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他非要当我狗》 第1章 一 求见 “报报报——大人!楚越之求见!” 青年衣着颇有些不伦不类,斜歪在座椅上,正丢下了一堆报告,拨弄着一支长笛。闻言,懒懒地抬起眼皮,仿佛这一眼已是极大的恩赐。 他对匆忙赶来的魔修道:“话说不清楚,就把舌头剜了。” “大人!是,是是楚越之!” 魔修一进门便已跪在了地上,目光盯着地板,双腿不停哆嗦,皮肤上的鳞片刮得地面嚓嚓作响。 “本座不喜欢重复。” 青年收回目光,仅一扬手,门口侍立着的两位人形卫兵,便一步步向前。 魔修砰砰砰地磕头,欲哭无泪,一迭声地说:“大大大人!真是楚、越之!小的以心魔起誓!” 卫兵们已经架起了魔修,把他往外拖去。 闻言,青年终于抬起头,右手手指一勾,卫兵保持着往外走的姿势,把魔修往地上一扔,流畅自然地走回原位。 魔修大气不敢动,继续跪着,在这位爷耐心告罄前,连忙把话说完了,一个磕巴也不敢打:“是华穹宗的那位楚越之,正一身血地坐在怀花楼门口,求见大人!” 青年噗的一声笑出来了,秀气的眉毛一弯,道:“你如何知他是正牌的楚越之?这位不是忙着拯救世界么。” “回大人,他、他拿着妄言剑!” “哦?让他滚进来。” 青年饶有兴味地将长笛扔进储物空间,顿了顿,又掏出几块留影石抛过去:“拿着,录够了再让他爬进来。” 他扔得很准,看起来没少扔东西。魔修跪着把东西接了,踌躇一下,嗫嚅道: “大人,他、他好像透支修为来的,让他自己爬进来,怕是、怕是死了。” “是么?”青年漫不经心卷着自己的长发,“那不是更好吗?” “是。” # 鬼都里人魔妖鬼喧嚣,花柳街更是各类妖魔鬼怪大聚,异彩纷呈。 这条街被卫楼主强行规定: 只允许类人生物往来。所有不化形者一律挖出心肝示众,躯体炼作傀儡填充守卫。 凡卫楼主出行见到不化形者,不问缘由,一律杀之。 久而久之,鬼都各类生物不约而同化作类人形,妖族露出耳朵尾巴,魔族浑身包裹鳞片。 只有远离怀花楼的地方,才偶有一些心存侥幸的小型生物,现出原形。 花柳街上,花花绿绿的男女人形,涂着厚重的白粉和腮红,勾着手帕,笑嘻嘻地站街边揽客。 亦有各色的摊贩,卖着各色的玩艺儿。 唯有一座金碧辉煌的花楼前,中空了一片地带,中央盘腿坐着一个人类修士。 他的白衣上满是血迹,几近染成了红衣。一柄剑插在腿中央,双手握着剑柄,头微微靠上去。 短发遮住了他合上的眼睛,胸膛的起伏微弱,垂着头,嘴唇抿着,仅仅露出半张清俊孤傲的侧脸。 一群“人”围成一个半圈,持续有些调笑和戏弄的声音。 “这位郎君,可还有呼吸?要不要小女子摸摸呀,嘻嘻,真是张俊脸呀。” “喂,那真是楚越之?万一不是,楼主发了怒,咱们这些围观的说不定也玩完!” “他不是去了无极海吗?走啦走啦,这热闹,也得有命才看得!” “嚯,说不定真是呢。独门消息,这楚越之他,被那些虚伪正道给通缉了!这一般人我可不告诉的。” 修士一言不发,抱剑坐着,宛若一具尸体。 “——散开,都散开!想让楼主录下你们的脸吗!” 先前的魔修大摇大摆晃出来,后面跟着两个卫兵,全不像在卫楼主面前畏畏缩缩的样。 他拿着留影石摆弄一阵,这才虎着脸,绕着人类修士转了一个圈,全方位无死角录下来。 这时,“人群”已极有眼力见地,哗啦退开几百米。 天上飞的也老老实实收起翅膀,落到屋顶上,生怕卫楼主记住自己或突然杀出来。 人类修士抬起头来,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羞辱行为。 他等魔修拍过一圈,缓慢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却不难听出原本的冷调。 “他,怎么说?” “楼主让你自己爬进去!” 楚越之无视魔修猖狂的笑声,慢慢坐直,单手扶着剑,更像是拄着拐杖。 他的长剑已经被血染透了,光泽暗沉,剑尖斜斜地断了一小截,断面却被磨得平整。 “多少步?” “什么?” “我现在最多只能爬五百步。”他平静地说。 周围蓦地一阵哄笑声,顾及到卫楼主,又稀稀拉拉停下来。 魔修跟着笑了一阵,想起自家主人阴晴不定的性子,脸色变化一阵,斟酌道:“你先爬,我、我回去请示大人!” “好。” 楚越之低着眼睫,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顺从地俯下身子,右手肘压在地上,一寸寸前行。 他的右手似乎不剩多少力气,全靠左手勉强支着剑,一次次刻着地面,半是跪着,半是趴着,往前挪动。 喧闹声好像在他耳边炸开了,又好像很远,很模糊。 句子零碎成碎片,晃晃荡荡,如叶般凋落。 他堪堪爬上了台阶,在鼎沸的大堂里,似乎才走了一半。 却突然听到一阵足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蓦地,似乎有一个人在他面前站定,充满恶意地,用鞋尖挑起了他的下巴。 冰冷冷的皮质触感下,楚越之喘着气,被迫抬头,顺着那人裸露的小腿、怪异的服饰,一路向上,落在那张男女莫辨的脸上。 “怎么,爬了才一百余步,就要死了?” ——卫听雨。 小喽啰魔修极有眼力见地一吆喝,怀花楼大堂的客官、粉头、乐师等同样极有眼力见地,一水散开了。 门口围观的看众见了卫听雨,如见煞神般连连后退,待他们一出门,便人影儿也不见了。 卫听雨略略瞥了一眼魔修,后者汗毛都竖起来,立马打个哈哈,遁地消失。 楚越之静静看着,保持一个羞辱的爬着的下巴被鞋尖挑起的姿势,直视着卫听雨,眼底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卫听雨被盯得烦,一脚踩上他的脸,踹开了几米。 他竟还记得控制力道,没直接把人踹没了。 楚越之缓缓坐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却只是把衣服上的鲜血也抹上去了。 卫听雨心情舒爽得很,顺手抄了把椅子坐下,笑道:“你倒真是颜面扫地,还道心坚韧啊。” 楚越之咳嗽几声,怕他又听得烦,强行忍下剩下几声,忍得喉咙发痒。 “见你,要付出代价的。” 起码,他四肢健全五脏六腑三魂七魄俱在。他本以为最少要少个几样的。 “你想得挺开啊。”卫听雨把玩着魔修给的几块留影石,有心把他现在的样子也录一遍,“你爹这会儿心情好,说吧,什么事?你总不能指望我给你收尸吧?” “不,咳咳……”楚越之擦擦嘴角的血迹,道,“我被人界追杀了……” “本座知道啊。”卫听雨愉悦地说,“本来有些可惜,以我们的交情,原该我亲自送你下地狱的——嘿,正好你自己跑来了。” 他甚至吹了声口哨。 “……这个,给你。” 楚越之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晶石,先是在储物空间里拿出手帕擦了擦,这才递给卫听雨。 卫听雨很满意他的识相,并不用手接,右手轻轻一勾一收,几根半透明的丝线凭空出现,稳稳当当地将东西送到了他眼前。 一块上品留影石,可以刻录神识信息。 卫听雨随意地探出一缕神识。下一秒,在看到画面上的人的同时,他的笑容消失了。 五指一抓,楚越之顿时被白线整个儿吊在半空,四肢张开,头被按着垂下来,仿佛被钉在了柱子上。 他被迫看着地面,一副忏悔的姿势。但他却能想象出卫听雨的表情,那病态白的脸上一定先是蹙眉思索,紧接着嘴角不带笑意地上扬,眼神却阴恻恻,似乎下一秒就翻滚成愤怒。 “我本来没打算搜你的魂。”卫听雨冷冰冰道。 “你搜不了。”楚越之呛咳着说。 卫听雨的脸色更差了,眼珠子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似乎在思考在哪里扎一下,才不会把这家伙扎死。 “你在顶嘴?” 用不着他提醒,这卫听雨自然是知道的。 且不说他修为尚在元婴大圆满,而楚越之再不济也是个化神。楚越之这玩意修的还是修真界人人鬼迷心窍的无情道,道心之坚固不说,神识根骨之冰冷也非他可探,说不定楚越之骨灰都凉了都搜不进去。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轻易让楚越之死去,那家伙脑子里记的东西可值钱了。 “没有。”楚越之依旧态度良好,并没有自己修为境界比卫听雨高的自觉,十足十的阶下囚自我认知。 “你想要什么?” “合作。我会给你你想要的,相应的,我需要庇佑。” 卫听雨气得笑了:“你屁股当头用了?” “我只是走投无路。” “你不是还有死路一条吗?” “……求你。” “我□□祖宗十八代的,你知不知道不出三天那些化神老鬼就把老子的城给围了?用你一命换老子后半生不得安宁?真把我当你爹了是不是?……” 楚越之忍辱负重地等他骂完,道:“求你。你聪明,肯定有办法。” 卫听雨:“……” 他扔出一把匕首,刀锋擦着楚越之脖颈划过,擦出一线血花。 “不出一炷香,你就死了。”他陈述道。 “是。” 楚越之坦然承认了,然后道:“我知道刘承德现在在哪里。” 他余光里看见,卫听雨刷的一下站起来了。苍白的小腿立得笔直,像一双一折就断的筷子。 “发誓。”卫听雨说道,一步步走过来。 “我以道心发誓。” “谁特么知道你现在是人是魔?用道心和心魔各发一遍,等你恢复到七八成,如实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一切。” 卫听雨扬起右手,楚越之依旧被吊着,但右手已经自然垂了下来。 “我右手暂时废了。”楚越之说。 卫听雨啧了一声,放开他的左手。 楚越之左手并拢无名指和小指,食指中指伸直,点了点眉心,又点了点胸口,哑声道: “我以我的一切起誓,待卫仁护我恢复至八成,我必告知他他需要的一切。如有违背,魂魄躯体俱归卫仁所有。” 卫听雨嗤笑道:“我如今不叫这名字。” “是你便可。” 他咬破指尖,虚空中血液画出一行浮动的文字。 卫听雨略略看了一眼,便随意拿了把刀划破手指,简单地立了这个契约。 算起来挺值。万一楚越之伤势过重,或者糊弄不过人界那些化神老登,最后死了,这誓言也不会拿他怎样,再给他记下一道天谴。 不过嘛…… 卫听雨重新打量了一下他的伤势,神识扫描一圈,颇为遗憾。 看来楚越之落在他手里,暂时还是死不了了。这点伤对这穷剑修来说要死要活,对他来说洒洒水啦。 他懒得用自己的修为给对方疗伤,愉快地决定这S13多痛几天。 卫听雨随手用白线给人塞了颗吊命丹药,讥讽道:“你们华穹这么穷?你一山头山主一点药都没有?” 楚越之并不在乎被他喊得像土匪,感受着五脏六腑里潺潺的暖流,因透支修为而断裂的经脉,似乎正在缓慢地愈合,右手手指勉力动了动。 他知道卫听雨这是下了大手笔。 怀花楼楼主,实际鬼都城主卫听雨,看来有钱的不是一点。 他绝没有普通元婴这么简单,不然怎么可能在人妖魔鬼四界之间,牢握鬼都大权。况且,他还敢与自己叫板,也不怕自己伤好了给他杀了。 ……虽然这人一直这脾气。 “是穷。” 卫听雨嗤笑一声:“我看是你穷吧。” “是的,我穷。” 卫听雨:“……” 这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态度,给他整没脾气了都,连他底下的喽啰被打都知道叫两声。 他决定懒得和这穷剑修计较。 “行了,跟那俩卫兵过去——不能走?我让他们拖着。” 卫听雨动动手指,楚越之便啪的一下掉到地上,刚愈合一点的伤势又摔裂开了,血渗进地面。 他这才发现被某人弄得乱七八糟的地面,嫌弃地啧了一声——鬼都人民都知道,敢在怀花楼闹事,重点是把怀花楼弄得肮脏,要是运气不好被卫老爷发现,那就利落点先自杀吧。 “能走……咳咳咳。” 卫听雨扬一扬手。 卫兵傀儡们立马上前,一左一右架着楚越之,双腿拖地,像拖犯人似的拖走了,留下一长条血痕。 楚越之:“……” 第2章 二 一样 “哎,听说了吗?卫楼主今个儿心情好,大赦了鬼都!我那兄弟刚被放出来了,全胳膊全腿儿的!” “哎呦,是不是因为楚越之那事儿啊?早知如此,那日便跟进怀花楼里去看了,抓进去没多久也能放出来,还白白看了一场好戏。” “得了吧,要是跟进去,说不定你脑袋那会儿就掉了!哪轮得到大赦……” “那楚越之可是死了?” “听说被拖进后院了,那么长一道血迹,是头猪都流完了吧!估计死得尸体都找不到了,和卫楼主这么多年恩怨呢!” “哎呦呦,那死得可太惨了,不知道楼主会不会拖他出来示众,给大伙儿开开眼?” “楼主的心思你哪里猜得?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他统一了鬼都!不知他会不会趁此机会称王,再不济也应该称个实打实的城主吧……” “我倒是希望再多死几个楚越之呢。要是他早点死,我以前也不用受这老罪,还花大价钱买了只胳膊!” “……” 鬼都街头、茶馆、旅店、青楼等等,诸如此类言论,不绝于耳。 而鬼都“人民”津津乐道的中心人物,正吩咐了手下前往妖魔两界,诚邀各位大人参加他的百岁生辰; 另私发了函件,言无极之心如今正在他手里,望各位赏脸来此一议。 卫听雨站在后院,亲自放飞了十几只傀儡鸽子,附上一缕神识,算是盖了他本人的章。便抄着手,溜溜哒哒进了角落一木屋。 怀花楼后院被他亲手下了暗阵,除他以外,无任何活物可进出,只有他的傀儡来回洒扫庭除、侍弄花草。 那木屋在极不起眼的角落,看起来像一间杂物间,是他安排手下傀儡在拖楚越之来的途中,顺手盖的。 卫听雨左看右看,还算满意这效率这模样,便穿过一丛丛五彩斑斓色泽糜烂的花草,门也不敲径直进去。 里面空无一物。楚越之坐在地上,正如先前一般抱剑打坐,眼睛闭着。 他一进来,楚越之便立马睁开眼,微微抬头看着他。 卫听雨不满意内里的简陋,从储物空间里拽了把华丽的椅子,坐垫柔软。 他随意地坐下翘起腿,对地上的楚越之抬抬下巴。 “过来。” 楚越之依言走过来,在他面前垂下头。 卫听雨先是用神识将他外在伤势扫描一圈,微蹙起眉,让他伸手,伸出两指虚虚搭在他脉搏上。 白线从指尖探出来,丝滑地钻进楚越之皮肤里。 毫不意外地受到了他功法的抵触,一片莹蓝的坚硬冰冷,沿着丝线冻了卫听雨一下。 卫听雨抬脚轻踹他一下,相当不满:“收起来。” 楚越之迟疑一秒,在对方不耐烦之前,乖乖收起来。 “嚯。”他听见卫听雨幸灾乐祸笑了声。 一条丝线沿着经脉走了一圈,不仅有多处断裂,那澄蓝的道心外表也寸寸断裂,宛如干旱的土地。周围还环绕着数道虎视眈眈的灵气,明显出自不同的人。 另一条沿着他的血管走了一圈,更是发现他内里的破破烂烂,像内芯被洗衣机搅烂的娃娃。 楚越之只觉得两条阴冷冷的丝线,像毫无感情的毒蛇,在他体内嘶嘶吐信,游走了一圈。 但它们没有冒然去探他的丹田和神魂,点到为止地退了出来。 “真了不起啊,一具人类躯体居然能破烂到如此地步。可惜了,你爹的灵气似乎不能够温养你这样如此纯血的正派人类啊。” 楚越之:“……” 丝毫听不出可惜的语气。 阴阳怪气了一通,卫听雨才慢悠悠掏出两枚丹药,施舍般扔给他:“拿着,一日一枚,炼化再用。别像上次那样浪费好东西,那是事急从权。” 楚越之低头看了看,是固本正气丸——一样能稳固道心,预防走火入魔的绝品丹药。 这人究竟有多少东西? “先用着这个,万一走火入魔了,你这伤势直接就死了。外伤内伤疼就先疼着吧,本座上次给那东西,吊你狗命几天,轻轻松松。” 楚越之:“……不能先给我请个医师吗?” “请得动老子,你就该立马跪下嗑上一百个头了。” 卫听雨控制住力道,抬腿给人踹开:“现在外界都当你死了,你当然还是死着好。上仇人家寻找庇护,也不知你这猪脑怎么想得出来的,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楚越之垂着眼,呛咳出一大口血,从地上爬起来。 即使卫听雨极度不信任他人,他也明明能让手下医师起誓,绝不泄露自己的存在…… 对了,卫听雨出身药王谷,本就会行医——无非是刻意的,存心让自己疼着。 也是,以那家伙睚眦必报的性子,肯收留自己已是不错了,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好过。 楚越之低下头,沉默片刻,慢慢问道:“能完全医好么?” “那得看你表现了。狗叫得好听的话,说不定可以得到一块大骨头哦。” ……一如既往的恶劣。 楚越之眼睫微动,蓦地才反应过来: 这人居然能治好么?剑道受伤的时候多,以他的经验,他这样的伤势,药王谷估计没有几个人敢打包票说完全治好。 其实他没怎么犹豫。 “……汪。”他说。 卫听雨:“?” 他难得这样的愣神,顿了一会儿,倏忽笑得直不起腰。单薄的身体裹在黑衣里,宛如风吹倒伏的杂草。 那苍白的脸笑得一阵潮红,扯动了病气似的,猛的咳了两声。唇角上弯,俊美如同瓷器的脸上,难得有了些人气。 哪有正派修士落到他手里,还是他昔日仇敌,自愿给他学狗叫的美事? 卫听雨爽得头皮发麻,乐得给楚越之当个名副其实的主人,顺手掏出两枚医骨活肉丹,扔给对方。 “乖啊,主人给你骨头吃哈哈哈。” 楚越之默不作声,接了又一样好东西。 别的不说,这人确实大方得很,也难怪除了雷霆手段外,还把鬼都治得服服帖帖。 “行了,当了本座的狗,这样邋邋遢遢的成什么样。把衣服换了。” 卫听雨又嫌弃起他,丢给他两套衣服,是自己身上那种奇形怪状的款式。 是了,楚越之早就听闻了:卫听雨“发明”了一种奇奇怪怪的衣服风格,鬼都本地“人民”个个效仿他,已然成了一种鬼都风尚。 在人人或长袍或短打等等的时候,卫听雨莫名其妙专门打了件黑色针织开衫,领口露出打底的白衬衫,衣领还绣了个黑色不知名药草。 他的衣上艺术性地挂了些纯装饰的银链,穿了条阔腿裤——鬼都夜间阴冷,他已把早上穿的短裤换了——还穿了双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黑色短靴,鞋尖哑光,沉得像夜。 楚越之看不懂他的穿搭,只觉得奇怪。几十年前见面的时候,他还是穿着正常的黑长袍,不懂他如今哪来的灵感。 反正浮夸得很,一如本人。 楚越之翻了翻对方扔过来的衣服,普通的t恤长裤,正如来来往往鬼都“人”穿的那样。倒也没什么抵触,什么衣服都一样。 卫听雨笑够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而喉咙里笑了声。 “楚越之,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我说过什么吗?” 楚越之歪头想了想:“把我脑袋削下来喂狗?” “那倒罢了,你如今已是狗了,自己留着吧。”卫听雨眯着眼,似乎又在重新打量他,“我是说,你别特么装你那假清高,恶心透了,你我不过是一样的。” “嗯?” “你真以为你天生就良善吗?只是没有人逼你罢了。”他觉得颇为无趣似的,站起身来,抬腿离去,“就像这次一样,只要需要,你就可以把尊严轻易舍弃,等再需要的时候,再捡回来。” “不过也不能说你。” “——大家都是一样的。” 楚越之抬眸注视他的背影,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有说过吗? 他皱眉回想一遍,逐帧提取记忆,并没找到一点印象。 第3章 三 忙碌的卫师傅 处理完这段时间的公务,顺带布置了一周后的“百岁生辰”事宜,卫听雨伸个懒腰,从案桌后站起来,走到窗边,俯瞰他的“江山”。 这是怀花楼的顶层,底层当然是风月场所。 人来人往,有男有女,有人有妖有魔,日夜歌舞喧嚣,另布置有包厢和厅台,灯火不熄。 中层设置客房,便宜到昂贵具有,地下还布置了一个拍卖场,同样规格货物各有不同。 莫说鬼都,单是坐拥这一鬼都最大的销金窟,他的钱财就够他用上一辈子了。 这自然是前代怀花楼楼主留给他的遗产,他不过稍稍加以改造经营。至于为什么说是遗产嘛……那当然是他杀的啦。 鬼都历来无城主,地头蛇太多,谁也不服谁。 势力最强的有三家,除怀花楼外,还有附庸风雅的茗轩茶阁,和替人走货杀人的煞血盟。此外,还有各种数不清的小中帮派。 卫听雨二十多年前坐上怀花楼顶层后,或用强硬手段,或许以好处,慢慢拉拢了不少小帮派。 又派死忠者潜入煞血盟,由内而外给换了波大血,扶植了一个听话的傀儡上任。 这些年间,怀花楼表面上风雨不争地专心发展商业,拉拢人才。 待到十年前茗轩阁发现怀花楼实力逐步强劲,便意图联络煞血盟削弱它时,卫听雨令煞血盟盟主假意答应,最后让茗轩阁惨遭“背刺”,腹背受敌,归于怀花楼,正式更名为怀风阁—— 卫听雨是不会允许自己手下实力太过强劲,或者有联合对抗他的可能的。 他自作主张地给怀风阁洗人,安插了一大波亲信,再拨手下与煞血盟盟主最不对付的那位,做了怀风阁阁主—— 仇恨大概是那盟主出任务时,嗜血屠村不小心屠了阁主亲人(任务是卫听雨安排的,是拦截彼时的茗轩阁某一商队)。 此后两人明争暗斗不断,无暇他顾,卫听雨毫无内患之忧,牢坐鬼都第一把手。 鬼都素来无城门,且地处人魔妖交界,是什么东西都来得,什么东西都去得的黑暗地带。 因而各种不合法无道德的买卖极为昌盛,同时,治安也约等于无,每日都有陈尸街头者。 他上位后,因为影响他做生意捞钱,狠抓了一把城内治安。 不问对错,城内闹事者,血溅三步以内,关轻牢,抽签砍任一四肢五官;三步以上十步以内,关重狱,抽签取任一内脏,抽到心脏纯属倒霉,概不负责;十步以上,或不服管教反抗守卫者,就地格杀,取其一切,包括魂魄。 当然,私下寻衅杀人的他不管,只要别把血泼大街上炫耀存在感。 令刚下不久,鬼都人人嗤之以鼻。一月后,见到训练有素的傀儡守卫,无人不胆寒。 半年后,人人安之若素,甚至有势力单薄者感激涕零卫楼主的“圣恩”。 城居环境也被卫听雨这死洁癖严抓,譬如上文提及的幻化人形的强硬规定; 再如专门设立垃圾场和停尸场,两者亦为卫楼主提供了不少经济价值; 又如另辟城市清洁工这一岗位,并命各家店铺打扫自家及店前卫生,举报者核实后有赏,奖赏从高昂罚金中取其一半,等等。 有了治理治安的先例,这几条落实下来可谓是顺畅无阻。 甚至成立了不少部门,另管城内事务,包括卫听雨最为擅长看中的商业。因设于怀花楼不太妥当,怀风阁又相对而言空闲着,故设于怀风阁。 卫听雨两大左膀右臂,怀风阁处理内务,对外沟通,安排合法行商;煞血盟对外走私,杀人越货保镖缉凶无所不作。 仅有城卫队是不归煞血盟统管的,直属于卫听雨。 两者一文一武(虽然怀风阁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互相掣肘,重要文件一应递往怀花楼顶层,共同为卫听雨服务。 而怀花楼只需要做做它的旧营生,给卫楼主提供一个落脚点,就足够了。 至此,卫听雨成为无名有实的鬼都城主。 至于他为什么不称名,乃至于称王,那得去问他了。 偌大的顶层,富丽堂皇,只有卫听雨一个人。 设了隔音结界,底下和远处的喧闹,全都传不进来,似乎独立于世界外。 事情都处理完后,他站了会儿,呼出一口气,决定提前这季度的傀儡检查。 便抬手召出丝线盘,顶部墨字标了“城卫”二字,五指伸进去,全部一勾,铮的一声,白线以不同程度颤抖着,不停发出嗡响。 卫听雨极目远眺,只见近处远处皆快速跑来一列列卫兵。 那一队队黑色无脸人迈着统一的步子,咚咚咚地跑过大街小巷,直奔怀花楼。 花柳街的本地居民早就见怪不怪,青楼女子男子拉着生人往里躲,自觉让出一大片空地,吃吃地笑着: “啊呀呀,那是我们的卫楼主呀——小哥哥/小姐姐,进来坐一坐么?” “奇怪呦~这次提前了么?” “哎呀,一周后卫楼主生辰宴,来人肯定多,要先好好保证守卫质量呀,呆子。” “卫楼主还年轻呢,真想……” “嚯,敢肖想楼主,小心被他的狗腿剜了舌头!” 花柳街欢声一片。 那一列列守卫却径直大踏步路过他们,身材匀称,身高相仿。 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在怀花楼前有序地排成了方阵。 这么多“人”一并进入人流量大的怀花楼,自然是不妥的。 卫听雨站在临街的大阳台上,无视民众投来的好奇的目光,拿着丝线盘,一根根勾起。 无脸守卫便一个接一个升上空中,落在阳台后,便自觉往里走去,排成一队。 一队十人,共有十队,近百根丝线。 卫听雨顺便让楼里守卫和后院的傀儡人都过来,前者八十,后者二十,又一百名,应共两百人。 他翻了翻三张线盘,顺着自己给手下种下的傀儡丝,发了一条内部联络。 “你,来顶层。” 来人是前日通报的那位遁地魔修,这两天刚获赏,兴奋得上班时间喝点小酒大吹特吹。 闻言,酒立马醒了,他来不及跟同僚知会一声,就马不停蹄到了,一来就扑通一跪。 卫听雨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喝酒了?” “大人!小的,小的知错!” 绍钰是怀花楼唯一部门令部的部长,虽说名下属于怀花楼,办公地点却在怀风阁。 这部门什么都做,上到监督怀风阁和煞血盟,颁布卫楼主命令,下到给卫楼主通报跑腿引见,通通直接听命于卫听雨本人。 当初选中这魔修,就是看中了他来去方便,消息灵通,忠诚懂事,知道哪些地方可以去,哪些话必须烂在肚子里。 重要的是不用卫听雨久等,随叫随到,而且听话。 事实证明他确实做得不错。 例如楚越之一事,怀花楼的人一通知到绍钰那里,他就知道这事必须马上上报。哪怕卫听雨可能会以为被戏弄而发怒。 卫听雨懒得和他计较,淡声道:“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回答不好,赏你脑袋搬家。” “是!” “城中守卫少了两人,为何?” 魔修绍钰知道他早晚会问他的傀儡队,早已倒背如流:“回大人,前日楚越之来访,倒在路边,守卫以为他已经死亡,打算送往替补场。楚越之反抗中杀了两人,随后逃跑。” 替补场隶属于停尸场,往往选取新鲜的还算健全的,修为在筑基及以上的合格尸体,加以冰冻封存,留作卫听雨炼制傀儡。 此外亦可拆卸一些肢体或内脏,经过卫听雨传授的秘术炼制,配以他特供的秘制缝合丝及嫁接丝,送往怀花楼地下高价卖与他人。即使临期尸体价格相对较低,但仍旧价值高昂。 这些尸体一部分是来源守卫巡城发现,更大一部分则是他人兜售。 卫听雨:“……” 增加本座的工作量,等下去给楚越之吃吃苦头。 他不打算加强一下守卫的生命判断系统,反正世界上没几个楚越之,他不介意有快死的人来给他填充钱包。 “名九大道那边有三位守卫受损严重,为何?” “回大人,煞血盟手下的人去那边吃酒,和怀风阁的人起了冲突,误伤了守卫。” “犯人呢?” “十步以内,一人取了肝脏,一人取了肺部,一人……” “够了。有无私通取签?” 绍钰迟疑一下:“这,小的不知。” 卫听雨顺手扔了袋上品晶石,道:“把桌上的东西布置下去后,明面上放你假,明日私下去查。再查查有无人怂恿撺掇,是谁喊他去的,是谁先起的矛盾,等等,全部查清。” “从煞血盟那边查起,再到怀风阁,重点查下那个店铺。下周前给本座交个报告。” 卫大人给的东西,不用打开也知道是上等的。 绍钰恭恭敬敬地接了:“遵命。” 卫听雨大致扫了一眼,确认傀儡们别无异常,只有些日常损耗后,道: “本座离去时到前日的怀风阁和煞血盟总体报告,已经做好了吧?附上你们部门的评估,今日交上来。要饮酒,做完再去,只有一点,不许闹事。” 言下之意是,赶紧做完,你要喝可以直接回家喝。 绍钰机灵,这两天估摸着差不多要交了,加上平时也有留心存档,分段分类评估,不消多久便可以下班去玩了。 “把桌上的文件分发下去。退下吧。” “是,大人。” 绍钰收起晶石和文件,欢天喜地地退了。 出门后,他把手里沉甸甸的上品晶石亲了又亲,分量比前日还要重上一些。 估计又有一年工资的份额了,更别说事情做好了领的只会更多。 绍钰愉快地决定下班前,顺便领一下这月的工资,心里乐滋滋。 反正,这辈子他都要做卫大人忠实可爱的狗腿。 魔生前一百年一直在鬼都租房,还意外断了条腿。 跟了卫大人没几年,不仅腿接上了最好的(天价的八折员工价,并有员工通道),还眼瞅着能买上市中心的小别墅了。再过几年,或许一年,还能娶上一门漂亮媳妇。 至于底下隐隐流传的说法,说什么怀花楼原楼主——笑话,他骨头里还有卫大人的傀儡丝呢,敢起半个念头直接当场去骨存皮,变成绍钰牌无骨魔族——卫大人是那么好惹的吗? 今晚不如在楼里喝点小酒,叫个头牌,庆祝一下…… 使唤完绍钰,卫听雨再次使唤令部的其他魔,给自己跑去替补场取了零件和锁魂袋。 赏了点小钱后,卫师傅开始了新一季度的敲敲打打缝缝补补。 先施放一个大洁净术,操控傀儡自己脱了衣服。 外表内脏损伤的,缺啥补啥,傀儡用的功法是统一的初级功法,不必费心去挑合适的,胳膊粗一点胖一点之类他可以稍稍改动一下; 不小心被打坏脑子的麻烦些,得翻翻锁魂袋,找个合适的细心缝上去; 除了后院里种花打扫的,傀儡们的丝线最好从头到脚全更换一遍,一是防止新安装的与原来的难以兼容(以卫师傅的技术,一般不会,但保险起见,以防打架掉线),二是全套的安装更能保证丝滑度,进而保障战力。 而后院那些,给他们神识更新一下,在他们日常任务路线里把楚越之那木屋加进去。 卫师傅实在受不了每天都有傀儡在疯狂撞那S13木屋了,都放那么角落了,还天天在他脑子里弹窗报错,每弹一次他就想杀楚越之一次。 忙碌的卫师傅忙碌了一上午,终于将一百九十八名傀儡修整完毕。 他重新排好三个盘,调好参数,设置自动运行。 期间绍钰来交了报告,他大概看了一眼,心里有数,收进储物空间里。 接下来便去替补场,重新做两个城卫。 从头做起自然要麻烦许多,往日敢让他加班的,早就投不上胎,永远成为他数十个锁魂袋里等待使用的一员了。 忙碌的卫师傅满怀杀心地忙碌了两个时辰,在线盘上添上两根线,排进附近的八人小队,施施然回了怀花楼。 又召来怀风阁阁主和煞血盟盟主私下谈话,两人打一见面就互相瞪眼,变成卫大人的卫师傅让他们相对而坐,彼此隔得老远。 自己却捧了杯茶听他们各自汇报工作,互掐诬陷,并抢着打小报告(城卫受损那事)。 老干部卫大人翻着工作报告,拨了拨漂浮的茶叶,平衡端水,慢悠悠地布置了生辰宴的注意事项,并成功地激起双方的好胜心。 于是卫干部各拍五十大板,各画个大饼,遣散了他们。 人走了之后,他站起伸个懒腰,往窗外看了一眼。 正在落日。 夕阳透过落地窗打进来,刚好落在他脚边,恭敬地伏着。 他坐在黑暗里,唤人收拾了茶杯,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往外走去。 积压的公务算是告一段落了。 幸好鬼都底层大部分时候是自治的,当然要管也管不了。加上他把大部分工作推给手下,工作不算很多。 忙碌的卫师傅,至此暂时结束忙碌的工作。过几天使者陆续到的时候,更有的是事情做。 这一切要归功于杀也杀不得,活也全不干的楚大爷。 正好两天过去了,卫听雨决定重新找他算账。 第4章 四 忙碌了一天的卫师傅发现自己将与全世界为敌 卫听雨在后院逛了一圈,确认他的宝贝毒物们都还活着,闻着剧毒的空气,抬腿迈进了木屋里。 例行检查了一下,楚越之的血液里果然被腌进了毒气。 卫听雨略施小计,给他清理了一下。 楚越之感受着体内的白线毒蛇似乎在进食,阴冷感所到之处,那淡黑的毒气立马消失殆尽,而白线愈发晶莹圆润,亮如珍珠。 他沉默片刻,道:“你的血里不会全是毒吧。” 卫听雨翻个白眼:“那老子把毒物当草啃,不比在这和你充好人强?” 楚越之:“……” 他今日已好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奄奄一息了。 那两颗医骨活肉丹实在不负它的名字,他体外的伤口已愈合了一半,不再狰狞难看,甚至还在不停愈合,或许都不会留个疤。 内伤也好了些许,内脏修补了两三成,经脉在慢慢接上,右手已经勉强能完成简单动作了。 而那固本正气丸则成功抑制住他丹田里狂暴的心魔,稳固正源灵气,让他这两日得以静心养伤,以一个前所未有的吸纳灵气速度恢复着—— 这地方的灵气魔气太浓厚了,不知是地方养育了天材地宝,还是天材地宝养育了地方。 显然,楚越之并不知道外面那些花草都是闻一闻、逝一逝的大好玩意。 他只是以为有一点有毒,并不知道是他的体质和修为帮他抵御了大部分毒气。 卫听雨心疼死被楚越之影响的那部分灵气和毒气。 这地方可是他足足筹划一年,多次演算,四处寻找植株动物(吩咐手下),同时设计了一个阵法框架,套了一层又一层阵法,旨在最大程度利用空间,建造一个生态循环系统。 又亲自登门请来顶尖阵法师(起誓嘴严版),反复核算,并加上化神以下一击必杀的强力杀阵——以他的疑心病,建了三个,并讨教了修缮方法——花了大半辈子赚的钱,才拥有这么一个药师天地。 毕竟毒物少有人种植饲养,有心力养的人也舍不得拿出来卖,这些实在是有价无市。 无奈之下,卫听雨只好用笨方法,在自己老巢建了一个。 “你他妈再敢这么吸吸吸,脑髓给你吸干,老子门口的草都蔫吧了——从今天开始,只允许吸十个大周期。” 妈的,要是生态系统的一环崩了,调教回来可比做几个傀儡麻烦多了。 楚越之:“?” 他默默应了一声,不理解,但不得不尊重。 药草加傀儡,卫听雨借题发挥,狠狠骂了他一顿,算是出了气。 这回倒是没有动手。毕竟楚越之怎么说也是个化神,而且如今不是濒危状态,还是不要把人往死里得罪。 楚越之一头雾水地听他说完,才勉强明白他为何生气,刚想说些什么,只听见卫听雨问他:“这两天没出这扇门吧?” “没。” “以后也别出。外面有杀阵,这里我临时改了权限,算是安全的。” 卫听雨骂完了,才想起来似的吩咐他,边说边百无聊赖地坐到先前的椅子上,卷了卷自己的长发。 他今日的确很忙,忙到没心情玩头发编个小辫,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丝滑柔顺宛如瀑布。 “那你之前不说,不怕我出去了吗?” 卫听雨打个哈欠:“忘了。” 他自己进进出出的,早忘了自己还布了三重杀阵,也就让傀儡带生人进去的时候,暂时记起来了一下。今天要不是提到药草的事,他估计也想不起来。 楚越之死了或许是有些可惜,可惜刘承德又逃过一劫。 “还有,过两天本座要办个生辰宴,魔界妖界的人到时候会来。那几天你小心点,灵气也别吸了,藏好你的气息。” “生辰宴?”楚越之皱了皱眉,“这时候?” “也不看看你给老子留的烂摊子。” 卫听雨打着哈欠,低头给自己编小辫:“你以为人界那些老不死的,怎么现在还没杀到?本座派人一路去做了些隐蔽,暂时限制人类出城回界,又在人界散播了不少谣言,他们这会儿估计还在鬼蜮找你的尸体,要排查到鬼都来,起码还得好几天。” “正好腾出时间,把魔界妖界那些老妖怪引过来,他们在,人族那些欺软怕硬的东西也不敢轻举妄动,不会大规模搜城——啊忘了你也是人族的化神玩意儿——再加上城里人人都说你已经死无全尸了,到时候我随便拿些骨灰啊断肢啊,你想办法附上气息,就可以糊弄过去了,反正我的作风有口皆碑。” “但你那柄破剑应该是留不了了,你别给老子扯什么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傻**理论。要么我把你们打包扔出去,要么你自己想办法再要回来,反正不关我的事了,知道了吗?” 卫听雨让他自己想了好一阵,待到前面两股小辫编好,才听到对方低声回了一句好。 他把辫子散开一股,拨了些头发,编一个大些的不一样的,继续道: “对了,你那无极之心,给我。” “?” “妖族魔族那些老妖怪哪有这么好请的?区区一个后辈的百岁生辰,哪里请得动这些大佛?这就是个幌子,我私发了信函,用无极之心的名字,让他们过来。不然何必叫你隐藏气息。” 要不是为了要东西,他甚至都懒得坐在这里,和楚越之解释这一大堆事情。 楚越之沉默了一下,突然道:“你请了谁?” “还能有谁?活着的不就那些?请一些却不请另一些,倒显得我不懂事,剩下的都不知道是真闭关了还是真死了。”卫听雨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掀起眼皮看着他,“——你没有?” “我……” “少装,我知道你有。” 楚越之不想去问他哪来的消息,问了也得不到回答。踌躇一会儿,才坦白道:“我炼化了。” 卫听雨:“……???” 无极之心?炼化? 那颗救世的珠子???那个类似女娲补天用的五彩石的玩意??? 这两个词,是可以组成句子的吗??? 他猛的抬起头,手里的动作也忘记了,睁大眼睛。楚越之都不知道他那双总是懒洋洋的眼睛,竟然可以有这么大。 “你说,你,炼,化,了?”卫听雨差点背过气去,一字一顿问道。 “对。” “对你个头啊!那是什么东西,你也敢炼化了?楚越之,你是真不怕死啊,你就是差点炼化死了,然后才被通缉追杀的吧?!你他娘的不早说,老子满世界找刘承德也不来帮你!” 楚越之决定回答第二个问题:“不是。” 卫听雨一口气差点没回上来,体内的力量一下子没压制出,扭头咳出了几口血。 楚越之转头看过去,那血红得发黑,似乎还在蠕动着,哑光般吸走了光芒。 他直觉不对,悄悄灵力强化看了一眼,那血周围的灵气和魔气不知是被摧毁了还是吸干了,顷刻间无影无踪。 下一秒,卫听雨抬手施术扫除血迹,拿出手帕揩着嘴角,平复着呼吸。 他那编了一半的辫子半散在肩上,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像纸似的脆弱,好久才找回声音似的,哑声道: “我决定了,直接把你交给人妖魔三族,让他们思考怎么把那玩意从你肚子里挖出来吧。我也是受害者——你特么到底是哪来的无脑的胆子,你怎么敢把救世的珠子给吃了的?这世界你不想救就不救了吧,干嘛断人生路呢?” 卫听雨肠子都悔青了,都是因为提起刘承德他就昏了头,不像平常那个百倍小心谨慎的自己。刘承德还是赶紧做掉的好,安心,世界他娘的他们爱救不救了!反正他懒得操心这事儿,他至少还有好几百年好活呢! “放心,目前只有你知道这件事。” 放个球的心啊! 卫听雨气得往手帕上咳了好几口血,问他:“世界毁灭我不管。人界那群好糊弄,妖族魔族那十几个千年化神老登呢?他们背后那几个炼虚老不死呢?还有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合体期完蛋玩意呢?几千年没有过大乘了,你知道那些老东西有多怕死吗?”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狗东西踹下贼船,自己赶紧调转船头迷途知返,在与全世界化神炼虚甚至合体为敌之前,坚定投诚。 天可怜见,他还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小元婴,还拖家带口被事业束缚的,与全世界为敌这种事补药啊!他还是个不到一百周岁的孩子啊! 他果然那天就该让楚越之活活爬死!他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楚越之沉默一会儿,试图说服卫听雨,却只会说:“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这样做吗?” “因为你想死,傻逼。” 楚越之无视了他的人身攻击,继续道:“那你不想知道我怎么做到的吗?” 卫听雨:“……说。” 他实在好奇这完犊子玩意怎么做到的。 十五年前,卫听雨还在勾心斗角,试图扳倒茗轩茶阁时,听闻人魔妖三族联手,出动了几十个化神。 他们循着古书记载,前往无极海的海底大深渊,寻找补天之物无极之心。楚越之正是其一。 他们耗费了十数年,陨落了两名化神(卫听雨恰好知道是谁),才在深渊底部的千年贝壳里,挖到了一枚无极之心。 后来由于某种不可描述的勾心斗角,一年前,珠子落到了人族手里。 那些或在搜寻途中,或在斗争途中受伤的大能们,纷纷闭关养伤(卫听雨因此赚了很大一笔钱)。 此后,卫听雨有事外出了一段时间,在楚越之来找他的一周前,才回到鬼都,渐渐也少听闻那珠子这一年间在人界的遭遇。 老实说,卫听雨心底挺感激这枚无极之心的。 倒也不是多期盼它能拯救世界,而是它的存在,先是让化神们集体蹉跎十几年,后来闭关的闭关争吵的争吵,根本无暇顾及他这趁机发展坐拥鬼都的元婴,爽得不能再爽了。 而现在,历史的回旋镖终于打到了他身上。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这辈子能与无极之心有联系,也从来没有想过他能有幸见到无极之心的——骨灰?尸水? 当楚越之从神府里取出那滩蓝汪汪的,似乎只是一小捧海水的无极之心时,卫听雨痛苦地捂住脸,把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然后说: “哈。哈哈。” 无极之心爆改无极海水,正如顶尖公司ceo爆改普通牛马,哈哈,太好笑啦。 楚越之:“?” 卫听雨:“……” 想死。 他指尖燃火,直接烧了手里的手帕,新拿了一块,疲惫地揉揉眉心:“你从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