认同你们跟我一样是人,因此才是我真正决定要征服你们的理由之一。 换位思考,我成为你们一样弱小的人,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老子敢去掰夜灵的牙,掰不动也得吐它一口唾沫! 当然,这样说实在不公平,我的性格,你们这世界也难以养出来。 可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任何世界都一样。 可想要让我认同你们,以前不提,现在,对抗夜灵的武器摆在你们面前。 至少,让我看到你们有被征服的价值!” 声音戛然而止。 人群中,大部分人依旧迷茫。 剩下的有些若有所思。 还有一些怔怔望向那街头那一具虎啸甲。 片刻后,一个小男孩呆呆走过去。 “你干什么!” 他父亲一把将他拽回来。 “爸爸。” 小男孩张张嘴,“我不喜欢这样的世界。我……我觉得陈行大人,其实……不坏……他其实……” 小男孩不知道用怎样的话去表达他的想法,他望着铁网箱子,固执道:“我想被陈行大人征服,让陈行大人看到被征服的价值。” “那也轮不到你!” 男人嘶吼一声,大步走上去,“看不起谁呢!!!” 一头撞进虎啸甲之中。 黑色物质眨眼间将其吸纳进去。 片刻后……猩红双眸被点亮! “陈大人。” 张庆之从八妖露面后,就回到庄园,看着翘着二郎腿,晃来晃去的陈行,眯眼道:“便是为国朝征服此地,也不需要……启此地民智,激此地民勇吧? 这些虎啸甲跟巨角甲能不能发挥最大功效,对我们来说区别并不大。 你这样做对我们来说,反倒不利于日后管辖,不是吗?” 陈行撇撇嘴,没有用南宫啸准备的水晶杯,而是拿起自己在街面上淘换的搪瓷杯,看了一眼,悠哉喝了一口热茶。 “还请陈大人为老夫解惑。” “有旨意。” 张庆之:…… 第222章 我想谢谢南宫爷爷 这是第几次了? 张庆之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他本来就对自己不能领军有些不满,而且到了渊门后,陈行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干正事。 没有一点要追查镇南王的迹象,说是屠杀阴物来逼迫他现身。 可你倒是好好屠啊! 你原先说有旨意,我就当是陛下想开疆扩土。 可你现在这样行为,对大盛有利吗? 每次都拿有旨意来搪塞老夫! 也不解释,也不安排,每次都是这三字! 简直是可恶啊! 张庆之到底是武者出身,火气一上来就压不住,一拍桌子怒吼道:“那就拿出来让本将军看!” “真想看啊?” 陈行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必须看!” 张庆之态度万分强硬。 陈行腼腆一笑,“不看行不行,我怕气到你。” “滚!” 张庆之虎着脸,“今天无论如何,本将军也必须见到陛下旨意究竟是什么!” 陈行慢吞吞从怀里掏圣旨,掏一半又悻悻道:“要不算了,怪难为情的。” “不行!” 张庆之见他这样,越发笃定对方就是在忽悠自己,瞪着眼道:“远征在外,你名义上是钦差之首,可若是不能让我等信服,就休怪我们……呃,我们北陵卫三人不配合!” 三人? 至于这么大声音吗? 说的跟有你们能办多大事,没你们就寸步难行似得。 陈行撇撇嘴,不情不愿的掏出黄绢。 “张侯爷,张大将军,我真是为你好,听话,乖,咱不看成不?” “别跟我扯犊子!” 张庆之冷笑着拿过来,结果抖开一看,身体瞬间僵硬。 只见圣旨上,除了明晃晃,红彤彤的玉玺、内阁、礼部……等各衙主官的大印,其他的一个字都没有写。 足足定了一刻钟,张庆之才从这份空白旨意上移开视线,看向陈行。 只见其依旧翘着二郎腿,一手拿着搪瓷杯,笑眯眯喝了一口茶,一手拿着一根笔,嘚瑟道: “大将军,您想看什么旨意,我这就写。” 张庆之眼前一黑,堂堂三品宗师境武者,差点被气晕过去。 拎着黄绢的手更是不住颤抖。 “你……你……你……” “哎哎哎,在呢在呢,大将军,你说这旨意写啥好呢?说你不听调度,赐死行不?” “你!” “哎呀呀,瞧您气得。” 陈行收回黄绢放进怀里,无奈摊手,“逗您玩呢,怎么这么没有幽默感啊,您这样的国朝柱石,我心疼您还来不及,怎么舍得赐死啊。 这要是真写上赐死您,您死不死啊? 不死吧,就是不忠。 死吧,又憋屈。 我更是倒霉啊,真这么玩,回去指定让师兄拎着耳朵骂三天,唔……我让师姐求求情,估计两天半?嗯,两天半差不多。 我的下场也很惨的,大将军咱别闹了成不?” “噗!” 张庆之一口老血喷出来,身子直直往后倒。 还好南宫家族的人挺有眼力见,赶忙扶着他去旁边休息。 “切,装什么呢,三品宗师让气的喷血,还晕厥?真当自己是高龄老头儿呢?” 陈行当然知道他这是没招了,自己给自己生生喷出来的台阶,但依旧拦不住陈行继续大声自言自语,“要真是这样,还真不如赐死算了,还指望能扛事呢,几句话都受不了。 过几天真见了二品止戈境,不得让人给吓死啊?” 张庆之被人扶着,眼睛死死闭着,拳头却是一下攥紧起来。 不能跟着小子骂,骂不过他…… 不能跟着混蛋讲理,讲不过他…… 不能睁眼,真会让他气得走火入魔…… “就这点气性还跟我吵?真当我好脾气啊?气不死你。” 见对方彻底离开视线,陈行这才心满意足的重新坐下,闭着眼,晃荡着二郎腿哼着郎啊妾啊的小曲儿。 旁边南宫啸看着刚刚讲话时还自称大气的有些过分宽容的人,心中隐隐有些明悟。 “南宫家主……” “在。” 南宫啸连忙开口,笑道:“上使有何吩咐。” “一会得空,我让队伍里几位道长,替你南宫家抹除你家祖灵的凶戾之气,成不?” “听您的。” 南宫啸脸上浮现一抹肉疼。 显然是以为陈行这是要解除他们家族的武装力量。 陈行嗤笑一声,没有睁眼就能想象对方的表情,“得了吧,就你家这三瓜两枣的,能成什么事?我让几位道长精心炼制一番,比虎啸甲还强劲一些。 怎么说你也是头一号投靠大盛的人嘛,得给些甜头的。” 闻此,南宫啸脸色一变,满脸笑容的蹲在他身边笑道:“上使大人竟能如此为我南宫家着想,实在是让人感动之至啊……大人放心,我南宫家一定……” “呵呵……” 陈行笑了笑,不咸不淡道:“既如此,你家祖灵黑铠,也就不需要跟其他阴物夜灵一般,需要吸食七情之惧,来维持了吧?” 南宫啸笑容僵硬在脸上,艰难咽下一口唾液,低着头没有吭声。 “是怕放出去,有损你南宫家,有损你南宫啸的名声?” 陈行轻笑道。 南宫啸苦涩道:“南宫家已然是大盛之臣,得到的够多了,些许名声,实在是不能再强求,如此也好向大人,向大盛,再次证明我南宫家的……忠诚。” 陈行慵懒摆摆手,躺在摇椅上恍若睡下。 片刻后,一群少男少女手牵手,从庄园暗道里走出来。 最大的约莫十三四岁,最小的只有两三岁。 南宫家的仆人引着他们往外走,看了眼不远处好像睡着的陈行,低声道: “都小心些,不要说话,你们可以回家了。” 倏地,其中一个年龄最大的少年站住脚步,冲仆人轻声道:“哥哥,我想见一见南宫爷爷……” 仆人脸色一变,见那边陈行没有睁眼,这才松了一口气。 恼怒道:“你见家主做什么?” “谢谢他一直保护希望城。” 少年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我其实不怪南宫爷爷,我要是不害怕,南宫爷爷就没有力气打怪物了,我知道的。” 仆人一愣,这些年不是没有聪明少年猜到真相,但猜到了,就知道自己不会真的死,也就不会害怕了,那些家族战兵,其实就是这些聪明孩子培养起来的。 少年脸蛋红红的,低声道:“我胆子小,就算猜到了,也还是很害怕,现在不需要我了,我想当面谢谢南宫爷爷。” 不远处的石雕后,南宫啸死死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石雕刻的不是南宫啸,而是希望二字。 第223章 肃清希望城! 等到少年少女们离开。 陈行笑呵呵起身看向远处的南宫啸,“不是演戏吧?” 南宫啸错愕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是不是故意找孩子在他面前演戏。 心眼小还多疑! 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大气呢?! 南宫啸默默腹诽一句,连忙上前苦笑道:“我们希望城的人,活着都很艰难了,我每日更是要不断想法设法的去稳固夜灵与城民的平衡,演戏……我们不会的。”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你们希望城的人,没我们心眼脏?” “没没没……绝对没这个意思,小老儿糊涂,嘴他……这嘴他……” 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陈行嘻嘻哈哈拍了拍他的肩膀。 “话说回来,既然如此,有什么害怕让人知道的?” 陈行问出心中困惑。 南宫啸苦笑道:“在上使大人眼中,我南宫啸只是一只随手可以碾碎的虫子,可在希望城的臣民眼中,在大人之前,我就一直是救世主的角色。 希望城,我是他们的希望。 我不能有丝毫瑕疵,不能有半分污点。 哪怕这事是无奈之举,可我用夜灵的法子,去吸食孩子们的恐惧,这种做法就是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可能让臣民绝望,我也不愿意见到。 他们一直坚信我南宫家是用另一套区别与夜灵的力量,去打败夜灵的。 这力量,能跟夜灵抗争,也必须跟夜灵对立。 这一点,在大人看来或许很可笑,也不能理解。 但就是他们以为世上还有这种力量,就是这点可笑的念想,才真的撑着许多人努力活了下去。 希望城,有希望,才有城,才能活人。 我没有充当他们希望的力量,可就是装,我也得装出一个救世主的样子来。 人没了希望,就什么都没了。” “老南啊……” “上使大人,小老儿复姓南宫。” “我知道,老南啊……” 陈行拍了拍他的肩膀,“保持身心愉悦,多活几年,你这样的人多一些,世界才不会那么糟。” “报!!” 长岳飞身而来,肃穆道:“所有虎啸甲、巨角甲,皆已被城民使用!希望城所有城民,也都已经明白大人良苦用心! 所有人都在高呼大人之名,士气可堪一用!” 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 陈行眯了眯眼,看着飞速上涨的意志数,不由得瞥了眼一脸肃穆的长岳。 长岳身躯挺拔,一动不动。 真是…… 真是…… 真是好一块混庙堂的材料啊! 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人不去提拔? “传令!常山侯吐血昏厥,无力领队,因此特命巡检长岳暂领此差事,安排部署各处双甲……” 陈行凝神厉喝,“肃清此城阴物,一个不留!” “遵令!” 长岳心中微微有些欣喜。 又是一件功勋到手! 哪怕李扶风已经许诺他镇北王的地位,红尘仙的实力,可他行事作风不仅没有改变,反而比以前更加努力。 在他看来,自己身上每多一分功劳,在朝廷的地位就稳固一分,在那些大人物心中的份量,也就沉一分! 因此到了现在,哪怕不是为了功勋兑换,他想立功的想法也在与日俱增! 什么镇北王?红尘仙? 别说现在没到手,就是到手了,他也得抱紧陈大人的腿! 武圣弟子,未来最有可能成为第二名武圣的人选。 开玩笑! 他长岳都考虑这次渊门之行结束,请陈大人赐姓给他了。 陈长岳…… 多好听,多悦耳,多安心啊! 而与此同时,正准备整装待发的张庆之一愣,听到自己被排除在外后,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不是,我三品宗师,给你面子装晕就算了,你还真当我晕过去了? 他倒不是在乎这些功劳,只是不忿陈行堂而皇之把这事说出来。 日后功勋记录详对,是有可能被翻出来让人知道的。 他不要脸的吗? 正要去跟陈行理论,又想起对方怀里的无字圣旨,顿时停下脚步。 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半晌,愣是没有半点解决法子。 “陛下,糊涂啊!” …… “爸爸!你真的没事吗?” 小男孩趴在虎啸甲背上,双手死死抓着长枪当栏杆。 他们身后跟着无数群情激奋的城民。 “没事!” 虎啸甲里传来男人痛快的怒吼,“那位大人说的对,陈行大人只是在激发我们的勇气!” “太棒了!” 小男孩激动的脸都红了。 男人驾驭着虎啸甲,抽出腰间长刀,用力一劈,一个幼儿园的夜灵就被分成两半。 “好!!” “杀了她!杀了她!” “去北街幼儿园!哪里还有!” “呜呜,我闺女就是在那让吃的,胡哥,去北街!!!” …… “暂停营业……暂停营业……” “不修车了,不修车了……” “放假了,放假了……” “医院关门了,医院关门了……” 无数夜灵瑟瑟发抖,恐惧着后退。 操控虎啸甲与巨角甲的人堵着门,甲胄上猩红的眸子满是沸腾的杀意。 希望城的人等了多少年才等到今天? 攻守易型,猎物与猎人的角色对换。 希望城里,一条条规则,都开始呈现空缺夜灵的诡异场景。 比如不能回应从身后的呼喊。 这才过去多久,谁都能从身后喊人了。 敢于继续融入这条规则的夜灵,早就被斩尽杀绝了。 不少夜灵甚至都开始主动脱离规则,从一个个身份、角色、环节中脱身,哪怕阴气损伤大半,也不肯再待下去。 它们开始向希望城外集体奔逃。 能成功逃出去的夜灵,就如同烈火燎原前奏的火星一般,开始在这片充满黑色植物的绝望之地,蔓延。 恐惧在散播,只不过这次,胆战心惊的不再是人。 “大人,希望城……肃清了!” 南宫啸茫然道:“这就……肃清了?这就……结束了?” “结束?” 陈行眯了眯眼,“刚刚开始而已,南宫家主,你应该抓紧机会,多请教请教我队伍里出身行伍的几位,接下来,他们将暂时接管两甲之卒。” “这是……” “肃清一城怎么够?” 陈行望着天上血红光带。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第224章 归义城! 希望城没有城墙,因为城墙根本阻挡不住夜灵,完全没有这个需要。 但是在最高的一栋楼上,在所有被集结起来的双甲战士面前,一杆玄色旗帜还是被立了起来。 “即日起,此城更名,归义!为我大盛领土!” 陈行漠然而立,身侧长岳披甲上前,怒喝道:“由陈大人暂领直辖!” 密密麻麻的甲胄望着猎猎旗帜下的人影,面甲上的猩红眸子一闪,默默低下头颅,以示臣服。 “三日。” 陈行玩着双甲战士外,一双双眸子,平静道:“也就是钟响六次之后,本官会让人继续拿出双甲,虎啸甲凑足三千之数,巨角甲凑足一万。” 听到这,地下人群纷纷议论起来。 见识过双甲战士的强大,谁不想加入其中? “肃静!” 长岳怒喝一声,附近不少门窗玻璃都被震碎。 人群纷纷安静下来。 陈行继续道:“奉大盛皇帝令,本官在渊门之内,无论何事,皆有决断之权! 三千虎啸甲,千人一队,由原东平卫中郎将,许西宁!” 鉴天队的许西宁披甲而出,拱手肃立。 “原北陵卫中郎将,吴峰、吴兴!” 二将随之而出。 “你三人各自直领!” “遵令!” “一万巨角甲,八位巡检直领!” “遵令!” “尔等十一人,各自带南宫家之人,操练甲士。其余人巡视八方,凡夜灵所聚之地,无论大小,务必上报!此队,由张庆之为领。” 闻此,张庆之心中有些不大乐意,他是出身北陵卫的大将军,麾下将领都能领军,他却只能当个斥候头子? 不过考虑这所谓大军的实力,跟自己这边的斥候小队完全不能相比,杀敌建功究竟如何还不好说。 于是这才没有吭声反抗。 “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陈行视线从下面双甲战士身上,缓缓扫向远处的人群。 “我大盛要征服的,绝对不止是这一地,要肃清的,也绝对不止这一城。” 话音刚落,南宫啸穿着崭新的黑铠,双臂高举。 “帝国荣耀,永照吾身!征服九城,拯救九城!” …… 慷慨激昂的动员后,陈行继续躺在南宫家庄园里的摇椅上小憩。 旁边有美貌的侍女,手捧新鲜提子,送进他嘴里。 练兵的有出身行伍的许西宁他们,打探周遭情况的有张庆之他们,就连稳固人心的也有南宫啸,完全不用他操心。 人呐,得看清自己的定位。 因为对渊门有些陌生,所以来时朝廷并没有过多指示。 但他们都明白,若是当初能预料到这般局面,那毫无疑问,陈行的头上将会再多一个头衔。 大盛南渊境大行台尚书令。 即使如此没有提前说,但所有人甚至包括张庆之,都明白这个意思,甚至长岳偶尔过来,也不再称呼大人,而是陈帅。 别说,听着还蛮过瘾的。 至于说什么爵位,什么资历,什么品级…… 张庆之当初提过,陈行怎么回复来着? 跟我的武圣一刀说去吧! 皇帝都把空白圣旨给他了,再谈这些就有些扯犊子了。 “大人。” 张阎揉着黑眼圈,打着哈欠走过来,看着悠哉的陈行,心里酸溜溜的。 “啊,小张啊,有什么事吗?” 陈行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吞下去一颗提子。 张阎嘴角微微抽搐,不是前几天你跟我说咱私下称呼我师兄的时候了? 这就喊小张了? “我研究过了,此界规则难以撼动,其中涉及的东西,不是我能左右的。不过稍微钻一下漏子还是可以的……” 张阎刚刚说完,就见陈行跳起来,搀扶着他坐下去。 “张师兄真乃天人也,短短一会功夫就参悟这等繁杂规则,料想不出十年,道门执牛耳者,非张阎师兄莫属。” 陈行一脸真诚的赞扬,丝毫看不出刚刚喊小张的嘚瑟模样。 张阎嘴角微微抽搐,懒得跟他逗闷子,直接开口道:“我试过,抓几个阴物,抹去其凶性,投入那些货铺,倒也能换出一些粮食来。 只是好像规则有变,能换出的东西每时每刻都在减少。 不过大人你已经派人回大盛禀告,料想过不了多久,就能有粮食送来,唔…… 大人,这事马虎不得啊。 万一日后货铺规则消失,这几百万人的吃食问题该如何解决? 难道日日靠大盛供养? 朝廷不会答应的。” 陈行拧紧眉头,沉思不语。 旁边赵奉匆匆走来,同样是一脸疲倦,“那些蔓延各处的黑色草木藤蔓花朵,我都检查过,是上好的阴属之材。” “不行的。” 张阎摇摇头,“这些阴材数量如此之大,大盛根本消化不完,极短的时间内,阴材就会变得比野草还贱,就换不回粮食了。这不是长久之计。” 陈行抬头,看了看贯穿天际的血色光带,眯眼道:“既然能种出来黑色阴材,证明此地未必不能种出来可供人吃食的东西。” “要试,要钻研,人力物力更是缺一不可,而这些都需要时间,很多时间。难道三年钻研不出来,大盛就供养此地三年吗?十年呢?三十年呢?” 赵奉摇摇头,“大人,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要改变方略了。” “阴材价低,需要时间,短时间内换取粮食还是可行的。而且货铺规则还有,还能换取吃食。” 陈行拧眉道:“再等等……” 见此,两人彼此对视一眼,没再吭声。 陈行领军,有功劳也好,有差错也罢,他都是首当其冲。 “是常山侯让你俩来说这些的吧?” 陈行笑着询问。 二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常山侯现在有点不想见你,但我俩觉得常山侯考虑的不错,大人该慎重些才好。” “放心,我都清楚。” 陈行点点头,“不过研究种粮之事、设法拖延阴材价低之事,我可全都拜托两位了。种粮耗费甚大,但最开始阴材交换的利润,应当可以抵消吧? 凡此境之阴材,交割大盛之事,全权交由两位负责,当然,若是吃不下,分一部分给衍天观那俩人我也没意见,全凭你们决定。” 想要马儿跑,得喂马吃草。 陈行明白这个道理。 “我等,一定尽力!” 第225章 兵发不夜城 【神物:窃世者的旗帜。】 【意志数已经达标。】 【分旗:请为当前世界命名。】 陈行正在思索如何解决问题,轮盘面板突然一跳。 命名? 分旗? 是因为自己来到渊门了吗? 心念一动。 【分旗:不夜天。】 【当前意志数:843421。】 【注:当前意志数占比已经超越当前世界同一种族生灵十分之一。】 【注:当前世界暂无主导神明。】 【注:神权任务开始。】 【神权任务:两个月内,将意志数提升至当前世界之中,同一种族生灵二分之一。】 【任务完成,获得此世界基础神权。】 【任务失败,所选种族判定为非世界主导种族,分旗不夜天,彻底损毁。】 神……神权? 陈行睁开眼,深吸一口气,缓缓舒展自己紧握的双手。 …… 南宫家庄园,除了长岳,所有人聚集在一块。 “打探清楚了。” 张庆之没有去看陈行,平静诉说自己负责的任务,“方圆千里之内,大小荒废集镇、城池,共计有十六处。” “里面有人吗?” 陈行出声询问。 “有,但很少,所有加起来,估计也不到两万,而且大都是疯癫之辈。” 张庆之拧眉道:“要出征吗?” 陈行没回应,而是继续问,“这么说来,只有跟归义城一样的其他城池,才有人数众多的城民?” 张庆之脸色一变。 “是……” “那就将目标选为……” “大人!” 张庆之猛然起身。 本以为他通过张阎、赵奉二人委婉提醒,陈行应该能明悟过来才对,怎么还是如此固执? 杀夜灵,在哪杀不一样? 非得去人多的地方? 你这哪里是征服,明明就是救人! 可这不是救一两个,全部救出来容易,怎么养活他们? 靠大盛? 朝廷愿意吗? 各处名叫超市的货铺的规则在逐渐变化,能拿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少,仅仅归义城的人都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你还要去救? 陈行面无表情。 “大人!老夫乃是武人出身,性子暴烈,但老夫并不痴傻。” 张庆之拧眉道:“你身份地位实力乃至潜力,都清清楚楚,老夫并不想与你有过多不悦。 敢问大人,你我相处这些时日以来,虽然遇事总有分歧,可一旦你下令,我是否悉数执行,从未有二话?” 陈行默默点头。 老张这暴老头儿虽然有时候说话很直,会跟他顶起来,但到底是出身行伍,执行命令这一点向来不打折扣。 “大人看老夫顺眼也好,不顺眼也罢,老夫没话可说。” 张庆之肃穆道:“可这次,若是大人能拿出解决之法,不累大盛,老夫便亲自带人,去一一攻城屠阴! 老夫敢立下军令状,十日之内,不拔下两座与归义城同等规模的城池,请斩我头! 可问题是,大人你能解决动辄百万之众的口粮之难吗? 杀人易,救人易,可活人难! 大人若是执意一意孤行,便是朝廷不说什么,那无数被你亲手救出来的百姓,难道要看他们活活饿死吗? 若是如此,还不如就这么作壁上观,至少他们还有个活路!” 其他人没有开口,但事情再清楚不过的摆在这。 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一目了然。 就在这时,长岳匆匆赶来,看向陈行满脸敬服的拱手深深一拜。 “陈帅!成了!” 什么成了? 所有人纳闷看过去。 只见长岳双手捧起一个巴掌大小,上面有十二道金纹的储物袋:“末将奉陈帅之令,回大盛面见陛下。陛下已经调拨岭南、剑南、江东三道存粮。 初步估计,这些存粮应当够归义城之民一年所需。 若是其余几城存民也算下来,加上前去攻城的时间,三月无虞。” 看着那储物袋,张庆之满脸不可置信。 存粮之事,在大盛或许算不得头等重要,可也不能随意浪费啊。 拿自己的存粮,去救渊门的百姓? 凭什么? 还有,这么做的意义又在哪? 三个月后呢? 陛下怎么会看不到这一点? 内阁怎么会答应如此荒谬的决策? 疯了,都疯了! 张庆之一屁股坐下,再无了半点争论的心思。 当长岳拿出那个装满储物袋的粮食,就证明朝廷乃至陛下,选择支持陈行了。 “不对!” 张庆之回过神,思索片刻倏地双眼一凝,厉喝道:“本将怀疑陈大人与你在演双簧!” “侯爷什么意思?” 长岳蹙眉开口。 “这天品储物袋里,是空的!” 张庆之怒喝出声,“陈大人是想假传朝廷之意,迫我等进军!” 长岳看了一眼陈行,只见其面无表情,安坐不动。 于是当即上前一步,将储物袋双手递给张庆之。 “军国大事,侯爷谨慎些也是好的,不存在谁不服谁,谁欺骗谁。大家都是为了大盛,都是为了朝廷,谋略不同,也该努力求同存异才是。 既然侯爷有此疑虑……” 长岳低声道:“就烦请侯爷自己瞧吧。” 他真敢让我看? 张庆之看向陈行,只见其岿然不动。 看就看! 张庆之抓过储物袋,度进去真气后,瞬间就被满地的粮食镇住。 是真的…… 朝廷是真的…… “陈大人为何非要兵发大城,老夫不问了。” 张庆之沙哑道:“老夫只想知道一件事,陈大人是如何劝动朝廷,劝动陛下?” 陈行咧嘴一笑,“常山侯想知道?” 张庆之肃穆点头。 陈行却是不搭理他,直接看向鉴天队的那几个巡检。 “最近的大城在哪,是什么情况?” “回大人。” 这巡检起身肃穆道:“以渊门为基,天空长光横向左右为南北,长短为东西。归义城往东九百里,便是不夜城。” “那日大比的程家城池?也是正在闹夜灵主宰的地方?” “正是!” “凑巧了,正好去看看那所谓主宰是不是镇南王。” 陈行冷笑一声,“诸将听令!” 所有人纷纷起身,就连张庆之也仅仅是迟疑片刻,随之迅速站身。 见此,陈行眯了眯眼,“张将军为先锋,领三千虎啸甲即刻出发,沿途以最快速度,肃清各处阴物,本官领巨角甲在后压阵。” 张庆之深吸一口气。 “遵令!” 第226章 一生去圆一个谎 永不熄灭的红色光带贯穿长空。 张庆之跳入一个荒废小镇,以宗师之力,在小镇里横冲直撞。 四周不断有阴物尖啸逃窜,然而却被小镇外早就埋伏好的虎啸甲,轻易宰割。 片刻之后,这座不大的小镇被清理的七七八八。 小镇角落里只剩下几个被吓疯的人,呆呆看着这一幕,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响。 “呼……” 北陵卫出身的吴峰上前一步,沙哑道:“大将军,既然是朝廷之令,我等遵从便是,就算您与陈大人……” “你们怎么就非得觉得老夫是因私怨才屡屡与他争论?” 张庆之愤愤将手中不断挣扎的阴物,攥碎! 喘着粗气坐在路旁倒下的石狮子上,拧眉道:“当初万药林之事,老夫说的不对?老夫做的不对?对朝廷难道不好?” 吴峰面露尴尬,讪讪不敢言语。 “后来来渊门,路上所谓杀猪二字……不过是玩笑,我也从未在意。” 张庆之沙哑说着,倒是面前的吴峰双眼倏地一怔。 “如今此事,我说的话?难道是私怨?这也算私怨吗?!老夫出身国公府,就是再愚钝,耳濡目染之下也晓得他陈行这个人不能轻易得罪,老夫躲还来不及,哪来的私怨!老夫就那么不能容人吗?! 为何如此!不过是公忠体国,先帝说的啊!” 张庆之提及先帝,双眼微红,“我出身国公府,少时恣意,终日横行街头,直到那一日,醉酒打死了那时内阁首辅的次子。 先帝爷的首辅,三朝的重臣啊!那是总览天下之策的人物。 那时候我国公府呢?不过是靠着祖上余荫,勉强还顶着国公之名的体面而已。可事实上呢?在北陵卫只有几个中郎将的差遣了! 我兄长那一晚跟我说,我得死,我必须死,这样才能不牵连国公府。 嗬……” 张庆之微微喘了喘,咬牙道:“我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然后呢?先帝白龙鱼服,来我家,扮作刑部的官员讯问。 他问我,我为何打死了首辅的儿子。 我说,是因为他鱼肉百姓,是因为他仗势欺人,是因为他败坏了朝廷的体面…… 我说了那么多,可我知道,都是扯淡! 我就是喝醉酒,看他不顺眼而已!” 张庆之抬起头,看着脸色尴尬的吴峰,沙哑道:“知道先帝怎么说的吗?先帝说,这也算是公忠体国了。然后我就被发配到了北疆,国公府除名,从一小卒做起。 我活下来了。 我永远忘不了,我出城被押赴北疆那一天,正赶上先帝出巡,我在囚车,先帝在龙辇之上。 小子,别丢你老祖宗的人,命不要你的,有本事自己去闯回来一片天,只要你小子心里真念着朝廷,朕让徐阁老埋怨几年也无妨! 这一句话,知道我在北疆待了多少年吗? 一直待到武德四年! 我熬到两鬓斑白,大半生不娶妻不生子,死守在北疆。 我熬成了一位中郎将,我成了四品擒龙武者。 那时候军中最负盛名的,就是曹家那位,他比我年轻,比我有心计,比我知谋略,比我天赋好…… 虽然因为一些原因,他武职与我相同,可是我带的是什么兵?人家领的是什么兵? 还有……人家已经封侯了! 若他是国公府的人,早就能独领一卫,称大将军了! 每次帐内议事,他站在最前,而我连大帐都进不去! 武德四年……对,就是武德四年…… 你们都说那年北海大举入侵,二十万北军沦丧? 可二十万北军全都沦丧了吗? 没有! 老子的常山堡还在! 我麾下三千兵,死的只剩下我一个!只剩我一个! 可是堡上大盛的旗帜,还在!他还在! 我扛着旗,我站在常山堡上,我还在! 我还在,北军就不算全数沦丧! 那一日,我入宗师。 曹彧算个屁啊!他到现在也没进宗师境! 常山堡在哪?你回去翻堪舆图瞧瞧! 那日一直到战到武圣进北境,老子的常山堡还在!大盛的常山堡还在! 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我回到京都……是陛下给我封的侯。 常山侯。 呵呵……先帝终究是没看到我这个不成器的小子从北疆回来,也是,先帝登基时就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张庆之两眼满是泪水,嘶吼道:“公忠体国!当年我撒的谎,我用一生去圆! 吴峰,你告诉老夫,老夫跟他姓陈的顶,是私怨吗?! 啊!” 吴峰披甲肃立,捶甲怒吼道:“末将吴峰,唯大将军之命是从!” 张庆之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而后抹了一把脸,冷笑道:“倒是叫你看见老夫这般模样,再讲话,又有说辞羞辱老夫了?” 陈行不好意思的走过来,挨着他坐下,拘谨道:“我年纪小,遇的事不多,此生也有些太顺,行事作风不免有些张狂,大将军北疆出身,为国戍边大半生,何必跟我一个猖狂小子计较。” 张庆之长叹一声,望着远处角落里蜷缩在一处,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妇人,喃喃道:“本来没打算说这么多,可这话一开头,就拦不住了。陈大人……” “叫我陈行就行。” “还是陈大人吧,都说老夫是大器晚成,可如果有选择,谁不想少年得志,谁不想年少有为?” 张庆之苦笑道:“以前羡慕曹彧年轻,天赋好,后来自己好不容易血里滚一回,成了宗师,压他一头,又遇到了比他更妖孽的你……” 陈行腼腆一笑,食指拇指捏起,“我只是比旁人刻苦一点点啦。” “呼……大盛有你,或可再得几百年安宁。” 张庆之长舒一口气,“老夫知道,朝廷也知道,这才对你极为特殊。但我屡次跟你顶上,其实还是想让你多为朝廷着想,你太年轻……” “我这年纪,心性最不定,武圣的未来很好,可要是一个横行无忌的武圣,那就不好了。朝廷担心,大将军也在担心。” 陈行嘿嘿一笑,替他把不好说的话说出来。 “你真聪明,很像曹彧以前,知进退,明得失。老夫不如你们。” 张庆之缓缓转过头,目光坚定。 “可就算如此,你也得给老夫一个解释!为何如此行军!” 第227章 那时候还没想好怎么忽悠你们 “大将军不妨猜一猜,为何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陛下乃至朝廷,都愿意迅速调集存粮,交付我手?” 陈行笑着询问。 张庆之沉吟片刻,肃穆道:“你用陛下给你的圣旨了?” “对……也不对。” 陈行笑道:“陛下给的圣旨,一应印玺俱全,我写上调粮,他们会给的。可我没写,只是让长岳把空白圣旨带回去交还陛下,并上书陈情,我需三月之粮。” 张庆之眉头紧皱,“这有何区别?” “陛下爱护我,所以给了这份甚至可以随意赐死大将军的空白圣旨。” 陈行从石狮子上掰下来一个石块,随手一丢,将一只隐藏极好的夜灵击碎,“可陛下为何要给这份圣旨呢?” “难道不是渊门情形复杂不明,这才许你绝对的便宜行事之权。” 张庆之困惑开口。 “我猜啊,我只是猜猜,我且说之,你且听之。对不对的,再说。” 陈行沉吟道:“或许是……试探?” “试探?” 张庆之有些错愕,看着旁边年纪甚小的青年。 “在渊门里,我手持圣旨,是不是等同天下第一?” “唔……倒也不算错。” “我成武圣,在大盛,算不算天下第一?” “还有方圣……” “他一个儒家出身的酸书生,懂个屁的打架。” “也对,那也算。” 张庆之点点头。 陈行无奈摊手,“你怕我心性变,朝廷更担心,陛下更担心。当然,这只是我胡思乱想啊,反正我是一个字都没写,原物交还,说清我们在这打探到的所有消息,并说了结论需求。” 张庆之隐隐有些明悟,“你这是给朝廷,给陛下,一个态度。” “嗯。” 陈行点点头,“人家不管是怎么想的,的的确确办的事都是为你好,你不能仗着人家对你好,就真不知进退吧? 我不是那样的人。 当然,这一点会让陛下他们开心安心,但是最重要的还是镇南王…… 我们为何如此急切的要来抓镇南王?” “为了防止再出现北海渊门那般场景。”张庆之肃穆道:“不能让镇南王合身此界,成不死不灭的存在。那样对于大盛来说,太危险了。” “对。” 陈行点头,“所以我给陛下的折子上,还写了一点,正是这一点,才让朝廷如此配合。” “什么?” “我接触到此界的神……呃,天道意志,大将军知道吗?” “知道。” 张庆之点点头,“大盛已有天道,武圣之前,各家圣人便有天定圣人之说。” 陈行幽幽道:“这就对了,虽然有些模糊隐晦,但指引方向我却清楚。两个月内歼灭九城夜灵,救下这群百姓……” “不对。” 张庆之肃穆道:“我们已经救了希望……归义城!可各地货铺规则明明不利我们!” 这老小子不好忽悠啊! 我想了这么久都说辞,竟然一下被你发现破绽了! 陈行心里嘀咕几句,面上确实肃穆摇头,“不是这么算的,你别忘了,镇南王在这,他干扰了天道意志,他们正在角力。 我们救的人越多,天道意志才会慢慢恢复掌控规则的力量……” “如此说来,老夫倒是知道陈大人为何如此急切了。” 张庆之想了想,伸手往上指了指,“此界……能帮咱们?咱们可不是此界之人啊。” “夜灵是病,祇需要治病。我们就是外来之药……” “原来如此。” 张庆之恍然大悟,旋即脸色一变,咬牙道:“既如此,为何不早早告知老夫?何必看老夫急头白脸,刚刚还……还哭了一场。你小子就是蔫坏!” 陈行笑而不语。 废话,还早早告诉你。 意志数达标后他才知道怎么玩。 这里有个屁的天道。 况且,那时候他还没想好怎么忽悠你们呢! “所以说,我们得越快越好。” 陈行叹气道:“别想着去找镇南王了,就咱们几个,能找多少地方?更何况这里到处都是诡异规则,人家不知道多久前就布局了。 破贼易,寻贼难。 既如此,就借着此界跟他斗一场! 成功了,自然也就不惧他,慢慢找就是……” “越快越好?” “迟则生变!” “明白了。” 张庆之起身,厉喝道:“许西宁,吴峰,吴兴!” “在!” 三将跨步而出。 “东平卫少有战事,不知这先锋的差事,可还知晓如何做?” 张庆之拿出北疆多年统兵的气势,睥睨开口。 自己在队伍里没有靠山,所以一直本着多做多错,少做少错,混日子凑数心态的许西宁脸色一变。 “侯爷这话过分了,我东平卫可不是龙骧卫那群少爷兵卒,富贵将军!” 涉及自家荣耀,许西宁一改往日温吞,肃声道:“先锋之责,无非是遇水架桥,逢山开路。此行此地,三部可轮转前进,凡遇阴物所聚之地,一部留存,两部前行,交替行进,为大军开路而已!” “好,姓郑的手下倒也有能人。” 张庆之赞扬一声,即刻下令,如此行进。 虎啸甲三部批次开拔。 张庆之这才看向陈行,“说到底,用兵用时,此时此地,我等不如先行一步赶过去,先厮杀一通,也好让大军抵达之后,省些力气,多一些时间筹备其他大城? 对了,还可以分兵行事,我带一军,去攻别的城池,你带一军……” “如此当然可以。” 陈行幽幽一句打断他的话,“但离开我们,大军不惧阴物,可镇南王呢?那个一直没有露脸的二品止戈境武者呢? 靠我们一刀一刀的去杀,杀到什么时候? 得大军压境,围城而屠才能最快肃清。 所以,我才一直要组建大军,才一直要求我们一行人,留任其中。” “嘶……差点忘了,此界最危险的二品武者还未露面。” 张庆之后背发凉,环伺四周心底不由得一沉,“从始至终都不露面,我险些忘记……如此急不得,急不得……” 说着他看向陈行,不由得感慨。 “总览全局,衡量度势,不急功近利,能时刻分清危险得失,陛下让你领军来此,老夫……服了!” 陈行两指一捏,羞涩道: “我只是比旁人细心一点点啦。” 第228章 长岳的小册子 把张庆之这老登忽悠的起了牛马劲,开始铆劲前行,陈行这才回到巨角甲大军之中。 早有一队人等候许久。 “暗卫天狗参见大人。” 来人穿着牛仔裤,T恤衫,小平头,怎么瞅都跟大盛古服违和。 “天级的暗卫啊,什么境界?” “道门二境。” 道门? 陈行诧异一眼,他还以为是武者呢。 “你来这里多久了?” 陈行巡视着四周巨角甲战士,开口询问。 “这……” 天狗迟疑片刻,小声道:“三个月。” “那就是说,来了最少一年了。” 陈行瞥了他一眼。 天狗讪讪不敢言语。 “这里有镇南王的人,也有暗卫的人。”陈行笑道:“这么久了,你们不至于一点情况都没打探出来吧?说说。” “卑职惭愧……” 天狗脸上有些苦涩。 “是不能跟我说,还是真不知道?” 陈行皱了皱眉头。 天狗连连摇头,“大盛本土有令,凡涉嫌镇南王之事,务必与大人知晓,我们是真一个人都没见到。但……有线索!”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地图。 陈行瞥了眼,发现是两块不规则的大地,其中仅仅有一块狭小之地相连,其中一块大地,标注着九城所在,以及其他大小荒废城池,聚集的夜灵多少,也有标注,很详细。 不夜天地图! “这边,我们已经探明了,另一边……” 天狗指着没有九城之地的大地,沙哑道:“派去许多人,没有一个回来,我亲自去看过,亦是一片广袤之地,但哪里有什么,一无所知。 以天上光带分东西,既然东土这块大地上不见镇南王的踪迹,那不出意外,他们就在西土。” 陈行顺着天空上的血色光带,遥望西方,喃喃道:“那边有什么,一无所知?” “回大人,只知道同样有夜灵,但似乎没有人的迹象。其他的,就真不知道了……” “继续潜伏吧。” “是。” 天狗离开。 远处长岳见陈行这里没了旁人,这才快步上前。 “陈帅!” “哦?长岳啊,有事?” 陈行笑呵呵开口。 长岳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恭敬递过去,“长岳深感大人之志向机智,因此将大人所讲,并借助那日告希望城城民书,汇总成册,且画蛇添足,自以为是的加了一些自己的理解,望大人指点。” 写书? 咦? 你一个妖族出身的巡检,如今也暂时是带兵之将,不好好想着带兵杀敌,写起书了? 陈行狐疑着拿起来一看,瞬间眼神被吸引住。 来回翻阅几页后,再看长岳,只觉得小东西长得真顺眼。 什么汇总成册,什么画蛇添足。 长岳是写的明明就是以陈行本人的角度,写了一本告所有百姓的宣传册。 言辞优美谈不上,但情真意切倒是真的。 这里面简直把陈行塑造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个顶着多方压力,也要破釜沉舟去拯救百姓的孤傲英雄。 看得陈行本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太肉麻…… 啊呸…… 太棒了! “另外,长岳私自做主,组建了一批善于口才,且对大人极为仰慕的百姓,给他们分发此册,务必在大战之后,能让所有百姓明白大人的良苦用心,明白大人的艰难之处。” 长岳眼含热泪,“让他们知道,大人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在拯救他们!呜呜,大人实在太辛苦了,长岳每每看到那些不明白大人心意的人顶撞捣乱,长岳就心如刀绞……” 天才啊…… 陈行瞥了眼柳素姬他们那边,正摩拳擦掌的给巨角甲战士训话,显然是在做战斗准备。 而人家长岳呢? 已经考虑到了战后,考虑到了陈行的一些想法。 “大人不会怪长岳自作主张吧?” 长岳双眼微红,可怜巴巴看着陈行,“长岳只是太……心疼大人了。” “不会,你做得很好。” 陈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回去记功,本官会‘如实’在功劳簿上记录的,绝对不会让一个公忠体国的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感受着自己肩头沉甸甸的关怀,长岳心中狂喜,面上却实苦涩道:“说起功劳,长岳斗胆,想用此次渊门之行的所有功劳,换大人允属下一件事。” “所有功劳?” 陈行诧异,“什么事?” 长岳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扭捏道:“长岳斗胆卖个关子,总之与其他人都无干系,不会让大人为难的。” “放心,不管何事,就算本官为难一些也要答应你。” 陈行继续画饼,“总之你此事尽心完成,本官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估摸着是跟朝廷求个免死金牌之类的物件。 凭他跟皇帝的关系,厚脸皮一些,要来应该不难。 没办法,长岳这小东西,实在是太可人心了。 “谢大人!” 两人正交谈着,原本充当一部先锋的吴兴飞快冲来。 “报!!!” 吴兴怒吼道:“五十里外,有大批阴物聚集而来!” “从何而来?实力如何?” 陈行眯眼询问。 “不明来处,但肯定不是九城之中,疑似此界某种特殊规则所至。” 吴兴快速开口,“实力稀松平常,与归义城中阴物相仿。” “一个个躲起来老子没办法,聚一块可还行?” 陈行哈哈一笑,“告诉你家大将军,有人要被逼急了,让他放手厮杀就是,本官坐镇后方,为他掠阵!若是真有二品露面,此地就是他陨落之处!” “遵令!” 吴兴得令即走,十分利落。 远处,站在一处土丘上的张庆之听完吴兴的话,默默点头。 而后真气微微鼓荡,就要踏入不远处如潮如浪一般的阴物之中。 “大将军……” 吴峰瞥了眼旁边的许西宁,许西宁很有眼力见,快步离开。 见此,吴峰才出言开口,“大将军才与陈大人刚经过争吵,若是大将军此时入阵,遇到了二品……陈大人万一被什么事耽搁……” “北陵卫的人,何时开始精于算计了?” 张庆之寒声道:“记住,我等乃是带兵之人,大战一起,战场上就只有主帅之令!再无旁音! 主帅有令,我为先锋自当遵从。跟什么二品,什么救不救,有何干系! 听令,随本将进攻!” “是!!!” 第229章 始终看不见踪影的二品武者 “报!三千虎啸甲入阵!” “报!常山侯已经开始放手厮杀!” “报!我军势不可挡!” “报!……” 一道道声音在大帐外响起。 帐内衍天观的空玄、光玄二道人凝神掐诀,施展术法,使得此地不容外人窥视。 而陈行本人,则潜行至大战之侧,眼睁睁看着张庆之犹如神魔一般,冲阵搏杀。 刀光所至,根本无一合之敌! 陈行注意到,这些夜灵双眸猩红一点,显得极为狂躁,颇有悍不畏死的气势,可这气势也仅仅只坚持了不到半刻钟。 待到张庆之领军击穿这夜灵凶潮后,那眸中的一点猩红也就随之散去。随即尖啸着四散而逃。 张庆之横刀在手,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在迅速失去踪迹的夜灵。 而镇南王身边所谓的二品止戈境武者,依旧没有露面。 战场上,到处都是力竭的虎啸甲战士,脱离战甲,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陈行见此,默默望了一眼下令打扫战场的张庆之,回到后军之中。 接下来,一直到距离不夜城,这借助未知规则突兀出现,被屠杀一通后,又迅速败退消失的夜灵凶潮,又来了足足九次! 带上第一次,那就是十次! 当然,战果也是斐然。 每次夜灵来袭,都至少死上跟双甲战士持平的数量,才会溃散。 就不信,此界夜灵无穷无尽! 看着远处一如归义城一般,没有城墙,只是延绵一大片破旧阴森楼房的城市,双甲战士无不心中松下一口气。 敌人越是疯狂,就越是证明他们进攻不夜城的重要性。 这一点是陈行跟张庆之一致认定的。 所以每次击散敌潮后,就继续下令强行军。 也得亏这双甲增益不俗,可即使如此,双甲战士依旧无比疲惫,特别是重点依赖于战士本身意志的虎啸甲,几乎是人人双眼布满血丝,精神疲惫到了极点。 所幸,他们终于到了不夜城。 “如此使用疲军之计,老夫倒要看看这位王爷在此城,究竟布下了何等天罗地网!” 张庆之服下补气丹,回首看向陈行。 只见其眉头紧蹙,右手高高举起,而后重重挥下。 “杀!” 张庆之怒吼一声,一人一刀,率先杀入不夜城中。 身后南宫家众人咬紧牙关,不敢有丝毫懈怠,催促着同样疲惫的虎啸甲战士进城。 三个时辰后。 充斥全城的厮杀渐渐结束。 长岳自发担当起了安抚城民的职责,当然,他顺便带着一群人,开始按照小册子,大肆宣传陈行。 陈行面板上的意志数可谓是飞速上涨。 面板之事,本就只有陈行一人知晓,长岳也好,其他人也罢,只是通过陈行的言行举止,猜测他喜欢扬名,喜欢在百姓之中取得声望而已。 若是在没有超凡的寻常封建王朝,此举可谓大忌讳。 可在大盛…… 嗐,就是让全天下的人都憧憬于他,又如何? 相反,对方有此念,才更方便拉拢跟投其所好。 长岳就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不过陈行现在没心思想这些。 站在程家高楼下,看着被刻满密密麻麻金光符箓的铁索捆绑在地的妖冶女子,寒声道:“这就是所谓的夜灵主宰?” “是。” 张阎拧眉道:“此界之人无甚见识,原本我等听闻主宰之名,还颇为谨慎,结果现在才晓得,不过是堪堪触及二境门槛,且不通阴气各种术法,不值一提。” 张庆之此时匆匆而来,与陈行对视一眼,缓缓摇头。 “笑话!” 陈行面露怒色,拧眉道:“十次!来不夜城的路上,我军遭遇了整十次的夜灵袭击,斩杀的夜灵不下十万!如果这不夜城如此简单,他拿十万夜灵来与我逗闷子吗?!” 说着看向面前,神情惶恐茫然,显然比寻常夜灵更有智慧的主宰,阴骘道:“审!” 空玄闻此,挥手一召,密密麻麻的金针从袖中飞出,狠狠刺向这所谓的主宰。 “嗬嗬……” 这妖冶女主宰发出阵阵惨绝之声,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才发出声响。 “审就审,你们倒是先问啊……” 空玄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操之过急了,还没开始问问。 默默召回金针,这妖冶女夜灵狰狞的面孔这才稍稍舒缓。 “叛王在哪?” “不……知道。” “有没有见过强大的武者?就是身怀你没见过的力量的人。” “你们算吗?” “除了我们!” “没有了……” “果然嘴硬!” 空玄挥手,金针再次浮现。 见此,陈行看出这东西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愤愤一甩手,走到一旁。 张庆之沉默跟过来,两人没有开口,只觉得万分压抑。 良久,陈行才沙哑开口。 “非是自己亲身经历,当真做不到感同身受。 我现在开始理解师父为何要诈死,师兄为何要那般如履薄冰。 看得见摸得到的敌人,永远不可怕,可怕的就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 大将军,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料敌于先,可称智也。” 张庆之面无表情开口,“可世上又有多少智者?又有多少人敢称自己是智者?猜不透敌人意图乃是常理,咱们自己不要因此乱了阵脚才好。 大军相争,以正辅奇。 虽说敌在暗,我在明,可有你在,我们便有绝对强硬的实力。 他只敢侵扰疲惫,却到现在也不敢正面相争,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陈大人,这些你应该明白。 可我还得再说一句,你为军中主帅,可就算你真是心乱如麻,却也不能表现出分毫。 行军作战也好,带队远征也罢,你要为我们所有人指明方向,你的一言一行,乃至一个表情,都会影响所有人。 古语有云,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依老夫看,后半句当为才配上将军! 陈大人若是按耐不住,老夫可替大人为帅。” 陈行惊醒,举目看去,四周一片死寂。 明明是肃清全部夜灵,还生擒对方主宰的大胜,可所有人的脸上却是不见有丝毫喜悦。 “受教了。” 第230章 帝国不在乎 陈行也是人,他并不是全知全能,张庆之的话,是彻底点醒了他。 他不是什么单打独斗的独行客,不是一人一刀横行天涯的浪人。 他是大军主帅,是远征首领。 一路走来,他从未注意自己的态度对其他人的影响。 屡次被侵袭的恼火,破城之后拔剑四顾不见敌影的愤恨,没有头绪的烦躁,丝毫没有掩饰的让所有人瞧见。 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如果连他都开始这样,八妖巡检如何安心上阵?两家道人如何尽心职责?几部领军之将又会不会胡思乱想? 更别说那一万三千名双甲军卒,以及其中的南宫一族。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所好如此,所恨,所怒,所彷徨,亦如此。 “休整几日可去下一城池?” 陈行收敛所有喜怒,平静询问。 张庆之心中感慨,此子领悟之快,旋即沉思片刻,沙哑道:“至少三日,不能再少了。若是再强行军,双甲之卒会有崩溃之危。” 陈行点点头,回到远处,抽刀砍了地上满身金针,哭嚎着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主宰。 而后环视四方笑道:“诸位辛苦!不夜城,亦是我大盛之土了!下令,全军休整三日,酒水管够!” 天庆帝办事不可谓不地道,考虑的很是周全,那储物袋里不仅有无数粮食,酒肉甚至丝绸珍宝都有许多。 显然是以供陈行用于犒赏大军的。 见他展露笑颜,四周之人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发出阵阵欢呼声。 离此处还有几条街的地方。 几名程家残余族人聚集起来,在程双平的带领下,想要去见陈行。 “请这位大人通报一声,建康大比旧人,程家程双平,求见陈大人。” 程双平冲面前威武黑铠的战士笑了笑。 然后当这战士头部黑铠褪下,看清对方的脸,笑意顿时僵硬在脸上,“南……南,南宫家主?” “程少说话还是小心些,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南宫家主?” 南宫啸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仅剩的几个程家人,“我现在是虎啸先锋军,许将军的副将,奉陈大人之命,在徐将军身边学习军务,为日后统领全军做准备。” 说完,四周黑铠甲士纷纷撤下面甲,正是南宫族人。 “统……统领全军?” 程双平双眼瞪大,望着不到一日就肃清此城夜灵的强大军队,艰难咽下一口唾液,“恭喜南宫……将军。请南宫将军通报一下,我想见陈大人……” “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南宫啸笑意融融,但身后南宫族人却是将路挡得严严实实,“陈大人乃是天朝上使,更为大军主帅,很忙的。程大少要是有什么事,不妨跟我说?” 见他这般态度,程双平心中恼怒,当即强硬道:“南宫家主你不要太过分!我可是去过那边的,我在那边可是见过陈大人,与其还有交情,你要是拦着不让我见,日后让陈大人知道了,怕是你不好回话!” “那边?是那边?可是我大盛之地?” 南宫啸眯眼询问。 我大盛? 程双平呼吸微微急促。 “忘了告诉程大少,我南宫家已经举城投靠大盛,并且更名为归义城。我等现在,已经全都是大盛的人了。” 南宫啸披着黑甲的五指微微摩擦,胸前虎啸纹路一闪而逝,“另外,上使陈大人有言在先,九城必须全部归于我大盛统治之下……” “这是自然。” 程双平醒悟过来,连忙焦急道:“我去见陈大人,就是为了跟他说,我程家愿意带着不夜城,投靠大盛。” “你?程家?带不夜城?” 南宫啸环视四周,街上到处都是从归义城走出来的双甲战士,长岳更是领着人到处宣传,发粮发水,嘴皮子上下翻飞间,小词更是一套又一套,他面前的城民各个双眼含泪,心中对这个陌生人口中的陈大人,充满感激之情。 “用得着你带吗?” 南宫啸伸个懒腰,嗤笑道:“九城对于大盛来说,不值一提,就算是被其征服,对我们来说也与拯救没什么两样。 你难道还想奢望人家,对这九城如何细致安排?如何照顾各家的想法? 人家没那个心思,更没那个必要。” 程双平一咬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威胁道:“我程家如今势微,可其他城的家族可不是如此!你这么做,就不怕……” “不怕!” 南宫啸直截了当的打断他的话,冷笑道:“去吧,去串联吧,去玩弄你所谓的小算计去吧! 无非是天兵到时,连同夜灵一起,多杀几个人而已。 帝国不在乎!” 程双平冷汗弥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良久,才颤声道:“真厉害啊,在我们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都还在小心谨慎,甚至观望计较得失的时候,就举城投降……” “随你怎么说,怎么想,至于……投降?面对敌人可以用这两个字,可我们配当大盛帝国的敌人吗?” 南宫啸心中浮起一抹酸涩,随即转瞬即无,“这叫归义!帝国不在乎是毁灭还是拯救,我们不过是帝国在追捕叛贼时,随手捞起的溺水之犬。 知道吗? 天朝上使,陈大人说了,九城太乱了,不利于帝国统治。 所以,此地还得有一位君主,一位甘为帝国荣耀之下,奉其为主的君主。 我南宫啸不是比你们聪明,比你们果决,只是比你们运气好而已。 是帝国,选择了我们,我们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仅此而已。” “没有……没有……选择的机会……” 程双平喃喃一句,触及对方平静的眸子,思绪彻底理清,明白对方的意思后,缓缓低下头,沙哑道:“我程家,愿永远追随南宫家,为……为大盛帝国,管理九城。”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我南宫家连九个人都凑不齐吗?” 南宫啸笑吟吟看着他。 程双平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本黑色笔记。 “这是我程家祖灵炼制之法……南宫将军就算日后能统领大军,可这些铠甲应该是大盛之物吧?” 程双平抬起头,沙哑道:“终究是人家的东西,万一人家有一天想收回呢?南宫国主应该知道,我程家的祖灵,自有其独特之处……” “欢迎你来到帝国的荣耀之下……程校尉。” 第231章 慈不掌兵! 原程家高楼,顶楼十六层。 陈行站在整面落地窗前,望着面前高低起伏的城市,拳头紧握。 倏地,房间外的过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拳头松开,他坐回真皮沙发上,拿着高脚杯笑吟吟冲推门而进的众人笑道:“大家都来尝尝,此城这血色的酒水,颇有一番滋味。” 见他如此轻松,其他人面面相觑一眼,倒是长岳率先弯腰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牛饮一口后,迎着众人的目光,挠挠头。 “喝太快,没尝出味。” “呵呵……” 众人纷纷一笑,柳素姬更是觉得这货有点丢人,狠狠剜了他一眼。 气氛稍稍放松,在陈行示意下,各自落座。 得亏这间房间打通了三间房,足够这群人坐。 “大人,不夜城民心已定。” 长岳率先开口。 陈行点点头,表示知道。 他面板上的数值,可谓是与日俱增,足以证明长岳有多努力。 “归义城,有些麻烦。” 赵峰拧眉道:“我在那里布下能自行生产巨角甲的阵法,被毁了……” “什么?” 除去几位有静气的人,其他人纷纷惊呼起来。 “应该是有夜灵袭击,我与衍天观两位道长合力,借助离开时留下的一些手段,能看到一些画面。” 张阎接过话题,看向空玄。 空玄叹口气,挥袖一展,面前的水晶茶几就浮现一幅画面,只见原来的希望城,现在的归义城街头,几个驾驭巨角甲的战士,生疏的与夜灵交战。 “幸好我们离开时,留下了一些手段,那里的百姓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但也危险了,若是不去支援,恐再次被阴物占领。” 光玄小心翼翼看了眼陈行,却惊讶发现对方只是淡淡瞥了眼桌面,就继续品酒,不见一点怒意。 “我们明明已经杀了那么多,怎么还有这么多的阴物……” “真是恶心!” 众人面露厌恶之色。 “末将愿意带人回去支援!” 八妖巡检,除了长岳,其余七个包括柳素姬,纷纷起身拱手。 “回去?” 张庆之训斥道:“回去要带多少人?其他大城还打不打?若是每打下一城,就留下一部,接下来的大城只会越打越慢,而且……现在我们已经明道明抢,摆开阵仗了! 一旦分兵,陈大人在不夜城,镇南王身边的二品武者或是三境修士去归义城,除了老夫有一战之力,你们谁挡得住? 老夫只有一个,陈大人只有一个,可大城还有七座! 说话前动动脑子!” 柳素姬有些不服气,“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们好不容易拿下的城池,被再次夺走吗?” “城池得失不重要。” 陈行开口,制止了他们的争论,而是看向道家四人,“那些夜灵可有屠城之举?” “这倒是没有。” 空玄摇摇头,“打下一片地方,就急于争夺各条规则,似乎只想恢复以前还是希望城的模样。” “你们等一下。” 陈行起身,在所有人面面相觑的视线下,离开房间。 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张庆之想起陈行在荒废小镇跟他说的话,隐隐猜到,他可能是要去跟此界天道意志沟通。 于是耐下心,示意众人不要再吵。 陈行来到走廊尽头,调出意志数面板。 在意志数名单上滑动几下,发现意志数并未有明显的掉落。 归义城的百姓虽然现在过得有些水深火热,可意志数凝聚起来,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消散的。 “看来不是只有我看不透你的想法,你也不知道我准备怎么玩啊……” 陈行心中喃喃一句,转身走向房间。 他不知道镇南王要做什么,可镇南王难道知道他要做什么? 要是知道的话,就不只是派夜灵去侵占归义城那么简单,而是要屠城了。 大门推开,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在陈行身上。 张庆之皱眉道:“怎么说?” “短时间内,无碍。” “现在争的就是时间,烦请大人明示。” 张庆之继续追问。 陈行开始思索,镇南王不知道他在争神权,只以为他在屠杀阴物逼其现身,所以不会有大肆屠民的举动。 毕竟那些阴物,本就是靠人的恐惧生长。 在不知道这一点的前提下,屠民只是自毁长城。 所以…… 这所谓的时间长短,其实还是在归义城的城民身上。 他们一日不放弃,意志数就一日不散。 无端的,陈行想起发放甲胄那天,他说完话后,短短时间第一批甲胄就被悉数使用。 “又是一个被吓傻的!” “记住我的话!” “谢谢怪物先生今天没有吃我。” “……” 往日接触过的城民声音样貌再次浮现脑海。 能相信他们吗? 要不要派人回去一趟,维持住他们的希望? 可是回去的人不能多,可少了也不顶事…… 陈行食指轻点桌面,一下又一下。 倏地停下,看向长岳,“那日我发放甲胄,百姓们都怎么说的?” 长岳一愣,回忆片刻后,这才想起。 那日陈行说完后,他的确看到街面上有一幅场景。 是一对父子,小男孩想要去接触虎啸甲,结果被父亲拦下。 那个男的当时说了一句什么来着? “好像有人说过……看不起谁呢……” 长岳恍然,“对,想起来了,很多人都是类似的话,当真是一群刁民,那日大人只是故意激他们,他们愚钝不知,对此颇为愤慨。” “看不起谁呢?” 陈行咀嚼着这句话许久,而后笑道:“劳烦四位继续在此城留下阵法,长岳配合道长,教会此城之民如何使用,确保我们走后,夜灵来袭之下,不至于万念俱灰,一触即溃…… 多少得给他们一点苗头。 另外,稍后散会后,长岳你留下,你那本书,有些地方要改改。” “陈大人的意思是……” 张庆之缓缓起身,凝视着他。 陈行垂眸,神情平静,“军令不变,休整三日后,全军开拔,奔赴下一座大城。” “那归义城就不管了?” 柳素姬茫然开口,“还有着刚刚打下来的不夜城,这样打下去有何意义?” “末将,领命!” 张庆之拱手一应,而后回头看向柳素姬,寒声道:“你之军职只是情势所逼,暂领而已,因此老夫不求你精通行伍之道。以你的身份,更不知晓,也不该知晓主帅意图! 多跟你身边那位同族学学。 还有一点,老夫得教教你,军令已下,听命即可! 大人是对的! 为将帅者…… 慈不掌兵!” 第232章 我们来过,但绝不仅仅只是来过 希望城出现的场景,在不夜城开始重演。 得到甲胄力量加持的人们,发泄似的将残余夜灵消灭后,就开始陷入茫然。 有人守在原本亲人死去的场所发呆。 有人奔跑在街道上肆意大哭大笑。 当然,更多的人还是选择跟自己亲人一起,围在长岳带出的那支队伍身边,在散落城市各处的街口上,听着他们口中的事迹。 原希望城城民,那个面馆老板张强,就是这支队伍的其中一人。 “这就是陈行大人要做的,正在做的,以及未来必定要成功的……事情。” 张强说完最后一句,环视四周,却是没有跟前几日一样离开,而是平静道:“我们要走了。” 走? 正沉浸在陈行伟岸志向,心中满是感激崇拜的人群微微有些骚乱。 “大人,你们走了,那我们……” 有人学着他们的称呼,犹豫着询问张强。 张强指了指远处甲胄,沙哑道:“我们会留下几座阵法,你们可以从中获得甲胄,可能不多,也不够武装你们所有人。 但我们……必须走。” “夜灵……” 有人听出他话中的含义,颤抖着手看向他。 张强点点头,“没错,我们走后,夜灵还会来。” “不要走!” “大人要走带上我们吧……” “我力气大,我替你们搬东西,我吃得少,我儿子吃的更少……” “……” 人群开始骚乱起来。 张强回忆着长岳教导他们面对这种情况的应对之法,努力绷紧脸上的表情,只是静静等他们恢复平静。 然后才肃穆开口,“我们必须离开,我们要做的,是彻底终结夜灵时代,我们要做的,是让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能过上跟这几天一样的生活……” 听到这话,人群中残余的议论声,彻底平静下来。 一双双眼睛,沉默望着站在石阶上的张强。 “我们来过,我们离开,可我们留下的,绝不是几副铠甲这么简单。” 张强走下石阶,前方所有人默默给他让开一条道路。 “记住,我们来过,但绝不仅仅只是来过……” 走出人群,张强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男人、女人、孩子,缓缓伸出手,触碰到旁边的一具巨角甲。 黑色流状物质顺着他手指,迅速蔓延到胳膊上,在所有人注视下,张强进入巨角甲,而后迈动步伐,融入主街道上,正列队离去的黑色大军。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商量,所有人沉默着,仅紧贴着主街道两侧,随着黑甲大军走出这座城市。 根本看不到战士们的容貌,所有人黑甲覆面,一步步离开这座城市。 直到黑甲大军缓缓向两侧让开一条缝隙。 一行穿着古装武服的人,从高楼里走出来。 陈行走在最前方,一名暗卫悄悄示意许西宁的部下,在其身后立起一杆大旗。 没错,局势明朗,朝廷给陈行的身份也定下了。 跟先前猜测的没错。 大盛钦使·南地渊门大行台尚书令·归义军元帅·陈行。 名义已定,称呼自然也就不能再喊什么大人。 “大帅,如今此界局势明朗,朝廷为何不派大军入境?就是再多派几个高手也成啊。” 张庆之回头看了一眼被树立起来的旗帜,开口询问。 “没人了。” 陈行幽幽一句。 那日建康大比后,他跟天庆帝交谈,明白这次差事,得靠他们独立完成。 “没人?” 张庆之只觉得荒谬至极,“我大盛幅员辽阔,仅仅只是十二卫,任意抽出一支来,不比这归义军要强?更不必提各衙的高手,随便就能抽出来几十个中三品武者……” “你也说了,是中三品。” 陈行淡淡一笑,“上三品呢?第三境呢?若不是为了安我的心,让我明白朝廷不是要坑我,怕是如你这般的宗师,朝廷也不舍得派出来! 有一个藏起来的二品武者,一个三境修士在,你想让朝廷拿多少高手的人命来填? 我能杀他们,可问题是我现在见得到他们吗?连影子都见不到! 三境修士,三品宗师,都是国朝之预备重器,更是朝廷威服四方的底蕴。你们这些人,再上一步,就是真真的国朝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说实话,朝廷愿意用你的命来安我心,我其实挺感动的。” 张庆之脸色一变,徒自生了好一会闷气,才冷哼道:“原来是这样,大帅知道也不该这样说出来,就不怕老夫心中埋怨吗?” “你的心,多少年前就让先帝收了。” 陈行笑了笑,“难道我这么说,你自己琢磨不出来?埋怨朝廷?可能会,但朝廷有差事,你还能撂挑子?”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张庆之心里更堵了。 他算是明白君子可欺是什么意思了。 合着他老实,他一根筋,就活该让你们瞎使唤呗? 想到这,他又想起了先帝。 要是先帝还活着,这常山侯是先帝给的,那他日后还能活得随心些。 可偏偏等他功成,先帝已经不在,立下再多的功劳,也终究无法抵清当年的不杀之恩。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臣欲报国,而恩主早去。 无他,唯有一生尽心竭力,不负当年龙撵囚车之语。 一行人走到城外,重整大军准备行军,却见城池外,人头攒动,摩肩擦踵之余,却又一片沉默。 “不能带着走,我们现在不能慢。” 张庆之肃穆道:“我们给他们留下了武器,留下了粮食,已经足够仁至义尽,若是再强行带着走,队伍只会越来越长,留给敌人的可乘之机只会越来越多。 你救此城,其他城怎么办? 若镇南王以民胁之,又当如何? 我们眼下不是携民渡江的汉昭烈帝,而是孤军深入大漠,只争朝夕的冠军侯!” 陈行没有理会张庆之,而是走到人群之前。 “我……就是陈行。” 真气催动,声传四方。 无数视线密密麻麻纠缠在他身上。 烈烈风中,只听他继续重复那句话。 “记住,我们来过,但绝不仅仅只是来过!” 说罢转身就走,大军随即开拔。 望着他们的身影,再无人上前一步。 片刻后,忽然无数道惊破云霄的呐喊在后方响起。 “必胜!” “必胜!!” “必胜!!!” 第233章 疯城里到底还有多少人 【神物:窃世者的旗帜。】 【分旗:不夜天。】 【当前意志数:3492781。】 【当前所选种族,意志数已达标。】 【神权任务,完成!】 【已获得此世界基础神权。】 【是否接收权柄?】 基础神权…… 陈行坐在黑色岩石上,想起到现在仍未见面的镇南王,默默选择否。 不出意外,自己现在一旦选择接受,这个一直在苦心谋划合身此界的镇南王,就会察觉。 到时候一旦对方将自己这几个月的行为联系起来,那就一定会不管不顾,让夜灵屠城。 【不夜天基础神权奖励已存放。】 【神权最终任务。】 【三个月内,将意志数提升至当前世界之中,同一种族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任务完成,分旗不夜天将掌握此界所有法则权柄,凝为神格。】 【注:神格蕴含的法则权柄,只有在不夜天有效。】 “三个月,百分之九十五?还真苛刻啊。” 陈行撇撇嘴,看向远处在行进中,又在与一波夜灵交战的归义军。 “大帅,战斗马上结束,预计十日内,就能抵达下一座城池。” 长岳摊开地图,笑道:“这都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些个阴物还是那么不堪一击。” 越是如此,陈行心里越是担心。 但经过张庆之的提醒,他也学会不再随意表露情绪,笑眯眯道:“不堪一击不好吗?就当来玩了。” 说着瞥了眼地图,眯眼道:“不对吧,这座叫孽城的不也是九城之一吗?照此行进,一日就能抵达,先锋军指定的路线怎么回事? 去,你去把张庆之替下来,我要问问。” “是!” 长岳妖身一展,向着正在厮杀的战场冲去。 “大将军,大帅有令,让我接替您,让您过去一趟。” “哦?” 正追着夜灵砍的张庆之一愣,当即点头抽离战场。 高强度的交战这么久,黑甲归义军早就看过八妖真身,虽然每次见到心里都突突直跳,但终究还是适应了下来。 以至于原本有些对柳素姬有想法的战士,都默默掐灭了念头。 毕竟不是谁搂着一条参天巨蟒,都能安心入睡的。 他们自问,没有这个勇气。 “先锋行进路线,为何舍近求远?” 陈行指着地图询问。 张庆之诧异道:“大帅忘了?据南宫啸所讲,这孽城虽然说是九城之一,可其实早就被夜灵掌控,不是不夜城那种偶有一主宰肆意,而是有许多主宰混居一起,彼此征伐交战,早就没了其他城池夜灵与人族的微妙平衡。 里头即便是有人,也都是早就被吓疯的人。 这孽城,就是三座疯城之一。 我估计,此城就算有活人,但也不会太多,与其浪费时间去找这座夜灵更强大,还没多少人的疯城,倒不如绕过去,去攻击那些聚集着许多百姓的城池。” “想起来了,南宫啸当初的确说过,九城之三,都是疯城一座。” 陈行点点头,“你去收拾战场吧,叫南宫啸过来。” “是!” 没过一会,身披黑甲的南宫啸匆匆走来,学着大盛的军礼捶胸肃立,“大帅!” “这疯城,有多少人?” “多少人?” 南宫啸愕然,张大嘴看着对方指着的孽城,犹豫道:“这疯城我等也只是简单探寻过,没有过多深入。应该能有……”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启禀大帅,末将不知道!” 南宫啸连忙开口。 陈行双眼一眯,平静摆手,“下去吧。” “是!” 等他们都离开,陈行从怀中掏出一块铭刻符箓的黑石,捏碎后,不到一刻钟,此界的暗卫头子就飞速赶来。 “来得这么快?” 陈行皮笑肉不笑,“一直监视着归义军呢?这多累了,本帅让你当监军,直接在军中瞧着不好吗?” 天狗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说实话,大帅您别生气。您让先锋军张庆之肆意厮杀,自己在这等着钓镇南王的高手,而我则是在边上等着看您用武圣一刀,好详细记录。” 陈行翻个白眼,搂着他的肩膀笑眯眯走到一处背风处,“这么敢说,不怕老子一刀砍了你?” “哪能呢,按照辈分,我还得叫您一声干十三祖。” 天狗羞涩指了指自己,“小的姓薛,辈分有些低。而且这事得说清楚,让我有此举止的是陛下没错,可陛下也说了,要是您看见,就如实说。 您也知道,陛下这是怕您武圣一刀用出后,有闪失。” “闪失?” 陈行眯了眯眼。 天狗笑道:“镇南王身边有二品武者,三境修士,虽然他们不知道您一刀用出来后……咳咳,万一哈,万一到时候他们分开前来,您只砍了一个……我负责把您安全回大盛。” “你有这个实力?” 天狗没有回复,只是笑得灿烂。 但陈行知道,真有那种情况,暗卫怕是得死伤殆尽,张庆之这个宗师,恐怕也是一道保险。 保证陈行若是不能毕其功于一刀后,带着陈行活着回去。 八妖、张庆之以及他手下的鉴天队。 都是这道保险的一部分。 “你现在要是拿出一道圣旨,上面有你刚刚的意思,我恐怕还真得喜欢上师兄了。” 陈行嘀咕一句。 天狗犹豫片刻,倏地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道圣旨,满脸羞涩的扭捏着递过去。 “见笑了,陛下说过不想让您看见这圣旨,怕您多想,又以为是什么收买人心的手段。 可这不是……话赶话聊到这了嘛……见笑了,咳咳,见笑了……” 陈行双瞳一缩,沉默片刻,接过圣旨去看。 盯着圣旨上简单的一句话,陈行默默还回去。 “小的多嘴,陛下用人收心,其实甚少以阴谋算计,只要能入陛下眼的,大都是以诚相待。” 天狗挠挠头,唏嘘道:“想当年我十七岁时第一次见到陛下……” “再说就显得假了,难不成你还指望说完后,能看见我哭着给师兄磕仨头,喊什么愿效死力?” 陈行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言归正传,我要知道,孽城里面,究竟还有多少人。” 第234章 所谓疯城 听到陈行的话,天狗愣了一下,迟疑道:“您是问,还有多少神志清醒的人?” “是人,还活着,能喘气,能吃能喝能拉能撒的人。” 陈行眼中闪过一抹微妙精光,“我要听实话。” “唔……孽城我们暗卫还真去打探过。” 天狗沉思道:“里头规则混乱扭曲,极不利于人活,无数夜灵彼此交战吞噬,可谓是人也疯,夜灵也疯。 特别是一个被称为三头主宰的夜灵,更是凶残到了极致,不止是人,就连它手下的夜灵也都对其极为恐惧。” “你的废话有点多。” 陈行蹙眉道:“我只要数字!” “约莫……十几二十万的样子?” 天狗小心翼翼开口。 陈行眼皮狠狠一跳。 这个数字,还真是像一根鱼骨一样,卡住了他的喉咙。 神权最终任务,要求同种族意志数达到本族人数的百分之九十五,根据现有三百多万人推测,此界大概能有个六百多万人。 虽然九成九的人都聚集在九城里,可无数荒废小镇也零星有人。 百分之九十五…… 九城务必全部覆盖,这疯城的人,也是非救不可! 至于这些疯掉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究竟能不能凝聚意志,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神权任务,法则权柄。 真他奶奶的难! 这要是玩砸了,再见镇南王可就真少了一半底气,只能靠最强一击去试着一刀斩尽所有人敌人了。 “传令,急行军,目标,孽城!” 孽城? 打扫完战场的张庆之愕然张嘴,可触及对方肃穆神情,习惯性拱手,“遵令!” …… 孽城。 陈行孤身一人,默默行走在街道上。 “喂~” 旁边有人呼唤。 陈行走过去,只见一个满身污垢,身上不着寸缕的男人流着口水,杂乱发丝间的眼神执拗瞪着他,而后更是上前一步,鼻子翕动着在他身上闻来闻去。 “人?你也是人?” 疯汉开心的拍掌一笑,而后反应过来,刚刚发出的声音引起不远处传来沙沙声响。 于是连忙拽着陈行往一个狗洞里钻,陈行没有反抗,跟着他钻进去。 陈行这才看见,他们来到了一处小院里。 他也是这时候才看清,这疯汉少了左臂、右腿,早已结痂的伤口狰狞无比,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扯掉一般。 “以后,你就是他们妈妈!” 疯汉固执拽着陈行来到屋门前。 不知为何,陈行心跳的很厉害。 耳聪目明如他,能听到里面有很多……很多……很多呼吸声。 疯汉推开门,陈行只往里面看了一眼,右手下意识就攥住了霜刀。 十个? 还是二十个? 许许多多的孩子拥挤在这里,恶臭的味道几乎是在开门的一刹那就窜出来。 这些孩子眼神里没有丝毫光芒,满身脏污犹如家猪一般拥挤着,嘴里发出根本不似人的声音。 疯汉有些焦急,固执瞪着陈行,“以后,你就是他们妈妈!” “你就是他们妈妈!” “你是妈妈!” 声音越来越暴躁。 陈行默默点头。 见他答应,疯汉笑得来回转圈,而后又想起什么,指着刚刚钻进来的狗洞,“那是门!一定要从门里出去,回来也要从那里!这是我们的家,我们只能在这里! 超市,超市里有食物,一条胳膊,能换好多好多东西。” 说着他看见陈行身上的衣服,连忙上手去撕扯,“不要!不要这些!不能要!” 看着像是交代后事一般的疯汉,陈行轻声道:“那你呢?” “我不怕了!” 疯汉愣了一下,收起撕扯衣服的手,一条腿,一只胳膊,滑稽的跳进院子里。 “我不怕了!” “我一点都不怕了!我不能再当妈妈了,你以后就是妈妈!” 而后,一条粘稠的黑色物质窜进院子,化为狰狞的恶灵模样,伸手将这疯汉吊起来。 环形口器一点点靠近对方。 洞开的屋门里,一双双茫然的眼睛里,充斥着恐惧。 疯汉被吊起来,哪怕马上就要被吃掉,依旧继续喊。 “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 “你就是妈妈!” 那执拗偏执的眸子,死死盯着陈行,指着他衣服喊道:“快!不能要!我不怕了,你要怕,你要怕,你是妈妈!” “哈……” 陈行长出一口气,霜刀出鞘,轻而易举斩杀了这一头夜灵。 疯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茫然看着面前持刀而立的青年。 他的脑袋,不容他理解眼下这一幕。 看着消失不见的夜灵,他呆呆摸了摸头,不明白自己已经不怕了,但为什么还活着。 “孩子……怎么来的?” 陈行轻声询问。 “孩子是什么东西?” 疯汉茫然开口,顺着陈行的视线看去,见到房间里的孩子:“他们是妈妈,是大大肚,还没变大的妈妈,还没变大的大大肚。 变大了,就要被带走了。” 陈行不想再问了,这些规矩已经不是诡异这么简单了。 希望城的人,至少还懂是非,还是正常人。 可这疯城里的人,除了人形外,就连认知都开始扭曲了。 家畜? 只会产生恐惧情绪的家畜。 当不能产生恐惧,就像这疯汉一样,就会被吃掉,甚至就连吃掉他的场景,都能被利用起来,在这群孩子面前再收割一场恐惧。 这些人,还能像希望城、不夜城那些人一样,凝聚意志吗? 陈行踹开锈死的铁门,不顾身后疯汉叫嚷,来到街面上。 只见一头满身口器的狰狞夜灵,正在挨家挨户的游荡。 “十个,吃一个,二十个,吃两个……” 听着他的话,陈行再没有继续探究的心思,霜刀一斩,灰飞烟灭。 疯汉跌跌撞撞从狗洞里钻出来,看着那小山一般的夜灵被轻而易举的杀掉,呆呆看向陈行。 “这个妈妈,好……好……好……” 他已经连形容的词都想不出来。 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一些年,这些疯城的人就连话都不会说,只知道遵守扭曲规则,沦为被夜灵圈养的牲畜。 “张庆之!” 陈行脚下一点,望着高低起伏的城市,催动真气怒吼。 “屠城!” 第235章 十三爷卖你个乖 三个月的时间,让陈行打下九城,没问题。 要是九城的人都跟不夜城的人一样,意志数也没问题。 可问题是,还有约莫四五十万的……疯人。 被夜灵圈养成疯子的人! 站在孽城最高处,陈行望着发生在城内各处的战斗,放在霜刀刀柄的手握紧又张开。 “出岔子了?” 张庆之缓步而来,声音略有些沙哑。 “这里的人,以及其他两座疯城,都得跟不夜城的人一样受到教化。” 陈行深吸一口气:“只有三个月时间,三个月时间过去,此界天道意识崩碎,就不能从这方面阻止镇南王了。” “这方面?” 张庆之狐疑道:“还有另一方面?” “想法子找到他,让他站在我面前,然后剁了。” 陈行面无表情道:“也就是我们刚来时的想法,可你也见到了,在这世界去找一个一心想藏起来的人,难如登天。 要是在他合身此界天道之前还找不到……” “三个月……” 张庆之看着底下街道上茫然的疯人,亦是陷入沉默。 许久,他才低头沙哑道:“赌一把吧。” “那样的话,你可能会死,其他分出去的人,都有可能会死。” 陈行回头,平静看着他。 “战死沙场,对我辈来说,从来都是一件幸事。” 陈行沉默片刻,喑哑道:“既如此……” 张庆之微微弯身拱手。 “全军分为三部,你张庆之领其精锐,速攻其余两座疯城。攻下之后,由许西宁领一部驻守,收拢疯民,然后交与最后一部,由巡检长岳带领,送往最近的大城。 我们人少,只能寄希望于更多正常的城民,来同化教导他们了。 你部攻下所有疯城之后,倒转行军,配合许西宁、长岳。 如果一切顺利,大概一个月可以完成此事。” 陈行默默递过去几块铭刻金色符箓的黑色石头,“这是此界暗卫用秘法研制的,不能传声,但是不管你们哪一方捏碎,我这边都会有感应。 不管哪一部遇到二品武者,或是三境修士,如果我不在身边,不要迟疑,第一时间捏碎。” “遵令!” 张庆之伸手接过这几枚黑石。 “从现在起,我将隐藏身形,没有人知道我在哪,没有人知道我跟随哪一部,若是能让其投鼠忌器忍过这一月最好。” 陈行换上与这个世界十分搭配的夜行服,沙哑道:“三分之一的机会,跟这老小子赌一把!” 看着陈行离开此处,张庆之深吸一口气,环视四周逐渐停息的战斗,大步离开。 陈行隐藏行踪,刚刚进入一处民居,就见暗卫天狗现身。 “有事?” 陈行皱了皱眉头。 天狗抿了抿唇,迟疑道:“您知道的,镇南王其实很可能在西边那块大地,您在知道以后,为何从始至终都不曾去寻? 诚然,借助此界天道迫使他难以合道固然不错,可既然眼下已成僵局。 这条路走不通,为何不放弃所有累赘,只带我大盛精锐,从速去西边大地搜寻? 只要能找到镇南王踪迹,任他千百谋划,都叫他成空。 如今这般苦撑,只是在给对方机会……” “你可以说镇南王是坏人,是凶残之人,是阴险之人,是野心勃勃之人,但你不能说他是蠢人。” 陈行面无表情道:“所谓西边大地,看似极有可能是他藏身之处,但他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吗? 两个可能,其一,他真在西边,难道他就乖乖在那等着我去砍他吗?如果真在也不走,那就说明他又充分的准备,即使我过去,也拿没法子。要么遍布陷阱…… 要么就是根本找不到!我看过你给的地图,去找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们这一二十人,在足有几万里的大地上,找一个不知道是在天上还是地下,有意躲着我们的人? 当然,更有可能是既有很多陷阱,我们也压根找不到。 其二,他压根就不在西边,那只是一个诱饵。” 天狗一怔,蹙眉低头。 “眼下,有机会通过此界天道跟其斗法,能直接从源头阻止对方合道,已经是对我们最有利的情况了。” 陈行冷笑道:“知道最恶心的情况是什么吗?我们到处搜寻踪迹,在这待几个月,甚至几年,可依旧是连对方半点踪迹都寻不到,反而被对方设下的陷阱不断折损人手。 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在未来不知道哪一天合道。 所以…… 小子,你干十三爷卖你个乖,既然当了暗卫,就放下皇家薛姓的傲气。 老子办差,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滚。” 天狗脸色红白一阵,他本就不该过来。 可心里却总有一股冲动,让他来此提醒一下对方,说不定能改变一下方略。 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被其剖析的一文不值,甚至连自己为何来此的那股冲动,都被对方看得分明。 傲气? 是啊,要不是心底那份宗室骄傲,他为何‘不经意’提及自己姓薛?为何忍不住拿出圣旨?为何有这股指点大行台尚书令办差的冲动? 这种人,倒也说不上是眼高手低,只是有一份自以为是的骄傲,心底总忍不住去炫耀,去指点江山,遇到的人身份地位越高,可只要对方没有与他匹配的这份骄傲,他就不由自主的在潜意识觉得高人一等。 天狗身上的骄傲,就是他宗室弟子的身份。 如果不被人点出来,只靠他自己,或许永远都发现不了。 他难道就不去想想,宗室子弟,还是如此年轻的二境修士,背景身份实力样样不缺,怎就给派到了渊门里? 还不是天庆帝有意要打磨他的性子。 只是现在看来,对方还是欠缺火候。 “你信不信,我要是回去把这事说给陛下,你这辈子也别想回去了。” 陈行瞥了一眼冷汗直流的天狗,轻轻摆手,“我已经够烦了,你就别添乱了。我实在不想再费心思跟口舌去点拨谁,懂吗?” “我……在下……孟浪了。” 天狗深深鞠躬一下,逃也似的快步离开。 怀中抱刀,背靠砖墙,陈行听着外头街面上踏步行过的军卒,缓缓闭上眼。 第236章 这就不对了啊…… 胆战心惊? 够不上。 诚惶诚恐? 也不算。 那就是心绪难宁了。 陈行隐藏身形,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天。 可直到张庆之打下第二座疯城,第一座孽城的疯人已经迁徙进其他城池。 一直警惕的所谓二品武者以及三境修士,依旧没有出现。 这么能忍? 真因为寻不见自己踪迹,不敢出手? 可能吗? 陈行开始仔细梳理从进渊门到现在都每一处细节,希望城、夜灵、七情之惧……等等…… 恐惧? 陈行猛然睁开眼,不顾街头上正在打扫战场的黑甲战士,撞碎一面墙壁之后,在一处角落里拽出一只夜灵。 默默催动真气,扼住这头夜灵的手一点点用力,他观察的很仔细,夜灵那让人生怖的眸子里,充斥着恐惧。 尖叫,挣扎…… 可终究只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捏碎。 “对,就是恐惧。一切都对上了……” 陈行开始自言自语:“如果我是靠凝聚人族意志来篡夺权柄,那镇南王想要篡夺权柄,合身此道,应该走什么路子?” 片刻后,他忽然灵光一闪,想个通透。 “是充斥此界的七情之惧啊……” 陈行低低一笑道:“早该想到的,此界最多的是什么?不是九城之民,是无处不在的夜灵!是它们的恐惧!为何镇南王不出手,因为我们杀得越多,夜灵产生的恐惧就越多! 好一个镇南王,好一个借刀屠灵! 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此时收手,就只能眼睁睁等着你不知何时成功…… 无非是比谁更快而已。 而且……牛群已经分开,饿虎却不捕食,是不饿吗? 老小子,我怀疑你在……狐假虎威啊……” …… “大帅?” 张庆之错正在领军奔赴第三座城池,却突然见到了陈行,“不是说一个月后才现身吗?” “问你一些事。” 陈行眯眼道:“二品武者跟三境修士代表什么?” “代表国朝……” 不等张庆之说完,陈行就打断道:“如此人物,怎么就甘愿在一藩王手下任劳任怨?朝廷对这类高手的厚待,难道比不上一个藩王吗? 哪怕到了他背叛大盛远遁渊门,也要跟随? 你是怎么确定镇南王身边有此两位高手的?” “怎么确认的?就是好多年前这座渊门阴物入侵大盛,彼时朝廷困顿北境之局,无力南顾,谁知道镇南王却能独自将南地渊门的阴物击退,根据后来朝廷派人去查探,确定只是少一位二品乃至三境修士出手。” 张庆之说着,就见陈行双眼一眯,顿时呼吸一促,“你的意思是说,那很有可能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根本没有所谓的二品以及三境修士……他是在……” “狐假虎威!” 陈行呲牙一笑,“我想到一个能试一试的……法子。” “若是我猜对了,此界之中,我们就能横行无忌。” “猜错了呢?” “那就不管什么九城跟大军了,我拎着刀,满天下追着他砍!就是破釜沉舟也得试一试,总之,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 刚刚送完一批疯民的长岳正准备领军赶去第二座疯城。 然后就见原本应该跟随许西宁,镇守第二疯城的吴峰、吴兴赶过来。 “奉大帅令,由我二人接替你们。” 吴峰拱了拱手,往城外指了指,“大帅在等你们。” 八妖面面相觑,却也是不敢迟疑,快步出城。 很快,八妖就在一处荒原上,看见了陈行的身影。 “大帅。” 长岳上前一步,轻声开口。 陈行回头,直截了当道:“我怀疑镇南王身边根本没有所谓的二品武者、三境修士,他只是在狐假虎威。” 一句话说完,八妖齐齐愕然。 是假的? “当然,这只是我一个猜测。” 陈行沙哑道:“接下来我会用一个法子试探,你们隐藏好身形,偷偷潜入各个城池之中,在我出手后,对方再想当王八也不行了,他一定会出手进攻各大城池,届时一旦夜灵暴动,有你们在,至少能护住城中百姓。 对方只用夜灵进攻,你们自然不用害怕,可要是我猜错了,他身边真有二品武者,那攻城屠民的就一定是二品武者。 如果真是如此,你们不必出手,逃走就是。” “明白!” …… 又是五日时间过去。 张庆之带人继续攻打疯城的路上,许西宁则在收拾已经打下的疯城,竭力收拢疯民,看护他们,等到吴峰、吴兴带人来接走,这才继续启程追赶张庆之所部。 八妖已经按照约定的时间,偷偷潜入各大城池之内。 如果对方真有二品武者,那除却三座疯城,剩余六座城池,一定会遭到二品的袭击。 而此时陈行在哪,哪一座城池就能平安无虞。 反之…… “我看你当王八当到什么时候去!” 陈行独自一人,回到归义城。 这里人最多,一旦猜错,损失也能降到最低。 【基础神权,是否领取?】 “领取!” 一瞬间,陈行几乎觉得自己灵魂开始脱离身躯,飘飘然直上九霄。 他看到了两块对立,仅有一小块土地相连的大陆。 他看到了大陆四方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看到了无数摇曳的黑色花朵下,密密麻麻的根须。 无数规则涌上心头,一条金色规则锁链贯穿天际,根本无法撼动,唯有地下显化的几十条灰白规则锁链,似乎可以改动。 倏地,他在那金色规则显化的锁链上,看到一道身形扭曲影子。 无数条细密的黑色恐惧情绪灌入他的脊背,像是密密麻麻的管子一般。 而这人影正抱着金色锁链,身上黑色气息逐渐蔓延,半条金色锁链,已经被浸染成了黑色。 这人影猛然扭过头,看着下方的陈行。 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嘶吼。 “不可能!” “还真是这样……” 陈行喃喃一句,睁开眼,站在南宫家庄园里最高的建筑上,平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混乱。 这一等,就是足足一天时间。 他摊开手心,看着依旧毫无反应,铭刻符箓的黑色石块,缓缓皱起眉头。 “这就……不对了啊……” 第237章 瓮中之鳖 又等了三天,归义城依旧没有出现陈行预想之中的,大规模夜灵暴乱。 他确定,接受基础神权的一刹那,他看到的影子就是镇南王。 可他眼见自己能同样窥视天权,为何没有反应? 陈行下令攻灭九城夜灵,活其中城民的举止,是个人都该将此联系起来才对…… 沉思着,便又是十天过去。 三座疯城的疯人,已经悉数迁徙走。 换了一个环境,在长岳那支队伍的指引下,正常的城民都开始用行动去安抚这些疯人。 “大帅令,由吴兴吴峰领军,全速进攻剩下的两座大城!” 天狗开始充当传令兵的角色,来到张庆之部面前沙哑道:“张大将军与许将军立刻出发,提前赶往剩余两座大城之中……” …… “嗡~” 钟声响起,陈行猛然睁开眼。 夜灵不是突兀出现,而是借助规则出现的,掌握基础神权的他能够察觉出来,只是权柄不够,能看到,却不能改变。 “终于来了!” 陈行缓缓站起身,街头上,一道又一道的夜灵开始出现。 这一次,这群夜灵目标明确,不再是单纯的吸收恐惧,而是以杀人为首要目的! 陈行环视四周,除了拥挤如潮水的夜灵外,再看不到一个人影。 对方没有往归义城派人? 还是说…… 他根本就没有人可以派! 瞥了眼手中的几块用以联络其他八妖的黑石,陈行一步跃出,来到大街之上。 一切,很快就能明白了。 当陈行第六次屠灭来进攻归义城的夜灵大军后,源源不绝的夜灵终于不再出现。 陈行站在街头,看着依旧完好的黑色石块,眉头紧蹙。 空玄他们用来联络的道法符箓在这里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距离太远就根本无法联系。 当初能发现归义城出事,也只是通过自己提早布下的大阵,有一二手段而已。 倏地,他灵光一闪,走进一处破旧房间里,扯下遮盖一面镜子的黑布,尝试着附加规则之力。 片刻后,八妖身影一一浮现。 长岳跟柳素姬在不夜城,其余妖巡检亦是分散各地。 有的还在战斗,有的却已经肃清了夜灵。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每座大城里,都有道家四人留下能产出甲胄的阵法,虽然不多,但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夜灵不再借助规则逃脱、隐藏,而是开始疯狂现身屠戮城民。 不躲不藏的夜灵,八妖杀起来,很顺手。 “到现在都没出现,看来你这老小子还真是狐假虎威啊。” 陈行笑了笑,缓缓闭上眼。 再次出现在无数显化规则凝成的空间里,抬起头,只见金色锁链上,那象征镇南王的影子,依旧盘在上面。 上次看见他时,也不过是将金色锁链染黑了一半,这次再见他,已经又进了一步。 显然是这次疯狂派夜灵袭击九城,获得的恐惧之力。 陈行站在灰白规则上,抬起头笑道:“王爷,夜灵使完了?不是说有二品武者吗?派出来瞧瞧啊!” 两人争权,自然都能在这片法则显化的空间投射虚影。 只是无法动手。 不过也没说不能动嘴啊。 到了这一步,自然没有什么好隐藏。 没有二品,没有三境。 一切都只是虚构出来的假老虎而已。 镇南王凝视下方的陈行,冷冷道:“虽然不知道你哪来的合道之法,但就凭你目前的进境,想追上本王与我争,还差太远!” 陈行瞥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自然明白他的想法。 可问题是,谁说要一步一个脚印的去攀登了? 懂不懂神物的含金量? 陈行皮笑肉不笑,“别废话,如今到处都是大盛的人,你最后能用的力量也都使完了,剩下的路还想怎么走?投降吧。” 法则空间里,关于此界的事情,根本瞒不过对方。 镇南王冷笑道:“投降?笑话!只要本王还活着,夜灵就杀不干净,等到下一批夜灵孕育而出,我就继续用它们去攻城。 哈哈,而你,只是我的一柄刀! 你不出手,我就靠吸取百姓的恐惧,你出手,我就吸取夜灵的恐惧。 武圣弟子?武圣一刀?你能奈我何?!” “临行前,陛下跟我说,如果事成僵局,可让我代为转告你一句话。” 陈行眯眼道:“只要你束手就擒,可以归京养老,可以与老太后相伴,陛下保证,不杀你。” “你当本王是妇人吗?!” 镇南王被气笑了,“走到这一步,还用如此可笑的理由劝降?等着吧,只要本王成功,大盛南地,永无宁日!!!” “嗐,我也觉得这话挺傻的,可陛下非让我给你说一声。” 陈行耸肩,“话说回来,等你再次孕育出来同等规模的夜灵,至少也得半年吧? 就不怕这半年里,我找到你在哪?” 镇南王没有回应,只是冷冷看着他。 这小子是在试探,自己回应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被对方找到线索,从而……线下开盒。 “还挺谨慎。” 陈行见对方不说话,笑呵呵道:“半年时间,加上老子现在也有权柄傍身,足够老子在西边那块大地上来回找好几次了。 你就这么自信不会被我找到? 要是被我找到,你可得遭老罪了。 趁着眼下还有的谈,投降多好?” 镇南王没有开口。 “看来不在西边啊。” 陈行眯眼道:“那就是东边了?能藏人的地方就这两边,身怀权柄,半年时间,你猜我能把东西两地走几遍?” “小子休要装腔作势。” 镇南王冷笑道:“难道本王就站着不动等你找?” “王爷,此界终究比不上大盛,对吗?” 陈行幽幽道:“如今此界局势再无半点不明之处,没有所谓的二品武者震慑,半年时间,足够朝廷调集人手,大肆搜查。 真当我是一个人呢?” “本王这一生,如履薄冰,生死陷阱遭遇了不知道多少次,你想凭几句话恫吓住本王,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本王等你找上门!” 镇南王挥手将陈行投射在这片空间的意识幻影打碎。 陈行睁开眼,冷冷一笑。 “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