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天门》 第1章 白落缘起 白落山的冬天,刺骨地冷。大雪纷飞,天地皆白。 时韵蜷缩在被窝里,眉头紧锁。窗外尖锐的剑鸣穿透风雪,已持续了半个时辰,扰得她睡意全无。她烦躁地翻身,将脸埋进被子,试图隔绝那恼人的声响。 一张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纸片轻轻盖在她脸上。正心烦的时韵想也没想,抓住揉成一团丢了出去。 被窝暖意融融,她实在不愿起身。可那剑声越来越急,像故意和她作对。挣扎半晌,她猛地坐起,胡乱搓了搓脸。 “昨天不是刚起过床吗?怎么今天又要起……”她嘟囔着,满是怨念。一缕青丝滑落眼前,被她不耐地拨开。 若修为足够,她真想封闭听觉,蒙头大睡。可惜她只是个练气期的小修士,连最基本的“闭五官”之术都施展不出。 认命般穿好衣服,随手挽起青丝,用一支竹簪固定。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眯眼望去。 大雪未停,晨雾渐散。 远山如同沉睡的巨龙,隐没在雪幕后。近处庭院,积雪已被剑气清扫出一片空地,一道青色身影翩若惊鸿,剑光如雪,与漫天飞絮交织。 少女神色淡然,束起的长发上落着零星雪花,却浑然不觉。握剑的手已冻得通红,却依旧身姿矫健,剑随身动。青色长裙裙摆绣着银线竹叶暗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时芳玉,时韵从小看到大的姐姐,她最亲近的人。 “大清早的,练这么久也不嫌累……”时韵嘀咕着,打了个哈欠。 院中红梅初绽,雪白中点染着殷红,瞧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时芳玉所练的剑招她早已烂熟于心,甚至能闭眼拆解,可对方仍日复一日练习,仿佛不知疲倦。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时韵又腹中空空,便打算先去寻些吃食。 她正想关窗,一道红光倏地穿过缝隙,直袭她面门! 时韵本能侧身一避,红光擦着脸颊掠过,带起几缕发丝。她顺手一抓,一片带着晨露的红梅安静躺在她手心。 “时芳玉!”她猛地推开窗,脸颊鼓成包子。 时芳玉收剑而立,嘴角含笑:“醒了?正好陪我练剑。” “砰!”窗户被重重关上。 “待会想吃什么,随便说。”时芳玉的声音透过窗缝传来,带着诱哄。 窗户又悄悄开了一条缝。 “……烧鸡。” 时芳玉沉思片刻,才道:“可以。” 话音刚落,时韵已“嗖”地从窗户翻出,轻巧落地。寒风一吹,她立刻打了个哆嗦。 时芳玉后仰一步,给她腾出位置,又渡了些灵力给她御寒。温暖的灵力如春风涌入经脉,时韵舒服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说好了,不用灵力。”时韵接过递来的长剑,认真道。她深知时芳玉对剑道的执着,平日温婉,练剑时却判若两人。 时芳玉点头:“自然。” 话音未落,剑已出鞘! “忒没武德!居然偷袭!”时韵嘴上抱怨,动作却快。她当下侧身闪避,用剑鞘格挡,随即拔剑反击。同时一脚将剑鞘踢出,剑锋直刺时芳玉咽喉。 对方足尖轻点剑鞘,借力腾空,剑刃相撞,铮然作响。 “反应倒快。”时芳玉轻笑道。 两人身影交错,剑光如电。雪与梅被剑气搅碎,纷纷扬扬。时韵剑法灵动飘逸,如穿花蝴蝶;时芳玉剑势沉稳厚重,似泰山压顶。两种风格碰撞,竟有奇异的美感。 时芳玉的剑越来越快,化作残影。时韵额头渗汗,仍咬牙坚持。她突然剑锋一转,险招破局,仰身避开致命一击,同时旋身飞踢! 时芳玉猝不及防,被一脚逼退数步,剑尖点地旋身稳住身形。 “你——”她呼吸微乱,心中后怕。方才那一剑若偏上半分,便会划开时韵的喉咙。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既有害怕,也有兴奋。 时韵的进步远超她的预期。 “放心,我有分寸。”时韵咧嘴一笑,剑尖斜指地面,“继续?” 时芳玉眸光一沉,不再留手。再次出手,剑身泛起淡淡青光。 剑势骤变! 她身形如幻,剑招虚实难辨。时韵一时难以招架,节节败退。但仍咬牙反击,剑锋划破风雪,直取时芳玉手腕。 “铛!” 双剑相击,时韵虎口震得发麻,长剑险些脱手,踉跄后退。她眸光一闪,突然欺身而上。 这一冲看似莽撞,实则算准了时芳玉不会下重手。 时芳玉眼前一花,剑招本能应对,一招“流云回雪”化险为夷。剑锋画出一道优美弧线,化解攻势。 飞雪混着梅花四散,清香弥漫。时韵发髻松散,青丝好似与雪花共舞。 她将发丝随意用竹簪挽起,右手剑尖一抬。 “再来!” 一招未歇,一剑又至。两人你来我往,剑招越来越快。时芳玉突然变招,剑势由刚转柔,剑尖如灵蛇吐信,飘忽不定。时韵一时不察,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惊得急忙变招。 再接一剑,时韵连连后退,两人的剑在空中搅了几圈。双剑如银蛇缠绕,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下一秒,时韵就被震飞出去。 时芳玉知她力竭,收了几分力气。她比时韵年长,又习剑勤勉,却不得不承认,时韵比她更有天分。若非时韵修行之路坎坷,灵力远不及她深厚,此刻落败的恐怕就是她了。 时韵倚着剑半跪在地,额头布满细密汗珠,心脏在胸腔跳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恍惚。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痒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练气期修士与凡人差别不大,如此高强度的对战,负担太重。 片刻的喘息杯水车薪,时韵喉咙似火在烧,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倔强地用袖子擦去汗水想站起身,却眼前一黑,直接跌坐在地。 她自知体力耗尽,身体不适感加剧,她果断大喊:“不打了不打了!” 喊完便丢开剑,秉持“在哪跌倒就在哪睡觉”的原则,不管形象就要躺倒。 时芳玉眼疾手快将她捞起,一手搀扶。“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语气无奈又宠溺。她拿出手帕给时韵擦汗,自己修为尚可,倒不至于如此。 “今日就点到为止。”时芳玉轻轻揪了下时韵的鼻子,算是对她破罐子破摔的小小惩罚。 时韵拍着衣上的碎雪,侧脸躲过:“下不为例。” “进屋休息,你出了汗,别吹风受寒。” 时韵应了一声,忽然抓住时芳玉的袖子,止住她动作。迎着对方不解的眼神,她无辜地眨眨眼,摸了摸肚子——肚子很配合地响了两声:“我早就饿了……等会是不是可以吃烧鸡了?” 时芳玉早已辟谷,无需进食。说是吃饭,其实只有练气二阶正在长身体的时韵需要。时芳玉看着那双清澈眸子里期盼的目光,无奈道:“不会少了你的。” 她从纳戒取出一件狐裘披在时韵肩上,“先回去换身干净衣服。” 不到半个时辰,一只外焦里嫩、酥脆飘香的大烧鸡摆在时韵面前,香气弥漫满屋。 时韵扯下一只鸡腿递给时芳玉:“姐,你也吃。” 鸡腿香气四溢,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可时芳玉辟谷已久,她也无甚口腹之欲,便抬手推回:“你吃。” 饿极了的时韵也不客气,咬了一大口,大快朵颐。鸡肉鲜嫩多汁,香料恰到好处,幸福的滋味让她眯起眼,修炼的烦恼此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时芳玉起身拿了本书,坐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翻看。她目光柔和,不时看着时韵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手里的书是《九州奇物志》,记载着天下奇珍,不少是她们儿时最爱看的故事。 屋内火炉暖意融融,十分惬意。 “等会我们去一趟寒姨那里。”时芳玉见时韵吃得差不多,停下手中翻页动作。 时韵将最后一只鸡翅塞进嘴里,愣了一下,含糊道:“今日有些乏了,改日去吧。”她心里打鼓,寒姨最爱拿各种新炼的丹药让她们试药。 “她料你不愿去。”时芳玉合上书,从纳戒取出一张纸。 时韵直接把头转到一边。时芳玉只好再道:“真不看看?” “能有什么好事?定是寒姨又炼了怪丹要我吃。”时韵想起那些闻着怪吃着更怪的丹药,胃里就一阵翻腾。 “这次不是。”时芳玉干脆把纸递到她面前。 时韵半信半疑地擦手,接过那张泛黄的纸,一脸“敢骗我就完了”的表情。看过内容,她睁大眼睛,语气是难以控制的兴奋:“真的?” 时芳玉点头,轻快道:“当然。” 时韵一扫不悦,开心得几乎跳起来:“太好了!我一定要第一个到!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 这一问,时芳玉被她的天真气笑了:“你平日日上三竿才起。若非我今日练剑多使了几分力,兴许你现下还做着美梦。” 时韵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太困了嘛。” “而且,”时芳玉颔首看向地上被揉成一团的纸,“寒姨发了两份,你的那份,应该在那里。” 地上的纸团略显委屈。 “……”时韵脸上有些挂不住,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吃完了,现在就动身吧!”她急匆匆站起,差点被凳子绊倒。 时芳玉没有戳穿,抬手召出灵剑:“清光”。 清光剑身如霜,寒光凛冽,剑锋上流转着淡淡光晕,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稳稳停在她们面前。 看着灵剑应召而出,时韵羡慕地摸了摸剑锋:“不知我何时才能有自己的灵剑。” “会有的。”时芳玉抚着剑身,目光专注。 时韵打趣道:“啧啧,你看这剑的眼神,都赶上看相好的了。” 说完她又往前凑了凑,捏着嗓子阴阳怪气:“人家等会踩脏了你的剑,姐姐会不会不高兴呀~” 吃了一记眼刀的时韵识相闭嘴,却仍在一旁忍不住嗤笑出声。 时芳玉面色如常,淡淡道:“也是,看来我还是自己去好了。”说完就准备御剑离开。 “诶别呀,你还是载我吧!”时韵见状赶紧补救。 时芳玉似未听见,直接御剑,好像真不打算带她。 “真走啊?我自己不能御剑呀!我错啦!快回来载我呀,姐?我的好姐姐!”时韵对着背影大喊,试图让时芳玉回心转意。 从白落山到清风山,不吃不喝她都要走上两天一夜,上山还要一天一夜。这天寒地冻的还在下雪,走这么久简直是上赶着送自己的小命。 “好姐姐快回来罢!载我一程,让我做什么都答应你!” “当真?”时芳玉当即御剑回来,稳稳落地。 时韵见她嘴角的笑快压不住,还在装冷淡,心想又被这坏女人诈了! “一言既出。”时韵没好气的回答,嘴翘得老高。 “那好,”时芳玉语气轻快,“我现在没想好,先记着。” 时韵跳上清光剑,抓住时芳玉衣角,算是默认。她刚站好,清光剑冲天而起,划破风雪,只剩一声惊呼散在风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白落缘起 第2章 清风诉离 时韵紧紧抓住时芳玉的衣角,耳边风声呼啸。她低头望去,脚下白落山的雪景迅速后退,山峰在飞雪中若隐若现。 时韵心里虽然紧张,更多是兴奋。 “再快些!”她迎着风喊道。 “以我的修为,已经是最快了。”时芳玉无奈,她指尖微动,展开一道灵力屏障,为时韵挡去刺骨寒风。 约莫半个时辰,远处山峦渐显翠色。山巅仅覆薄雪,与白落山的银装素裹截然不同。 “还是寒姨这儿舒服。”时韵落地忍不住感叹。 穿过药香弥漫的庭院,两人直入内室。室内十分简洁,时韵一眼看到桌上的茶盏。她拿起茶杯,茶已凉了,残留的茶香依然清冽。 “寒姨离开不久,”她嗅了嗅茶香,“是雪芽茶,她心情欠佳时才泡这个。” 时芳玉点头赞同:“寒姨可能在丹房。” 时韵幼时体弱多病,常在此长住,所以对洛寒瑛的习惯了然于心。待二人走到丹房门前,却被一道流光溢彩的结界挡住。 时韵戳了戳屏障:“寒姨怎么这时炼丹?不会是嫌某人飞慢了,准备给点甜头吧?” 时芳玉若无其事拂去围栏上的雪,轻轻靠上:“那肯定不是给我的,我可没要吃烧鸡。” “还不是你大清早……” “我不喊你练剑,你现下恐怕还做着美梦。” “……”时韵一时语塞。 争执间,丹房门开。 洛寒瑛一袭梨黄裙裾缓步而出,发间斜插木簪,周身萦绕淡淡的药香与炉火暖意。 时韵一改不悦,笑着凑上前挽住洛寒瑛的手臂:“寒姨~” 时芳玉恭敬行礼:“寒姨。” 洛寒瑛常年与药草丹炉为伴,身上药味不算难闻,也不好闻。她揉了揉时韵发顶,目光柔和:“近来可有不适?” “没有的寒姨,一切都好。” 能在清风山见面,多是时韵发病时。她这样蹦跳而来很少见,来了总被喂药,久了就不愿来。 洛寒瑛三指搭上时韵腕脉,“确实无碍。” 时韵一副“没骗你吧”的表情。 洛寒瑛松手,转向时芳玉时眼底闪过讶色:“辟谷九阶?小玉修为长了不少。” 时月清闭关时她还是七阶,现在竟要突破了。山中清修就有此造诣,真是后生可畏。 当年天才云集的问仙大会,有此等天赋者都是凤毛麟角。 洛寒瑛又不免担忧起来。天赋异禀也意味着危险,以后不知多少人会打她的主意。 “修行路远,不足为道。”时芳玉恭敬答道。 “懂得藏锋是好事,”洛寒瑛为她掸去肩头落雪,“但也不必过谦。”语气带着长辈的威严与关怀。 “知道了,寒姨。” 短暂寒暄结束,洛寒瑛抬头看天色:“时候不早,我们走吧。”说完便向一旁的竹林走去。 两人跟着洛寒瑛穿过竹径,石板被岁月磨的光滑,头顶偶有竹叶飘落,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竹香。 沿着小径蜿蜒前行,竹林尽头渐渐显现出一片开阔山野。微风拂面,带着山间清凉,仿佛进入另一片天地。 时韵并非第一次来,但还是被这里的景色折服。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肺腑间都是清甜的滋味。 白落山虽然也灵力充沛,但太过寒冷,许多灵植无法存活。这里灵植长得这么好,除去环境优越外,肯定离不开洛寒瑛的细心照料。 因此时韵走路都格外谨慎,生怕踩到这些娇贵的灵植。 时芳玉瞥见时韵紧绷的侧脸,忽然轻笑一声,压低嗓子:“这次准备踩哪株仙草?寒姨新养的‘九叶冰莲’可就在你脚边——” “你!”时韵猛地跳开,低头却只见一片积雪,哪有什么冰莲?“又骗我!”她气得去掐时芳玉手臂。 时芳玉任由她闹,眼底浮起纵容:“去年你踩烂寒姨的药圃,可是抱着我哭了一宿。” 她至今记得那个雨夜,时韵浑身湿透跑来找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怕被责罚。 走在前面的洛寒瑛脚步突然慢了下来,两人识趣的停止打闹。 时韵越走心里越忐忑。她这一年多都毫无提升,不知娘亲出关后,是否会觉得她太过懒散。 时月清虽未要求她什么,但看时芳玉修为渐长,时韵心里多少是有羡慕和不甘的。她也想提升修为,让时月清夸她有长进。不比剑术上的精进,她的修为如蜗牛,能慢慢走就不错了,只怕是缩在壳里动都不动。 眼下她的修为还是练气…… “到了。”时韵心里正想着事,直接一头撞在了洛寒瑛背上。 洛寒瑛回头看她:“在想什么?” “心里有些没底。”时韵如实回答,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洛寒瑛便知她在说修为的事,“放宽心,她不会怪你。” 你……”洛寒瑛思索了一下,“你娘亲也许有什么打算。” 时韵还沉浸在如何面对时月清的情绪中,无心细想:“都听娘亲安排。” 洛寒瑛不再多言,抬手掐诀。金色结界如同落叶般片片散落,很快便消失不见。 她们眼前现出一间朴素小屋,屋檐下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时韵缓缓走到门前,手放门上,迟迟未推。 以前的时月清也有闭关,但多是闭目养神,根本不用来此。修仙之人闭关再正常不过,但时月清从会不离开她们太久。 这次突然闭关一年多,定是出了事。时韵和时芳玉默契地没问过洛寒瑛。 洛寒瑛走到她身边:“怎么不开门?” 时韵抚摸着门上浮雕的青竹纹,是时月清喜欢的样式。透过镂空雕花,依稀可见屋内熟悉的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手上稍加用力,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内已经熏了香,时月清背对门跪坐在地上,青丝如瀑。 她听到动静后停止冥想,笑着转过身来。 “娘亲!”时韵猛地扑进那带着冷梅香的怀抱,哽咽难言。 时月清温柔拍着她的背:“韵儿。”她的声音比记忆中更沙哑,却依然温柔。她又一笑,看向站着的时芳玉:“还有小玉。” 时芳玉不像时韵能钻她怀里撒娇,但时月清一招手,她也立刻过去。 “母亲。” 时月清一手抱一个,哄着冒鼻涕泡的时韵。虽然两人已长成大姑娘,她却仍觉得她们如幼时一样可爱。她细细打量:时芳玉修为高了不少,眉宇多了英气;时韵修为无大进,但长高许多。 洛寒瑛走到时月清旁边坐下,理顺梨黄裙裾,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悦:“我呢?” “你怎么?”时月清松开两姐妹,温柔拂去时韵眼角泪珠,挑眉看洛寒瑛,“你也要抱吗?” 不等洛寒瑛回答,时月清正了神色:“阿瑛,多谢你这段时间照应她们。” 洛寒瑛眉头放松:“举手之劳。”她顺手给时月清把脉,刚放松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等时韵看清,洛寒瑛已经收回手,恢复了平常冷清的样子。 “韵儿,这段时间病有发作吗?”时月清问道。 “你闭关前那次好了之后,再没有过。”时韵犹豫片刻,终于问出心中疑惑:“你是不是因为我才……” “不是。”时月清直接否认,她笑道,“不过眼下倒有一件事与你有关。” “什么?” “往年我从未带你出门游玩,你还难过了一阵。如今韵儿十六了,可还想下山?” 见时韵不明所以,洛寒瑛直言:“你娘亲想让你和小玉下山游历。当然,也有我的意思。” “为什么?”时韵和时芳玉异口同声。 “因为韵儿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洛寒瑛展开一卷医案,“近十年发病间隔缩短四成。”她把纸放桌上,好让几人都能看见,“继续留在这里不是办法。” 时月清解释道:“寒姨这些年未能治好你,出去游历,或许能有转机。”她目光温柔坚定,但时韵敏锐捕捉到一丝隐藏的忧虑。 时韵瘪嘴:“可我现在不想去。我们才刚见面,您就要赶我走吗?” 时月清轻轻抱住她:“我就是不想韵儿受病痛折磨。你会如此,终究还是因为我。” “娘亲,这不是你的错。”时韵紧紧回抱。时韵娘胎里带的水火灵根相冲,修行缓慢也因于此。 想到这,时月清再说不出话,只将她搂得更紧。 屋内气氛一时沉重,只有窗外风铃被风吹得轻轻作响。 “我前些日子下山,听闻蓬莱仙洲已有族人入世。”洛寒瑛知话题无法继续,开口打破沉默,“东海龙族多是水灵根,若得他们相助,你的病兴许能治。” 她一直无法根治时韵的病症,是因时韵体内水火灵根几乎融为一体,实在是难以分开。人族修士里最优秀且最适合的水灵根,除时月清,她短时间内找不出第二个。 若能区分两种灵根,便不再相冲。龙族善御水,若找到水灵根的龙族修士,兴许能成。 “或许也不一定要龙族,火灵根的神凰修士也可,只要能分开你体内其中一种灵根。”洛寒瑛补充道,但语气迟疑,“可据说神凰与神龙两族生了龃龉……治病之事我亦无把握,只是猜想。” 这并无先例,她只有数百年的阅历,无记载之事她需要时间去证明。 可眼下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让你们一起,也有个照应。”时月清道,“小玉总在山中清修也不是办法,入世亦是修行。” 时芳玉鲜少违背时月清的意愿,这次却开口:“山中修行,我也受益良多。”山中清修多年,骤然要离开,到底是不愿的。更何况,她隐约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世界不只眼前,你有更广阔的天地。”时月清声音轻柔却坚定,目光带着期许。她早知会有这天,前些年觉两人尚小入世艰难,再想多留几年。直到闭关时洛寒瑛传音说清风山有生人闯入,踪迹不明。她才不得不提前出关,安排事宜。 昆仑山脉绵延千里,白落山、清风山各有结界防外人误入。除非来者修为高于洛寒瑛,否则寻常误入怎会无迹无踪?一个修为高、身份不明的人有意潜伏,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他为何而来?时月清不敢想。这些年为时韵降生,她的修为至今没有恢复,实力大不如前。火灵根的多年反噬洛寒瑛也无从下手,直言非人所能医。若来者非友,她们如何应对? 无论如何,两个孩子都不能留在此地。 她深吸一口气,让语气显得轻松:“这里的终年冰雪,到底过于寡淡。我想你们该去看看外面的江河山川,四季轮转。” 这看似平静之地或已暗潮涌动,外面反而更安全。 “可是……”时韵还想说什么,被时月清打断。 “明天一早就动身吧。”不等她质疑,时月清已盖棺定论。见时韵委屈不解的眼神,只能狠心闭眼不看。 第3章 匆匆一别 天光洒落,水面如镜。似天空坠入水中,又似湖水升腾天际。 时韵抱膝坐在岸边,下巴抵着膝盖,目光呆滞地望着水面。 连身后的脚步声靠近,也浑然不觉。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时芳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时韵猛地回神,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出来透透气。”她闷声回答。 时芳玉在她身旁坐下,“准备动身了。” “我不想下山,”时韵把脸埋进臂弯,“外面……我能做什么?” 她想起发病时娘亲的寸步不离,为她四处奔波寻医;寒姨日复一日炼丹,耗费灵力调理她的经脉;可十六年过去,她依然是个连御剑都不能的废物。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发顶。“你忘了?小时候你总缠着母亲讲山外的故事。” 时韵一怔,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炉火旁,时月清用灵力幻化东海浪花、仙门楼阁,而自己趴在她的膝头,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娘亲,以后带我去看好不好?” 时韵低头看水中摇晃的倒影,忽然发觉自己心底藏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如果她有幸能治好灵根……是不是就能让娘亲不再蹙眉?寒姨不再熬夜炼丹?与姐姐同样修行? “可是……”她声音软了下来,“万一我发病了怎么办?” 时芳玉的手滑到她肩上,轻轻一握:“不要怕。” 简简单单三字,却像一道定心咒,暂时压下了她心中所有的顾虑。 “再说了,又不是不回来。”时芳玉用肩轻轻撞她,“等哪天你在外面玩腻了,我们就回来。而且母亲说了,我们只是去送个东西。” 时韵咬了咬唇。十六年,她的世界只有白落山和清风山。外面天地如何?她不知道。她更想不通,连化神期的寒姨都治不好的病,她一个练气期小修士,出去了又能如何? 时韵思绪翻涌,没有回话。 “我们走吧。”时芳玉站起身,向她伸出手,“别让她们久等。” 时韵犹豫片刻,将手放进她掌心。就在她起身瞬间,一颗石子砸落水面,荡起细微的涟漪,转瞬即逝。 “回来了。”时月清倚在廊柱旁望着她们。 晨光穿过飘雪,在时月清的淡蓝裙裾上洒下细碎光晕。衣袂如水波般轻轻摆动,裙摆的流云纹路若隐若现,恍若乘风。 一片雪花落在时韵睫毛上,融化的冰凉让她眨了眨眼。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多年前的时月清——也是这般立在廊下,浅色衣裙被风吹的微微扬起,朝她张开双臂:“韵儿,到娘亲这儿来。” 那时她跌跌撞撞扑进那冷梅香的怀抱。如今,她站在原地,看着依旧年轻的时月清,突然意识到时间在自己身上流动的成长痕迹。 “娘亲……”她喉头发紧,这两个字像是从胸腔挤出来的。 时芳玉悄悄捏捏她的手指,转头问道:“母亲,寒姨呢?” “在丹房。”时月清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一瞬,唇角微扬,“先进来吧。” 屋内陈设如旧,香炉里飘出熟悉的安神香味。时韵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想把这份温暖牢牢记住。 “还在生我的气?”时月清在茶案前坐下。 时韵盯着自己绞紧的手指:“我没有……” “傻孩子。”时月清轻叹,取出两枚古朴纳戒,“你们只需记住,我与寒姨所做的一切,只为你们两个能好好的。” 她起身将纳戒放在时芳玉手心:“小玉,韵儿还要你多照顾。” “出了昆仑往东去,那边市井繁华,你们应该会喜欢。”时月清目光飘向窗外,“你幼时也去过的。” 时芳玉应下,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 时韵却问:“那我们……何时能回来?” 时月清转身取出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笛,在她掌心泛着温润的光:“东洲有个无为仙宗,将此物亲自交给风灵长老,便可归家。” “一言为定?”她紧紧攥住玉笛,指节发白。 时月清抚过她的发顶,掌心温暖如初:“一言为定。” 洛寒瑛这时推门而入,带进一阵寒风。她怀里抱着数十个药瓶,衣袖间还不断有新的瓶罐滑落,瓷瓶碰撞的声音在室内格外清晰。 时韵粗略一扫,除了破障丹、聚气丹、各类疗伤丹药,还有一堆她不认识、瓶身繁复纹路的药瓶,皆是上品。 “这些应够你们用,在外面不要节省。”洛寒瑛大手一挥,所有东西都化作流光收入时芳玉的纳戒。 “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丹药。”她严肃补充道。 善心可受,恶念难防。药可治病,亦可夺命。 “知道了寒姨。”两人郑重点头。 洛寒瑛又拿出一个十分精致的白玉药瓶,递给时韵。 白玉触手升温,时韵还未开瓶就闻到一股奇怪的药香。她一时说不上来,又总觉得带着淡淡的腥味。 “先前就在给你准备压制病症的药。”洛寒瑛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出门在外若是病症发作,就拿出一颗服下,可解燃眉之急。” 时韵听完,打开玉瓶摇了摇里面的药丸,不过三颗而已。 “要是我不小心吃完了呢?” 洛寒瑛嘴角微扬:“怕是还没吃就闹着回来了。不过,”她话锋一转,“你想多要几颗也行。” 时韵急忙拦住她:“不了不了,不敢劳烦寒姨。” 洛寒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向时月清:“准备好了?” 时月清点头:“一切妥当。” 那该送她们离开了。 几人走到门外长廊,起初天上还只是飘着零碎的雪花,不多时就变得绵密起来。远处的山峦已经看不清轮廓,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说来也怪,清风山甚少见这样的雪景。 时月清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掌心的温度很快将它融化。她看着手心的水珠温声道:“雪天御剑视线不佳,你们步行下山吧。” “好。” 洛寒瑛见时月清皱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了然于心:“我给她们备了御寒丹药,放心。” 她眉头果然舒展,又交代二人:“出门在外,低调行事。莫起争执,勿提此地。” “万事留心,切莫轻信。” 时芳玉一一应下。倒是时韵在一旁催促:“我们快走吧,天黑了不好赶路。”还不等人开口,就又听见她道:“娘亲,寒姨,我走了。”刚说完她就一头扎进风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时月清见状无奈摇头。时芳玉跟她们道过别后才追了上去。 两人身影在飞雪中渐渐消失,院子里突然冷清下来。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时芳玉一路小跑才追上闷头走的时韵。 时韵停下来后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着身后走过的路。 她们已经走远,洛寒瑛的庭院在雪中已看不分明了。 “我好没用。”时韵突然落下泪来,“我只有走远了才敢回头看看,我甚至都没有勇气跟她们好好道别。” 时芳玉算是明白了。怪不得走这么急,原来是怕看了舍不得走。 时韵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落在雪中滴出小窟窿:“没想到我第一次出远门,就这么狼狈。” “你指的是你方才走得太快跌了一跤吗?其实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的。” 时韵正悲伤着,听了她的话哭笑不得。她都这么难过了,时芳玉还有心思笑她摔跤。而且她明明很快就爬起来了的,怎么还是被看见了。 忍一忍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时韵气急败坏抓了把雪,胡乱揉成团就朝时芳玉砸了过去,不出意外被对方轻松避开。 “你不许再说了!” 时芳玉见她小脸通红,不再逗她:“好好,我不说了。” 待时韵情绪稍微平复了些,时芳玉轻拍她肩膀:“走吧,雪大了,我们得抓紧时间下山去。” 时韵点头,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两人并肩而行,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偶有风吹过,卷起一阵雪雾,模糊了她们的视线。 “姐,你说……外面是什么样?”时韵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迷茫。 时芳玉侧头看她,微微一笑:“外面……很大,很多人,很繁华。” 时韵抿唇,轻轻“嗯”了一声。她并不在乎外面的世界有多繁华,她只是不想离开熟悉的环境,害怕失去现在的安稳。可她也明白,时月清的决定一定有她的考量,自己不能任性让她为难。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地,只留两行浅印,很快就被新雪覆盖。 与此同时,白落山上,时月清和洛寒瑛立于廊下,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 洛寒瑛的指尖微微发颤,在确认姐妹二人走远的瞬间,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软倒下去。 “阿瑛!”时月清一把扶住她,掌心触及肌肤的冰冷得不似活人。她心中一沉:“难道你用了精血去……” 洛寒瑛嘴角扯出一丝疲惫的笑:“我没事……”话没说完便轻咳几声,她抬手掩唇,指缝间隐约透出一抹暗色,被她迅速拢入袖中。 时月清攥紧她的手腕,分出灵力探入她的经脉。心下已经有了结论,定是洛寒瑛急于炼出丹药,才会被丹火冲乱灵力伤了心脉,好在状况不算严重。 洛寒瑛示意她不要再说,“韵儿的鼻子太灵了,险些让她闻出来蹊跷。” 时月清的眼睛有些发酸:“阿瑛,劳你费心至此。”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你不要自怨,我也看着她们长大,不过是尽长辈之责。”洛寒瑛轻叹,想起身为时月清挽起碎发。刚一动,心口处便隐隐作痛,只得作罢。 算了,不要让她看见自己的窘态。 “清风山各处我尚未察觉异常,那人还未现身。来人是谁你可有头绪?”洛寒瑛问道。 “我也不知。但愿是无关之人。” 洛寒瑛看着她柔和侧脸。这样温婉强大的人,若无当年变故,或许早已踏入洞虚,成修真界的顶尖强者。 “眼下已无后顾之忧。若来者非友,你我联手,不至于处在下风。” 时月清正输送灵力为她疗伤:“此事我已有打算。万不得已时可唤起护山大阵,你先好好休息。” “也好。”见她已有安排,洛寒瑛不再多话,闭目养神,顺着她的灵力调理经脉。 水灵根修士的灵力滋养对木灵根修士而言,几乎是无法抗拒的。时月清纯净的水灵力在她体内游走,经脉的损伤被迅速治愈,不适感渐渐消失。 待洛寒瑛意识到自己过于沉浸时,时月清已重新点了一炉安神香,坐在床边为她把脉。 她自觉失态,僵硬的收回手:“我……已无碍。” 时月清不疑,为她掩好被角。 窗外风雪未止,如同时间终将覆盖所有无解的纷乱。 第4章 白帝惊鸿 淡绿色的灵力从时芳玉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有生命的溪流。 那些灵力落在地面的积雪上,迅速生长出嫩绿的藤蔓,交织缠绕,转眼间形成了一把精致的藤椅。 “过来歇息。”时芳玉拍了拍藤椅,积雪从椅面上簌簌落下。 时韵这才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初晨的光辉映在雪上,她的眼里也染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只顾着赶路,都没注意雪停了。”时韵坐在藤椅上,长舒一口气。 藤椅出乎意料地舒适,带着植物特有的弹性。从清风山一路疾行而来,两人几乎没有停歇,此刻坐下才发觉肌肉酸痛不已,脚底也似火燎一般地疼。 时芳玉站在崖边,一袭青衣在雪景中格外醒目。 “不要心急,我们一会御剑会快许多。” 时韵应了一声,拿了些干粮塞进嘴里。山高水远,她得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赶路。 待她吃的差不多,时芳玉才道:“走?” 她把最后一口食物咽下,坐起来拍了拍手上的食物残渣:“嗯!” 清光“铮”地一声出鞘,悬在离地三尺的空中。时韵轻巧一跃便踩在上面,熟练的抓住时芳玉的衣角。 “出发!” ………… 飞行约莫四个时辰后,地形开始变化。雪山逐渐被丘陵取代,然后是平坦的原野。 “你看那边!”时韵指着远处惊呼。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池,城墙高耸,城门处人流如织。 “应当是白帝城。”时芳玉解释道,“是西州最繁华的城池之一。” 待距离拉近,城中的景象越发清晰。只见城门处高悬一块鎏金牌匾,果然上书“白帝城”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街道上人头攒动,各式各样的摊位排列得密密麻麻,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时韵看得目不转睛,她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 街道两侧的店铺飞檐翘角,挂着各色灯笼与符箓;路中间的行人衣着各异,有的锦衣华服,有的粗布麻衣,更有修士御剑低空飞行,在人群中灵活穿梭。 “下去看看?” 时韵眼睛一亮,但随即摇了摇头:“人多杂乱 ,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她虽这般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被一处卖糖人的摊位吸引,只见那摊主手指翻飞,灵力化作丝线,转眼间就捏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鸟儿。 时芳玉又道:“一路辛苦,夜里我们也要寻一处歇息,不如就在此城。” 时韵闻言,不再犹豫,笑道:“那便去开开眼界。” 原本在高处瞧着就已经十分热闹,到真正落地参与进去时,感觉便大不相同了。 街道两旁的摊位令人眼花缭乱:左边一位白发老者正在叫卖各式各样的药草,琉璃罩下的灵芝泛着淡淡的光;右边铁匠铺里火星四溅,几位修士正在挑选镶嵌着宝石的飞剑;前方更有灵兽贩子展示着关在特制笼中的珍奇异兽,一只雪白的灵狐正用狡黠的眼神打量着过往行人。 “上好的凝神香,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玄铁飞剑,削铁如泥,今日特价只要三万灵石!” “来看看嘞,刚从秘境带出来的上古残卷!” 叫卖声不绝于耳,时韵走到灵兽贩子摊前,目光落在那只白狐身上,小家伙也在用打量的眼神望着她。 见她感兴趣,摊主马上就热情的招揽:“姑娘好眼光,一眼就相中我这最好的货。” 时韵无言,打量着白狐周身的毛发,发现它的后肢有一抹难以察觉的鲜红。 应当是被类似于捕兽夹的物什伤的,被处理过了并不明显。 摊主见她看的认真,接着道:“这可是我们商队在昆仑花了好大功夫才抓到的灵兽,据说有九尾天狐的血脉呢!只要好生养着,日后定能成为一大助力。” 时韵轻轻蹲下,打量着白狐。那灵狐的眸子清澈如水,却又带着几分警惕。她注意到,当摊主夸夸其谈时,白狐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眼中似是闪过一丝讥讽。 “老板,这伤...”时韵指了指白狐的后腿。 摊主脸色一变,随即堆满笑容:“姑娘放心,只是皮外伤,已经用过上好的金疮药了。灵兽嘛,抓捕时难免...” “多少灵石?” 摊主眼睛一亮,搓着手道:“看姑娘诚心要,给您个实惠价,八万灵石!”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路过的修士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 八万?怎么不去抢! 这时,白狐突然用前爪扒拉了下笼子,看着时韵的眼神带着几分乞求,嘤嘤的叫了起来。 她心头一震,再看向白狐时,发现它眼中竟含着泪水。摊主似乎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还在滔滔不绝地吹嘘着灵狐的珍贵。 时韵不清楚灵兽的价格,转头想问时芳玉的意思,发现她也在观察那只白狐。 “两万。”时芳玉道。 “哎哟您这个价格真卖不了。”摊主立刻摆出一副苦瓜脸:“这位仙子,您这价砍得也太狠了。这可是有九尾天狐血脉的灵兽,八万已经是良心价了!” 白狐一直竖起耳朵在听他们说话。一边眼巴巴地望向时芳玉,又转头对着时韵轻轻“呜”了一声,尾巴尖微微晃动,像是在配合着撒娇。 时芳玉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了敲笼子:“若真有九尾天狐的血脉,你这摊子早就被大能修士踏破了,还轮得到在这儿叫卖?” 她伸手虚点白狐的后腿:“伤未痊愈,灵力运转滞涩,最多也就是个筑基期的灵兽,两万灵石都算给了高价了。” 摊主额头冒汗,显然没想到这个年轻姑娘是懂行的。他眼珠一转,正想再狡辩几句—— 时韵拉着时芳玉转身就要走,“不要这个了,我看那边的灵兽也很不错。” 那人只得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今日就当结个善缘,两万灵石,这灵狐归你们了!” 时韵足下一顿,这才道:“成交。” 笼门打开的瞬间,白狐没有立即逃出,而是小心翼翼地探出前爪,轻轻搭在时韵的手腕上。 “好通人性的小狐狸。”时韵笑道,用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时韵抱着白狐继续沿着繁华的街市闲逛,沿途各色摊位琳琅满目,叫卖声此起彼伏。她不时驻足,不多时怀中便多了几个油纸包,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二人转过一个街角,忽见前方矗立着一座雕梁画栋的三层朱楼,飞檐翘角上悬着数十盏琉璃宫灯,将整条街都映得流光溢彩。 “醉仙楼……”时韵刚想说要不进去看看,肩头被人重重一撞。她踉跄着退了几步,怀里原本安分的白狐受惊之下猛得挣出臂弯。那雪团子瘸着腿却跑得飞快,在行人腿间左冲右突。 “诶——” 时韵惊呼一声,眼见那抹白影灵巧地穿过人群缝隙,转眼就要消失在醉仙楼的门帘后。她顾不得多想,提起衣摆便追了上去。 “阿韵!”时芳玉在身后喊道,但声音很快被人潮淹没。 醉仙楼内灯火通明,一楼大堂里觥筹交错,丝竹声与谈笑声混作一团。时韵挤过门廊,迎面扑来浓郁的酒香与灵食特有的清香。她踮起脚四处张望,只见白狐的尾巴在楼梯转角处一闪而过。 “这位姑娘……诶——”跑堂小二刚要上前招呼,时韵已快步追上了楼梯。 二楼比大堂清净许多,用屏风隔出一个个独立雅间。时韵放缓脚步,忽然听见右侧传来白狐的“嘤嘤”声。她循声走去,绕过一扇山水屏风,眼前的景象让她怔在原地…… 白狐正蹲坐在一张紫檀木案几上,案几对面,坐着位素衣女子,脸上戴着块精巧的鎏金面具。那面具只遮住上半张脸,边缘刻着的纹路正流转着暗金色的光芒。 面具下方,朱唇如雪中红梅般醒目,唇角略微勾起更添几分妖冶。 那女子抬眼望来时,时韵呼吸为之一窒。她从未见过如此摄人心魄的眼睛。 那双浅蓝色的眸子如寒潭映月,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在微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 并非凡俗的艳丽,而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姿。 “你的狐狸?”女子开口,声音如山涧清泉。被面具遮挡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只有朱唇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啊?嗯……”她慌忙应声,才惊觉自己盯着人看了太久。 失神间对方已经抱起狐狸走到她面前。 “下次可要看好了 。” 她愣愣的接过。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动静是向着这边来了。 “可有人扰贵客雅兴?” 是跑堂小二的声音。 那女子淡然道:“无人搅扰。” “客人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小的一声。”小二恭敬答道,脚步声渐渐走远 。 时韵这才回过神来,歉声道:“多谢姑娘。” 女子距离她不过一步之遥,未曾退开。 不知是案上玉杯茶香未散,还是小狐狸在楼中乱窜沾了脂粉,时韵总觉得鼻尖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透着一丝蛊惑般的甜意。 她下意识抬眸,刚好对上了女子面具后的那双眼睛。 似笑非笑,如窥人心。 时韵自觉冒失,低眉不再对视。听见外面一楼大厅内时芳玉正在唤她,便对那女子道:“今日冒失,望姑娘勿怪。” “无需挂怀。”女子还是一样的淡然。 不知怎么,时韵又回过身来,对她道:“在下时韵,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也许是见女子突然的沉默,时韵没有追问,款款施了一礼:“告辞。” 待她走出雅阁,才听到那女子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阑星。” 廊外竹帘忽被风吹起,等时韵回首,只见素衣一角消失在屏风后,唯余茶烟里半缕未散的幽香。 “姐,我在这呢。”时韵抱着白狐从二楼走了下来。 “你怎么会到上面去?”时芳玉有些疑惑,方才她想上去都被拦了下来。 “为了追它啊,你都不知道它跑得多快!”时韵狠狠的揉了揉白狐的头,像是对它乱跑的惩罚。白狐委屈的呜咽了一声。 “没事就好。”时芳玉松了口气,“天色不早,我们得找个地方休息了。” 两人走出醉仙楼,很快便找到一家客栈。 客栈大堂里人声嘈杂,小二见她们进来,立刻殷勤的迎上前:“两位姑娘是要住店?正好还剩两间上房。” 时芳玉正要答话,只见几个身着 劲装的男子大步走进,为首的那个环视一周,目光在两姐妹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对小二道:“要三间上房。” 小二面露难色:“哎呦三爷,上房只剩两间了……” 李三刀低声骂了句,目光又落在时韵姐妹身上。他身后背着一把黑色大刀,刀柄上缠绕的红绸在灯火下分外醒目。 “两间就两间,再去给大爷我端几盘好菜送上来 。” 时韵上前道:“不好意思这位道友,是我们先来的,这两间房我们要了。” 李三刀皱了皱眉,眼睛上下打量着时韵。 “你?”他表情又变得猥琐起来,“小妮子长得倒挺好看,没有房间今晚你跟爷睡不就行了?” 他看出时韵修为不高,她旁边那个倒是有点水平,但也不足为虑。 时芳玉也感觉出李三刀的修为在她之上,起码是结丹初期。 她一手将时韵护在身后,冷眼对上李三刀的目光:“请自重。” 李三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怎么,这位小娘子也想一起?” 他身后的同伴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 周围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其他客人纷纷低头生怕被牵连,小二早就跑没影了。 时韵怀里的白狐呲牙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对方显然没有把它放在眼里,表情满是不屑。 时韵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她强压怒火凑近时芳玉低声道:“能打赢吗?” 时芳玉的目光快速扫过面前的几人。沉默如水的三秒后,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那就揍他!”时韵忽然提高声调,抱着狐狸灵巧的退到柱子后。 话音未落,时芳玉的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她的身形快得几乎留下残影,但还是被李三刀拔刀拦下。 李三刀似乎是没料到时芳玉敢跟他动手,手中的刀再慢一点怕是要被她刺个对穿。 他瞬间暴怒,挥舞着大刀要将时芳玉碎尸万段。 “看刀!” 第5章 月黑风高 李三刀手中凝出凌厉刀意,黑色的刀身血纹骤亮,仿佛饮饱了鲜血。他双臂的肌肉虬结,刀锋未至,凌厉的刀意已经将地面犁出数道裂痕。血色的刀芒如饿虎扑食,直劈时芳玉面门! 时芳玉不退反进,剑走偏锋,剑尖如蜻蜓点水般在血色刀芒上一触即分,竟是以巧劲引偏刀势。这一刀被她四两拨千斤,刀气偏转,轰然砸向地面。 “轰!” 青石地板寸寸崩裂,碎石飞溅如雨。原本围观的宾客见状都慌忙逃窜,桌椅翻倒,场面一片混乱。 只见时芳玉身形飘忽,步法诡谲。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对方要害,李三刀虽然修为占优,但面对这精妙剑法却只得连连后退,黑刀上的红绸被削去半截,飘飘荡荡落在地上。 “好快的剑!”李三刀额头渗出冷汗,给身后地同伙使个眼色,随后猛然爆喝一声,灵力暴涨。 时芳玉见状剑式一转,剑尖轻点地面借力腾空,避开这记横扫千军。 她在空中拧身折返,剑锋直取李三刀咽喉。 就在剑尖即将刺中的刹那,一道乌光突然从侧面袭来!李三刀的同伙出手偷袭,时芳玉只得扭转身形,剑锋偏转,在千钧一发之际隔开暗器将偷袭那人刺伤,但手臂仍被划出一道血痕。 “卑鄙!”时韵在柱子后面气的急跺脚,她将白狐放在地上,从逃窜的宾客腰间抽出一柄长剑。 “借剑一用!” 伴随长剑出鞘的铮鸣声她一跃而起,足尖轻踏逃窜宾客肩头凌空飞渡,执剑直刺李三刀的眉心。 李三刀早有准备,周身灵力瞬时凝结成血色护盾,灵光乍起。 时韵一剑刺在护盾上,剑身因用力而颤动嗡嗡作响,却难进半寸。 李三刀见状狞笑道:”区区一个练气,也敢来跟我作对。“他左手做钩状直接一把抓住颤动的剑尖,将人扯近身前,眼神里满是嘲讽。 “你的剑是很快……”他笑得眼睛都挤成一条缝,“但是灵力太弱,像给老子挠痒一样。” 时韵忽然浑身僵直,想松手退开却被结丹期修士的威压制动弹不得,眼看那血色护盾就要爆开。 “阿韵!”时芳玉见状大感不妙,她左手掐诀,一道青色灵力向时韵流去。同时将其余灵力全部凝聚于清光剑尖,身形如电绕至李三刀的身后,朝着他的心口猛然刺去! 这一剑只攻不避,剑未至,凛冽的剑气已刺得李三刀后背生寒。 李三刀果然因此分心,随手将时韵像一块破布般丢了出去。 “找死!” 他调转灵力护住心脉,右手的大刀猛地往身后一劈! 时芳玉轻踩刀背借力旋身,剑锋如白蛇吐信在他背上撕开一道三寸血口,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啊——”李三刀暴怒狂吼,双目赤红如血,额头青筋暴起,眼神似是要将她撕碎。 那柄黑色大刀被他抛至空中划出一条赤色轨迹,而后一跃接住,竟不再与时芳玉纠缠,直冲时韵砍去! “阿韵小心!” 时芳玉催动灵力,李三刀背后那道伤口出突然窜出一道道藤蔓缠住李三刀的手臂。他身形一滞,手上的威力却丝毫不减,显然是铁了心要杀时韵。 刀风已掀起时韵额前碎发! 少女就地一滚,原先的地方被大刀劈出一道丈余深的沟壑。尘烟弥漫中她随手抹去唇边血痕,染血的指尖往青锋上一抹,剑身顿时泛起红光。 “血祭?”李三刀瞳孔一缩,但随即狞笑更甚。“一个练气的废物,就算血祭又能如何?” 时韵不答,踩着陷在地里的刀背欺身向前,快的只见一抹残影。 李三刀正欲抬手反击,忽觉体内灵力正在飞速流失,那些藤蔓不知何时已经钻入他的经脉,正在疯狂吞噬他的灵力! “噬血藤?你怎么会……”李三刀心中一凉,他再使不出灵力反击。 尘雾散去,时韵的剑尖抵在他咽喉前三寸骤然停住,剑气已然划开他的皮肉。 “你输了。”时韵声音冰冷。 李三刀瞪大眼睛,浑身灵力尽失,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鲜血从脖颈伤口渗出,很快浸透了身下的青石板。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练气期的少女,嘴唇颤抖,却再也说不出半句狠话。 时韵执剑居高临下,剑尖寒芒晃得他一瞬失神。 “怎么会……”他艰难吐出几个字,眼中满是屈辱与不甘。 时芳玉将剑架在李三刀其中一个同伙的脖子上,厉声道:“还不带他滚?” 那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闻言如蒙大赦,慌忙架起重伤的李三刀,连滚带爬地逃了。 时韵长舒一口气,手中长剑“当啷”落地。她身形一晃,踉跄几步,被赶来的时芳玉一把扶住。 “胡闹!” 时芳玉又急又气,“下次不要这么冒失了。” 时韵勉强扯出一抹笑,“我这不是……没事嘛……” 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还说没事!” 时芳玉心疼不已,急忙从纳戒中取出一枚丹药,“快服下!” 丹药入口,时韵苍白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她环顾四周,突然想起什么,“白狐呢?” 那只白狐不知何时已蹲在不远处的断墙上,它金色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烁,竟似带着几分人性化的关切。 “这小家伙倒是机灵。”时芳玉勉强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白狐的脑袋。白狐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随后一跃而下。 时韵敏锐地听见白狐双脚触地时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像是玉石碰撞的声音。她眉头一皱,借着月光仔细看去,只见白狐脚下有一块半掩在尘土中的玉牌。 “等等!”时韵顾不得伤势,一个箭步上前,从白狐爪下拾起那块玉牌。 玉牌入手温润,表面覆着一层薄灰。她用手轻轻擦拭,月光下渐渐显露出玉牌的真容。 通体莹白的块状玉牌上赫然刻着“阑星”二字。 时芳玉见状疑惑道:“也许是哪位宾客逃窜时不慎丢失。” 阑星。 是醉仙楼那个女人,她的玉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当时在楼上白狐叼走的? 时韵将玉牌贴身收好,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时,脑海中又浮现那双浅蓝色眸子。 “先去疗伤。”时芳玉皱眉看向她染血的袖口,从纳戒取出一件素色斗篷罩在她肩上,“方才的打斗动静太大,恐怕会引来麻烦。” 两人沿着暗巷疾行,白狐灵巧的跟在后边。 夜色已晚,多数屋子已经灭了烛火,只有一处角落的屋舍尚有微光。 “要……去借宿吗?”时韵有些不确定,询问时芳玉的意思。 “去。” 那间亮着微光的屋舍并不起眼,青瓦灰墙,门前挂着两盏褪色的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晃动。时芳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抬手叩响了木门。 “吱呀——”门缓缓打开。 门内站着一位老妇人,鬓角斑白,眉眼间透着几分慈祥。她手里端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映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 “姑娘深夜造访,所为何事?”老妇人声音沙哑。目光在时芳玉脸上停留了一瞬。 时芳玉微微行礼,语气恭敬:“老人家,我们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老妇人侧身让出一条路:“进来吧。” 屋内陈设简朴,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张木桌,两把藤椅,墙角摆着几盆不知名的花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老妇人引她们坐下,转身去内室取了一壶热茶。 “祖母,来客人了?”时韵刚坐下,就见一个大约十来岁的女童站在门边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女童的目光在时韵染血的袖口上停留片刻,歪着头问道:“姐姐受伤了?” 时韵下意识将袖子拢了拢,笑道:“小伤,不碍事。” 老人把茶壶放在桌上,对女童道:“瑶瑶,再去烧点水。” 瑶瑶点点头,转身往后屋走去,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 老妇人给两人倒了热茶,茶汤澄澈,泛着淡淡的草药香。 “喝点茶,暖暖身子。” 时芳玉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并未立刻饮用。她的目光扫过屋内,墙角的花草、柜上的药罐,无一不透露着老人医者身份。 “老人家在此住了多久?”时芳玉随意地问道。 老妇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记不清了,或许有三十年,或许更久。” 时芳玉将茶杯放下,眼神在烛火下看不分明。 老妇人面色如常,看向时韵:“不知姑娘的伤从何来?” 时韵答道:“即兴与人切磋,不碍事的。” 老妇人点点头,又问时芳玉:“姑娘的佩剑不似寻常灵剑。” 时芳玉闻言,下意识握紧剑柄。对方修为只在练气,危害不大。 老人见状正要开口,却见瑶瑶端着新烧的热水回来。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水壶放在桌上,又好奇地瞄了时韵一眼。 “姐姐的狐狸真好看。”她道。 时韵低头看了眼蜷缩在她脚边的白狐,它的尾巴轻轻摆动,确实可爱。 “过奖了。” 女孩凑近白狐:“它的腿好像受伤了?” “瑶瑶,快过来。” 瑶瑶被祖母唤回身边,却仍不住地偷瞄白狐。老妇人从柜中取出一个青瓷药罐,掀开盖子,清苦的药香顿时弥漫开来。 “姑娘若不嫌弃,老身这里有些伤药。”她将药罐推向时韵,“虽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治外伤尚可。” 时韵想伸手接过,见时芳玉不动便乖乖坐着。 “多谢好意,”时芳玉起身向老人行礼,“我们借宿已是打扰,不敢再添烦忧。” 老人不再坚持:“那你们今夜好生歇息。” 夜深人静,屋外风声渐紧。 时韵盘坐在客房床榻上,闭目调息。血祭之术损耗不小,此刻她丹田内灵力稀薄如雾,经脉也隐隐作痛。 时芳玉站在窗边,目光扫向漆黑的街道。 “姐,怎么了?”时韵睁开眼。 时芳玉眉头微蹙:“太安静了。” 虽说夜深人静,但现下也不该如此死寂。连虫鸣犬吠都听不见,仿佛整条街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着。 白狐忽然竖起耳朵,低呜一声。 几乎同时,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瓦片碎裂声。 “有人来了。” 时韵立即抱住白狐屏住呼吸。 屋外脚步声极轻,却密集如雨,至少五六人,正从不同方向包围这座小屋。 “李三刀的人?”时韵低声问。 “不知。”时芳玉摇头,“李三刀重伤逃遁,应该没这么快就来找我们寻仇。”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老妇人沙哑的声音:“两位姑娘,莫要出声。”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是老妇人在屋内洒了些什么。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掩盖了她们的气息。 瑶瑶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带着睡意:“祖母,怎么了?” “无事,睡吧。”老妇人低声安抚。 外面的脚步声忽然停住,一个阴冷的男声响起:“搜。” “砰!” 隔壁屋子的木门被一脚踹开,时韵心头一紧,正要起身,却被时芳玉一把按住。 “别动。”时芳玉目光沉冷,“现在出去,只会连累她们。” 那阴冷男声再度响起:“两个年轻女子带着一只白狐,你见过没有?” 老妇人声音平稳:“老身今日不曾见过外人。” “是吗?”男人冷笑,“那这地上的血迹,怎么解释?” 周围空气凝滞,杀机骤起。 忽然,瑶瑶带着哭腔喊道:“是、是我的猫!它刚才抓了只老鼠,叼着跑进屋,血滴了一地……” 男人沉默片刻,似乎在判断真假。 老妇人叹了口气:“若不信,可进屋查看。” 时芳玉指尖微动,一缕灵力悄无声息地缠上窗棂,随时准备破窗而出。 然而那男人竟未进屋,只是冷哼一声:“走!去别处搜!” 脚步声渐远,屋外恢复原本的寂静。 时韵长舒一口气,却听老妇人压低声音道:“你们从后窗走,沿小巷直行百步,左转有一口枯井,井下有暗道,可通城外。” 时芳玉一怔:“老人家为何帮我们?” 老妇人道:“多年前,老身幸得一位仙子相救。今日见姑娘面善,就当是还这份恩情。” 她顿了顿又道:“姑娘一路小心。” 时芳玉不再多言,郑重抱拳:“多谢。” 时韵抱起白狐,轻声道:“瑶瑶,多谢你。” 女童躲在祖母身后,怯怯地点了点头。 两人翻出后窗,借着夜色潜行。 疾行百步后左转,杂草丛中当真藏着一口枯井。井下幽深,隐约可见一条狭窄的暗道。 时韵正要下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果然在这儿。” 第6章 寸身言谢 回头一看,三个壮硕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巷口。为首者面容阴郁,手中一柄细剑泛着幽冷的光。 “你们是谁?”时芳玉冷声问道,不动声色的将时韵护在身后。 为首的男人阴冷一笑:“你敢打伤我兄弟,却不知道我是谁?” 他缓步逼近 :“不过,你也不需要知道了。” 结丹后期的威压骤然降临,时韵胸口如压巨石,呼吸凝滞。时芳玉咬牙硬抗,猛地将她推向井口。 “快走!” “可是——” “我能脱身,你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时芳玉厉声打断,同时往她手里塞了一枚纳戒,是下山前时月清给的。 时韵还想说什么,时芳玉已狠狠推了她一把。 她踉跄跌入井中,耳边之余一句: “出城往东去,待我脱身便来寻你!” 时韵顺着湿滑的井壁急速滑落,最终重重摔在泥泞的地面上。土腥味扑面而来,她挣扎着爬起,抬头望去,井口已被杂草遮蔽 ,只剩几缕细碎的月光渗入。 就在这时,一团雪白的身影从上方跌落,直接砸进她怀里。 “白狐……”时韵看着怀里的雪团子有些哽咽。 白狐抖了抖毛,用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嘤嘤低呜。 她又看了一眼井口,一咬牙,不再逗留,摸索着暗道的位置一路疾行。 终日不见阳光的暗道湿滑非常,稍微走快一点就容易摔倒在地。她不敢停下,现在的每一秒都是时芳玉用命给她争来的。 跨了几乎一个大境界的修为,要怎么逃?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脏。 时韵也不知道在里面走了多久,暗道的尽头终于透出一丝微光。时韵抱着白狐踉跄冲出,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眼前是一片郊野。 她死死攥着纳戒,白狐察觉了她的颤抖,轻轻舔着她的手背。 “往东……”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污泥,向着日出的方向奔去。 白狐突然竖起耳朵,冲着城内的方向呜咽。 时韵回头望去,一道刺目清光冲天而起,紧接着,巨大的藤蔓如狂龙般破空而出,却在下一瞬被被某种利器拦腰斩断。 伴着晨日初升的微光,时韵清楚的分辨出了那个在漫天碎屑中坠落的人影。 她腿一软跪倒在地,怀里的白狐差点滚落。 “不会的……姐姐说过她会来找我的……”时韵颤抖着爬起来,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可她五感素来敏锐,绝不会看错。 “都怪我……“她攥紧拳头,”如果不是我贪玩……她根本就不会在这里停留……” “如果不是我与人冲突,她就不会……” 下山才第二天,时芳玉就因为她陷入死局。而她,只能逃,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时芳玉出事,她就算逃了,又有什么意义? 她深吸一口气,将白狐轻轻放在地上,揉了揉它的头:“走吧,小狐狸。” 白狐却死死咬住她袖子,拼命往后拽。 “快走吧,你自由了。”时韵把袖子从它嘴里扯走,转身朝着城内冲去。 打斗的动静惊醒了附近的居民,有人推开窗户,睡眼惺忪地张望。 “怎么回事?”一个粗犷大汉不耐烦地嘟囔。 “听说是两个姑娘打伤了李三爷。”邻居低声回答,“其中一个才练气期,竟能伤到结丹修士……” “李三爷可是灵虚宗的人,谁这么大胆?” “谁知道呢,来人搓搓他的锐气也好,省的他整日在城里横行霸道。” “可灵虚宗……”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但“灵虚宗”三个字,却如尖刺般扎进时韵耳中。 灵虚宗…… 她脚下生风,一个跃起跳上屋顶,轻踏着瓦片疾步前行。 很快,她在一处残垣旁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月光下,时芳玉半倚在断墙边,青衣已被鲜血浸透。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你怎么……回来了……”时芳玉声音虚弱,嘴角不断溢出血丝。 “我……”时韵冲过去,一开口,眼泪便止不住的滚落。 四周剑痕遍布,枯井已经被炸成一个大坑。坑边四散着碎裂的藤蔓,暗道已经被坍塌的泥土死死堵住了。 原本来追杀她们的那三个男人,有两个已经躺在地上没了气息。 剩下的那个也遍体鳞伤,那柄细剑断成几截,碎片在地上七零八落。 “不可能……”那人喃喃自语,眼睛死死盯着时芳玉,“最后一招……你怎么可能……” 时芳玉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那可怖的表情时韵从未见过:“你咎由自取。” 她说完,又吐出一口血。时韵慌忙从纳戒取出九转还魂丹,塞进她嘴里。 那男人见状,眼中闪过震惊与贪婪:“一个练气,竟然有如此高阶灵丹…… ” 而他现在又败在了一个修为只有辟谷的女人手上。 “凭什么……你凭什么!”他突然嘶吼一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抓起地上的残剑就朝着时芳玉冲了过去。 “铛——”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刺耳,时韵剑尖的寒光比不过她此时眼神里的冷意。 “再动一下,“她声音冰冷,”我杀了你。” 男人看着她愣了片刻,又歇斯底里的狂笑了起来。 “我是灵虚宗内门弟子!杀了我,你们休想活着离开这白帝城!” “灵虚宗?”时韵并未收剑,眼神里的冷意更甚。 “阿韵,不要杀人。”时芳玉握住她的手腕,“沾染杀孽,于心不利……” 时韵当然知道她的顾虑,也清楚修士渡劫时杀孽越重,那九重天雷便越狠。 可她咽不下这口气。 将他放走,谁知道他回宗门去又会叫谁来杀她们? 见时韵不动,时芳玉又道:“杀他脏了手……不值当。” 时韵闻言,缓缓将剑放下。 “剑成?” 时韵瞥见男子腰牌上的名字,嗤笑一声,“就你这样的心性,根本练不成剑道。” “贱人!”李剑成面目狰狞:“若非我重伤,轮得到你一个练气废物嚣张?!” “那又如何?"时韵冷冷道,“你现在,命在我手里。” “你——” 不等他说完,时韵剑身一转,重重拍在他后颈,将他击昏,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将他踹远了些。 她转身扶起时芳玉,小心翼翼地为她清理伤口。 触目惊心 。 剑伤和淤青遍布全身,身上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 她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耗尽全身的力气。那些被剑划开的口子正随着呼吸向外流出鲜血。 时韵眼眶发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无大碍……”时芳玉察觉到她的情绪,勉强扯出一抹笑,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只需……休息几日……” “还好我回来了……”时韵嗓音发颤,“不然……” “别哭。”时芳玉艰难抬手,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我现下……不是无事?” 时韵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得找个地方给你疗伤。” 时芳玉微微点头,眼神却已经开始涣散。方才一战,她以辟谷之境硬撼结丹后期,灵力早已耗尽,全凭意志强撑到现在。 “去……”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身子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姐!” 时韵慌忙接住她,她颤抖着去探时芳玉的鼻息,指尖几乎感觉不到气息的流动。 “不,不会的……” 她又去摸脉搏,可指尖下的跳动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时芳玉要死了! 这个认知如惊雷般劈下,时韵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救她!无论如何都要救她! 她手忙脚乱地扯下纳戒,将洛寒瑛给的丹药全部倒出。瓶瓶罐罐砸在地上,药丸滚落一地。 “止血丹……回气散……九转还魂……”她声音发抖,手指胡乱翻找着,甚至来不及分辨,只要看到能治伤的丹药就一股脑塞进时芳玉口中。 “咽下去……求求你咽下去……” 可丹药见效需要时间,而时芳玉的气息仍在一点点减弱。 时韵红着眼眶,一把将时芳玉背起,朝着巷子深处狂奔而去。 时芳玉的身体越来越沉,温热的血液浸透了时韵的后背,在地上滴落成断断续续的红痕。 “坚持住,就快到了!” 转过几个街角,老妇人住的房屋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时韵一脚踹开大门,哑声喊道:“老人家,救命!” 见时韵突然闯入,老妪有些受惊。但看到她背后背着的血人,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过去查看。 “怎么会伤这么重?!快快,将她放到床上。”老妇人凑近看了眼时芳玉的状况,没有把脉,便知她命在旦夕。 “老人家,您能治好她吗?”时韵小心的将时芳玉安置在床榻上,望着老妇人,眼神里满是祈求。 老妇人沉吟片刻,看了一眼她却没有作声。 时韵心急如焚,颤抖着问道:“不能治?” “老身修为低微,实在是有心无力。”老妇人坐到床边,给时芳玉把脉。“姑娘是给她喂了丹药才吊住她一口气,但……” 她没有再说,只是专心听脉。 时韵攥着拳头,待老妇人把完脉,又听见她道:“我修为太浅,灵力无法护住她的心脉。须得结丹以上的修士以灵力辅助,催化开灵丹的药力,或可解危。” “请问这城内何处可以寻到这般修士?” “此城不行。”老夫人看着时韵焦急的眼神,“不说白帝城常驻医修皆出于灵虚宗,眼下姑娘又身处危机之中,恐求医不成,反被其害。” 时韵闻言如鲠在喉,她愣愣地问:“那其他城呢?” 见老妇人摇了摇头,时韵心顿时凉了半截。 “如果没有传送阵的令牌,去最近的城池,起码要两天的时间,怕是……” 时韵瘫倒在床边,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时芳玉,上前握住她的手。 豆大的泪珠滚落在那冰冷的手上,被时韵慌忙抹去。 “会有办法的……我去找寒姨,你等我回来,她一定能治好你!” 她踉跄爬了起来,像是抓到什么救命稻草:“对,我回去找寒姨!” 待她跑到门边,突然又想到什么,顿在原地。 昆仑山脉远在天边,现在情况危急,哪有时间等她跑回去找洛寒瑛来? 时韵咬了咬牙,口中弥漫着一丝血腥味。她能怎么办呢?就因为自己不能忍受李三刀的恶语中伤,与他冲突,才导致现在这个局面。时芳玉躺在那里危在旦夕,自己却只能干着急。 她除了惹事,什么都做不了。 “嘤嘤——”大门外突然有什么东西跑了进来。 那团白色跳到时韵脚边,“呜呜”叫着。它一个纵身熟练跳到时韵怀里,用爪子在她身上四处扒拉。 “叮——” 玉石触地的声音在周围格外清晰,正是昨日她捡到的那枚刻有“阑星”二字的玉牌。 白狐跳到地上,用爪子扒拉着玉牌往她脚边推,嘴里嘤嘤叫着。 时韵迟疑道:“你是想……让我去找她帮忙?” 白狐见她不动,直接上嘴咬住时韵的衣摆,将她往门外拖。 她突然回神:“老人家,家姐就拜托您暂时照看了,我去去便回!” 时韵紧紧攥着玉牌冲出房门,白狐如一道闪电般在前引路。她顾不得旁人惊诧的目光,全力催动体内稀薄的灵力向前奔去。 “她会在哪里?”时韵心中焦急万分,手中玉牌突然泛起微光。 带路的白狐拐进一条僻静小巷,时韵紧随其后。 在一所平平无奇的庭院前,白狐猛地刹住脚步。它鼻尖轻颤,似在捕捉空气中的气息。 它低呜一声,转身扒住时韵的裙角。 她深吸一口气,让声音竭力平稳:“在下时韵,冒昧求见阑星姑娘。” 庭院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时韵心跳如鼓,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她深吸一口气,抬手轻叩门扉,嗓音已带上几分恳切:“事关生死,求姑娘垂怜!” “进来。”一道清冷女声自屋内传来。 时韵快步穿过庭院,在正厅门前驻足。透过半掩的竹帘,隐约可见一道素白身影背门而立,衣袂如云,不染纤尘。 “何事?” 时韵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家姐命在旦夕,求姑娘施以援手!” “你我并不相熟。”女子依旧淡然。 “恳请姑娘救她一命。”时韵半跪在地,“今日贸然打扰,实属无奈。若姑娘肯出手相救,时韵愿以命相抵,任凭差遣!” 女子沉默片刻,忽而轻笑一声:“倒也不必。” 竹帘微动,她缓步而出,指尖轻抬,时韵手中的玉牌不知何时已落入她掌心。 “这玉牌,本就是我遗失之物。”鎏金面具下她眸光微垂,语气淡淡,“此番救你姐姐,就当是谢你物归原主。” 第7章 危机四伏 阑星应下了救人之请后未有片刻迟疑,立即随着时韵来到老妇人家中。 一进门,浓烈的血腥气便如潮水般涌来。 床榻上的时芳玉早已陷入昏迷,守候在侧的老妇人见时韵带着人进来,端起染红的水盆,退了出去。 阑星近前,斜倚床沿。她指尖绽出灵光,灵气渡入时芳玉的经脉。灵力包裹住她破裂的脏腑,又在丹田处结成小周天,似星河绕月,循环往复。 “何人所伤?”她双眸微阖,鎏金的面具映着晨光,教人看不清神色。 “与宗门弟子斗法时不慎受伤。”时韵目光被那流转的灵光吸引。 阑星缓缓睁眼:“你也与人交手了?” 时韵一时怔忡,逆光中的女子周身笼着淡淡的光晕,原本清冷的气质多了些柔和,恍如仙子落入凡尘。 她慌忙摇头:“不曾。” “我见你衣襟染血,故有此问。” 时韵低头查看,这才发现胸前还印着几个血爪印,想来是白狐留下的。 “许是……不小心沾上的。” “灵力已护住心脉。”阑星收势起身,“这位姑娘当是先前服用过了灵丹,应无大碍。” “多谢姑娘!”时韵长舒一口气,眉间愁云顿散。 阑星颔首,目光如水:“可需为你疗伤?” “不用不用。”时韵连连摆手,“我不碍事的。” “既如此……”白衣女子转身欲离。 “等等!” 见那抹素影停驻,时韵急忙从纳戒中取出各色药瓶,瓷瓶在她怀中堆作小山,流转生辉。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些丹药……” “先前说过,此番是为谢你物归原主。”阑星声音清冷依旧。 时韵怀抱丹药愣在原地,晨风穿堂过,扬起她鬓边碎发。报偿之物该当如何,她一时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阑星回眸,见少女抱着药瓶发呆。面具下忽然溢出一声轻笑:“还有何事?” “就算……”时韵急中生智,“就算姑娘不收谢礼,家姐醒来必要登门拜谢的。”她悄悄攥紧袖角,“不知……日后何处可以寻到姑娘?” 阑星闻言,眸光流转,“若有心,便去醉仙楼寻我罢。” 话音方落,阑星衣袂翻飞间,身影已如烟般消散在晨曦中。 时韵怔怔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白狐此时才从角落踱出,在她脚边蹭了蹭。 “醉仙楼…”她轻声呢喃,思绪又飘回初见那日,鼻尖萦绕的那抹似有若无的幽香。 床榻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时韵慌忙放下手中的药瓶,扑到时芳玉身边。她苍白的脸上已经回复了些许血色,睫毛轻颤着似要醒来。 “姐?”时韵握住时芳玉的手,关注着她的动向。 时芳玉眼珠微动,勉强睁开一线。认出是时韵后,唇瓣轻启却发不出声,只微微点头。 时韵连忙取来温水,小心喂她饮下。 “你好生将养,要快些好起来。” “好。”时芳玉气若游丝地应道。 许是太过虚弱,饮水后不久她又沉沉睡去。时韵给她换了外衣,发现她身上的伤口大多已经开始愈合,结了血痂。 为保周全,时韵又喂了些补气血、益灵力的丹药。 “小姑娘?用些饭食吧。”老妇人在门外轻声唤道,手中端着热腾腾的饭菜。 时韵这时才惊觉自己许久未进粒米,腹中饥饿。她随老妇人来到外间,桌上摆着两碗清粥和几样药膳。 “姑娘将就用些,这些东西利于疗伤。”老妇人放下碗筷,目光不住往内室瞟。 “婆婆放心,她已无大碍。”时韵端起粥碗抿了一口,米香扑鼻。“我们萍水相逢,多有打扰。” “哪里的话。”老妇人眉眼弯弯,“我们有缘,怎谈打扰。” 时韵微微一笑,答道:“是了,待她醒来,我们便就此离开。” 不等老妇人回答,时韵又道:“我们二人继续留在此处只会连累您,还有瑶瑶。” 如此,老妇人也未再多言,只道多吃些先填饱肚子。 待吃饱喝足,时韵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抱着白狐靠在时芳玉床榻旁,阖上眼便入了梦。 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时韵懵懂睁眼,发现身上盖了一层毯子。怀中的狐狸不知道跑哪去了,她伸手往床榻摸去,手心的被褥触感冰凉。 “姐?”时韵瞬间清醒,揉揉眼睛往床榻上看去,空无一人。 她正欲出去寻人,时芳玉便刚好从门外进来,两人差点撞上。 “醒了?先去吃饭。” 时芳玉气色好了许多,虽然嗓子还是有些沙哑。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发丝也被一丝不苟地挽了起来,还冒着丝丝热气。身上闻不到血腥味,只有沐浴后草木的清香。 见她有精力收拾自己,时韵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她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时芳玉,“走啊,一起。” 时芳玉吃饭只是走个过场。无奈老妇人知道她们即将离开,十分热情地给她夹菜。时韵倒是真饿了,在一旁偷笑,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吃饭。 “老人家,这两天多谢你的照顾。” 临行前,时芳玉深深揖了一礼,老妇人连忙将她扶起。 “你这姑娘,总是言谢做什么。”老人慈祥的看着她,“老身能帮上你的忙,算是苍天有眼了。” 老妇人的目光掠过时芳玉,最后停留在清光剑上。 时芳玉不明所以,老人已将二人送至门口。 瑶瑶不情不愿地抱着狐狸放进时韵怀里。难怪她醒来寻不见它,原来是在和小女孩一起玩闹。 时韵向小女孩挥手:“瑶瑶,我们走了。” “姐姐再见。”小女孩躲在老人身后露出半个身子,目送她们离开。 二人没有立即出城,而是转道去了逐渐热闹的大街上。 昨天一天都十分安静,她们两人也难得好好休息了一晚。只是不知这片刻的宁静是否为风雨的前夕? 时韵拿着小摊上的各色面具把玩,她挑了个带有狐纹的木质面具,虚挡在自己面前,眼睛在镂空的眼孔后眨了眨。 “怎么样?” “好看,买这个?”时芳玉正要付钱,时韵却突然放下面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那边摊位的果子看着不错。”时韵声音轻快,她拉着时芳玉挤入人群,借着行人遮掩快速移动。 时芳玉反握着她的手试探性问道:“阿韵?” “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姐妹俩穿梭在叫卖声此起彼伏的摊位间,时而驻足假装挑选货物,时而突然拐入小巷。 时芳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自从来到这白帝城,就没有一刻是能真正放松的。灵虚宗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她的伤还没好全,不能冒险。 “醉仙楼就在前面。”时韵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余光扫过身后,“甩掉了。” 时芳玉却没有放松:“灵虚宗不会只派两个人,我方才偶然听闻城外新增了许多守卫……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我问过老婆婆,醉仙楼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同时也是各种信息流通的枢纽。” 时韵打量着周围来往的人群,“里面鱼龙混杂,想乱来不容易。我们进去打听灵虚宗的动向,顺便谢谢昨日救命的恩人。” 时芳玉沉思道:“她可是唤作阑星?” “是,昨日你重伤昏迷,我央她救你。”时韵神色有些不自在,“我们初次去醉仙楼时,我与她有一面之缘,你并未见过。” “那你是如何寻到她的?” 时芳玉不由得心生疑惑,此人仅一面之缘便愿意出手相助,实在令她匪夷所思。 “这……”时韵回想了当时的情形,指着白狐道:“是它带我寻到的。” 白狐昂起头,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她,又转头望着时芳玉。 时芳玉揉了揉它的头:“多谢你。” “我们走罢。”时芳玉不再多问,抱着狐狸在人潮中穿梭。 醉仙楼朱红色的门楣格外醒目,飞檐上悬挂的琉璃宫灯气派依旧。 “两位可有预订雅间?”小厮笑脸相迎。 “不曾。”时芳玉将一些灵石隐晦地塞入对方手中:“寻个清净处。” 小厮眼中精光一闪,躬身引她们穿过喧闹的大堂,将她们领至一楼临窗的一处空闲座位。这位置颇为巧妙,既能观赏街景,又不至于太过显眼。 时韵注意到桌角雕刻着精致的莲花纹样,与楼内其他陈设相得益彰。 刚落座,便有个小侍女端着茶盘过来。 只见她手法娴熟地温杯、投茶、注水,一气呵成。碧绿的茶汤在瓷杯中荡漾,氤氲的热气中飘散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客官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们。”小厮恭敬退开,却在不远处垂手而立,既不会打扰客人,又能随时听候差遣。 时韵端起茶杯浅饮一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醉仙楼的茶真不赖。” 时芳玉的目光却越过茶盏,扫视着整个大厅。 “两位可需要用些点心?”方才的侍女又出现在桌边,手里捧着点心单子。 时芳玉接过单子,随意点了几样。“再要一只烧鸡。”她说着,将一些灵石放进侍女手中,“不知近日可有什么新鲜事?” 侍女眼睛一亮,接过灵石后低声道:“自昨日起,灵虚宗就派了许多人在各个城门口排查邪修,搞得人心惶惶。” 她声音又放低了些:“客官不知,他们哪里是找什么邪修呀,分明是他门下弟子被人打伤丢了面子,满城找人寻仇呢。” 时韵和时芳玉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时韵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他们如此兴师动众,人可找到了?” “那倒没有。”侍女给她们斟好茶水,“灵虚宗的人整日在门口排查,至今仍一无所获。” 时韵没有接话,还是时芳玉道了谢,遣侍女去催促后厨,气氛才安静下来。 “看来我们想要离开并不容易。”时芳玉道。 “灵虚宗的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时韵愤愤地喝了一口茶,“当时真应该下手重点让他多睡上几天。” 她杯中茶水见底,可心中烦闷,再怎么喝也无济于事。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用。 “不如你随我御剑冲出城去。” “不行。”时韵果断拒绝了她的提议,“你重伤初愈,御剑十分消耗灵力,要是被发现再与人纠缠……” 时芳玉又道:“或者我们趁着夜色,避开城门守卫。” “可……” “客官,您点的菜。” 侍女走过来将菜品一一上齐,两人噤声端坐。 时韵看着桌上那碟烧鸡,闻着那股肉香,忽然眼前一亮。伸手拽了一只鸡腿,在时芳玉眼前晃动。 “尝尝味道如何。” 时芳玉并无心情进食,轻轻摇头。 “我已有了打算,你尝一口我便告诉你。” 见时芳玉当真接过咬了一口,时韵这才满意笑了起来,扯下另一只鸡腿,放进嘴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呀,要舍这张薄脸去求你的救命恩人了。” “她愿意出手相救已是走运。你若再有事相求让人为难,无这般道理。” “不试试怎么知道。” 时韵将鸡翅喂给白狐,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 “看你的了。” 白狐灵巧的避开来往的小厮,蹦蹦跳跳的上了二楼。它在每个隔间前都驻足片刻,鼻尖耸动找寻那抹气息。 “她们来了。” 素衣女子靠在坐榻上,看着白狐跑到自己眼前并不惊讶。 “两位。”小厮笑着向她们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贵客有请。” 时韵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笑道:“劳烦带路。” 檀香萦绕的雅间内,阑星正倚窗而立。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素白的衣袍上投下斑驳光影。鎏金面具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时芳玉郑重行礼。 “不过举手之劳。”她看了一眼时韵,又道:“是我谢你妹妹物归原主,你不必如此。” “素不相识,承此大恩。”时芳玉十分恭敬,阑星便不再多言。 “今日前来打扰,一是家姐谢你救命之恩,二来也是想向阑星姑娘道别。” 时韵在一旁摸着白狐的脑袋,又道:“因我们二人在此处惹了麻烦,不好久留。” 阑星却道:“城门外戒备森严,你们出不去。” 时韵把脸埋在狐狸的绒毛中,似乎是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她怏怏道:“你也知道了?可我们没有办法……” 阑星看着她的样子沉默半晌,时韵的心砰砰直跳,心下默念祖宗保佑一定不要穿帮。 ………… “你们出城要去哪里?” 第8章 九尾天狐 月色如霜,将整座白帝城笼罩在一片银白色的寂静之下。 三道纤细的身影静立在一处不起眼的屋顶上,夜风卷起她们的衣角,猎猎作响。 “看那边。”时芳玉压低声音,指着城门方向。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数十名灵虚宗弟子严阵以待。他们手持灵符,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边的动静。 时韵攥紧了拳头,她看向时芳玉,对方脸色仍有些苍白。 “这能行吗?”她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时芳玉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怕。” 阑星始终没有说话。她站在两人前方半步的位置背手而立,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城墙下的阴影。 “不对。”她声音很轻,却让时韵心头一紧。 “怎么了?” 时韵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起初什么也没发现,但当她凝神细看时,终于注意到城墙阴影处有几处不自然的暗影。 他们并未现身,而是蛰伏在城墙的阴影里,等待着她们自投罗网。 时韵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想到了找阑星帮忙,否则此刻怕是已经深陷囹圄。她偷偷打量着身旁这个神秘女子,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你们暂时别动,等待时机。”阑星突然开口,“出了城去,路上便不要再停留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诶——”时韵惊愕地睁大眼睛,转头看向时芳玉,“她怎么——” 时芳玉也愣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她发现了什么……我们先别动。” 远处,城门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道身影如疾风掠过城墙,灵光乍现,几名灵虚宗弟子尚未反应过来,便被灵力冲击昏倒在地。 月光下,那道身影快的几乎看不清动作。 “有情况!拦住她!”有人厉声喝道,瞬间,数十道灵符凌空而起,化作锁链朝那道身影缠绕而去。 然而阑星的身法极快,灵光所至之处,灵符纷纷崩碎。她并未恋战,而是故意引着守卫向城西方向疾驰,身影在月光下忽隐忽现。 “她在引开他们……”时韵明白了阑星的意图。 就在守卫被吸引的瞬间,城墙阴影处,几道隐匿的身影终于按捺不住,纷纷现身追击。那些暗哨动作矫健如豹,显然都是灵虚宗的高手。 “果然有埋伏。”时芳玉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那她怎么办?”时韵有些焦急地问。 时芳玉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趁乱,我们快走!” 两人迅速跃下屋顶,借着阑星制造的混乱,向城外疾奔而去。夜风呼啸,时韵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但她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 可两人冲出城门不过百丈,一道凌厉的剑气骤然横空劈落,地面炸开一道裂痕,碎石飞溅! 时韵猛然止住脚步,后背一凉。 月光下,一道人影缓步走出,手中细长的剑泛着幽光。 李剑成。 他身上缠着绷带,气势不如之前,但是那阴郁的眼神却比上次更甚,宛如淬了毒的刀刃。 “哼,还想跑?”他咧嘴一笑,“我就知道,你们这两只老鼠……一定会钻出来。” “又是你!”时韵恨得牙痒痒,指尖悄悄摸向袖中的药囊,“上次没揍死你,没完了是吧?” 李剑成的笑容变得狰狞,剑锋一抬,直指她的咽喉:“贱人!今天不把你碎尸万段,我李剑成三个字倒过来写!” 话音未落,他身形暴起,直刺时韵心口!那一剑快如闪电,带着凌厉的破空声。 “我看你是脑子被打坏了!”时韵一个侧身避开,反手从袖中甩出一把药粉。白色的粉末在月光下如同薄雾,向李剑成笼罩而去。“好狗不挡道!” “雕虫小技!”李剑成早有防备,袖袍一甩,剑气震荡,药粉尚未近身就被尽数扫开。等他再定睛一看—— 面前空荡荡的,只有夜风卷着尘灰掠过。 “跑了?”他眯起眼睛,却冷笑出声:“呵,跑得掉吗?”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血色符箓,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上面,符箓瞬间化作一道血箭射向夜空。“你们这次休想再逃脱了!” 远处的夜空中,一道血光如流星般划破黑暗,正朝着时韵两人的方向疾驰而来。 “糟了……”时芳玉面色一僵,“好像是追魂符!” 时韵目光仓皇扫过四周……城外是一片平原,短时间内根本无处可藏。 “我们去那边——” “没用的。追魂符能锁定气血,躲到哪里都会被找到。” “那怎么办?“时韵喉咙发紧,又硬生生压成哽咽:”你的伤……还没好,我不想你再受伤了。” 两人四目相对,时韵的眼神渐渐变得锋利。 “铮——” 一道寒光闪过,时韵从纳戒中抽出一柄长剑。剑身映着月光,在她脸上投下冷冽的阴影。 “既然跑不掉……“她手腕一抖,”那就不跑了。” 时芳玉微微一怔,忽然笑了。“他的修为可比我们高太多了,你要跟他拼命?” “他也受伤了。“时韵盯着越来越近的符光,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真要拼,我们两个未必会输。” 她用剑尖挑起地上的枯草,叶片在剑气催动下悬浮空中,结成一个简易的剑阵。这是时月清独创的“飞花剑阵”,以万物为剑,化腐朽为神奇。 “还记得娘亲教我们的剑诀吗?”时韵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仿佛又变回那个在庭院里跟姐姐比剑的小姑娘,“飞花摘叶,万物皆兵……” 时芳玉凝视着那些悬浮的草叶,眼底泛起温柔的光。她的右手缓缓抬起:"清光。" 清光剑应召而出,剑身流转着月华般的清辉。 “当然记得。” 草叶与清光剑影在空中交汇,融合成一张星光璀璨的剑网。 李剑成的脚步声就在此时逼近。 他看到严阵以待的姐妹二人,阴郁的脸上露出狰狞的快意:“怎么不继续跑了?” “我改变主意了,”时韵剑锋一震,“要给你点教训!” 话音未落,她已如离弦之箭疾冲而出! 李剑成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就凭你?“ 长剑裹挟着浑厚的灵力直劈而下,简单粗暴,却带着绝对的压制力。修为的碾压,根本不屑于用任何精妙招式。 时韵没有硬接,她身形一晃,剑锋贴着对方剑刃擦过,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同时左手一引,地上的枯叶如利刃般射向李剑成面门! 李剑成冷哼一声,周身灵力一震,枯叶在距离他三尺处就纷纷粉碎。但这一分神的刹那—— 时芳玉的剑已从侧面袭来,剑尖直取他肋下旧伤! 李剑成仓促回剑格挡,却见时韵剑锋又至,这次直刺他握剑的手腕。两姐妹配合默契,一刚一柔,竟逼得他连退三步。 “好配合。”李剑成舔了舔嘴唇,眼中终于露出认真之色。他不再托大,长剑一横,浑厚灵力在剑身上凝聚,泛起危险的血光。 时韵呼吸一凝,她感觉到对方的灵力压迫,是绝对的实力差距。但握剑的手依然稳定,眼神反而更加锐利。 “再来。” 她主动出击,剑走轻灵,每一剑都避开正面交锋,专挑李剑成动作转换的间隙。时芳玉则游走在外围,每次都在最刁钻的角度发起偷袭。 李剑成越打越心惊。这两人的修为远不如他,但剑术配合竟如此精妙,让他占不到上风连连败退。 “够了!” 暴怒之下,他猛地一剑横扫,浑厚的灵力如怒涛般炸开。 “轰!” 地面炸裂,狂暴的灵力冲击波向四周席卷。这是最粗暴的打法,任你剑术再精,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终究徒劳! 时韵本想后撤,但那灵力来得太快太猛。她只来得及横剑格挡,就被气浪狠狠掀飞。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了一般,喉间涌上腥甜。 时芳玉不知何时扑了过来,用身体为她挡下大部分冲击。两人如断线的风筝般摔出十余丈,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尘埃散尽,时韵艰难的支起身子。 时芳玉躺在她身下,面无血色。鲜血不断从唇角溢出,将衣襟染得猩红刺目。可即便昏迷,她的手臂仍保持着保护的姿态,死死护在时韵背后。 “姐……”时韵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她想去擦时芳玉嘴角的血,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更厉害。 李剑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真是姐妹情深。”他摇晃的拖着长剑走来,“可惜,都得死。” 时韵眼中燃起滔天怒火。她摸索着抓住一旁的剑,运转着紊乱不堪的灵力。 “跟我作对……”李剑成一步步逼近。 “你就该死!” 够了。 时韵突然拉着昏迷的时芳玉向后翻滚。李剑成狞笑着挥剑斩下,却见两个人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 “什么?”他愕然四顾,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隐蔽的剑阵中心。那些看似散落的枯草突然亮起微光,化作无数细小的剑影将他团团围住。 “可恶!”李剑成怒吼着挥剑劈砍,却发现这些剑影根本斩不尽,反而碎成更多剑影铺天盖地而来。 时韵伏在剑阵边缘,她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剑阵上。鲜血渗入地面的瞬间,整个剑阵突然泛起炽烈的红光,威力徒增数倍。 “这是?!”李剑成满脸震惊,那些剑影变得凌厉无比,每一次攻击都带着诡异的灼烧感。 时韵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将全部灵力注入剑阵。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却又迅速沉寂下去。剑阵光芒大盛,无数剑影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李剑成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护体灵力被层层剥开,身上瞬间多出数十道血痕。他疯狂地挥舞长剑,却无法抵挡这铺天盖地地攻势。 “啊——” 最后一道剑光闪过,李剑成倒地,长剑断成数截。他的眼中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似乎致死都不明白为何会败在两个修为远不如他的女子手中。 时韵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她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耳边隐约传来灵虚宗弟子的声音。 还有一阵急促的嘤嘤声。 “嘤嘤——嘤!”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拱她的脸颊。 她艰难的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白狐正焦急地用爪子扒拉她的衣袖,见她醒来,立刻咬住她的衣领,拼命往后拽。 “不是让你走了么……”时韵声音嘶哑,推开了白狐。“快走罢。” 白狐却不肯松口,死死咬住她染血的衣襟。 下一瞬,它的身形骤然膨胀,雪白的毛发在月下泛出银辉,原本娇小的身躯竟化作一只巨大的白狐,尾巴蓬松如云,眼中闪烁着灵光。 时韵怔住了。 白狐低吼一声,俯身叼起时芳玉的衣领轻轻一甩,将她甩到自己背上,又转头看向时韵,示意她赶紧上来。 时韵顾不得多想,咬牙爬了上去,紧紧抱住时芳玉。 “走!” 白狐长啸一声,四足踏风,身形如电,朝着远处的山林疾驰而去。 “站住!”身后传来灵虚宗弟子的怒吼,随即那些人又惊呼道:“那是什么!九条尾巴的狐狸?!” 白狐并不与他们纠缠,迅速拉开距离。 它的速度快的惊人,夜风在耳边呼啸,时韵抓住它的毛发,回头望去,只见灵虚宗的人已经被远远甩开。 “你……到底是什么?”时韵低声呢喃,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白狐柔软的皮毛。 白狐只是继续向前奔跑,直到彻底甩开追兵,才在一片隐蔽地山林间停下。 它轻轻伏低身子,让时韵和时芳玉滑落在地,随后身形渐渐缩小,又变回了那只娇小的白狐。只是气息明显虚弱了许多,趴在地上微微喘息。 时韵心疼的将它抱进怀里,低声道:“谢谢你……” 白狐蹭了蹭她的手腕,眼中带着疲惫,却盯着时芳玉的方向,似乎在担心她的伤势。 时韵连忙检查时芳玉的情况,她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时韵急忙取出丹药,小心喂她服下,又帮她处理伤口。 夜风渐凉,时韵靠在树下,将时芳玉和白狐都护在怀里,抬头望着天边的残月。 “我们……逃出来了。” 她轻轻闭上眼,脑中浮现出那道素白的身影。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白狐耳朵微微一动,却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蜷缩在她怀中,像一团温暖的雪。 夜风掠过城墙,女人立于高处,衣袍在风中翻飞。 直到李剑成倒地,灵虚宗弟子蜂拥而至,她的眼神才微微一凝。 她垂眸,目光穿透夜色,望向城外那道疾行地白色影子冲出灵虚宗的包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女人静静的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唇角微微扬起。 “原来如此。” 她收回目光,身影如烟般消散,只余一缕幽香萦绕在月光下。 第9章 劫后余生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时韵闻声睁开惺忪睡眼,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悬月而立。清冷的月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连轮廓都显得格外温柔。 “你...没受伤吧?”时韵下意识想要起身查看,却忘了怀中还抱着昏迷的时芳玉,刚抬起的身子又跌坐回去。原本缩成一团的狐狸也滚落下来。 阑星见状半蹲下身,将狐狸抱回原处。修长的手指先探向时芳玉的脉搏,确认无碍后,才轻声问道:“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等她醒了再商议去处。”时韵答道。 抬头时,她惊觉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步之遥。月光下,那副鎏金面具的纹路清晰可见。先前匆匆一瞥未曾细看,此刻近在咫尺,每一道纹路都纤毫毕现。 “你们……”阑星浅蓝色的眸子将时韵的打量都尽收眼底,“执意要去东洲?” 时韵迎上对方的目光,坦然道:“嗯,东洲仙门盛名流传于世,我想去一睹风采。” “可有心怡的仙门?” “当然。”时韵语气笃定,“不然我二人怎会不远万里跋涉前往。” 阑星静默一瞬,又道:“但我观你修为平平,恐为仙门所拒。” 时韵指尖微微一蜷,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无妨,索性当做游玩一趟。” 她语气轻快,仿佛真的毫不在意。 阑星的目光在她握紧的拳头上停留一瞬,却未点破。 “你呢?”时韵突然反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帮我?” “需要理由么?” “可我总觉得……”时韵仰起脸,月光在她眼中流转如星辰。“从醉仙楼初遇,到白帝城脱困,你出现得太过恰好。就像……”她伸手虚点对方心口,“专程为我而来。” 阑星面具上的纹路忽明忽暗。 “既然行事不问缘由。”时韵突然凑近,“这面具……也是随心所欲戴着玩的?” 四目相对间,她看清那双眼眸里浮动的色泽,比月光更清透,比寒潭更深邃。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对自己青眼有加?时韵心底升起隐秘的不安。 阑星闻言轻笑一声,“我貌丑,如不遮面恐会惊吓路人。” 夜风忽的一滞。 时韵眯起眼,借着月光细细端详那张鎏金面具,忽然伸手,指尖几乎要触到冰冷的金属边缘—— “那让我看看。” 阑星微微后仰,避开她的触碰。 “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世上的丑人多了。”时韵收回手,“也没见个个遮面。” 阑星低笑,声音轻的像夜雾:“或许……是因为我比他们更丑呢?” 时韵轻哼一声,显然不信。她正欲再问,怀中的时芳玉轻咳一声,似要转醒。 “姐?”时韵立刻低头查看,“你怎么样?” 时芳玉缓缓睁眼,目光涣散了一瞬,才渐渐聚焦。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水。” 时韵连忙伸手去摸腰间的水囊,小心的喂到她唇边。待时芳玉饮了几口,又挣扎着要起身,时韵只好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肩上。 时芳玉眼神恢复清明,认出阑星后便道:“姑娘,眼下灵虚宗门人恐怕还在搜寻我们,恐有牵连,姑娘可先行离去。” 阑星看了时韵一眼,时韵只道多谢你助我们出城。见她并未挽留,便颔首道:“也好。” 临走前,阑星将那枚玉牌放入时韵手中。 “若再遇险,可向此玉注入灵力。” 不等时韵开口,她又道:“就此别过。” 待阑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月色中,时芳玉忽然抓住时韵的手腕:“阿韵,你信她么?” “她太奇怪了。”时韵摇头,将时芳玉扶得更稳些。“我们先寻个安全的地方。” 两人相携着往密林深处走去,枯枝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断裂声。她们入尘世不过才短短几日,却已如困兽般被逼入绝境。 灵虚宗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追捕两个无名小卒?即便李剑成是内门弟子,也不该调动这么多人手…… “咳咳…”时芳玉的咳嗽打断了她的思绪。时韵连忙取出回气散和补灵丹,时芳玉却按住她的手。 时韵固执地将丹药塞入她口中:“寒姨都说了,该吃就吃。”脑海中却浮现李剑成那张扭曲的脸。他当时盯着自己给时芳玉喂药的眼神,活像饿狼见了血肉。 那些高阶灵丹确实珍贵,可若虚灵宗真是为此而来,可为何自始至终无人提及? “阿韵。” “嗯?”时韵回过神来。 “其实我刚才一直在想一件事。”时芳玉缓缓道。 “什么?” 时芳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可想归家?” “……”时芳玉的问话像是一块巨石投进时韵的心湖,激骑千层浪,却只余下沉闷的回响。 家? 她当然想。想像以前一样偷懒睡到日上三竿,想无忧无虑的在娘亲面前撒娇,想庭院里的梅树飘落的细雪……但娘亲和寒姨临别的话语里的急迫与决绝,藏着她们听不懂的苦衷。 更何况,她记得自己与娘亲的约定,送到信物后方可归家。她答应了,便没有贸然回去的道理。 可眼下……时芳玉的伤势未愈无法御剑,她们去往东洲的路途遥遥无期,身后又有灵虚宗的人穷追不舍……归家的路,同样凶险万分。 “想,无时无刻不在想。”时韵话锋一转,“但答应娘亲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她顿了一下,“至于灵虚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话音未落,一直安静蜷伏在脚边的白狐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呜呜”声,浑身毛发微微炸开,焦燥地原地转了一圈,警惕地望向她们左侧的黑暗。 “有人!”时韵和时芳玉同时心头一凛,瞬间屏住呼吸。 几乎在同一时刻,几道破空之声撕裂了寂静,数点寒芒裹挟着凌厉的劲风,精准无比地射向她们刚才倚靠的大树。 三支闪着幽光的匕首深深钉入树干,若是她们反应慢半分,此刻已然中招。 “哼,躲得倒快!”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这荒郊野岭的,何苦再逃?不如随我等回灵虚宗,也好过曝尸荒野!” 时韵嗤笑一声,“你们灵虚宗的人,也就会这些下作的勾当!” 周围火光亮起,有七八个身着灵虚宗服饰的人从黑暗走出。为首那人手中把玩着匕首,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们脸上的表情。 “我看就不要再挣扎了吧?”他的目光又落在时韵脚边的白狐上,“这就是那只带你们逃走的九尾狐?” 时韵将狐狸紧紧护在怀里,时芳玉强撑着身体的不适,灵剑出鞘。她将时韵挡在身后,剑尖微抬,指向包围圈。 “不自量力。”那领头的灵虚宗修士耐心耗尽,脸上戏谑的笑容骤然转冷,“拿下!死活不论!” 他手臂猛地一挥,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激起杀机。 数道身影如鬼魅般从不同方向扑来,灵力激荡,卷起地上的枯叶残枝。刀光剑影撕裂了月夜的宁静,带着刺骨的杀意,直指场中孤立无援的两人一狐。 “姐!”时韵惊呼,心跳几乎跳出胸膛。 时芳玉眼神一厉,没有半分犹豫。她不顾体内翻腾的气血,强行催动灵力,手腕一抖,灵剑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落华!”她低喝一声。 刹那间,以她为中心,数十道细密如牛毛的青色剑气凭空凝结,如同被疾风卷起的骤雨,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朝着扑来的几名灵虚宗弟子射去! 冲在最前面的三人显然没料到受伤的时芳玉还能爆发出如此凌厉的反击,仓促间挥动武器格挡。 “叮叮当当——噗嗤” 密集的撞击声和利刃入肉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青色的剑气如雨点落下,一人格挡不及,肩膀、手臂瞬间被洞穿数个血洞,惨叫一声踉跄后退。另一人勉强挡开要害,大腿却被剑气穿透,鲜血汩汩涌出。第三人反应稍快,护体灵光闪烁,挡下了大部分剑气,但也被震得气血翻涌,攻势一滞。 时芳玉这拼尽全力的一剑,只阻了三人,消耗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力量。她身体一晃,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下。 就在这短暂的阻滞间,另外几人的攻击已然临身。刀光森寒,分别从左右两侧和后方袭来,封死了她们所有的闪避空间。 时韵顾不上其他,手指在纳戒上一抹,灵识疯狂扫过里面的物件——娘亲给的灵石和不知功效的法器,寒姨塞的各种丹药瓶罐、符箓、还有几件她都无甚印象的小玩意。 刀锋的寒意已近在咫尺。 电光火石间,她的灵识猛地锁定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木盒。那是寒姨以前塞给她解闷的,只说了句:“不要对着人用。” “就是它了!”时韵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猛地将那小木盒抓了出来,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攻击最密集、威胁最大的右侧方向狠狠掷出! “什么东西?”右侧扑来的两名灵虚宗弟子看到迎面飞来的小黑点,下意识地挥刀格挡或侧身闪避。 就在木盒即将被刀光劈中或落空的瞬间—— “噗!” 那不起眼的黑色小木盒突然爆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光华。爆开的,是无数根细若蛛丝、近乎透明的银色丝线。这些丝线在爆开的瞬间就疯狂地向外膨胀、延展、绞缠! 它们无视灵力防御,如同最粘稠的蛛网,以惊人的速度和密度,瞬间就将右侧那两名灵虚宗弟子连同他们劈砍出的刀光一起,牢牢地裹缠了进去。 就是现在。 “走!”时韵厉喝一声,左手猛地抓住时芳玉的手臂,向右侧缺口狂奔而去。 时芳玉反应也极快,在被时韵抓住的瞬间,另一只手已经捞起滚在一旁的白狐,两人一狐如同离弦之箭。 “拦住她们!”领头的修士最先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咆哮出声。 那诡异的银色丝线似乎带有某种持续性的迟滞效果,虽然主要目标只是右侧两人,但其爆开的区域,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无形的粘稠力场,让追入这片区域的三人身形都微微一滞,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一线。 时韵和时芳玉已经拼尽全力冲出了包围圈,没入旁边藤蔓纠结的灌木丛中。 “追!给我追!”领头修士一刀劈断挡路的藤蔓,“她们跑不远!那女的快撑不住了!” 他看得很准,时芳玉完全是凭着一股意志在支撑,冲入灌木丛的瞬间,她脚下一个踉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从嘴角溢了出来,脸色白得吓人。 “坚持住!”时韵从纳戒里把丹药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塞进时芳玉嘴里。“前面有水声!” 有水,或许就有转机。 她咬紧牙关,几乎半拖半抱着时芳玉,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狂奔。 身后,灵虚宗弟子的怒骂声越来越近。 “在那里!” “别想逃!” 两支灌注了灵力的匕首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哨音,擦着时韵的耳边飞过,深深钉入前方的树干。 时韵的心脏狂跳,肺部火辣辣的疼,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她几乎是拖着时芳玉,踉跄着冲出最后一片灌木丛,脚下猛地一空。 断崖边缘的碎石在时韵脚下簌簌滚落,瞬间被下方的激流吞噬,连个声响都听不见。 “没路了……”时芳玉的声音虚弱得如同叹息,她望着下方那令人心悸的深渊激流,脸色比月光还要惨白。 “哈哈哈哈!”身后传来领头修士张狂得意的大笑。“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 时韵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环顾四周,峭壁陡峭如削,无处攀援;左右两侧,追兵已将退路彻底封死。 “姐……”时韵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她更紧地搂住时芳玉,“抱紧了,无论如何,别松手!” 时芳玉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抱住了时韵的腰。 “想跳崖?找死!”领头修士看出她们的意图,狞笑一声,手中匕首再次扬起,“送你们一程!” 就在匕首即将及体的刹那—— “跳!” 时韵抱着时芳玉,猛地向前一步,朝着那深不见底深渊纵身跃下。 耳边的风声如同鬼哭,时韵死死抱着姐姐,用自己的后背对着下方未知的凶险。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这个念头如同火焰,在她心中疯狂燃烧。 白狐蜷缩在两人之间,就在她们即将撞入那狂暴水面的前一瞬,时韵猛地想起了阑星临走前说的话。 时韵在急速下坠的狂风中,艰难地将那点微弱得可怜的灵力,不顾一切地、毫无保留地灌注进紧握在手中的玉牌。 最后的意识里,只有震耳欲聋的瀑布咆哮,和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黑暗。 第10章 鲤跃泗水 时月清独自坐在后山的亭台中,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茶杯的边沿。她这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有根无形的弦越绷越紧,不知是否是太过担心姐妹二人的缘故。 庭外细雪未停,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萧索。 “阿清。” 洛寒瑛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时月清微微一顿,放下手中的杯盏。她深吸一口气,案上安神香的气息让她翻腾的心绪勉强沉静些许。 她提起茶壶,为对座斟了一杯。“近日,可有察觉异常?” 洛寒瑛在她对面落座,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落在杯中微微晃动的茶面上,半晌才道:“并无异常。”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难道……真的是我们多虑了?”这话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 “但愿如此。” 时月清低叹一声,“你…气色不大好。” “无碍。”洛寒瑛飞快地答道,她放下茶杯,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亭外。 远处,山峦在薄雾中只剩下朦胧起伏的轮廓,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安神香细弱的气息在无声游走。 终于,洛寒瑛收回视线,转向时月清。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忧虑。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的很低:“阿清,我担心……”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担心那人不对我们动手,是已经发现了她们。” 最后几个字,轻的如同耳语,却打破了亭中勉力维持的平静。 “阿瑛,自我们离开宗门,过去多少年了?”时月清避而不答,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有五百多年了。”洛寒瑛有些迟疑,还是说了出来。 “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那些记忆会被时间渐渐抹去。”时月清目光悠远, “可我不但没有忘记,它们反而越发清晰了。” 洛寒瑛同样是那段时期的亲历者,她只是静静聆听。 “当年我们下山除妖时,何曾想过会变成如今这般。” 洛寒瑛坐到她身旁,轻抚她肩膀,“不会有事的。” “应该是他。”时月清突然道。 洛寒瑛并不惊讶,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我留在这里,你去暗中保护韵儿。”时月清缓缓开口。 “要走我们一起走。”洛寒瑛立即反对。 “有护山大阵,我能应对,她们不能出事。” 洛寒瑛猛地抓住时月清的手腕:“不行!你明知留下就是靶子!护山大阵并非万全之策,他的修为今时不同往日!而且你为了……”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眼中惊惧与愤怒交织,“五百年了,阿清,你还要重蹈覆辙,想一个人扛下所有吗?” 时月清没有挣脱,眼底如深潭般沉静而决绝:“正因五百年了,阿瑛,才不能再错一次。当年我们没能护住……她们必须活着。” 长久的沉默。 “我们现在就走,离开这里。”洛寒瑛急切道,“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时月清正要开口,一道声音如鬼魅般响起。 “想走到哪去?” …… 好冷……是下雪了吗? 一个模糊的念头出现在时韵的脑海里,带着一丝孩童般的茫然。她仿佛回到了白落山,窗外是漫天飞雪,屋内却暖意融融,那是她世界里最安稳的港湾。 不,不对…… 身体无处不在的剧痛将她从虚幻的温暖中狠狠拽回现实,是疼……好疼…… 脑袋里浑浑噩噩,像塞满了沉重的棉絮。她又病了吗? 娘亲和寒姨……又要为她担心了吧? “娘亲……身上疼……”她无意识地呢喃着,破碎的声音含糊不清。 意识深处,猛地闪过悬崖上与时芳玉一同坠落的画面。 “抓紧……会……没事的……”记忆中自己的声音在风中飘散。 她想睁开眼,眼皮却似被千斤巨石压住。刺骨的寒冷与撕裂的剧痛是她仅存的感知,灵魂仿佛正一丝丝地从这具躯壳中抽离。 “哇,你没死透啊!” 一个带着惊奇又异常清亮的女声,将她猛地拽回现实的边缘。 紧接着,时韵感觉自己被一股蛮力猛地提起,粗暴地甩在一个坚实的肩膀上。这剧烈的动作牵扯到她全身的伤口,她却连一丝呻吟都发不出来。 “啧,伤成这样了都没死,命还真够硬的。”那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看来你命不该绝,碰到了本姑娘!” 时韵模糊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塞进嘴里,她下意识咬紧牙关,却还是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捏开下颚,强行灌了下去。 那东西入口即化,化作一股霸道的暖流,剧痛似乎被压制了下去,让她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时韵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姐姐……” “打住!谁是你姐姐?我们年岁相仿,少套近乎。”女声带着疑惑回答道。 “救她……” 扛着她的人似乎顿了顿,把耳朵贴近了些:“什么?你大点声!” “求你……”时韵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恳求,“救…她……” 那人似乎有些烦躁:“就你还剩半口气吊着,你还指望本姑娘再扛一个死人?你当我是……” 她话音未落,时韵那只原本软绵绵垂下的手,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气,狠狠地掐住了她腰间一块软肉。 “哎哟!”扛着她的姜跃鲤猝不及防,差点原地跳起来,“你掐我做什么?!松手!快给我松手!恩将仇报是不是?!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救她……”时韵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掐得更紧,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求你……” “疼疼疼!快给本姑娘撒手!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啊!”姜跃鲤气急败坏地扭动身体,试图摆脱腰间的钳制,一时显得有些狼狈,“好好好!我再去看看行了吧!看看那个‘死人’还有没有气!你先松手!再不松手我真不管了!” 听到这近乎妥协的应允,时韵掐紧的手指无力地松开了几分,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意识再次滑向黑暗。 扛着她的姜跃鲤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嘴里碎碎念着:“真是欠了你的!本姑娘这是造了什么孽……” ……… 再次醒来时,时韵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身上的伤已被仔细处理过。 “小姐,她醒了。”一旁的人见她睁眼,急忙跑出去传话。 没过多久,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那熟悉清亮的嗓音:“醒了?真够能睡的,这都几天了!”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道明丽的身影闯了进来。 姜跃鲤穿着一身利落的石榴红箭袖劲装,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金簪高高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双顾盼神飞的杏眼。 “啧,你可算醒了。”姜跃鲤抱着胳膊,挑眉看她。 还不等时韵开口表达谢意,她又自顾自地抱怨起来,“你是不知道,扛着你们两个回来有多费劲!本姑娘差点没累死在半道上!” “多谢……”时韵声音依旧虚弱。 “你先别着急谢我,”姜跃鲤摆摆手,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怒意,“这人情债,可不是一句谢就能了的。这账啊,还得慢慢算。” 话虽如此,随后的几日,姜跃鲤并未有丝毫亏待,反倒尽心尽力地安排人为她疗伤。 “谢谢。”时韵接过姜跃鲤递来的药汤,她抬眸,眼中满是急切,“我姐姐……她怎么样了?” 姜跃鲤撇撇嘴,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起,有些不忿:“你这刚能开口说话,就只惦记着你姐姐?本姑娘鞍前马后伺候这么多天,连个名字都排不上号是吧?”她虽是抱怨,却更像是一种别扭的嗔怪。 时韵低眉,声音轻却坚定:“她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她好着呢,死不了。”姜跃鲤没好气地道,催促着,“把药喝了,一会儿凉了更苦。” 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时韵微微蹙眉,强忍着反胃的感觉一饮而尽。随后她看向姜跃鲤,“姑娘……我能去看看她吗?” 姜跃鲤刚接过空碗,闻言动作一顿,斜睨着她:“就你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模样?省省吧!你姐姐那边有我的人看着,比你强不到哪儿去,但命是保住了,安心养你自己的伤就是。” 时韵眼中的光黯淡下去,没亲眼见到时芳玉安然无恙,那颗悬着的心,怎么也落不回实处。坠崖的瞬间,还有那呼啸的风声,总在她闭眼时浮现。 姜跃鲤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啧,一个两个都这么死心眼儿……行了行了!算我怕了你了,等明天,明天你精神再好点,我让人抬你过去看一眼,总行了吧?省得你胡思乱想,再把自己折腾出好歹来,白费我救你的功夫!” “真的?”时韵情绪有些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 “本姑娘骗你作甚。”姜跃鲤立刻板起脸,打断她的道谢,“我可不白救你!等你和你姐姐都好了,这笔救命的账,咱们得好好算算!本姑娘可不是开善堂的。”她说完,端起空碗,像一阵风似的转身就离开了。 房门轻轻关上,室内重归安静。时韵靠在枕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她缓缓闭上眼,长舒一口气,心底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姜跃鲤果然言出必行。第二天一早,她便又风风火火地闯进时韵的房间,身后跟着两个抬着软轿的健妇。 “起来了,不是想看姐姐吗?趁早凉快!”她不由分说地指挥着健妇小心地将时韵扶上软轿。 时芳玉被安置在另一处清静的厢房。她依旧昏迷着,但呼吸平稳悠长,伤口也被妥善包扎过,显然得到了精心的照料。 时韵趴在床沿,紧紧握住时芳玉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长久无言。 姜跃鲤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着两人,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复杂。 直到时韵体力有些不支,姜跃鲤才上前扶着她坐回软轿,慢悠悠地往回走。 快到房间时,姜跃鲤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转头问道:“对了,那天除了你们,我还捡到一只炸了毛的小东西,是你的吗?一只……嗯,挺凶的狐狸。” “是一只白狐吗?”时韵心头一紧,连忙追问。 “对,就是白狐。”姜跃鲤撇撇嘴,语气带着点愤懑,“这小畜生,我刚靠近想看看它伤没伤着,它倒好,龇牙咧嘴就想咬我!本姑娘能惯着它?当场就把它的嘴给捆结实了,现在还关在笼子里呢。” “……给你添麻烦了。”时韵连忙解释,“它只是受惊了,并非有意伤人。” “哼,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姜跃鲤摆摆手,一副大度的样子,扶着时韵回到床边坐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床沿,“这点小事算什么。” 时韵看她那副表情,打趣道:“算你倒霉。” “去你的!”姜跃鲤作势要敲她,见她缩了缩脖子,自己也笑了出来。她摆弄着自己手腕上一串叮当作响的银链,随意地问:“哎,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时韵。”时韵轻声回答。 “时韵……”姜跃鲤念了一遍,点点头,“时韵,这名字不错。行,算你走运,遇上了我姜跃鲤。” 时韵顺着她的话应道:“是,是我走运。” “小姐,”门外的侍女适时开口,“家主派人来传话,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相商。” “知道了,就来。”姜跃鲤应了一声,站起身,又对时韵叮嘱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便快步地离开了。 第11章 风灵无迹 房间安静下来。时韵靠在床头,她摸索出那块玉牌,摊在掌心,静静观摩。玉牌在光线下显得温润内敛,丝毫看不出它曾爆发出那样强大的力量。 她清晰地记得,那日从万丈悬崖坠落,即将砸入水面的瞬间,正是这块玉牌散发出的灵力,在她们身周结成了一层屏障,消解了大部分的冲击力,才让她们得以留下一线生机。 否则……时韵握紧了玉牌,指尖传来温凉的触感,若非阑星所赠的这枚玉牌,此刻她或许早已成了一缕亡魂。 阑星……时韵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神秘女子的身影。白帝城夜逃,是自己主动找上门寻求庇护,可她……似乎早已料到了自己的到来?她出手相助时那份从容淡定,那份洞悉一切的平静。 难道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她想要的东西吗? 时韵下意识地检视自身。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那样的人图谋。可阑星看她的眼神……非纯粹的善意或怜悯,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还有灵虚宗……李剑成那张狰狞的脸孔也闪现在眼前。那晚,她和时芳玉拼尽全力将其重创,最后关头,是白狐叼着她们逃离了包围圈,才得以逃出生天…… 对了,白狐! 时韵猛地想起姜跃鲤刚才的话,那小家伙还被关着呢。 时韵心中歉疚,连忙唤来门外守候的侍女。侍女得了姜跃鲤之前的吩咐,不敢怠慢,很快便将一个精巧的竹编笼子提了进来。 笼子里,一团雪白的毛球蜷缩着,听到动静,警惕地抬起头。 当它看到时韵时,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地想要扑过来,却被笼子挡住,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呜”声,尤其嘴巴还被布条紧紧捆着,样子可怜极了。 “小狐狸,委屈你了……”时韵赶紧打开笼门,小心翼翼地伸手进去,轻柔地解开了它嘴上的束缚。 束缚一除,白狐立刻像一道闪电般窜出笼子,一头扎进时韵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使劲往她脸上蹭,喉咙里发出急促又委屈的“嘤嘤”声,仿佛在控诉这几天遭遇的“非人虐待”。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时韵被它蹭得发痒,一下下顺着它背上柔软蓬松的毛发。“是姜姑娘救了我们,她虽然……手段有点直接,但是你不能咬她,知道吗?” 白狐委屈巴巴地望着她。看它这副无辜又可怜的模样,时韵哪里还舍得再说它半句。 她抱着温顺下来的白狐,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对了,我还没给你取个名字呢。” 她歪着头,打量着怀里雪白无瑕的小家伙,“小白?太普通了……团子?嗯,倒是挺形象的……” 她试着叫了一声“团子”。 白狐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直接把头埋进她臂弯里。 时韵被它逗笑了,灵机一动,想起初见它时的场景:“那……叫你‘两万’怎么样?” 当初她和时芳玉就是花了整整两万灵石,才把白狐救出来的。 白狐:…… 她眉眼弯弯:“那就叫你两万吧。” 之后养伤的日子十分安宁,时韵有种在白落山一般每天赖床偷闲的错觉,只是时芳玉的伤还未好全,暂时不能抓她练剑了。 也不知娘亲和寒姨现在在做什么,那支作为信物的玉笛被她拿在手中把玩,她心下可惜,自己不善音律。 “时韵?”姜跃鲤突然推门而入,把趴在床边的两万吓得一激灵,“我有事问你。” 时韵正欲起身,被姜跃鲤忙按了回去。她侧坐在床沿整理了下被角,才开口道:“你是不是招惹了灵虚宗的人?” 时韵如实回答:“是。” 只听见姜跃鲤又道:“我看你修为不高,居然能逃脱他们的追捕。”她话里的好奇不言而喻。 灵虚宗虽说不是什么大宗门,但按理来说抓一个小小的练气修士还是不在话下。 时韵有些无措,她在姜跃鲤的照顾下安心养了近十天的伤,却一直没有主动说起这件事。 说到底,她心中尚存顾虑。 姜跃鲤见她面色不佳,解释道:“你别多想,我是在白帝城见了搜寻邪修的告示上有你的画像,才来问你。” 她屁股挪了个位置,离时韵更近了些:“你是邪修?” 时韵摇了摇头,陷入沉默。 姜跃鲤不疑有他,时韵真是邪修也不至于才练气二阶。而且这些天的接触下来,她的行为和邪修的做派毫不沾边。 可时韵却想,她现在所在的泗水城距白帝城不过几百里,未出西洲。两城之间相互有些往来,再正常不过。 姜跃鲤又是泗水城主之女,这里边的关系便有说道了。 她正想解释:“我先前不跟你提起,是因……” “哎哎,我不是说这个,”姜跃鲤面带笑意,“你放心,我只觉得你很有勇气和魄力,居然敢一个人跟宗门作对。” 时韵闻言一愣。勇气和魄力?那都是被逼的。 她在来这之前,基本都是逃亡的日子。能活着到泗水城,与其说她有勇气,倒不如说是幸运。 如果没有遇到姜跃鲤,恐怕便也没有她如今了。 姜跃鲤提起灵虚宗时,一脸不屑:“我先前便知灵虚宗弟子在外是什么德行,这个宗门从里到外就没几个好东西。” “本姑娘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时韵插不上话,手一下下顺着两万的毛。 “你们受伤也是因为灵虚宗吗?” “算是吧,”时韵想起那天的处境,“当时我和姐姐走投无路,只能赌悬崖下有一线生机。” 横竖是死,如果她们被灵虚宗的人抓住,等待她们的只会是无尽的折辱与痛苦。 好在,她赌赢了。 姜跃鲤道:“我那天看到你时,都以为你死了。”她瞥了一眼时韵:“你当时都只剩了一口气,怎么还有力气掐我?手劲还挺大。” 时韵面上泛红,忙与她道歉。当时的具体情况,她早已记不清了,不曾想还有这一回事。 对方摆摆手,话头一转:“你总在房里闷不闷?要不要我带你出去透透气?我们泗水城可比白帝城好上百倍!” 不等时韵答应,她便拉着人出门去了。 姜跃鲤先是带着时韵逛了一圈城主府,又觉得只是在城主府内不能展现出泗水城的人文风貌,嚷嚷着要带着她出府去游玩。 二人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一旁的侍女恭敬道:“城主。” 被称作城主的女人身着墨青长袍,腰间以一道束带收拢。她步履沉稳,走来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压。 “见过城主。”时韵款款施礼。 “伤可好些了?”女人语气平和,显然知道她的情况。 “好多了,谢城主关心。” 姜无双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举止优雅,不卑不亢,在她面前丝毫不露怯色,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出身。 只是她还未查到附近有姓时的大家,不清楚她的来历。 “你们二人准备去何处?” 姜跃鲤答道:“母亲,我准备带她去街上四处逛逛。” 姜无双道:“早去早回,莫要让人担心。” “知道了!”不一会儿姜跃鲤就拉着时韵跑的老远。 泗水城被姜无双治理的很好,百姓安居乐业,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如姜跃鲤所说,城内的市集的确比白帝城热闹许多。当地的居民有认出姜跃鲤的,都上前热情的与她打招呼。 “少城主!刚捞的鱼,带两条回去吃!” “少城主带了新朋友?这位姑娘,来尝尝我家特色糕点!” “……” 时韵被他们的挤得几乎无处落脚,还没一会,手中就被塞了许多吃食。看来只要她跟姜跃鲤一起出门,想要好好逛完这个市集,是不太可能了。 “姜姑娘……要不我们回去吧?”时韵顶着一堆东西艰难开口。 反观姜跃鲤也好不到哪去,她同样被塞了个满怀:“哎呀本姑娘失算了!现在计划有变,快撤!” 两人艰难地挤出人群,姜跃鲤又不甘心现在就回府,于是转头带着她去了一家名为‘百味斋’的酒楼。 她们一进门,店主就认出了姜跃鲤,连忙上前热情招呼道:“是少城主呀,今天还是老样子?” “对,待会你再拿个单子上来。”姜跃鲤轻车熟路的带着时韵进了一个单间。 落座不多时,菜品便一道道端了上来。 姜跃鲤把菜单推到时韵面前:“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随便点,我请客。” 时韵看都没看,只是说道:“我不是很饿。” “是吃不惯吗?”见她没动筷子,姜跃鲤问道。 “没有,只是在想些事情。” “想什么呢,能比吃饭还重要?” 时韵瞧着案上的佳肴,有一瞬间想到了在醉仙楼的场景。 她开口道:“泗水城内有醉仙楼吗?” 姜跃鲤听后拍了下胸脯,笑道:“当然有,本姑娘可是那里的贵客!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醉仙楼作为修真界最大的情报交流中心,几乎遍布各座城池。姜跃鲤又是泗水城的少城主,爱四处游玩,去醉仙楼打听新鲜事和小道消息是常有的事。 “那你知道无为宗吗?” “无为宗?”姜跃鲤沉思了一会,她问道:“这个无为宗可是远在东洲的仙门啊,你想知道什么?” 时韵心中斟酌了片刻,开口道:“想了解里面一个叫风灵的长老。” 姜跃鲤灌下一口灵酒,往前凑了凑:“风灵长老?那你问对人了,我在醉仙楼稀奇古怪的事听得多,关于她的传闻我多少也听了一些。” 时韵面上平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面:“怎么说?” “无为宗是东洲的顶级仙门之一,这你知道吧?”姜跃鲤夹了一筷子鱼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风灵长老是里面排的上号的高手,是个实打实的剑修,修为深不可测。据说她也不像其他长老爱摆架子,反而更像个闲云野鹤的散修,经常不见人影。” 时韵呼吸一滞:“那她……现在还在无为宗吗?” 姜跃鲤摇摇头,又给自己续了杯酒:“这个就各有说法了,我们远在西洲自然无法求证。有说在宗门闭关的,也有人说她四处云游去了。”她说着自己都乐了,“反正啊 ,近几年关于她的消息,醉仙楼也少得可怜。” “不过,”姜跃鲤放下酒杯,身体前倾,神神秘秘的:“据说这位长老可是个大美人呢,不知是多少修士的梦中道侣……” 时韵的拳头不知何时攥紧了,后续的话她无心分辨,她只在姜跃鲤的话里得到一了个信息:风灵现在不一定在无为宗。 这世间辽阔,若她当真不在宗门,自己要到何处去才能寻到她呢?信物无法交付,怎么跟娘亲解释?还是说娘亲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借此将她支走? “哎,时韵,你打听她做什么呀?这位长老跟你有什么交集吗?看你好像很在意的样子。” 一个个问题在时韵脑中冒出,离开清风山的画面在脑海浮现,那些临别时的话在她耳边回荡。 姜跃鲤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都听不见。” 就在姜跃鲤以为她不会回答,准备换个话题时,时韵终于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问她方才说了什么。 姜跃鲤撇撇嘴,夹了一块肉:“问你是不是在悬崖摔傻了,都听不懂人话。” 第12章 往事无悔 回到城主府,时韵心中仍旧存了许多疑惑。待姜跃鲤回房后,她犹豫半晌,还是敲响了时芳玉的房门。 “怎么了?”时芳玉开门见她神色有恙,便关切的查看她周身:“是身上的伤不舒服吗?” 时韵低眉道:“不是。” 时芳玉知道她与姜跃鲤二人出去游玩的事,以为两人闹了矛盾:“那是你和姜姑娘吵架了?” “也不是。” 这便奇怪了,时芳玉半天摸不着头脑,怎么出去玩了一趟回来就这样?她一时猜不中理由,让时韵先进屋再说。 “姐,”时韵一坐下,语气就有些哽咽:“你说娘亲和寒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怎么突然这么问?” 时韵吸了下鼻子:“我今天问了姜跃鲤一些关于无为宗的事,她说风灵长老行踪不定,此时不一定在宗门里。” 换而言之就是,她们此行去东洲,大概率无功而返。 可两人都清楚,时月清不会让她们做无意义的事。没有让她们大老远的跑去东洲找人,人却不在的道理。 时芳玉叹了口气,温声道:“这些消息都是人们口口相传的,事实大多会有些出入,不必太过较真。” “可要传言要是真的呢?”时韵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她想要一个答案。 时芳玉轻抚她的肩膀,近乎哄小孩的语气:“不去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眼见为实。” 时韵这才道:“你要是知道什么,可不能瞒着我。” “我怎么会骗你。” 时韵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手中紧握着那支冰凉的玉笛,姜跃鲤的话和时芳玉的安慰在脑中激烈交锋。 她反复咀嚼时月清临别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那个让她去东洲交付信物的约定,与风灵可能不在的消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里滋生:所谓游历,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个借口?是为了将她和姐姐支开清风山? 时芳玉是否知情?娘亲和寒姨要独自面对什么? 头好疼……算了,还是先去休息吧。 她刚要起身,一种熟悉的剧痛感包裹全身。时韵霎时冷汗直流,心中暗道不好。 她颤颤巍巍的拿出临走前洛寒瑛给她的药瓶,手却开始不听使唤,怎么都打不开上面的瓶塞。 灼热的感觉开始蔓延至身体的每个角落,感觉身体的每一寸经脉都在被火焰灼烧。 喉头忽然涌上一股腥甜,她手一僵,白玉药瓶清脆落地,里面的药丸滚落一旁,时韵挣扎着想去捡,却一头栽倒在地。 …… 清风后山亭内。 “想走到哪去?” 那嗓音并不洪亮,甚至带着近乎温柔的沙哑。 亭外的落雪,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一道人影,便是在这落雪刹那的凝滞中,悄然出现在亭外不远处的青石小径上。 他身着玄色长袍,袍角在无风处纹丝不动,袍身毫无纹饰,唯有令人心悸的暗沉。 来人缓缓抬脸。 “好久不见。”夜彻的声音再次响起,温和中透着阴冷。 时月清强压心中惊涛,让声音平稳:“果然是你。” 男人低低的笑了起来,“托二位的福,尤其是你……”他漆黑的眼眸锁定了时月清,“当年穿心一剑滋味犹在,你欠我的,也该还了。” “当年之事,就算重来千遍万遍,我依旧会出手。”时月清召出灵剑,“我与妖族,无话可说!” “呵。” 夜彻嘴角咧开一个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他向前踏出一步,一股混合着妖异与死寂的威压,猛然向亭中二人碾压过去。 化神五阶的威势显露无疑! “让我猜猜。”夜彻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你们躲在这山里,又布下阵法……”他微微歪头,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诡异,“是在保护什么?那两个……侥幸逃脱的小东西?” 时月清闭口不答,她与洛寒瑛对视一瞬,眼神交汇间,千言万语了然于心。她抬手召出灵剑,剑鸣应声而出。 “铮!” 沉渊剑凌空而起,刹那间将亭中昏暗尽数驱散。剑锋所指之处,飞雪凝霜,连空气都为之冻结。 “阿瑛!” 洛寒瑛会意,广袖翻飞间,九张闪着灵光的符箓已环绕周身。她咬破指尖,以精血为引,在虚空中画出道道血色符纹,“九霄雷动!” “轰——” 九道紫雷应声而落,在夜彻头顶交织成一张雷霆大网。雷光将夜彻那张俊美却阴鸷的脸照的如同鬼魅。 “有点意思。”夜彻冷笑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一柄骨鞭,他手腕一抖,竟将劈落的雷霆尽数击碎。他抬手一挥,暗紫色妖气化作万千细针,铺天盖地射向二人。 时月清剑势一转,沉渊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弧光,一面厚重的冰墙拔地而起。无数妖气细针钉在上面,冰墙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黑,融化。 “有毒。”时月清心下一惊。 “我们快走!”洛寒瑛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时月清手腕,足下灵力爆发,就要带着她向后山深处飞掠。时月清抬手,无数带着毒的冰刃朝着夜彻射去,试图阻挡夜彻的追击。 然而,夜彻避开冰刃后发出一声轻蔑至极的冷哼:“躲了两百年多年,还要再躲么?” 话音未落,他指尖捏碎一枚不起眼的黑色晶石。一股仿佛来自于深渊的幽暗力量,瞬间就从他的掌心没入大地。 嗡—— 以夜彻为中心,无形的灵力波动迅速扩散。周遭几里的景象开始疯狂扭曲。 二人飞掠的动作硬生生被一股粘稠力量拖住,顿时寸步难行。 时月清能清晰感觉到自身灵力的运转变得无比艰涩,仿佛经脉被冻结了大半,与外界的天地灵气联系也被彻底切断。 当她指尖触碰到那层无形的结界时,绝望感瞬间蔓延全身。 逃不掉了。 这不是普通的结界,而是自成一方天地的领域牢笼! 不知怎的,这个认知反而带来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她紧绷的神经奇异的松弛下来,眼底带着释然。 还好,还好。她们已经走了…… 洛寒瑛被领域之力拽了一个踉跄,强行稳住身影。她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变得滞涩沉重,每一次流转都仿佛是在泥沼中跋涉。 四周那扭曲死寂深紫色的幽冥景象,更带来巨大的精神压力。 “领域……这是洞虚以上才能施展的能力!”洛寒瑛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环顾这令人窒息的空间,试图寻找哪怕一丝缝隙。 可夜彻的修为,分明只在化神。 “不必白费力气了,阿瑛。”时月清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疲惫。 只见她缓缓转过身,不再试图逃离,那双清冷的眸子穿过扭曲的紫光,直视着领域中心的那个身影。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牢笼里,她体内那被领域压制的灵力,却在她的强行催动下,艰难且缓慢的流转起来。 夜彻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们的反应,嘴角噙着一丝残忍而玩味的笑意。他并未急于出手,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说吧,东西在哪。”夜彻的声音在这死寂的领域中回荡。 回答他的是破空而来的一道沉渊剑气,只是这剑气一离体,便被领域之力迅速削弱,在夜彻面前丈许便彻底消散。 “秦越,”这名字被夜彻唤出,带着一种刻骨的嘲讽,“我很好奇。若你回想起过往的所作所为,心中是否会燃起一丝悔意?” 时月清的身体微不可察的一震。 秦越? 这个名字……多久没听人唤过了?五百年?还是更久?那时她还只是秦越,只是那个……一心斩妖卫道的秦越。 夜彻向前踏出一步。整个领域仿佛活了过来,他脚下探出无数只漆黑半透明的触手,无声无息地缠向两人的脚踝。 “小心!”洛寒瑛厉喝一声,强行催动灵力,一道黯淡的青色光盾瞬间在两人脚下展开,勉强挡住了那些缠上来的触手。 光盾与触手接触的地方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洛寒瑛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支撑得极其艰难。 秦越的目光死死锁在夜彻身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她体内的灵力,在领域的压制下,正以一种近乎榨取生命的方式强行凝聚。 她周身开始弥漫出肉眼可见的寒气,同时,一丝诡异的,仿佛燃烧烈焰的光芒,开始在她皮肤下若隐若现。脚下的触手在靠近她三尺范围时,便无声地被冻结,寸寸碎裂,化为齑粉后顷刻消散。 “悔?”秦越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所行之事,纵使身死道消,也从来不悔!” 她高举起沉渊剑,剑身发出悲戚的哀鸣,仿佛在抗拒主人这近乎自杀的举动。 剑尖之上,一点凝炼到极致的冰蓝高光亮起,如同黑夜中最后一点星光。这一剑,是她强行榨取早已大不如前的灵力,燃烧了自身修为和寿元所凝聚的舍命一击! 洛寒瑛感受到那股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心胆俱裂:“不要!” “阿瑛,助我!” 秦越的嘶吼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对挚友最深切的信任与恳求。 洛寒瑛闻声,所有犹豫瞬间焚尽,化为与秦越同等的疯狂。她太清楚秦越此刻要什么,没有半分迟疑。 “好。” 洛寒瑛一掌猛拍自己心口。 一口蕴含着浓郁灵力的心头精血狂喷而出,她手指沾染着心头精血,在空中勾勒出比之前繁复百倍的符纹。那符纹直接以她的精血为薪柴,化作最纯粹的能量洪流。 “以吾之血,祭汝之剑!” 她双手并指如剑,“去!” 洛寒瑛的精血如同决堤的天河,毫无保留地注入秦越身前那一点寒芒之中。 轰!!! 深紫色的空间壁垒突然剧烈扭曲,无数细密的裂痕在壁垒上蔓延开来。领域内那些诡异的触手和扭曲的景象,在这剑锋光芒的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发出凄厉的尖啸后灰飞烟灭。 夜彻脸上那最后一丝从容彻底消失。 “两个疯子!”他双手在胸前结印,领域内暗紫色妖气疯狂倒卷,涌入他的体内。他双眼化作了两团燃烧的幽紫火焰,额角长出骨刺刺破皮肤。他吸收了不属于他的领域,强行提升力量。 “幽冥归墟!”夜彻嘶吼,双掌猛然前推。 一个急速旋转的漆黑漩涡在他身前成型,漩涡中心是虚无,边缘缠绕无数痛苦哀嚎的怨魂虚影,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也就在这一刻,秦越眼中最后的光华燃烧到了极致。 她与洛寒瑛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多年的默契尽在其中。 “破!!!” 刺眼的强光瞬间吞噬了一切。深紫色的壁垒如同蛋壳般片片剥落,周围的幻象彻底粉碎。 夜彻的身影被那股剑气余波瞬间吞没。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的嘶吼从中传出,他的妖躯在灵力爆炸中寸寸瓦解,连同那柄骨鞭和残存的怨魂,一同化为了飞灰。 秦越的身体如同断线的纸鸢,重重砸落在数十丈外的雪地上,深陷下去。沉渊剑脱手飞出,斜插在不远处,剑身光芒尽失。 洛寒瑛摔落在更远的山石旁,她拖着残破的身躯,一点点向秦越坠落的方向爬去。 “阿清……” 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的意识在剧痛的眩晕中浮沉。 亭台废墟里,那炉安神香早已倾覆,香灰被风雪卷起,飘散无踪。 后山重归死寂,唯有风雪呜咽,覆盖着战斗的痕迹与两位故人的身躯。 打斗给8.6分,因为作者写得有1.4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往事无悔 第13章 无双城主 城主府起了一阵骚乱,时芳玉见有人匆匆的向时韵房间的方向奔去,其中还有医修身影,心中忽的不安起来。 她急忙赶到时韵住处,发现门口已经有人把守,将她拦在门外。 “为何拦我?” 门口的守卫道:“城主有令,没有她的允许,一律不准入内!” “你!”时芳玉顿时火从心起,还是压住了情绪,“突然封锁,不知是何原因?” “我们也不清楚,姑娘不要为难。”守卫面露难色。 这时姜跃鲤闻讯也赶了过来,她见此场面也满脸疑惑:“怎么这么多人,时韵出什么事了?让我进去看看。” 不出所料,她也被守卫拦下。 姜跃鲤面色一沉:“你们想做什么?连我也敢拦?” “少城主恕罪,属下也是奉命行事。” 场面一时间僵持不下。 姜无双的声音响起:“让她们进来。” 守卫如蒙大赦,立即退开,放她们通行。 时芳玉几乎是撞了进去,目光急切的扫向床榻。时韵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嘴角残留着血迹,衣襟还留着点点暗红。 看着床边神色凝重的医修,时芳玉的心瞬间提起,恐惧弥漫全身,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紧随其后的姜跃鲤也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嘴才没惊呼一声。白天还好好的跟她一起出去逛市集的时韵,此刻却生机微弱,像是随时都会死掉。 医修正全神贯注地向时韵输入灵力,试图稳住她的状况。她的额头沁出汗水,显然情况并不乐观。 姜跃鲤立刻看向姜无双,眼里满是震惊与不解:“母亲,时韵她怎么了?!” 姜无双站在房间中央,墨青色的袍服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暗沉。她并未直接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清退了周围的侍从:“都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 众人噤若寒蝉,在场的除了时芳玉和姜跃鲤,都疾步退了出去。 等房门重新被关上,她这才回答道:“情况堪忧。” “她体内的两种灵力冲撞反噬自身,经脉受损严重。”她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看向时芳玉,“基本无力回天。” 时芳玉闻言身体一僵,像是没看到她审视的目光,急切地在时韵指尖的纳戒里翻找起来。 “怎么会!”姜跃鲤有些急躁,“我们回来时她都是好好的,怎么才一会就要死了!” “那就要看这位姑娘,愿不愿意告诉我实情了。”姜无双手里捏着一颗赤色药丸,“这药,是用来压制她病症的吧?” 她虽是问句,语气却极为肯定。时芳玉警铃大作,可心中焦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时姑娘,”姜无双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力,“令妹身患如此罕见病症,你姐妹二人又是重伤濒死而来,这其中渊源,于情于理,你都该给本座一个解释。” 时芳玉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看向姜无双。 “城主,许多事我一时无法道明,但您手中的药是我妹妹的命。” 姜无双却反手将丹药收起:“你要清楚现在的情况,不是我有求于你。” 姜跃鲤见情况不对想上前劝阻,被姜无双厉声喝退。 恰在此时,床上的时韵又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她嘴角不断溢出鲜红,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姜城主!”时芳玉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她右手微张灵力翻涌,又瞬间散去。片刻后,她颤抖着开口:“你想知道的事……会在她性命无虞后,得到我的答案。” “很好。”姜无双得到她的答复,这才将药丸喂给时韵。 那药果然奇效,刚喂下去没一会时韵的呼吸就变得平缓,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如果不是她唇边还留有血迹,众人都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时芳玉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她顿时瘫坐在地,冷汗直流。 姜无双全程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她静静地看着时芳玉的动作和神情,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 “时姑娘,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她说完又看向一旁的姜跃鲤,“你也出去。” “母亲……”姜跃鲤对上姜无双的眼神欲言又止,乖乖的退到门外。 屋内只剩下灯芯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时韵微弱却平稳的呼吸。 沉重的寂静压在时芳玉心口,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姜无双并未立即开口,她踱步到窗边,背对着时芳玉,墨青色的身影在昏黄烛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笼罩着床边的人。那无声的威压,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窒息。 时芳玉强迫自己站直,她知道,自己的任何一丝慌乱都会被对方捕捉,怀疑。 姜无双转过身来,望着床上的时韵,开口道:“她灵根不差,为何修为却似常人?” “如你所见。” “她体内两种截然不同的灵根融为一体,这绝非后天修炼所致。你们……或者说她的双亲,是何人?” 时芳玉咬紧牙关,“我也不知。” 姜无双反问道:“你也不知?”她笑了一下,“你说她是你妹妹,那你们的亲人是谁,你会不知?” 见时芳玉守口如瓶,姜无双又道:“那灵药,非寻常药师所能炼制。其中巧思与天赋,鲜少有人能及。既然你不愿透露你亲人的名姓,那这位药师的尊名,应该不是什么需要保守的秘密吧?” 见时芳玉依旧不答,姜无双并不催促。她就是想知道这两个可以说得上是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到底能给她带来多大的震撼。 修真界的药师能力良莠不齐,能炼出这种灵丹的顶级药师并不多见。这两人的背景太过干净,甚至可以说是凭空出现一般,关于这位神秘药师的身份,就连她现下也存有疑影。 而且,时韵的灵根也让她十分好奇,她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要说背后没有高人护佑,她是不信的。 “想清楚了吗,你最好跟本座说实话。”姜无双的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时芳玉盯着自己的衣摆,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她缓缓道:“我不知师尊名姓。” 姜无双看着她,却道:“不,你在撒谎。” “你说你师从丹道,但我看你没有丝毫药师的样子,身上也没有炉火气,反倒是手上的茧子更让人愿意相信你是个剑修。”她观察时芳玉的神色,继续说着:“你年仅二十就即将结丹,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隐士大能,才能教出你这么优秀甚至可以说是近乎天才的徒弟。” 化神期修士不怒自威的压力让时芳玉抬不起头来,掌心传来的刺痛让她恢复清醒,她不知何时攥紧了拳头。 “我女儿把你们带回来的时候,按理说你应该已经死了,但是你先前吃下的丹药保住了你的命。” 她缓缓走到时芳玉面前,用手抬起她的下巴:“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坦诚相告吗?” 时芳玉认命般闭上眼睛,她的心理防线近乎崩溃,面前的女人太过精明,一眼就拆穿了她的谎言。 她的动作落在姜无双的眼里,摆明了是无可奉告的态度。 姜无双将她推到时韵床前,语气冰冷:“既然你不愿如实相告,那便跟你的妹妹道个别吧。” 时芳玉愣在原地,看着时韵虚弱的模样,她想起离开清风山前,秦越嘱咐她:时韵还要你多照顾。她也记得秦越说的,师从何人勿要提及,怕给她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现在姜无双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时韵的命。 横竖是死。 残存理智几乎丧失殆尽,时芳玉心下一横,瞬息之间,清光剑已被她唤出。 时芳玉的眼里带着决绝,无论是谁,都不能在她的面前伤害时韵,即使这个人是比自己修为高出五个大阶的化神期修士,泗水城城主,姜无双! 然而,剑未及身,清光便“哐当”一声落地。化神的恐怖威压一出,时芳玉闷哼一声,喉间腥甜上涌,双腿一软就倒在姜无双脚边。床上原本安静的时韵忽的吐出一口血,显然是被这强势的威压波及了。 “真是好剑。” 清光剑被一股无形力量卷起,落在姜无双手中。她凝视剑身,指尖拂过上面的剑纹,沉默良久。最终,她手腕一翻,将剑轻轻抛回时芳玉手边,竟默默坐到了时韵床边,运起灵力为她疗伤。 地上的时芳玉恍惚听见她的声音:“不愿说便不说罢。左右不过是那些早就避世的老家伙,闲来无事收的关门弟子。” 姜无双抬手示意她近前,时芳玉挣扎着起身,强忍着剧痛一步步挪到了床前。 一股温暖平和的灵力忽然渡入她的经脉,竟是姜无双在为她疗伤!这前后反差,时芳玉一时愣住。 姜无双的语气缓和许多,威压尽敛:“旁的我暂且作罢,但你们重伤的原因,总该告诉我吧?” 时芳玉开口道:“先前与灵虚宗门人有些过节。” “那你们为何会去白帝城?” “路过罢了。” 姜无双敏锐的抓住了她话里的信息,又问:“你们要去哪里?” 时芳玉叹了口气,她的命脉现在就握在姜无双手里,只要对方愿意,她随时都可以要了自己的命。 恍惚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东洲,找风灵长老……” …… 姜无双打开房门,姜跃鲤险些扑进她怀里。 “母亲,”姜跃鲤神色拘谨:“您可算出来了,你们在里面说了什么,怎么说了这么久啊。” 姜无双揪着她的耳朵,有些无奈:“平日修炼不见你上心,听墙角的功夫倒是日渐精进。” “哎哎——女儿知错了,我只是不爱术法罢了。”姜跃鲤一边说着一边将耳朵从她手里解救出来,“到底什么事啊这么严肃。” “你自己去问不就知道了。”姜无双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姜跃鲤望着她的背影,满腹疑云。 母亲行事向来有章法,此番却闭口不言,真叫人费解。 她轻手轻脚推门而入,见时芳玉正坐在床头,默默为时韵擦拭血迹,便低声问道:“玉姐姐,时韵她……” “她没事了。”时芳玉淡淡回答。 “我母亲她……没有为难你吧。”见时芳玉情绪低落,姜跃鲤坐到她旁边,又道:“我母亲其实很好的,如果她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时芳玉沉默的擦拭着时韵的手,未置一词。姜跃鲤见状,看了一眼呼吸渐稳的时韵,便起身准备离开。 她猜到姜无双可能使了些强硬手段迫使时芳玉低头。可她作为女儿,没办法说母亲做得不对。她也是少城主,现在这个场面她再来说什么似乎也不太合适。 姜跃鲤摇了摇头,走出房间。 可她心里把时韵当朋友。虽然时韵并没有与她多亲近,但是她喜欢时韵骨子里的坚韧,顽强的生存意志和生命力,还有她对亲人永不舍弃的态度。 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是她姜跃鲤最钦佩的。 在她即将阖上门扉的一瞬,她听到时芳玉极轻却清晰的声音:“谢谢你,姜姑娘。” 第14章 揭开帷幕 时韵漂浮在冗长的梦境里,如同一个无所依的游魂,俯瞰着清风山熟悉的一草一木。意识牵引着她,回到了那座萦绕着药香的庭院。 一切都如往常一般,除了她熟悉的身影。 “寒姨?”不见人影。她转身走向丹房,丹炉冰冷,积着薄灰。 一股莫名的烦躁在她心里滋生。 “那去找娘亲好了。”念头一起,她便穿行于屋舍之中,推开一扇扇门扉,回应她的只有空旷的回响,每一处熟悉的角落都空无一人。 “娘亲?寒姨?你们在哪儿?!”她放声呼喊,声音在山间撞出空洞的回音,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后山!还有后山!”她几乎是跌撞着跑向那片熟悉的山崖。 风雪在这里似乎格外肆虐,寒风卷着碎雪迷了她的眼,但她还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蜷缩着的身影,是洛寒瑛。 “寒姨?”她心头一松,跑了过去,“你怎么坐在……” 洛寒瑛素来洁净,此刻却衣衫褴褛。周围大片大片暗沉的猩红,在她身下的雪地晕开。她却似浑然不觉,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的抱着怀中的人,仿佛那是她倾尽生命也要守护的珍宝。 时韵的视线猛地定在那张被洛寒瑛护在胸前的脸上,秦越的脸色惨白如霜,毫无生气。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却紧紧地闭着。 “娘亲!”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尖锐的耳鸣响起,时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近前。 “娘亲!你怎么了?!你醒醒!”她颤抖着伸出手,将秦越冰冷僵硬的手附在自己脸上,“是我啊,我是韵儿,你睁开眼看看我……” 无论她怎么呼喊,秦越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不!不会的!寒姨!娘亲怎么了?她怎么了?你说话啊!”她摇晃着洛寒瑛的肩膀,可她却似没看到一般,空洞的眼睛甚至都没有转动一下。 时韵将自己的脸贴上秦越的脸庞,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逐渐冰冷下去的躯体,可那具身体里最后的一丝暖意也正在风雪中渐渐消散。 洛寒瑛依旧死死的抱着秦越,时韵跪坐在雪地里,撕心裂肺的哭喊被呼啸的寒风撕碎。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寸寸崩塌,碎裂成漫天风雪,将她掩埋。 “娘亲……” 时韵心中绞痛,窒息感让她从床上猛地弹坐起来,大口喘息,她惊魂未定的环顾四周,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认出了这是白落山的小屋。 烛光摇曳下,秦越就坐在她床边,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韵儿。” 极度的恐惧和庆幸交织,她一头扑进秦越怀里,放声大哭。 秦越见她情绪崩溃,将她抱紧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哄道:“韵儿发病……现下肯定难受极了,不怕的,娘亲在呢。” 娘亲在呢。 听着秦越的声音,时韵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抽噎着,她抬手想给自己抹眼泪。 洛寒瑛的身影仿佛从烛光边缘的阴影里浮现出来,她见状笑道:“韵儿都这么大了,还是喜欢粘着你娘亲。”她手中似变戏法般拿出一颗灵丹,又道:“在你娘亲怀里撒娇也还是躲不了吃药的。” 秦越笑着拿过洛寒瑛手中的丹药,“快别吓着她。” 随后她将丹药送至时韵嘴边,眼底的心疼与怜爱几乎要溢出来,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婉。 “韵儿,乖……把药吃了就不难受了。” 她乖乖张嘴吃下,那丹药入口即化,她顾不上叫苦,又眷恋地钻进秦越怀里。 “娘亲……” 她听到时芳玉在一旁笑道:“阿韵惯会放娇了。” 这熟悉的一切包裹着她,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意识也如同被温水浸泡,再次沉浮…… …… “阿韵?” “阿韵……怎么哭了?” 脸上传来微凉湿润的触感,像是有人在用沾湿的帕子,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脸颊。 “娘亲……”时韵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头疼欲裂,身上也似骨头散了架一般疼着。 模糊的视线里,是时芳玉有些憔悴的脸。 时芳玉见她终于睁开眼,紧绷的肩膀似乎松了一瞬,她轻声道:“想家了?” 时韵在时芳玉的搀扶下坐起身,眼睛有些肿胀,她扶着头,缓了半天才感觉好些。 “我……”时韵张口,猩红的场景浮现脑海,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几乎窒息。她如鲠在喉,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时芳玉没有追问,只是轻拍着她的后背,无言的安抚。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相顾无言了半晌。 时韵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压下喉头的哽咽,抬头见时芳玉脸色憔悴,便知肯定是她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 那个梦太过真实,她甚至不敢去回想细节,更不敢说出口。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个梦藏在心底。 “姐,你也去休息吧,我没事了。”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你身上还难受吗?”时芳玉探身,又将手掌贴在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似是松了口气,“苦了你了。” 时韵没接话,她的思绪还是有些混乱。她忽的想起失去意识前,白玉药瓶碎裂的画面,问道:“你看到我的药了吗?” 时芳玉点头,她拿出两个一模一样药瓶,将其中一个递给了她。 “一瓶一颗,另一颗放在我这里。” 时韵只当是时芳玉怕她再有不慎丢了药的时候,有她的一份在不至于束手无策。 她应了句好,将药瓶收在纳戒里。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东洲,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对了,”时韵环顾四周,没看到那个熟悉的雪团子,“两万呢?” 时芳玉愣神片刻,才意识到她是在问白狐:“姜城主怕它打扰你休息,将它放进笼子里了。” 时韵闻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去放它出来,不然它又要闹脾气了。” “现下是深夜,你明日去也不急的。”时芳玉连忙按住她的肩膀,“你才刚好,别让大家担心。” 时韵只好钻回被窝:“好罢。” 次日清晨,时韵先去将两万放了出来。这雪团子果然委屈巴巴的朝着她“嘤嘤”了半晌,眼里满是控诉,看它那模样,下次若再见了她们母女二人,估计会跑的远远的。 她抱着两万,顺着它的毛。小家伙很快安静下来,发出满足的嘤嘤声。 不多时,来人传话:“二位姑娘,城主有请。” 时芳玉眉间仍有倦色,应道:“劳烦引路。” 姜无双见她们进门,将手中的事搁置一旁:“请坐。” 二人点头,分别坐在早就准备好的座位上,两万安静的趴在时韵脚边。 时韵目光扫过案头堆积如山的公文,左侧稍显齐整,右侧却略显凌乱,显然这位姜城主案牍劳形,公务极为繁忙。 时韵问道:“不知城主唤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时韵姑娘,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姜城主抬爱。” 见她如此拘礼,姜无双便转向时芳玉:“昨天的事,你没跟她说吗。” 时芳玉只道:“未得一个好的时机。” “也罢,此时告知亦无妨。”说着姜无双就抬手用灵力将两块印有鲤鱼纹样的令牌分别放到二人手里。 “这块令牌可令你们在各洲城池传送阵中,畅通无阻。” 时芳玉紧紧抓着令牌,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只听见姜无双又道:“我知道你们心中存有疑惑,但我此举只是想弥补昨日的过错。 时韵只觉得她昏睡一晚就错过了许多事。 时芳玉道:“劳您费心。” 姜无双在案上找出一张有些年份的纸页,很快便飞到她们二人眼前。 时韵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她先一步抓住,只见那泛黄的纸页上面记着些陈年往事,看起来像是某人记录日常的随笔。 今日与师姐偷偷去了山下游玩,不料被师尊发现,我们二人被罚跪了整整十个时辰……师姐问我以后还去不去玩了,我说不去了。 ……其实我还想去玩的。 宗门比试,师姐一个人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她好厉害!我以后也要成为跟她一样厉害的人! 怎么隔壁的一个医修最近总往我们剑修这里跑?又没有人受伤,而且她还总呆呆的看着师姐练剑,这人真是奇怪。 小医修的医术还挺不错的,练剑时受的伤她几下就治好了,就是……她炼的丹实在是太难吃了! …… 每天都在练剑,什么时候才能下山去和师姐一起降妖除魔啊…… ……… 后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时韵看了半天,也没在里面看出什么不对来。 时芳玉接过,看完蹙起了眉头。 她们的反应无疑给姜无双透露了一个信息:她们不认识这个字迹。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一个人的字迹有些变化也是很正常的事。 姜无双对着时芳玉道:“写下这些随笔的主人,就是你所持灵剑的上一任剑主。” 时芳玉一愣,陷入沉思。 “姐?”时韵轻轻碰了碰时芳玉的胳膊。 她轻声问道:“你的灵剑不是娘亲在你及笄那年作为生辰礼物送给你的吗?” 时芳玉轻轻点头。 时韵犯了嘀咕:“难道娘亲和姜城主是故交?”说完她好像又想到什么,“可娘亲的灵剑不是沉渊……” 时芳玉踢了她椅子一脚,让她不要再说。 时韵立马收了声,坐得笔直。 她的话,当然都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姜无双的耳朵里。 姜无双心下一惊,又暗自庆幸,幸好她昨日没犯下大错,险些伤了故友的后人! “你们若有任何问题,现在都可以问我。” 时芳玉见她面色如常,便说出自己的疑问:“姜城主,为何只凭一把灵剑就选择相信我们?” “我也许会认错人,但灵剑不会。”姜无双将那张纸收了回去,细心的收在一个盒子里。 见她如此宝贝那张纸,时韵有些好奇:“姜城主和这位是什么关系?” “挚友。” “那您还与她有来往吗?” 姜无双沉默了片刻:“没有,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面了。” “为什么呢?” “不知。” 姜无双似乎有些怔忡,时韵看了眼手里的令牌,便不再问了。 “昨日你姐姐已经与我说明了你们此行的目的,给你们令牌坐传送阵会快许多,你们便不用再御剑了。”姜无双的声音又响起来。 时韵看着旁边的时芳玉,那眼神似乎是在问:还有这事? 时芳玉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那姜城主知道无为仙宗风灵长老的行踪吗?”时韵问道。 既然已经排除了姜无双和白帝城可能是一伙的嫌疑,那么她就不用再遮掩这件事了。 “当然。” “姜城主请说。” “她现在就在无为宗内,且作为本次招新长老出席,主持一切相关事宜,你们去刚好赶得上。 第15章 出门不利 得了姜无双的解答,时韵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两人回到住处后,时韵便分析道:“你的灵剑是娘亲送的,娘亲肯定认识这个人,而且她们关系应该很不错。”她盘腿坐在床上,“不然那人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娘亲手里呢?” “可为什么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呢?”时韵眉头紧锁,“娘亲和寒姨也从未提起过。” 时芳玉倚在桌边,轻轻擦拭着清光剑。她微微摇头,眼神有些放空:“这我就不知了。母亲行事自有道理,未提,或许有未提的缘由。” 时韵抱着两万躺在床上,将它柔软的肚皮朝上,手则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你就不好奇吗?”时韵侧头看向时芳玉,“娘亲给你灵剑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时芳玉的目光聚焦在剑身的纹路上,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她只说此剑与我灵根相合,望我日后勤勉修行,不负此剑……别的,真的没有印象了。” “这就怪了,”时韵把脸埋进两万软乎乎的毛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你呢?你听明白了没有?” 两万耳朵甩了一下,翻了个身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尾巴里,继续打盹。 时韵也被自己这幼稚的举动逗笑了,两万只是一只灵智初开的狐狸而已,它能知道什么呢。她重新躺好,思绪却飞得更远。 可那随笔里面提到的师姐……字里行间都透着崇拜和亲近,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当年在宗门里,一定如星辰般耀眼,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吧?比如那个…… “还有那个医修……”时韵喃喃出声。 “嗯?”时芳玉看向她。 “随笔里写的那个医修,”时韵翻了个身,“总往剑修那边跑,呆呆地看着师姐练剑,炼的丹药特别难吃……” 时芳玉点点头:“是有这么一段。” 不知怎么,时韵脑中忽然闪过洛寒瑛翻看医书古籍时专注的侧影。 “寒姨是丹修,炼出的丹药清灵剔透,药效卓绝。可她早年好像也修习过医道,对吧?”她像是问时芳玉,又像是在问自己。 “是。”时芳玉肯定道:“寒姨医术如何你也知道,丹道更像是她众多爱好里最出色的那个。” “那人说小医修炼丹难吃……”时韵撇撇嘴,“寒姨炼的丹确实不好吃,可丹药哪有好吃一说。不对不对,肯定不是同一个人。”时韵立刻否定了自己这个一闪而过的荒谬联想。 寒姨那样清冷自持又优雅从容的人,怎么会是那个呆呆看人练剑的小医修呢? “对了!”时韵猛地坐起身,怀里的两万滚到床上,她顾不上安抚:“姐你发现没有,我们好像从没问过娘亲或者寒姨她们师出哪个宗门,她们也从未提起过她们师门的过往。” 时芳玉闻言神色也是一怔。是啊,她们只教导二人修炼,为人处世,关于自身的师承来历,却始终讳莫如深。 “她们让我们去无为仙宗,还特意叮嘱去找风灵长老……” “难道她们曾经就是无为仙宗的弟子?!” 这一大胆的推测,解开了她之前心中的种种疑惑。 除了送东西以外,有了这个猜想,那这无为仙宗就更要去探上一探。 接下来的几日,时韵在房中专心调理身体,只待恢复最佳状态,启程奔赴东洲。 只是奇怪,好几日没见姜跃鲤的身影。时韵问过侍从,说是出门散心去了,具体的她们也不清楚。 其实想要清楚她的具体行踪也不难,只要去问姜无双便知。但时韵想了想还是算了。姜跃鲤走之前并未与她提及,想必是不愿让她知晓,何必多问。 时芳玉的伤也在姜无双的帮助下好全,那她们再留在泗水城也无甚必要,是时候继续赶往东洲了。 时韵向姜无双通报了她们准备离开的日子。这天,姜无双放下了手中事物,一早来为她们送行。 那身着墨青色长袍的女人威严依旧。原本时韵觉得姜无双面上严厉怕是不好沟通,此刻看到她亲自来送行,竟觉得她眉宇间也透出几分长辈般不着痕迹的关切。 四处不见姜跃鲤的身影,时韵问道:“姜城主,少城主还未归家吗?” 姜无双点头,似是有些无奈:“等她玩累了就回来了。” 见状时韵也没有再问,她和时芳玉同时朝着姜无双深深一躬:“多谢姜城主这段时间的照顾。” 姜无双将她们扶起,“不必太过见外,就把我当做普通长辈相待吧。” 二人相视一笑:“是,姜姨。” 经过疗伤几天的相处,时芳玉也对姜无双改变了态度,她笑道:“那便我们告辞了,姜姨。” “一路顺风。” 那抹墨青色的身影伫立原地,目送着她们,在视野中越来越小。直到转过街角,那抹身影才彻底隐没在城楼的轮廓之后。 时韵手里握着那块传送阵的令牌,心想姜无双还真是疼爱姜跃鲤,连泗水城的令牌都做成了鲤鱼的样式。 就是不知姜跃鲤为何突然出门散心,消息都不留一个。 罢了,先去传送阵枢纽吧。 泗水城的传送阵枢纽宏大而壮观,光晕流转间,不同目的地的符文在地面明灭闪烁。 时韵抱着两万,与时芳玉对视一眼。 “去东洲,离无为仙宗最近的传送点。”时芳玉将令牌交给值守的阵法师。 阵法师接过令牌,似是打量了她们一眼,见时韵抱着两万站在一旁,才恭敬道:“两位请站上乾位。” 他快速调整着阵盘,复杂的符文纹路亮起,将她们笼罩其中。 时韵心里忽然有些不安,她刚才与那阵法师眼神对上一刻,只觉得那人的眼神似要将她看穿。 传送阵光芒大盛,空间开始扭曲。 她暗道不妙,刚想拽着时芳玉出阵,拉扯感传来。 “嗡——” 刺耳的嗡鸣声灌入耳膜,剧烈的震动让人头晕目眩。时韵感觉自己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撕扯着,像是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怀里的两万来不及发出惊叫,只能用嘴死死的咬住她的袖口。 “阿韵!”时芳玉用灵力在两人周身撑开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区域,将将抵挡这突发的空间乱流。 这震荡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传送阵一次不稳定的颠簸。约莫一柱香后,待二人眼前的白光褪去,脚踏实地的感觉和喧嚣的人声渐渐涌入感官。 “嘶,头好晕。”时韵踉跄一步,只觉得胃里翻涌着,喉间的异物感硬是被她咽了回去。 “没事吧?”时芳玉迅速扶住她。 “还好……”时韵深吸一口气,强忍不适,环顾四周。 她们的落点前方是一个巨大的青石广场,远处是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仙山,琼楼玉宇在云霞间若隐若现,气象万千。 广场上人山人海,众多修士们围成一圈,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又不时欢呼。 周围并没有写着地名的标志物,时芳玉随意找了个人询问,才知二人是在玄霄城的问道场内。 “玄霄城?”时芳玉思索片刻,“此城确是东洲之城,只是……” 时韵抱着两万还是有些不适,只是下意识“嗯?”了一声。 “我们的落点不在玄霄城的传送阵内,看来阵法出了些差错。” 时韵又想起那个阵法师的眼神,心里有些烦闷。但事已至此,只能坦然应对。 她还是有些头晕,开口道:“好在偏离的不是很远,我们御剑一段路也不碍事。” 时芳玉点头,用灵力结出把藤椅,扶着时韵坐下。 “这些人都在看什么呢?” 缓了一会后,时韵打量着活跃的人群,不免好奇。 广场里能聚集这么多修士,难不成是有什么比试? 可有了白帝城的前车之鉴,时韵现在不想去凑任何热闹,省的又遇到什么人,横生事端。 她正琢磨,没一会人群里就飞出来了一个人影。 那身影来得极快,直直朝着她们所在的区域砸来。 惊呼声瞬间在人群中炸开。 “当心!” “又一个被打飞的!” “快闪开!” 时韵顿时翻了个白眼。怎么自己不去凑热闹了,还是有事找上她,真是倒霉透了! 不等她动身,那人已经被时芳玉的灵力稳稳托住,卸去了冲击丢在地上。 人群的喧嚣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议论和哄笑声。 “哈哈,又一个!” “看他那狼狈样,还想通过初试?做梦呢吧!” “摔的可真够远的,差点砸到那边歇脚的两位仙子了!” 时韵抱着两万,看着摔得灰头土脸的少年,又抬眼望向人群分开的方向。 一个穿着锦衣,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傲然立于场地中央,双手抱胸,下巴昂起,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胜利者的得意。 显然刚才就是他出手将少年击飞至此。 时芳玉眉头微蹙,广场上的喧嚣,以及周围投射过来的好奇或是轻佻的目光,都让她不喜。 “走吧。”她声音平静,伸手扶起时韵,准备带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时韵也正有此意,毫不留恋的起身。 她们刚走出几步,一道带着几分刻意洪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二位仙子请留步!” 那声音的主人,正式那场地中央的男人。 时芳玉脚步未停,恍若未闻。时韵更是头都懒得回。 见她们不理睬,那男人身形一动,几个闪身便穿过人群,拦在了时韵二人前方丈许之处。 他脸上挂着看似礼貌实则轻浮的笑容,拱手道:“在下杨卫,方才比试激烈,一时失手,险些伤及二位,实在抱歉。” 杨卫嘴上说着抱歉,眼神却肆无忌惮的在时韵和时芳玉身上扫视。 “无妨。”时芳玉停下脚步,将时韵挡在身后半步,“我二人只是路过歇脚,无意打扰诸位比试。告辞。” 她话语简洁,意思明确,拉着时韵就要绕开他。 杨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身形微动,再次挡在她们面前,这次距离更近了些。 “仙子何必急着走?”杨卫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这问道场正是我玄霄城年轻一辈切磋交流之地,热闹非凡。二位仙子不如也下场试试身手?也好让我等见识见识仙子的风采。” 时韵胃里那点残余的不适被这目光激得彻底变成了恶心。她抱着两万的手臂紧了紧,两万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不快,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时芳玉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本不欲生事,只想尽快离开这喧嚣之地,但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 “让开。”时芳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杨卫和附近所有竖着耳朵的修士耳中。 “好大的架子。”杨卫脸色一沉,“本公子好心相邀,你们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敢出言不逊?看来是不把我玄霄城杨氏放在眼里!” 他话音未落,右手五指猛地张开,竟是不由分说,裹挟着一股刚猛的灵力,直接朝着时芳玉的手腕抓来。 “姐?”时韵下意识想上前,却被时芳玉轻轻拂袖挡在身后。 电光火石之间,时芳玉甚至没有回头。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一道细如发丝的藤蔓凭空而生,快得如同幻影,精准地缠上了杨卫伸来的手腕。 杨卫只觉得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他凝聚在手掌上的灵力瞬间被那看似柔弱的藤蔓绞得粉碎,整个人更是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猛地一拽一甩。 “呃啊!” 惊呼变成了惨叫。 在周围人群爆发的哗然声中,杨卫像个破麻袋一样,被那道藤蔓狠狠地从时芳玉身侧甩飞了出去。 第16章 迷雾之森 整个问道场内的修士,瞬间陷入了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道静静伫立的身影上。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被她甩飞的人,只是微微侧首,对身边抱着白狐的少女低语了一句:“走吧,阿韵。” 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时韵也被姐姐这干脆利落的一手惊得眨了眨眼,随即心头大畅,用力点头:“嗯!” 姐妹俩无视了身后无数道震惊探究的目光,径直朝着广场外缘走去。 直到她们的身影快要消失,死寂才被打破。 “我的天……刚才那是什么?”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中心话题自然是那神秘莫测的女子和她的雷霆手段。 杨卫被几个同伴慌忙扶起,听着周围的议论和低笑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化为一句咬牙切齿的低吼:“这事没完!” 而此刻,时韵和时芳玉已经离开了喧嚣的广场,来到相对僻静的街巷。 “姐,你刚才那一下太帅了。”时韵眼睛亮晶晶的,感觉眩晕和不适都消散了不少。 时芳玉微微摇头,“我们只要出门,就惹事端。” 时韵道:“还不是他自找的,活该。” “我们先走吧,省的那人追来纠缠。” 她话音刚落灵剑便应召而出,很快二人就消失在了天际。 时芳玉朝着无为宗的方位飞了许久,却总不见宗门的痕迹。 时韵抱着两万都有些困了,嘴里嘟囔着:“怎么还没到。” 四周似乎也有其他的修士御剑飞行,不过只远远的看得见一个黑点。姜无双说最近这段时间恰逢各宗门招新,他们或许也是去宗门的。 不过渐渐的,黑点变得越来越少。 时韵揉了揉眼睛:“怎么他们都不见了?” “可能是他们也没看见宗门的位置,便落回地上去了。” 时芳玉见御剑找寻无果,周围云雾渐浓,想着也许是无为宗不想让人轻易的找到,设了屏障的缘故。 既如此,她们改为步行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刚一落地,头顶高耸入云的巨木,将原本就因浓雾而黯淡的天光遮蔽得更加严实,只在缝隙间漏下几缕朦胧的光柱,勉强照亮林中景象。 时韵抱着两万,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环境的改变,不再昏昏欲睡,而是竖起耳朵,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姐,这里好奇怪啊。”时韵小声道,“雾这么大,而且……你听。” 时芳玉停下脚步,凝神细听。林中并非一片死寂,远处隐约传来交谈声,似乎人数还不少。近处则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或夹杂着几声鸟鸣。 “看来,我们步行是对的。”时芳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山林并非寻常之地,那些与我们一同御剑的修士,想必也察觉到了空中无法突破的屏障,纷纷落地,试图在此寻找线索或者机缘。” 时韵问道:“难不成是宗门设下的考验?” 两人正说着,前方的雾气一阵翻涌,隐约显出几个人影。走近些,看到是几个年轻修士,穿着不同地域的服饰,脸上都带着相似的困惑。 “道友也是来寻无为宗的?”一个看起来颇为沉稳的男子看主动拱手问道。 此人神色恭谦,倒是十分有礼。 时芳玉还礼:“正是。御剑难觅其踪,想是宗门考验,便落地寻路。” 男子苦笑着点点头:“是啊,这云雾古怪得很,大家伙儿都在这林子里转悠好一阵了,别说山门,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找到。倒是这林中的灵兽和灵植,见识了不少。 他刚说完,不远处便有一只灵兽嗖的一声便跑没了影。 时韵问道:“你们来这多久了,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快一个时辰了,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男子见她们二人刚下来没多久,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拱手告辞,带着人走开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叶间渗透进来的光渐渐消失,林中的雾气却越发浓厚。时韵跟在时芳玉身后两三步的位置,都有些不清她的身形。 “好怪的雾气啊,这是什么鬼地方。”时韵跟紧了些,用手拉住了时芳玉的衣角。 时芳玉抬头看了眼头顶,“天快黑了,入夜后怕有危险,我们先寻个地方休息,等天亮了再找出路。” 耳边不时传来奇异鸟鸣,在这诡异的环境下显得越发瘆人。 耽搁不得了,再晚一些大型猛兽便要出来觅食。时芳玉召出灵剑砍了些手臂粗的树枝,寻了几棵高大的树木,在离地约莫五丈的高度搭了个简易的平台。 时韵足下轻点,踏着树干一路往上,身姿轻灵如燕,最后踩着虬结的树枝轻盈一跃,稳稳的落在上面。 她将两万放下,突发奇想,在平台上小心地隔开了一小块区域,而后盘腿坐下,闭上双眼。 灵力在她体内缓缓流转,丹田处一股微弱却异常炽热的暖流被唤醒,向指尖汇聚。 屏息凝神。 在时芳玉不解的目光中,一点橘红色的火苗在时韵并拢的食指于中指指尖上方,顽强的跳跃起来。 “成功了!”时韵看着指尖的光亮笑了起来:“有了火,我们夜间便不会寒冷了。” 那团火苗被时韵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她刚才隔出的位置上。在昏暗的环境里,这团火的出现给她们的脸上覆了一层温暖的光。 微小的光亮落在时芳玉眼里,映的她眸子亮亮的:“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能凝出火焰的?” 时韵道:“就是刚才,没想到一试就成功了。” 时芳玉欣慰的笑了,抬手用灵力将那团火苗圈在固定范围内,免得火势转变将她们身下的木台烧个精光。 她开口问道:“那你能让火变得更大些吗?” 时韵正了身形:“我试试。” 她深吸了一口气,集中注意力,丹田微弱的灵力被重新调动,沿着方才成功的路径,艰难地向指尖涌去。 那簇火苗开始不安分地摇曳,它努力地向上窜动,光芒也随之明亮了几分,将两人盘坐的木台和周围树枝映照得更加清晰。 时芳玉屏住了呼吸,关切地注视着那团火苗的变化。 那火苗挣扎着,努力突破着某种无形的界限,橘红的光芒中心似乎透出了一丝更亮的明黄。 眼看它要稳定在一个更大些的形态时,火苗猛地向内一缩,剧烈地摇曳了几下,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体积也急剧缩小,变回了最初那一点微弱的光亮,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在夜风里。 “唔……”时韵闷哼一声,体内那股强行催动的灵力失控散去,带来一阵短暂的虚脱感。 她有些沮丧地垂下脑袋,看着那点残存的火光,声音带着懊恼:“不行……我还是太弱了。 时芳玉立刻伸出手,轻轻搭在时韵的手腕上,一股温和柔润的灵力探入,帮她梳理着略显紊乱的灵力。 她柔声安慰道:“别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时韵仍旧垂着头,沮丧道:“我知道的,你不用安慰我。” 她知道,她就是个与修行无缘的废物。 灵根生来残缺,修行十余年依然与寻常人无异,此刻能凝出火光,已是十分幸运了。 时芳玉看着那点橘红,眼中满是鼓励:“你看,它还在,今夜我们有这点光亮,便足够了。” 时韵的灵力还不能让火光维持太久,时芳玉怕她难过,夜里一直用灵力照看着。那光亮虽小,但却出奇的温暖,小小一团就能驱散夜间的寒冷。 看着时韵靠在她腿上睡着的乖巧模样,时芳玉嘴角微微扬起。 夜风掠过树冠,带起一阵沙沙的声响,偶尔夹杂着远处不知名兽类的低吼。时芳玉警觉地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威胁尚远,才又将心神落回眼前。 两万把自己的头缩在尾巴蓬松的毛发里,像一团暖融融的毛球,紧挨着时韵的手边。 时芳玉刚想阖眼,忽闻身下传来细微枯叶碎裂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走了过来,就停在她们台子下面的地上。 一旁的两万忽的抬起头,耳朵竖起来听着周围的动静。 时芳玉立即将火熄灭,暖意消散,时韵没一会也醒了过来,起身刚要开口,就被时芳玉捂住了嘴。 时韵瞬间清醒,睡意全无。她瞪大了眼睛,借着微弱月光,看清了时芳玉眼中的警惕。 无需言语,时韵立刻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调动起来,捕捉着周遭的一切。 树下,那细微的“沙沙”声消失了,仿佛刚才那踩碎枯叶的动静只是一个错觉。 时芳玉的手缓缓放下,她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时韵不要轻举妄动。 时韵点头,她缓缓挪动了位置,趴在平台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下方的动静。 月光带来的视野十分有限,时韵却清晰的看到了地面上那双似铜铃般的眼睛在夜间泛起的诡异光亮。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那双眼睛极其缓慢的左右扫视着,最终目光锁定了她们藏身的树台方向。 时韵瞳孔微缩,长剑已被她握在手心。那东西的形态模糊扭曲,像一团蠕动的阴影,唯有那对黄绿竖瞳死死钉在她们身上。 一片死寂。 连周围的虫鸣声都消失了,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次心跳都清晰可闻。 树台下方的地面突然炸开,泥土飞溅。两人早有准备,时韵一把抓着两万就飞身往附近的树枝跳去,时芳玉凝出剑气,精准无比地斩向那团蠕动的阴影。 剑气破空,一声非人非兽饱含暴戾与金属摩擦感的嘶吼瞬间炸响,震得周围树叶簌簌落下。 烟尘稍散,那东西终于露出了全貌。 一条粗逾水桶,浑身覆盖坚硬鳞甲的巨蟒扭动着身躯,目露凶光。 剑气虽被它厚厚的鳞片硬抗下来,但显然也激怒了它。巨蟒猛地一甩头,残余的剑气被震散,它那巨大的蛇尾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狠狠抽向刚刚在另一棵树上站稳的时芳玉。 “小心!”时韵看得真切,她毫不犹豫,右手长剑脱手掷出。 长剑破空,速度惊人。 巨蟒似乎察觉到了飞剑的威胁,抽向时芳玉的巨尾微微一顿,那颗硕大的头颅一偏,剑锋擦过它的鳞片插入泥土,只在它身上留了一道划痕。 “嘶——”那巨蟒回过神来,抽向时芳玉的尾巴改变了方向,疯狂的扫向时韵。 “阿韵快退开!” 时韵早有准备,她抱着两万,足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身影便如风般消失在原地。 轰! 巨尾扫过,粗壮的树干如同枯枝般被拦腰扫断,木屑纷飞。 时芳玉的第二道剑气斩在蛇尾坚韧的鳞甲上,擦出一片火星,却未能将其斩断。 她心里一惊,这巨蟒的实力在她之上,起码是结丹初期。 巨蟒吃痛,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搅得地面枯叶翻飞,尘土弥漫。它的目光死死锁定刚落地的时韵,巨大的头颅低伏,迅速向她冲去。 时韵急忙闪避,踩着它的头一个侧身跳的老远。 一直被她护在怀里的两万忽然从她怀里挣脱,落在地上。只见它四爪抓地脊背高高弓起,体型瞬间膨胀数倍,化作一头肩高近丈的巨兽。 两人震惊之余,两万已经如闪电般冲了出去,原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白色残影。下一个刹那,它便出现在巨蟒粗壮的颈部附近。 紧接着就是利齿穿透鳞甲和肌肉撕裂的声音响起。 巨蟒发出一声狂怒的嘶鸣,巨大的蛇尾带疯狂地抽打着地面和周围的树木,粗壮的树干应声而断。 腥热的蛇血从两万咬出的伤口处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大片雪白的狐毛,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然而白狐死死咬住巨蟒皮肉,头猛烈地左右甩动,它的利爪也深深嵌入巨蟒的鳞片,牢牢固定住自己,任凭巨蟒如何翻滚挣扎,也绝不松口。 第17章 仙人指路 见两万牵制住了巨蟒,时芳玉立即抓住时机,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清光剑上,朝着巨蟒的伤处砍去。 时韵大叫道:“两万快点躲开!” 就在她喊出声的刹那,白狐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吼,猛地向后一扯,只听见撕拉一声,它硬生生从巨蟒伤口处扯下来一大块带着鳞片的血肉。 随后它化作一道白色流光,迅速跳开,动作快到了极致。 几乎就在它跳开后的瞬息,时芳玉凝聚了全身灵力的一剑,精准地砍入了巨蟒颈部的血肉模糊之处。 噗嗤! 没有了鳞片的保护,巨蟒的头被一剑斩下,断口处血流如注,断开的身躯猛地砸在地上抽动起来,掀起一阵狂暴的灵力余波。 时韵在一旁查看两万的情况,确认无事后才准备靠近那具还在抽动的巨蟒躯体。 “等会再过去。”时芳玉提醒道。 时韵便乖乖站在原地,手撑在两万腿上,又蹭到血迹,嫌弃地在它身上抹了抹。 她们这里巨大的声响无异惊动了附近的修士,已经陆续有人闻声赶了过来,站在不远处,向这边投来打量的目光。 时芳玉不想太招人耳目,对时韵道:“快让它变回来,别让人看见了。” 时韵应声:“两万!快点变小。”白狐依令而行,一道白光消失后,又变回了小小的模样,跳进时韵怀里。 待巨蛇的残躯停止扭动,时芳玉见灵力波动式微,先上前去用剑将蛇头条挑远了些,又一剑穿刺脊骨将蛇身钉在地上,才让放心的时韵过来查看。 “姐,它的内丹在哪里呢?”时韵瞧着这具无头蛇尸,用长剑戳了几下,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时芳玉一时也没找到内丹的位置,在原地犯了难。 两万这时又从时韵怀里跳了出来,用它的爪子在蛇身上一处位置扒拉,嘴里嘤嘤叫着。 时韵会意,手中长剑猛地往那处刺去,随后便感觉剑尖戳到了什么,再进不得半分。她手腕一转,剑锋划开了巨蟒的皮肉,一颗泛着妖异绿光的内丹便从划开的口子里露了出来。 “哇,还真的在这。”时韵第一次见灵兽内丹长什么样子,不由得惊叹起来。 她手腕稍一用力,剑尖一挑,那颗内丹便落入她的手心。 结丹期灵兽内丹对于练气的时韵来说,算是不可多得的灵宝。她虽然现在用不上,但是说不定以后能派上用场呢。 时韵笑着摸了摸两万的头:“你真厉害。” 时芳玉见内丹已经到手,便顺手将灵剑拔出,准备带时韵离开。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可谁知那原本已经没了声息的蛇尸,在灵剑离体的瞬间,突然开始剧烈膨胀,以迅雷之势爆裂开来! 两人毫无防备,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无数粘稠腥臭的碎肉混合着尖锐的骨刺向四面八方射出。爆炸的冲击波撕裂空气,狠狠的震向近在咫尺的时韵和时芳玉。 时韵只觉得一股巨力迎面撞来,腥风扑鼻,眼前亮起一瞬青色的灵力很快就被一片猩红占据。 “快跑!” 原本不远处想来围观的修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得魂飞魄散,纷纷惊呼着后退,不少人都下意识的亮出了护身的法宝。 一道清冷的身影比闪电更快,从旁侧的密林忽然掠出。 “风起!” 只见一面剔透的风盾凭空生起,恰好挡在了二人身前。那些射来的骨刺撞在盾上,瞬间被护盾吸收,那股狂暴的冲击,也被护盾消弭了大半。 时芳玉闷哼一声,被余波撞得气血翻腾,踉跄后退,时韵也被震得七荤八素,但好在时芳玉为她挡去了余下的冲击,并不算严重。 两万从她怀里探出头,惊魂未定的打量着四周。 时韵捂着狂跳的心口,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 来人立于树下,衣袂如雪,眉目似画,清冷疏离,不染凡尘。 她站在那里,似一柄收鞘的宝剑,锋芒内敛,却让人不敢逼视。 两人目光对上一瞬,时韵呼吸一滞,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女子轻轻抬手,时韵刚握紧内丹,忽觉手心一空,那枚绿光已被女子摄走。 时韵还在愣神,只隐约听见时芳玉道:“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 时韵回神,眼前已立着一道身影。只见那女子纤指随意一勾,时韵纳戒中的灵石也落入了她掌心。 “你?!”她心下大惊,下意识就想上前去夺回自己的东西。脚步才动,女子一个轻巧的侧身,便让她扑了个空,只余一阵清冷的幽香。 “保护费。”对方剑鞘压着她发抖的手,音色比雪顶冰泉还冷。 时韵瞬间对这个女人的印象断崖式下跌。 什么下凡的仙子出手救自己于水火,分明就是趁火打劫的强盗雁过拔毛! “阿韵,”时芳玉伸手拉住她,低声道:“算了,是她出手救了我们。” 好歹是救了她们的恩人,一颗内丹,一袋灵石和她们的命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时韵只得气鼓鼓地收回手,双手抱胸,不满地冷哼一声。 她才不是在乎内丹和灵石,也不是真就吝啬那袋灵石。她只是厌恶这种不问自取的行径!这女人,空有神仙皮囊,内里却是强盗心肠。 更可恨的是……那袋灵石,是她眼下仅存的最后一点家当了! 女子像是没看见她的目光,她将东西收入囊中后,似是轻笑了一声,便拂袖离开了。 待女子的身影消失后,时芳玉迅速检查时韵的伤势,自己也调息压下翻腾的气血。 围观的修士见无利可图,也纷纷散去。 时韵一屁股坐到地上,“姐,那个女人太过分了!抢了内丹就算了,连我最后一点灵石都拿走了!” 她又补充道:“一个都没给我留!” 她越想越气,低头看着正在蹭她手背的两万,“两万,你说对不对?她就是个强盗!” 时芳玉只得安抚道:“阿韵,冷静一点。她的实力深不可测,方才若非她出手,我们不死也要重伤。那些灵石和内丹,就当是谢礼。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出去的路,进入无为宗。” 时韵不服:“可她不问自取……”她说完沉默了一会,眼睛一亮,看向两万:“两万,你能闻出那个坏女人的味道吗?” 两万鼻子在空气中使劲嗅了嗅,发出肯定的嘤嘤声。 时芳玉却道:“你想追踪她?你是被震傻了吗?万一惹恼了她……” 时芳玉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那女子实力深不可测,贸然追踪,无异于以身犯险。 “这片林子跟迷宫似的,她那么厉害也许能更快找到出路呢?而且……万一还能把我的灵石要回来……” 时韵心里盘算着,她们怎么也不会太吃亏。 时芳玉看着她倔强的眼神,最终叹了口气:“好吧,但我们只远远跟着,目标是找到出路,不是招惹她。” “明白明白!”时韵见她松口,连连点头,一把抱起两万:“快,靠你了,带路!” 两万化作一道低伏的白影,朝着女子消失的方向窜去。 两人立刻收敛气息,紧紧跟上。 追踪的过程异常顺利,那女子好似完全没有隐藏行踪的意图,她行走的路线笔直而清晰,仿佛根本没有被这片深林的迷雾影响。 两万带着她们一路穿行,竟再未遇到任何危险。偶尔有低阶灵兽的气息,还未靠近便远远遁走了。 “姐,她是不是知道我们在跟着啊?”时韵压低声音,毕竟这一路太过顺利了。 “有可能。”时芳玉也同样疑惑,“但她好像并不在意,至少目前没有表现出敌意。” 时韵问道:“她是不是也要去无为宗?” 时芳玉轻轻摇头,“不知道,先跟上看看吧。” 她们跟着两万,在迷林串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周围的雾气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透出一种朦胧的微光。空气中湿冷的气息也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新的草木灵气。 “我们好像已经走出来了。”时芳玉轻声开口,她感觉到了前方灵气的显著变化。 再往前,迷雾如同被无形的手拨开,豁然开朗。 一片广阔的山谷出现在眼前。 谷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白玉构筑的山门。山门高耸入云,气势磅礴,其上隐隐有流光转动。门楣之上,写了几个苍劲古朴的大字。 正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无为仙宗。 山门之后,是蜿蜒而上的白玉阶梯,直插云霄,隐没在云霞之中。阶梯两旁,奇峰耸立,飞瀑流泉,仙禽异兽的身影隐约可见。浓郁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她们周围也聚集了一些成功穿越迷林的修士,他们大多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抵达的庆幸与对眼前景象的震撼。 时韵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纯净的灵气涌入四肢百骸,让她几乎要舒服地喟叹出声。 两万也停止了追踪,蹲坐在时韵脚边。 “姐,我们……”时韵刚想转头对时芳玉感叹一句“终于到了”,声音却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像被一道无形的钩子猛地攫住,牢牢钉在了那白玉阶梯上。 就在离山门入口不远的地方,一道身影正拾级而上。 那人走得并不快,甚至称得上从容。一身雪色衣袍在阳光下流淌着光泽,宽大的衣袖随着登阶的动作无声拂动,似是身后跟着云霞。 时芳玉自然也看到了,眉头微蹙。一路追踪至此,对方果然如时韵所料,目标也是无为宗。 “阿韵,”时芳玉按住时韵的肩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到此为止。无为宗已到,我们的目标达成,莫要再生事端。” 时韵张了张嘴,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走吧,”时芳玉看着妹妹气鼓鼓又带着复杂神情的侧脸,心中微叹,拉着她向山门走去。 两人一起踏着玉阶上山,时韵默默的数着阶数,待踏过最后一道玉阶,周遭的景象又变得不同了。 已有不少先到的修士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互相交谈着。几个身着华服的世家子弟正从储物囊中取出灵果分食,引得几只仙鹤盘旋下,好不热闹。 她们脚下是广阔白玉平台,平台之上,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无数楼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多以白玉、青玉、琉璃等灵材筑成。 视野所及的远处,有数座巨大的山峰悬浮于半空之中。由许多浮空的玉阶将这些仙岛与主峰平台相连。 回首望去,她们刚刚穿越的云海将下方的世界分隔开来。 时韵和时芳玉站在平台边缘,一时间都忘记了言语。 直到无为宗的接待弟子上前与她们招呼,二人才从震惊回过神来。 “两位先登记一下名姓,稍后有人来给你们安排住处。” “啊,好。”时韵心不在焉的敷衍过去,试图在人群里寻找那道雪色的身影。 但入目皆是仙家气象,那道身影已如滴水入海,消失在这片仙境之中。 第18章 宗门初试 两人跟着接引弟子来到厢房。在正式选拔开始前,所有抵达宗门的修士都暂住于此。 她们只是通过了初选,若想真正进入无为宗,还得考核资质,测过灵根和修为,方能定论。 时韵自知希望渺茫,便问道:“不知风灵长老现在何处?” 接引弟子答:“长老事务繁忙,有什么事问我就可以了。” 时韵见问不出什么,只得暂时按下心思,微笑道:“多谢师姐,暂时无事了。” 接引弟子点点头,交代了几句关于膳食、门禁和等候安排的大致时间后,便转身离去。厢房是简单的两人间,她和时芳玉稍微整理了一下床铺,便开始讨论接下来的安排。 “好不容易来了宗门,怎么又见不到人了。”时韵趴在床铺上,声音闷闷的。 时芳玉道:“既然不知她在何处,那只能等到宗门正式选拔的那天了。” “到那时我们不就要入门了吗?”时韵翻了个身,“你想留在这吗?” 时芳玉眉头微蹙:“想,也不想。” 时韵撇撇嘴,“那你就还是想留下的。” 距离宗门考核尚有时日,在那之前她们可以决定是否入门,若另有打算可以随时离开。 时韵心下有了主意。既然她在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直接去找人。 说干就干,她翻身下床,抱起两万就出了门。 “我出去逛逛,一会就回来!” 时韵沿着白玉小径漫无目的走着。 “两万,你说风灵长老会在哪呢?”她挠了挠白狐的下巴,“她是这届的接引长老,难不成会在主峰大殿?” 时韵开到一处平台,环顾着那些悬浮的山峰,心中还在思索如何才能上去。这时,有人向她招呼。 “道友,又见面了。”一个男人拱手道。 时韵闻声回头,认出这人在密林里与她有一面之缘,因他态度尚可,所以有些印象。 “好巧。”时韵应付完他便欲继续找路,又听到那人开口。 “道友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时韵正想着事,被他两次打断已有些不悦,随口问道:“找人呢,你知道风灵长老在哪吗?” 沈文裕听后一笑,答道:“每届接引长老在宗门正式选拔弟子前,是不会跟任何修士见面的。” 时韵一惊,还有这事?那她岂不是真要等到选拔那天? 见时韵不答,沈文裕又道:“你要是真想见到长老,等入门后再去寻也不迟的。” “嗯,多谢告知。” 时韵转身欲离,既然见不到风灵,那便四处转转散心,横竖也不差这几天。 “道友?”沈文裕又叫住她。 “还有事?” 沈文裕道:“在下沈文裕,敢问道友名姓?” “时韵。” 宗门选拔的前夜,时韵实在无聊,悄悄溜了出来寻了个清净处,躺在地上看星星。 夜风拂过山间,带着山间草木的气息。不知怎的,她脑中突然清晰的闪过那双淡蓝的眸子。 时韵下意识摸出那块贴身藏着的玉牌,她指尖拂过凸起的纹路,轻轻摩挲着,思绪有些飘远。 她……现在会在哪呢? 时韵闭上眼,鼻尖似乎又嗅到了那人身上似有若无的幽香。她吸了下鼻子,那香气似乎更真切了些。 “你躺在这做什么?”一道冷清平静的声音毫无预兆的自身侧响起。 “啊——!”时韵吓得魂飞天外,几乎是弹跳着地坐起身来,惊魂未定地循声望去。 两步开外,云辰隐静静的立在那里。 “你,你你这人怎么走路没声音的?”时韵捂着狂跳的心口,“你不知道突然说话容易吓到别人吗!” 待看清她的样子,时韵便急红了脸:“是你?!你这个佛面蛇心的女人,你想做什么?” 云辰隐将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趣道:“这夜黑风高的,我能做什么。” 时韵紧紧护着自己的纳戒,“我已经没有灵石了,一块也没有了!” 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云辰隐不禁失笑:“那你这么护着做什么,难不成还有其他宝贝?” “没有了。”时韵猛地站起身,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你深更半夜跑到这没人地方做什么?”时韵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气势,但微颤的尾音出卖了她。 云辰隐侧身,望向远处层叠的山峦。夜风拂动她的发丝和衣袂。 “练剑,”她淡淡开口,目光转回时韵身上,“倒是你,明日便是宗门考核,别人都在养精蓄锐。你倒好,躺在这里……睹物思人。” “你别胡说!”时韵这才意识到,那块玉牌还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刚才惊慌之下,竟忘了收起来。 她慌忙想将玉牌藏回怀里,却听见那女人笑道:“欲盖弥彰。” “我不同你说了!”时韵愤愤的将玉牌收好。她只觉得再和这个女人说上几句,自己便要气的从这山上一跃而下了。 待快步走回厢房,时韵心口的憋闷才悄悄平复了些。 次日,时芳玉早早就叫醒时韵。 “哎呀我好困,让我再睡会。”时韵将头埋在被褥。 “风灵长老今日会出席,去晚了她可就走了。” 听见风灵二字,时韵再不情愿也坐了起来,默默穿衣。 白玉平台处此刻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来自天南地北的的少男少女们都汇聚于此。 “我的天,这么多人……”时韵踮起脚尖,也只能望见前方攒动的人头和远处高台上影影绰绰的人影。 “无为宗是东洲三大仙门之一,十年一度大开山门,自然盛况空前。”时芳玉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正了正她歪掉的发髻,“沉心静气,尽力而为即可。” 时韵撇嘴,“我就是来送东西的。” 广场四周,身着统一弟子服的无为宗外门弟子们肃然而立,维持着秩序。 高台之上,数道身影端坐,气息渊深似海。时韵踮起脚尖眺望,试图在那些模糊的身影中找到风灵,可惜距离太远,难以分辨。 “肃静!” 声音来自高台上一位面容严肃,长须垂胸的老者。 “老夫乃无为宗外门长老,玄清子。”老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今日乃我无为宗十年一度广纳门徒之期。仙路崎岖,道心惟艰!尔等欲入我宗门,需过三重考验:根骨,悟性,心性!。” 时韵心中嘀咕,不是说主持这次招新的是风灵长老吗,怎么是个老头。 只见玄清子袍袖一挥,指向广场中央:“第一关,叩灵阶!登此九百九十九阶问心路,最终排名前二百者,方有资格进入下一轮!启!” 随着他话音落下,广场中央露出一条隐没在高处云雾中的玉阶。玉阶古朴厚重,每一阶都流转着微光,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力。 “冲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如同洪水般疯狂涌向玉阶入口。 “哎!” 时韵被裹挟在人流中,身不由己地往前冲。她个子不算高,被人群挤得险些摔倒,好在时芳玉及时拉住,才将将站稳。 见时芳玉站着没动,时韵便好奇问道:“你怎么不去?” “你不是要找风灵长老吗?现在所有人都在玉阶上,正好寻她。” 场上的修士一股脑的往玉阶上涌,生怕落在别人后头,待人都上的差不多,两人在空旷的平台上便显眼起来。 “你们怎么不上去?”玄清子问道。 时韵道:“敢问长老,接引长老风灵在何处?” 玄清子捻着胡须瞥了她一眼,严肃道:“考核已经开始,小友若是不想参加,可以现在退出!” 玄清子的眼神锐利如鹰,显然对时韵的问题颇为不满。 “我这便去了。”时韵叹了口气,转身上了玉阶。 看来在考核结束前,是见不到风灵了。 “姐,我们走罢。” 时韵踏上第一级玉阶,只觉一股沉重的压力降临,她脚步一沉,灵力本能地运转起来抵抗这股力量。 身边的时芳玉亦是身形微顿,但气息沉稳,显然修为更为扎实。 “这玉阶还挺特别呢。”时韵低呼,抬眼望去。只见前方先前冲上去的修士们此刻速度都已明显慢了下来,不少人脸色涨红,步履沉重。 不过五十阶,一些修为较弱或意志不坚者便瘫坐在台阶上,喘着粗气,面露绝望。 “这问心路果然名不虚传,不仅考验肉身承受力,更磨砺心志。”时芳玉沉声道,“跟紧我,莫要心急,稳住气息。” “嗯!”时韵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抛开,专注于脚下的玉阶。 姐妹二人逆着人流,继续向上攀登。越往上,玉阶上流转的光芒似乎也变得更加活跃。 汗水很快浸湿了时韵的额发,前方有人因为力竭,一个踉跄便滚落数级台阶。 滚落下去,就意味着失去晋级的资格。 “姐……”时韵感觉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次抬脚都异常费力,体内的灵力早已耗尽了。 “坚持住,别去看还有多远。”时芳玉的声音沉稳有力,给了时韵莫大的支撑。 也不知走了多久,时韵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胸口闷得发慌。 “不行了……”她回头望去,玉阶上的人大多都躺在了原地,只剩零星几人还在坚持。 前方人数也寥寥无几,时芳玉在她身前几阶。时韵咬紧牙关,大喝一声,将最后一丝力气榨出,手脚并用奋力向上挪动。 高台之上,玄清子长老依旧正襟危坐,目光如炬地扫视着还在攀登的众人。而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老服饰,样式简洁而飘逸。身姿挺拔如修竹,她的目光隔着缭绕的云雾,注视着场中还在移动的身影。 玄清子见她来了,开口道:“今年这一批卧虎藏龙呢。” 风灵点头,“是有几个不错。” 往年的弟子多数都只在三四百阶便停滞不前,偶尔有几个能爬到五百。今年的玉阶之上,却有数十道身影出现在了六百阶的位置。 其中便有时韵二人。 见风灵在看她们,玄清子又道:“那两个小丫头真不错,那个爬着的还问了你的行踪。” 风灵看着场内,未置一言。 约莫一柱香后,见玉阶上所有的人都不再动后,玄清子的声音再次响彻平台: “第一关叩灵阶,结束!” 声音落下,玉阶上传来无数不甘的叹息和啜泣声。那些未能排进前二百名的修士,在玉阶光芒闪烁间,被柔和的力量传送离开。 玄清子长老的目光扫过剩下的人,微微颔首,继续开口道: “尔等稍作休整,半个时辰后,于鉴心台进行第二关考核,测灵根,观道心!此关将决定尔等是否有资格入我无为宗内门,乃至被长老看中,收为亲传!好自为之!” 第19章 何为天才 待玉阶散去,时韵已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时芳玉也消耗巨大,一时也未能起身。 只听时韵抱怨道:“想见风灵长老还真是不容易,累死我了。” 时芳玉强撑着起身,“有半个时辰休息,我们准备一下。” 时韵从纳戒中掏出一颗回气丹,塞进嘴里。回气丹药力化开,身上的疲惫感渐消。 她坐起身,环顾四周。经过叩灵阶的筛选,原本熙熙攘攘的平台空旷了许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疲惫。 “姐,你怎么样?”时韵看向旁边的时芳玉,见她面色有些苍白,便往她嘴里也塞了一颗灵丹。 “无妨,调息片刻即可。”时芳玉闭目凝神,抓紧时间恢复。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时辰到!”玄清子长老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通过叩灵阶者,随老夫前往鉴灵台!” 众人纷纷起身,跟随着引路的外门弟子,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更为开阔的广场。 广场中心,矗立着一座圆形石台,石台表面如镜,呈现出琉璃般的光亮。 石台四周的高台之上,端坐着无为宗此次主持考核的重要人物。玄清子居于主位左侧,而主位之上,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时韵见状戳了戳时芳玉,兴奋道:“那位应该就是风灵长老了!” 玄清子上前一步,声音响彻广场:“第二关,测灵根,观道心。此乃叩问仙门之本,关乎尔等道途根基。鉴灵台启,依次上前!” 随着他话音落下,鉴灵台亮起,形成一个笼罩石台的光罩。 一名执事手持玉册,开始点名:“第一位,赵武!” 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年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瞩目下,有些紧张地踏上鉴灵台。当他双足踏上光罩范围,石台中心瞬间投射出一道光柱,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光柱颜色开始变化,先是呈现出淡淡的土黄色,接着又透出些许红色,最终稳定在土黄为主、红芒为辅的状态。随后鉴灵台中隐约浮起文字:筑基八阶。 “赵武,筑基八阶。土系主灵根,火系次灵根,灵根纯度中等。”执事高声报出结果,同时在玉册上飞快记录。 紧接着,光柱内景象变幻,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有少年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地耕种;又转到他在简陋的武馆里苦练拳脚;画面流转,最终定格在他仰望高耸入云山峰时眼中的渴望。 “道心尚可,坚韧务实,志在攀登。玄清子微微颔首,“可入外门。” 赵武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色,躬身行礼后退下。 测试继续进行。有人灵根属性纯净单一,引来阵阵低呼;有人灵根驳杂暗淡,黯然退场。 时韵皆无暇顾及,她打量着高台上的身影,心中思索着该如何与风灵见面好将玉笛交付于她。 “下一位,时芳玉!” 执事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时韵的思绪。 时韵立刻抛开杂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姐,你一定是最厉害的!” 时芳玉神色平静,对时韵点了点头,稳步踏上鉴心台。 光柱笼罩,一道生机勃勃的青绿色光柱冲天而起,引得众人惊叹。 “时芳玉!”执事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辟谷巅峰,单木系灵根,纯度极高!” 场下一片哗然,人们交头接耳地讨论着灵根纯度的万中无一,是修炼对应属性功法的绝佳资质。有这样的天赋,简直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高台之上,一直神色淡漠的风灵,目光也终于微微一动,落在了时芳玉身上。 光柱内景象变幻:漫天飞雪中,少女身影在庭院中独自挥剑,带着一股韧劲;精心照料形态各异的灵植时,那份专注与温柔;画面快速闪过,最终定格在强敌环伺时,她眼神中的守护与不屈。 “道心澄澈,坚韧不拔,甚好!”玄清子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根骨绝佳,心性上乘。时芳玉,可直接进入内门修行!” 时芳玉脸上并未有太多激动,只是沉稳地向高台行了一礼。她的目光看向台下的时韵,带着一丝担忧。 “下一位,时韵!” 该来的还是来了。 时韵深吸一口气,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走上了鉴灵台。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高台上的风灵,对方的目光似乎也移了过来。 光柱笼罩而下。 笼罩时韵的光柱,它不再像其他人那样呈现出稳定的主色调,而是如同蒙上了一层不断变幻的薄雾。 它的光芒时而呈现出纯粹的水蓝,时而又闪过一道赤红,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交替闪现,如同水火不容的两条巨龙在光柱中激烈争斗,根本无法稳定下来,更遑论界定其具体属性和纯度。 “这……”执事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他看向玉册,又看向光柱,迟疑着不知该如何记录。 “灵根属性……不明?纯度……无法测定?”执事尝试着报出,却又犹豫半晌。 台下的人见状,便又议论起来:“不明?这是什么意思?” “废灵根也没这么奇怪啊?” “该不会鉴灵台年久失修,出问题了吧?” 玄清子眉头紧锁,沉声道:“时韵,你将灵力注入台中,再测一次。” 时韵点头,全力运转体内的灵力,将其注入鉴灵台中。 光柱再次亮起,结果依旧。 “怪哉……”玄清子捻着胡须,看向旁边的风灵,语气带着征询:“你看这?” 风灵凝视着光柱中显得有些无措的时韵,她似乎也有些疑惑,并未回答玄清子。 就在这时,鉴灵台的光柱开始变幻了。 依稀可见一个院落中,两个少女身影交错闪动,像是在对练;场景切换,变成两个模糊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渐渐隐去;画面忽然清晰了一瞬,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子身影一闪而逝;紧接着猛地一转,又变成了那日密林里云辰隐强行夺走她灵石的一幕。 “噗……”台下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时韵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鉴灵台怎么什么都放出来?! 最后画面定格,竟是她经常拿在手中摩挲的玉笛。 高台之上,一直沉默的风灵在看到光柱里定格的玉笛后,忽的坐直了身来。 还不等风灵开口询问,笼罩着时韵的光柱突然爆发出的光芒让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待他们再睁开眼,一道极为纯粹的赤色耀光出现在众人眼前! “什么?!”玄清子见状胡子都要竖了起来:“这是?极品火系灵根!” 玄清子长老的惊呼瞬间盖过了所有嘈杂的议论,台下众人像是被手扼住了喉咙,目光都聚集在了鉴灵台上那个错愕的少女身上。 “极…极品火系灵根?”有人梦呓般重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刚才不还是属性不明吗?这鉴灵台……莫不是真的坏了?” “嘶……万中无一啊!不,百万中无一的极品灵根啊!” 惊叹声尚未完全爆发,鉴灵台上方那耀眼的赤红光柱之中,几个由纯粹灵力凝聚的浮空文字缓缓显现,清晰无比。 练气二阶。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怎么才练气二阶?!”一个粗犷的声音率先吼了出来。 “哈,我就说!极品灵根又如何?她都十六七了吧?才练气二阶,这资质……怕不是朽木中的朽木。”先前嘲笑的人立刻找到了新的攻击点,语气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暴殄天物啊!这么好的灵根,竟落在一个……一个……”有人痛心疾首,后面的话虽未出口,但废物二字已呼之欲出。 “还以为今日能见证一位绝世天才崛起,结果……是挺绝的,绝世废材配绝世灵根!” 刻薄恶毒的议论如同一盆冷水,劈头盖脸的浇在时韵身上。她的脸瞬间由红转白,指尖不知何时已掐入掌心。 极品灵根带来的短暂眩晕被铺天盖地的嘲讽击得粉碎,巨大的落差让她胸口发闷,耳中嗡嗡作响。 她下意识地看向时芳玉,眼神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求救意味。 “阿韵!”台下的时芳玉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就想冲上台去护住她,却被周围的护法弟子拦下。 无奈人群的议论还在继续,他们或嘲讽或可惜的声音落入时韵耳中,宛若恶鬼的低语。 “肃静!” 一道带着威压的声音,瞬时压下了广场上所有的喧嚣。 风灵立于高台,衣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整个广场。先前的刻薄议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感到心头一窒,空气似乎也凝固了,只剩下鉴灵台上那道赤红光柱兀自闪烁,映照着时韵苍白而倔强的脸。 风灵并那双眸子缓缓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众人。她的目光并不锐利,但每一个被她视线掠过的人,都感觉内心的那点心思无所遁形。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鉴灵台中心,那个有些单薄的身影上。 时韵的心跳得飞快,她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挺直了脊背,尽管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却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那道来自高台的目光。 风灵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鉴灵台乃宗门重器,测灵根、观道心,自有其法度。方才异象迭生,继而显赤极之光,此间缘由,非台之过,亦非寻常之理可度。天地造化玄奇,根骨之秘,岂是我等凡人能尽窥?” 玄清子闻言,捻须的动作顿住,若有所思地看向光柱中的时韵,又看了看风灵,最终微微颔首:“风灵长老言之有理。此等情况,确属罕见。” 风灵的目光再次落回时韵身上,声音平静无波:“时韵,练气二阶,极品火系灵根,已确认无误。” “至于道心……”她微微停顿,视线穿透了那赤红光柱,落在那最后定格的玉笛影像上。 “心境虽显驳杂,未成定势,”风灵的声音似乎带着探究,“道心如何,尚需时日观其言,察其行,方见真章。” 她说完,并未再看时韵,而是转向玄清子:“玄清长老,测试继续吧。” 玄清子会意,立刻朗声道:“时韵,极品火灵根,修为练气二阶。道心暂录:待观。” “你可先退下,于一旁等候最终结果。” 笼罩在身上的强大威压随即消失,时韵感觉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对着高台方向深深一揖。 “时韵……谢长老明鉴。” 她不敢抬头,生怕泄露眼底的情绪,匆匆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下鉴灵台。 “阿韵!” 早已焦急万分的时芳玉冲破人群阻隔,一把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时韵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软。她将脸深深埋进时芳玉的肩窝,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时芳玉紧紧抱着她,一只手温柔地拍抚着她的后背,如同世上最温暖的壁垒。 “别听他们的,阿韵。你永远是我们的骄傲。” 时韵:不要考验我和家人的羁绊啊魂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何为天才 第20章 故人之托 宗门考核已过去几日,尘埃落定。时韵虽身怀罕见灵根,但由于修为太低,最终长老们还是决定将她分为外门弟子。 同一批参加考核的人里,单灵根者不过七人。除去时韵,时芳玉和其余五人都被分到了内门。 时韵对此结果,却仿佛事不关己。 自那日从鉴灵高台归来,她整个人便似抽去了筋骨,常常整日蜷在房中,沉默地望着窗外流云变幻,或是屋内光线从东墙挪到西墙。 时芳玉见她这自暴自弃的模样,虽心中生气,可想起那天的情况,那些责备和激励的话,都化作了一声叹息,咽了回去。 “阿韵,”时芳玉放柔了声音,“今日天气晴好,随我出去散散心,游玩一番可好?”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时韵才微微动了动,将脸更深地埋进两万柔软蓬松的颈毛里。 “不想去。” “你不是还要将信物交给风灵长老吗?现下已然可以去寻她交付了。” 时芳玉本以为提起信物能让时韵振作起来,不料她直接将玉笛塞了过来。 “你去吧,你给风灵长老也是一样的。” 时芳玉看着手中的玉笛沉默半晌,开口问道:“你还记得在……家时,你说只要我御剑载你,你什么都能答应我的事吗?” 蜷缩着的身影忽然坐直了些,“……记得。” “那好,”时芳玉召出灵剑,“你现在起来,陪我打一场。” 时韵终于抬起头,那双眼睛黯淡无光,像蒙尘的琉璃。她看着时芳玉手中泛着寒光的灵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时芳玉指尖微动,一柄长剑凭空出现,精准地落在时韵脚边。 “用它。” 时韵的目光在剑上停留片刻,她缓缓起身,弯腰拾起了那柄剑。 庭院空寂,偶有清风拂过。 时芳玉持剑而立,她没有摆出任何进攻姿态,静静地看着时韵。 “来。” 时韵动了。 起初,她的动作僵硬,手中的剑挥舞得毫无章法,仿佛只是机械地完成一个任务。风声呜咽,长剑划破空气的声音沉闷而无力。 “就这点力气?”时芳玉的声音不高,剑身一横,剑尖拍在时韵手腕处,“再来!” 时韵手腕吃痛,闻言动作一变。眼眸猛地燃起一团火来,压抑了数日的委屈不甘和对命运的质疑……所有被强行按下的情绪,忽然爆发。 “啊——!” 一声低吼从她喉咙里冲出,此刻的她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剑在她手中不再是兵器,而是她宣泄痛苦的唯一出口。 劈,砍,刺,扫! 毫无技巧可言,她猛地冲向时芳玉,招式大开大合,甚至放弃防守,只是一味地进攻。 时芳玉身形轻盈飘动,灵剑在她手中化作一道青色光幕。她不进攻,只格挡与引导。 剑身碰撞震得时韵虎口发麻,她却恍若未觉,更加疯狂地进攻。 水珠顺着脸颊滚落,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终于,在一次倾尽全力的猛劈被时芳玉轻巧地引开后,时韵脚下踉跄,长剑落地,脱力地向后倒去。 一道柔和的力道稳稳托住了她的背脊,冰冷的清光剑此刻也因主人的动作而变得温暖起来。 时韵喘息着,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耗尽所有力气后,她的眼睛终于一点点重新聚焦。是脱力后的茫然,以及被泪水冲刷过的委屈。 时芳玉没有立刻收回剑,只是稳稳地托着她,声音温和而清晰: “都发泄出来了就好。记住,无论你倒多少次,我都在这里。” 她目光沉静,一字一句道:“我接得住。” 时韵听后咧嘴一笑,用手抹了把汗:“好久没练剑了,”她直起身拾起长剑,端正姿态,“来试试。” 时韵一脸轻松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疯态只是在与她玩笑,现在才真正认真起来。 时芳玉一愣,好像又看到了在白落山时,那个灵动的时韵向她挑战的场景。 她眉眼一弯,手中的清光剑被握得更紧。 “好,不用灵力?” “不用灵力!”时韵话音未落,剑招已出。 时芳玉清光剑斜斜一引,剑脊轻贴对方长剑,顺势一带。时韵脚下不稳,踉跄半步,却借势旋身,抬剑横扫,带起呜咽风声。 “还不够快。”时芳玉喊道,清光剑将时韵凌厉的攻势一一化解。她步伐轻灵,始终与时韵的剑保持着寸许距离,引导着她的剑路。 汗水浸透鬓角,时韵咬紧牙关,眼神却越来越亮。她不再一味猛攻,而是观察着时芳玉的步伐与剑势,尝试变招。刺转撩,劈化点,试图找出她剑招的破绽。 剑影交错,时韵每一次倾尽全力的进攻被引开,都能更快地调整重心,再次递剑。她的呼吸急促,手臂酸麻,脚步却不再虚浮。 一次格挡后,时芳玉手腕微震,剑尖点向时韵持剑的手腕。时韵眼神一凝,手腕陡翻,手中的剑险之又险地贴着清光剑脊滑过,剑尖直点时芳玉前胸空门。 这一下变招极快,时芳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化为欣慰。她足尖一点,身形如风般向后飘退,清光剑横在身前,将剑尖挡在身前三寸。 两人同时收势,剑尖垂地。 汗水沿着时韵的下颌滴落,那双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仿佛淬火的星辰。 时芳玉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与专注,嘴角微扬,清光剑挽了个剑花,收入鞘中。 “点到为止。”她声音满是肯定。 时韵却一屁股坐到地上,嘴里嘟嚷着:“好累,肚子也好饿。” 时芳玉见她这副模样,微微摇头,却还是问道:“想吃什么?” 时韵望着她咧嘴一笑,并不作答。 她便会意:“知道了。” 风灵来时,时韵正毫无形象地坐在庭院石阶上,一手抓着只油光锃亮的鸡腿,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另一只手还捏着块酥皮,吃得正香。 时芳玉坐在一旁,正用一方素帕擦拭着清光剑。 风灵站在院门口,目光先是扫过地上因刚才激烈打斗而留下的些许痕迹。随后,她的视线落在了石阶上那个毫无顾忌大快朵颐的少女身上。 最后,她的目光才转向时芳玉,以及时芳玉腰间悬着的那支玉笛。 时韵正埋头苦吃,忽然觉得周围过于安静了。她疑惑地抬起头,整个人瞬间石化了一般,停下了动作。 时芳玉已迅速收剑入鞘,上前一步,恭敬道:“弟子时芳玉,拜见风灵长老。” “风…风灵长老?”时韵猛地回过神,差点被嘴里的鸡肉噎住。她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行礼,手上油乎乎的又觉得不妥,一时僵在那里,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对方像是没见到她窘迫的样子,淡定的走进院中。 “不用如此拘束。” 风灵走至时韵面前,问道:“住的可还习惯?” 时韵尴尬一笑,答道:“还行。” “你修为只在练气,当初是如何在扣灵阶出行至六百余阶的?” “这……” 时韵犯了难。 当时的情况,她只记得是闷头跟着时芳玉在往上爬,具体是怎么爬上去且爬了多少阶,她根本不清楚。 “就……闭着眼睛往上爬。” “那你的灵根,你自己之前知道吗?”风灵又问道。 时韵摇头,“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 说到灵根,时韵的神情便有些颓丧起来,头也不自觉的低了些。 风灵见她情绪突然低落,心中有数。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时韵的肩膀,“好了,不说这个。” “听玄清长老说,你在未入门前就私下寻过我,不知所为何事?” 时韵看了一眼时芳玉,风灵的目光也随之投向时芳玉。 时芳玉便将玉笛双手托举过眉:“这是我们受人之托要亲自交付给您的。” 风灵的目光落在那支玉笛上,眼神悠远,仿佛穿透了笛身,望向更深的过往。 半晌,风灵才缓缓抬手。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近乎珍视的谨慎。 风灵的手指在笛身上摩挲了片刻,低垂着眼睫。 “受何人所托?” 时韵和时芳玉对视一眼。 这个问题,她们在来的路上就商量过如何回答,只道是不必过于遮掩。 时芳玉斟酌着用词:“至亲所托。” 风灵问道:“不知你的至亲现居何处?” 二人便闭口不答了。 庭院里静得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风灵的目光从玉笛上抬起,缓缓扫过姐妹二人紧绷的面容。她并未追问,只将玉笛握得更紧了些。 “这玉笛……当年被我赠于一故友,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她又将它送还于我。” 风灵轻叹一声,“既然她是你们的至亲,那她让你们送此物的意思,你们可明白?” 时韵笑道:“并未言明。不过东西送到,我便能交差了。” 她记得与秦越的约定,东西送到,便可归家。 时韵心里正高兴,想着归家在即。却听见风灵说道:“她是托我照看你们。” 两人闻言皆是一惊,心想来的时候说好只是送个东西,怎么另有安排? 正欲再问,风灵又道:“左右你们也已入门,在宗门修行一段时日也无可厚非。” 时韵却道:“可我并不想留在这,东西我已送到,不日我便要归家了。” 风灵未理会时韵,转而看向时芳玉,“你呢,你也这般想?” 一旁的时芳玉微微垂首,轻声应道:“是。” “宗门修行,资源功法,师长指点,皆非寻常可比。你天资卓绝,留在此处,方是坦途大道。” “长老所言甚是,不过大道万千,各有所求罢了。” 见二人态度坚定,风灵也未劝阻,只是娓娓道来了一个故事。 那时的她尚在宗门修行,某日接到师尊的安排下山游历,她便简单收拾了行装,与几个同门师妹一齐下山去了。 山下的日子不比宗门安稳,每日都需要寻找安身之所。更要斩妖除魔,护佑一方百姓。这其中利害,不是初次下山的她所能参透的。 有一日她在一个村落除妖时,遇到一对姐弟。姐姐为护幼弟,以凡人之躯硬接狼妖三爪。待她赶到时,女孩早已没了生息。 她本以为还能救下一个。 风灵突然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冷意:“你猜那孩子怎么说?” 她的嗓音变得阴冷,模仿着当年那妖物的语调: “多谢你杀了他,否则我还真不好下手呢。” 时韵和时芳玉同时一震。 风灵继续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姐弟,而是一对伪装成人的妖。” 姐姐伪装成凡人,故意受伤博取同情,弟弟则装作弱小,伺机偷袭。他们专挑修士下手,利用人的善心,骗人近身,再一击毙命。 “我那时年轻,便着了道。” 若非秦越及时赶到,她恐怕早已成了妖物的腹中餐。 “那次之后,她又救了我许多次。也让我看清了妖族狡诈残暴的本性,也教会了我在人间生存之道。” 她看向时韵和时芳玉,目光深邃。 “临别时,我为了谢她对我的照顾,便以这支玉笛相赠,聊表谢意。” “此时她托你们将玉笛送还,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时韵沉默,攥紧了衣袖。 风灵轻轻一叹,语气缓和了些。 我不是要强留你们。 只是希望你们明白,世间之事远非你们所见那般简单。你们那位至亲既然选择将你们托付于我,必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是去是留你们自己选择。 第21章 兰舟长老 时韵还是决定留在无为宗。 先前她还想着来这能找到什么关于秦越和洛寒瑛的信息。可经历了鉴灵台一事,只要她去到有人的地方,耳边总是会响起一些或讥笑或讽刺的声音。 久而久之,就不大出门了。 每日的生活平淡且重复,除去宗门的统一授课外,就是留在各自的长老门下潜心修行。 外门弟子另有住处,与时韵同住的便不再是时芳玉,而是同为外门弟子的顾香。 时韵对顾香这人没什么意见,只是每每叫到她的名字,总有些恍惚,于是便只叫她小顾。 又结束了一天的课业,顾香也是个闲不住的,嚷嚷着喊时韵跟她去到处走走。 时韵无可无不可,便答应了。 时韵被顾香挽着手臂四处闲逛,期间总有几个带着打量与好奇的目光停留在时韵身上,又转头与同伴窃窃私语。 “她不就是那个废……” 顾香听后大声道:“看什么看,关你什么事!” 说完就拉着时韵继续闲逛,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时韵忽然觉得心情也没那么糟了。 两人正好走到了演武场附近,便去看了会同门切磋。 场中剑气纵横,拳风呼啸,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顾香看得津津有味,拉着时韵的袖子兴奋地指指点点:“快看快看,李师兄那招使得真漂亮!” “哎呀,王师姐差点就躲过去了!” 时韵静静看着,面上没什么波澜,心里却也将那些招式拆解了一遍。她看得更细,关注的是步法配合,以及对手应对时的破绽。这些细微之处,才是真正决定胜负的关键。 然而,看了约莫半个时辰,台上的比试终究是些基础套路和寻常弟子的较量,难以持久吸引顾香那跳脱的性子。她眼中的兴奋劲儿渐渐淡了,扯了扯时韵的袖子。 “唉,没意思了。”顾香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点意犹未尽的失落,“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招,看得我都快能背下来了。走吧走吧,我们再去别处转转。” 时韵被她扯得踉跄一步,忽然生了想上场与人一较高低的心思。 她入了宗门后,还从未正面与人较量过。虽说自己修为低微很难以灵力取胜,但是论剑法与身法,她倒是有几分自信。 再加上这些天平白受到那么多人的轻视与讥讽,她心底到底是不服气的。 “等等。”时韵轻轻按住顾香的手,目光落在演武台上,“我想去试试。” 顾香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你要上场?好啊好啊!我还没见过你出手呢!”她兴奋地拉着时韵往那边走,“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对手?” 时韵摇摇头:“不用。”她环视四周,正好看见一个刚结束比试的弟子走下台来。 那是个身材中等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额上还带着薄汗。见时韵径直朝自己走来,他有些诧异地停下脚步。 “这位师兄,”时韵笑着抱拳行礼,“可否讨教几招?” 少年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身形单薄,修为也弱,不由笑道:“新来的师妹?要不你还是再练一段时日?” “只是想请师兄指点一二。”时韵说的轻快,好似成竹在胸。 顾香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比试切磋而已,又不会伤着谁。” 周围几个弟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渐渐围拢过来。少年被看得有些下不来台,只好点头:“那好吧。” 两人上了演武台,相对而立。台下已经聚集了十来个看热闹的弟子。 有人认出了时韵:“这不是那个极品灵根的废柴新人吗?” “听说她现在的修为还是练气呢。” “那她还敢挑战陈师兄?他可是辟谷初期的修为……” 议论声中,台上的少年摆开架势:“师妹先请。” 时韵也不客气,右手虚握,做了个持剑的姿势。陈城见她没有真的用剑,而是以指代剑,也与她一样,免得传出去说他仗势欺人。 眨眼间,时韵身形一闪便攻了上去。 陈城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在接招的瞬间变了。时韵的身形来得太快,角度又刁钻,他仓促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台下顿时安静下来。 三招过后,陈城额头渗出冷汗。时韵的每一招都看似简单,却总能在他最难受的位置出现。更让他心惊的是,她的步伐如行云流水,明明没有灵力波动,却快得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身法?”台下有人惊呼。 “没见过啊,这不是我们长老教的吧?” 第七招时,时韵的指尖停在陈城喉前三寸处,轻轻一点便收了回来。 “承让。”她后退一步,拱手道。 陈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回礼:“师妹好身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剑法?” 时韵微微一笑,“一些野路子罢了。”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看热闹的那群人都不相信时韵一个练气能打赢辟谷初期。纷纷在台下说道着是不是陈城放水了,否则怎么可能会输给她。 “他们比试并未动用灵力,看来这废……这个新人剑法学的还挺不错的。” “说的也有道理。” 对于这些议论,时韵皆视若罔闻,淡定地走下台。 顾香兴奋地冲上来:“时韵!你太厉害了!”她拉着时韵的手又蹦又跳,“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打架!” 时韵被她晃得有些无奈:“取巧罢了。若论灵力,我远不是他的对手。” “但真的很厉害啊!你能不能教教我?” 时韵笑道:“下次一定。” 下了演武台后,时韵见不得那些人的八卦嘴脸,左右也没什么心思继续闲逛,索性回了住处。 次日清晨,时韵早早地随着一众外门弟子在一处宽阔平台上课。 此次授课的是夺命峰的长老沈兰舟,她眉目间含着几分慈悲,长发以一长簪松松挽起,几缕银丝隐现其间,非但不显苍老,反而更添几分气度。 夺命峰虽然听着骇人,但其实是无为宗的医修所在之处。 沈兰舟道:“所谓夺命。” “其一,夺造化之命。医者以银针为刃,与阎罗争命,从天道手中夺回将逝之生机。” “其二,夺己身之命。医修需以自身灵气为引,若症状极危,施救一人所需灵力往往会折损自身寿数。” “其三,夺虚妄之命。世间众生执着贪嗔痴皆是病,医者当斩其妄念。” 长老亲自来外门授课的次数不多,平日里一般都是各峰的授课门人来教授外门弟子。 时韵站在人群中,微微仰头望着沈兰舟。旁边的顾香打着瞌睡:“我们剑修为什么还要来学医修的课啊……” 时韵只道是多学点不会有错,以后有什么小伤自己也能处理。 场地中央的沈兰舟指尖轻点,一道灵光在空中勾勒出人体经络图,线条流转间竟有气血运行之象。 她声音不疾不徐:“医者,当如春雨润物,不争不抢。但若遇邪祟——” 经络图突然转为暗红,几处穴位爆出黑气,“则需如秋风扫叶,寸毫不留。” 这时,站在时韵身前的小弟子突然晃了晃,脸色煞白。时韵刚要伸手,就见一道银光从沈兰舟袖中飞出,三根细针精准刺入那小弟子后颈。 沈兰舟依旧保持着讲解的姿势,连语速都未变:“像这般气逆冲关,当取风池、天柱……” 时韵望着那弟子转瞬间恢复血色的面容,心中微动。 原本漫不经心的顾香见状瞪大了眼睛:“长老好厉害!” “注意看针尾的颤动。”沈兰舟忽然抬眼,目光掠过时韵所在的位置。她衣袖轻拂,三根银针凌空飞回,针尖竟带着一丝猩红,“此乃血引术,需以医者心头血为引。若遇经脉淤塞者,寻常灵力难以贯通,便要以血破障。” 台下弟子闻言哗然。顾香倒吸一口凉气:“取心头血?!那岂不是每救一人就要……” 医修之道,原来是一命一价。 沈兰舟却已转身,她指尖轻点,空中浮现一株半枯半荣的灵草虚影:“今日课题,若遇此生死草,当如何取舍?” 那灵草枯死的一半缠绕着黑气,而鲜活的一半却散发着莹润光泽。 有弟子抢答:“自然取鲜活部分入药!” “错。”沈兰舟长袖一挥,灵草突然整体枯萎,“生死本同源。若只取生者,死气反噬更烈。”她手指轻勾,枯萎的草叶中突然升起点点金芒,“真正的医者,当化死气为生机。” 时韵忽然想起在清风山看洛寒瑛在丹炉旁的情景。 洛寒瑛曾以生死草入炉为丹,最终那丹药无一例外全都进了时韵的肚子里,只为保她一命。 洛寒瑛的藏书时韵也全都看过,她鬼使神差的开口:“长老,可是如《九转还魂术》记载一般?” 全场霎时寂静。沈兰舟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时韵身上,“你看过禁术残篇?” 顾香在底下拼命拽时韵的衣角。时韵这才惊觉失言,慌忙道:“道听途说罢了。” 沈兰舟收回了目光,课堂继续,但时韵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内容。 她的思绪飘回在清风山的日子,洛寒瑛的丹房里总是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时韵!”顾香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结束了,我们该走了。” 平台上的弟子们已经三三两两散去。时韵抬头,发现沈兰舟正站在不远处与几位内门弟子交谈。 “快走吧,别发呆了。”顾香拉着她就要离开。 “等一下。” 时韵转身,看到沈兰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一臂之遥。 “你叫什么名字?”沈兰舟问道。 “弟子时韵,见过沈长老。” “时韵。”沈兰舟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你便是那个极品火系灵根的弟子。” 时韵低头不语,心想怎么那点破事传的整个宗门人尽皆知,连淡漠如菊的沈兰舟都知道她的事。 她又听见沈兰舟说,“我对你很感兴趣。” 这话倒也在理。医者天性使然,面对这般天赋异禀却修为未显的弟子,任谁都会生出探究之心。 “多谢长老垂青,只是弟子日课繁忙,恐无空闲。” 沈兰舟见状也未强求,只道了句也罢,便转身离去了。 待她走远,顾香才开口道:“沈长老的风姿……啧啧,我都想去她的峰上做弟子了。” 时韵心中烦闷,随口答道:“那你便去,夺命峰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上去的。” 无为宗设有五峰,五个主修长老各执一峰,分别是剑修长老风灵,医修长老沈兰舟,术修长老东方鸢,体修长老练千山和御兽长老花信风。 内门弟子留在各自长老峰上修行,外门弟子则统一由长老玄清子管理。 其中就属沈兰舟的夺命峰选拔弟子的条件最为严苛,毕竟医者掌生控死,一念之差便是云泥之别。 “沈长老选徒,首重心性,其次才是天赋根骨,你快别做梦了。” 顾香疑惑道:“天赋根骨我便不多讲了,心性?这玩意儿虚无缥缈的,谁知道她老人家怎么考校? 时韵索性不答,这人一天百八十个想法,吵得她头都大了。 “不过话说回来,”顾香撞了撞时韵的肩膀,带着点促狭:“小韵韵,你刚才看得也挺认真嘛?而且沈长老都说了对你感兴趣……” 时韵翻了个白眼:“多学些总没坏处。况且,沈长老说感兴趣也只是想看看我的灵根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去啊?” 时韵心道:当然不能去了,要是被她发现自己的灵根有问题,天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敷衍道:“我怕她拿针扎我。” 第22章 星星之火 日子过得飞快,自上次沈兰舟授课后,眨眼便过了半月有余。 时芳玉期间来看过时韵几次,也听到了弟子间的闲言碎语,见时韵神色如常,便放下心来。 时韵还有心情打趣她:“我的好姐姐,以后我在宗门还得指望你罩着我啊。” “就你嘴贫。”时芳玉轻轻敲了下时韵额头,“你最近有没有躲懒?” “天地良心,我日日都刻苦修行的!” 她的确日日勤修。各峰授课门人早听闻过时韵“天才废材”的名声,本以为是她懈怠,见她如此勤勉却进境缓慢,反倒生出几分怜悯。 这日夺命峰的课程,是教新弟子用丹炉炼制最基础的筑灵丹。 “时韵,你过来重复一下我刚才的步骤。”授课门人突然点名。 时韵心里暗骂了一句,底下这么多丹修弟子不点,非要指名她一个剑修去炼丹作甚,这不是摆明了要让她上去丢人吗? 虽如此想,她还是依言上了台去,坐到丹炉旁边。心想之前也不是没看过洛寒瑛如何炼丹,炼一个基础的筑灵丹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时韵深吸一口气,捻起一株灵草,投入丹炉中。 “火候要稳,心神要静。”授课门人站在她身后提醒道。 时韵运转灵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丹炉的火候。 “凝丹时要用神识包裹……”授课门人话音未落,丹炉闷响一声,冒出一股黑烟。 台下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时韵盯着炉底那团焦黑的残渣,抿紧了嘴唇,心中又恼又不解。 瞧着寒姨炼那些高级灵丹顺手拈来的,怎么自己一上手就炸了丹炉? “无妨。”授课门人竟出人意料地宽和,“第一次炼丹失败是常事。” 她边说边从袖中取出几株新的灵草:“再试一次。丹炉如心,急不得也慢不得。” 时韵接过灵草,台下原本窃笑的弟子们也都安静下来,专注地看着她们。 授课门人忽然并指一点,丹炉中蹿起一簇灵火,“你是火灵根,控火本就是修行要义。” 时韵学着她的样子,这次刻意放缓了灵力运转。炉火果然平稳了许多,淡淡的药香开始弥漫。 炉中药液渐渐凝聚,泛起珍珠般的光泽。授课门人微微颔首:“不错。” 当三颗圆润的筑灵丹炼成时,台下响起一片惊叹,时韵炼出的灵丹居然色泽光亮,品质绝佳。 时韵捧着丹药面露喜色,忽听授课门人道:“你可多加练习,也有助于精进你的控火之术。” 时韵点头,与她道了声谢。 控火之术与她而言确实重要,火灵根修士许多都会辅修丹道。除去能炼出丹药多一份收入,还能增强自己对于灵力的把控。 可宗门课程繁杂,时韵在虽在剑阁门下,却同时修了医道,丹道,御兽道,阵法师等诸多门类。 回到住处,她不禁嘀咕:“外门弟子都这般辛苦,内门岂不更甚?” 顾香听到她发牢骚,解释道:“我打听过了,就因为我们是外门弟子,所以才要广学博采,不然怎么找到自己擅长的道路?” 时韵摸着两万蓬松的尾巴:“可我们毕竟是剑阁弟子,不该多学剑修功法么?” “话是如此。但新弟子入门十年后,宗门会举办外门大比,”顾香吃着灵果,“外门弟子可借此晋升内门,到时想转修他道也非难事。” 无为宗在鉴灵台初分弟子后,为给后进者机会,掌门定下规矩:每十年举办一次外门大比,优胜者可入内门。 算算时间,外门比试日期将至,便是下月初二。 时韵指尖绕着两万的尾巴打转,问道:“我们能去吗?” “不怕挨揍当然能去。”见时韵神色认真,顾香又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不会当真想去吧?” “不行吗?”时韵反问。 “哎哟我的小韵韵,你快别跟我说笑了,那上一届的师兄师姐现在最低都是筑基后期,你说你一个练气二阶去凑什么热闹,那上台不是去纯挨揍的吗……” 时韵指尖绕着两万蓬松尾巴的动作停了下来,小家伙不满地呜了一声,用脑袋蹭她的手。 顾香见她不语,只当是听进去了,松了口气,又拿起一个灵果啃着:“所以啊,咱们就安安稳稳在外门待着,把该学的都学了,等下一届,或者下下届,修为上去了再去争那内门名额也不迟。你现在去,那不是自取其辱嘛,万一再被谁……嗯,你懂的,伤着了根基,多划不来。” 时韵的目光落在掌心那三颗珠圆玉润的筑灵丹上。授课门人的话也在脑海中回响。她忽然问道:“小顾,夺命峰你有没有认识的人,最好是能借到丹炉的。” 顾香啃灵果的动作一顿,“丹炉?这个嘛……” 夺命峰山下。 时韵站在一堆废弃丹炉面前,面部抽搐:“你该不会是在耍我吧?” 顾香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笑道:“这个……确实是丹炉,就是有点年代久远了,可能不太结实……” 时韵蹲下身,捡起一块炉壁碎片,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灵药的焦糊味。她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哟,这不是外门的天才小师妹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怎么,想学炼丹?” 两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着灰袍的女子倚在树旁,手里把玩着一枚灵丹。她眉目清秀,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时韵认得她,林萍。那天鉴灵台上,她便是其余五位单灵根修士的其中之一,同为火灵根,却已入内门拜在沈兰舟门下,。 不过两人的差距大了去了,虽说林萍的灵根远不如她纯粹,但是修为却领先她一大截,辟谷初期。 时韵站起身,先是礼貌行了一礼:“林师姐,我想借用一下丹炉练习控火,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林萍挑了挑眉,目光在时韵身上停留了片刻,忽然笑道:“借丹炉可以,不过嘛……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时韵问道。 “很简单,”林萍走近几步,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帮我摘株药草就行。” 这乍一听不像是什么难事,可时韵看林萍的表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顾香见情况微妙,,立刻抢在时韵前面开口:“嗨,我当是什么大事!林师姐要采什么药?后山我们熟,我和时韵这就去给你采来!”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拉着时韵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料却被林萍挡了去路。 “走什么,还没说完话呢。”林萍瞥了一眼时韵,“一个丹炉而已,天才师妹若是没胆,我白送你一个也行。” 时韵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却浑不在意。比这难听的话她听得多了,林萍的话不知道比其他人说的好听了多少倍。 她展颜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林萍以为她应下了,“那药草……” “多谢林师姐赠炉!”时韵朗声道,声音清亮,引得附近路过的弟子纷纷侧目。 “你!” 林萍脸色青白交加,没料到时韵如此应对。 顾香立刻跟上:“多谢林师姐!” 众目睽睽之下,林萍若反悔,传出去就是她言而无信,仗着内门身份欺负外门弟子。 她咬牙,不情愿地从袖中甩出一个小巧丹炉:“拿去吧!小心控火不成,先燎了头发!” 时韵稳稳接住,再行一礼,笑道:“谢师姐关心,我会留神的。” 丹炉到手,时韵也不想让她太难堪,免得日后处处寻她麻烦,便顺手将之前炼出的那三颗上品筑灵丹递了过去。 筑灵丹虽是低阶灵丹,但对于她们这些入门没多久的新人而言,也算是一样不错的东西。 而且时韵炼出的灵丹品质绝佳,药效会更好。许多新人都炼不出这筑灵丹,就算炼出来了那质量也没有多好,林萍不算太吃亏。 林萍接过丹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捏着丹药端详片刻,忽然嗤笑一声:“倒是我小瞧你了。” 时韵笑而不语,拉着顾香转身离开。 走远后,顾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要翻脸呢。 ” 时韵把玩着新得的丹炉,道:“周围还有人看着呢,倒不至于真为一个丹炉为难我们。” “那可说不准,内门弟子向来瞧不上外门的。” 时韵嗤笑一声:“他们怎么看是他们的事,随他们去吧。” 两人回到住处,时韵迫不及待地取出丹炉开始练习。接下来的日子里,她除了日常修炼,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炼丹上。 转眼间,外门比试的日子临近。 这日清晨,时韵正在院中凝神控火,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竟是风灵站在院门外。 “见过长老。”时韵连忙起身行礼。 外门弟子严格来说不算各峰长老的弟子,也并未行拜师礼,因而只得如实称呼她们的尊号或是在宗门的职位。 风灵扫了眼她手中的丹炉,问道:“这段时日,你都在研习丹道?” 时韵心头一跳,低声道:“是。 ” “倒是有些悟性,一点即通。”风灵语气平淡,“先前倒不知你有此天赋,看来这段时日未曾懈怠。” 时韵微怔,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风灵从袖中取出一张空白纸页,“她想见你。” 时韵只扫了那纸一眼,便认出那是洛寒瑛惯用来传信的。 “她现在何处?” “此刻正在剑阁主殿等候。” 时韵闻言,立刻将丹炉收入袖中,向风灵深深一揖:“多谢长老告知!” 风灵微微颔首:“去吧,莫让她久等。” 时韵转身便往剑阁方向奔去,连院门都忘了关。 剑阁位于东面悬浮的山峰,时韵一路疾行,引得路上弟子纷纷侧目。她顾不得许多,心中只想着能快些赶到那里。 刚到剑阁外,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于廊下。洛寒瑛一袭浅黄色裙裾,正含笑望着她。 “寒姨!”时韵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她几步冲上前,在洛寒瑛面前堪堪停住。 洛寒瑛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跑这么急做什么?” 时韵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仰头问道:“寒姨,你怎么会来这里?娘亲呢?她怎么没有一起来?” “我过来看看你。你娘亲闭关了,莫要担心。”洛寒瑛打量着她,轻叹一声,“瘦了。” 时韵摇了摇头:“那寒姨回去要代我向娘亲问安。” “好。”洛寒瑛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她:“你娘亲日夜记挂着你,特意让我给你带了件东西。” 时韵双手接过,那是一块通体如墨的晶石,约莫半个巴掌大小,又像是破碎的瓦砾。奇异的是,晶石内部并非漆黑一片,反而有熔岩般赤金色的火光缓缓流淌涌动着,仿佛蕴藏着地心之火。 “这是火灵玉,”洛寒瑛温声道,手指拂过晶石表面,那内部的火光似乎跳跃得更活跃了些,“生于极炎之地,汇聚火灵精华。可助你凝练火系灵力,温养灵根,于你修行大有裨益。你娘亲费了些心思才寻到这块品质上乘的。” 时韵珍重地将晶石收好,“谢谢寒姨,也替我谢谢娘亲。” “修行之路漫长,脚踏实地,莫忘初心。” 时韵重重点头:“我记住了,寒姨。” 两人叙了一会儿家常,洛寒瑛又给了时韵一堆灵丹和两颗压制她病症的丹药,“要好好在宗门修行,不要胡闹,待宗门放假省亲时,再归家不迟。” 她都如此说了,时韵也不好不依,只得连连点头。 洛寒瑛来的快去的也快,时韵一直将她送到山门处,看着那道浅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才依依不舍地转身。 第23章 外门比试 得了洛寒瑛的探视,时韵心中那点关于怪梦的不安彻底消散,只当是场虚惊,心神重新沉入修炼。 外门大比这日,她抱着两万,与顾香早早的去了演武台下,准备找个视野好的位置观战。 演武台周围已是人头攒动,各峰外门弟子齐聚于此。巨大的石台被划分成数个区域,法阵的光芒微微流转,隔绝着比试的灵力余波。 时韵和顾香仗着来得早,挤到了靠近前排的位置,能清晰地看到台上情形。 正前方的高台上,御兽峰长老花信风慵懒地斜倚在宽大的座椅里。她赤着双足,脚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趴伏在座下的巨大虎首。 那老虎皮毛油亮,额间的纹路透着一股百兽之王的威严,此刻却温顺得像只大猫,偶尔被点得舒服了,还会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花信风似乎对即将开始的比试兴趣缺缺,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台下攒动的人群。 时辰一到,她才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懒懒站起身来。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演武场:“第五十七届外门比试,开始。” 话音落下,高台下的执法弟子们立刻行动起来,开始维持秩序,引导报名者抽签上台。 “五十七届?”时韵有些疑惑,“十年一次的外门大比,怎么无为宗这么大个仙门才举办了五十七次?” 宗门底蕴是在修真界立足的根本,时间越久的宗门影响越大,学徒众多,综合实力也会越强。无为宗好歹也是东洲的知名仙门,怎么算起来建门时间还不到六百年? 或者换个方面想,不到六百年的时间就能将一个宗门发展的如此强大,这位掌门的实力真是深不可测。 顾香注意力全在抽签处,“这?我也不知。” 很快,第一批比试的弟子便登上了不同的演武台。时韵和顾香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 靠近她们左侧的演武台上,率先登台的是一位辟谷二阶的剑修弟子。他的对手则是一位手持法器的术修,神色沉稳。 随着执法弟子的一声令下,比试正式开始。 术修弟子显然经验老道,一上来便抢占先机。他挥手间便有土黄色的灵力屏障瞬间竖起,紧接着数道尖锐的石刺破台而出,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刺剑修下盘,意图封死其近身路线。 剑光与石刺不断碰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刺耳的摩擦声,引得台下阵阵喝彩。 “哇!这位术修师兄好厉害,防御得滴水不漏!”顾香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扯了扯时韵的袖子。 时韵也看得专注,尤其是那位剑修弟子对灵力的精准控制和对时机的把握,让她若有所思。 “嗯,两人都很有章法,攻守兼备,胜负难料。” 看着看着,时韵便觉得有些不对,这剑修的模样……这不是那天与她过招的那个么! 很快,她又发现了端倪:陈城的修为明明比对方要高出一阶,在灵力总量和强度上理应占据优势。但此刻他却表现得像是被压制得难以还手,他似乎在……刻意示弱?或者,是在消耗对手? 果然如时韵所料,术修弟子虽然开场气势如虹,多用威力不小的术法压制陈城,但这类术法对灵力的消耗是巨大的。他为了维持压制力,灵力如同开闸放水般倾泻而出。 反观陈城,虽然看似狼狈,但步法不乱,剑招简洁有效,灵力运转平稳,消耗远小于对方。 大约半炷香后,术修弟子额头已见汗珠,再次凝聚石刺的速度明显慢了一瞬,身前的灵力屏障也黯淡了些许。 一直处于守势的陈城眼中精光一闪,他脚下步伐陡然加快,身形迅速拉近,手中长剑不再是格挡,而是带着一往无前的穿刺之意,精准无比地点在土黄色屏障最薄弱之处。 屏障应声而碎,剑尖去势不减,术修弟子大惊失色,仓促间只来得及将手中法器横在身前格挡。 “铛!” 一声脆响,法器被震得脱手飞出。 “哇!”顾香也忍不住惊呼出声,激动地拍手,“原来他是在藏拙!” 然而术修弟子反应极快,瞬间召出了一头筑基巅峰的幼年豹猫,同时服下一枚灵丹,灵力迅速回升。 顾香叫道:“他怎么又是召唤灵兽又是吃药的?” 一旁观看的弟子答道:“比试又不禁止服用灵丹,灵兽也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 时韵摸着两万没有接话,而是看着场内的二人继续斗法。 那豹猫虽体型不大,但锋利的爪子与尖锐的牙齿对于陈城来说一时难以招架,一时被它逼退数步。 台下的人见情况转变,呼声愈发大了起来。 “王有为师兄,乘胜追击啊!” “陈城撑住了!别给剑修丢脸!” “术修威武!好好打压一下他们剑修的气焰!” 台下呼声陡涨,吵闹声中,两万在时韵怀里打了个哈欠,挣扎着跳上她肩头张望。 时韵蹙眉道:“看比试便看,何来门派高低之分?” 旁边一弟子立刻斜眼看来:“你是哪峰的?竟替剑修说话?” “剑阁弟子,如何?” 那人将她上下打量,嘴角扯出毫不掩饰的讥讽:“呵,我当是谁!原来是剑阁那位大名鼎鼎的天才师妹啊,你看得懂台上斗法么?” 他话音未落,周围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在时韵身上,带着嘲弄与轻蔑。 见众人瞩目,那人便愈发得意,声音又拔高了些:“练气二阶也敢妄评师兄们斗法?剑阁真是无人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收!” 他瞥了眼时韵肩头的两万,嗤笑一声,“这小狐狸看着不错,跟着你真是可惜了。” 顾香在一旁气的脸涨红:“你胡说什么!” 那人不依不饶:“听说你还有清冷绝色的姐姐,她修为能甩你八条街了,怎么会有你这般不中用的妹妹。” 肩上的两万炸起了毛,时韵面上无波,迎着那讥讽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修为高低与眼力无关。台上那位剑修师兄伺机反攻,战术清晰。倒是你,只知聒噪,可曾看出半点门道?” 她声音冷清,却奇异的穿透了周遭的嘈杂,清晰的落入附近弟子耳中。 几个看热闹的弟子闻言一愣,看向台上仍在缠斗的二人,又看看时韵,眼中嘲弄稍减,多了几分惊疑。 被当众戳穿眼拙,那弟子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恼羞成怒:“牙尖嘴利!一个练气废物,也配教训我?”他踏前一步,周身灵力波动起来,竟有动手的架势,“今日便教你知道,什么是尊卑!” 他右手径直向时韵肩头抓去,显然是想当众羞辱,将她推搡出去。 时韵知对方修为远高于她,硬抗必定吃亏。她侧身一避,同时袖袍一甩,一把无色药粉精准罩向对方面门。 “咳咳咳!”那人猝不及防,被药粉呛得涕泪横流,狼狈后退。旁边的弟子见状也纷纷后退,瞬间在时韵周围空出一圈。 时韵飞快塞给顾香一枚灵丹,自己也服下一颗,笑道:“我也叫你见识下我的厉害。” “你……你撒的什么鬼东西!”那弟子话未说完,脸色突变,双手不受控制的疯狂抓挠全身,“痒!痒死我了!” 身上忽然奇痒无比,他头发被抓的如同乱草,衣袍也被扯得凌乱不堪。 这突然的变故让周围一片哗然。看热闹的弟子眼神彻底变了,从轻视嘲弄转为惊愕与忌惮。竟没人敢再开口说话,生怕时韵也将这药粉撒在他们身上。 “陆师兄!”与他同峰的几人想上前帮忙,又生怕沾上那邪门的药粉,一时进退两难。 时韵手中拿着一颗灵丹,在他面前晃了晃,挑眉道:“不过是我的一些小把戏罢了,怎么师兄连这都避不开么?” 师兄二字被她刻意加重,时韵嘴角扬起,十分欣赏她的杰作。她忍气吞声这么多天,不发威,真拿她当病猫么! “你!”那人被这轻蔑彻底点燃,奇痒也压制不住他的狂怒,他双目赤红,手中凝了灵力便向时韵面门冲去! 这一掌含怒而发,灵力狂暴,劲风扑面,吹得时韵发丝狂舞。 时韵一把将顾香推开:“小顾,躲远些!” 随后她本能的旋身闪避,同时将肩头的两万猛地甩向空中:“两万,给他点颜色看看!” 被甩开的两万爆发出一瞬白光,身躯在空中膨胀数倍,落地时,已是身高三丈,威风凛凛的白狐。 两万庞大的身躯在人群中分外显眼,雪白蓬松的毛发无风自动,那双金色的兽瞳冷冷锁定袭来的弟子,喉间低沉的咆哮着。 那一掌的灵力撞在两万厚实的胸脯上,连根毛发都未曾撼动,反倒是掌力反震,让那弟子闷哼一声,手臂发麻。 两万的修为不过筑基巅峰,别说对上一个只有筑基六阶的修士,就是对上同等修为的,都丝毫不落下风。 这就是为什么无为宗专门设立了一座御兽峰教授弟子契约灵兽。人族修士再如何强大,在同等级的灵兽面前,根本不占优势。 灵兽集天地灵气于一身,若是能开灵智,与主人心意相通,战力更是直线攀升。 两万一声怒吼,震得周围修为较低的弟子耳膜生疼,纷纷惊恐的捂住耳朵后退。它抬起一只前爪,朝着那弟子当头按下,将那人死死摁倒在地,动弹不得。 时韵拨开两万那条蓬松的尾巴,走到那人近前,双手抱胸,摇着头嘴里啧啧几声似是在惋惜,可眼中却满是笑意。 “怎么回事啊师兄?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那弟子目眦欲裂,脸上涕泪和尘土混在一起,被奇痒折磨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只剩下喉咙里发出屈辱的“嗬嗬”声,哪里还说得出半句狠话? 他方才的嚣张气焰,此刻被彻底碾碎在白狐的爪下。 周围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这个公认的废物竟然如此邪门,抬手召唤的白狐散发出的筑基巅峰威压,让靠近些的低阶弟子几乎喘不过气。 更重要的是,她那份在挑衅面前冷静甚至带着点玩味笑容的从容,比单纯的强大更让人心头发寒。 “小师妹……误会,都是误会!”终于有人开口,“陆师兄他一时口快……你就先解了他身上的奇痒吧?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好看。” 时韵却道:“现在知道不好看了?你们先前取笑我时,可有想到会不好看?” “我看他现在这模样,好看的很。” 顾香这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跑到时韵身边,眼中满是崇拜:“小韵韵!你好帅!还有两万!天啊,它原来这么大这么威风!” 时韵拍了拍顾香的肩膀示意她安心,目光落回那陆仁贾身上。她慢条斯理地拿出一个小瓷瓶,在他惊恐又怨毒的眼神前晃了晃。 “解药,我有。放了你,也可以。”时韵声音清冷,“不过,你刚才似乎很想教教我尊卑?还对我的灵兽评头论足?甚至提到了我的姐姐?” 她每说一句,陆仁贾的身体就抖一下。 “剑阁怎么收人,我天赋如何,自有师长定夺,轮不到你来置喙。至于我的姐姐……” 时韵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关于她的半个字,下次撒在你脸上的,就不是让你痒这么简单的东西了。明白吗?” 第24章 初露锋芒 陆仁贾拼命想点头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脑袋被狐爪死死压着。 “两万。”时韵唤了一声。 白狐低吼回应,缓缓抬起了爪子,但那双冰冷的金色兽瞳依旧死死锁定着地上的人,仿佛他稍有异动就会立刻将其撕碎。 陆仁贾一得自由,连滚带爬想逃,却被奇痒折磨得蜷缩在地,疯狂抓挠,动作狼狈不堪。 时韵将手中的小瓷瓶抛给他同峰的弟子:“拿去吧。”那弟子手忙脚乱地接住,连声道谢,赶紧去处理了。 台上的比试不知何时已中断,台上的陈城和王有为,以及执法弟子,还有周围大片大片弟子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和她身边那只威势惊人的白狐身上。 “真是扫兴。”她摸了摸两万,觉得这比试看得自讨没趣,远不如回房炼丹来的实在。 时韵对顾香道:“我们回去吧。” “那走吧。”顾香挽住时韵手臂,下巴抬得老高,临走时还不忘给陆仁贾一个白眼。 人群自发向两边散开,给时韵和顾香二人让出一条道路,白狐乖巧的跟在她们身后。 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这真的只是筑基巅峰的灵兽?” “她就是剑阁的时韵?她不是只有练气二阶吗?怎么能驱使比她强这么多的灵兽?” “这……这还是那个废物吗……” “剑阁果然不能小觑啊,就算是个练气弟子也……” 时韵也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走到议论的人近旁时,那人原本还在与别人交头接耳,见她靠近便噤若寒蝉。 她刚才的举动,无疑是在整个外门面前,狠狠地撕掉了废物的标签,展露出了令人胆寒的獠牙。 就在这时,一道慵懒的女声如同微风拂过全场:“宗门禁止私斗,你不能走。” 声音来自正前方的高台。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高台之上,斜倚着的御兽峰长老花信风坐直了身体,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台下的时韵,以及她身边威风凛凛的两万。 花信风的目光在两万身上流连片刻,再次开口:“扰乱比试秩序,与同门弟子私斗……”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位以性情莫测著称的长老会如何处置。陆仁贾的同峰弟子更是大气不敢出。 时韵心中一沉,面上强作镇定,躬身行礼道:“弟子时韵,并非有意扰乱秩序,更非主动私斗。实乃陆师兄无故挑衅,言语羞辱在先,更欲动手伤人在后。弟子修为低微,仓促间为求自保,才不得已用了些小伎俩唤出灵兽护身。若论私斗,也是陆师兄先动的手,弟子仅是防卫,望长老明察。” 花信风听完,嗯了一声。她赤着的足尖又开始轻轻点着座下巨虎的额头。 “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花信风慢悠悠地道,“这姓陆的小子嘴欠手贱,是该吃点苦头。你那药粉,痒而不伤,分寸拿捏得不错。”她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赞赏。 陆仁贾那边的弟子面如土色。 “不过……”花信风话锋一转,“宗门规矩就是规矩。无论缘由,你当众撒药,驱使灵兽与同门相争,已是事实。演武场乃宗门重地,比试期间更需肃穆。你这番动静,可把其他弟子吓得不轻。你说,这算不算扰乱秩序?” 时韵抿了抿唇,无可辩驳。确实,她反击得爽快,但动静闹得太大,直接让比试中断了。 “念在你事出有因,且修为低微,”花信风略做沉吟,“重罚就免了。但小惩大诫,还是要的。” 她目光转向时韵脚边已缩小回原状的两万,兴趣更浓:“这样吧。你,还有你这只小狐狸,随本座去趟御兽峰。”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去御兽峰?这算是什么惩罚?还是花长老亲自点名带人过去? “长老……”时韵试图开口,她记得宗门的规定分明不是这么写的。 “怎么?”花信风挑眉,慵懒的语调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本座的处罚,你有异议?” 两万似乎也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威压,蓬松的尾巴不安地扫了扫时韵的小腿。 时韵快速权衡,坐镇长老有权处置场中弟子,她虽未参赛,但公然违逆长老之令绝非明智之举。既然对方点名要去御兽峰,避无可避,料想花信风也不会拿她怎样,至多罚扫云梯一月。 “不敢。长老之命,弟子自当遵从。” “很好。”花信风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把那姓陆的小子也带下去,关三天静室,让他好好反省一下嘴碎的毛病。” “比试继续。”她又对着旁边一位执法弟子随意挥了挥手:“你来主持。” “是,师尊。” 交代完事情后,花信风座下的巨虎低吼一声,轻盈越下高台,踱步至时韵身前,无形的威压让时韵呼吸一窒,两万更是炸开了毛,身体紧绷。 “跟上。”花信风的声音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腔调,仿佛只是招呼人去喝茶。 时韵对一旁的顾香低声道:“小顾,你先回去。” 顾香虽然着急,但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只能用力点点头,目送时韵跟上那只优雅迈步的巨虎。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更宽阔的道路,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一行奇特的组合上:侧坐于巨虎背上的慵懒长老,步履沉稳跟随其后的练气少女,以及少女身后缩小了体型的白狐。 议论声再次炸起,但这次更多的是惊疑不定和深深的嫉妒。 “花长老亲自带走她?这算哪门子惩罚?” “谁知道呢?花长老的心思谁能猜透?” “重点难道不是那只狐狸吗?花长老明显对它感兴趣!” “嘶……这剑阁的时韵,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 众人的议论声渐渐远去,时韵默默跟在巨虎身后,向御兽峰行进。 巨虎在行走时驮着花信风看似闲庭信步,实则速度极快。 时韵不得不全力运转所剩无几的灵力,闷头狂奔。很快便额头见汗,气息急促。 两万察觉她的吃力,身形一晃,化作巨狐将她叼起放于背上,跟上了前方的猛虎。 一踏入御兽峰地界,空气中弥漫的草木清气便浓郁了数倍,其间还混杂着各种灵兽的气息。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奇花异草随处可见,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兽吼与鸟鸣。 花信风乘着猛虎进了一处殿堂,时韵看了眼牌匾,上书着万灵殿三个阴刻大字。 殿内比外观更显恢弘空旷。穹顶高悬,绘着日月星辰与万兽奔腾的图腾,光线透过彩绘琉璃窗洒下,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巨虎在书案前停住,花信风慵懒地滑下虎背,斜倚到一旁软榻上。巨虎低吼一声,迅速缩小成一只斑斓小猫,轻盈跃上软榻,蜷伏在她腿边。 “坐吧。”花信风瞥了一眼殿中的座位,示意时韵在那落座。 时韵依言乖乖坐下,“不知长老特意唤弟子前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花信风打断:“这里没有别人,客套话就别讲了。” “叫你来这儿,主要是演武场人太多,我当着众人面不好太偏袒你。” “可弟子与长老素不相识,也未拜在您的门下。” 花信风抚摸着腿上的灵猫,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有什么关系?想偏心便偏心了。” 这位长老还真是……时韵心想着,要是被那群小心眼弟子知道了,指不定又得在外面给她骂成什么样子。 见她不语,花信风便颔首看向时韵脚边的两万:“你这白狐当真不错,叫什么名字?何时契约的?” 时韵顺着花信风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脚边安静伏卧的两万。小家伙此刻正微微歪头,与她目光对上。 “它叫两万。”时韵的声音比刚才自然了些,伸手轻轻抚过白狐头顶柔软的毛发,“我还没有与它结契。” “哦?”花信风抚摸自家灵猫的手微微一顿,眼底的兴趣更浓了几分。 她身体稍稍前倾,“不是契约灵兽?那它为何这般通你心意?” 时韵一笑,“许是它生来比其他灵兽聪慧些。” 花信风瞧着那白狐心里实在喜欢,演武场上的情况她都看到了,即使她见过诸多灵兽,也没有哪只的灵性能比这只更好的。 “你为何不与它结契呢?” 有契约加持,灵兽的灵力会更强。 “这……” 时韵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她始终觉得自己这修为久久不进,就算结契了也不会有多高的提升。不如就让两万不受任何人束缚,自由自在的活着。 一旦契约结成,除非主人或灵兽一方身死,否则是永远无法解开其中羁绊的。 两万十分听话,即便没有契约,也能读懂她的心思。若它哪天想离开,时韵也能毫无负担地放手。万物生灵,谁不向往自由天地? 结契一事,便搁置了。 “现在就挺好的,也不是非得与它契约。” 坐榻上的女人被时韵的话逗得轻笑起来,“我为御兽峰长老,教授各峰弟子契约灵兽多年,倒从未见过你这般的,哪有人会不喜欢平白来的力量呢。” 时韵又是一笑,仍摸着两万的头,“我偏不喜欢。” “不喜欢便罢了。你这性子,倒也有趣。”花信风靠了回去,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旁人是削尖了脑袋想往我这御兽峰钻,寻个强力灵兽作臂助。你倒好,守着块璞玉,却不屑于雕琢它。” 时韵听着这不知是褒是贬的评价,只是安静地坐着。 “不过嘛,”花信风眸子定定地落在时韵脸上,“你这小狐狸,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不像是寻常灵狐,倒像是……” 她故意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观察时韵的反应。 时韵的心微微提了起来。两万的聪慧和通人性,她自然比谁都清楚,也隐约觉得它或许有些来历。 但被这位见多识广的御兽峰长老如此直白地点出来,还是让她有些紧张。 花信风轻笑一声,反而问道:“今日唤你来,除了看看这小家伙,也是想问问你,你那套步法,灵动诡谲,不像是剑阁所授。” 时韵怔了一下。她没想到花信风关注的不是她的修为,也不是两万的来历,而是她在演武场上为自保而施展的步法。 “偶然自书中习得罢了。”时韵斟酌着回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哦?原是如此么。”花信风显然对这个答案持保留态度。她并未深究,只是点点头:“悟性不错。” 殿内一时安静。花信风并不急于结束谈话,慢悠悠品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边的灵茶。 时韵有些坐立不安,这位长老的心思难以捉摸。说她是偏袒,可这偏袒来得莫名其妙。说她有所图,却又只是闲话家常般问些无关紧要的事。 “好了,”花信风终于放下茶盏,打破了沉默,“今日便到这里吧。至于这小狐狸……”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两万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喜爱。 “好好养着吧。哪天若改了主意,想给它寻个更好的去处,随时可以来御兽峰找我。” “是。”时韵弯腰抱起地上的两万,小家伙温顺地伏在她臂弯里,黑亮的眼睛看了花信风一眼,又安静地埋进时韵怀里。 “去吧。”花信风重新慵懒地靠回软榻,闭上了眼睛。 时韵抱着两万退出殿外,刚转身便差点迎面撞上一人。 见到她时韵就气不打一处来,本不想与她多话,低着头就准备速速离开。 不料那人见到她,反倒先开了口:“你怎么在这?” 第25章 秘境试炼 “我怎么不能在这,这御兽峰你来得,我就来不得么?”时韵没好气的回答。 云辰隐道:“莫不是惹祸了,被叫到这来受罚?” 时韵腹诽,这冰山美人看着清冷,怎么一开口就带刺?长得好看又如何?她可是正人君子,才不会被皮相迷惑。 “是你自己惹了祸吧,不然你来这做什么?” 面前的女人衣袂胜雪,天光洒落,周身泛着一层朦胧光晕。虽第一印象不佳,时韵也不得不承认云辰隐的皮相确是宗门顶尖,在她见过的人里,难寻其二。 云辰隐倒是没必要隐瞒她来此的目的:“长老唤我前来是交代入秘境后的相关事宜。” “秘境?”时韵略微沉思,她曾在秦越的藏书里看过关于秘境的记载。 秘境是独立于主世界的小天地,蕴藏机遇也遍布凶险。 秘境大抵分为两类,天成和人造。 天成秘境飘忽难寻,危机四伏,是无数修士搏命争抢逆天改命机遇的地方。人造秘境则多为试炼传承或大能居所,隐秘非常。踏入其中,便是实力智慧与气运的残酷考验。 云辰隐应当是在宗门内的秘境参加试炼之类的。 她好奇道:“花长老主管御兽,你是在这方面遇到什么难题了?” 云辰隐答道:“算是。” 正当时韵想再问,花信风的声音从主殿方向传来:“是师侄来了么?” “是我,师叔。”云辰隐应了一声。 “那我就先告辞了。”时韵见状便准备离开,“一路顺风。” 云辰隐点头,转身进了主殿。 御兽峰实在是太大,要不是两万一路驮着她走,时韵都快觉得自己要累死在下山的路上。 一人一兽刚走到山下,时韵便在不远处一颗歪脖子树下看到了时芳玉与顾香二人。 “姐?小顾,”时韵从两万背上跳下,惊奇道:“你们怎么在这?” 时芳玉见她神色无恙,松了口气:“顾师妹跟我说你在外门比试时与人打斗,被花长老单独带到了峰上,我担心你被长老责罚心中烦闷,便与顾师妹在此等你。” 顾香补充道:“我们不是御兽峰弟子,没有长老允许,寻常是不能上去的。”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时韵笑着拍拍两万的绒毛,“多亏了它,花长老没有为难我,只是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就让我回来了。” “那就好。”时芳玉突破至结丹期不久,还在巩固修为,关注时韵的时间便少了,连她去看比试了都不知道。还是顾香跑到她房前猛猛拍门,她才知道时韵出了事。 时韵也有段时间没见时芳玉,先前知道她突破至结丹本想叫她庆祝一下。可时芳玉常常闭门修行,她平时除了日课都在房里控火炼丹,这一忙起来,就耽搁了。 现在人都来了,正好结伴同行。 “今天一起去山下吃饭怎么样?我请客!”时韵眼睛一亮,把在御兽峰上的插曲抛在了脑后,欢快地提议道,“庆祝你结丹成功,还有谢谢小顾惦记着我跑去报信。” 时芳玉看着她活力满满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她确实很久没和时韵好好说说话了。 “好,是该庆祝。不过,”她笑意更深,“你不是没有灵石了吗?怎么请客。” “哎呀,我的好姐姐,我最近炼的丹药卖得不错,攒了些灵石,请你们吃个饭足够了!”时韵挺起胸脯,颇有点小财主的模样。 顾香在一旁抿嘴笑,适时插话:“她确实发了横财。” “那当然。”时韵笑嘻嘻地一把挽住时芳玉的胳膊,又想去拉顾香,“走走走,我之前听人说山下坊市新开了家灵食馆子,他家的百珍烩和玉露羹特别鲜美,灵气也足,正好给咱们巩固修为添把力!” 被晾在一旁的两万似乎听懂了“吃”这个字,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时韵的手臂,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时韵被它蹭得发痒,咯咯笑着,赶紧安抚地摸了摸它的颈毛:“放心放心,忘不了你。给你点最大份的烤灵鹿腿,今天你驮我下山可是头功。” 两万这才满意地打了个响鼻。 “那还等什么?”时韵语气轻快,“今天咱们三个……嗷不,是四个,好好聚一聚!” …… 暖黄的光透过窗棂,将灵食馆雅间内映照得温馨明亮。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混合着灵植的清雅与灵兽的醇厚。 桌上,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灵食正散发着氤氲的灵气。 那盆百珍烩果然名不虚传,各色灵菌、灵笋、灵果汇聚一炉,汤汁呈琥珀色,灵气丝丝缕缕地蒸腾着。 顾香用小勺舀了一勺细品,眼睛微亮:“好吃。” 时芳玉则更偏爱那道玉露羹,羹体剔透,点缀着粉色灵花花瓣,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灵气顺着喉咙滑下。 她点点头,看向正埋头对付一大块蜜汁灵禽翅的时韵,“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唔……好吃嘛!”时韵含糊道,满足地眯起眼,“而且饿死了!从御兽峰下来感觉肚子都瘪了。”她说着,又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房间的另一侧,两万占据了相对宽敞的角落,面前的木盆里是整条烤得金黄酥脆,滋滋冒油的灵鹿后腿。两万的脑袋整个埋了进去,吃得忘乎所以。 时韵抽空瞥了它一眼,“两万,注意点吃相,口水都要甩到我们这边来了!”她嘴上嫌弃,却顺手把自己盘子里一块焦香的灵禽腿肉扔了过去,“喏,这个也给你,堵堵嘴。” 两万精准地叼住空中飞来的肉块,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噜,嚼得更起劲了。 顾香忍俊不禁:“它比我们都吃得香。” 时芳玉也笑,目光温和:“看来你在炼丹上确实下了功夫,这顿饭可不便宜。” 桌上这些蕴含精纯灵气的菜肴,这种专门供给修士能辅助修炼的灵食,与普通食物价格是天差地别。 “还好吧。筑灵丹和清心散在外门弟子里卖得挺不错。这些天的努力没有白费,成丹率也提高了不少。”她说着,举起一杯灵果酿,“来,这杯敬我亲爱的姐姐,恭喜你成功结丹,大道可期!” 时芳玉含笑举杯:“也祝阿韵丹道精进。”两人轻轻碰杯。 时韵又转向顾香,“小顾,这杯敬你!谢谢你今天那么着急地跑去告诉我姐,还陪她一起等我。”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调侃,“虽然我知道你肯定也是馋这顿饭了。” 顾香被她逗笑了,脸上微红,也举起杯:“少胡说,我是担心你被花长老责罚。不过……这百珍烩确实好吃。”三人相视而笑,清脆的碰杯声在雅间里回荡。 “说起来,”时芳玉放下杯子,“花长老……真的只是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她顿了顿,“若花长老真如传言一般性情莫测,这反倒解释得通了。” 时韵正夹起一颗灵果丸子,“哎呀,真的!可能就是看我修为这么弱还能使唤比我强的灵兽很好奇?反正她问了几句就让我走了。”她把丸子塞进嘴里,“姐你就别操心啦,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花信风明显偏袒她的事,时韵不想提,感觉这位长老过于随性,又对两万格外关注,时韵心里总有点说不清的感觉。 为了增加说服力,她伸手用力揉了揉旁边两万的大脑袋,“不信你问它。” 两万正专心对付最后一点鹿腿,被揉得舒服,喉咙里发出享受的呼噜声,身体也跟着晃了晃。 “好吧,你没事就好。”时芳玉看她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转入正题:“不久后五峰弟子将会分批进入门内的秘境试炼,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时韵撇撇嘴:“我这种人就是去凑数的,去不去都一样嘛。” 她确实不想去,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小世界里被里面的机关或者灵兽折腾的够呛,想想都觉得累的慌。 况且她就算去了,对修为也没多大助益,反正也上不去。别人都是为了提升修为,她横竖是个原地踏步的练气,不如在房里多睡会儿懒觉。 时芳玉听她的语气颇有些颓丧的意味,耐心劝解道:“阿韵,话不能这么说。历练一场,多少能涨些见识。” 时芳玉见时韵依旧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次秘境试炼,五峰弟子皆需参与,是宗门惯例,由不得你躲懒。” 看时韵垮下脸,她又补充道,“秘境灵气远胜外界,即便你修为……暂时难有寸进,”她顿了顿,选择了一个更委婉的说法,“在其中打坐调息,对巩固根基也大有裨益。运气好还能寻到些外界罕见的灵草灵材,对你炼丹不是助力?” “秘境自成天地,孕育万物,确实有许多外界难寻之物。”顾香在一旁轻声接口,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前几日听夺命峰的师姐提过,她们上次在秘境里就找到了一小片凝露花,那可是炼制高阶灵丹的主药之一呢。” 凝露花?时韵眼睛亮了一下,这玩意儿她在清风山见过,能极大提升丹药的纯净度和凝丹率,一株难求,市价极高。 要是能采到几株……她仿佛看到亮晶晶的灵石在向她招手。 其实时韵丹药还有许多,洛寒瑛给她的灵丹功效纯度俱佳。她随便拿一枚出去卖,都足够她挥霍好一阵子。但时韵觉得,靠自己炼丹挣来的灵石花着才痛快。 “而且,”时芳玉见利诱奏效,继续道,“此次试炼有长老看护,相对安全,也能锻炼你应变能力。你近来控火练得不错?说不定里面就有地方正好施展。” 时韵有点心动。她今天才在众多弟子面前露了一手,让陆仁贾吃了个闷亏。要是这次秘境试炼缺席,那些人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时韵只是昙花一现,露完脸就怂了?会不会觉得她怕了秘境里的危险,是个胆小鬼? 一想到陆仁贾可能露出的那种果然如此的讥诮表情,还有那些围观弟子或许会有的窃窃私语,时韵就觉得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混杂着一丝不甘心。 “哼。” 时韵狠狠夹起一颗丸子,“不就是个小秘境吗?正好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时韵不是好惹的!” 时芳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知道她被激起了好胜心,目的也算达到了。“那就好。回去好好准备,秘境之中,谨慎为上。” “知道啦!”时韵挥挥手,心里盘算开了:带足恢复灵力的丹药,再带上得意的几瓶新丹药,万一能换点好东西呢?至于火系法术……正好试试这些天吸收火灵玉的效果如何。 “对了,”顾香想起什么,提醒道,“听说这次秘境试炼可以携带灵兽。时韵,你要带两万去吗?” “带,当然带了。”时韵想都没想,揉揉两万凑过来的大脑袋,“有它在,安全感十足,又能当坐骑靠垫,还能打架,多好!对不对,两万?” 两万立刻兴奋地呜咽一声,尾巴愉快地甩动起来。 第26章 痛太痛了 秘境开启这天,玄清子带着一众外门弟子在白玉平台处等待入场。 掌门万俟青崖亲临,与五大主峰长老一同在场。七位代表着无为宗最高权柄的存在,分立于白玉平台中心能量漩涡的周围,围成了一个圆圈。 除掌门独自一人外,其余六位长老身后,都肃立着各自峰头的弟子。 那能量漩涡的中心传来高频的嗡鸣声,空间结构和强大的能量流交织,震得人气血翻腾,心神不宁。 七道属性各异的灵力光柱自他们身上冲天而起,注入那能量漩涡之中。漩涡稳定下来,形成了一道高达数十丈流光溢彩的巨大门户。门户内,浓郁的天地灵气涌出,让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时韵站在外门弟子的人群中,被前面的人挡着,只能拼命踮起脚尖。她入门至今,从未见过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掌门。 她努力朝掌门的方向望去,却也只能在几位长老身影的间隙里,远远地瞥见一个模糊的身着淡紫色道袍的身影。 顾香轻声问道:“哎,掌门长什么样子啊?” “根本看不清啊。”时韵摇了摇头,有些失望,“人太多了。” 万俟青崖走到门户旁,她目光所及之处,众人都下意识地收敛了气息。平台上只剩下门户能量流动的嗡鸣。 “此乃百炼秘境,” 她开门见山,毫无废话,“规则只讲一次,诸位谨记。” 她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所有弟子,尤其在那些年轻气盛的内门弟子脸上停留了一瞬:“入秘境者,皆持命符一枚。” 她抬手,无数道流光精准地落入每一位在场的弟子手中,化作一枚枚刻着复杂纹路的符牌。 时韵只觉得手心一沉,一块带着凉意的符牌便出现在掌中,上面云纹缭绕,隐隐透着她的名字。 “此符是你们在秘境存续的唯一凭证。符在人在,符失,或遭他人夺取,则即刻出局,传送回此。” “秘境之内,不禁争斗。你们可各凭本事,夺取他人命符。遇险时,也可向命符注入灵力,自动退出。最终结算,以所持命符数量而论。数量前三者,宗门自有嘉奖。” 此言一出,不少弟子眼中燃起炽热的光芒,但也有人脸色更白。 万俟青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争斗可伤人,不可蓄意取命。若致同门重伤濒死,其命符自会激发护命禁制,将其传送出界。出手者,视情节轻重,轻则面壁三年,重则逐出师门。” 最后一句,让不少弟子打了个冷颤。 “试炼时限,七日整。七日期满,无论身处秘境何处,皆会被强制传送回此平台。” “切记。”万俟青崖说完后,朝着门户一挥手,那入口的光芒似乎更加稳定。 “试炼开始。” 她话音落下,五大主峰的内门弟子早已按捺不住,化作一道道颜色各异的流光,毫不犹豫地投入了那神秘的门户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时韵望着那一道道消失的身影,不禁犯了嘀咕:自己一个练气二阶的外门弟子,要怎么跟这些内门的人争呢,保住自己的牌子不被抢走都难,真是头大。 两万用尾巴蹭了蹭时韵的小腿,似乎是在安慰她。 白玉平台上,只剩下各锋长老和玄清子带领的外门弟子,以及高悬于空散发着威严的万俟青崖。 玄清子见内门弟子已全部入场,这才面向自己身后这群明显气势弱了许多,脸上泛着忐忑甚至恐惧的外门弟子。 “此次试炼,非同小可。你们不仅要面对秘境本身的未知凶险,更要与其他宗门的交换弟子以及本门内门弟子同场竞技。” “这些人,修为、经验、手段,大多远在你们之上。莫要逞强,其余皆可抛,务必保证自身安全。” 玄清子的目光扫过全场,见弟子们大多都露出了思索和凝重的表情,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秘境广阔,机缘与凶险并存。望尔等谨记于心,好自为之。” 玄清子最后说道,侧身让开了通向光门的道路,沉声道:“现在,入秘境!” 随着玄清子的话音落下,外门弟子也纷纷鼓起勇气,化作一道道流光,朝着那流光溢彩的门户涌去。 时韵深吸一口气,与身边的顾香对视一眼,抱起两万随着人流,一同纵身跃入了那吞噬了无数光影的秘境入口。 天旋地转,外界的声音和景象瞬间远去,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白光渐渐散去,眼前的场景才慢慢显露出来。 时韵和顾香落在一片草地上,周围有些低矮的树丛,草没过膝盖,视线并不受阻,光照在身上让人不禁伸个懒腰。 “呼,这的景色还真不错。”顾香环顾四周,“比来之前那个迷林好太多了。” “那你躺着睡一觉?”时韵笑道,将两万轻轻放在地上,“两万,帮我们探探路。” 两万低呜一声,灵巧地窜入前方的灌木丛。 “不敢睡呀,”顾香也笑,“试炼的规则对我们不利,内门弟子又抢占了先机,估计现在正在到处搜刮外门弟子的命符呢。” “小心为上吧,我还想找找这里面有没有好东西呢。”时韵对名次并不在意,她只想在这试炼期间多寻些灵草奇珍什么的。 来都来了,也不能白来不是? 顾香便调侃她:“掉钱眼里了?” “谁会嫌灵石多啊,”时韵随手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眼睛放亮一点看看有没有灵草灵药,到时咱们五五分账。” “小韵韵,你就是我的女神!” …… 两人一路跟着两万前行,顺便把沿途的奇花异草收入囊中,秘境内部十分广阔,这一路下来收货倒也不少。 行进约莫一个时辰,两万突然停下脚步,耳朵翻动似乎发现了什么。 时韵随即停下脚步,示意顾香与她一同蹲下。 她们已出了草地,地势渐高,古木参天,浓阴蔽日,光线也暗淡下来。 “有人?”时韵轻声问道,两万却低吼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哟,这不是咱们天才师妹吗?练气二阶也敢进秘境,真是勇气可嘉。” 陆仁贾跟着一个身着内门服饰的弟子,从林子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我当是谁呢,”时韵站起身来,不屑道,“这不是上次随地睡觉的陆师兄吗,怎么这次知道请帮手了?” 陆仁贾瞬间涨红了脸,“时韵,上次你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今天我请师兄为我讨回公道,识相点就赶紧把命符交出来!” 顾香开口便骂:“真不要脸,你也就能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 时韵心念电转,那内门弟子瞧着修为有辟谷四阶了,陆仁贾和顾香修为相当,同在筑基六阶。自己灵力薄弱,顾香与两万加起来与辟谷硬拼是毫无胜算的,陆仁贾想必也是拿捏准了她们打不过才敢这么嚣张。 “叫人?”时韵瞬间有了计较,对那内门弟子道:“这位师兄,他给了你多少灵石?我愿意出双倍,到时他的命符,也一并归你。” 那内门弟子神色果然动摇,面上却犹豫道:“师妹……我不是这种人。” “三倍。”时韵拿出一大袋灵石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不要你反过来帮我,只要你不插手就行,怎么样?” “成交。” 陆仁贾见他接过了灵石,在一旁叫道:“师兄!” 内门弟子对他道:“抱歉陆师弟,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灵石袋,甚至没有看陆仁贾一眼,转身便朝旁边的树丛走去,显然打算置身事外。 “你!”陆仁贾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内门弟子的背影,脸色由红转青。他没想到自己花灵石请来的保障,竟然如此轻易就被时韵用更多的灵石收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接下来是不是得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时韵双手抱胸,讥讽道。 “好!好你个时韵!”陆仁贾怒极反笑,“你以为没了师兄,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吗?你休想再羞辱我!” 陆仁贾猛地出手,他周身狂风忽起,四处飞溅的木屑掉进时韵眼睛里,让她不由得揉起了眼睛。 “刮风就刮风,把渣子吹我眼睛里做什么!”时韵低骂一声,伸手拦住了试图上前的顾香,“不用你动手。两万,你也过来。” 言罢,时韵不知从哪抓出来一把粉末,往空中一撒,陆仁贾见识过她药粉的厉害,以为她又故技重施,急忙收起攻势,捂住鼻子。 粉末顺着余风在他周围摇匀了落在他身边,在他惊恐的目光中,时韵指尖跃出的火光,轰的一声点燃了他的周围。 陆仁贾的惊呼被淹没在爆发的火焰中。 “啊——!”陆仁贾身上的外门弟子服瞬间被燎着,他手忙脚乱地拍打身上的火焰,可那火花不仅异常灼热,且无论他如何拍打,都无法扑灭。 时韵也不想伤他性命,将火收小了些,刚好处在一个能烫到他却不会伤他根基的程度。 多日的炼丹控火,加上吸收了火灵玉的灵力,她对火的把控已是得心应手。 陆仁贾的衣袍已经焦黑破烂,头发眉毛也燎掉不少,脸上手上更是布满了红痕和水泡,整个人灰头土脸,狼狈到了极点。 他喘着粗气,死死瞪着时韵,“你,你竟敢用如此下作手段!” “下作?”时韵挑了挑眉,将那根一直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拿下来,在指尖悠闲地转着,“比起你请个辟谷师兄来对付我,我这手段不是光明正大多了?再说了,我这阳炎粉原本是打算对付林子里不开眼的灵兽的,谁让你自己撞上来的?” 她向前踱了一步,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冷了下来:“陆师兄,上次是你挑衅在先,今天你又主动找茬,还想抢我的命符。我这人吧讲道理,既然你想要我的命符,那我拿你的也不过分吧?” 她目光扫过陆仁贾焦黑的衣襟,“是自己交出来呢,还是让我来拿?或者……你还想试试我别的手段?”她作势又往袖子里掏。 陆仁贾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枚命符。 “给……给你!”他几乎是扔出去的,在命符离体的同时,他便被一道阵法传了出去。 “这才对嘛。” 时韵眼一把接住,看都没看就丢给了那个内门弟子。 她重新把狗尾巴草叼回嘴里,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轻松,“师兄不会收了我的东西再反过来抢我们命符吧?” 那内门弟子笑道:“自然不会,师妹真是好手段呐。” 他先前便听闻外门有个叫时韵的是个极品灵根的练气废物,如今一见倒觉得传言也未必是真。 左右他也收了许多灵石,已不虚此行,没必要再去为难时韵,免得再落人口舌。 “再会。”他转身便御剑离开了。 顾香这才松了口气,眨巴着眼睛看向时韵:“小韵韵,我没想到你这么有钱啊!三倍灵石,说给就给。” 刚才还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时韵,瞬间像被抽干了力气,哭丧着脸,捶着胸口哀嚎道:“有钱个鬼啊!那可是我卖丹攒了半个月的灵石,就这么没了!这个天杀的陆仁贾,害我大出血!” 第27章 福祸相依 顾香看她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拍了拍她的背:“好啦好啦,破财消灾嘛。至少那个师兄没再为难,你还体验了一把一掷千金的感觉?走走走,咱们赶紧找灵草去,把损失加倍赚回来。” 时韵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走。” 两人继续寻找灵草,一路无人再找她们麻烦。倒是遇到几个外门弟子,一见时韵身边的白狐,便远远避开了。 时韵心道比试没白去,现在他们都知道避开而非讥讽欺辱她了。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还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只是走了几个时辰一无所获。 “两万,过来背我。”时韵一屁股坐到地上,招呼着白狐。 “不是吧时韵,这还没天黑呢,”顾香一边搜寻灵草一边道,“这就走不动了?” 两万周身泛起柔和白光,身形暴涨,化作威风凛凛的巨兽。 时韵爬到它背上,“我可没你那么多灵力支撑,当然累。”她拍拍狐颈,“两万,去附近灵气最浓的地方。” 白狐低吼一声,瞬息间便跑出去老远。 “喂!等等我啊!”顾香在原地大叫道,赶紧御剑跟上。 时韵伏在两万背上,耳边风声呼啸。背后隐隐传来顾香气急败坏的喊声:“时韵!你个没良心的!慢点啊——!” “哈哈,追上再说!” 时韵正乐,疾驰中的两万猛地刹住脚步,她猝不及防,差点被甩飞出去,连忙死死搂住白狐的脖颈。 “怎么了?” 时韵顺着白狐望着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一座山脚下萦绕着一团紫雾,一股磅礴灵气,正从那片紫雾深处涌出。 “呼……终于……追上你了吧!”顾香驾驭着飞剑,歪歪扭扭地追了上来,停在旁边,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灵宝?”时韵脱口而出,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去看看。” “等等!时韵!”顾香还没来得及与她说上话,便看到伏在白狐背上的时韵已一拍狐颈,“两万,快!” 白狐化作一道白色闪电,冲向那团翻涌的紫雾。 “我的天!”顾香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催动飞剑紧跟而上。 紫雾带着一股奇异的阻滞感,如陷泥沼,视线也受到极大干扰。时韵喂两万几颗丹药补充灵力,两人一狐在雾中艰难穿行。 “时韵……我怎么感觉头有点晕……”她们进了雾中还不到半个时辰,顾香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被时韵扶着靠在一块山石上坐下。 “这……这雾不对劲……”她声音发虚,“灵力……运转也滞涩了……” 时韵心中一凛,立刻蹲下身查看顾香的情况。 “坚持一下,”时韵迅速从纳戒里摸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清心凝神的丹药,塞进顾香嘴里,“含着,让它慢慢化开药力。” 这是她之前为了防备瘴气特意准备的,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顾香艰难地点点头,依言含住丹药。 时韵站起身,目光所及不过丈许,连两万的身影都显得有些模糊,这让她想起了迷林的雾障。 异象环生之处,便是机遇所在。 “两万?”时韵低声呼唤,白狐脑袋凑了过来,淡金色的兽瞳依然清明,看来它并不受紫雾影响。 自己也没有不适的症状,怎么单单只有顾香中招了呢?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关窍所在,这团雾气这么明显,先进来的那些弟子不可能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果不其然,她们坐下还不到一刻钟,时韵便隐约听见了人声,似乎正在往她们这边来了。 “别出声。”时韵压低声音,她动作极轻地拍了拍两万的脑袋。白狐会意,周身白光一闪,庞大的身躯瞬间缩小,变回小狐狸模样。 时韵拉着虚弱的顾香,借着山石的掩护,缩进阴影里。 雾气翻滚,模糊的人影渐渐走近,说话声也清晰起来。 “……可不是嘛!这紫瘴邪性得很,清障丹也顶不了多久,咱们这趟真是亏大了!”一个语气充满懊恼的男声抱怨道。 “少说两句省点力气吧,王师弟。”另一个略显沉稳些的声音响起,“抱怨也没用。这紫雾范围这么大,灵气波动又如此剧烈,里面必有灵宝。我们若能抢先一步寻得宝物,这点清障丹的消耗算得了什么?” “刘师兄说得轻巧,”那王师弟的声音依旧不满,“这鬼地方跟迷宫似的,方向都辨不清,走了大半天,除了石头就是雾,连根像样的灵草都没看见!再这么耗下去,你的清障丹用光了我们就得出局了!” 透过雾气的缝隙,时韵隐约看到他们身上有灵光闪动,显然是有什么法器护身。 “咦?”又一人疑惑道,“刘师兄,王师弟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东西在发光?” “难道是灵宝?” 几人的声音飘远了些,就在时韵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兽吼,从紫雾深处炸响。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震得周围的雾气都剧烈翻滚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原先那几人不知何时又慌张地跑了回来,带头那个怒道:“都叫你不要乱拔了,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我哪知道那下面有一只那么大的灵兽啊,两位师兄等等我!” 时韵和顾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兽吼震得有些惊恐,只见那几人身后有一只头挂明珠,身躯长宽近三丈的巨大影子正在追逐他们,连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那三名弟子被灵兽追得慌不择路,为首的刘景逃窜时余光瞥见山石后的人影,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往那边引!”刘景对着冒失的王有为吼道,同时手中掐诀,一道灵力波动故意朝着时韵和顾香藏身的山石射去。 “师兄?!”王有为一愣,看见时韵二人随即明白过来,他也立刻有样学样,朝着的她们方向胡乱打出几道灵力。 那巨大的灵兽正被他们激怒,对灵力波动异常敏感。刘景那和王有为散乱的攻击,瞬间将灵兽狂暴的注意力引向了时韵她们。 “该死。”时韵心中怒骂,这是要拿她们当替死鬼,争取自己逃命的时间! “两万躲好!”时韵厉喝一声,同时猛地将顾香往旁边一个浅坑里一推,自己也顺势滚开。几乎是同一时间,灵兽巨大的爪子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拍在她们刚才藏身的山石上。 巨石瞬间四分五裂,碎石飞溅。 那灵兽一击落空,更加狂躁,头顶明珠光芒大盛,驱散了周身紫雾,露出它狰狞的头颅。 形似海鱼却身披骨甲,四肢壮硕,血盆大口,獠牙森森,唯有那深陷的眼窝覆有阴影。 那三名修士见状,面露狂喜,头也不回地加速向远处逃窜,只想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时韵伏在碎石堆后,心脏狂跳。这灵兽的修为起码在结丹六阶以上!怪不得那三人不敢动手。自己和它对上无疑是在找死。她看了一眼顾香,对方已经爬了起来,向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骨灯鱼失去了明确目标,开始无差别地破坏周围,巨大的尾巴横扫,将附近的树木岩石纷纷击碎。 时韵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那骨灯鱼视力不佳,但只要周围有细微动静,都逃不过它的感应。 能逃吗?又如何逃? 还不等她想出对策,已经有人被声响吸引了过来。 “哈哈哈哈,臭鱼!可算找到你了!也不枉本姑娘在这摸黑半天,还差点被毒晕过去。” “姜姑娘,你小心些!” 时芳玉的清光剑破空而至,剑锋擦过鱼身,带下几块骨屑。骨灯鱼暴吼一声,惊得时韵与顾香不禁用手捂紧了耳朵。 只见姜跃鲤一个跃步跳到那骨灯鱼背上,用手拽着它头顶的拟饵体稳住身形,拳头猛猛砸下,气势汹汹。 “吼什么!吵死了!”姜跃鲤见拳头打在它身上不起作用,便又用手狠狠地拔它的骨片。 骨灯鱼吃痛,巨大的鱼尾猛然一甩,轰的一声掀起一片碎石。 姜跃鲤脚下不稳,却顺势一个后翻,双腿绞住鱼鳍,腰身一挺,借力将整个身子倒悬而起。 少女的身影宛如一条灵动的鲤鱼,在鱼背上翻腾跳跃。 时芳玉快步踏着碎石飞来,凌空摄回嵌入山石的清光剑,剑光一凝,抬手便朝着鱼头砍去。骨灯鱼猛地侧身,剑刃擦着骨片划过,溅起一串火星。 “姐!”时韵的声音淹没在了巨大的声响中。 见她们二人正专心对付骨灯鱼,自己再喊只会让她们分心,便赶忙思索着破局之法。 那边打的激烈,但时韵十分清楚,她们二人想要取胜非常困难。先不说姜跃鲤的修为还在辟谷八阶,就算加上刚结丹的时芳玉,两人也绝对不是结丹六阶灵兽的对手。 自己虽无法在灵力上出手相助,但只要想出其他办法,就能帮她们增加胜算。 骨灯鱼全身都是骨甲,她们修为不够肯定是破不开的,哪它有哪里是没有骨甲覆盖的地方呢? 时韵福至心灵,它的眼睛。 可它并不傻,如果想要从眼睛破口,必须让它感受不到周围的灵力波动,才能趁机得手,否则它一定会疯狂抵抗她们的进攻。 要怎么样才能让它丧失定位能力呢? 时韵看着她们二人还在与骨灯鱼搏斗,明显已经处在下风,时芳玉还能勉强抵挡住它灵力的冲击。姜跃鲤却被甩出十几步远,在地上翻滚几圈撑着地站起身来。 骨灯鱼头上的明珠照亮周围,二人脸上的血迹已清晰可见。 “小顾,你不是风灵根吗?”时韵突然对着顾香说道,“会不会风系术法?” 顾香迟疑一瞬,目光扫过场上险象环生的二人,“会的。” “能不能刮一阵灵力充沛的风?别伤到她们。” 顾香咬咬牙,“好,我尽量。”她深吸一口气,左手掐诀。 “风——来!” 随着她一声清喝,场中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那风在骨灯鱼周围形成一道旋转风浪,它顿时乱了方向,鱼尾胡乱拍打岩壁。 风声中传来姜跃鲤的声音:“哪来的风?” “两万,你先把这个送到姐姐手里,再去帮她们!”时韵将一根插着白色丹药的木棍塞进白狐嘴里,随即便去查看顾香状态。 时芳玉见白狐叼物奔来,惊道:“阿韵?!” 她伸手接过木棍,一眼就明白了时韵的意思。再抬头时,两万已经化作巨狐加入了战斗。 “姜姑娘,助我斩下它头顶的光珠!再攻其眼!” “好!”姜跃鲤果断应下,又惊呼一声,“呀,这不是时韵的狐狸吗?” 骨灯鱼被旋风搅得晕头转向,狂怒更甚,硕大鱼头猛地撞向岩壁,碎石如雨。巨狐低吼着扑上,利爪狠狠撕挠骨片缝隙,试图固定其头颅,为时芳玉创造机会。 时芳玉手中清光剑寒芒暴涨,剑尖直刺鱼头上那摇曳生辉的光珠! “铛!” 光珠周围覆盖的骨甲竟异常坚硬,清光剑只刺入寸许便被卡住,未能一击斩落。 剧痛让骨灯鱼彻底疯狂。它不顾一切地甩头,两万和姜跃鲤被巨力掀飞,时芳玉也被迫撒手弃剑,踉跄后退。 光珠受创,那光芒也因此受损昏暗了些。 “可恶!皮真厚!”姜跃鲤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她见那鱼眼暴露在明灭的光芒下,竟不管不顾,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再次扑了上去。 “姜姑娘不可!”时芳玉惊呼。距离太近,她灵力波动极易被察觉! 果然,骨灯鱼虽目不能视,却对近身的威胁感知敏锐。它头颅猛地一偏,布满利齿的巨口大张,直噬姜跃鲤! 第28章 螳螂捕蝉 “风来!!” 一道小型风旋精准地撞入骨灯鱼口中,虽未能造成伤害,却让它噬咬的动作凝滞了一瞬。 就这一瞬,已足够了! 姜跃鲤的拳头,缠绕着精纯的灵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砸进了那只巨大的鱼眼! 噗嗤! 粘稠腥臭的液体爆开,尽数喷在了姜跃鲤脸上,还有一些飞进了她嘴里,使得她一阵恶心,又狠狠加了几拳。 “呸呸,臭死本姑娘了!你这个丑东西!” “吼——!!!” 骨灯鱼发出惨嚎,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翻滚,头顶光珠疯狂乱甩,彻底失控! 时芳玉吃下一枚增强灵力的丹药,抓住它挣扎的时机,清光剑重回手中,灵力暴涨。 “姜姑娘,快退开!” 时芳玉身随剑走,整个人化作一道青色流光。这一剑凝聚了她全部灵力,斩向骨灯鱼头顶那疯狂甩动的拟饵状光珠。 剑光如瀑,倾泻而下! 那道凝练的青色剑光,十分利落地切过了光珠与骨灯鱼庞大头颅的连接处。 骨灯鱼的惨嚎瞬间拔高,化作一声凄厉的尖啸。创口处,一股粘稠的墨绿色浆液喷涌而出。失去了光珠的骨灯鱼再也无法辨别周围的灵力波动,已然成了俎上鱼肉。 它在地上疯狂扭动着身躯,每一次挣扎都引得地面剧烈震颤。 被溅了一脸腥臭液体的姜跃鲤心中火气早已燃成烈焰,“丑东西!还敢乱动!”她怒喝一声,不退反进。 只见她一个箭步冲到仍在疯狂扭动的鱼尾旁,深吸一口气,全身灵力疯狂灌注于双臂,扎实的肌肉轮廓外显。 “给我起!!!” 姜跃鲤爆喝一声,脸色涨得通红,双臂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那骨灯鱼竟被她硬生生地从地面拽离了半尺。紧接着,姜跃鲤如同人形陀螺般,拽着那鱼尾原地旋转起来! 待转了三四圈蓄足了力道,姜跃鲤猛地撒手。 轰!!! 骨灯鱼庞大的身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坚硬的石壁之上。一时地动山摇,大片大片的碎石从山体崩落。 与此同时,一道锐利的青光闪了过去,清光剑身精准刺中鱼目处,又穿进脑中,将慢慢滑落的骨灯鱼钉在了石壁上。 那庞大的身躯只剩下肌肉无意识的抽动,一会儿便没了声息。 “终于死透了。”姜跃鲤揉了揉手臂的筋骨,往骨灯鱼的方向啐了一口。 “姐!”见危机解除,时韵便扶着顾香与她们二人会面,脸上是止不住的欣喜,“姜姑娘!” “时韵?我就知道是你!”姜跃鲤本想搭她肩膀,但一想自己浑身都是腥臭粘液,手愣了一瞬,又收了回来,咧嘴笑道:“我和玉姐姐正准备一起去找你呢,没想到在这遇上了。” 时芳玉快步走到时韵面前,上下打量她:“可有受伤?”她目光扫过时韵身上沾的尘土和碎石划痕,眉头蹙起。 “姐,我没事,一点擦伤而已。” 时韵指了指旁边的顾香,“是小顾出手帮你们打乱了那骨灯鱼的判断,你们不关心关心她么?” 姜跃鲤率先道:“小顾干得漂亮!” 时芳玉道:“多谢顾师妹相助。” 顾香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色微红,“是时韵叫我这么做的,你们都很厉害,我只是引了一阵微风罢了。” “小顾你就别谦虚了,”姜跃鲤抹了把脸上的粘液,结果越抹越花,衬得她笑容有些狰狞,“你出手那叫一个及时,等出去了请你吃好的!” 时芳玉也向顾香微微颔首,再次表达了谢意,随即目光便落回时韵身上:“阿韵,此地凶险异常,你们不该贸然深入。” 她语气虽有些严厉,关切之意却显而易见。 “姐,我们也是被那灵气吸引来的嘛。”时韵试图蒙混过关,“再说了,小顾被瘴气影响的厉害,那鱼又发现了我们,我们就算想原路退出去,也有心无力啊。” 时芳玉看着时韵的表情,又看看确实状态不佳的顾香,她沉吟一瞬,“下回不要这么冒失了。” “嗯嗯。”时韵乖巧点头,手心忽然传来一阵痒意。 原是两万在用尾巴蹭她,它嘴里叼着从骨灯鱼头上斩下的光珠,示意时韵拿着。 时韵弯腰接过那颗光珠,笑道:“两万真厉害!” 白狐嘤嘤叫了一声,又朝着那鱼尸奔去了。 姜跃鲤一边嫌弃地清理着身上的粘液,一边大大咧咧道:“客气话不多说了,看看咱们的战利品去!” 几人围到那庞大的鱼尸旁,浓郁的腥臭气扑面而来,都不禁捂住了鼻子,只有姜跃鲤无动于衷。见她们都面露嫌弃,姜跃鲤又狠狠地擦了擦脸,试图将那粘液再擦干净些。 时韵道:“先挖内丹?” 时芳玉点点头,手一招,清光剑从鱼头中飞出,那鱼尸便顺着石壁滑落下来跌在地上。她跟着两万的指引,剑身没入鱼腹一处猛地一挑,一颗淡紫色的内丹便落在她手中。 神奇的是,那内丹一脱离鱼体,笼罩在周围的紫瘴就开始渐渐变淡了。 姜跃鲤便笑道:“看来是它引出的异象呢。” 时韵却注意到这骨灯鱼尸流出的粘稠液体,在它身后的石壁上,已隐约有了腐蚀的迹象。她看了眼姜跃鲤,心中一惊。 “鱼血有毒!” 姜跃鲤正大力擦拭脸颊的手猛地一顿,先前她打的正兴起,只觉得这粘液恶心得紧。现在听到时韵这么一说,好像沾了粘液的地方确实有些灼热。她低头看向自己微微发红的皮肤和手臂。刚才的嫌恶瞬间被后怕取代,一股灼痛和麻痹感,顺着那些被粘液覆盖的皮肤蔓延开来。 “还真是!”姜跃鲤强压不适,咧了咧嘴,“咳,没事。一点鱼血而已,本姑娘皮糙肉厚,扛得住!就是这味儿……呕……”话没说完,又是一阵恶心上涌,她干呕了几下,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手臂的麻痹感更重了。 时芳玉一步抢上前,抓住姜跃鲤那只沾染毒液最多的小臂。精纯的灵力自她掌心涌出,探入姜跃鲤体内驱散毒素。灵力所过之处,姜跃鲤只觉得一股清凉压下灼痛,但麻痹感却如附骨之疽,顽固地抵抗着。 “嘶……”姜跃鲤吸着冷气,额角渗出冷汗。 “万幸,我有解毒丹药。”时芳玉迅速取出一个小瓶,“这是清蕴丹,专克阴寒污秽之毒,服下便可无忧。” “多谢玉姐姐。”姜跃鲤接过丹药就吞了下去。丹药入腹,她手臂上被鱼血腐蚀出的痕迹迅速变淡,边缘不再有扩散的迹象。 “哇,这药这么厉害!”顾香看得真切,忍不住惊叹出声。 时韵见此时的瘴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视野变得开阔起来。这同时也意味着,她们刚才那场战斗的动静,很可能已经吸引了附近其他弟子的注意。 经过一场恶战,时芳玉受伤且灵力消耗不小,姜跃鲤虽解了毒但气血亏损外伤未愈,顾香使用术法灵力耗尽,唯有她和两万状态相对较好。 时韵当机立断:“我们先离开这里,寻个安全的位置调息恢复。” 有了迷林蛇尸的前车之鉴,她又往鱼尸身上洒了些阳炎粉,一把火将它烧了个干净。 然而,她们刚走出不到百丈,绕过一片嶙峋的石林,迎面就撞上了一群人。 为首的三人,正是之前故意将狂暴的骨灯鱼引向时韵和顾香藏身之处的刘景等人。他们身边竟还多了七八个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男女,显然是在瘴气消散后汇合的。 刘景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震惊,随后又假模假样道:“原来是小师妹,一路艰险,可有受伤?” 时韵本就压着一肚子火,此刻见到这罪魁祸首不仅毫无愧疚,反而还装模作样的关心她,心中一阵恶寒。 “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被灵兽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为了逃命把祸水引向同门的刘师兄啊。怎么,换了一套干净衣裳,便忘了刚才连滚带爬逃命时那副尊容了?” 刘景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涨成了猪肝色。 “时韵!你血口喷人!”旁边的王有为立刻跳出来帮腔,“刘师兄那是……那是战术性转移!你懂什么!” “战术性转移?”时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把狂暴的灵兽直接引到同门面前,差点害死我和小顾,真是好战术啊!” 时芳玉周身的气息降至冰点,“是他们害你被灵兽追杀的?” “就是他们!”顾香抢在时韵前开口,“若非师姐和姜姑娘及时赶到,我和时韵此刻怕已重伤出局,在夺命峰躺着了!” 姜跃鲤捏着拳头发出轻微的骨响,咬牙狞笑道:“好,好,好。” 刘景被时芳玉冰冷的目光和姜跃鲤那瘆人的笑容逼得齐齐后退一步,王有为更是眼神躲闪,不敢与她们对视。 “师兄,这个剑阁的时芳玉修为可不低,我们怎么办?”王有为低声问道。 刘景见她们二人身上皆有程度不同的伤口,站直了身子,“怕什么!就算她们几人有通天的本事,现在受了重伤,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转身又对那群男女说道:“灵宝就在她们手里,只要我们联手将她们淘汰,灵宝就是我们的!那个最厉害的已经受伤了,大家别怕!” 说罢,他便凝了灵力,带头向时韵等人攻去! “找打!”姜跃鲤双臂肌肉绷紧,她直接抓起地上一块磨盘大的岩石,朝刘景掷去。 石块破空声吓得刘景慌忙侧身,却见姜跃鲤已如猛虎般扑至近前。她染血的拳头带着劲风,重重砸在刘景仓促架起的防御法器上。 “咔嚓。” 法器应声碎裂,刘景被余劲震得连退数步。 “结阵!快结阵!”王有为尖声叫道。那七八个内门弟子迅速变换方位,手中法器亮起各色灵光,竟是要合力组成攻击阵法。 时芳玉冷哼一声,清光剑悬于身前。她咬破指尖在剑身一抹,剑芒暴涨:“破!” 青色剑虹如游龙般贯入阵中,刚成型的阵法剧烈摇晃。一名弟子手中法器发出的灵光渐渐黯淡。 “两万。”时韵轻唤一声,抽出长剑前去相助时芳玉。白狐会意,叼着光珠突然窜到众人头顶石壁上。光珠爆发出刺目的强光,晃得敌方阵型大乱。 顾香趁机掐诀,数道风刃割断了三名弟子腰间的储物袋。丹药符箓洒落一地,引得他们慌忙去捡。 “可恶!”王有为刚骂出声,就被姜跃鲤一脚踹中胸口。他倒飞着撞断两根石笋,瘫在碎石堆里直哼哼。 刘景见状突然掏出一张紫符:“这是你们逼我的!”符纸燃烧间,天上忽然聚起一摊雷云,酝酿片刻,紫雷便以迅雷之势劈向时芳玉! 时芳玉专心毁阵,无暇顾及。时韵跳至她身边,抬剑便挡。剑锋对上那道雷霆,发出刺耳的金属震颤声。 “铮——” 时韵手中长剑应声断成两截,整个人被雷光余波掀飞三丈远,重重摔在地上,喉头一甜。 “阿韵!”时芳玉瞳孔微缩,剑诀一乱,阵法反噬顿时让她闷哼一声。 姜跃鲤怒气中烧:“本姑娘要你好看!”只见她一个箭步冲到刘景面前,拳头带着破空声砸向他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屏障突然在刘景面前升起。姜跃鲤的拳头砸在屏障上,反震之力让她后退几步,顾香赶忙上前扶住她。 那群弟子的阵法快要结成,时芳玉被反噬震飞化作一道亮光消失不见。姜跃鲤和顾香被缓过神的刘景驱使雷霆击中,只余下两块命符。 时韵伏在地上,再也忍不住疼痛,吐出一口血来。 “两万……”她轻声喊着。余光中,巨狐也被雷霆猛地击中,变回了小小的样子。 “跟我作对,哈哈哈哈……”刘景拾起那颗光珠,“不过能把我压箱底的宝贝打出来,你们还真有两下子。” 阵法灵光已朝着她射来,时韵缓缓从怀里掏出玉牌,将灵力注入其中! 第29章 天价利息 时韵手中的玉牌泛着微光,意料中的灵力冲击却并未降临。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纤细的背影,衣袂如雪,不染凡尘 云辰隐雪白的衣袍在灵力余波中微微浮动,她甚至连剑都未出鞘,那阵法之力便如风中尘埃般四散消逝了。 刘景等人脸色大变,王有为见了她的模样,哆哆嗦嗦道:“这不会是,凌云宗的…第一天才……” “难道她就是那位唤做云辰隐的绝世美人?我先前听闻她来咱们宗门做了交换弟子,没想到竟是真的!”人群中有人失声接道。 云辰隐眸光微转,视线淡淡扫来。 刘景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威压降临,膝盖一软,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王有为更是吓得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云,云师姐!我们,我们只是……” “你给我闭嘴!”刘景手死死攥着那颗光珠,盯着那清冷疏离的身影,心中翻涌着强烈的不甘。 凭什么?就算她修为高深,终究是个女人!他们十人中修为最差的也是筑基巅峰,他手中还有这威力不俗的灵宝!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结阵!”他突然大吼道,“任她修为再高,一人也难以抵挡我们法阵合击!” 刘景狞笑着用灵力激发光珠的威力,淡紫色的雾气弥漫开来,笼罩全场,“有这骨灯鱼的毒雾相助,就算她是云辰隐也……” 话音戛然而止。 刘景惊恐地发现,自己周身的灵力突然凝滞了。他艰难地低头,自己胸前不知何时结了一层冰霜。 “你……”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其余弟子同时僵在原地,他们结阵的手势还未来得及完成,就被一道无形的剑气定住了身形。 轰! 一道无形的气劲骤然炸开,刘景等人如遭雷击,瞬间被掀飞数丈,重重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她甚至连手指都未曾动一下。 时韵看得心头一跳,这就是……真正的强者之姿么? 云辰隐这才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时韵身上,眉头微挑。 “还不起来,要我扶你?” “嗯?不用……”时韵回过神来,愣愣的从地上爬起,强撑着站稳。 奇怪……明明两人之间还有两步距离,怎么还是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时韵晃了晃脑袋,把自己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开。 “你怎么在这?” “路过。”云辰隐答道。 那边的刘景挣扎着撑起上身,有几个修为低的已经被传送出局了。 时韵走到刘景面前,伸出手:“还我。” 见刘景死死抓着光珠并没有要给她的意思,时韵用脚狠狠踩住他的手腕:“我叫你还我!” “啊——!” 刘景发出一声惨叫,光珠终于脱手而出。时韵弯腰拾起,在衣袖上擦了擦。又跑到两万身边,小心的把它抱在怀里。 原本时韵想就这么算了,可一想到这几人做的事,她又咽不下这口气。她便又回头对着刘景几人道:“把身上的灵石、法器、符箓全都交出来!” 王有为惊恐地召唤灵兽,那豹猫原本是要冲着时韵发起攻击。可不知怎么,它见了云辰隐便似老鼠见了猫,立即蜷缩在王有为旁边,再不敢动一下。 时韵见状嗤笑一声,原来灵兽也这般识时务,懂得恃强凌弱么?她抱着两万,居高临下地看着刘景等人,“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搜吗?” 刘景脸色铁青,捂着被踩伤的手腕,眼中满是怨毒:“时韵!你别太过分!” “过分?”时韵冷笑一声,“比起你们引灵兽想害死我的行径,我只拿你点东西已是仁慈万分!” 云辰隐静立一旁,神色淡漠地看着这一切。她既没有阻止时韵,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王有为战战兢兢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袋灵石和一件法器:“给,给你……” “还有呢?”时韵眯起眼睛,目光扫过其余几人。 有人咬着牙,把腰间的一柄短刀扔了过来:“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买的……”剩下的人也再不敢迟疑,纷纷掏出身上的灵石、丹药和法器,在地上堆起一小堆。 时韵扫了一眼,“勉强够赔礼。”她转头看向刘景,“你的呢?” 刘景死死瞪着时韵,才极其不情愿地从怀中掏出几张符箓和一些灵石,“我会记着你的。” “随你。”时韵无视他话里的威胁,毫不客气地将所有战利品收入囊中,确认再无遗漏,这才抱着两万回到云辰隐旁边。 “你还没走啊。” 云辰隐道:“我走了,你怎么打劫他们。” 时韵闻言一怔,随即噗嗤笑出声来,“也对,要不是你在这儿镇着,这群人哪会这么老实。” “都抢完了?” “嗯,抢完了。” 时韵话音刚落,她那颗从骨灯鱼身上得来的光珠还有内丹,便落入了云辰隐的手里。 “你??”时韵瞪大眼睛,“你做什么?!” 云辰隐指尖捻着那颗泛着幽紫光泽的内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你收获颇丰,我岂能空手而归?” “我那是……”时韵一时语塞,脸颊气得鼓鼓的,“我抢的是他们的东西,你怎么反过来又抢我的!” 云辰隐轻挑眉梢,“保护费。” 时韵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气呼呼地瞪着那张清绝出尘却无比“可恶”的脸。 “还有这个。”云辰隐目光一转,凌空一摄,那枚刻有阑星二字的玉牌便落入她掌心,被她拿在指间细细端详。 “这个不行!你还给我!”时韵见她竟连玉牌也要拿走,瞬间急了眼,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扑抢,“这个不能给你!” 云辰隐仿佛没看见她伸来的手,她抬眸,那双清冷的眸子落在时韵因气恼而泛红的脸上,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深了一分。 “嗯?方才我拿走光珠和内丹你都没这么着急。”她语调平缓,带着探究,“怎么一拿这块玉牌,你就…?” “不关你事!”时韵憋了半天,才道,“那……那报酬你也拿了,光珠和内丹都给你了,玉牌不行!那对我很重要!”她紧紧盯着云辰隐手中的玉牌,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给捏碎了。 云辰隐把玩玉牌的动作一顿,“很重要?”她将玉牌举到眼前,迎着秘境天光仔细看了看,“你上次心神不宁时,就是在看这个吧,说说看,怎么个重要法?” 时韵心里咯噔一下,这要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神秘女人留给她保命的吧? 她咬了咬下唇,情急之下,准备豁出去了:“这,这是我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云辰隐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清冷的嗓音里带上了一丝讶异。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眸子微微睁大了一瞬,随即,那抹笑意在她唇边漾开,化为一声轻笑。 “原来如此。”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牌,“怪不得如此紧张,视若珍宝。倒是我唐突了,竟差点拆散了一对……璧人?” “你……!”时韵的脸蹭地一下红透了。她刚才完全是急昏了头才口不择言,此刻被云辰隐用这种带着戏谑的语气点破,简直羞愤欲死,恨不能原地消失。 “只是……”云辰隐话锋一转,“我观这玉牌灵光清正,不似凡物。不知与你定情的那位,是何方神圣?” 时韵被她问得头皮发麻,脑子一片空白,只能硬着头皮,梗着脖子道:“要你管!反正……反正就是很重要!你还给我就是了!”她伸出手,作势又要扑上去抢。 云辰隐看着她这副样子,眼中的趣味更浓。她非但没有把玉牌还回去,反而手腕一翻,那枚玉牌便在她掌心消失不见,显然是被收进了储物空间。 “既然是你定情的信物……”云辰隐慢悠悠地开口,“那确实意义非凡,非同小可。” 时韵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以为她要还回来,就听云辰隐接着道: “如此珍贵之物,更需妥善保管。”她语气平淡,似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以你如今的修为和处境,怀揣此物,无异于稚子抱金行于闹市。今日刘景之流尚且不能应付,他日若引来真正觊觎之人,你待如何?靠你那……‘定情’之人及时现身相救么?” 时韵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心里那个憋屈,却又无法反驳。云辰隐说的……该死的有点道理。 “所以,”云辰隐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清冷,“此物,暂由我替你保管。待你……”她上下打量了时韵一番,“……待你修为足够自保,或者你那与你定情之人寻来,证明此物确属你所有,再来寻我取回不迟。” “暂由你保管?!”时韵简直要气疯了,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你凭什么替我保管!云辰隐,你讲不讲道理!”她气得在原地直跳脚,怀里的两万都被颠得嘤嘤叫了一声。 “讲道理?”云辰隐微微挑眉,“这个世界,实力,便是道理。” 她不再看时韵气急败坏的样子,雪白的衣袂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转身欲走。 “至于保管的利息么……每月一万灵石。” 话音未落,那道如雪的身影已翩然远去。只留下对着空气抓狂气得快要冒烟的时韵。 “云辰隐!你这个强盗!土匪!混蛋!!”时韵对着她消失的方向吼道,“每月一万灵石,你怎么不去抢灵脉!还我玉牌!!” 她吼完,只觉得一股无力感和羞愤感席卷全身。 “定情信物……我真是昏了头了……”她懊恼地捂住脸,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掐死乱说话的自己。这下好了,玉牌没要回来,还被那女人狠狠调侃了一番,每月还要交一万灵石的利息! “我才不交!”时韵越想越气,每次这个女人一出现,不是抢内丹就是抢她刚拿到的灵宝,这次连阑星的玉牌都被她抢走了,到时候阑星来找来,自己该如何交代?想到阑星可能出现的冷冽目光,时韵就一阵心虚。 她一回头,正对上刘景等人目瞪口呆,表情古怪的脸。显然刚才她们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听了个全。 “哈哈哈哈哈!刘景一愣之后,猛地爆发出幸灾乐祸的狂笑,“我还以为你攀上高枝了呢!原来是小土匪撞上了土匪祖宗!哈哈哈!每月一万灵石?我看你把自己卖了也凑不齐!” 果然,人倒霉的时候,看到别人比自己更倒霉,尤其是看到那个让自己倒霉的仇人倒更大的霉,心里就莫名地舒坦起来。 “诶,别急着走啊时师妹!”王有为也阴阳怪气地帮腔,“刚才抢我们东西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怎么这会儿蔫了?你那‘定情信物’可怎么办哟?” 时韵懒得理会,她向怀中的命符注入灵力,光芒一闪,身影连同怀里的两万一同消失在原地。 第30章 第 30 章 试炼才开始不久,退出的弟子少之又少,平台显得十分空旷。 高台之上,唯有花信风长老一人坐镇。只是此刻,她早已斜倚在主座之中,怀中抱着那只灵猫,睡得正酣。 巨大的水镜悬浮在一侧,正映照着秘境中某个弟子奋力对战灵兽的画面。花信风许是看无聊了才睡着的。 时韵目光快速扫过平台,不见时芳玉三人身影,心绪稍定:“看来姐姐她们已经被送去疗伤了。”她抱着气息微弱的两万,默默踏上通往夺命峰的路。 刚走出几步,怀中两万似乎终于缓过一口气,虚弱地嘤了一声,小脑袋在她臂弯里蹭了蹭。这细微的亲昵举动,瞬间抚平了时韵满心的愤怒和憋屈。 “没事了,两万,没事了……”时韵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白狐抱得更稳当些。 所有弟子都去参加了试炼,夺命峰果然无人看守,唯有山风穿过满山的药草,发出低低的声响。时韵抱着两万,一步步踏过玉阶,走向那座在云雾中隐现的主殿。 殿门紧闭,时韵站门前,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叩门,一个平静的声音便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随着大门的开启,稳步踏进了主殿。 殿内光线并不昏暗,流淌着一种奇异的柔和光芒。刚入殿内,一股淡淡血腥气便扑面而来。时韵一眼就看见了躺在不远处的时芳玉、姜跃鲤和顾香三人。旁边还躺着另外几位她不认识的弟子,同样被灵力包裹着。 而大殿中央,沈兰舟正盘膝而坐。她右手掌心处源源不断地流出柔和的青色灵力,左手却云淡风轻的翻着一本古籍。 沈兰舟头也未抬,“何事。” 时韵将两万轻轻放到她面前,低声道:“长老。” 沈兰舟也没看白狐一眼,抬手翻了一页,“治你可以,灵兽需去寻花长老。” 少女不答,默默地将白狐抱回怀里,怀中两万又微弱地嘤咛了一声,小脑袋无力地耷拉在她臂弯里。 殿内只有古籍书页翻动的轻响,衬得殿内愈发寂静。 时韵喉头微动,轻声问道:“我可以去看看她们么?” “可以。” 沈兰舟的回答依旧平静无波,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连目光都未曾从书页上移开半分。 时韵轻轻走到时芳玉身边缓缓蹲下。时芳玉的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显然伤势被控制得很好。姜跃鲤和顾香的情况也类似,虽然昏迷,但气息稳定,足见沈兰舟医术之高明。 时韵慢慢站起身,朝沈兰舟鞠了一躬:“多谢沈长老。” “分内之事。” 时韵也不再多言,抱着两万转身便朝着殿门方向走去。 沈兰舟这才抬头问道:“你不治伤?” 时韵的脚步顿在殿门前,背影显得有些僵硬。她没有回头,只是将怀中的两万抱得更紧了些。 她不敢让别人知晓她身体的秘密。鉴灵台测灵根一事已然闹得沸沸扬扬,平白惹出不少麻烦。若让沈兰舟疗伤时发现她灵根异常,追问起来,她又该如何解释? “弟子无碍,不劳长老费心。”时韵抱着两万,快步走出主殿。 待她回到平台处,见花信风仍在酣睡,时韵心中焦急,直接大声喊道:“花长老!” 花信风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带着浓重鼻音含糊道:“嗯?何事……唔……哪个小兔崽子扰本座清梦……” 她揉了揉眼睛,见台下是时韵,疑惑道:“试炼这么快就结束了?”又瞥了一眼旁边水镜,里面正上演着某个弟子狼狈逃窜的画面,“这不才开始没多久嘛……” “救救两万!” “两万?”花信风的声音清晰了些,一步踏出,人已如轻羽般飘落在时韵面前。 “怎么回事?”她的目光先是扫过白狐,又快速在时韵身上掠过,“这么快就出来了?这狐狸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还有你……”她的鼻子动了动,“伤得不轻啊,没去沈冰块那看看?” “去过了,不碍事的。”时韵神色略显不自然,“长老先看看它的伤吧。” 花信风接过白狐,查看了下伤势,“哎哟,这可怜的小家伙,”她说着伸出手,轻轻点在两万的额心,一道灵力温柔地渗入白狐的身体。 花信风闭目凝神,片刻后,白狐眼皮微动睁开双眼,一见花信风,便挣扎着要跳走。 花信风“啧”了一声,手上力道却轻柔地稳住了两万,不让它乱动:“小东西老实点,还想不想活命了?” 她一边说着,指尖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两万体内。两万的挣扎渐渐微弱下来,瘫在花信风臂弯里,只是那眼睛又转向旁边的时韵,发出细微的呜咽。 时韵紧盯着两万的变化,看到它气息稳定下来,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放松,这才感觉到身上撕裂般的剧痛阵阵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多谢长老相救。” 花信风抬眼,“谢什么谢,这小东西命硬得很,死不了。倒是你,小丫头片子,逞什么强?手伸过来,我给你看看。” “不,不必了。”时韵下意识后退一步,被花信风看似随意的目光钉在原地,“你是觉得本座医术不如沈冰块?” “是我不想麻烦长老。” “怪丫头,”花信风摇了摇头,“怎么治个伤扭扭捏捏?跟要你命似的。” 她把两万塞回时韵怀里,“既然你不想治,那就算了,反正疼的是你自己。这小东西也无大碍,你带回去好好养几天就无事了。记住,别让它乱跑乱跳!” “是。” 回到住处,时韵将两万小心放在床头,自己服下一颗疗伤丹药。丹药下肚,只觉一股暖流散开,稍稍缓解了刺骨的疼痛。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挨着床便沉沉睡去。 次日正午。 “你醒啦?”是顾香的声音。 时韵费力地睁开眼,窗外日光正好。她试图撑起上身靠坐片刻,刚一动弹,浑身上下便传来撕裂般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金星乱冒。 “哎呀呀,快躺好!”顾香没想到她这么倔,都疼得冷汗直冒了还要硬撑,忙上前扶着她躺下。“伤得这么重,就别乱动了。” 时韵躺回床上,咬紧牙关,等那阵尖锐的痛楚稍稍平息,才哑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们呢?” 顾香答道:“昨夜就回来了。师姐刚被风灵长老叫走,姜姑娘来看过你,见你没醒,也出去了。” 时韵松了口气,心中感叹沈兰舟不愧是医修长老。当时殿中那么多人重伤,她都能云淡风轻地同时将她们快速稳住伤势,甚至还是在她专注于看书的状态下。 “知道了。”时韵应了一声,正想重新阖眼休息,顾香却按捺不住好奇,凑近了些,小声问道:“对了,昨天我们全都被传出秘境后,你一个人是怎么扛住他们的?听沈长老说,你是自己走上夺命峰的!”她拉过椅子坐到床边,眼睛发亮,“你是不是打赢了?有没有狠狠教训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顾香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时韵瞬间回想起灵宝被云辰隐夺去时的画面,自己那句羞愤欲死的话,以及女人嘴角勾起的弧度,只想立刻缩进被子里昏睡过去。 “你怎么脸红了?”顾香把手背贴到她额头上,疑惑道,“没发烧啊。” “没什么,”时韵声音闷闷的,“我想再睡一会。” 顾香给她掩好被角,“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我去外面练会剑。” “好。” 时韵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顾香那句“你怎么打赢的?”像根小刺,扎在她本就烦躁的心上。 “打赢?”时韵在黑暗中被痛楚和屈辱包围,无声地苦笑,“哪有什么打赢……不过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罢了。” 云辰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还有那句轻飘飘却让她恨不得钻进地缝的调侃,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她猛地掀开被子,动作太大,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忍不住痛呼出声。 “嘶……”她咬着牙,僵直着不敢再动,任由那份屈辱和挫败在胸腔里翻腾。 骨灯鱼的光珠和内丹,那可是她们拼了命才弄到的宝贝,就这么……被那个女人随手拿走了!还有阑星给的玉牌……时韵越想越气闷,胸口堵得发慌。 “陆仁贾……刘景……王有为……”她闭上眼睛,在心底一遍遍刻下这几个名字。这笔账,她记下了!下次见面,定要让他们百倍偿还!还有那个…… “……云辰隐。”这个名字念出来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这时,枕边传来窸窣的声响,一个温热的小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是两万。 小家伙经过花信风的救治,虽然仍显虚弱,但精神头好了不少,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发出一声好似撒娇的嘤嘤声。 时韵心中的怨气稍稍化开了一些,她费力地侧过身,伸手轻轻抚摸着白狐柔软的毛发。“你也没事就好……” “弟子见过风灵长老。”门外忽然传来顾香恭敬的声音。 时韵心下一动,立刻挣扎着想让自己坐直些,剧痛让她动作僵硬而迟缓。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 风灵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门口,见时韵醒着,快步走到她床边,“可好些了?” 时韵见风灵身后跟着的时芳玉向她点了点头。 “好多了,劳长老挂心。”时韵声音还有些沙哑。 风灵直接坐到她床边,惊得时韵下意识往里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 “从你入门到现在,我还是头一回到房间里来看你。” 时韵不知她突然说这话的意思,静静等待下文。 “你在外门每日修行如何,我都知道。本想时常过来看看,也许能为你解惑一二,”风灵顿了顿,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无奈,“但你因灵根与修为一事本就备受瞩目,若我再常来,只怕更坐实了那些无谓的闲话。” 时韵心中了然。关于自己如何走后门才进入外门的传言,她私下不知听了多少。 虽说让她在剑阁外门修行是众长老商议后的结果,但风灵作为主持长老,自己又分在了她门下。落进个别人眼里,意思就全然不同了。 风灵刻意保持距离,正是为了保护她免受更多非议。虽然她最初并不想留在宗门,但她对风灵的行为非但没有任何意见,反而充满感激。 “您的良苦用心,我都明白。” “好孩子,”风灵见她如此聪慧,不由得感叹一声,“不愧是她教出来的后人。” 听到风灵这句话里的“她”,时韵蓦地一愣,随即垂下了眼帘,陷入沉默。 “累了吧?”时芳玉在一旁适时开口,“你先好好休息。” 风灵看她瞬间黯淡的神色,便知自己的话可能触到了时韵的心结。她起身交代了句好生休息,便出去了。 第31章 请君入瓮 时芳玉送走风灵,回到时韵身边,语气不由得放软:“是想家了吗?” 时韵微怔,或许是伤后体虚,连心思也变得更脆弱。她不愿沉浸于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抬头问道:“姜姑娘和小顾……没问起我为什么不愿让沈长老疗伤吗?” “自然问了。”时芳玉点头。 “你怎么说的?” 时芳玉唇角一扬,露出几分狡黠:“我说你从小就怕银针,见了沈长老便腿软。” 时韵先是一愣,随即失笑。两人笑作一团,房中的沉闷也散去几分。 之后几日,时韵多在房中静养。时芳玉以灵力助她化开药力,伤势渐愈时,宗门联合试炼也接近尾声。 从顾香那儿,时韵得知刘景因在秘境中故意重伤同门,被罚降为外门弟子,面壁三年。其余同伙也根据情节轻重一一受惩。 “活该!”姜跃鲤忿忿骂了一句,又叹道:“可惜我们费那么大劲才拿到的灵宝,最后还是被抢了。” 她实在想不通,云辰隐身为凌云宗掌门爱徒,声名在外的天之骄女,怎么会出手抢夺他人之物。凌云宗资源雄厚,她又修为高深,若真缺点什么,又何须如此? “我……”时韵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说出云辰隐向她收利息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件事细究起来,难免牵扯出她当日胡言乱语的情景,那她当真要从云崖上一跃而下了。 “算了,不缺这一个。”姜跃鲤只当她在自责,摆手道,“下次秘境再寻就是。时韵,你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错。” 时芳玉也点头:“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没想到会在这儿再遇见姜姑娘。” “我问了我母亲,她说你们在无为宗,我就来了。”姜跃鲤咧嘴一笑,“就算没遇上,待满一年我也能回无相门。” 无相门是南洲一带著名的体修宗门,专精锻体之法,地位崇高,与无为宗这等综合大派有些不同。 “只一年就回去?”时韵忽然问道。 “这不是遇到你们了嘛,”姜跃鲤用胳膊肘轻撞她一下,“其实多留些时日也行,无为宗的体修长老也挺厉害。”见时韵出神,她又笑:“怎么,舍不得我?我才来没几天,要回去还早着呢!” 时韵却想的是另一回事:若云辰隐一直留在无为宗,自己岂不是要一直被她压榨?等到她大发慈悲还回玉牌,怕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她得尽快拿回玉牌,实在不行就跟云辰隐谈谈,也许能用其他东西与她交换也说不定。 可话又说回来,自己对云辰隐一无所知,连她住在哪里都不清楚,又能去哪里找她呢?去问风灵长老?她常常闭关,应该不会负责外事对接。 时韵想起外门比试被花信风叫走那次,在御兽峰碰见了同样被唤来的云辰隐,灵机一动,她直接去问花信风不就是了。 说干就干。次日一早,时韵就去了趟御兽峰。花信风见她主动上门,以为是她想通了,愿意把白狐交给她。 两人一坐下,时韵便恭敬道:“弟子前来,是想请长老解惑。” “哦?”花信风闻言,原本倚着扶手的身子微微坐直了些,眼中慵懒褪去,换上几分探究,“你有什么问题,直接去找风灵长老不是更合适?”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特意来我御兽峰,总不至于是问修行疑难吧? 时韵硬着头皮,开门见山:“弟子是想向长老打听一个人。云辰隐师姐,弟子有些私事想寻她,却不知她现下居何处,故而冒昧前来请教长老。” “云辰隐?”花信风重新放松身体靠回椅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打量着时韵,眼神变得有些玩味,“你找她?是什么私事?” “只是一些琐事,想向云师姐当面请教澄清。” 花信风盯着她看了片刻,“秘境的事,我都知道。” 时韵心中一紧。也是,试炼期间,花信风负责监察场内弟子是否有违反规定的行为。刘景等人既已受罚,那她当时在秘境和云辰隐之间发生的事,花信风知晓也不奇怪。 却听花信风话锋一转:“不过么,你去寻她能做什么?虽然她确实拿了你的东西,可你又打不过她,能拿她怎么样。” 她这话说的着实伤人,果然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啊。 时韵沉默了片刻,还是答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又不是只有打架这一种方法。” “好,你倒是敢想敢干。她在秘境中重伤了几名弟子,现在应该在掌门处听候发落。”花信风沉吟片刻,忽然道:“那丫头性子冷得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善茬。你与她说话注意些,莫要自找麻烦。” 这话里竟透出几分告诫之意。 花信风说这话,完全是站在宗门的利益上考虑。凌云宗是东洲的顶尖宗门,但与无为宗已经几百年没有往来,此番凌云宗掌门让他的爱徒来无为宗做交换弟子,意在两门互相交好,显得诚意十足。虽不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无为宗明面上也不好拒绝。 原本云辰隐的处罚与刘景无异,但由于宗门之间关系微妙,若一上来便将云辰隐禁闭三年,延误了她修行之路,凌云宗那边也不好交代。 这样的天才原本在哪都是香饽饽,但放在无为宗做交换弟子倒成了烫手山芋,罚也不好罚。可若放任不管,底下的人难免心生不快,恐怕难以服众。 时韵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花信风只得明里暗里的提点她一番。 “弟子谢长老告知。”时韵辞别花信风,心中思绪纷杂。 万俟青崖的问心殿不是她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能随意走动的地方。时韵站在万灵殿门外,深吸了一口空气,决定先去了再说,见机行事。 时韵的修为低微,无法御剑,只得又一步一个台阶向主峰方向走去。一路上,她内心还盘算着见到云辰隐后该如何开口。强行索要肯定行不通,交换的话,自己又有什么是对方能看得上眼的?那好东西不早就被她先一步抢走了么?思绪翻腾间,主峰巍峨的轮廓已映入眼帘。 时韵自知身份,不敢擅入。便在弟子往来必经的路口附近停下,在附近寻了个不引人瞩目的角落,静静等待。 主峰气氛庄严,往来弟子步履匆匆,气息深厚,时韵不由得更加谨慎。她或装作观赏风景,或假意打坐调息,目光始终留意着从大殿方向出来的人。 谁知一连蹲守几日,也未见云辰隐踪迹。她连日出现在主峰附近,已引来不少探究的目光。 正当她开始怀疑花信风消息的准确性,或思考云辰隐是否早已离开此处,只是被禁足在其他地方时,第七日傍晚,情况终于有了变化。 远远望去,只见万俟青崖那淡紫色道袍的背后,跟着一位清冷的身影。 她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夕阳落在她身上,染透了她半边云裳,如披霞光,却驱不散那份天生的清冷与疏离。 时韵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远处的两人停在山下的阶梯上仿佛又说了些话,待万俟青崖转身离去,云辰隐才缓缓踏阶而下。 时韵连忙将自己藏的更隐秘些,心想等云辰隐走出主峰回住处时,自己再偷偷跟上。 脚步渐渐趋近,那声音不紧不慢,中途似乎停了一瞬,又恢复平稳。直到那身影走出百步远,时韵这才抬起头来。 “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时韵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屏住呼吸,借着渐浓的暮色和路旁林木的遮掩,小心翼翼的跟在云辰隐身后。 云辰隐的步伐不疾不徐,白色的身影在蜿蜒的山道上,仿佛真是天宫仙子谪落凡尘,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清冷。 时韵跟得心惊胆战,既要保持距离不被发现,又怕 她一个眨眼就会跟丢了。她心里七上八下,不断预演着待会儿该如何开口。 就在她做着思想斗争时,前方的白色身影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时韵猛地刹住脚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缩到一旁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心脏怦怦直跳。随后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只眼睛,看见云辰隐正微微侧身,似乎是在欣赏道旁一株古松,又仿佛只是随意驻足。 晚风吹拂,扬起她如墨的发丝和雪白的衣袂,勾勒出她纤细出尘的轮廓。 时韵大气不敢出,只觉得气氛诡异了起来。就在她考虑着是立刻跑路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时,云辰隐却像是无事发生般,重新迈开了步子。 时韵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再次跟上。这次她更加谨慎了些,几乎是一步一顿。 又跟了一段路,周遭环境愈发清幽,已是到了较为偏僻的客舍区域。时韵正疑惑云辰隐的居所竟然安排在此处,却见前方那人脚步又是一顿。 这一次,云辰隐没有再看风景,而是缓缓转过了身。 清冷的目光穿透黯淡的暮色,精准地落在了时韵藏身的方向。 “跟了这么久,不累么?” 时韵闻言浑身一僵,思索着现在跑是不是还来得及。可转念一想,自己来的目的,不就是找她谈判的么? 她硬着头皮,从山石后磨磨蹭蹭地挪了出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好巧啊。” 云辰隐看着她,夕阳最后一丝余晖在她的眸子里撒下细碎的光点。 “巧?”她重复了一遍,“嗯,从主峰跟到此处,确实很巧。” 时韵脸颊发烫,尴尬得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瞬间没了底气。她垂下头,小声道:“我……我只是想跟你谈谈。” 云辰隐瞧她一瞬,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好,随我进去说吧。” 时韵亦步亦趋地跟在云辰隐身后,走进小屋。 屋内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清冷雅致,一如它的主人。空气中有淡淡的冷檀香,沁人心脾。 “坐吧。”云辰隐在一张茶案前优雅坐下,静静的看着她。 时韵绞着手指,手心全是汗,预先打好的腹稿此刻在脑子里乱作一团,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她紧张的坐在了云辰隐对案,“我想要回我的玉牌,你,你开个条件。” 云辰隐执起茶壶,倾了两杯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 她将其中一杯推到了时韵面前,时韵盯着那杯茶水,不敢动弹。 “条件……”云辰隐终于开口,“一块玉牌而已,至于你如此大费周章来寻我么?” “怎么不至于!”时韵听她这无所谓的语气,忍不住嘟囔道:“你拿走了就算了,还收我利息又怎么说……” 云辰隐端起茶抿了一口,恍然道,“哦,原来是为了这个。” 第32章 任凭差遣 时韵见她这般轻描淡写,心中憋闷,声音不禁提高了:“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强占了去,还要收什么利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云辰隐指尖一顿,缓缓放下茶盏,时韵的心也跟着一跳,气势不由自主地弱了几分。 “道理?”云辰隐抬眼,“秘境之中,弱肉强食,本就是最朴素的道理。你那日若强过我,自然可以跟我讲你的道理。”她语气平淡,却字字扎心。 时韵仍不甘心:“我在秘境所得之物已尽入你手,我认了。可你再夺我随身私物,这又算什么?” 云辰隐唇角勾起,“若我没记错,你也抢了别人一堆随身私物吧?只许你搜刮别人,却不许我拿你玉牌。相比之下,”她微微倾身,“还是你更无礼些。” 时韵被她一句话噎得脸色微红,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云辰隐倾身同时,她又隐约闻到了对方身上似有若无的幽香,不由得屏住呼吸,不想被扰乱心绪。她心道,自己这五感太过敏锐也不是什么好事。 云辰隐感觉到了她在屏息,很快便恢复了原本的坐姿。随后将她修长的手指往时韵面前伸了伸,姿态随意,“这月利息,一万灵石。” “这才几天,我哪有那么多灵石?!”时韵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愤怒和委屈有些发颤:“你先前就抢走了我所有灵石,现在又要我每月给你一万,你就是把我卖了,我也拿不出那么多来!” “那你还要不要了?”云辰隐手中灵光一闪,现出那块玉牌,作势就要捏碎,“不要的话……” “别别别!有话好说!”时韵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在云辰隐冰冷的目光下又赶紧松了手,强颜欢笑道:“好师姐?好姐姐!你就是我亲姐!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好好说吗干嘛这么着急对吧……” 时韵真是哭笑不得,要是真让云辰隐把玉牌给捏碎了,到时她要怎么去跟阑星说啊?那个女人实力也深不可测,随手就能把她捏死的。横竖两边都是她惹不起的主,只是可怜了她这个夹在中间的小虾米。 云辰隐看着时韵瞬间变脸讨好卖乖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她指尖捏着那枚玉牌,轻轻晃了晃。 “你先前说想换回它,让我开条件。” 时韵连连点头,“对,只要你能把玉牌还给我,你开出的任何条件我都会尽力满足你的。” “那你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我拿这个去换?” “有的有的。”时韵从纳戒中倒出她先前从刘景等人手里抢来的法器和符箓,再拿出洛寒瑛给她的几张符和几瓶高阶灵丹,一并推了过去。 谁知云辰隐看都不看这些东西一眼,说道:“不够。” 时韵心在滴血,但为了玉牌只得忍住。再次从纳戒拿出了几瓶极品丹药,再加上一件秦越给她的灵器。她心中安慰自己,高阶符箓和灵器给就给了,反正自己这个水平也用不到,发挥不出它的全部实力。 谁知云辰隐还是说道:“不够。” 时韵咬着牙,开始犹豫着这块玉牌是否值得她花这么大的代价去交换。 阑星虽身份神秘,但一路上帮了她不少忙,还救过自己和姐姐的命。她的东西,自己没能护好已是不妥,要是因为她舍不得几件灵器几瓶丹药而导致玉牌被云辰隐捏碎,才是真的罪过。 权衡片刻,时韵闭着眼倒出自己全部的家当,除了那瓶压制自己病症的丹药被她握在手中,其余尽数推到了云辰隐面前。 “我就只有这些了,你看看够不够吧!” 云辰隐这才把目光放到案上那堆积似小山的高级灵丹和几件高阶灵器上,见时韵手中还握着一瓶,便好奇问道:“那瓶怎么不给我?” 时韵见她起了兴趣,急忙把药瓶护在胸前,“这个说什么也不行!要是这些东西还不够的话,那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已经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那好,”云辰隐见她一幅放弃挣扎的模样,这才把东西全都收了起来。就在时韵以为对方会把玉牌给她时,又听见她开口道:“除了这些东西以外,我还有一个条件。” 还有条件?!时韵闻言差点晕了过去,她这些灵丹都是洛寒瑛这种顶级丹修所制,单独一个拿出去卖都能卖出几万灵石,还有价无市,不是想买就能买到。更别说里面还有九转还魂丹这种极其珍贵的灵丹了,都这样了云辰隐还是不满足么? 她一个顶级宗门出身的天之骄女,想要什么没有?怎么总惦记自己兜里这仨瓜俩枣的! 但话已经说了,东西也送出去了,时韵想反悔也来不及。 云辰隐无视她心如死灰的样子,慢条斯理的从袖中拿出一张灵契,放在时韵面前。 “在我回宗门前,你都得听我的差遣,不得违抗。” 时韵听完都要气疯了,这不就是妥妥的卖身契么!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回凌云宗,而且她这个样子很明显就是早就准备好的,挖了坑等她来跳,这个佛面蛇心丧心病狂的女人! “我不签!你这就是纯属欺负人!把东西都还我,我不换了!”时韵忍无可忍,原本她还想着能好好的来把事情谈妥,拿回玉牌皆大欢喜,结果这个女人简直是得寸进尺。 这灵契,她说什么也不会签的。 “你急什么,仔细看看,我几时真要你为奴为婢了?” 时韵一怔,戒备的瞥了眼那灵契,嘴上还硬着:“白纸黑字,听你差遣,还不是卖身契?” 云辰隐对她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她甚至轻轻笑了一声,指尖点了点灵契上的特定条款。 “若真是卖身契,只为你这练气二阶的奴婢,恐怕也不值得我将玉牌给你。仔细看看,我不会让你做违背良心或天理的事,也不会时时刻刻拘束你的行为。” 时韵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她快速扫过灵契,确实如云辰隐所言,有限定条件。 “但是这范围也太宽泛了,这‘不违天理不违良心’说的模糊,到时你要我去跳火坑,我也得去跳。” “后面写了不危及性命根基。”云辰隐挑眉,“若我真想害你,需要浪费一张灵契?只是杀你,我有的是机会和手段。” 这倒是实话,云辰隐这种修为高深的人想要杀她,就跟随手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她就算真的把自己杀了,像她背后有那么大的宗门撑腰,自己的死就像往海里丢一颗小石子,根本惊不起波澜。 时韵叹了口气,这世间法则还真是黑暗,修为低微的人,就注定是会被强者压迫剥削的。 强者为尊,弱者为食。 “你要我签这个,到底想让我去做什么?” “不要着急,你日后便知道了,”云辰隐语气轻松,“既然你都说了这块玉牌是你的‘定情信物’,那么只是签一个契约就能把它拿回去,也不是亏本的买卖吧?”她话音一转:“还是说你连这个都不愿意为这位叫阑星的人付出,那你的这位道侣还真是不识人心,所托非人。” “你……混蛋!”时韵一听到定情信物这几个字就羞红了脸,天地可鉴,她下次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云辰隐再次晃了晃玉牌,“既然它对你这么重要,若是因为你的犹豫而失去了拿回它的机会,导致你们感情破裂,岂不可惜?” 时韵内心剧烈挣扎着,她看着那块玉牌,眼前闪过阑星的脸。那如幽潭般淡蓝的眸子,还有她看着自己时嘴角勾起的似有若无的笑意。 到底是自己和姐姐的救命恩人,自己这点牺牲在救命之恩面前,确实不算什么。 云辰隐见她态度松动,加大力度:“而且,我在这一年便能回凌云宗,这份契约不会约束你太久。” 说完她便不再催促,好整以暇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给予时韵思考的时间。 良久,时韵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肩膀垮了下来,“契约期限……只是一年?” “自然,待我回了宗门,这份契约便会失效。”云辰隐答道。 “我可以签,但我也有个条件。” “你说。” “你让我做任何事之前,都得告诉我缘由,如果理由我不认可,我有权拒绝你的差遣。” 云辰隐似笑非笑,“可以,灵契规则自有公断。若我真强行违背条款,契约反噬,于我亦无半点好处。我还不至于为了这个,损及自身。” 她这话,倒是变相的承诺。 时韵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再加一条,你不能跟我姐姐提起我与你签了契约的事。” “你放心,她不会知道。” “好……我签。你先把玉牌给我。” 见云辰隐不动,时韵便笑:“我又跑不掉,你怕什么?” “自然不怕。”云辰隐也笑,她指尖微动,那枚玉牌便轻巧落入时韵的掌心。 玉牌到手,时韵立刻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玉牌完好无损,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总算拿回来了,不用再面对阑星那冷若冰霜的脸了。 了却一桩心事,时韵的目光转向案上那张灵契,再次确认了一遍。限定条件确实如云辰隐所说,附加条件也清晰列明。 云辰隐并不催促,只是悠闲的品着茶,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确认无误后,时韵咬破手指,逼出一滴精血,融入灵契之中。精血碰到纸张的瞬间,灵契泛起一阵柔和的金光,随即从中分化出两道流光,分别没入她和云辰隐的眉心,契约已成。 流光消失后,巨大的失落和肉痛立刻又涌了上来。所有的家当,就这么没了,不仅如此,还搭上了自己一年的自由。 “你现在满意了?”时韵没好气的说道,只感觉自己身心俱空。 云辰隐感受了一下神识中的契约联系,颔首道:“满意了。”她放下茶盏,“现下已经无事,你可以走了。” 时韵瞪着她,一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又吐不出。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有再说,气哄哄的回了住处。 天色已晚,顾香见时韵一脸生无可恋,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今天一回来就这副样子。” “我没事,”时韵一头倒在榻上,也顾不上形象,“明天日课我不去了,你代我向授课门人告个假。” “你这一连几天都早出晚归的,我都替你请了七天的假了。” 时韵趴在榻上,把脸埋在两万柔软的绒毛里,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顾香见看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也没再多问,只道:“那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帮你告假便是。” “谢了,小顾。”时韵的声音从绒毛里传出来,带着浓浓的倦意。 这一夜,时韵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不是云辰隐晃着玉牌似笑非笑的脸,就是阑星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冷淡地看着她。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细微的灼热感自她眉心传来,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唔……”时韵皱着眉醒来,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那感觉又消失了。 她叹了口气,阖上眼,便沉沉睡去。 云辰隐:签。 时韵:我不签我才不签我是不会签的!你这个佛面蛇心丧心病狂的坏女人! 云辰隐:(假装捏碎玉牌) 时韵:好师姐好姐姐亲姐!我签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任凭差遣 第33章 初次同行 已经三个月了。 时韵本以为云辰隐跟她签了契约,会立刻显露心思,召她去做些她本人不好做的麻烦事。她甚至做好了随时被传唤的准备,连神经都绷紧了几分。 然而,日升月落,一天天过去,她眉心的契约之力安分得仿佛不存在。云辰隐就像是彻底忘了有她这么个人,从未召唤过她。 时韵心中便莫名有些焦躁起来,倒不是她渴望被使唤,而是这种悬而未决,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意图的状态,十分磨人。 她甚至开始怀疑,云辰隐是不是闲的无聊,用灵契只是为了耍她玩。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至于。 就如此又提心吊胆了半月。 时韵这日得闲,时芳玉又在闭关,便邀了顾香和姜跃鲤二人在演武场互相切磋一番。 时韵这段时间虽心事重重,但也没有荒废修炼,剑法依旧凌厉迅捷。几招下来,顾香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哎呀小顾,你手上使点劲,不能让她的剑压着你打!”姜跃鲤在台下看着恨不得上去帮顾香,“加油小顾!你要是赢了时韵我送你一颗辟谷丹!” 顾香这边侧身避开时韵一剑,刚要开口,时韵又是一剑攻来,她抬剑格挡,才有片刻时间回话:“姜姑娘你就别说笑了,我在时韵手下能坚持二十招就算不错了!” 姜跃鲤在台下急得跳脚:“是辟谷丹你看不上?那……那再加一瓶聚气丹!小顾你争气点啊,打败她!” 顾香闻言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手上招式更乱了几分:“姜姑娘!你再喊下去,我十招都撑不住了!” “说好的,我赢了你得请我去百味斋吃一顿最贵的饭,可不能反悔。”时韵剑似游龙,抽空对着姜跃鲤使了个眼色。 “本姑娘说到做到,你能打败小顾再说。” 时韵刚要再开口,神识中忽然传来云辰隐的声音:“跟我出去一趟,我在山下等你。” 她一愣神,顾香的剑已贴着她的一角划过,带起一阵微凉的劲风。 “时韵?!”顾香惊呼一声,急忙撤力回剑,剑锋划破时韵的衣服,差点就伤及皮肉,“你刚才发什么呆?很危险的!” 台下的姜跃鲤也吓了一跳,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愣住了?” 时韵回过神来,看着关心她的两人,有些仓促的笑道:“没,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要不今天就先这样?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得立刻去办。” “现在?”姜跃鲤看着时韵明显不对劲的状态,“什么事能比吃饭还重要?” “下次,下次再去吃!”时韵将手中的剑匆匆塞给离她最近的顾香,“帮我把剑带回住处,谢谢啦小顾!” 说完,她根本不给两人再追问的机会,转身便朝着下山的方向飞奔而去。 …… 时韵顺着阶梯一路狂奔,还没到山下,便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立在云崖边上,一袭简单的素衫,静静望着山谷中翻涌的云海。 不知怎么,云辰隐着素衫的样子,总让时韵觉得顺眼许多。 时韵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喘着气,整理了一下因奔跑而略显凌乱的衣襟和发丝。她看着云辰隐的背影,心下惴惴。 等了三月有余,真到了这一刻,反而无措起来。 云辰隐也未回头,抬腿便走,“跟上。” “等等,我们先前说好的,”时韵伸手轻轻拉住她的一截衣角,“你还没跟我说清楚要跟你去哪里。” “去玄霄城拍卖行,”云辰隐转身瞥了一眼衣角,时韵连忙松开,“这次行程也许会在外面多待几天。你不用担心,你随我一起下山的事,我已经跟掌门说过了。” “……好。”她都如此说了,时韵也没理由再拒绝,默默跟在云辰隐身侧。 云辰隐沿着山道不紧不慢的走着,就像是闲暇时刻出来游玩一般,时韵看她没有要御剑或是祭出什么飞行法宝的样子,便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要去拍卖行?难道我们要走路去么?” “当然不是,只是风景正好,”女人步履未停,微微侧过头,“你这些天都在做些什么?” 山风拂过,撩起她耳边的几缕墨发,侧首看来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闲适,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时韵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没做什么,就是日常修炼。” “哦,”云辰隐的声音轻轻上扬,“看来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这话听不出是真心觉得不错,还是别的什么意思。时韵抿了抿唇,忍不住抬眼偷偷瞥她。 阳光透过云层,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柔和了那份疏离感,竟显出几分温柔的意思来。 这个念头一出,时韵立刻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真是瞎了眼,或者是这些天太累脑子坏了,才会觉得这个心思深沉,佛面蛇心的女人温柔。 但……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抛开修为地位不谈,单论皮相骨相,云辰隐也确实是极出色的。只是这美人的性子,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更不敢生出半分旖旎遐思。 她一时无话,云辰隐便说起了此行的目的。 “玄霄城的拍卖会持续三日。最后一日,会有一件灵宝压轴出场。”云辰隐脚步放缓了些,“我需要它,但我不方便亲自出面竞拍。” 时韵心下了然,“是什么东西,我要怎么竞拍?” “届时会有人专门给你交代,你只需带着这个,”云辰隐递过一枚储物指环,“里面的灵石应该足够。你要做的,就是在它出现时,出价把它拍下来。” “好。”时韵把指环收好,又不禁问道:“你是因为想买这个拍卖会的灵宝,灵石又不够,所以才会到处打劫吗?” 可她转念一想,云辰隐可是凌云宗掌门的爱徒,拍卖会上的灵宝再贵,只要她想要,掌门怎么会有不给的道理。用得着她又是抢灵石又是在秘境抢玉牌去算计自己的那点家当么? 谁知云辰隐竟直接答道:“不,抢你只是顺手。” ……她就不该多问这一句。 “如果这次你能顺利拍下压轴灵宝,余下的灵石,全部归你。”云辰隐又道。 “真的?”时韵半信半疑将意识探入那枚纳戒,只看一眼她便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这么有钱?!” 纳戒里的灵石堆积如山,粗略估算一下,起码有千万之数。 “我看起来很穷?”云辰隐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语气平淡得像是呼吸一般,“况且,这次要买的东西,值这个价。” “不穷那你还抢我的东西……”时韵小声嘟囔着,小心的将纳戒戴好。这可是千万灵石,云辰隐竟然就这么给她了,就像是随手给个小物什一样平常。 “你就不怕我拿着这些灵石跑了?” 云辰隐的唇角轻微的勾了一下。 “你可以试试。” 轻飘飘的五个字,没有任何威胁的语气,只有对自身实力的自信。也是,以这女人的背景和修为,自己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估计也能被她揪出来。 时韵只觉得再聊下去,自己就要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索性闭了嘴。 山风徐徐,吹得二人衣袂飘飘。 又走了一段山道,云辰隐却依旧不见任何要用飞行法器的样子。时韵正暗自嘀咕这得要走到何时,身前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让她险些撞了上去。 只见云辰隐抬手,指尖现出一张符箓,在空中一划,一道繁复的银色符文凌空凝聚,空气中散发出一阵剧烈的空间波动。 “这是……”时韵看得目瞪口呆,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传送符,”云辰隐手中灵力不停,“玄霄城离此地不过千里,御剑或是乘坐飞行法器都不如它快速,站远些,要落阵了。” 接着她指尖一点,那符文便顺着她指的方向没入地面,迅速扩大,化作一道旋转的光阵,周围的空间波动更加剧烈。 时韵只感觉自己胃里似乎又开始翻滚,下意识往后仰,退了几步。 云辰隐察觉到了她的抗拒,“怎么不入阵?” 时韵强颜欢笑着:“能不能换个方法去啊?我有点,不太喜欢坐这个。” “不喜欢?” “……嗯,我坐过一次传送阵,头晕目眩了好半天来着。”她挠头尬笑道,“要是一会吐你身上弄脏了你的衣服……也不好看不是?” 云辰隐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时韵本以为她会不耐烦,或者强行把她塞进传送阵,却见她指尖微动,那旋转的光阵如同被抹去一般,光芒碎散,剧烈的空间波动也瞬间平息。 “那御剑吧。”云辰隐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似乎也并未动怒。 她抬手,一道流光从袖中飞出,一柄通体剔透如冰晶的灵剑,悬浮于离地寸许之处。 “上来。” 云辰隐踏上飞剑,衣袂在微寒的气流中轻轻摆动。 “……好。”时韵看着那不算宽的剑身,又看了看云辰隐纤细出尘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抬脚踏了上去。她尽量站得靠后,双手有些无所适从地垂在身侧,保持着一个既安全又不会触碰到对方的距离。 云辰隐看了眼她拘谨的样子,“站不稳掉下去,我可不捞你。” 时韵闻言,往前挪了半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两根手指,谨慎地捏住了云辰隐身后的一小片衣料。 “好了,我们走罢。” 云辰隐没说什么,下一刻,冰晶长剑倏然升空,加速之快远超时韵的预料。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她惊呼一声,慌忙中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扑,双臂下意识地紧紧环住了云辰隐的腰身,脸也差点撞上她的后背。 云辰隐的身体有一瞬僵硬,即使在耳边呼啸的风声里,时韵也还是听见了她冷冷的声音,“松手。” “不好意思啊。”时韵慌忙松开手,脸颊蹭的烧了起来。她手忙脚乱的向后挪,试图重新抓住那片衣角,脚下的飞剑正好穿过一团湍急的气流,猛地颠簸了一下。 “啊!!”她身体一歪,失去了平衡就要跌落下去。 一只手精准的扣住了她的手腕,稳稳的将她拽了回来。时韵惊魂未定,几乎是半倚在了云辰隐身上。 “站好。”云辰隐扣在她腕间的手,直到她站稳后才放开。 “……对不起啊。”时韵小声道,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前方的人没有回应,似乎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就在时韵以为对方不会再理她时,云辰隐清冷的声音顺着风传来,比刚才似乎缓和了少许:“无事,站不稳可以扶着我。” 时韵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双手轻轻搭在了云辰隐腰侧两边的衣物上,确保只有指尖接触到,不敢有丝毫逾矩。 这一次,云辰隐没有再说什么。 飞剑破开云层,向着远方的玄霄城疾驰而去。 第34章 第 34 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云辰隐降下灵剑后,周遭的景象已然彻底改变。 待灵剑接近地面挺停稳,时韵才松了手,从剑上跳下,落在宽阔的青石街道上。 两侧的建筑风格古朴而宏伟,飞檐翘角。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云辰隐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先找地方落脚。” 她不知何时已戴上了一顶垂着薄纱的帷帽,遮住了面容。那身素衫在周围色彩缤纷的人流中,显出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寂。 时韵看得有些怔了,“好。” 云辰隐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领着时韵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巷,走进一家环境清幽的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 时韵刚进房间,还没来得及打量环境,云辰隐便跟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你做什么?” 云辰隐见她背靠窗台,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语气微扬,“你……做什么?” 时韵只觉自己又被她调侃一番,双手抱胸,有些气愤,“有事直说就是,突然关门做什么,不知道很吓人吗?” “确实有事,”云辰隐轻笑一声,摘下帷帽,“拍卖会明晚开始,这是参会令牌和一份可能出现的拍品名录。”她递过一本灵简和一块入场令牌,“你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压轴之物的具体信息,名录上没有,到时自知。” 时韵接过玉简,将神识探入,各种奇珍异宝、灵丹妙药、功法秘籍的图文介绍琳琅满目,看得她眼花缭乱,心下更是震撼于这拍卖行的手笔。 “你需要我做的,就是在拍卖会上,替你拍下那件压轴灵宝对吧?”时韵无心挑选,只与她确认此行的目的。 “嗯,无论别人出价多少,跟到底即可。” “那,万一,我是说万一,有其他人也势在必得,价格超出了,怎么办?” 云辰隐笑道,“你来补上。” 时韵冷哼一声,“你想得美,我身上一块灵石都没有了,到时候钱不够,东西没拍下来我可不管啊。” “你只管叫价便可,其余不用多虑。”云辰隐说完,转身准备离开,想到了什么,又回头道:“去拍卖会记得换一身衣裳,不要穿这件。” 时韵不解,原地转了一圈打量了自己的着装,“怎么了,我穿这身不好看吗?” 云辰隐眉头微挑,“不是,只不过,”她看着时韵穿着的无为宗弟子服饰,“如果你不想有人让你难看,就换一身。” 时韵这才听懂她在说什么,有些尴尬的点头,“知道了。” 云辰隐走后,时韵躺在榻上,手中翻来覆去的把玩着那块入场令牌,她的心思却不在令牌上,而是反复琢磨着云辰隐的话。 “压轴灵宝会是什么呢?都不记录在案,神秘兮兮的。”她喃喃自语道,“还有,她说不方便出面,让我替她参加拍卖,那拍卖会期间,她在这做什么?” 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时韵索性坐起身,再次将神识沉入那本灵简之中。 这一次,她看得更加仔细。名录上的宝物确实令人心动,有许多都是平时很难见到的东西。譬如这九叶冰莲,要不是洛寒瑛养了几株她有幸得见,恐怕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才有机会能一睹真容。 还有一柄名为“焚天”的灵剑,剑气自成火焰,剑出之时,便是燎原之始,威力无穷…… “这把灵剑还挺不错,”时韵心里暗自可惜,“就是等级太高了,我现在驾驭不了。” 诸如此类的珍宝,每一样都足以在外界引起腥风血雨,却都只是这场拍卖会的普通拍品。 “这拍卖行的实力还真是深不可测,我都有些期待这压轴灵宝究竟是何方奇珍了。”时韵有些咂舌,看着指上的纳戒,“财不外露,身份也不能外显才对。” 随后她便起身换了件还未入宗门时穿的衣服,又将理正了头上的玉簪,对着镜面照了照,俨然一个清丽少女的形象。 整理了一番仪表,时韵觉得待在房中过于无聊了些,便走出房间,想趁着天色还早,四下转转。 她走到楼下,大堂中坐了几桌食客,靠近楼梯的那桌坐着几个男人,点了一桌菜肴,正推杯换盏,高声谈笑着。 “我听说,杨城主给他们家二少爷许的亲事,已经定下了,说是不日便要成婚。”一男子喝着灵酒,面色微醺,说得口沫横飞,“啧啧,据说光是跟顾家定亲,那灵石就装了整整二十箱!” 另一人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但旁人依旧能听清:“你知道个什么,你以为那顾家小姐愿意嫁给他啊?这事没这么简单!我有个亲戚在杨府当差,那顾家不过是为了攀上杨家这座靠山,拿女儿搭桥罢了。那二少爷是什么货色,咱们城里谁不知道?流连**不说,修为也都是靠丹药堆上去的……” “何止啊!还有个消息你们绝对不知道。”又一人接过话茬,示意他们把头凑近些,“你们绝对想不到,顾家的新娘子,早跑了!” “怎么可能……你肯定是唬我们的,喝多了是不是?都说胡话了。” …… 时韵寻了个空桌坐下,点了几个菜。 店小二很快端上几样精致小菜和一壶清茶。时韵夹了块灵笋慢慢嚼着,将那几人的闲谈尽数收入耳中。 那人见同伴不信,急得差点拍桌子,声音又压得更低,有些急了:“千真万确!顾家现在都快急疯了,上下瞒得死死的,派出去好几波人暗中搜寻,生怕被杨家知道!” “嘶……若真是如此,那顾家的胆子也太大了,杨家要是知道了,还能轻饶了他们?” “唉,说起来,那杨家二少爷确实……可惜了顾家小姐……” 几人一阵唏嘘,话题又转到了杨家平日的跋扈和顾家如今的窘境上,言语间颇有些兔死狐悲的意味。 时韵听得暗自摇头。这修仙界中,宗门家族之间的联姻,本质上就是一场利益交换。要是能用一个女儿就能换来家族的延续,或许多数家主都会选择嫁女求全吧。 毕竟,在他们这类人眼里,只要屈膝就能求得苟活,那为何不做呢? 而且,牺牲的也不是他们自己,但是实际带来的利益,却被这类人切切实实的享受到了。 真是荒谬。 时韵安静地用完饭,结了账,起身离开客栈时,目光扫过那桌仍在唏嘘感慨的食客,心中对这座繁华热闹的城池,多了几分认识。 夕阳已完全沉入远山,街边的店铺纷纷亮起暖黄的灯盏,映得街道别有一番风情。时韵漫步其中,欣赏着夜景。想着当时她和时芳玉路过这里,都没有机会来街上好好逛逛。 她逛了一阵,买了些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回了客栈。 云辰隐的房门紧闭着。时韵在门前顿了顿,想起自己那些被搜刮一空的宝贝,心下顿时有些不忿,觉得花这点灵石实在算不了什么,根本不必同她客气。可犹豫片刻,她终究还是抬手敲响了房门。 “有事么?”门吱呀一声开了。 “刚买了些东西,看到这几块面具做工不错。”时韵将东西往前递了递,“你不是要同我一起出去么?若有喜欢的,便拿去。” 云辰隐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不用,我并不入场。” “……好吧。”时韵收回手,“我回房了。” “好。” 回了房间,时韵把面具放在桌上摆好,挑了个半面的狐脸,想着去拍卖会时戴上。既然她已经要替云辰隐拍下灵宝,那到时候她这位突然冒出来一掷千金的神秘女子一定十分引人注目。还是低调一些,不要让别人记得她的样子才好,以免惹出什么麻烦。 她拿起那块面具,指尖停留在狐面的纹路上,烛光摇曳中,金漆勾勒的狐眼似笑非笑,仿佛窥破了她心中那点不足为道的心思。 白帝城一别,至今已有半年,也不知她现在会在做什么,她给的玉牌…… 时韵将那枚被她贴身放着的玉牌握在手中,“她说遇到危险时就向它注入灵力,但却没说什么时候归还。” 她心中有个想法,自己的能力不足以保护这块玉牌不落入她人手中。这次是云辰隐夺走了,她付出了许多代价才从她手中赎回。那下次,要是再落入了更强的人手中,又该如何呢。 还是寻个机会还给她吧,留在自己手里自己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着,生怕哪天再被人给夺去。 如此想着,时韵不禁又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天地茫茫,自己要如何才能再见到阑星呢。 她指尖不自觉的在玉牌上画着圈,若是此刻注入灵力……这样对方是否就会认为她遇到了麻烦,再次出面相助呢。 那这样的话,自己不就能见到她,归还玉牌了吗? 时韵看着玉牌上的阑星二字,失神片刻。 “试试看吧。”她喃喃道。 考虑到隔壁就是云辰隐,时韵决定到外面寻个僻静的地方,免得惊扰到她。她悄悄从窗台上翻出客栈,踏着枝叶沿着人烟稀少的方向,飞身跳进了夜色。 夜色如墨,月华被层云遮掩。时韵踏过枝头,最终落在一处平坦的山石上。周围树木繁茂,恰好能遮挡住她的身影。 时韵背靠着巨石,心跳得有些急。她指尖微颤,从怀中取出那枚玉牌,温润的玉质在昏暗里泛着极淡的流光。 真的要这样做吗。 若她来了,自己该怎么说?说我只是想物归原主,并非遇险?她会觉得自己可笑吗?还是……会有一丝高兴见到自己? 不管了,时韵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她指尖凝起灵力,果断地渡入玉牌。 初时并无反应。玉牌静卧在掌心,冰凉依旧。 时韵也没感觉到她周围有灵力波动,预想中可能出现的灵光护盾也没有形成的势头。 难道,失败了? 一阵失落夹杂着羞窘漫上心间,时韵下意识想收回灵力,可又觉得,或许她灵力太微弱,导致阑星一时没有注意到也说不定。 时韵调整了呼吸,将玉牌放在身前,盘坐在地,“再试试。”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聚集体内更多的灵力缓缓注入玉牌之中。这一次,玉牌表面随着她注入的灵力泛起了赤红的灵光。 但也就仅此而已,再无其他动静。 “还是不行么?” 一种难言的怅惘和自嘲涌上时韵心头。她在期待什么呢?那样一个强大惊艳又行踪莫测的人物,怎么会听从她的召引。愿意出手相助一次,已是莫大的仁慈了。 “算了,有缘自会相见。”时韵默默地将玉牌收回怀中,又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平复了心情,才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尘土。 夜色已深,该回去了。 她施展身法,悄无声息地掠向来路,心情比出来时低落了不少。 回到客栈附近,她依旧从窗口翻入自己的房间。室内静悄悄的,隔壁也没有任何动静,云辰隐似乎并未察觉到她出了趟门。 时韵叹了口气,吹熄了烛火,和衣躺倒在榻上。 明日还要参加拍卖会,她需要养精蓄锐。其他事……暂且放下吧。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清空思绪,渐渐沉入梦乡。 第35章 壕无人性 翌日,待时韵从榻上起身,外头已临近黄昏。 “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时韵昨天几乎将灵力耗尽,只觉四肢酸痛。她伸了个懒腰,赶紧收拾好东西,出门前把那块狐纹面具覆在了脸上。 她走出房间,看了眼云辰隐的房门依旧紧闭,不由疑惑道:“难道她还没起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轻叩门扉,“云……师姐,你醒着吗?” 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时韵又敲了敲,提高声音:“师姐?” 直到她敲了第三遍,门才打开。云辰隐像是刚结束冥想,周身还余了些细微的灵力波动。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打算起了,”云辰隐见她戴着面具,问道:“你等会就这样去么?” “对啊,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时韵用手把面具戴正,“怎么样,是不是认不出我了。” 云辰隐的目光在她面具上停留片刻,唇角似是牵动了一下,却没回话。她从袖中取出一只药瓶,“把这个带上。” 时韵接过药瓶,“这是?” “敛息丹。你的灵力波动不仅微弱,也很明显,吃了这个,比你戴面具有用。” 只要敛去了灵力气息,别人就轻易看不出她的修为。比起一个戴着面具的练气二阶修士,还是一个瞧不出实力深浅的少女,更让人忌惮些。在拍卖行那种鱼龙混杂高手云集的地方,也便宜行事。 时韵拔开瓶塞,倒出两粒吞下。再抬眼时云辰隐已经走到楼下,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客栈门口。 “哎,你等等我呀!” 时韵快步追了上去,与云辰隐并肩而行。街道上人来人往,不少人同样隐藏着面容,或是斗笠遮面,或是法器掩容。因此,时韵的狐纹面具看着倒也不算突兀,反而更显灵动。 云辰隐步履从容,领着时韵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前。 “万象拍卖行?”时韵打量着眼前的楼宇,似是一座七层高的宝塔,琉璃金瓦,雕梁画栋。建筑本身隐约有灵光闪烁,应该是设置了强大的防护法阵。门前站着两排气息深厚的护卫,起码也是金丹修为以上,正在仔细查验着每位入场者的邀请函。 时韵感受着空气中的强大灵力波动,不由暗暗咋舌。这玄霄城的一个拍卖行的护卫都是金丹老祖,这座城的强者恐怕远不止如此,实力底蕴当真是深不可测。 云辰隐递给时韵一张暗金色的请柬,“你进去之后,会有人领你到座位上。场上的卖品,你若看到喜欢的,拍下便是。要是灵石不够,可用契约传音告诉我,我派人再给你些。” 时韵却问道:“那今天结束了,我去哪里找你?” “不用寻我,我另有要事,你自己万事小心。”云辰隐说罢便御剑离开了,不给时韵多说的机会。 “哎——?神神秘秘,也不知道又要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时韵一边嘟囔,一边把请柬递给守卫。 守卫接过请柬,检查后恭敬行礼:“贵宾请进,拍卖会即将开始,您的位置在七楼。” 进入大厅,内部更是金碧辉煌。穹顶上镶嵌着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中央是一个高台,四周环绕着数层座位和包厢。已经有不少人入座,彼此低声交谈着。 一位侍者迎上前来,躬身道:“大人,您的座位已经备好,请随我来。” 时韵跟在她身后,四处张望。场内的修士修为参差不齐,也有些气息深厚的,不过一楼大多都是些青涩的面孔。 侍者引着她进了一处小型传送门,一穿过那股空间场,时韵便觉头晕目眩。好在只是片刻之间,再跨出一步,就走进了七楼的宽阔拍卖现场,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修为高深的修士。他们身上不自觉散发出的威压,让时韵胸口有些沉闷。 有人注意到了她,向她投来打量的目光,似乎是想看看这么年轻的修士是如何有资格进入最高等级拍卖厅的。但时韵先前服了敛息丹,只要她不主动使用灵力,别人就瞧不出她的修为。 是以那些目光也不敢冒昧与她对视上,生怕不慎冲撞了什么世家或是大能。 时韵忍着不适,无视了那些目光,步履沉稳的走向了自己的座位。侍者恭敬的站在她身旁,等待着她的吩咐。 大厅内算算也就不到一百个座位,场地中央有一个展台用来展示拍品。在大厅上方,还有几个单独的私密包厢。 时韵瞧着那包厢是前方是单向透明的琉璃窗,应该可以看到下方的展台,却不会被外面的人窥视内部。不禁感叹,有钱人的生活还真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奢侈。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适应着周遭修士的威压,目光投向中央那流光溢彩的展台,心中竟也期待起来。 来这不仅能长见识,要是运气好些,能拍到什么罕见的灵宝奇珍也算不虚此行。 不多时,一位身着锦袍,精神矍铄的老者缓步走上展台,他须发皆白,但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气息渊深似海,竟是一位元婴期的修士。 他一出现,原本还有些细微交谈声的大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欢迎各位道友莅临万象拍卖行。老朽墨渊,忝为本场拍卖会的主持。规矩想必大家都懂,价高者得,若携带灵石不足,可用等价宝物抵押。现在,拍卖开始!” 没有多余的废话,第一件拍品被一位侍女捧了上来。 “玄铁剑,高阶灵器,取自南洲的千年寒铁,由炼器大师离火真人亲手锻造,锋利无比,自带兵锋剑气,起拍价一万灵石!” 话音刚落,楼下及同层便有人开始出价。 “一万五千。” “两万五千!” “三万!” 价格一路攀升,最终被二十三号座位的竞拍者以五万八千灵石拍得。 接着又拍了几件物品,有丹药、功法、稀有的炼器材料,皆是不凡之物,引得场内竞价声此起彼伏。时韵看得眼花缭乱,但都兴趣不大。 “下一件拍品,”墨渊老人一挥手,侍女端上一个玉盘,盘中放着一枚灰扑扑的种子,只有丝丝缕几近消散的生机缠绕其上。 “此物乃我拍卖行偶然所得,具体为何种种籽,恕老朽眼拙,未能鉴定出来。但其生命力极其顽强,能自行汲取微薄灵气维持不灭,或许内藏玄机。起拍价,五百灵石。” 场内一时有些冷场。鉴定不出的东西,风险太大,五百灵石虽对在场的人算不了什么,但这看起来无甚作用的东西,也没人愿意当冤大头。 时韵却心中一动。在她眼中,那枚种子周围缠绕的生机,是极其纯净的木系灵蕴,与时芳玉身上的气息十分相似。 虽然暂时不知道有什么用,先拍下来再说,反正也不贵。 她示意身旁的侍者举牌,“五百。” 众人的目光聚焦过来,先前有些人觉得她许是哪家的代表或隐世大能。可见她买下这其貌不扬的种子,又疑惑起来。 花五百灵石买个烂种子,这女修是真有眼光还是人傻钱多? 墨渊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好,这位道友出五百,可还有人加价?” 一个略显阴柔的男声从上方的一个包厢内传出:“一千。” 时韵心中一紧,没料到这无人问津的种子竟会有人争抢。 “两千。”她继续加价,这种子给她的感觉很特别,她不想错过。 “一万。” “一万五千。” 场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知道能在第七层包厢内的人皆身份不凡,好奇这神秘女修是否会继续加价。 包厢内沉默了一下,过了几息,那阴柔声音才再次响起,“既然这位仙子如此喜爱,那便让与仙子吧。” 最终,时韵以一万五千灵石的价格拍得了这枚神秘种子。她心中盘算着把种子送给时芳玉,也许能助她修行也说不定。 拍卖会继续进行,气氛越来越热烈,出现的宝物也越来越惊人,甚至出现了一株仙品灵草,拍出了百万灵石的天价。 时韵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小心踩了洛寒瑛的药圃后,她的反应那么恐怖了。那些仙草不仅是她的心血,还是白花花的灵石啊! 她心中默念道,感谢寒姨不杀之恩。 随着一套拥有重重禁制封锁的胸甲被抬上了展台,墨渊的神色也变得无比凝重:“接下来是本场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麒麟残甲!” 他话音落下,全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 “麒麟残甲?!这东西哪弄到的,可了不得!” “谁知是真是假啊,而且这还是残缺的。” “可这东西据说是坚不可摧啊,用来防身再好不过了……” 麒麟甲,时韵在《九州奇物志》上看过关于它的信息,原本应该是完整的一套。这只出现了其中一件,还是存有阵法封印的残甲。 可麒麟甲是传说中的神兽护甲,即便有所残缺,其价值也难以估量。 “这拍卖行连这种东西都能弄来拍卖,有点东西。”时韵不由得感叹。 “麒麟残甲,起拍价,五十万灵石!” 价格瞬间以惊人的速度飙升。 “六十万!” “一百万!” “一百五十万!” 竞价声几乎都来自上方的包厢和大厅前排那些气息如渊似海的人物。 时韵只能咋舌地看着,这个数字对她而言已经不是她能跟价的范围了,她还要留着灵石去拍最后一天的压轴灵宝。 场上的价格越叫越高,已经来到了惊人的五百万灵石,时韵也担忧起来。 这才第一天的拍品竞争就这么激烈,云辰隐给的那些灵石可能还真抢不过这些富可敌城的家伙。 那个之前与她争夺种子的阴柔男声再次响起,报出了一个令人窒息的价格: “一千万。” 场中又是一静,许多竞拍者无奈摇头,选择了放弃。然而,另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另一个包厢中传出:“一千一百万。” 阴柔男子轻笑一声,带着些许冷意:“一千三百万。此甲于我有大用,还望药尊割爱。” 那被称为药尊的老者哼了一声,并未退缩:“一千五百万。有用无用,各凭财力罢了。” 价格在两人之间交替上升,火药味渐浓,所有修士都屏息凝神,看两位财大气粗的神仙打架。时韵只感觉无形的压力更重了,胸口越来越闷,脑袋中嗡嗡作响都要盖过了那惊人的数字。 “五千万。”一道平静女声响起,打断了他们二人竞价。 全场瞬间死寂。 五千万灵石!时韵听得头晕目眩,这价钱怕是能买下好几件古宝了,竟只买一件残甲? 墨渊也怔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天字一号包厢,出价五千万灵石。可还有道友加价?” 阴柔男子的包厢内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轻笑:“阁下财力实在雄厚,这宝贝自然是价高者得。” 药尊所在的包厢也再无声音传出。 “五千万灵石,成交!恭喜天字一号包厢的道友,获此神物!” 最终的成交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神震撼,议论纷纷,猜测着那天字一号包厢内究竟是何方神圣。 时韵也长长舒了一口气,那几乎让她窒息的威压感终于开始消退。 拍卖会第一日正式结束,修士们开始陆续退场。上方包厢的贵宾们则有专门的通道离开,无人能窥见其真容。 侍者上前,恭敬地询问:“大人,您拍得的物品,您是现在提取,还是由我们送至您指定的地点?” 时韵回过神来,想了想:“现在提取吧。”她得先把这种子拿到手。 侍者引着她办理了手续,支付了一万五千灵石,那盛放着神秘种子的特制玉盒正式交到了她的手中。玉盒入手,那股微弱的生机感应似乎更清晰了些。 时韵将玉盒小心收好,快步走出拍卖行,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度过这两天拍卖会结束后的间隙。 第36章 第 36 章 次日拍卖会上,虽不乏引人瞩目的珍品,引得各方争相竞价,场面较首日更为热烈。时韵却始终静坐旁观,心知真正的重头戏尚在最后一日,此刻不宜妄动。 同时,她心里也越发清楚,自己手里那点灵石在真正的巨头面前是何等的微不足道。她已经开始思索要不要传音给云辰隐,让她再多给自己一些灵石了。 这日拍卖会结束后,时韵便回了云辰隐带她住的那家客栈。她这两日都打算不挪位置,省的横生事端。 正用饭时,她偶然听得不少修士在议论着昨日拍卖行拍出的天价麒麟残甲,以及那位天字一号包厢的神秘买家。 有人说是某宗门的大能买去为渡劫备防,也有说是拍卖行安排了内部人员,故意哄抬价格,就是为了等这个冤大头,还有说是神族出手只为迎回本族圣物…… 种种猜测光怪陆离,却无一能得到证实。 时韵只觉得这些人的想象力还真是天马行空,就是不知道这传言,传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听得无趣,索性回了房间。 回房后也无事可做,时韵便趴在窗台上,望着玄霄城的景色,思绪纷飞。 “明天那件压轴宝贝就要拍卖了,这么神秘,到底会是什么东西呢?” 时韵猜想云辰隐既然这么清楚这件宝贝的消息,那她肯定也知道她给的这些灵石远远不够。可是,她又为什么会对自己说,尽管加价呢? 她想要这件宝物,又让自己替她出席,她的顾忌是什么?是场上有什么人,她不想见,还是……不方便见? 百思不得其解。时韵叹了口气,罢了,明天只管叫价便是,余下的见机行事。 一夜浅眠,时韵依旧戴上那副狐纹面具,将盛放种子的玉盒小心收在纳戒暗格中,推门而出。 街道上的灵气流动比前两日更加躁动,数道或明或暗的气息从四面涌来。越靠近万象拍卖行,那股压力便越是沉重。今日守在门外的护卫数量倍增,且修为也更加高深。 时韵递上那张暗金色请柬。护卫首领仔细查验后,态度比前日更加恭敬,深躬一礼:“大人请进。” 再次踏入七层大厅,时韵立刻察觉到了不同。 场内人数锐减,但留下的,无一不是气息源深之辈。场中威压弥漫,落针可闻。 几乎所有目光,都在她踏入七层拍卖场的那刻,悄无声息地扫了过来。那目光中的探究与压力,远胜往日。 时韵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显露。她步履平稳地走向自己的座位,所幸云辰隐给她的敛息丹,将她真实的修为化为一片迷雾,叫人看不真切。 这番镇定的姿态落在外人眼里,反倒显出几分莫测高深。 她端身坐下,目光低垂,看似平静,实则手心已沁出一层薄汗。 怪不得云辰隐不来,这场上竞拍者的修为怕是没有一个低于元婴的,她一个练气二阶,夹在这群高手中间,直觉胸闷气短,如履薄冰。 时韵都不敢想象,自己到时把灵宝拍走,还能不能安全的从这群人眼皮子底下走出拍卖行的大门?他们应该不至于做出杀人越货这种行当吧。 不多时,主持墨渊缓步登台。 “欢迎各位贵客,莅临本场拍卖会。想必诸位都以等待多时,老朽亦不多赘言,以免耽误各位宝贵的时间。” 他一挥手,侍女便将一柄灵剑放上展台,墨渊将它拿起,半拔出鞘。 那露出的一半赤红剑身上,仿佛刻有符文,内里流淌着火焰一般,纯粹的火系灵力虚影环绕剑身飞舞。 “此剑乃我行商队自西洲秘境所得,名为焚天。据说剑出之时赤云蔽日,百里熔岩倒涌天穹。只是……”墨渊的神情严肃起来,“上一任剑主无法驾驭它的力量,已引火焚身,身死道消。我们才有幸得遇此剑,供各位一观其玄妙。” “老朽建议,在座若有火系灵根或着修行丹道的大人可优先考虑,否则怕是会被此剑的桀骜剑灵反噬其身呢。” 墨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焚天剑生有剑灵,拥有火灵根道行高深的修士都大概率会玩火**,更别说其他灵根的修士了 。 东西虽好,其伴随的风险也是极大。这是为什么时韵一眼就相中了焚天剑,却没有动心思。 墨渊小心的将焚天收回鞘中,放在展台上,“焚天剑,起拍价,一百万灵石。” 果然,墨渊话音落下,纵使在座的都是元婴以上修为的竞拍者,一时也无人开口叫价。 一百万灵石与这里的人而言,不算什么大数目,若拍回去却无法驾驭,甚至反受其害,那不仅损失了灵石,还成了天大的笑话。 焚天剑的威力肉眼可见,可它引火焚身的前车之鉴以及那驯服桀骜不驯剑灵的巨大风险,让许多心动的人都不得不冷静权衡。 墨渊静静立于台前,仿佛早已预料到此番情景。这等凶兵,本就不是寻常修士所能觊觎。 短暂的沉默持续了约莫十息。 终于,人群中传出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一百一十万。” 出声者似乎修炼的正是火系功法,声音都带着一股燥意。 有人开了头,气氛稍微活络一些。 包厢内有人开了口,正是前日的药尊:“两百万。” 时韵等待着他们竞价结束,心中只想着能快点见到今天的压轴宝物,也省过她在这一群高手中间如坐针毡。 “五百万。” 忽然有一清冷女声自一侧的包厢中传出,让时韵心跳一滞。 她有些难以置信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无法透过那琉璃窗看到那人的身影。 此时那药尊又喊道:“一千万。这位道友,不如就将此物让给老朽,以后你就是我药阁最尊贵的客人。” 那女声无甚波动,似乎是无视了他的话,“两千万。” 时韵已经不自觉的握着玉牌,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两千五百万!”药尊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愠怒,药阁尊客的承诺被无视,这无异于当众拂了他的面子。 那女声没有丝毫迟疑,“三千万。” 时韵的心脏狂跳,是她,绝对不会错!这分明就是阑星的声音! 场内的哗然声再也抑制不住。 “天哪……三千万灵石!就为了一把可能反噬自身的凶剑?” “这又是哪方神圣?竟完全不给药尊面子!” “这天字包厢内的尊者,若非自己透露身份,否则岂是我等能知的?” 药尊似乎也被这毫不讲理的加价方式噎住了,半晌没有声音。 三千万灵石,即便对他而言也绝非小数目,用来赌一把难以驯服的凶剑,代价实在太大了。更何况,对方的态度明显是志在必得,毫无转圜余地。 墨渊见无人再应声,便缓缓开口:“三千万,第一次。” 场内一片寂静。 “三千万,第二次。” 依旧无人应答。药尊包厢内传来一声冷哼,却终究没有再开口。 “三千万,第三次!成交!恭喜天字三号包厢的贵客,成功竞得焚天剑!” 天字三号,阑星竟然就在天字包厢!时韵只觉得一阵眩晕。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想见的人,现在就在这拍卖场的最顶层俯瞰着一切。 接下来的拍品,时韵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听,脑海中想的都是关于阑星的片段,思索着一会拍卖会结束,如何才能与她说上话。 墨渊缓缓向前一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接下来,是本次拍卖会的特殊拍品,亦是本场拍卖的压轴之物。” 听到压轴二字,时韵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认真听墨渊的介绍。 “此物之奇,远超想象。我行汇聚八方鉴宝宗师,穷尽手段,亦未能完全勘破其所有玄奥,只窥得一丝皮毛,知其蕴含之力,非属凡尘,或有……逆转乾坤之机。” 一名修为明显高深许多的侍女,神色无比恭敬肃穆,双手捧着一个被明黄色锦缎严密覆盖的玉盘,步履极其缓慢而稳重地走上台来。 那锦缎之上符文闪烁,明灭不定,显然布置了极其强大的阵法,将盘中之物的所有气息彻底隔绝封印。 墨渊接过玉盘,将其小心翼翼的放置在展台上,“这件宝物不设底价,诸位可任意开价。” 他神情庄重地伸出手,缓缓揭开了那明黄色的锦缎。 锦缎之下,并非是什么光华万丈的奇珍异宝,而是一块约莫拇指大小,形状并不规则,似铁非铁,似玉非玉的碎片。通体呈现出一种暗灰色,内里隐约有纹路流转,泛着淡淡的赤光。 时韵心中咯噔一下,她瞧着那块碎片有些眼熟,怎么有点像寒姨给她的那块火灵玉呢? 她本要立刻拿出来对比一翻,可又忽然想起来自己被云辰隐洗劫一空后,生怕她发现火灵玉又顺手摄走,出门前特意将其藏在了宗门住处,并未随身携带。 “不管了,云辰隐说了,要把它拍下来。” 时韵定了定神,示意身旁的侍者举牌。 侍者会意,清晰报价:“地字七号,五百万灵石。” 这报价并未引起太大波澜。立刻有人加价:“六百万。” 又一个声音传出:“六百五十万。” 价格平稳上升,参与竞价者显然都极为谨慎,似乎在评估这碎片的真实价值。墨渊的介绍语焉不详,这反而勾起了一些人的兴趣,但同时出价都比较保守。 时韵听着逐渐攀升的价格,捏了捏手指,再次让侍者加价:“一千万。” 这价格似乎暂时镇住了一些犹豫的竞拍者,场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一道声音从天字一号包厢传出,正是之前那位拍下麒麟残甲的女人。 “两千万。” 直接加了一千万??时韵心脏狂跳,心道这女人怎么这么有钱,花五千万灵石拍下了麒麟残甲,居然还能这么轻松的再开价两千万灵石出来。 正犹豫是否要跟上,另一个包厢的阴柔男声开口道:“两千五百万。” 时韵咬了咬牙,想到云辰隐那句“尽管加价”,她深吸一口气,默念道:“云辰隐你可千万别骗我,要是我跟价了最后付不起这个灵石,被主办方打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侍者得到她的授意,举牌道:“地字七号,三千万。”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于时韵身上,一个坐在大厅地字席,气息模糊不清的人,竟有如此魄力与财力? 天字一号包厢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四千万。” 阴柔男声轻笑一声,似乎觉得很有趣:“五千万。” 时韵豁出去了,“八千万!” 那天字一号包厢的女人竟是平静的开口:“一亿。” 那阴柔男声轻笑了一声,似乎更多是在观察局势,并未立刻跟上。 “呵呵,有趣。既如此,我便不夺人所好了。” 他竟是直接放弃了。 压力瞬间全部来到了时韵这边。一亿灵石,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甚至想象的范畴。她握着玉牌的手心满是冷汗,还能跟吗?一亿灵石光是听着就叫人眼前一黑了。 时韵没了主意,直接在神识中询问云辰隐的意见:“场上已经加到一亿的价格了,还要继续跟吗?” 云辰隐许是在忙,并未回话。时韵便有些急了,犹豫一瞬还是决定跟价。 这时,阑星开口道:“两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7章 第 37 章 两亿灵石! 如果说用三千万灵石拍下焚天剑尚在可理解的“豪横”范畴,那么这两亿灵石,只为买一个连拍卖行自己都说不清具体用途的碎片,这个价格,近乎疯狂。 就连台上的墨渊,花白的眉毛都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天字一号包厢的女人显然也完全没料到会有人如此不计代价地横插一脚,而且直接翻倍。她那边的气息明显凝滞了一瞬,随即,一道冰冷彻骨的威压自场中散开,让整个拍卖大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阁下,是何意思?” 天字一号包厢的女声不再平静,而是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质问。 阑星的回应依旧简洁,“无甚意思,价高者得罢了。” “有意思,” 女人冷笑一声,“好一个价高者得。两亿五千万。” “三亿。” 阑星的声音没有任何迟疑,仿佛报出的只是寻常数字。 时韵已经完全呆住了,她微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三亿?阑星哪里来的这么多灵石?她为什么要如此争夺这个碎片?这碎片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场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完全不讲道理的竞价方式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天字一号包厢内的气息剧烈波动了一下,那股冰冷的威压让靠近那个方向的几个修士脸色发白。但最终,那威压又缓缓收敛了回去。 “……好,很好。” 女人的声音重新变得平静,“既然阁下如此坚持,那便让与你了。希望阁下……拿得安稳。” 这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已毫不掩饰。 墨渊等待片刻,见无人再应声,便快速落槌:“三亿灵石!成交!恭喜天字三号包厢的贵客,竞得此宝!” 压轴灵宝以远超预期的价格拍出,大厅内的气氛也比之前更加凝重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最高处的那两个包厢,以及方才也曾参与竞价的时韵身上。 时韵感到无数道神识的压力向她射来,她心中警铃大作,也顾不得拍卖还没结束,只想立刻离开。 她强忍着眩晕感,站起身,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一副竞宝失败既不甘又无可奈何模样,拂袖离去。 直到出了万象拍卖行,时韵才觉得浑身一轻,连忙多呼吸了几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那些人也太恐怖了,”时韵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再不开溜,恐怕到时想走都走不了。” 她站在街头,想着可以在外面等阑星出来,毕竟这次有幸遇上,刚好可以借此机会把玉牌还给她。 时韵先是寻了个清净地换了身衣裳,再将面具也摘了,这才在拍卖行对面选了个视线好的屋顶爬了上去,等待散场。 约莫半柱香后,陆续有人走了出来。竞拍者大多行色匆匆,没有逗留,很快便顺着人流离开了。 时韵屏息凝神,仔细搜寻着阑星的身影。待人都散的差不多后,一位身着冰蓝色长裙,面覆薄纱身的女子带着两名随从护卫下快步走出。 “她不会就是那个天字一号包厢的女人吧……”时韵惊叹道,“真是姿态不凡,连身边护卫的气息都如此强悍。” 那女子似乎感觉到了被人注视,目光朝着时韵的方向看去,吓得她赶紧低头躲避视线。 “好险……她感知这么敏锐吗。” 等时韵再抬头看时,那女子与护卫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又等了一刻钟,时韵还是没有看到阑星的身影。 “难道她已经走了吗?”时韵蹙起眉,拿出那块玉牌,在指尖摩挲片刻,果断向其注入灵力。 不过几息,一道轻微的灵力波动在她身后荡漾开来。 “你在找我?”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时韵猛地回头,只见阑星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她身后。 许久不见,阑星的穿着仍旧素净,微风轻吹起她的衣摆,也吹漏了时韵的心跳——几分是惊吓,几分是久别重逢的无措。 时韵稍稍平复了心绪,将玉牌递给她,“你可算来了,这个,还给你。” 阑星的目光落在那块玉牌上,却没有立即接过,“为何忽然要还?” “它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继续留着也不妥,你还是收回去罢。” 阑星蹲下身来,淡蓝的眸子看着时韵,还是没有接过玉牌,反而微微偏头,视线落在时韵因为紧张而微微攥紧的手上。 “你很怕我吗?” “没,没有,”时韵见她凑近了些,垂下眼帘,心跳得更快,“还不是被你吓的。” 见阑星并没有要收回玉牌的意思,时韵将其往前送了送,“拿着呀,要是它再被抢走,我可就不一定还有灵石赎它回来了。” 阑星问道:“怎么?” 时韵便把云辰隐夺走玉牌哄她签下灵契又让她来这竞拍的事简要的说了下大概。 “总之,我为了拿回它可没少费工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请你收回它。” 阑星听完沉吟一瞬,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好吧。” 见她终于将玉牌拿走,时韵松了一口气。她整个人靠坐在屋顶的瓦片上,惬意的眯起眼睛,像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时韵伸了个懒腰,“现在物归原主,我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阑星却道:“那个与你签了灵契的云辰隐,不是让你替她出席竞拍么?你可拍到了她想要的?” 时韵闻言猛地坐起,差点把这事忘了! 当时她只顾着看财神打架,等回过神来那东西就已经被阑星花三亿灵石给拍下了。 “呃……哈哈,”现在才想起来正事的时韵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个……没有,但事已至此,她总不能让我再变一个出来吧。” 阑星静静的看着她,“她让你拍何物?” “就是,就是你花三亿灵石拍下的那块碎片。”时韵越说声音越小,带了几分心虚。 这场面着实诡异,她原本想要拍下的东西,居然是被阑星给截胡了。 阑星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冰雪初融,清冷动人。 “原来如此。” 她指尖微动,那枚碎片便出现在她掌心。它看上去依旧灰暗,只有内里流淌着的灵力纹路,暗示着它的不凡。 “那,你想要吗?”阑星指尖捏着碎片,递到了时韵眼前。 “……想。”时韵说完又连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我想要,是云辰隐想要!我只是个跑腿的……现在我竞宝失败了,她应该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吧。” 她越说越没底气,已经开始想象云辰隐那张似笑非笑却压迫感十足的脸了。 阑星却没有收回手,反而将碎片递到了她面前。 “你的了。” “啊?”时韵彻底懵了,看着眼前这块拍出天价的碎片,大脑再次一片空白,“给,给我?为什么?” 阑星笑道:“就当是……对你倾尽家财,身负契约的补偿。” 时韵伸手将碎片推了回去,“但这太贵重了,其实是我欠你的才对。白帝城逃亡路上,我不得已从崖上坠江,是你的玉牌救了我和我姐姐的命。只是之后我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到你,没能当面向你致谢。” “还有,”时韵有些不自觉的将视线看向别处,“其实我前几天就想通过玉牌见你了,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 “我都知道,只是彼时我身在秘境,无法回应你。” 得了阑星肯定的答复,时韵心底那点微小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原来她那晚并非被忽视,只是时机不对。 阑星的手指依旧托着那枚碎片,“所以,这个,你更应收下。”她语气平静,“若非因我之故,你也不会卷入此事,更无须签下那灵契,受制于人。” 时韵看着眼前的碎片,又看看阑星那双平静无波却深邃的蓝眸,犹豫着。 原本她就欠下阑星许多,这次对方又给她价值三亿灵石的宝物帮她解了燃眉之急,她真的不知如何才能还清这份恩情。 “可是……你不是也很想要这块碎片吗?不然怎么会不惜代价的拍下它呢。” 阑星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心情不错,“那玉牌于我而言,意义特殊,远非一件物什或灵石可衡量。但让你因此陷入困境,非我所愿。” 话已至此,时韵知道再推辞便是矫情了。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碎片时,它内里的光芒较之前更为明亮,只短暂一瞬,便消逝了。 “……谢谢。”时韵将碎片放在胸前,感受着它蕴含的力量。 “不要言谢。”阑星站起身,衣袂随风轻扬,“你这般重视我送你的东西,我很开心。” 时韵的心跳因她那句“我很开心”而漏了一拍,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中间弥漫,她将碎片紧紧握在掌心,用力点了点头。 或许对阑星而言,三亿灵石仿佛真的只是举手之劳。时韵仰头看着她,忽然发觉她们之间的距离,一直都是云泥之别,十分遥远。 “那……云辰隐那边,”时韵也跟着站起来,语气有些迟疑,“我拿着碎片去找她,怎么跟她解释它的来历?毕竟我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灵石。” 阑星略一思索,问道:“你想如何解释?” 时韵被问得一愣,沉吟道:“我本想说是偶遇的一位前辈高人,见我急需,又恰与那天字一号包厢的女子竞争激烈,故而出手截胡,顺手赠予了我。”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但这说辞漏洞太多,云辰隐那般精明,定然不信。” 阑星静默地听着,暖阳在她素净的衣袍上流淌,让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光之中。 “或许,”时韵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询问,“我可以半真半假地说……我与那天字三号包厢的贵客,有旧。” “哦?”阑星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是微微偏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就说,我们早就相识,情谊深厚,相谈甚欢?”时韵越说越觉得心虚,这听起来依旧像拙劣的借口,“她认出是我在竞拍,又见我与天字一号相争,便出手相助,事后……或许是念及旧情,或许是一时兴起,便将这碎片赠与了我。” 说完,她有些忐忑地看向阑星。 其实这个说法依旧牵强,三亿灵石才拍下的天价宝物,岂会如此轻易便赠予他人? 阑星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双淡蓝色的眸子显得愈发深邃。时韵以为她会否定这个拙劣的借口,阑星却极轻地颔首。 “可以。” “啊?”时韵一怔。 “便依此说。”阑星语气平淡,“她若追问细节,你只答不便多言即可。至于信或不信,”她微微停顿,“于你而言,东西到手,她信与不信,并无分别。” “我明白了。”时韵心中一定,又意识到现在所有事情已了。她们这次分别,以后就没什么理由再见面了。 “那,我走了?” 时韵望着阑星,眼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不舍和迟疑。 阑星静立原地,微风拂过她素雅的衣袂,那双淡蓝的眸子回望她。 “嗯。” 没有多余的话语,一如她一贯的风格。 时韵最后看了阑星一眼,似乎想将这一刻的画面刻入脑海,然后才转身,轻盈地跃下屋顶,身影很快汇入街道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见。 阑星并未立刻离去。 她独立于飞檐之上,目光掠过下方喧嚣渐散的街市,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38章 第 38 章 时韵一路回了客栈,心中怅惘,乱成一团。回到房中,她甚至提不起兴趣去探究那枚碎片的关窍,眼前总挥不去那双淡蓝的眸子。 “她会是为了什么呢?”时韵撑着手肘,闭上眼睛。有关阑星的片段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翻涌。零碎的线索搅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她索性铺开纸笔,墨尖悬停片刻,落下第一个名字:阑星。 一个自她入世后便出现的身影,白帝城中救了时芳玉,助她们脱身,如今又恰巧出现在万象拍卖行,给了她一块刚好能解她燃眉之急的碎片。 笔尖移动,时韵在阑星之后引出一条线,按照时间顺序分别注上“白帝城,玉牌”与“东洲拍卖行,碎片”。 阑星在白帝城便知她和时芳玉会来东洲,而且目的是无为宗。 一个念头闪过,她会是云辰隐安排的人吗? 时韵随即蹙眉,不像。 “如果云辰隐早有阑星这步棋,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我来竞宝,阑星明显是更优的选择。” 而且……阑星显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如果说她们相识的可能性倒大些。 那阑星的身份……时韵搁下笔,毫无头绪。 她的目光扫过纸面,又在阑星名字不远处,写下云辰隐。 那日迷雾之森与她初次相见,云辰隐对自己也算有救命之恩,尽管她拿走了灵石,但也间接指引了无为宗的方向。 入门前一晚,还被她调侃睹物思人…… 想到此处,时韵耳根不由得有些发热。 再后来,秘境之中,灵宝和玉牌皆被她夺走……直到她为了拿回玉牌和云辰隐签下契约,又来了这万象拍卖行替她出席竞宝。 时韵写到这时笔尖顿了顿,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为什么偏偏选她呢?云辰隐就不怕她修为低微,拍下灵宝后被人盯上再抢走吗? 更蹊跷的是,这几日她去了何处呢?当时自己通过契约传音询问她的意见,她到现在都没有回复,安静得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要么,再问问她? 时韵凝神,再次通过契约传递心音:“拍卖会已经结束,东西我要怎么给你?” 这次云辰隐回复很快:“你在何处,我来寻你。” 时韵回道:“还在原先的客栈。” 云辰隐没有再回话,时韵猜想她也许正在赶来的路上。 没过多久,叩门声响起。 “来了。”时韵将纸笔收好,起身查看。 一打开门,时韵甚至还没看清来人面容,一股寒气便先扑面而来。她便顿觉不妙,本能地全力关门,却被对方一只手轻轻抵住,任她如何使劲也纹丝不动。 “不请我进去坐坐?”身着冰蓝长裙的女人并未强行闯入,而是平静的扫过时韵惊惶的脸。 时韵自知拗不过她,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位置,“请进。” 女子走进房间,指尖随意一划,便有一道冰蓝色的灵光如水幕般自上而下将这间客房严密包裹起来,隔绝了内外的一切声音与气息。 时韵心中警铃大作,站在门边没有动弹。 女子仍然面覆薄纱,开口道:“她给你的东西在哪。” “什么东西。”时韵强压下喉咙里的颤抖,笑道:“前辈莫不是寻错人了?” “不老实。”女子声音微冷,右手随意对着空气一抓,时韵便忽觉身子一轻,竟是直接被她隔空提了起来! 那女子看着挣扎的时韵,又道:“你真当本尊瞎么?趁早把碎片给我,免得受皮肉之苦。” 时韵被她提着衣领,挣扎片刻后意识到实力差距,索性放弃,艰难开口: “能让我坐下说话吗?” “哎——” 那道拽住她的力量忽然一松,时韵毫无预兆的跌了下来,倒吸一口凉气,坐在地上呲牙咧嘴的揉自己的屁股。她心中暗暗叫苦,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碎片。”那女人提醒道。 时韵坐在地上,飞快地盘算着应对之策,对方越是想要这件东西,那她就越不能轻易给出去。 “碎片……”时韵拖长了声音,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笑容,“前辈,您不能说竞宝失败就来强抢吧,把它买下来好歹也是花了三亿灵石呢。” 对方向她丢来一个储物袋,“里面是四亿灵石。” 时韵看着手里的储物袋大气不敢出,心道:你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在拍卖的时候正儿八经的把碎片拍下来?现在来为难她一个练气的小修士算什么本事! “前辈,还真是……豪爽。”时韵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试图再多争取点时间,“只是这东西非我所有,我也是受人之托,若就此转售给您,我这边也没法交代……”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自祈祷着云辰隐能快点赶到。这女人虽然讨厌,但确实她此时唯一的指望。 女人似乎是失去了耐心,周身的寒气更重了些。她不再开口,而是选择直接凌空上手搜时韵的纳戒。 “怎么还直接抢的!”时韵见她准备来强的,直接把储物袋朝她丢了回去,背过身死死护住自己的手,不让她搜查自己的纳戒。 可她只是一个练气二阶的修士,哪里争得过这个散发着洞虚威压的大能呢? 那冰蓝长裙的女子根本不理会时韵徒劳的抵抗。无形的力量瞬间便禁锢了时韵的身体,让她只能维持着背身护住纳戒的别扭姿势。 时韵只觉得自己的纳戒微微一烫,随后又恢复了原样。 “不在?”女子低语一声,有些疑惑。 那枚碎片散发的气息她绝不会认错,明明就该在这房间里,在这小修士身上才对。 禁锢时韵的力量稍稍一松,女子走到时韵面前。她冰冷的指尖捏住时韵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 “藏在哪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戏弄的愠怒,“交出来,否则本尊不介意亲手将这房间,连同你本人,一寸寸冻结碾碎了,再慢慢找。” “我又没说……东西藏在纳戒里,”时韵咬着牙瞪着她,下颚被捏的生疼,怒火混着屈辱窜起:“你只敢欺负我一个练气算什么本事!”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时韵猛地挣脱了下颚的钳制,右手甚至反抓住了女子冰凉的手腕,怒吼道:“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我时韵可不是软脚虾!” 她说罢,竟将全部灵力孤注一掷,尽数逼向右掌。 一团炽热的火焰自她掌心腾起,火焰出现的瞬间,房中刺骨的寒意竟被逼退三分。 那女子下意识用灵力把时韵震开,手腕上传来的灼痛感让她不由得惊诧一瞬。 她看着自己手腕上隐现一瞬的鳞片又恢复如初,还是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丫头,竟能灼伤她? “你叫时韵?”她突然问道。 时韵浑身灵力因方才一击彻底亏空,又被对方灵力震开,狼狈扑倒在地,五脏六腑如位移般剧痛。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她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不容折辱的倔强。 女子沉默地注视着她,寒意稍敛。 “时韵……”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带笑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紧张的气氛。 “原来是蓬莱的尊者大驾光临。只是尊者在人族地界,欺负一个练气……也不怕传出去,有损你东海的名声么?” 云辰隐话音刚落,那层冰蓝色的水幕结界如同被无形之手轻轻一触,泛起涟漪,随即碎裂,化作点点冰晶消散在空中。 房门被推开,云辰隐立在门外,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时韵从未觉得云辰隐的声音如此动听过,她此刻脑中昏沉,强撑的那口气一松,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那女子收起结界后,看向云辰隐,“你是?” “凌云宗掌门之徒,云辰隐。”云辰隐走进房间,仿佛没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寒意,“逐浪尊者既然已经得到了麒麟残甲,又何必再打它的主意。” 逐浪冷哼一声:“本尊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你自是无需解释,可这是东洲,不是东海。” 云辰隐脚步未停,径直走到她身前,眼中带笑,“为了它在这里动手,你确定吗?” 东洲是人族地界,云辰隐又是凌云宗掌门爱徒,若真打起来,逐浪代表龙族势力,并不占理。 云辰隐便是拿捏了这一点,笃定了她不会把事情闹大。 逐浪冷下神色,严肃道:“不要以为是我怕了你,我有私心不假,你也未必坦荡。你早便在了吧,迟迟不出面,又是为了什么?” 她目光扫向地上昏迷的时韵,“为了她?你要是真为她好,又怎么会让她一个练气的小丫头去拍卖场引人注目?” 云辰隐神色不变,只淡淡道:“不劳尊者费心。” 逐浪却忽的嗤笑一声,“你们人族总是这般,虚伪低劣起来,犹胜妖魔。” “人族如何,还轮不到尊者置喙,”云辰隐语气冰冷,“若论行事令人不齿,尊者今日倒是让晚辈开了眼界。” 逐浪闻言,眼中厉色一闪,最终只是冷笑,“呵,凌云宗的天骄,口齿倒是伶俐。本尊倒要看看,你能护她到几时,又能硬气到几时。” 说完,她竟不再纠缠,身形一晃,如同融化的冰晶般,瞬间消失在房间内,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寒气。 高阶修士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云辰隐松了口气,看着地上已经晕过去的时韵,眼神复杂难辨。 她走上前,蹲下身,伸指推了推时韵的肩,“时韵?” 全无反应。云辰隐将她轻轻翻转过来,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口鼻间尚有未干的血迹,显然是被洞虚威压震伤了内腑。 云辰隐搭上时韵的腕脉,一丝灵力探入细细察探。“还好,经脉没断,否则根基受损,便是真的麻烦了。” 她看着昏迷的时韵,略显迟疑,最终还是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 刚抱起时韵,她便听见“叮”的一声,似是玉石落地的轻响。 云辰隐先把时韵轻轻安置于床榻,随后才拾起那枚碎片,捏在指尖。 她看着碎片内流转的赤光,又看了眼昏迷的时韵,轻笑一声,“还挺有骨气,被威胁了就敢跟洞虚修士拼命。” 碎片被云辰隐收起。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此刻要做的就是稳住时韵的性命,再另作打算。 她坐到床边,用食指拂过时韵唇边的血迹,指尖捻着那抹猩红,并未察觉出什么特殊之处。 次日清晨,时韵眼皮缓缓掀开一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云辰隐近在咫尺的侧脸。 她正闭目凝神,指尖轻抵自己腕脉,精纯的灵力舒缓着她体内的痛楚。 时韵下意识地想动,却瞬间被周身散架般的剧痛攫住,忍不住抽了口气。 “醒了?”云辰隐睁开眼,撤回了手。 时韵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发痛,声音沙哑得厉害:“她……走了?” “嗯,走了。”云辰隐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她唇边,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周到。“下次遇事,机灵些。身外之物,给了便给了,犯不着以命相搏。” 温水润泽了干涩的喉咙,时韵稍觉舒适,闻言却猛地一阵急咳,牵动伤处,疼得她龇牙咧嘴,瞪向云辰隐: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迟迟不来,我至于被她那般逼迫还险些丧命吗?我都怀疑你是故意在旁边看戏,见我快死了才出现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 38 章 第39章 第 39 章 她一连串的质问脱口而出,因虚弱而气息不稳,又引得一阵咳嗽起来。 云辰隐任她发泄,并不急于反驳。待她喘着气停下,才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首先,灵契以我为主,我无需时刻响应你的传唤。其次,逐浪是洞虚境修士,隐匿气息暗中跟随,我亦需时间确认她的意图与真身。这最后……”她语气微顿,面上又露出调侃的神情,“让你经历些风雨,总好过一直天真无知,以为世上皆是宗门内那般小打小闹。这修真界的残酷,你昨日可体会到了么?” “你!”时韵气结,她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那你让我去拍卖行随意叫价,岂不是故意让我成为靶子?!” “是又如何?”云辰隐挑眉,竟坦然承认了。 “还有,”云辰隐俯身,靠近她,“逐浪似乎对你很感兴趣。你可知是为何?” 时韵被她看得心底发毛,下意识摇头:“我不知道,我又不认识她!” 云辰隐凝视她片刻,半晌,她才直起身,“罢了。你伤势不轻,这几日便安心在此修养。” 说完,她起身似要离开。 “等等!”时韵急忙叫住她,“那个逐浪……她到底是什么人?” 云辰隐答道:“她来自东海的蓬莱仙岛,你说她是什么人?” 时韵闻言惊道:“逐浪是神龙族人?!” 她一时呆住,猛地想起下山那天,洛寒瑛与她说的话。 东海龙族多是水灵根……如果能得到她的帮助,有幸治好灵根,那她以后不就能正常修行了吗? 见她忽然激动起来,云辰隐挑眉道:“她确是东海龙族,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时韵也不管浑身疼痛,急忙起身拉住云辰隐的衣角,“你先别走,跟我讲讲关于她的信息,我想知道。” 云辰隐垂眸看了眼被时韵拽住的衣角,又抬眼看着时韵亮得惊人的眼睛。场面一时僵住,片刻,云辰隐无声的叹了口气,坐回了床榻上。 “你想知道什么?” 时韵见她默允,便高兴地松手坐回了被褥,问道:“我昨天是不是有些失礼了?她记仇吗?喜欢什么?我在哪里可以寻到她?” 她这一口气问出这许多问题,让云辰隐一时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 是以云辰隐只挑了个她想知道的答,“你想寻她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请她帮个忙,”时韵不想说起灵根之疾,伸手推了推她,“你快告诉我在哪可以寻到她呀。” “这个,我也不知。逐浪是洞虚修士,她的修为想隐藏行踪不是什么难事。”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会出席这次拍卖会的?”时韵显然不信她的说辞。 云辰隐只道:“偶然遇见而已。” 她这明显是不想说,罢了。时韵见问不出什么,犹豫片刻,又问道:“那你需要那枚碎片做什么?竞价时我传音询问你的意见,为什么你却不回复我呢?” 按理来说,云辰隐既然需要这枚碎片,又不亲自出席,那她应该很关心竞拍时的情况才对,又怎么会对自己的求助置若罔闻呢? 莫非她还留有什么后手? 这边思绪纷飞,就听见云辰隐的声音悠悠传来:“那时我正四处探查逐浪的下落,无暇顾及你。待我空闲下来,你那边大概早已尘埃落定,又何必再回呢?”她话锋一转,说回了拍卖上,“你带的灵石应该不够才对,你是怎么将碎片拍下的?” 她果然问起了碎片的来历,时韵拿出先前想好的理由来搪塞她,“拍卖场上遇到一旧识,她将碎片拍下后,也许是一时兴起,便将它送给我了。” “哦,旧识,”云辰隐的眸子带了些不着痕迹的笑意,“是什么旧识,出手这么阔绰,愿意把这么好的东西随手就送你?” 时韵说出早就酝酿好的说辞:“不便多言。” 云辰隐笑意更深了,“好吧,那之前给你的灵石还有剩下的吗?” “我都给你带回来碎片了,你怎么还惦记着那点灵石?”时韵不忒的瞥了她一眼,“碎片可是花了三亿灵石才拍下来的,真要算起来你还得补我差价呢!” “那碎片现在在哪呢。”云辰隐问道。 时韵本想拿出那枚碎片来,可手往袖子里摸时,却蹙着眉道:“咦?怎么不见了。” 云辰隐憋着笑,“没有么?那你快好好找找看。” 时韵在床上摸索了半天,甚至不顾伤痛掀开了被褥,却依然不见那碎片的踪影。她急得额头冒汗,喃喃道:“不可能啊……我明明……” 她一时愣住,难道碎片还是被那个叫逐浪的拿走了? “你晕过去之后,碎片就从你身上掉出来了。”云辰隐的声音适时响起,解开了她的疑惑,但她的语气听起来格外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早已了然的笑意。 时韵抬头,她瞬间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睛:“你……你早就找到了?你刚才是在戏弄我?” 云辰隐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她摊开手掌,那枚流淌着赤色光华的碎片正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我可没有。不过,现在它是我的了。”说着,她手腕一翻,碎片便消失不见,显然已被她收起。 “哼。”时韵气闷,感觉自己又被摆了一道。但东西本就是帮云辰隐拍的,被她拿走也是理所当然,自己似乎也没立场发作,只得悻悻道:“那你刚才还装模作样地问我要……” “看看你是否老实罢了。”云辰隐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毕竟,三亿灵石可不是小数目,还有你那位不便多言的旧识,也着实令人好奇。” 她这话意有所指,时韵听得心头一跳,生怕她继续追问阑星的事情,连忙转移话题:“碎片你也拿到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伤好了我们就回去。至于逐浪的事,我劝你暂且放下。东海龙族性情莫测,她昨日虽未下杀手,但未必对你真有善意。” 提到逐浪,时韵又想起自己的灵根之疾,心中虽有不甘,但也知道云辰隐说得有道理。 东海龙族,统御万顷碧波,生来便是上位者。他们的脾气自然孤高桀骜,瞧不上其他族类,她昨日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我知道了。”时韵低声道,情绪有些低落。 接下来的几日,时韵便留在客栈中安心养伤。云辰隐似来时一样,住在她隔壁房间,每日会定时为她疗伤,顺便调侃她几句。 时韵只觉得云辰隐在别人眼中的冷性子或不好相与都是她伪装的表象。近距离接触才知道,这人内里实则憋着一肚子坏水,心思九曲玲珑,又深于算计。偏偏又披着一张清冷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皮,当真是……极具欺骗性。 她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不与她一般见识。 时韵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待能下地后,她不再整天躺在床上,时常会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街道往来的人群,脑海中思索着这些天的经历。 那碎片,引来了东海的逐浪,最终又落到了云辰隐手中。它是否和寒姨给自己的火灵玉属于同一种材质?阑星知道它会引来龙族吗?她是无心,还是有意? 线索依旧杂乱无章,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前方。 许是怕她闲在房中无趣,云辰隐这日为时韵输了灵力之后,便问她是否想出去走走。 时韵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去了吧,我都好得差不多了,要么我们现在就回宗门去?” 云辰隐睨了她一眼,也没拒绝她,“既如此,也好。” 简单收拾后,两人便离开了客栈。云辰隐本想御剑载时韵回去,却不料那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她回头问道:“怎么不上来。” 时韵有些嗫喏,“要不,你还是用那个传送阵法吧,那个不是更快吗?” 云辰隐挑了挑眉:“不是你说坐传送阵会吐么?” “这次没事的,我能忍住。” 时韵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来时便是同云辰隐一齐御剑,途中发生了些不太愉快的摩擦。回去她还是坐传送阵好一些,就算会头晕目眩胃中翻涌,也总好过再出什么幺蛾子让她独自尴尬。 云辰隐看了她一眼,轻灵的从剑上跃下,落在时韵面前。 时韵不知她的想法,忙后退两步,眼中带着疑惑。 “传送符一百万灵石一张,”云辰隐手中不知何时捏了一张符箓,“启动它也十分耗费灵石,你要用这个回去的话,就一起收你一百五十万灵石好了。” 时韵原本还有些不自在,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这女人存了心要宰她一笔,顿时把方才那点尴尬和窘迫抛到了九霄云外,气鼓鼓地瞪着她:“你怎么不去抢?传送符哪有这么贵!” 云辰隐晃了晃手中的符箓,说得理所当然,“明码标价,买卖自愿。” 时韵被她这副奸商嘴脸气得牙痒痒,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跟这个女人硬碰硬吃亏的总是自己。她努力挤出一个假笑,“云师姐,同门之间,谈钱多伤感情啊。” “你又不是没有灵石,这么舍不得花么。”云辰隐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若不舍得灵石也不想御剑的话,我便先走一步了,你自己寻法子回去罢。” “别别别,我同你一起!”时韵几乎是咬着牙打断她,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更离谱的方案。比起被这女人当成肥羊宰,一点小小的尴尬根本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她视死如归般地走向那悬浮在半空的灵剑。 云辰隐看着她一副像是慷慨赴死的模样,收起符箓,轻身一跃,再次稳稳落在时韵身前。 “你还真是勤俭节约,原本千万般不愿,一说要收灵石,就愿意了。”她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 时韵不想理她,极其不愿地捏住了云辰隐衣袖的一角。 云辰隐瞥了一眼那两根纤细的手指,没说什么,剑诀一引,长剑便载着两人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 罡风扑面而来,时韵下意识地闭了闭眼,随即感到身形一晃,连忙更紧地攥住了那片衣角。预想中的尴尬场面并未发生,云辰隐操控飞剑极稳,速度虽快,这次却很好地避开了强劲的气流,甚至还有一层淡淡的灵力护罩阻隔了大部分风流。 来时因为紧张和突如其来的变故,时韵根本没心思注意其他,此刻稍微放松下来,她才发觉站在云辰隐身后,鼻尖萦绕着一股冷香,一时不由得疑惑起来。 之前她身上的气味好像没这么浓郁,难道是是最近换了新的熏香? 她偷偷抬眼,前方的人,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衣袂翻飞间,的确配得上清冷出尘四个字。 如果忽略她内里那黑心肝的话。时韵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第 39 章 第40章 第 40 章 或许是伤势初愈容易疲惫,或许是这飞行实在平稳,时韵竟渐渐觉得眼皮沉重起来。 飞行中的云辰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那人正像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捏着她衣角的手也松垮垮的。 她唇角清扬,将飞行速度稍稍放缓,灵力护罩也更凝实了些。 就在时韵即将坠入梦乡的那一刻,云辰隐的声音轻飘飘传入她耳中:“睡着了的话,我便要瞧瞧你身上可还藏了什么宝贝。” 时韵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紧捂住纳戒,嘴硬道:“谁、谁睡着了,你不能随便动我的纳戒!” 云辰隐肩膀微微耸动,没有再说。 一路无话。 时韵强撑着精神,直到熟悉的宗门山脉映入眼帘,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飞剑缓缓降落在时韵居住的小院外,她迫不及待跳下,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安心不少。她整理了一下衣裙,对着云辰隐道了声谢。 云辰隐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好好休息。” 说完,她便御剑飞起,眨眼就消失在天际。 时韵看着那道消失的剑光,长长地舒了口气。 总算……结束了。 她转身推开院门,想去拿那块她藏好的火灵玉,看看是否和那枚暗灰碎片有什么共同之处。 这次下山虽有些波折,但也不算全无收获。她幸运的遇见了龙族,只是有些可惜,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对方震晕了过去。 寒姨对她说的传言是真,龙族派了族人入世,自己以后应该还是有机会再遇见她的……吧,寻人治病一事,现在也不是全无头绪了。 然而,时韵刚推开房门,屋里忽然窜出一道白色影子,将她扑了个满怀! “两万!哎呀别舔我的脸……”时韵嬉笑着抱住扑到她怀里的白狐,摸着它的脑袋,好几日不见,她也想它想得紧了。 白狐两万在她怀里亲昵地蹭着,发出呜呜的撒娇声,尾巴摇得飞快。时韵抱着它温暖柔软的身子,几日来的惊惧和疲惫仿佛都被驱散了不少。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也想我啦。”时韵笑着揉了揉它的耳朵,从地上坐起来,“快让我去看看,我的宝贝还在不在。” 她最惦记的,还是洛寒瑛给的那块火灵玉。她将两万抱到一边,走到床前,挪开那个不起眼的暗格挡板,那块流淌着赤色金光光华的晶石安然的躺在其中。 时韵将火灵玉托在掌心仔细端详,这晶石的色泽比那枚碎片更深,灵气更为充沛,蕴含的火灵本源也更加纯净与活跃。 她运转灵力,手中涌出火焰,那火灵玉光芒乍起,流转的光纹流动更加耀眼,仿佛是在回应她召唤。 “寒姨说,这是娘亲特意寻来给我的。” 所以那枚碎片,应该是品阶较差的那部分。 现下有了答案,时韵却开心不起来,心中的疑问反而更多了。 连拍卖行都不知这火灵玉的碎片有什么作用,却仍然有人愿意花天价拍下,甚至还引得龙族下场,只为了一枚拇指大的残片。 而寒姨,早就给了她这块品质品质极佳的火灵玉,让她借助晶石的力量淬炼灵根,提升实力。 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娘亲又是怎么得到这块火灵玉的呢? 时韵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只能等到省亲归去时才能得到答案了。 她唤来两万,小家伙乖巧的跳在她脚边,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她,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要是你会说话就好了,”时韵蹲下身来摸着它顺滑的毛发,“我不懂兽语,你却能听懂我的意思,好不公平。” 两万嘤咛着蹭了蹭她的手心,似乎是在安慰她。 待顾香结了日课回到住处时,时韵已在院中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法。 “呀,时韵你回来了?!”顾香还没进院子就远远喊了起来。 时韵收剑回身,挽了个剑花将长剑背在身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她道:“你这一走就是八天!我还去问过长老,她说你和云辰隐一起下山去了……” 顾香快步走到近前,担忧地蹙紧眉头:“你们出去做什么了?她没欺负你吧?”她拉住时韵的衣袖上下打量,“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受伤了?听说云辰隐那人脾气古怪,要是她欺负你,我、我虽然打不过她,但我可以帮你一起骂她!” 时韵失笑:“没有的事,她……待我还不错。”她顿了顿,略去拍卖行和龙族的惊险遭遇,只轻描淡写道,“只是与她下山办了件小事,路上不小心受了点风寒,已经好全了。” 顾香这才放下心来,拉着时韵往屋里走:“姜姑娘这几天总念叨着,等你回来了要你请她吃饭呢。” 时韵想起上次邀约中途离开的确失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是自然。”说着,她拍了拍脚边的两万,“快去,帮我请姐姐和姜姑娘过来一聚。” 两万得令,蹭地一下窜出院门,化作一道白影消失了。 刚与顾香在屋内坐下不多时,院外就传来了姜跃鲤清亮的声音:“时韵!还不快来迎接本姑娘!” “来了。”时韵笑着迎了出去。 只见两万身后跟着时芳玉和姜跃鲤,时芳玉手中还提着个食盒,二人一狐正朝院里走来。 “阿韵,”时芳玉步子急切,一见面就仔细查看她是否受伤,“你气色不大好,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时韵心中暗叹姐姐眼尖,面上却不露声色:“没什么事的,一点风寒而已,已经好了。” 姜跃鲤笑道:“我们先进屋吧?在外边站着也不好说话。” 时韵将二人迎进屋内,顾香早已麻利地摆好了茶杯。小小的居室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却也更显温馨热闹。 “快坐,”时韵招呼着,目光落在时芳玉带来的食盒上,“姐,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时芳玉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小巧的点心,“正好今日与姜姑娘到山下一趟,带了些桂花糕和莲蓉酥回来。快尝尝,看喜不喜欢。” 时韵眼睛一亮,回来后还没吃东西,此刻正觉得饿,当即不客气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软糯清甜的口感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顾香给每人都斟了茶,四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快说说,这次你跟云辰隐下山到底做什么去了?神秘兮兮的。”姜跃鲤的好奇心最重,忍不住问道。 时韵早已备好说辞,只说帮云辰隐去一处偏僻遗迹取件旧物,路途遥远,过程枯燥,受伤一事仍推说是染了风寒,轻轻带过。 她不愿透露拍卖行和龙族的遭遇,这其中牵扯太大,况且有些事情她自己也没理清,何必给她们平添烦恼。 姜跃鲤拈起一块莲蓉酥,咬了一口:“云辰隐那人看着冷若冰霜,不好接近,怎么会突然带你下山办事……不过回来就好。上回比试尚未分出胜负,因你中途退出,算你输了,你得请本姑娘吃饭。” 顾香也笑着附和:“就是就是,时韵你可不能抵赖。” 时韵见状还能说什么?原本就有此意,索性顺水推舟:“那是自然,不如就今天吧,就当给你们赔礼道歉。” 几人也无异议,便由得时韵将地点选在了醉仙楼。 醉仙楼这种表面做着酒楼生意,背地里更多是靠倒卖和交换消息的地方,去吃个饭还可能在里面获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一举两得。 到了醉仙楼后,里头早已人声鼎沸,酒香与菜肴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喧闹的空气里。 她们四人选了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座位,说话也方便些。 时韵做东,自然由她点菜。她叫了几样醉仙楼的招牌菜和点心,便把单子递给姜跃鲤。 姜跃鲤接过,看了眼菜单,震惊道:“这里的价格怎么和我家的差这么多,”她抬头疑惑的看了眼时韵,“你什么时候发财了?点这么贵的菜眼睛都不眨一下。” 顾香闻言好奇地凑过来看菜单,看清价格后,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时韵,这……这也太破费了吧?” 时韵被她们的反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纳戒里那笔“巨款”,底气又足了些。 她笑了笑,语气尽量平淡,“算是吧,这次下山……嗯,帮云辰隐办事,稍微得了些好处。”她含糊地带过了灵石的来源,毕竟云辰隐随手给她一千多万灵石这种事,说出来恐怕更吓人。 “稍微?”姜跃鲤挑眉,显然不信,“这稍微可真够实在的。云辰隐出手这么大方?”她上下打量着时韵,“她让你办什么危险的事了?不然怎么会给这么多灵石给你。” “没什么的,”时韵赶紧打断她的话头,将菜单推回去,“就是跑跑腿而已。快看看还想吃什么,今天管够,别给我省钱。” 时芳玉却微微蹙眉,低声道:“阿韵,以后再有什么事要出去,好歹知会我一声。” 时韵笑着应下,“知道了。” 姜跃鲤见时韵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转而兴奋地研究起菜单:“既然你都发话了,那我可不客气了!再加一道冰心玉莲羹和百果灵酿!”她专挑贵的点,显然也不打算跟时韵客气。 顾香在一旁抿嘴笑,也凑趣地点了一道。 菜肴很快上齐,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几人边吃边聊,多是围绕着宗门近日的趣闻和修炼上的琐事。时芳玉不时给时韵夹菜,叮嘱她多吃些补补身子。顾香和姜跃鲤则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天色渐晚,楼里人也不由得多了起来,她们旁边的桌子也坐满了人,点了一桌好菜配着酒就吃了起来。 “诶,你听说了吗,那杨家二少爷的事。” 旁边那桌人的交谈声不小,夹杂着酒杯碰撞和嬉笑,在这喧闹的酒楼里本不显眼,但“杨家二少爷”这几个字飘过来,却让时韵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 杨家二少爷?好像在哪听过。 她不动声色地侧耳倾听,姜跃鲤正眉飞色舞地讲着宗门里一位同门的糗事,顾香和时芳玉都听得抿嘴轻笑,似乎并没留意到邻桌的动静。 只听有一人接道:“嗨,他呀,整日在留春居醉生梦死的,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最开始说话那人继续说着:“他那家底也供得起他这么潇洒,不过都定了婚约还如此放纵……这次似乎还是同好几人一起,有男有女的,被他爹知道了打的不轻,这几日玄霄城内都无人不知了,老兄几个是玄霄城的,竟不知道?” 原本说笑的姜跃鲤见时韵有些心不在焉,就给她倒了杯酒,“想什么呢时韵,跟我们吃饭还走神,罚你一杯!” 时韵端起那杯灵酒,眼珠朝那说话的几人的方向滑动,小声道:“我听八卦呢。” 时韵的话立刻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姜跃鲤最是好奇,当即也竖起了耳朵,顾香和时芳玉也放缓了动作,侧耳倾听起来。 邻桌那几人显然喝得正酣,嘴就越发没个把门的。 “我在外游历,许久不曾回过家中,自然不知。……啧啧啧,还有男有女的,这二少爷真是会享乐啊,他一个人就把那老城主的脸丢尽了!” “话说,他许的谁家小姐来着?” “还能有谁家,玄霄城里能和他杨家门户相当的也就那几家了呗,说是顾家那位大小姐。” “顾家?”问话的人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顾家能同意把女儿嫁给这么个……风流浪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顾家主母去了之后,顾家一天不如一天,杨家又许了重利,那个当爹的没本事,嫁个女儿就能让日子好过,为何不嫁?” “哎哟,可怜了这小姐摊上这么个爹……” 姜跃鲤忽然愤愤饮下一杯灵酒,“听得本姑娘来气。” 第41章 第 41 章 四人出了醉仙楼后踏月而归,姜跃鲤喝的有些醉了,走路歪歪扭扭。时韵只得和时芳玉一左一右搀扶着,便让顾香先回住处。 顾香没有拒绝,与她们道过别后就先回了房。 好不容易将醉醺醺的姜跃鲤搀回房安置,时韵本想着给她吃颗醒酒药,往纳戒一探才意识到除了冰冷的灵石,她一瓶丹药也没有了。 看来得抽时间再去买一些丹药回来……不然被时芳玉发现了她不好交代那些灵丹的去处,总不能说是都卖了换成灵石了吧?那也不可能一瓶都不给自己留。 时芳玉不知时韵心里这许多想法,把姜跃鲤扶到床上后,给她去了鞋袜外衣,又贴心的用帕子帮她擦干净脸。 时韵在一旁得了闲,接过帕子拧好了又给时芳玉递过去,顺势提起醉仙楼中所闻:“姐,你说,那顾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芳玉正在给姜跃鲤擦着手,擦完后又替她轻轻掩好被角,才回复道:“我怎会清楚?” “你不觉得小顾今天怪怪的吗?”时韵蹙起眉头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原本她挺喜欢凑这些热闹的,可今天却沉默了许多。” 时芳玉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回过头来,“你是说?” “我也不确定,只是猜猜,不过……也未必吧?毕竟谁家里出了这等事,能跟她一样每天笑嘻嘻的。” “也许吧,只是可怜了那个顾家小姐。” 两人一时间也没再说什么,无论这个人是不是顾香,那也改变不了有一个姑娘正在遭受这世道的不公与压迫的事实。 姜跃鲤醉后倒是乖巧,安安静静睡着。都说酒品见人品,到底是泗水城的少城主,平时再跳脱,骨子里的教养却不缺。 “阿韵,”两人沉默一阵后,时芳玉忽然开口,“你为何会与云辰隐一起下山去?” 果然,她还是心存疑虑。 时韵张了张嘴,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如果她实话实说,那么势必会提到她为了换回玉牌,所有的东西都被云辰隐诓走还签下了灵契的事。 但她不想让时芳玉知道灵契的存在,原因无他,丢人不说,时芳玉肯定会担心她。既然契约已定,那就没有必要再多一人为此事徒生烦恼。 可如果隐去契约这一环的关系,玉牌已经换回,按理来说事情已经结了,两人不会再有交集才是。而且按照她的脾气,不和云辰隐撕破脸皮就不错了,又怎么会愿意和她一同出行? 时芳玉就是十分清楚她的性格和脾气,才会有此一问。 真是头疼。 斟酌了片刻,时韵笑道:“主要是想顺路出去玩玩。云辰隐虽然不太讲理,但她此次邀我同行,沿途开销她全包,还额外付我灵石当报酬。”她嘿嘿一笑,装出一副财迷模样,“她给的实在太多了……谁会和灵石过不去啊。有她这个宗门圣女在旁边,安全也有保障不是?” 怕谎编多了容易露馅,时韵赶紧从纳戒中拿出一个盒子,正是她从拍卖行里得到的种子,“这是我……路上顺便买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它的具体用途,但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时芳玉明显对她的话存疑,一时没有动作,于是时韵开始打赖:“难道你还信不过我这个亲妹妹?我的好姐姐,你真是变了,连我给你送礼物都无动于衷……” 时芳玉看着时韵递过来的木盒,又见她故意插科打诨,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她接过盒子,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 “阿韵,我不是要礼物。”时芳玉叹了口气,声音柔和却带着几分担忧,“我只是不放心你和云辰隐走得太近,我怕你吃亏。” 时韵明白她的心思,于是又挽住时芳玉的手臂,撒娇似的晃了晃:“哎哟,姐,你就放心吧。我虽然不如你厉害,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云辰隐再厉害,我也不怕她。” 时芳玉终究还是心软了,“不是怕不怕的事,她夺了你灵宝,你不是很讨厌她吗?怎么会突然转性了,肯与她同游?” “啊这个,一码归一码嘛,”时韵脑袋飞速运转,“不喜欢她是真,但灵石也是真啊。就当是各取所需,暂时合作呗。”她晃着时芳玉的手臂,“姐,你就别担心啦,我心里有数。” 时芳玉眼中还存有疑虑,但见时韵这副模样,便没再追问。 日子一天天过去,云辰隐也没再找过时韵。她便一直暗中留意着顾香,发现她除了那天从醉仙楼回来时有些情绪不佳,之后竟再无任何反常,依旧说说笑笑。 难道真是她多想了? 这日,时韵和顾香二人坐在院子里闲聊,话头就说到了省亲的事。 “小顾,再过两月便可回家去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啊?”时韵状似随意的问道。 顾香正捏着一块糕点,闻言愣了一瞬,答道:“我才来多久,今年……就留在宗门啊,你呢?” “我当然是回家去了,”时韵留意着她的表情变化,“话说,我们认识都快一年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呢?” “我就是东洲这边城里的人。” “哪个城?东洲这么大,城池可多了去了,有机会也好带我去领略一下你家乡的风貌啊。” 顾香面上带着浅笑,有些生硬的应下,“好啊,我家就在玄霄城,不过没什么好玩的,你可能会失望了。你家在哪?若是得空,我也想去瞧瞧呢。” 她轻巧的将话题抛了回来,时韵也只好隐去了具体地点,回答道:“那是自然。” 许是两人都装了心事,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时韵正想着如何再旁敲侧击,顾香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你还记得先前我们在夺命峰遇见的那个林萍吗?” 时韵还有些印象,毕竟她手里的丹炉还是从她“送”的,便开口问道:“当然记得,她怎么了?” “前些日子她犯了宗门禁令,说是被罚面壁一月,算算日子,没几天她就能出来了。” 时韵只见过林萍一次,便觉得此人有些自负且争强好胜,得知这个消息,其实心底没什么波澜。 “她脾气古怪,也没什么吧,怎么突然说起她来?” 顾香声音放低了些,“你猜猜看,她犯了什么禁令?” 见她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时韵便顺着问道:“什么?” 顾香声音更低了:“林萍她为了让丹药效果更佳,偷偷去捉了御兽峰的灵兽来炼丹!” 时韵闻言心中暗自一惊,医者一般都是心性纯善普救众生之人,丹修是其一脉分支,按理也该如此才是,怎么能为了一枚灵丹而去残害无辜生灵? 而且御兽峰的灵兽大多都是花信风用来教授弟子御兽之道特意养的,林萍也应该知道这事才对,怎么还敢明知故犯? “我原以为她只是对我不客气而已,没想到她对灵兽更不客气。”时韵皱起眉来,也许是因为她养了两万,才听不得有人做出这样没有底线的事。 “我当时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顾香也十分反感这种行为,越说越气愤:“据说被发现时,那灵兽的精血已被她用去淬炼灵丹,还剩下一口气,心口涌出一摊血,四只脚还在兀自的蹬着,好不可怜。” 时韵只觉胃里一阵翻搅,“万物有灵,她为了一己私利做出这种事来,受罚也是应该。” “可不是吗!花长老当时就怒了,亲自将她押去了戒律堂。听说要不是几位长老拦着,花长老当场就想废了她的修为!” 顾香又说道:“还真是奇怪了,医修这门就是容易出疯子。” 她说的也没错,多的是人为了追求更好的丹药,更高的灵力去做一些丧尽天良的事来。可若是以生灵涂炭为代价,就已经与最开始踏入修行之路为世间众生造福的宗旨背道而驰了,与那些妖魔邪祟的行径又有何区别? 顾香没注意到时韵的异样,犹自气愤地说着:“这种人就该重罚!面壁一月真是便宜她了!” “好了小顾,你也别太生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的灵根天赋不错,若是能走上正道也是好事。长老罚她面壁一月还是想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悔过自新的。” 顾香也发觉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气势弱了下来,嚷嚷道:“我就是看不惯这种欺负人的事,你不是也炼丹吗?可不能学她。” 时韵便笑:“怕是我有这个心思,你便要第一个冲过来掐死我不可。” 两人笑作一团。 天色还早,现下无事,时韵便邀了顾香一齐下山去采购些灵丹顺便逛逛。她上次回来后倒是忙忘了,现在想起就正好去买来,省的被时芳玉发现了不好交代。 临走前,她又朝着房里唤了一声:“两万?” 白狐嗖地窜出,跳进她怀里。 时韵便抱着两万和顾香一齐御剑下了山门,择了个最近的城镇,两人并肩进了城。 “先去把灵丹买了吧,不然我回头又忘了。” 顾香无甚异议,跟着时韵随便拐进一家药铺,店中的柜台上陈列着各式玉瓶瓷罐。 时韵仔细挑选了几瓶常用的灵丹,又特意拿了几瓶上好的回气散。结账时,那掌柜看着她付钱眼睛都不眨一下嘴都要笑裂了,热情的把她们送到门口。 “仙子以后常来啊!” 时韵摆摆手,出了药铺,市集的喧嚣便扑面而来。她将新买的丹药收入纳戒,总算松了口气,这下暂时不用担心姐姐查问了。 “接下来去哪?”顾香兴致勃勃地四下张望,显然对这种热闹的市集很有兴趣。 时韵想了想,“随便逛逛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 两人随着人流缓缓前行,街道两旁摊位林立,售卖着各式各样的修行物品,还有不少凡俗间的精巧玩意。 顾香在一个卖首饰的摊前停下,拿起一支雕成兰花样式的玉簪对着阳光看了看,“这簪子做工倒挺别致。” 时韵凑过去,见那玉质普通,但雕刻确实细腻,便笑道:“喜欢就买下呗。” 顾香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算了,没什么心思打扮。”她的语气里有一丝怅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拉着时韵走向下一个摊位。 时韵心中微动,想起那关于顾家的传言,再结合顾香说她家就在玄霄,一时又陷入沉思。 可看着顾香那若无其事的侧脸,她按下心中疑虑,决定不再多想,或许真是自己敏感了。 走过半条街,时韵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个人影在某个摊位后一闪而过,但回头细看又没什么异常。她心下微疑,并未声张。又走了一段路,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再次浮现,且愈发清晰。 时韵轻声开口:“小顾,你有没有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我们?” “有人跟踪我们?!”顾香闻言下意识想回头去看,被她一把拉住,“你别看,让两万去看看。” 她把两万放在地上,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白狐耳尖,低声耳语几句。两万轻轻蹭了下她的手腕,旋即转身,没入熙攘的人流之中。 “走吧,”时韵起身,神色如常,“我们去前面的茶馆坐坐。” 第42章 第 42 章 两人走进街边一家清雅的茶馆,寻了个位置坐下。 时韵点了壶清茶,目光随意的扫过来路,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身影。她端着茶的手一直放在嘴边未有动作,显然有些心神不宁。 会是谁跟踪她们?时韵没想到自己惹了什么人,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顾香。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顾香压低声音,有些紧张的问道。 时韵摇了摇头,“没看到,我感觉不太好,恐怕来者不善。” “那我们快回去吧,这不宜久留。”顾香站起身来就要拉着她走。 时韵放下茶杯,沉吟片刻,“没这么好走,那人的气息隐藏的很好,修为不低。我们就算是当即御剑离开,恐怕也难逃脱了。” “那怎么办?” “一会若有事,我拖住来人,你御剑跑回宗门去,不要回头。”时韵止住正要反驳的顾香,“敌暗我明,现在还不清楚他们的目的,我身边有两万在,应该不会有事。” 顾香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等时韵手里那杯茶喝完时,一道白影灵巧地窜上窗沿,轻盈地跳回时韵怀中。它仰着头气息急促,一双灵动的金眸看向窗台的方向。 时韵会意,神色微微一动,“来了。” 她话音落下不过几息,茶馆临街的窗户突然爆裂开来! 一道灵力朝着时韵面门射去,她眼神一凛,微微侧头躲过。木屑纷飞间,一道灰影迅速掠入,带起一阵劲风,直扑时韵咽喉处。那人速度极快,修为赫然在结丹中期以上,远非时韵所能及。 电光火石间,时韵急忙把两万抛开,一脚将身前茶桌向那人踢去,把愣神的顾香往旁边一推,厉声道:“走!”同时腰间剑已出鞘,提了剑便飞身上前与灰衣人扭打在一起。 顾香被推了个趔趄,指尖诀印一掐,佩剑嗡鸣出鞘。 然而那灰衣人的目标并不是时韵,他一边用短刀格挡着时韵的进攻,左手屈指一弹,一道乌光精准地打在顾香刚刚离鞘三寸的飞剑上。 铛的一声清响,飞剑灵光一暗,竟被硬生生逼回剑鞘。顾香一惊,伸手想拔出剑来,可无论她如何用力,那剑都纹丝不动。 “小顾,别管剑了,快走!”时韵急喝一声,手中长剑攻势更急,试图缠住灰衣人。她的剑法灵动,但修为差距太大,灰衣人仅用一柄短刀格挡,显得游刃有余,甚至看都不多看她一眼,脚步一错,便要绕过她直取顾香。 时韵咬紧牙关,不顾自身空门大开,剑尖一抖,直刺灰衣人肋下要害,逼他回防。 灰衣人似乎被她的纠缠惹恼,冷哼一声,短刀上黑芒一闪,猛地格开长剑,反手一掌拍出! 强横的灵力透体而来,时韵抬剑格挡,只觉胸口一闷,气血翻涌,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跌飞出去,重重撞在茶馆的柱子上,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 “时韵!”顾香见时韵受伤,自己的剑又被封住,心中又急又怒,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长剑,剑锋直指灰衣人。 “不要挣扎了,跟我回去吧。”灰衣人声音沙哑,身形一晃,便轻易避开了顾香的刺击,手中短刀闪着灵光,顺势削向她的手腕,意图逼她弃剑。 顾香刚要开口,只觉手腕一凉,下意识缩手回剑,险之又险的避开。那灰衣人却如影随形,另一只手凝了灵力,就要往她颈后一拍。 “呜!” 被扔到一旁的两万身躯暴涨,发出一声低吼,猛地扑向灰衣人的手臂,狠狠咬下。 灰衣人没料到这看似灵宠的小兽竟有如此速度和攻击性,猝不及防下,手臂被咬出几个血洞,动作一滞。他手上吃痛,怒哼一声,反手就是一刀刺向两万。 “两万,小心!”时韵惊叫道。 白狐灵巧的避开这一刀,跳到两步开外。 原本街边熙攘的人群被这突然的打斗吓得四处逃窜,不远处似乎有几道人影正在逆着人流朝这边赶来。 时韵眼角瞥见顾香避开了攻击,松了口气,朝她再次厉声喊道:“快走啊!” 顾香看着脸色苍白的时韵犹豫片刻,最后一咬牙把剑丢向时韵,猛地冲出茶楼。 灰衣人见她要逃,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低喝一声,周身气息暴涨,短刀上的乌光骤然亮起,猛地挥开再度扑上来的两万。 两万被这股大力扫得翻滚出去,撞翻了几张桌椅,发出一声痛呜。雪白的毛发上渗出血迹,但它挣扎着还想爬起来。 灰衣人不再理会它和受伤的时韵,身形一动便要追出茶馆。 “你的对手是我!”时韵强忍着五脏六腑移位的剧痛,手在腰间一抹,一把灵石入手。她咬破指尖,以血为引,迅速将灵石甩出,低喝道:“缚阵,起!” 那几枚染血的灵石并未攻向灰衣人,而是滴溜溜的落在他脚边,瞬间形成一个极其简陋的临时阵法。阵法光芒微弱,但激发时产生的一股紊乱气流如同无形的绊索,一时阻挡了灰衣人的脚步。 顾香的身影已经没入一条小巷,消失不见。 “找死!”灰衣人彻底被激怒,原本的任务目标就要完成,没想到却一再被时韵阻挠。他向随后赶来的几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去追顾香,自己却转过身来,怒视着一旁的时韵。 那眼神已经带了杀意。 “区区一个练气,也敢坏我好事!”他不再保留,结丹七阶的威压释放开来,重重压向时韵。 时韵呼吸一窒,脸色更加苍白,握剑的手颤抖起来,依旧倔强的昂着头强撑着站起,不肯被这股气势压垮。 挣扎着爬起的两万感受到这股威压,猛地跳到时韵身前,试图为她挡去压力。 时韵撑着剑站直了身子。看来她没猜错,顾香就是被顾家许配给杨家少爷的那个小姐,现在这人明显就是顾家派来抓她的。 也不知她是否能躲过那几人的抓捕,她吐出一口浊气。 大抵是不能。 指尖血不自觉就抹上了剑锋,难道要鱼死网破?还是暂且忍耐,先低头求生? 灰衣人的脚步踏在碎裂的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周身散发的威压压得时韵几乎喘不过气,仿佛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两万挡在她身前,雪白的毛发炸开,原本灵动的金眸此刻充满了野兽的凶悍,低沉的吼声从喉间滚出,做好了随时反扑的准备。 “不自量力。”灰衣人沙哑地嗤笑,短刀上的乌光再次凝聚。 他身影一动,短刀直刺,似乎打定主意要先除掉这个烦人的灵兽。 白狐轻巧跳走,时韵强提了一口气,手腕一抖,在它跳走的瞬间划出一道弧光,并非攻向灰衣人本体,而是预判性地斩向他前冲的路径前端,试图逼迫他变招。 灰衣人果然身形微微一滞,似乎没料到这时韵还能有如此精准的判断和反击之力。就这刹那的间隙,两万敏捷地向那人侧后方跃去,扑向他的后背。 但灰衣人一刀落空,另一只手已然捏诀,数道乌黑的灵力化刺凭空浮现,疾风骤雨般射向他身后的两万。 时韵猛地将她手中长剑掷出,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灵力碰撞的光芒四溅。长剑被击飞出去,挡下了大部分攻击。 然而仍有一根漏网的乌刺,噗地一声,狠狠扎进了两万的前爪,鲜血顿时涌出。但它凶性已被彻底激发,竟借着前扑之势,不顾剧痛,利爪狠狠挠过灰衣人仓促回防的手臂。 “嘶!”灰衣人倒抽一口冷气,手臂上再添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衣袖瞬间被染红。 剧痛和接连的失手让他彻底失去了耐心和理智。 他正要出手,门外忽然又出现一个黑衣人影,见状不屑道:“真是蠢货,对付一个练气的小丫头都要废这么大力气,抓活的。” 灰衣人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露出不甘却又不得不服从的挣扎。他狠狠地瞪了时韵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 “算你走运。”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下一刻,门外的黑影手腕一翻,时韵闷哼一声,眼前一黑,软倒在地,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用灵力向云辰隐传去心音。 两万发出一声哀吼,还想扑上前去,却被那人随手一道灵诀打中,变回了那只小白狐。 几乎同时,茶馆外传来脚步声。另外两名灰衣人的同伙去而复返,其中一人肩上正扛着昏迷不醒的顾香,她显然也没能逃多远。 “头儿,小姐抓回来了。这个怎么办?” “一起带走。”黑衣人冷声下令,那灰衣人便一把提起昏迷的时韵,几人身影迅速融入街道,消失不见。 无为宗内。 屋中清幽寂静,只余檀香袅袅。盘腿而坐的女人周身灵力流转平稳,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 神识中忽然传来波动,最终凝聚成两个字: “救我。” 云辰隐睁开双眼,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敛去所有,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 …… 一盆冷水泼在时韵脸上,刺骨的冰凉让她猛地惊醒,呛咳出声。 她急促地喘着气,迅速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阴暗潮湿的石室,墙壁上 挂着几盏昏黄的油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试图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感觉到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用特制的绳索捆着。时韵尝试运转灵力,只觉丹田处空空如也。 “别费劲了,老实点待着。” 说话的正是那个灰衣人,他站在不远处,手臂上缠着的布带渗出血迹。看向时韵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时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轻笑,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的目光。 “走狗。” 灰衣人直接被她激怒,抬手就是一拳,狠狠捣在时韵腹部。 时韵猛地弓起身子,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张着嘴却喊不出声音,只有痛苦的抽气声。 “嘴硬?”灰衣人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脸,“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嘴能有多硬。” 他反手又是一记耳光甩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时韵的头被打得偏向一侧,嘴角破裂,渗出血丝。耳朵里也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起来。 时韵甩了甩头,努力聚焦视线,那双看向灰衣人的眼睛里没有屈服,只有更深的讥讽和不屑。 她朝着灰衣人的方向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顾家的,走狗……也就……这点本事……”她断断续续地喘息着,每一个字似从牙缝里挤出,“殷殷狂吠,属实……聒噪。” “好,有种!”灰衣人额头青筋暴起,面前少女的嘲讽,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手臂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便抬脚狠狠踹向时韵的肩窝处。 时韵整个人被踹得向后翻滚,重重撞在石壁上,又软软滑落在地。她蜷缩起来,身体由于疼痛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灰衣人步步逼近,蹲下身,伸手再次抓住她的头发,他另一只手上短刀的寒光映照着他扭曲的脸。 “倒是有几分姿色,要不我现在就割开你的喉咙?”他喘着粗气,刀尖已经在时韵的脸颊上游走。 时韵艰难地抬起眼皮,视线因为疼痛和充血而模糊,但她依旧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却极度刺眼的笑。 “你不能拿我怎么样……我背后……还有无为仙宗,你只能让我吃些皮肉之苦……却不敢杀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第 42 章 第43章 第 43 章 顾香静静地坐在铺满锦缎的床上,身上的宗门服饰略显凌乱,但并未受什么伤。她低垂着头,双手环住小腿,仿佛一个没有生气的人偶。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着锦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他并未显出丝毫怒气,只是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盖碗,目光却一直落在顾香身上。 “香儿,”顾明远开口,声音温和,“回来就好啊,在外面这些日子受苦了吧?为父看你清瘦了不少。” 顾香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臂,声音平静,“不就是为了那桩婚事吗,您何必绕这些弯子,假惺惺地同我说这些无关痛痒的题外话。” 顾明远轻轻呷了口茶,放下茶盏时发出一声轻叹,仿佛真的是一位为顽劣子女操碎了心的慈父,“傻孩子,你为何要如此想为父?到底是年纪小,经历的少,不明白做父母的良苦用心。” “香儿,你可知如今东洲的局势?几家高楼起,几家高楼塌。顾家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你娘她去得早,只留下我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你年纪尚轻,这一整个家族的担子为父怎么忍心让你独自去抗?你可知在这玄霄城里,若无强援,一旦失势,便是墙倒众人推,其他家族就化作那豺狼虎豹,将我们分食殆尽啊。” “杨家势大,若我们两家结亲,那李家、刘家之辈安敢再动我顾家分毫?这不仅是家族存续之需,更是为你寻一个坚实的靠山。为父……终究不能护你一辈子啊,待我老去,届时谁又能护你周全?” 他的语气愈发语重心起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嫁入杨家,你未来享不尽的尊容富贵。杨贤侄或许是有些少年心性,不拘小节,但重要的是家世、权力与无可限量的前程。你此刻心中不愿,为父理解,可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才是立身之本。杨家都能给你的,是旁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 顾明远适时的停顿,目光染上些许的感伤,声音业低沉柔和下来,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若你母亲还在世……” 他轻轻摇头,带着无限的怀念与惋惜:“以她的聪慧和远见,想必,也会赞同为父的这番苦心安排。她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一生顺遂,永无忧虑。” “哈哈哈哈哈……” 沉默许久的顾香听到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原来您还记得我母亲?我以为在您心里,就只装得下权力和荣华,从来都不会有亲情。” 顾明远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痛心疾首地看着顾香。“你、你怎能说出如此诛心之言?为父所做的一切,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你就是如此曲解我的用意吗?”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边,背对着顾香,肩膀微微垮下,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委屈和压力,“罢了,我只盼你能冷静下来,好好考虑我们身处的位置,许多事都身不由己。有时候,选择了一条路,不仅能保全自己,也能庇护你想庇护的人。”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顾香身上,语气轻柔,“为你自己,也为顾家,更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能继续安然下去,再好好想想,嗯?” 没有厉声威胁,没有撕破脸皮,甚至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位慈父的担忧与无奈。 一些不相干的人…… 顾香的视线瞬间模糊起来,是了,时韵……时韵还在他的手里!以他的狠毒,此刻她还不知道正在何处受着怎样的折磨。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她做不到拖着时韵一起受苦。 顾明远看着她眼中彻底熄灭的光芒,他没有再逼迫,用一种极其包容和理解的语气轻轻道:“好好休息吧,香儿。为父相信,你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离开前,他还体贴地为顾香拢了拢丝毫未乱的被角,这才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关上。 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房间里只剩下顾香一个人。鲛绡帐幔低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甜香,是顾明远惯用的熏香,此刻却只让她感到反胃和眩晕。 “她在哪。”顾明远一关上门,脸上那点伪装的感伤便瞬间褪去,问向一直守在门口的黑衣人。 “正在密室中捆着呢,大人要去看看吗?” “领我去。” 灰衣人被时韵说中心事,那抵在时韵脸颊上的刀尖力道微微一顿。 杀了她,他确实不敢。 之前是一时被恼怒冲昏了头脑,才想一刀了结了这个烦人的少女。可杀害无为宗弟子所带来的麻烦足以让整个顾家焦头烂额,而他这个直接动手的人,到时必定会成为被推出去平息宗门怒火的替罪羔羊。 不能杀,但是在她脸上留几道痕也是解气的。那灰衣人如此想着,眼中恶意翻涌,手中力道又加重了些,锋利的刀刃轻易便划开了时韵脸颊的肌肤,在上面留下一道近两寸的口子。 时韵已经处于昏厥的边沿,意识涣散,几乎快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麻木。被刀刃抵住的地方先是凉凉的,随即,一股温热的暖意顺着那道裂开的口子缓缓渗淌下来。 是血吧。她想伸手去触碰,可反剪在身后的双手由于被禁锢得太久,只牵扯一下便觉得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与酥麻,只得作罢。 灰衣人看着那抹鲜红在她脸上蜿蜒开,心中升起一股快意,握刀的手腕微动,似乎还想再添上一笔。 “蠢货,玩够了没有。” 石室铁门被猛地推开,黑衣头领站在门口,阴郁的眼神像是要将人给刺穿。 “我叫你看着她,”他的目光扫过时韵脸上的伤口,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谁让你动她的脸?” 灰衣人动作一僵,有些不情愿的收回短刀,为自己辩解道:“头儿,是这丫头嘴太贱,我只是……” “没用的东西,”顾明远闻言快步走进石室,一掌将灰衣人拍退好几步,低头检查了一下时韵的状况,见不是太严重,神色稍缓,“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压得那灰衣人瞬间噤若寒蝉,慌忙低下头去。 “大人恕罪!是、是这丫头口出恶言,屡屡挑衅,属下只是一时气不过,想给她点教训……” “教训?”顾明远侧过头,目光落在那灰衣人身上,带着一股寒意,“你是生怕无为宗的人找上门时,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是吗?” 灰衣人身体一抖,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属下不敢!属下……属下绝无此意!” 顾明远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他转向一旁的黑衣头领,淡淡道:“把他带下去,处理了。” “是。”黑衣头领毫无迟疑,应声后便眼神示意门口另外两名黑衣人动手。 那灰衣人脸色唰地变得惨白,还想求饶,却被迅速上前的两人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堵住了嘴,粗暴地拖了出去。 处理完这不听话的下属,顾明远才重新将注意力完全放在时韵身上。他俯下身,仔细审视着她脸颊上那道仍在渗血的伤口。 他的表情似乎带着一丝惋惜,眼神却冷静得像是在评估一件受损的物品。 时韵感觉到眼前的光影忽然暗了下来,她艰难地抬起眼皮,对上顾明远的目光。 仅凭那与顾香相似的眉眼和周身的气场,时韵立刻就确认了,他就是顾家家主。 也就只一眼,时韵便又觉得顾香与他一点也不像,这人的眼里,包含了太多的阴冷与狠厉。 “啧,”顾明远轻轻咂舌,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素白手帕,动作堪称优雅地按在时韵的伤口上,止住那不断淌下的血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破了相总是不美的。” 他的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长辈般的关怀,但话语的内容却让时韵心底恶寒。 “不过,也好。”他松开手,任由那染血的手帕虚虚盖在时韵脸上,遮住了她大半视线,只能透过布料模糊地看到他锦袍的下摆。 “这样一来,香儿若是犹豫一分,看到你这副模样,想必也能更快地认清现实,知道该怎么去做。”顾明远的语气隐隐有些兴奋,“她心软,看不得身边的人受苦。” 时韵很想拿开这该死的手帕,却无能为力,她只能从嗓子里挤出几个音节:“无耻。”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少女。 “哎,还是年轻气盛啊,这事原本与你无关。我听下属说,你察觉了他的踪迹后没有先逃,而是陪着香儿一起。”他似乎有些不解,“你猜到了他的目的,明明可以置身事外,为什么还要选择卷进来呢?” “不为什么……我就是……看不惯罢了。” 时韵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艰难地挪了起来。那方染血的手帕也因为她缓慢的动作而从脸上滑落,轻飘飘地掉在污浊的地上。 新鲜空气涌入,让她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顾家主……”她说话牵扯到脸上的肌肉,面上那道口子又兀自流出血来,“不介意给我松个绑吧?手……都快没知觉了。” 顾明远目光落在时韵因长时间束缚而显得有些不自然的手腕上,“给你松了绑,你这小丫头,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想办法逃了?或者,还想试着对我做点什么?” 他说话的语气甚至带着点长辈看待晚辈胡闹时的宽容,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冰冷的打量。 “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冒不必要的风险。” 时韵忍着痛和眩晕感,扯动嘴角,“顾家主……莫非是……怕了?” “激将法?”顾明远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惋惜,“对我无用。” 然而,他沉吟了片刻,却对旁边的黑衣头领道:“也罢。给她松一只手,让她活动活动。” 黑衣头领立刻上前,三两下解开了时韵左手手腕上的绳索,那突然松开的束缚让血液循环恢复,带来一阵针刺般的麻痛。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被黑衣人粗暴地拉高,腕上的绳索被牢牢系在了墙壁一处凸起的铁环上,整个右臂被吊起,姿态更加屈辱且无力。 黑衣头领退后一步,守在顾明远一步之外的地方,紧紧盯着时韵的一举一动。 灵力的禁锢松动一些,时韵愣了一瞬,用左手随意地拭去脸上的血迹,低声道:“多谢。” 这个狼狈样子也总好过双手反剪任人宰割,现在,她至少多了一只可以有限活动的手,以及……一个对方并不知道的契约。她必须利用好这一点点主动权。 “顾家主,不知这婚期定在何时了。”时韵随意问道。 现在要尽可能多的获得信息传递给云辰隐,无论用什么方式,索性她的处境也不会变得更差了。 顾明远有些惊讶时韵会问这个问题,但他乐见于这种看似认命的姿态,于是淡然答道:“三日后,便是良辰吉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时韵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说的,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没有和顾香出来游玩,结果是否会变得不同。” 不料顾明远似是成竹在胸,十分淡然。他向前走了两步,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不会有任何不同,你以为她跑得掉吗?” “东洲各处关隘都有我的人,她想跑到别处去绝无可能。在这玄霄城周边想无迹无踪的消失,就更不可能。你只是加快了我找到她的时间而已,顺便,为自己招来了这无妄之灾。” 第44章 第 44 章 难道是上次她们几人在醉仙楼吃饭时就已经暴露了行踪吗?时韵皱起眉头,她倒是忘了,那里龙鱼混杂,有别人的眼线再正常不过。 只是彼时尚未猜到那人就是顾香,因而没有防备。 顾明远十分欣赏时韵脸上痛苦的表情,他转身对旁边的黑衣人吩咐道:“看好她,别让她死了。” 他们离开后,石室内重归寂静,只余下油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时韵自己的呼吸声。她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流转,无声地笑了起来。 失去了那绳索完全的禁锢,她便能使用灵力通过契约向云辰隐传递信息,情况还不算太坏。 时韵屏息凝神,试图运转剩余的灵力向云辰隐传音。之前解开左手束缚时,她便收到了云辰隐的回复,只是当时无法回应。 尽管有契约联系,但那灵力的禁锢并未完全解除,她的右手还被绳索吊在了铁环上,现在能调动的灵力根本无法支持她向外传音。 时韵不禁有些恼怒,自身灵力太过微薄,受了伤后能运转起来的就更少了。 她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还是先思考如何才能快速回复灵力,纳戒早就被人收走,依靠灵丹是不可能了。 沉默如水的几息之后,她神识中又传来云辰隐的声音:“我已寻至玄霄,你在何处。” 时韵原本静下来的心思又有些焦急起来,要怎样才能有足够的灵力回复她?她四下巡视,不免觉得脸上的伤口开始酥麻泛痒,只得胡乱的用左手手背一抹。 粘腻温热的触感停留在手背上,时韵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抹鲜红。一个念头自她心头生起:修士精血蕴含灵力,虽不及丹田气海精纯,但却是此刻她唾手可得的东西。 她毫不犹豫地将手背上那点有限的鲜血舔舐殆尽。一股微弱的暖流融入经脉,时韵立刻屏息凝神,调动这点来之不易的灵力试图打开契约的联系。 可那点血中蕴含的灵力实在太少,根本无法凝聚成足够传递信息的强度。 “不够……直接饮下不过是杯水车薪,必须更有效地利用……” 时间每流逝一分,外边的情况可能就多一份变数,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昏厥过去,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的目光扫过身下的石板。 修士的血液不仅是灵力源泉,更是最好的阵法媒介。 没有犹豫,时韵将左手食指含入口中,猛地咬下! 强忍着指尖钻心的剧痛,她必须极度小心,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以免被门外的看守察觉。 浓烈的铁锈味液体立刻涌满口腔,时韵挣扎着,尽可能的将身体蜷缩,左手艰难的探到地上。 她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再地面上飞速勾勒出聚灵阵的雏形。只要这个阵法能将她血中蕴含的灵力以及她体内残存的力量瞬间聚拢,她便有足够的灵力,将信息传递出去!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整个微型血阵的红光一闪,随即一股强大的吸力自阵中传来,疯狂的抽取着时韵的灵力和精气。 她闷哼一声,脸色变得惨白如纸,仿佛灵魂都要被阵法给抽走。 此时脚下的聚灵阵已经凝聚完成,时韵不敢耽搁,趁着阵法生效的时刻,将全部灵力在神识中向那人传去心音: “顾家,只有三日。情况危急,拜托了。” 心音传出去后,阵中最后一丝灵力也消耗殆尽。那用血画出的阵法泛着刺目的光泽,只片刻后,连着地上的暗红,一并散做尘烟。 时韵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强烈晕眩袭来,头无力的垂落下去,左手软软的搭在身侧,指尖仍在渗出血珠,滴落在石板上,晕出一片痕迹。 拜托了。 玄霄城,一间临街茶馆内。 云辰隐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眉头紧锁,神识尽可能地向四周蔓延,搜寻着那一丝微弱的契约感应。 自那日时韵向她求救之后,她寻着契约最快的赶到了事发地点,可除了受伤的白狐,周围早已没有了时韵的身影。 白狐说,她被人带走了。 去了何处?白狐便答不上来,只说了他们离去的方向。 是她大意了,没有留给时韵保命的物什。现在时机并不成熟,自己也尚未将她的存在透露出去,所以应该不会是她们动的手。 那会是哪个势力将她劫去?又去了哪里?云辰隐一时也想不出来个结果,十分头痛。 好在,还有契约。 “你在何处?” 这几天她通过契约问了无数次,可再也没有收到过时韵的回复。 灵契已经察觉不到她灵力波动了……难道……?不,她不能死,有许多事都要依靠她才能顺利进行。 再次向那人传音,“我已寻至玄霄,你在何处?”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顾家,只有三日。情况危急,拜托了。” 那声音轻的快要听不见,本想多问几句,可那泛起的灵力波动好似昙花一现,待声音一消散,便又似先前一般沉静如水,再没了音信。 咔嚓。 云辰隐手中的茶杯瞬间被她溢出的灵力捏得粉碎,温热的茶水溅了一手,也浑然不觉。 “顾家……好一个顾家。”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再无任何犹豫。站起身来,身影一闪便已消失不见。 “大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请了二少爷来。” 坐在大厅主位的顾明远闻言面露喜色,“快,将他请进来。” 那下属飞快地去办了,顾明远的手搁在主位座椅的把手上,不自觉地抚摸起来。 很快人就被带了进来,那杨卫草草与他行了一礼,就自己坐到了座位上。 顾明远脸上的笑愈发和煦,他抬手示意侍从看茶,语气亲切自然:“贤婿,准备得如何了?三日后便是吉期,杨家那边一切可还顺利?” 杨卫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接过侍从递过来地香茶,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口,才懒洋洋回答道:“自然早就备好了,若不是顾世伯这边出了点差错,也不用两家如此大费周章地搜人。” 他话里带着明显的不耐和责备的意思。 顾明远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但面上笑容不变,语气也带了些歉意:“呵呵,贤婿说的是。都怪小女年幼不懂事理,一时与我闹了脾气。累的贤婿与亲家费心,好在如今人已经回来,绝不会再误了吉期。” 提到顾香,杨卫的眼睛里总算多了点神采,“人回来就好,顾小姐的确是有几分姿色,倒叫我好生惦记。” 顾明远顺势笑道:“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啊。香儿年纪小,日后还需贤婿多多怜爱包容。她嫁过去,我们两家便是真正的一家人了,顾家与杨家同气连枝,在这东洲之地,必能更上一层楼。” “怜爱自然是会的。”杨卫放下茶盏,压低了声音,“不过,顾世伯,她这性子烈得很呐,这日后,不会还有什么麻烦吧?” 顾明远一笑,语气笃定地保证道:“贤婿放心,她不过是小女儿闹闹脾气,不懂事罢了。如今她已经回来,也想明白了。日后进了杨家家门,自是会恪守本分,以夫为天。断不会再有任何性差踏错,给贤婿和杨家添麻烦。” “哦?那便好。既然人已经回来,带我去见见她也无妨吧?我可是想得紧呢。”他说着,竟有要起身的意思。 顾明远见状,连忙抬手虚按,“贤婿莫急,莫急。你我两家皆是玄霄城有头有脸的门第,这婚前新人不易相见的规矩,还是守一守的好。这三日后就是你们大婚的吉日,到时洞房花烛,小女自会盛装打扮与你相见,岂不更加美满?何必急于这一时,平白惹人闲话呢?”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杨卫见状也没再坚持,“世伯说得也是,那我便再等几日吧。” “这就对了。”顾明远笑容更深,走下主位,来到杨卫面前,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说起来,贤婿身上的伤可好了?我这些天都十分挂念啊,生怕你爹手下没个轻重,将你打坏了。”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递给杨卫。“这是上好的玉髓膏,治伤有奇效,贤婿拿去用。” 杨卫有些不屑,杨家什么灵药没有,这东西他未必看得上眼。但也不好当面拂了他的面子,便伸手接过药瓶,随意道了声谢:“有劳世伯费心了。” 顾明远仿佛没看见他眼底的轻慢,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世伯还客气什么,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顾家还需贤婿你多多照看啊。” “嗯,既然事已妥了,我也不久留了。”杨卫站起身来一挥手,对候在厅外的随从示意,“此次登门带了些许小礼,不成敬意,望世伯收下。” 话音落下,几名健硕仆人应声抬着几个装饰华丽的箱子走了进来,轻放在厅堂中央。 他将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珠光宝气的绫罗绸缎和珍稀药材以及一些难得一见的灵器珍宝。 顾明远扫过那些礼物,脸上立刻堆起惊喜又略带责备的笑容:“贤婿这是做什么?太见外了,你我两家何须如此客套,这……这真是让世伯不知说什么好了。” 杨卫对顾明远的反应并不意外,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我家一点心意罢了,世伯喜欢就好,我便先告辞了。” “好好好,贤婿慢走。”顾明远亲自将杨卫送出大厅门口,目送着他带着随从大摇大摆地离开。 直到杨卫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照壁之后,顾明远脸上的热情笑容才缓缓收敛,变得深沉难辨。他转身回到厅内,看着那几箱灵宝,面目有些扭曲起来。 “无知小儿,且让你嚣张一时。” …… 顾香再次见到顾明远,是在次日巳时。 他依旧是一脸慈祥的走进房中,在昨日相同的位置坐下,目光温和地落在蜷缩在床角的顾香身上,仿佛昨日那场不欢而散的对话从未发生。 鲛绡帐幔低垂,房间里依旧弥漫着那令人窒息的凝神甜香。顾香维持着环抱双膝的姿势,一动不动,连眼睫都未曾抬起,仿佛一尊失了魂的玉雕,只有微弱起伏的肩头证明她还活着。 顾明远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香儿,可想明白了?” “为父昨日去看了那姑娘,是……叫时韵是吧。”他仿佛是在闲聊家常,“唉,也不知怎得她脸上带了伤,看这真是让人心疼。不过你放心,为父已经让人给她用了药,不会让她太难受的。” 顾香忽然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他。 “你把她怎么样了?!她要是有事,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我能把她怎么样,“顾明远注视着顾香绷紧的脊背,从容道:”只要你答应乖乖的嫁入杨家,让大婚顺利结束,为父立刻就给她最好的伤药,让她安然返回无为宗。” 第45章 第 45 章 “时韵?醒醒。” 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推着自己,时韵勉强撑起了眼皮,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露出疑惑的神情。 “时韵,是我。”顾香看到她的样子眼眶募的红了,手轻轻的触了下她脸上的伤口,又猛地缩回去。“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时韵眨了眨眼,试图让模糊的视线更清晰些。石室昏暗的光线映出了顾香焦急又愧疚的面容。 “你怎么……来了?” 顾香急忙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颤抖着打开,“我……来看看你,你哪里不舒服?我带了药来……”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蘸取药膏,轻轻涂抹在时韵脸上的伤口处。涂着涂着,眼中的泪忽地又止不住,“这是顶好的玉髓膏,涂了就不会留疤的……” “对不起时韵,都是因为我,你才会……” 时韵摇摇头,“不怪你,小顾。”她喘息片刻,积攒了些力气才继续问道:“你还好吗?” 她心里大约也清楚了顾香出现在此缘由,无非是与顾明远做了交易,才得到允许能来看她。 顾香的手顿了顿,“我很好,放心,你很快就能回去了。”她抬肘蹭掉自己的眼泪,仔细的包扎好了时韵手上的伤,又给她喂了几颗疗伤的丹药。 时韵本想安慰她几句,可话到嘴边,都化成了一缕叹息。 自己这副样子,要是再去安慰她,恐怕只会让她更难过,心里更自责吧。 顾香感受到她手心那一点点回握得力道,眼泪落得更凶,咬着唇硬是没哭出声。她也回握片刻后,只是更快的将时韵身上其他几处可见得伤痕都处理妥当。 随后,右手的禁锢突然一轻,时韵还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自由,便整个人向下坠去。顾香连忙扶住她,让她靠向墙边。 时韵的右手腕上,已经被勒出一圈乌紫的痕迹,甚至有几处已经破了皮,正隐隐往外渗着血。 顾香看见这一幕,几乎要把唇给咬破,她沉默地把这处伤处理好后,时韵才听见她轻声说:“你先好好养伤,我、我明天再来看你。” 时韵怎会不知这是谎话,她伸出右手,轻轻拽住已经转身欲离的顾香。顾香回过头来,眼泪早已经不受控制地淌了满脸。 “别怕。”时韵握紧左手,嘴唇无声的动了动。 她松了手,顾香朝她笑了笑,点点头,随即逃也似的离开了。 玄霄城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顾家嫁女,杨家娶亲是近日最引人注目的盛事,长街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修士与百姓。 顾家府邸内,红毯铺地,宾客如云。顾明远满面春风,周旋于各方来宾之间,接受着或真或假的恭贺。 杨家家主杨典丰今日也来了顾家,与顾明远寒暄着。他身边的杨卫则是一身大红喜服,趾高气昂,享受着众人的吹捧。 内室,顾香任由着侍女为她戴上沉重的头冠,嫁衣如火。镜中的她妆容精致,此刻,在她眼里,只觉得讽刺。 每一笔描绘,每一件珠翠,都像是套在身上的枷锁。她闭上眼睛,唯一能支撑她完成这场仪式的念头,就是时韵能安全的离开。 礼堂内,宾主落座,仪式即将开始。顾明远和杨典丰同坐在厅堂上位,两人面上皆是春风和睦的笑容,偶尔低声交谈,俨然是一副姻亲和睦的姿态。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宾客的谈笑与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处处彰显着两大世家联姻的排场与风光。顾明远含笑应对着各方目光,志得意满之情溢于言表。 此时,一名侍从匆匆上前,俯身在顾明远耳边急速低语了几句。 顾明远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脸上笑容凝固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初。他并未看向侍从,只是低声吩咐道:“将她带上前来,座位安排在我身侧下方。” 那人应了声是,悄无声息地退下办理。 杨典丰见顾明远情绪变化,不经意侧过头来,缓声问道:“明远兄,可是有什么事?” 顾明远转过头来已是再自然不过的笑意,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劳典丰兄挂心了,无事,只是去请小女的一位好友入席观礼罢了。年轻人感情好,这般场合,总想在一处的。” 杨典丰点头称是,没有再问。 片刻后,一名身着墨色长袍的男子,面上带笑,摇着手中的折扇,从容走进大厅。 “多年未见,顾家住风采更胜往昔啊。”他声音阴柔,“今日不请自来,还望顾家主海涵。” 顾明远面上绽开笑意,“墨华尊者亲临,实乃意外之喜,请座。” 墨华移步坐下,折扇啪地一合,目光扫过满堂宾客:“听闻令媛今日大喜,特意备了薄礼。” 他一抬手,一件流光溢彩的锦缎便落在顾明远手侧,顾明远一笑,欣然收下。 “墨华尊者能来就好,何必讲这些虚礼。” 墨华又展开了折扇,轻轻摇着,并不答话。 那名侍从去而复返,时韵跟在他身后,她换下了无为宗弟子服饰,穿了一身碧色衣裙,长发也被打理得妥帖,化了淡妆遮住了脸上的伤口。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以外,看着也十分得体。 顾明远笑意不减,抬手示意:“是时韵侄女来了,快,这边坐。香儿一直惦记着你,你能来观礼,她定然欢喜。” 时韵在他右侧首席位置坐下,“恭敬不如从命。” 只是她一坐下,便感觉到了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一抬眸,便对上了杨卫那有些惊讶又轻佻的目光。 “是你?”杨卫走到她身前两步停住,脸上已经带了些讥讽,“你我还真是有缘呐。” 时韵心道一声冤家路窄,面色如常回道:“的确有缘。” “哦?看来侄女与我这贤婿是旧识?”顾明远笑着插话,眼神在两人之间转圜,他不想让任何意外破坏今日的大婚。 杨卫抢先一步,嗤笑一声,语气轻佻:“算不得旧识,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杨公子说笑了。坊市偶遇,萍水相逢,能得公子记住,是时韵的荣幸。” 坐在上首的墨华尊者摇着折扇,目光饶有兴致地在这边停留了一瞬,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顾明远哈哈一笑,顺势接过话头:“原来如此,年轻人多结交朋友是好事。贤婿,吉时快到了,快去准备一下吧。” 他拍了拍杨卫的肩膀,语气带着催促。 杨卫看了时韵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碍于场合,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 时韵暗暗松了口气,垂眸敛去眼中的情绪。她感觉到顾明远探究的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也察觉到那位墨色衣袍的男子打量的目光。 她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如果云辰隐没有理解她话里的意思,或者选择不来这场婚礼,她脱身后,顾香会是什么下场? “今日是香儿的大日子,你能安坐观礼,同喜同贺是最好不过了。”顾明远在一旁轻声道。 另一侧,墨华摇扇的动作未停,那双桃花眼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目光在时韵和顾明远之间流转,仿佛在欣赏一出绝妙的好戏。 丝乐声渐渐变得隆重激昂,礼官高亢的声音响起: “吉时已到——请新人——” 杨卫整理着自己大红的喜服领口,不时朝时韵投来混杂着得意与淫邪的目光,像是在炫耀他的战利品,又像是在盘算着之后如何炮制这个曾经让他吃过瘪的女人。 “新娘子来啦!”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所有喧嚣霎时被推向了**。 乐声变得更加热烈欢快,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缓缓开启的朱门。 顾香身着繁复华美的火红嫁衣,金线绣成的鸾凤在衣袂间翩然欲飞,头顶的凤冠珠翠累累,垂下细密的流苏,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两名侍女一左一右搀扶着她,但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挟持,引导着她一步步走向礼堂中央,走向等在那里的杨卫。 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身旁的侍女立刻加重了力道,稳住了她。顾香迅速低下头,珠帘猛烈晃动,再看不清神情。 这一幕细微的交流几乎无人察觉,时韵却悄悄攥紧了拳头。 礼官满面红光,声音洪亮地高喊:“吉时已至!新人行礼——” “一拜天地——” 顾香被搀扶着,僵硬地转身,向着厅外天地缓缓俯身。杨卫倒是做得有模有样,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时韵的呼吸屏住了,袖中的拳头越握越紧。她在等,等一个变数。 “二拜高堂——” 新人转向端坐上位满面春风的顾明远和杨典丰,顾香的身体颤抖得更加明显。 待顾香缓缓起身,在侍女的引导下,已是和杨卫相对而立。 礼官深吸一口气,运足了中气。 “夫妻——” “呃啊!”杨卫突然惨叫一声。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前已经没入一半的匕首,瞪大了眼睛怒视着面前的顾香。 “你这个贱人!”他猛地抬起脚踹开了她,用手捂着伤处,剧烈的喘息起来。 顾香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倒去。她手中紧握着那把染血的匕首,眼神空洞又疯狂。 她满头的珠翠四散迸溅,一片混乱中,时韵与她目光对上,顾香分明在对她说,快走。 时韵攥紧的左手有些泛白,她咬着牙没有行动。 云辰隐怎么还不带人来?! 主座的顾明远大叫道:“贤婿!”而杨典丰早就一步闪到杨卫身前,用灵力给他止血疗伤。 他面上一改先前的和睦,怒道:“顾明远,这就是你的诚意?!” 顾明远一时语塞,只得走到顾香面前,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顾香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攥着那匕首。 “快走……”她再次无声地对时韵做出口型,眼里已经是赴死的坦然。 时韵的怒意燃烧到了极致,她不能走。她若走了,顾香必死无疑。 “顾明远!”杨典丰一边给儿子输送灵力,一边厉声道,“今日若不给我杨家一个交代,这姻亲不成,反倒要成仇了!” 顾明远脸色铁青,额角青筋跳动,又是一个耳光打在顾香脸上,“你这个逆女!还不快些道歉赔罪!” “我只不过是用来交换利益的牺牲品,还有什么好道歉的。” 顾明远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享受了家族带来的好处,就要有为家族付出的觉悟!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的修为是顾家资源养出来的,现在就是你回报的时候!” 顾香瞪着她,“我的命是我母亲给的,不是你!别以为你坐了几年顾家家主的位置,就能堂而皇之的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我是你爹!你、我怎么会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顾香笑了起来,“你也知道你是我爹?在你眼里,女儿是什么?不过是高兴时拿来哄一哄的玩偶,有利益是拿来交换的一件物品,不顺心时,一脚踢出门外的奴仆。” “权力在你的眼中,就真的是那么至高无上吗?” 第46章 第 46 章 顾明远闻言不怒反笑,反而将目光对准了时韵,“是你,蛊惑了香儿,她才会如此吧,你是无为宗的人,此番又是何意?” 他将矛头突然指向时韵,意图再明显不过,他需要一个替罪羊来平息杨家的怒火,并将顾香行刺的罪责推卸出去。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又聚焦在时韵身上。 杨典丰又怎会不知他的打算,但顾明远已经递了台阶,他急需一个宣泄口和承担责任的对象。 他立即用凶狠的眼神瞪向时韵:“此事是否是你一手策划?!你们无为宗意欲何为,竟要破坏我们两家联姻,行此毒计!”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已不仅仅是指控个人,更是将整个无为宗都拖下了水。 时韵此刻异常冷静,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她深知此刻绝不能露怯。只要说错一句话,不仅自己难以脱身,更会连累宗门名誉,日后也会成为他们两家合理针对无为宗提供绝佳的理由。 “杨家主此言,晚辈惶恐,更不敢苟同。”她微微躬身,礼数上丝毫不差,“晚辈受顾家主邀约前来观礼,自入此厅,便依礼安坐于此,在座诸位前辈有目共睹,我可曾有丝毫异动?” “顾家主,您方才说顾香惦记我,我来观礼她定然欢喜。可若我真与她有所密谋,她见我来,心中有了依仗和盼头,情绪应稍得宽慰才是。为何反而露出这般绝望神情?” “晚辈愚钝,只想请问顾家主,究竟是何种难以承受的委屈与绝望,才会让她在自己的婚礼上,赌上性命也要反抗?您不去问女儿为何心如死灰,却先急着问罪一个旁观者,这岂非本末倒置?” “晚辈人微言轻,今日,若因莫须有之猜疑便随意擒拿问责,恐非玄霄城两大世家应有之气度。”她最后轻轻一礼,姿态不卑不亢,“晚辈所言是否在理,还请诸位明鉴。” 杨典丰脸色铁青,他并非蠢人,时韵逻辑清晰的反驳让他不能继续再把责任转到她头上。他将目光从时韵身上移开,又钉在顾明远脸上: “顾明远!你早知道你这女儿是个烈性子不肯就范,却还瞒着我杨家,将她硬塞过来?你是想让我儿娶个仇人回家,摆明了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典丰兄休要听她胡言乱语!此女巧舌如簧,最善蛊惑人心!香儿此前一直乖巧,定是近来受了她的挑拨才变得如此悖逆!” 他转而对着一旁侍卫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将这妖言惑众的无为宗妖女给我拿下!严加看管!” 顾家侍卫听命,便要上前擒拿时韵。时韵周身灵力暗涌,虽知不敌,但也决不会坐以待毙。 杨典丰虽气顾明远,但明面上也不会偏向一个外人,杨家侍卫也蠢蠢欲动。场面一时剑拔弩张。 宾客间一片哗然。先前还只是看热闹,现在却嗅到了两大世家翻脸以及牵扯上无为宗的巨大风波气息。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家小姐也是刚烈……” “无为宗的人怎会在此?难道真有隐情?” “慎言!慎言!看着便是……” 议论声中,不少人目光闪烁,已然存了看戏和事后重新站队的心思。 “呵呵呵……”一阵轻笑声打破了紧张的对峙气氛。墨华“啪”地一合折扇,吸引了全场目光。 “真是精彩绝伦啊。”他桃花眼扫过顾明远和杨典丰,“本以为是一场百年好合的姻缘,没想到竟是一出父女反目,栽赃嫁祸的大戏。本尊今日真是不虚此行。” 他的话如同扇在顾杨两人脸上的耳光,让他们的脸色更加难看。 墨华却仿佛没看见,目光饶有兴致地投向时韵:“这小丫头说得倒是句句在理,你们无凭无据便要拿人,这……恐怕难以服众吧?” “墨华,此乃我顾家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墨华折扇轻敲手心,“你的家事本尊不管,但这小丫头又不是你顾家人,本尊就是管上一管,你又能如何。” “别以为你是玉阙宫的人我就不敢动你,”顾明远眼神阴郁起来,“你也不过就化神初期的修为,现在是在我的府邸,你别太嚣张。” 他伸手便要去捉了时韵来,却被一把折扇轻轻挡住。 “好啊,”墨华的语气也冷了下来,他已闪身至时韵身边,手中折扇泛起了灵力波动,“既然如此,那就让本尊看看你的本事。” 时韵看着身前的男子有些愣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帮自己,只觉这阴柔的声音很熟悉,应该是在哪里听到过才对。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没时间给她多想。 大厅内的气氛落针可闻,墨华折扇上流转的灵光与顾明远手上的灵力相互映照,激得空气微微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引爆。 两方僵持了约莫十息。 “这顾家府邸真是热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身着淡紫色衣袍清俊出尘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于礼堂大门处。来人风姿清绝,气度出尘,正是无为宗宗主万俟青崖。 在她身后,风灵与花信风周身气息沉凝,目光如电。 时韵大喜,脱口叫道:“掌门!” 顾明远收了手,看清来人一惊,但还是强装淡定回道:“原来是无为宗宗主大驾光临,您带着门下长老前来,难道是见毁我两家联姻的计谋败露,强行来夺人不成?” 万俟青崖淡然的走进大厅,周身散发出的洞虚境威压让在场的人呼吸都为之一窒,更有甚者已经脸色发白,踉跄后退。 “顾家主,我宗门下弟子受邀前来观礼,乃是客。如今,你未能护客周详,反倒欲以莫须有之罪加之……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万俟青崖并未理会他们骤变的脸色,继续淡然道:“联姻之事,成与不成,皆系你两家自身。若姻缘美满,纵有千般阻碍,亦难拆散;若本就心存芥蒂,即便无外人干涉,终难逃反目之果。今日之事,究竟是因我门弟子一言所致,还是因你两家早有积弊,以至一触即溃……在场诸位,心中自有明断。” 她这番话,将问题的核心引回顾杨两家自身,点明了联姻失败的根源在于他们内部,而非外人挑拨。 格局高下,立判。 墨华闻言,桃花眼中笑意更深,扇子摇得越发惬意,插话道:“万俟宗主此言,深得我心。你们两家联姻弄成这样,怕是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缘由吧?何必非要找个小丫头来背这口黑锅呢?平白失了世家风范。” 顾明远被两人一唱一和,堵得面色铁青,却又慑于万俟青崖的修为和身份,不敢立刻发作。杨典丰也是咬牙切齿,但同样忌惮无比。 洞虚期大能,绝不是他们现在能招惹的角色。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两个化神期的长老。 万俟青崖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时韵,语气温和了些许:“时韵,过来。” 顾家和杨家的侍卫面面相觑,无人敢出手阻拦。 待时韵走到万俟青崖身边,又听见她道:“顾香,你也过来。” “你无为宗未免也太仗势欺人了吧,我的女儿你就如此随意的唤走?”顾明远十分忌惮她的实力,只得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她亦是我无为宗弟子。你德行有缺,交由你教养属实是误她前程。” 顾明远被万俟青崖这番话噎得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却不敢真正发作。 “顾香,还不过来么?” 顾香仿佛被这一声唤回了神魂。她抬起空洞的双眼,望向万俟青崖,那眼神里先是茫然,再是难以置信的微光,随即又被巨大的委屈和悲恸淹没。她身体晃了一下,一步步,踉跄却坚定地穿过死寂的大厅,走向万俟青崖。 所过之处,人群无声地分开一条道路。 待顾香站定在时韵身旁,万俟青崖才再次看向顾明远和杨典丰,“此事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若二位家主对此仍有疑问,可随时来我无为宗,本座,静候。” 说罢,她微微颔首,转身便欲带着两人离去。 “万俟宗主且慢!”杨典丰强压着怒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此女伤我儿至此,难道就这般一走了之?!无为宗纵然势大,也须讲个道理吧!” 万俟青崖脚步未停,只有清冷的声音传来:“杨家主若觉有理,方才我已说过,可来无为宗论道。至于今日之果,何不先细问其因?强扭之瓜,苦果自尝。告辞。” 墨华噗嗤一声笑出来,折扇摇得欢快:“妙啊,妙啊!杨家主,顾家主,看来这哑巴亏,你们是吃定咯?本尊也告辞了,今日这戏,真是回味无穷啊!” 他笑着,身影一晃,也随着时韵几人一同向外走去。 顾杨两家的侍卫无一人敢动,在场的宾客们更是屏息凝神,目送着那一行身影从容不迫地离开这已成闹剧现场的礼堂。 直到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门外,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才缓缓散去。 “啊!”杨典丰猛地一掌拍碎了身旁的案几,碎片四溅,他胸口剧烈起伏,双眼赤红地瞪向顾明远,“顾明远!看你干的好事!” …… 直到走出了顾家府邸,时韵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对万俟青崖道:“多谢掌门与长老及时相救。” 万俟青崖目光落在她身上,“无事便好。” 一直没说话的花信风哼了一声,语气火爆:“顾明远那个老匹夫,越活越回去了!卖女求荣的东西,当真是无耻。” 风灵相对则温和许多,先是关切地扫过时韵和一旁失魂落魄的顾香:“人没事就好。先离开这是非之地,余事回宗再议不迟。” 时韵搀扶着顾香,应了一句。 此时,墨华摇着折扇,优哉游哉地对时韵道:“戏看完了,我也该走了,小丫头,不和我说声谢谢吗?” 时韵刚要开口,只见那墨华折扇一合,“心意领了,再会。” 眼前的人眨眼间便消失不见,时韵便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嘟囔道:“修为高的人都这么奇怪吗?” 万俟青崖淡淡地扫过墨华消失的地方,并未多言,只道:“走吧。” 一道流光自她袖中飞出,化为一片巨大的翠绿叶片状飞行法器。几人踏上叶片,法器腾空而起,迅速远离了玄霄城。 一路上,顾香始终低着头,双手撕扯着身上刺目的大红喜服,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后怕还是悲伤,亦或是解脱。 时韵轻轻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别怕,小顾。没事了,我们安全了。” 顾香猛地抬头,眼圈通红,泪水终于决堤,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万俟青崖的声音从前传来,“既入无为,此间俗事,便当做过往云烟散了,宗门自会护你周全。” 顾香闻言,泪水流得更凶,却终于哽咽着说出话来:“弟子……明白。” 第47章 第 47 章 回了无为宗,时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觉,她先前硬撑了许久,现在一躺在床上,便只觉四肢百骸疲累至极,一闭眼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睁开眼时,屋内一片寂静,时韵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顾香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们昨日回来后,顾香简单梳洗一番后也同她一起睡下,如今自己都醒了,顾香却仍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小顾,醒了吗?”时韵试探着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她心中一紧,急忙上前去查看她的情况。只见顾香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眼睛也紧闭着,嘴唇咬的发白,似是着了梦魇。 时韵伸手一探,手心触到那滚烫的额头,顿时暗道不好,也顾不上其他,赶紧把人拉了起来,背在背上就直往夺命峰跑。 时韵只觉得背上的人滚烫得像块火炭。顾香平日里算得上是健谈的,总是生机勃勃,此刻却软绵绵的伏在她背上,无声无息。 她心中懊悔不已,顾香刚经历了一场巨创,心神和身体的损耗早已到了极限。紧绷的弦一旦松开,便容易迷失了心智,发起高热来,自己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小顾,坚持住!”时韵脚下步伐更快,只想早些把人送到沈长老那里医治,她埋头狂奔,却没注意到入峰阶梯上的人。 嘭的一声闷响,时韵便结结实实的撞了上去,冲击力让她踉跄着向后倒去。她心中一惊,正欲扭转身形护住背后的顾香,却有一只手极快的伸了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帮她稳住了身形。 “谢……”时韵刚想道谢,待看清了眼前的灰袍少女,惊道:“林萍?怎么是你?!” 林萍收回手,揉了揉被撞痛的后背,面上带着不悦:“不看路的吗,这话该我问你吧?” “没时间多说了,我先送她上去医治,等会再来给你赔礼!”时韵焦急如焚,顾香滚烫的体温透过衣料灼着她的背,此刻实在耽搁不起。她匆匆对林萍点了点头,侧身就要继续往上跑。 “等等。”林萍却再次开口,她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时韵背后那人身上,眉头微蹙,“她怎么了?” “高热!”时韵语速极快,脚下未停。 林萍沉默一瞬,竟也迈步跟了上来,与气喘吁吁的时韵并肩而行,伸手探了下顾香的脉象。 “这离峰上还有段路,等你把她背上去,她的脏腑也差不多烧坏了。” 时韵闻言愣住一瞬,随即更是加快了脚步,“不会的,只要我再跑快点,把她带到沈长老面前就好了!” “师尊今日不在峰内。” “什么?”时韵这才停下,下意识将背上的顾香又往上托了托,回过头问道:“长老去哪了?” 林萍瞥了她一眼:“非要找我师尊做什么?高热又不是什么大病,我也能治。”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时韵垂下头,内心挣扎起来。她记得先前听顾香说林萍为了炼丹残害灵兽的事,现在虽说她主动提出要帮忙,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信不过林萍。 林萍见她迟疑,又瞥了眼她背上呼吸越发急促的顾香,眉头蹙得更紧,语气也冷了几分:“觉得我会害她?”她似乎是看出了时韵的心思,冷哼一声,“若我真有歹心,此刻袖手旁观,任你背着她白跑一趟,岂不是更省事?” “我……”时韵语塞,脸上火辣辣的,不知是急的还是羞愧。 “你再磨蹭就等着给她收尸吧,”林萍转身干脆向山下走去,“信不过我,就继续背着她往上跑,看看是你跑得快还是她死的快。” 时韵看了眼昏迷的顾香,一咬牙追了上去。 “信你!我信你!” 林萍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让她赶紧把人放下。 时韵立刻小心翼翼地将背上地顾香安置在阶梯旁相对平坦地草地上,林萍蹲下身,毫不客气地拨开时韵试图安抚顾香的手。先是用指尖快速查探了一下顾香的额头和脖颈的温度,随即搭上她的腕脉,凝神细探。她那总是带着几分倨傲的眉眼此刻低垂着,专注的神情竟让时韵一时忽略了她的刻薄。 “惊惧交加,心火亢盛。”林萍迅速做出判断,说罢,她直接从腰间的储物袋里取出一个轻便的针囊和几个药瓶,动作十分利落。 “扶稳她。”林萍命令道,同时捻起一根细长的针。 时韵赶紧照做,双手稳住顾香的双肩。 林萍下手极快,指尖一动,银针便精准的刺入了顾香颈后的风池穴。昏迷中的顾香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身体微微痉挛了一下。林萍眉头都没皱一下,紧接着又是几针,分别落在眉心、虎口等处,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十分熟练与自信。 施针完毕,她又拿过一旁的几个药瓶,倒出几粒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灵丹,捏开顾香的下颌,将其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擦了擦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额角渗出细汗的时韵。 “行了,死不了了。”她语气依旧算不上好,“等针效完全发挥,她应该能缓过劲来。省得你背着她跑半路断了气,到时赖我见死不救。” 虽然她的话还是那么不中听,但时韵见顾香确实比刚才安稳了些,也没有在意,还是诚心的与她道了谢。 林萍瞥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带她回去静养几天就好了,戒骄戒躁。” “好好。”时韵连忙应声,下意识就想从纳戒取出一些灵石来作为谢礼。可指尖往食指一摸,只觉空空如也! 她心里一沉,这才想起来她的纳戒早就在那顾家囚禁她时就被搜刮走了! 一千多万灵石就这么打水漂就已经够让她两眼一黑了,主要是压制她病症的药也在里面! 全都没了! 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她踉跄了一下,脸色霎时有些苍白。 “你怎么回事?”林萍收了针,原本已经准备转身离开,察觉她的异状,脚步一顿,上下打量了时韵一眼,“哟,你这脸怎么了?” 时韵僵硬的摸了摸脸上那道几近愈合的口子,喃喃道:“没、没什么。我先带她回去了,日后……日后我再专程向你致谢。” 说完,她猛地弯下腰,一把将顾香重新背在背上,不等林萍回话,迅速地顺着阶梯下山去了,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一般。 林萍站在原地,看着时韵仓惶逃离得背影,又瞥了一眼她刚才站立之处,最终只是轻哼了一声。 “一身的牛劲。” 时韵回到住处,仔细安顿好顾香后,这才开始细细思索进入顾家后的损失。 灵石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她的药…… 虽然她不知道这药寒姨是如何炼成那药的,但她接触炼丹后,深知炼出一颗灵丹是多么的不易,不仅是损耗各种珍惜药材,还需要花费许多精力去控制火候,凝聚药性。 更别提那动辄数天数月甚至是数年的炼制时间,这期间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一炉珍材尽数化为飞灰。 那几颗药的价值,根本无法用灵石来估量,说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 而且那不仅是寒姨的心血,也是她的命。 “不行,我得把它拿回来。” 时韵猛地站起身来,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怎么能弄丢?她怎么敢弄丢! 可人还没出房门,又忽地止住了脚步,默默坐回了床边。 她一个练气的废物,要怎么潜入那顾家府邸,在顾明远的眼皮子底下去将纳戒给夺回来? 这次她能和顾香安全的从顾家出来,全因万俟青崖亲自出面。若靠她自己,根本是救不出顾香的。 “我还真是弱啊,只能依靠别人,自己什么用都没有。”时韵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说起来,她这次能得救,也应该感谢云辰隐,没有她,掌门和长老是绝对不会突然前来相救。 没有犹豫,时韵立刻向她传音:“你在住处吗?我来找你。” 云辰隐回复道:“在戒律堂。” 时韵闻言一时怔忡,云辰隐犯了什么门规么?怎会去了戒律堂? 她看了一眼床上呼吸已趋于平稳的顾香,确认她暂时无碍后,轻轻带上房门,快步朝戒律堂走去。 戒律堂入口处有弟子把守。原本时韵还想着寻个理由混进去,不料那弟子见她来了直接放了她进去。 一路畅通无阻,远远看到那肃穆的巨大殿堂,时韵的心跳就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戒律堂的建筑风格和宗门其他处迥然不同,殿门前矗立着两座不知名的石兽雕像,眼神凶戾,让人望而生畏。 她快步上前,隔着阶梯已经能隐隐见到那人的背影。 “云……掌门?您怎么也在?” 先前她只注意到了大殿内云辰隐的身影,完全没发现在她不远处还站着万俟青崖。 “来了,”万俟青崖也没看她,“知道为什么叫你来这吗?” 时韵看了一眼跪着的云辰隐,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故作不解地问道:“弟子不知,请掌门明示。” “她和你签了灵契,可有此事。” 这话里没有询问,而是带着了然。 “……是。” “宗门严禁弟子私下订立此类契约,”万俟青崖的声音在肃穆地大殿里回荡,“此举是为了防止强者欺凌弱者,或以不正当地手段控制同门,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云辰隐,你可知罪?” 跪在地上的云辰隐背脊挺得笔直,一如既往的淡然:“弟子知罪。” 时韵心中一紧,立刻上前一步,抢在万俟青崖再次开口前解释道:“掌门,与她缔结契约是我自愿,并非她的过错,而且她也从未利用契约胁迫我做过任何事情。” 万俟青崖的目光这才缓缓移到时韵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能看透人心:“她为你破禁,你为她求情。你们倒是……情谊深重。” 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让时韵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的沉默后,万俟青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门规森严,不容轻犯。你们签订契约虽是你情我愿,但过不可恕。命你二人即刻解除契约,除此之外,云辰隐,另罚你在此跪满十二个时辰,清心涤虑,好好思考何为同门之谊。” 跪十二个时辰根本算不得什么极重的惩罚,更多是象征性的惩戒,显然这已是网开一面了。 云辰隐低头应道:“弟子领罚。” “至于你,时韵,”万俟青崖看向她,“此次便不予追加处罚。但需牢记,修行之路,依靠他人终非正途,自身强方是根本。莫要再将自己置于险境,累人累己。” “弟子……谨遵掌门教诲。”时韵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 累人累己……确实,她总是那个需要被护着,会连累别人的包袱。 万俟青崖亲眼看着云辰隐将她们之间的契约解除后,才转身离去。 时韵默默在云辰隐旁边的位置跪下。 “我陪你。” 云辰隐仍旧跪得笔直,“不必。” “要的。”时韵也挺直了背脊,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肃穆的石像,“这本就是因我而起,说起来我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请掌门来救我,恐怕我现在还身陷囹圄。” 云辰隐微微侧目正欲开口,忽然沉默一瞬,“你的脸怎么了?” 第48章 亦真亦假 时韵下意识偏过脸,“不小心划到的,已经快好了。” 云辰隐收回视线,两人一时无话。 殿内烛火昏黄,将她们的影子拉长,交叠,融成一片模糊的轮廓。 “其实……”时韵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把话说明白,“虽说我们契约解除了,但我还是可以帮你做事的。” 她说着头却越来越低,“这次是我连累你,我真诚的向你道歉,以后你要是还有事需要我去做,可以随时告知我。” 云辰隐的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微微闪动,低垂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显得她的目光有些幽深。 良久,她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不必了。” 时韵忍不住抬眼,恰巧撞上云辰隐看过来的目光。 她飞快地移开视线,重新挺直脊背望向石像,心跳却不自觉的加快了几分。 却听见云辰隐轻笑一声,“你怎么又开始紧张了?我又不会吃了你。” “没,我就是……”时韵耳根发热,试图维持镇定,“你有话就说,总调侃我做什么。” “无事,只是想看看你。” 她这话说得丝毫不羞,表情也是十分正经,仿佛是在和她讨论等会要去吃什么一样平常。 …… “墨华尊者是你请来的吗?”时韵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只得说起其他事来转移话题。 “嗯,我恐掌门与长老去晚了,便托他先去照看你。” “谢谢。” 云辰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时韵只觉被那眼神看得耳朵越发热了起来,一时有些口不择言:“你、你眼睛挺好看的。” 云辰隐微微一怔,烛火在她眼中跃动,像是落入了碎星。 “嗯,我知道。”她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其实时韵话一出口就悔极了,她手指悄悄绞着衣角,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实话实说而已。” 谁知云辰隐却问道:“与你那位定情之人相比,如何?” 时韵愣了一下,她哪来的定情之人?她有些疑惑的看向云辰隐,在对方探究的眼神中,猛地想起来先前为了讨回玉牌说的那番胡话。 她怎么还记得这事?!时韵这下不禁耳根子热,脸上也泛起红晕来。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云辰隐又问。 “呃这……当然、当然是她好看!” 时韵说这话颇有些豁出去了的意思,心中默念着阑星千万不要知道这件事,她看起来就冷冰冰的,要是知道自己在外面这么胡诌她,非得冻死她不可。 云辰隐微微凑近了些,时韵鼻尖又嗅到了她身上的气息,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哦?”她尾音微微上扬,“那我怎么从未见你夸过她好看?” 时韵被问得哑口无言,“我、我自然夸过的,”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只是你没碰见罢了……” 云辰隐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无声的勾起了唇角。 “那……你的定情之人要是知道,我们曾经签过灵契,不会生我的气罢?” 时韵都觉得身边这个女人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一下这么多问题,而且每个问题问得她都很难回答! 秉持着破罐子破摔的原则,她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道:“当然不会,她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哈哈哈哈……” 云辰隐的笑声在空寂的大殿中回荡,时韵羞恼地瞪着她,却见对方突然止了笑。 “那你这次被困顾家,她怎么不闻不问,事后也不来看你?” “莫非……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梦?” “你,我不与你说了!”时韵猛地站起身来,由于跪的太久动作有些踉跄,“我有些困了,先回去了。” “慌什么,”云辰隐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被我猜中了?” 时韵有些恼羞成怒:“你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我原本也没想说她是我定情之人,还不是你非要抢那块玉牌,害我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说出来的!” 时韵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手腕被握住的地方更是烫得惊人。她试图挣脱,却发现云辰隐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容她轻易挣脱,又不会弄疼她。 “你放开我……”时韵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云辰隐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缓缓站起身。她比时韵高半个头,此刻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时韵泛红的耳尖上。 她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摩挲着时韵的手腕内侧,感受着那里急促的脉搏。 时韵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烛火在云辰隐眼中摇曳,竟让她看不清对方眼底的真实情绪。 “你……”时韵一时语塞,心跳如擂鼓。 “既然天下最好的人不曾来寻你,”云辰隐微微倾身,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不如考虑一下眼前人?” 时韵不知道是怎么走回住处的。 推开门时,指尖还在发颤。她靠在门板上,黑暗中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她猛地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脸颊。 “疯了……”她低声喃喃道,像是要说服自己,“云辰隐肯定是疯了……” 只觉鼻腔一阵温热,一股暖流涌出。她用手背一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竟看见一抹鲜红。 她……她竟然流鼻血了! 时韵手忙脚乱地找帕子,她把帕子按在鼻子上,昂起头,冰凉的触感稍稍缓解了脸上的燥热,却按不住胸腔里那头横冲直撞的鹿。 她一定是被今晚的变故吓糊涂了,或者是被烛火晃花了眼,那被云辰隐摩挲过的皮肤至今还残留着酥麻的触感。 那句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带着几分戏谑,不知有几分认真,搅得她心慌意乱。 云辰隐是什么意思?又是在戏弄她,还是…… 时韵猛地摇头,试图甩开这些荒唐的念头。她们之前只是通过交易达成的契约关系,虽然如今解除了,但也谈不上其他。云辰隐那样的人,云端之上,清冷卓绝,怎么会对她…… 她自嘲地弯了弯嘴角,云辰隐……确实是极好看的。烛光下那双眼,深邃得能溺毙人,专注看人时,仿佛天地间只余你一人。还有那压低的声音擦过耳膜,便让人心尖都跟着发颤。 她到底是个俗人。即便心中清楚那或许只是对方一时兴起地戏弄,并无他意,却仍不可避免地,在那样的容色与逼近的气息里,慌了心神,乱了分寸。 帕子上的血迹渐渐晕开,时韵望着那抹刺目的红,哀叹一声,去看了一眼一旁还在昏睡的顾香,确认她退了高热后,默默爬上自己的床榻,把发烫的脸埋进被褥里。 一夜难眠。 次日,天光微熹,时韵开眼,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冰冷的水扑在脸上,总算驱散了几分残存地燥热和昏沉。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确认没在出现昨晚那丢人的状况,才稍稍松了口气。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隔壁床榻,顾香依旧沉睡着,呼吸平稳,面色也恢复了红润。时韵心下稍安,至少,昨晚的兵荒马乱里,还有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她尽量放轻动作,推开房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让她精神一振。 她必须做点什么,来摆脱这种失控的感觉。 前几日被顾家人抓走后,时韵就再也没见到那个白色的团子,也不知它现在怎么样了,即使知道现在去寻它有些希望渺茫,但她还是想去试试看。 有了目标,时韵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些纷乱杂念强行压下,朝着剑阁走去。 清晨的剑阁还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草叶上凝着露珠。时韵步履匆匆,一是为了来寻时芳玉御剑载她好加快脚程,二来也是想借这晨间的清冷,驱散心头那份不该有的燥热和悸动。 时芳玉住处的房门紧闭着,不像有人的样子。时韵愣了一下,知道姐姐向来勤勉,这个时辰即便起了,也多半在院内练剑才是。 “姐?你在吗?”她试着唤了一声,回应她的只有穿过庭院的微风。 正疑惑间,隔壁院落走出一个正准备出门的弟子,见到时韵便开口道:“你是玉师姐的妹妹吗?她前些日子便入了秘境试炼去了,怕是还要几天才能回来。” 时韵心下微微失望,看来借剑代步是行不通了。她谢过那名弟子,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 …… “哈?你那小狐狸不见了?”姜跃鲤正练着拳,闻言瞪大了眼睛,“它不是挺通你心意的吗?怎么会走丢了。” “前几日我和顾香出去游玩,街上人比较多,一时不慎就……丢了。”时韵有些扭捏,隐去了她和顾香被抓的事。 姜跃鲤一看她这神色,以为她是在担心,立刻拍了拍胸脯:“别担心别担心,那小东西机灵着呢,肯定躲哪去了。正好我现在闲着,你别急,我带你去找找!” 她一边说着收了势,祭出一艘小巧玲珑的莲舟状飞行法器,拉着时韵跳了上去。 莲舟升空,平稳地朝着山下城镇的方向飞去。姜跃鲤一边操控着法器,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身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时韵。 “欸,我说,”姜跃鲤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你看起来怎么魂不守舍的?昨晚没睡好?”她眼尖地注意到了时韵眼下那淡淡的青影。 时韵有些心虚地否认:“没、没有啊,就是有些担心两万,它虽然机灵,但毕竟还小……” 姜跃鲤撇撇嘴,明显不信,但也没追问,转而兴致勃勃地说:“放心吧,肯定能找到!咱们先去你们上次逛的那条街附近仔细找找,问问附近的摊贩。小动物嘛,说不定就躲在哪个角落或者被好心人暂时收留了呢!” “嗯,谢谢你了,姜姑娘。” “别总姜姑娘姜姑娘地喊,太见外了。”姜跃鲤摆摆手,“你叫我红鲤就行。” 时韵沉吟片刻,“好,红鲤。” 莲舟飞行速度不慢,下方的景物飞速掠过。时韵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搜寻地面可能出现的白色小团子上,然而目光扫过层叠的屋瓦与蜿蜒的街道时,眼前却不自觉地浮现起昨夜大殿摇曳的烛光,以及云辰隐那双映着火光,深不见底的眼眸。 “不如考虑一下眼前人?” 那低沉含笑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激得她耳根微微一麻。 “嗡——” 莲舟似乎遇到一小股紊乱的气流,轻轻颠簸了一下。 “诶——”时韵正心神恍惚,差点没站稳,幸好姜跃鲤一把扶住了她。 “小心点!”姜跃鲤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脸怎么又红了?是不是吹风受凉了?” “没、没有!我们再仔细找找吧。”时韵有些慌乱地转移话题,身体前倾,假装无比专注地向下搜寻,心脏却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姜跃鲤看着她几乎要埋进法器边缘的背影,挠了挠头,嘀咕道:“奇奇怪怪的……” 不过她神经大条,也没多想,很快也加入了搜寻的行列。 莲舟降低了高度,几乎贴着城镇低矮建筑的屋顶飞行。两人仔细搜索着每一条小巷,每一个两万可能藏身的角落。 寻找无果,时韵又在原先那家茶馆附近询问了几家早早开门的摊贩,也都摇头表示未曾见过那样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逐渐升高,她心中的失望越来越浓。希望确实很渺茫,两万会不会跑远了?它身上还有伤……会不会早就被别人捡走了呢? 姜跃鲤看她脸色不好,出声安慰道:“别灰心嘛,城镇里没有,说不定它跑附近的山林里去了?小动物受了惊吓,往清幽的环境躲也是有的。我们再往外围找找?” 时韵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第49章 第 49 章 两人到底还是没找到白狐,只得在赶在入夜前回了宗门。 时韵和姜跃鲤告了别,忙回去查看顾香的状态。 顾香已经醒了,靠坐在床头。见时韵回来后,眼睛直盯着她看,却不说话。 “小顾,你可算醒了,”时韵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伸手先去贴她额头,“没事了就好,你饿了吗?我从外面带了点心回来,都是你喜欢吃的。” 见她还是不开口,时韵把东西都放在桌上,坐到她床沿,轻声问道:“小顾,你怎么不说话?” 谁知顾香一言不发的一把抱住了她,趴在她肩头啜泣起来。 时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愣,随即心软成一片。她轻轻回报住顾香,感觉肩头衣料被温热的泪水浸湿,手下意识地在对方背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 “怎么了,”她声音放得轻柔,“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香抽噎着,带着浓重地鼻音:“对不起,我、是我瞒了你我的身份,才害得你在那受苦。” 时韵继续轻拍着她的背,轻松的笑道:“其实我一早就有过猜想,只是不敢相信那个人会是你。不过没关系,现在我们不是没事了吗?” 顾香抬起头,“你……当时你为什么不走?” 时韵用指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要走一起走。不然少了你这个喇叭,我在宗门得多无聊啊,都没人给我讲八卦了。” 顾香望着她,眼眶还红着,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这笑里还混着未散尽的哽咽,显得既可怜又好笑。 她抬手轻轻锤了一下时韵的肩膀,“谁是喇叭了?我那叫消息灵通,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整天不是在练剑就是炼丹,什么都不知道……” “是是是,”时韵去倒了杯水又递了块糕点过去,“宗门上下就数我们小顾最贴心,什么都知道。所以你赶紧多吃点啊早点好起来,不然怎么继续给我通风报信啊。” 顾香接过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时韵就拿着水杯坐在旁边,安静的陪着她。 一块糕点吃完,故乡的情绪也平稳了许多。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时韵:“时韵,以后……我不会再瞒你任何事了。” 时韵把水杯递给她,“什么瞒不瞒的,有些事你不想说就不说,没什么的。” “哦还有,”时韵又从袖袋里掏出一件物什,摊开掌心,“这个,还给你。” 顾香看着她手心的那颗小小的深紫色晶石,原本止住的情绪又有了崩溃的迹象。 “哎——小顾,你怎么又哭了?哎呀……”时韵只得去顺她的背,“那林萍说了,你养病期间得心平气和。” 顾香小心翼翼的接过晶石,指尖摸索着晶石的表面,自顾自的说起来:“这颗千里溯光符石是我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她给我这个,就是为了让我什么时候都有机会能离开顾家,自由自在地去过我想要的生活。” “可她没想到的是,我爹能丧心病狂到这个样子,竟然不惜用我去换杨家的灵脉开采权,而且动用了杨家的势力封锁东洲各处关隘……就是为了抓我回去。” 时韵默默的拍着她的背,这种时候她只需要安静的做个聆听者。 “其实我母亲还在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可自从她走了之后,我爹就变了。因为他需要很多灵石,可我们家那条灵脉因为过度开采已经枯竭了。家里灵石不够他就用年轻的族人去换,男孩变卖为契约奴隶,女孩就像我一样都嫁出去,只是为了填他那无底的**。” “那……你知道他把灵石都用到哪去了吗?”时韵忽然问道。 顾香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接管顾家时我还很小,家里的事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就没办法。但他闭关的密室周围,总是散发着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他从不让我靠近。” “我母亲让我不要把这颗符石的存在告诉任何人,这其中,就包括我爹。” 她将符石紧紧握在手心,仿佛能从中汲取勇气,“只要向它注入灵力,心中观想目的地,符石内的空间之力便会被激发,东洲境内,一念千里。” “可惜母亲力量有限,它只能被使用三次。我先前逃出来时用了一次,之后就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从不敢示人与离身,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所以……”时韵沉吟片刻,“你早就做好了被抓回去的准备?” 时韵的问题让顾香沉默了片刻,她低头看着手中那颗深紫色的符石,声音很轻:“是,我确实想过最坏的情况。” “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我。我们遇袭之后,我也想过要用它再次逃走。” “那你为什么会把它给我?” 顾香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决定救我?” 时韵一笑:“我认为我们是朋友。” “对,我们是朋友。”顾香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时韵,你知道吗?在顾家,我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朋友。人人都在算计,每一个亲近我的人,都可能是来监视我的卧底。”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来到宗门后,你嘴上嫌我话多,却会默默记住我喜欢吃什么点心。我跟你讲那些无聊的八卦,你有时候虽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其实都会认真听完。就连这次意外,你察觉到了不对,还是会让我先走,即使你的修为并没有我高……” 时韵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去:“其实,这些也没什么的。” “对我来说,这很重要。”顾香破涕为笑:“刚入门时,大家都说你是废物,我就不觉得你有他们说的那么差。因为我知道,你心底是个非常好的人,所以我喜欢跟你相处,也很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谢谢你,时韵。” 时韵闻言微微一笑,垂下眼帘,一时没有说话。 她来宗门近一年的时间,在别人口中听到的大多都是嘲讽谩骂的声音,像这样毫不掩饰的夸赞,除了时芳玉,顾香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也谢谢你,小顾。”时韵轻轻抱住顾香,“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把这些都告诉我。”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爪子抓着门板。 两人皆是一愣,时韵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站起身来,手已经拿起了房中的长剑,悄悄走到门边。 等她把门一打开,那门外的影子忽然窜了进来,不由分说就朝着时韵脸上冲去! 时韵早有准备,她一手掐着那影子的喉咙,防止它扑到自己身上,待看清它的全貌后—— 她手上抓着的不是那只白色团子又是什么?! 时韵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万,真的是你,你是怎么回来的?” 白狐被她抓着喉咙,四只爪子在空中胡乱扑腾,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时韵连忙松手,那小东西轻巧落地,抖了抖蓬松的毛发,一双金色的兽瞳滴溜溜转着,先是蹭了蹭时韵的脚踝,又跃上床铺,围着顾香转了一圈,最后乖巧地蹲坐在时韵脚边。 “我原先以为它……没想到它居然自己找回来了……”顾香也十分惊讶,“宗门离我们遇到袭击的地方很远,它怎么认得路?” 时韵摇了摇头,“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她蹲下身,仔细检查白狐周身。 小家伙似乎明白她的意图,主动仰起头让她查看。 它的毛发干净蓬松,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口,可时韵明明记得它受了伤才对,它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就养好了伤,又寻回宗门的? 她站起身来,这才注意到院子里还站着一个人。 明月高悬,清辉如洗,那人静立在院中,仿佛是从月光里凝结出来的魂魄,周身披着一层朦胧的银晕。 不知怎么,时韵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晚风拂过,吹起云辰隐乌黑的发丝,她侧脸的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柔和。 四下寂静,唯闻风过枝梢的轻响。时韵恰好与她的目光对上,眸光流转,那双眼睛里仿佛盛着整片星河的倒影,清亮却遥远,教人一时屏息。 时韵怔住,心又开始不受控制的乱跳,“是你……把两万带回来的吗?” 云辰隐轻轻“嗯”了一声,不过刹那,她已翩然转身,衣袂清扬,融入月雾之中,留下满院清辉与一个怔忡的人,恍似南柯一梦。 “时韵?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啊,怎么突然开始发呆了?” 时韵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是云辰隐,她把两万送回来的。” “云辰隐?”顾香惊讶的睁大眼睛,“她不是抢了我们的东西吗?怎么这次会这么好心……” “我也不清楚她的想法,”时韵收回目光,“她将两万送到门口就走了,一句话也没多说。” 她把门关好,一把抱起两万,把脸埋进它蓬松的颈毛里,“还好你没事,还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白狐用舌头轻轻舔着她的额头,似乎是在安慰。 时韵抱着它坐到了床上,看着怀里的白狐,陷入了沉思。 她和姜跃鲤寻了整日也没有半点线索,没想到是被云辰隐带走了。而且看它的状态,应该是被她照顾得很好,两万身上一点伤口都看不见了。 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又欠了她一个人情呢。 …… 顾香大好之后,时韵便思忖着带她去夺命峰向林萍道谢。 谁知刚一提及,顾香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一跳,死死扒住门框,满脸的难以置信与抗拒:“我不去!时韵你没事吧?你是不是被她下蛊了?怎么会想着去见她!” 时韵早料到她是这个反应,耐心解释道:“我知道你对她有成见,我也一样。但前些天你高热不退,情况危急,是她出手救了你。不管她过去如何,这份救命之恩是实实在在的。也许…也许被沈长老罚过之后,她真的有所反思呢?” “她那种极端又傲慢的人,”顾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双手把门框箍得更紧,“谁知道她安了什么心!不去不去,万一她心情不好又给我下点别的什么药呢?” 时韵上前一步,试图去拉她的衣袖,“我起初也不信,但你当时情况危急,我实在没法子就只能信她,但她确实是把你治好了啊。” 顾香扒着门框的手指稍微松了点力道,却仍嘴硬道:“她是医修,治病救人……不是应该的吗?” “小顾,没有什么是应该的。”时韵听了她的话有些不悦,“她救你或许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但不能把她的救治当作理所当然啊。” 她看着顾香闪烁的眼神,手上又加了些力气,“快走吧,好歹也得表个态才是,不然下次再见,尴尬的可就是你了,难道你以后见她都要绕道走?” 顾香被说得哑口无言,抿着嘴松开了门框。 “那……好吧!”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转身跑回房里窸窸窣窣地翻找起来。 时韵疑惑地看着她:“你干嘛呢?” 只见顾香拿出一个小巧的锦囊,从里面倒出几颗品相极好,灵气盎然的碧色灵果,一脸肉痛地嘟囔:“既然要去,总不能空手……就当是我付的诊金,两不相欠!” 时韵忍不住笑了:“好好好,两不相欠。我们小顾最是嘴硬心软,恩怨分明了。” 忽然想写云的第一视角了,她从戒律堂出来第一时间就把两万送了回来,结果发现时韵居然和顾香抱在一起(虽然是安慰),天都塌了的感觉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第 49 章 第50章 第 50 章 时韵虽然不知道林萍的住处,但寻了几个夺命峰的弟子一问,就大概有了方位,只是不知她们为何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小顾,快跟上,就在前面了。” 顾香在她身后略显磨蹭,“来了。” 内门弟子居所都是单间,所以她们二人寻到林萍时,她正在房里炼丹。越是靠近,就越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从门窗缝隙间丝丝缕缕的散出来。 时韵见状便决定在外面先等等,免得到时叩门影响到她的专注力,炸了丹炉就不好了。 顾香却透过未关严的窗缝瞥见了室内的景象,林萍背对着她们,正全神贯注的凝视着眼前一尊小巧却不断震动的丹炉。 她手中的灵力小心翼翼的把控着火候,炉下的火焰映得她的侧脸轮廓分明,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顾香悄悄凑到时韵旁边,轻声道:“她好认真啊,跟平时那种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时韵便顺着她颔首的方向望去,心中了然,也轻声回道:“毕竟炼丹需要全神贯注,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自然会专注一些。” 她话音刚落,那边房里就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窗缝中就散出来一股黑烟,将她们呛了个头晕目眩。 “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吵死了。”屋内传来林萍有些恼怒的声音。 顾香被那黑烟呛得连咳几声,眼泪都快出来了,下意识就想反驳,却被时韵一把拉住。 时韵提高声音,带着歉意朝房内道:“实在对不住,可否借一步说话?” 房内沉默了片刻,传来一阵收拾器皿的轻微响动。接着,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林萍站在门口,唇紧抿着,显然炼丹失败让她心情极差。她的脸上和衣衫都沾了许多灰烬,身上那股苦涩的药味混杂着焦糊气更加浓郁。 她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什么事。” 顾香看着她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又想到刚才看到的她那专注侧影以及此刻的灰头土脸,到了嘴边的顶撞话莫名又咽了回去。 她抿了抿唇,有些别扭地从袖中掏出那个小巧的锦囊,递过去,眼睛却不看林萍,只盯着旁边的门框:“喏,这个……给你。多谢你上次……那个……救我。就当是诊金了。” 那几颗灵气饱满的灵果在素色锦囊的衬托下格外显眼,一看便知品质不错,是炼丹的好材料。 林萍的目光落在锦囊和灵果上,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顾香会来这么一出。 半晌,林萍才伸出手,不客气的把灵果拿了去,“正好需要,还有事吗?” 顾香头摇的像拨浪鼓,那边林萍哼了一声,没再多说,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时韵轻笑,拉了拉她的袖子,“走吧,好歹她也没拒绝。” “她脾气这么坏,要不是看在救了我的份上,我才不想跟她说话。”直到两人已经走出老远,顾香才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觉得,她只是面上看起来不好相处而已,其实心底倒也不坏。” 她这次接受了顾香的谢礼,虽然态度仍不算太好,但毕竟是她们打扰到她炼丹在先,换了谁也多少会有些不高兴。 林萍这人,性子别扭了些,只要好好跟着沈长老修行,日后的成就也不会低。 时韵轻叹一声,起码,会比她这个极品火灵根有用的多。 顾香察觉到她那一闪而过的低落,挠了挠头,岔开了话题:“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她了?算了算了,不说她了。话说回来,下月月初我们便又要入那秘境了,你有什么头绪没有?” “小顾,”时韵看向她,“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的?我怎么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顾香故作高深地一笑,“不懂了吧,这个就是我的本事。” 对于秘境,时韵现在还真一点头绪都没有,她如今囊中羞涩,既没有灵石也没有药草,想做准备也没有物质条件支撑,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能不去吗?”她揉着太阳穴问道。 本身修为就低,空着手进秘境无异于是进去寻死的,她还不如不去,兴许还能省了一顿毒打,免得之后还要跑一趟夺命峰,再被沈兰舟发现她灵根的事就不妙了。 “当然不行,不过这次跟上次不太一样,”顾香凑近了些,“这回可是自行组队参加试炼!” 时韵这才正了神色,问道:“怎么个自行组队法?可有人数限制?” “内外门弟子不限,人数不超过五人即可。这次试炼开启时间长达一个月,而且也完全不用担心有人来抢命符,因为根本不结算排名。” 顾香又补充道:“这样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探索秘境里的奇珍异宝了,到时出了秘境你就可以直接归家省亲啊,多好。” 时韵揉着太阳穴的手顿住了,她侧过头看向一脸兴奋顾香。 “自行组队,不限内外门,还不结算排名……”她将这几个关键点重复了一遍,眉头微微蹙起:“小顾,你这消息靠谱吗?” 不是她多疑,实在是这规则听起来太过美好,很难说宗门举行这层试炼背后没有别的意图。 顾香见她不信,信誓旦旦的保证:“千真万确!来源绝对可靠!宗门每年年底都会开启类似的秘境考验啊,又不是到我们这才开天辟地的第一桩。大约是……想鼓励弟子们协作探索吧。” 时韵点头,既然是宗门惯例,那她还是要做些准备才是,免得到时两手空空,对着机关陷阱灵兽奇珍束手无策。 她也正需要寻些东西傍身,秘境内奇宝无数,要是有幸在内偶遇几件,也不堪为好事一桩。 至于在秘境寻到机缘前如何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时韵眸光微转,心中立即有了计较。 “姐!” 时芳玉正在房中打坐消化着近日来体内暴涨的灵气,听见外头的时韵唤她,想也没想就收了周天,起身开门。 “怎么了?” 时韵上前亲昵地搂住她的手臂,笑靥如花:“没什么,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时芳玉任由她撒了一会娇,才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时韵的额头,笑嗔道:“我还不知道你?无事献殷勤,说吧,什么事?” 时韵嘿嘿一笑,也不装了,挽着时芳玉的手臂正色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我亲爱的姐姐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听说下月初的秘境可以自行组队,想来问问你有何打算。” 时芳玉闻言,微微沉吟片刻,“我刚从秘境出来不久,灵力尚未巩固,风灵长老意思是让我静修,不必参加此次试炼。” “啊?”时韵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才惊觉到她已经接近结丹中期的修为,一时间又是惊喜又是羡慕。 她什么时候才可以像时芳玉一样增长修为如喝水一般平常啊!真是老天不公苍天无眼,她现在都还在练气原地踏步。都是娘亲一样养出来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阿韵,你有了同伴人选吗?” “就和小顾一起,打算再去问问红鲤的意思。”在时芳玉疑惑的目光中,时韵解释道,“哦,就是姜姑娘。” 时韵眼巴巴的望着时芳玉,“姐,你真的不能去吗?” 时芳玉沉思片刻,“你如今修为尚浅,秘境中危机四伏,我实在不放心你只与姜姑娘和顾师妹同行。”她轻轻握住时韵的手,“罢了,我会去与风灵长老说明情况,此次秘境试炼,我同你们一道去。” 时韵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激动得一把抱住时芳玉,“姐!你太好了!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我最喜欢你了。” 时芳玉被她扑了一个踉跄,却还是稳稳接住了她,笑道:“不过,你可要答应我,进入秘境后切不可莽撞行事,一切都需三思而后行。” “那是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等等,”时芳玉握着她的手,忽然察觉到什么,低头仔细看去,语气带上一丝疑惑,“阿韵,你的纳戒呢?怎么没戴在手上?” “纳戒……”时韵在她怀里蹭了蹭,一时也答不上来。 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被顾家抓走的事。 “就,上次和小顾出去玩,不小心被人抢了……” 时韵思忖着编了个理由,自以为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时芳玉却不吃这套,犀利的问道:“怎么不早点与我说?” 时韵尴尬的笑着没有说话,她实在是没有做好坦白的准备,这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我……怕你担心嘛,而且……也没受什么伤。” “被谁抢了,还记得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清。” 时韵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如何把这事圆过去,要是被时芳玉知道自己在顾家的那些事,指不定她就不会再让自己单独出去了,非要走到哪都守着她不可。 时芳玉蹙着眉头,显然对她的说辞存疑,语气也严肃了几分:“阿韵,你老实跟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在外面惹了麻烦?” 时韵心下一紧,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自然些:“没有没有!姐,你想多了。真的就是不小心……那几个贼人修为不弱,又偷袭,我和小顾没防备……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一点伤都没有!” 为了增加说服力,她还在原地转了个圈。 时芳玉仔细打量她,确实没看出明显外伤,气息也还算平稳,但心里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你的药呢?也没了?” “嗯……”时韵低下头,声音小了些,“一起被抢走了。” 时芳玉叹了口气,既是无奈又是心疼。 “我早该想到这点的,你的实力尚不能自保,让你带着那么多东西出门实在危险。”她从纳戒里拿出一个瓶子,“好在先前我这还留了一颗你的药,这段时间你搬到我这来住,以防万一。” 第51章 第 51 章 时芳玉看出时韵瞒了她一些事,心里到底有些自责。在宗门的这段时间她多半都沉于修炼,确实不像以前那样有许多时间陪伴时韵了。 她在房里多加了张小床,入秘境前的这些日子也没再闭关,反而似以前在白落山那般,一早就把时韵叫起来练剑,风雨无阻。 时韵用被子蒙住头,听着外边的剑鸣,暗道苦也。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时芳玉已然在院中舞了一套基础剑诀。 “阿韵,还不起么?” 屋内蜷成一团的被子蠕动了两下,传出闷闷的哀求:“好姐姐,再让我多睡会……” 时芳玉反手挽了个剑花,剑气精准地挑开窗户,凉风霎时灌入屋内,恰到好处地掀开了时韵的被子,惊得她猛地坐起身。 “起来了起来了!” 少女揉着眼睛,满脸不情愿。她这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在她睡懒觉时总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似往常一般迷迷糊糊穿好衣裳,再抱着剑出去与时芳玉对练。 今日练毕,两人坐在石阶上休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阿韵,明日就能去秘境试炼,你可做好准备了?” 时韵随意抹了把额角的汗,半靠在时芳玉身上,“也没什么要准备的,这不是还有你吗?” 她说着,声音低了些许:“也不知昆仑是不是下了好大的雪?我都快一年没见着下雪了。” 时芳玉自然知道她是想家了,放缓了声音:“很快就回去了,待秘境试炼结束,我们就动身回家。” 时韵这才展颜笑道:“那再好不过了,娘亲见你进步如此神速,肯定也会为你高兴的。” 时芳玉轻轻“嗯”了一声,看着手中的清光剑陷入了沉思。 时韵没注意到她的沉默,扭着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她,闭上眼睛,“我都开始期待了,只希望回去的路上,别再像来时那般坎坷就好。” 见时芳玉没有立刻回应,时韵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 “应当不会,此次我们入了西洲,不在白帝城停留便是。” “对了!”时韵忽然想起什么,仰头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语气轻快,“还没问红鲤要不要回泗水城呢!若是她同路,我们说不定就不用全程辛苦御剑了。” 御剑再快,到底还是不如传送阵法的。如果姜跃鲤也归家,那她们就能蹭她的令牌顺路到泗水城,岂不快哉? 时芳玉一笑,“你倒是懂得体贴人了。” 次日,一众弟子并没有像初次入秘境般聚在一处,入口一早便已开启,只待组成的小队人员到齐,便可自行进入。 时韵几人一早便在平台处汇合,她从执法弟子那儿领取了队伍所属的命符,笑着朝等待的三人晃了晃手中的符牌。 “齐了。” 姜跃鲤瞧着时韵眉眼弯弯几乎藏不住笑意的模样,接过她递来的命符,好奇道:“时韵,这是想到什么美事了?开心成这样。” “没什么,”时韵稍稍收敛了表情,抱起脚边兴奋摇着尾巴的两万,“我们也进去吧?” 秘境入口变幻成了一道流动的水幕,在晨光中泛着七彩光华。时韵率先抱着两万踏了进去,时芳玉顾香和姜跃鲤紧随其后。 一阵天旋地转后,待眼前的白光散去,四人一兽已然落在了一处细软的沙滩上,海风吹过,迎面扑面而来一股咸涩味。 “不是吧,我们这么倒霉呢。”姜跃鲤看着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忍不住哀叹一声,“这秘境入口随机传送落点,直接把咱们扔到这海外孤岛上了?” 这处水上沙滩长宽不过丈长,她们几人站在一处倒还不觉得拥挤,若是不寻个法子离开,入夜后潮汐涨落,情况恐怕就不妙了。 时韵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没有落到水里,而是刚好落到这块地方?她思索片刻,心想这次是自行组队的试炼,难道这落点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她看向时芳玉,问道:“姐,你能用凝出一些木材和藤条来做筏子么?” “当然可以。”时芳玉指尖青光流转,自沙砾中忽然生出一棵小树,那株手腕粗的小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分叉,很快便长成一颗繁茂的巨木。她凝神操控着木系灵力,将木材与藤条巧妙地编织在一起。 “需要多大的筏子?” 时韵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海面,估算道:“起码要能承载我们四人加上两万,还得留些存放物资的空间。” 姜跃鲤已经蹲在沙滩边沿,伸手探了探海水,“海上恐有风浪,这筏子可得牢固些。” 顾香默默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符箓,“我这里有避水符和加固符,待会可以贴在筏子上。” 时芳玉颔首,加大了灵力的输出。藤木交织发出咯吱声响,不多时,一个简易的木筏便初具雏形。 木筏一入水,时芳玉先跃上去试了试稳定性,确认无误后才道:“可以了,上来吧。” 几人便依次登上木筏,时芳玉又在筏子中央竖起一根木杆,以灵力催化宽大叶片,制成一副简易船帆。 “往哪边走呢?”时韵望着四周几乎一模一样的海天景色,犯了难。 “姐?” 时芳玉站在木筏前端,“我也不清楚,先顺着风向航行?会省力一些。” 这时姜跃鲤道:“玉姐姐你指个方向便是,我们飘到哪算哪,总比在这海上当个无头苍蝇强。” “好,那就向东。” 木筏乘着风,在无垠的蔚蓝海面上漂流。 最初的半日,时韵尚有兴致眺望偶尔掠过天际的奇异海鸟,或是分辨远方云朵的形状。姜跃鲤则时而与她和顾香嬉闹,时芳玉大部分时间立于船头,操控风帆方向,同时负责警戒。 一日过后,入目皆是无边蓝海与苍穹,景色开始变得单调。 姜跃鲤忍不住念叨着:“泗水城虽然水多,但也不是这样一片汪洋啊……我想念脚踏实地的感觉了。” 倒是两万还时常趴在筏边,用爪子试图去捞水中快速游过的的小鱼。 第二日,连海鸟的踪迹也稀少了。时韵注意到时芳玉偶尔会微蹙眉头,似在感应什么。 “姐,怎么了?” “无事,”时芳玉沉吟道,“只是觉得这片海域过于平静了。水下生灵亦不算多。” 她并未说出口的是,方才有一瞬,她似乎感知到有某种庞大而模糊的气息一闪而过,难以捉摸。 到了第三日午后,连海鸟都几乎绝迹。天空湛蓝如洗,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海面平静得近乎诡异,只有木筏破开的微弱水声和风吹帆动的噗噗声。 时韵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都带了点蔫:“姐,你瞧见陆地了吗?” 时芳玉站在筏首,衣裙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眉头微锁,但语气依旧沉稳:“没有,秘境广阔,海洋区域更是如此。耐心些,总会遇到变化的。” 话虽如此,她暗自催动灵力感知四周,反馈回来的却只有浓郁的水汽和零星微弱的海生物气息,并无岛屿或大型生命的迹象。 姜跃鲤哀嚎一声,向后倒在顾香身上:“啊——无聊死了!除了水还是水!” 顾香默默扶了她一下,“姜姑娘,你好重啊。” “咕噜。” “嗯?”姜跃鲤立刻支棱起来,看向顾香,“小顾,是你?”说着她作势要贴过去听。 “是我。”时韵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我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了,哈哈。” 但这也实在没什么办法,她们几人现在就只有她还需要食物来维持体力,顾香也快突破至辟谷,已经不怎么进食了。 她原本还想着不用带很多干粮,可以在秘境里补充,结果谁知一连在海面飘了三日,丝毫没有陆地的影子。 时芳玉闻言看向她,眼中掠过一丝自责。她光顾着驾驭木筏和警戒,却忽略了时韵还需要进食。 “姐,不如你变几副鱼竿出来?”时韵提议道,“既能打发时间,说不定还能加餐。” 时芳玉没有犹豫,指尖青光一闪,几根柔韧的藤条自木筏边缘生长而出,末端迅速变得尖锐坚硬,俨然成了几根简易的鱼竿。她又从纳戒取出一些低阶灵丹,捏碎成屑,权作鱼饵。 “给。”她将藤条鱼竿分给众人。 姜跃鲤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接过:“这个好!总算有事做了!”她麻利地将藤条甩入海中,全神贯注地盯着海面。 时韵递给顾香一根鱼竿,自己也坐在木筏边上,小心的将饵钩甩远了些。 两万似乎明白这是在抓鱼,兴奋地绕着时韵的鱼竿打转,时不时伸出爪子想去扒拉海面,又被时韵轻声喝止。 海面依旧平静,只有鱼线垂落之处漾开细微的涟漪。时间一点点过去,姜跃鲤最先按捺不住,嘀咕道:“这里的鱼是不是也辟谷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时芳玉并未持竿,而是站在一旁,神识微散,感应着水下。她轻声道:“有鱼群经过,耐心些。” 果然,没过多久,顾香手中的藤条轻轻一颤。 “我这有了!”她手腕迅速地一扬,一尾银光闪闪的海鱼被提出了水面,在阳光下鳞片闪耀,拼命扭动着身体。 “嚯,可以呀小顾。”姜跃鲤见她上鱼,这边也不由得盯紧了自己的杆子,等待着鱼儿上钩。 顾香将鱼取下,放入一个临时用木头挖出的水槽里。 很快,时韵的鱼竿也猛地一沉,她忙双手用力拉住藤条,试图一鼓作气把鱼给拉上来。 “来了!我这个有点沉!” 偏生那鱼在水下力气极大,拽得她身形一晃,险些被扯下水去。 时芳玉赶忙上前一步,一手搭在藤条上,灵力微吐,一股柔劲透出,协助她将大鱼拉出水面。 一条足有她手臂长的青灰色海鱼被摔在木筏上,有力地弹跳着,溅起一片水花。 “哈哈,晚饭有着落了!”时韵抹掉脸上的水珠,高兴极了。 姜跃鲤见状,更加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鱼竿,嘴里念念有词:“鱼儿鱼儿快上钩,大的不来小的也将就……” 或许是她的念叨起了作用,她的鱼竿紧接着也剧烈晃动起来,看动静似乎也不小。“我的也来了!”她兴奋地大叫,奋力拉拽,因她是体修,所以力气自然不缺,那鱼很快便被她拖了上来。 然而,拉出水面的事物却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一只海龟被提出出水面,四肢在空中茫然地划动着,龟壳上还挂着几根海草。 “啊?怎么是只龟?” 时韵看着那憨态可掬的海龟,噗嗤笑出声:“红鲤,你这运气……” 姜跃鲤没好气地将海龟拎上木筏,小心地将鱼钩从其嘴边取下:“去去去,这海龟看着年岁比我都大了,真是……” 那海龟一获自由,便笨拙地调转方向,朝着筏边爬去。 时韵和顾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姜跃鲤看着那海龟慢吞吞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最终还是用脚轻轻地将其拨回海中:“走吧走吧,别耽误本姑娘钓大鱼!” “哈哈哈哈哈……”木筏上洋溢着几人轻松的笑声。 夕阳渐渐西沉,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色。 时韵在木筏上寻了一处位置生了火,把处理好的鱼肉用一根棍子串了起来,放在上边烤着。 顾香闻着味也凑了过来,她先前不觉得饿,现在闻到肉香,便也有些馋了。 “小顾,你在这看一会,我去看看两万在做什么。” “好,快些啊,不然晚了鱼可就被我吃光了。” 时韵一边应了,目光落在那白团子身上,白狐正靠在木筏边上蹲着,屁股还一扭一扭的,模样十分怪异。 “两万?”时韵走到它旁边,这才看见它的尾巴正在水里轻轻摇晃着,似乎是在钓鱼。 她上前去一把抱起白狐,揉揉它的头,“我们已经有鱼吃了,不用钓了。” 怀中原本温顺的两万忽然躁动起来,没等时韵反应,一股巨大的拉力扯得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水面上咕噜咕噜冒起一串气泡,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翻涌起来! 第52章 血脉觉醒 时韵只觉得小腿上一阵剧痛,一只湿滑黏腻的触手缠在她腿上越收越紧,几乎要碾碎她的骨头。 她咬紧牙关,伸手去要掰开那令人作呕的触手,清光剑已裹挟着寒光,以惊人的速度飞旋而至,精准无比地将它斩断。 “噗嗤!” 一声闷响,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嘶嚎从水下传来,震得人耳膜发疼。时韵腿上那力道瞬间消失,只留下一圈令人恶心的黏液。 她踉跄着向后倒去,脚下的木筏却根本不给她喘息之机,猛地向一侧剧烈倾斜,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在水下疯狂撞击。 时芳玉跃至时韵身边,剑光再闪,另一条悄无声息卷向白狐的触手应声而断,她手腕一翻,利落地捞起两万,顺势一把攥住时韵的胳膊,将她猛地拽了回来。 “站稳了!”时芳玉将两万塞进时韵怀里,“自己小心些!” 话音未落,她已反手握剑,身影一 晃,扑向了木筏边缘那愈发汹涌的翻腾之处,身影快得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衣角。 时韵惊魂未定,抱着两万跌坐在木筏上。小腿钻心的的疼,她下意识地蜷缩身体,用手去捂住腿上那处伤,试图压住那阵阵剧痛。 “怎么回事?!”原本在筏子另一头悠闲假寐的姜跃鲤被这突然的变故惊醒,一个鲤鱼打挺跃起,疾步冲了过来。 “伤到腿了?”她急忙查看了下时韵的伤势,回头唤道:“小顾,你来照顾她!” 顾香抓着那串差点烤焦的鱼跑来,见状立刻将烤鱼往时韵手里一塞:“拿着!一会吃不上了!” 随即手忙脚乱地在储物袋里翻找起伤药来。 时韵接过烤鱼,一时有些懵,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木筏骤然向上猛掀。 “轰!” 水花四溅,一个庞大的阴影破开水面,猛地升起! 那怪物形似章鱼,主体呈暗红色,浮出水面的身躯像是一团肉山,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疙瘩。它的巨眼死死盯着木筏,挥舞着的十数条粗壮黏滑的触手,每条触手上都生着数十只吸盘。细细看去,还能看到那吸盘内都生着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尖锐牙齿,正不断开合,泛着寒光! “我的……天……”顾香拿着药瓶,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比时韵还要白。 一条粗壮的触手猛地朝木筏中心砸来,时韵看得明白,这要是砸实了,木筏立刻就会散架! “当心!”时芳玉厉喝一声,身影如电,竟不闪不避,迎头而上。她手中清光剑嗡鸣,剑气暴涨,猛地斩向那砸落的触手。 “铿!” 那触手上的吸盘内齿竟生生啃住了剑身,交击处爆出一连串火星。时芳玉一剑虽未能将其斩断,却也成功将其狠狠荡开,偏离了落点。 触手砸落在木筏边缘,巨大的冲击力让木筏剧烈倾斜,几乎要翻覆。姜跃鲤脚下生根般稳住身形,一把拉住差点滑落水中的时韵和顾香。 “小顾!别发呆!护好时韵!”姜跃鲤握了双拳,“这畜生真不长眼,本姑娘要它好看!” 她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窜出,飞身跳到那怪物身上,一把抓住它身上长的疙瘩,猛地一绞一拉! 怪物吃痛,发出一声更加尖锐的嘶鸣,触手拍打着水面,爆起一阵巨浪。 同时它的攻击也变得更加疯狂,数条触手从不同方向同时向时芳玉缠绕而去! 时芳玉手中的剑舞得密不透风,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火花四溅,勉强挡住大半,但仍有几条触手绕过剑网,直取行动不便的时韵。 “不好!”顾香终于回过神来,尖叫一声,也顾不得药了,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正拿着的一把用来烤鱼的辛辣药草粉末甩向那触手。 辛辣粉末糊了触手一脸,那怪物似乎极厌恶这刺激性气味,前扑的动作猛地一滞,触手胡乱的甩动起来。 时韵也不顾腿上疼痛,反手抽出剑来,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刺向那触手上一个张开的锯齿漩涡之中! 一阵剑刃刮擦着硬物的碎裂声响起,那怪物吃痛又是一声凄厉的嚎叫。时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掌心一拍剑柄又将剑身送进去几寸,随后握紧剑柄,使足了力气,手腕猛地发力,剑身在那吸盘内狠狠搅动! 那触手如同遭受电击般剧烈抽搐,立即缩了回去,带得时韵差点脱手松剑。 木筏在惊涛骇浪中起伏,几乎散架。时芳玉挥剑再次斩开两条试图缠绕的触手,厉声道:“姜姑娘,与我配合先刺它眼睛!” 姜跃鲤闻声,毫不犹豫地放弃撕扯那些恶心的的疙瘩,足尖在滑腻的肉山上一点,灵巧地躲过两条触手的夹击,直扑向那肉山上的一颗浑浊硕大的眼珠! “丑东西,叫你偷袭!”她双拳聚力,拳风带起呼啸之声,狠狠砸下! 那怪物却伸出另一条粗壮的触手从侧面扫来,卷向姜跃鲤的腰腹,试图将她拦截绞杀。 时芳玉早已剑随身动,提着清光剑飞身上前,一剑格开那致命缠绕,为她创造绝佳机会。 那怪物眼见拳风袭至,竟将触手猛地回缩,厚实的触手与吸盘层层叠起,如同一面恶心的肉盾,硬生生挡在了姜跃鲤的重拳之前。 “嘭!” 姜跃鲤这一拳虽未能直接击中眼球,却也将那触手打得碎牙迸溅,血肉横飞。怪物吃痛,整条触手剧烈颤抖着缩了回去,终于将那颗巨眼彻底暴露出来。 时芳玉怎会错过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与姜跃鲤使了个眼神,那边点头回应后,她便将清光剑一横,踏着她的肩借力一跃而上,腾至半空。 “横扫,千军!” 那巨眼应声爆开,浆液四溅! 怪物发出撕裂云霄的惨嚎,所有触手彻底陷入狂乱,毫无章法地疯狂抽打,在海面上激起漫天巨浪。 时韵与顾香连同白狐无处可躲,慌忙间顾香运起灵力唤出一阵风涌,在浪中掀开一道口子将两万甩了出去。 时韵被浪裹挟至空中,一阵失重的的恐慌感自心底蔓延,心下暗道不妙。恍惚间,她对上了时芳玉那惊慌的目光。 剧痛与混乱中,时间仿佛在此刻被拉长,变慢。 落水的姜跃鲤刚钻出水面,看向自己时瞪大了眼睛,似乎在喊着什么,一条巨大的触手忽然将她卷起抛向空中,就像一颗被随手丢弃的石子,随后又被猛地一拍,砸向海面,瞬间被翻涌的浪花吞没。 一齐与她被卷起的顾香在瞬息间将白狐抛出去后,第一眼看的,也是她。 失重感还未消失,时韵在这一刻心中闪过许多念头。 会死吗?其实不会。 她们身上都有命符,只要受到致命伤害,会立刻被传送出境。 脑海中不觉响起了万俟青崖的声音,“莫要将自己置入险境,累人累己。” 时韵听到自己轻笑一声,是啊,她总是那个需要被护着,只会拖累别人的包袱。 也一直都是靠着身边人的庇护,她才苟活至今。 冰冷的海水已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耳边一切的喧嚣戛然而止,所有的声音都隔了一层水墙,变得遥远又不真切。 唯一清晰的,就是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响。 肺部的空气所剩无几,时韵本能的想要挣扎,她仰面朝上,目光投向那遥不可及的水面。 余光中,一同沉入海底的顾香被那乱抽的触手猛地攥住,那怪物在水下的身躯,长着一张血盆大口,眼见着就要把人塞进嘴里。 模糊的光影下又映出一个人影,时芳玉正拼命向她游来。 她开口喊叫,海水灌入喉咙,只吐出几颗气泡,发不出声音。 头晕目眩,她有些疲倦的阖上眼。 自己一直都很无用,数年修行进展缓慢,早已印证这一点。 又何必再挣扎呢? 可心底却咯噔一声。 她不甘心,不甘心只能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 一股灼热的力量猛地从心口奔向四肢百骸,浑身的血液仿佛被点燃,耳边是灵力激荡的震颤。 时韵忽然睁开眼,眸中蓦地泛起赤光,在光线昏暗的水底格外醒目。 那柄仍握在手中的剑,表面涌现一层炽烈流光,似在水中燃起火焰。 身体先于意识而动,一道虹光冲破水流,疾射而出,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这一剑,自下而上,直接洞穿怪物的在水下巨口,自那水面上的肉山正中贯体而出! 怪物头上破开一个大洞,所有触手僵直一瞬,随即便失了生气,软塌塌地垂落,沉入海底。 时韵持剑悬于水面三尺,赤眸冷颜,墨发舞动。 空气中升起一片血雾,缓缓散落。 时芳玉在数尺之外浮出水面,怔怔地望着那悬于空中的孤影。 那人抬眸回望,时芳玉竟在那眼神中觉出一瞬……睥睨? 仅片刻后,时韵眸中赤色便褪去,周身灵力波动迅速消散,身形一晃,直直跌入水中。 …… 意识遁入黑暗,一片混沌。 时韵感觉自己的身体似幼儿般蜷缩了起来,被困在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外界一阵兵荒马乱,她被颠的有些头晕脑胀,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能模糊的感应到周身的气息,变了又变。 目不能视,耳边忽然传来两道争执的声音。 “阿清,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 “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那温婉的女声语气低沉,“若我日后遭遇不测,你便代我,将她养大成人。” “我不求你待她视如己出,只求你能在危急时刻,能护着她,保她一条命在。” “你这是什么话?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陪你就是。” 时韵有些疑惑,她们在说什么?这些声音仿佛穿越了数年光景,十分久远。 好熟悉……那道温婉的女声似乎从她有了意识开始,就一直出现在她的感知周围。 “小家伙……”那声音又在唤她。 试图回应,但被那圈坚硬的东西围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内,无法冲破,气得她只得愤愤的踢了一下那禁锢。 女人轻笑一声,掌心轻轻抚在那禁锢之上,“真不老实,好像又长大了些。” 她指尖传递的灵力清凉柔和,常年的温养下,时韵早已熟悉这道气息。 正接受着滋养,那女人突然闷哼一声,身影踉跄了一下,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着。 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模糊感知到她的动作。随着她灵力的抽离,时韵的心口也莫名抽痛了一下。 那女人的灵力只脱离了片刻,便又源源不断的将她笼罩起来。 多年如此,从不曾断过。 第53章 守株待兔 头好疼,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钻着脑仁,时隐时现。 时韵挣扎着撑起身体,意料之外的发现自己正躺在坚实的土地上。 风中不再是苦咸,而是清新的草木气味混合着土腥。 掀起干涩的眼皮,眼前的事物都像覆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这是……哪?”她模糊瞧见火堆旁穿着劲装的影子,认出来身旁的姜跃鲤。 “哎呀,你可算醒了。”姜跃鲤的鼻音有些浓,吸了下鼻子,“我们到陆地上了啊,具体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许是看到她茫然的目光,姜跃鲤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了。 “在看什么呢?我在这。” 时韵正想开口,喉咙忽然抓心挠肝的痒,忍不住咳嗽起来。每咳一声都牵扯得脑仁一阵剧痛,让她恨不得抓着头狠狠撞墙。 “哎——你别说了,别说了,先喝杯水。” 姜跃鲤赶紧给她端了杯热水,她默默接过,悄悄咽下喉间的腥甜。水温正适宜入口,估计是早就晾好了放在一旁等着她醒了便能喝。 入了夜,天气有些凉了,喝了一杯热茶润了喉咙,身上也舒服许多。 时韵思忖着开口问道:“我姐和小顾呢?” 她已经看过周围,除了姜跃鲤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她们去外边寻果子去了,顺便看看能不能猎点走兽来给你补补。” 她这么一说,时韵才发觉得自己饿极了。 姜跃鲤随手往面前的火堆里丢了根木柴,“那海怪……是你斩的吗?”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姜跃鲤为什么这么问。 “不是你和我姐一起把它处理了吗?” 她只隐约想起当时呛了海水头晕目眩,余下的事,都记不清了。 一去回想当时的场景,脑袋里就是一阵不适,她捂住头,紧闭着眼试图缓解这磨人的钝痛感。 “你是头不舒服吗,我给你按按。” “不,不用。”时韵轻轻拦住姜跃鲤作势上前的手,“我没事,我们怎么到这来的?” 姜跃鲤便简单说了下海怪被斩后,她们乘着莲舟赶路,瞧见这块陆地的事。 那时她和顾香都昏迷了,是以并不清楚这中间的坎坷。 不过也并不难猜,先前她们在海面漂了几天都不见陆地的影子,遭遇海怪后她们二人定不敢再冒险浮在海上,只得用灵力日夜兼程,才有幸寻到了这里。 所谓祸福相依,大概就是如此吧。 时韵揉了揉眼睛,也不知是否是在那海底睁了眼进了海水的缘故,看东西都只能依稀看个形状,十分模糊。 “两万呢?” “哦,也跟着她们一起去了,算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吧,去挺久了。” 姜跃鲤说着顺手拨动了下火堆让火烧的更旺,时韵看着火焰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干脆闭上了眼。 目不能视物后,其他感官的知觉便被无限放大。 原本她的五感就异于常人,现在全部注意力都专注在听觉上,很快就分辨出了时芳玉的脚步声。 “她们回来了,”时韵侧耳道,“看来收获颇丰。” 夜风送来了野果的清香和淡淡的血腥气,看来确实猎到了猎物。 不多时,两万就叼了一只肥硕的山鸡飞快地跑了回来,它的身后跟着时芳玉和顾香,都抱了满怀的灵果。 两万将山鸡放在了时韵手边,舔了舔嘴,摇着尾巴轻蹭着她的手,颇有些邀功的意味。 “两万乖。”时韵笑着,在它头顶揉了揉。 紧接着,更清晰的脚步声落在近前,带着风尘与草木的气息。 “阿韵,你先吃几个灵果垫垫肚子,过会山鸡好了我再叫你。” 她应声接过,一口一口吃了起来。果子灵气纯净,冲淡了她喉间残余的腥甜。 另一边,顾香轻快的声音也响起来,“时韵你是没看见,两万追得那山鸡扑棱着翅膀乱飞的样子,可笑死我了……” 时韵摸着白狐蓬松的毛发,笑道:“真是辛苦它了,等会得给它吃最大的鸡腿。” 姜跃鲤自告奋勇去处理山鸡,顾香也跟着去了。时芳玉坐到她旁边,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时韵摇了摇头,谁知时芳玉直直的盯着她,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还是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眼睛上。 “姐,怎么了?” 她笑着回望,自认为眼神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时芳玉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没事,你脸上有灰。” 她随后从纳戒里拿出一颗内丹,“这是那只海怪身上得来的,我们几人都没有水灵根,所以决定把它给你。” “给我?”时韵不明白她的意思,“可我是火灵根啊,要它有什么用?” 时芳玉一笑,“你不是会炼丹吗?可以用它入药,到时换成灵石,请我们吃饭就可以。” 时韵觑她一眼,感情她们几人打了主意让她当苦力来的。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客气,顺手接下。 “那我就笑纳了。” 姜跃鲤和顾香两人很快就把处理好的山鸡带了回来,轮流盯着火候生怕烤糊了。 时韵抱着两万靠在时芳玉背上,看着她们二人因为烤鸡该放什么佐料拌起嘴来,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姜跃鲤抓着盐巴理直气壮:“当然要吃咸一点的,补充体力!” 顾香捏着一把香草不甘示弱:“时韵刚醒要吃清淡些!这灵草还能安神!” 被点名的时韵还没来得及表态,她们二人有理有据的拉扯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来问当事人。 她只好开口道:“我想吃辣的。” 她们二人便一声不吭的回去烤鸡了。 时芳玉轻笑一声,转过身来,抬手揉着时韵的太阳穴,“你先歇会,等会叫你。” 温热的指尖力度适中,时韵舒服地叹口气,依言合上眼。 忽然一阵窸窣,接着是顾香压低的声音:“你看见了?” 姜跃鲤咳嗽一声打断:“快翻面!要焦了!” 时韵心头一动,却依旧闭目未睁。只感觉时芳玉按在她太阳穴上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半晌,香喷喷的烤鸡终于出炉。姜跃鲤麻利地撕下只肥嫩的鸡腿,先递到了时韵鼻子底下,“快尝尝本姑娘的手艺!” 两万在她怀里呜呜叫着摇尾巴。 时韵笑着接过,吹了吹,小心撕下块肉喂给它。两万一口吞下,心满意足地蹭她的掌心。 “别光喂它,你自己也吃。”时芳玉将挑好骨头的肉递到她手中。 四人一狐围坐火堆旁,分食着烤鸡和灵果。说笑间,暖意融融,时韵都觉得头似乎没那么疼了。 夜色渐深,星河低垂。 顾香靠着姜跃鲤打起了瞌睡,两万也蜷在时韵脚边睡着了。火堆渐弱,余烬明灭。 时芳玉轻声问:“还难受么?” 时韵摇摇头,望着姐姐模糊却温柔的轮廓,忽然低声道:“姐,我看不清你了。”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只有夜风穿过林间的微响。 时芳玉沉默片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没事的,会没事的。” 也不知这话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时韵是被一道声响惊醒的。 其实这踩断树枝的声音十分细微,距离她们几人尚有百余步,但她在白落山生活了十多年,对兽类的脚步声非常熟悉。 她看了眼时芳玉,没醒。 时芳玉鲜少熟睡,一般都是闭目养神。她没醒,要么是太累睡的沉,要么是压根没发现异常。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很不妙。 时韵发现脚边的白狐耳朵动了一下,随后抬起了头,无声的注视着那道声响的方向。 那灵兽明显是发现了她们,距离越来越近了。 她们几人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已是累极。现在又出现一个潜在的危险,时韵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得做些什么。 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轻轻拍了一下白狐,站起身,慢慢的朝着黑暗走去。 两万无声的跟在她脚边,时韵看不清路,但听着那轻微的脚步声,她就知道方向,不会走错。 不要惊动她们休息,自己悄悄去把灵兽引开,有两万在,逃命不是什么难事。 时韵如此想着,估算着距离。那灵兽似乎察觉了她的动作,脚步变慢了些。 数到六十步,她停了下来,背靠着一颗古树,现在她和那阴影中的灵兽不过二十步的距离。 “两万,”她轻唤一声,“背我,引开它。” 白狐身形肉眼可见的变大,将她一叼,轻轻放在背上,随即四肢发力,如一道离弦之箭,悄无声息的没入夜色中。 为了让自己更具吸引力,时韵掏出一把短刀划开掌心,鲜血做饵,许多灵兽都无法抵御这种诱惑。 她能听到,那道脚步声停顿了片刻,随即就加快了速度,紧追不舍。 时韵松了口气,左手扬在空中,右手紧紧抱住两万的脖颈,仔细分辨着呼啸的风声中那道属于灵兽的脚步声。 两万的速度更快了,在林木间灵活的穿梭变向,试图甩开身后的东西。 追逃持续了一阵,时韵的头却又开始疼了起来,像是被那脚步声一下下踩踏着神经,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试图让脑袋清醒些。 两万的速度微微一顿,似乎想回头看她。 “别停,继续……”时韵咬着牙,“把它引得再远些……” 约莫几息后,身后追逐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 时韵的心提了起来,看不见让她对情况的判断十分依赖声音的反馈。 那东西,是放弃了? 她努力集中精神,侧耳倾听。除了风声和两万奔跑时爪下的草叶的窸窣声,四周一片死寂。 突然,左侧的黑暗中传来极其轻微的破空声。 “右边!” 两万毫不犹豫地向右前方猛扑出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们方才所在的位置,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砸落在地。 那东西不是放弃了,而是在潜行靠近,发动了偷袭! 一击落空,黑暗中传来一声浑厚的低哼。 不待时韵细想,更多的破空声接连响起,从四面八方袭来,两万左冲右突,矫健地避开大多数攻击。 一道锐风擦着时韵的手臂掠过,蛮横的灵力将她一把从白狐身上扯了下来,她摔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被划伤的手臂火辣辣的疼,脑袋里的钝痛再次加剧,几乎要裂开。 时韵挣扎着爬起来,眼前已经不见白狐的身影。她顾不得许多,只得朝着月光最亮的地方,埋头就跑。 视线受阻,数不清被枝条抽了多少次脸。所幸她对逃命很有经验,简直可以说是经验丰富,运起灵力一路狂奔,一时也没被追上。 正侥幸着,忽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右手。 时韵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甩手,就被拽入了一个泛着冷香的怀抱。 第54章 月下惊鸿 每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很独特,时韵尤其认可这一点。 原本慌忙逃窜时,还担心逃得慢了会被打出秘境,现在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藏好身上值钱的东西。 不出所料,她听见那人轻佻的声音:“跑什么?” 时韵下意识把手护在胸前,同时也与她拉开了些距离,“后面有灵兽在追我啊!你说我跑什么?” 身后那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时韵使了力气想从她怀里挣脱出去,却被搂的更紧。 鼻腔那股冷香愈发浓郁,虽然视线模糊,但那近在咫尺的耳廓却格外清晰起来。 时韵瞪大了眼睛。她之前不是没闻到过云辰隐身上的气息,可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却是第一次。 许是贴的过于近了,或是她头脑昏沉失了神志,时韵忽然觉得,贴近云辰隐后,她身上的气息变得有些不同,甚至莫名熟悉起来。 云辰隐不清楚她的心思,问道: “手在护着什么?” 她闻言也不再胡思乱想,慌忙将胸前的内丹护得更紧了些,“没什么。” 虽然云辰隐随手就能给她一千多万灵石,可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时韵一直铭记在心。并不差钱还是屡次抢了她的东西,这次突然出现,她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才是。 云辰隐拎着时韵后颈的衣衫,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轻笑道:“这次不抢你东西。” 还不等时韵开口,那只一直追逐着她的巨兽忽然从树丛中窜出,利爪直取她后心! 时韵后背虽看不见那巨兽的动作,可它利爪破开空气的呼啸声却清晰的传入了她耳中。 她暗道不好,现在跑已经来不及,只得紧闭双眼,绷紧了身体试图硬接这一爪。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落在身上,她睁开眼睛,云辰隐头也未抬,只是轻轻甩了下手,就听见那巨兽痛吼一声,瞬间跌出去十几步远,撞在一棵树上挣扎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啊?” 时韵回头看了眼那被甩在地上的模糊影子,又看了看云辰隐,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挠了挠脸,有些生硬的开口:“呃,能先松手吗?” 后颈的力道消失,她活动了下筋骨,尴尬的笑笑,不知道跟云辰隐说些什么,便决定去看看那树下的巨兽。 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棵被撞得歪斜的古树。林间光线晦暗,时韵眯起眼,勉强能看清那只庞大的巨兽瘫软在地,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 这巨兽体型硕大,形似野猪,长着獠牙却四肢却似虎豹般生有利爪。此刻那兽瞳中的凶光尽数褪去,布满了惊恐。 见她靠近,又忙向一旁缩了缩,盯着她身后的方向,大气不敢出。 乍一看,这巨兽起码也有结丹后期的修为,刚才还在对她重爪出击,怎么现在是这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顺着它的目光回头,发现果然是云辰隐跟了上来。 “你……这么厉害吗?这灵兽都快金丹了,还这么怕你。” 当事人却是云淡风轻地模样,负手立在她身边,仿佛只是来此观景一般,并不答话。 时韵打量了下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出对方的修为,只得作罢。 “打算怎么处理它?”云辰隐问道。 “我原本也只是想引开它,没有其他的想法。”时韵思索片刻,“既然是你制服的,还是你自己处理吧。” 说罢,她便转身准备去寻两万。 “等等。” 经过云辰隐身旁时忽然被她捉住了手腕,时韵抬眸,疑惑的望向她。 云辰隐轻抚着她左手手心,时韵只觉一阵痛痒。 她差点忘了,当时为了引开这巨兽,用刀划开了掌心,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包扎。 耳根不禁有些热,她像是触电般缩回手,语气也不由带了几分心虚:“已经没什么事了,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 其实上次从戒律堂回来后,她就有些刻意的在和云辰隐保持距离。即使心里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但每次见面,心跳还是会有些不受控制。 云辰隐却凑近了她,微微俯下身,与她平视。 “你很怕我吗?” 怕吗? 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自己就一直处于弱势的状态。 先不说她修为高深,其实性子也是极冷淡的。虽然面对自己时多半都是带笑的调侃,但时韵还是觉得,这并不是她真实的情绪。 至于云辰隐为什么单独对她这样,时韵也早就有些猜想,但无从印证。 她的手不自觉的绞紧了衣料,思忖着回答道:“有一点吧。” 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不敢看云辰隐的表情。好在视线模糊,她也根本看不清,倒也免去了可能出现的尴尬。 察觉到那人又靠近了些,时韵只好斟酌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一棵古木。 退无可退。 云辰隐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耳边已经全是自己擂鼓的心跳声。 “只是一点么?”云辰隐抬起左手,轻轻撑在了时韵耳侧的树干上。 时韵能感觉到她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她屏住呼吸,身体不自觉绷紧了。 她强装镇定道:“你……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云辰隐右手指尖虚虚掠过时韵的侧脸,“若我真的想做什么,你护得住吗?” 时韵别过脸,垂下眼睫。她这是在做什么,撩拨她吗? 云辰隐的指尖已搭在她的脉搏上,那跳动得近乎慌乱的节奏,将她的紧张暴露无遗。 “看来的确是怕的。” 云辰隐轻轻一捏她的手腕,时韵原本紧握的左手便伸展开来,露出那道口子。 伤口不深,混着些许泥土,看着有些狼狈。 时韵挣扎了一下,腕上的力道便加重了几分,她感到一阵无力。 “我说了,我自己……” 她话音未落,一道灵力渡入了她掌心。那灵力带着云辰隐身上特有的冷意,涌入时却轻柔地拂过伤口,时韵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手指。 她怔怔地看着云辰隐,月光的清辉描摹着她的轮廓,模糊的视线里,仿佛又看到了那人站在她眼前的样子。 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云辰隐的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些公事公办的利落,但偏偏是这种不经意,反而更让人心绪不宁。 灵力流转,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最后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粉痕。 做完这一切,云辰隐的拇指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时韵的手腕内侧,那里的脉搏跳动得最为真切。 时韵猛地一颤,云辰隐似乎也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 禁锢解除,时韵立刻向后缩了缩,几乎要嵌进树干里去。 是错觉吗? 云辰静立在她面前,沉默了片刻,声音恢复了往常的调子,却似乎比平时更低柔一些:“现在,还怕吗?” 时韵张了张嘴,怕?似乎不全是。但不怕?那此刻狂跳的心和无所适从的慌乱又是什么? 她低下头,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之前总觉得云辰隐的气息很特别,后面也注意到她换了其他气味的熏香,自己也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朝这处怀疑。 现在,一切的疑惑似乎都有了突破口。 可她们的瞳色和声音,却是不同的。 时韵抬眸,对上云辰隐探究的目光。 已经带了试探的目的,也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索性闭上了眼,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柔和一些。 “不怕了,我能……抱抱你吗?” 阑星虽然冷淡,但她细细回想,自己向她提出的所有请求,对方都不曾真正拒绝过。 云辰隐也没有拒绝过她,除了有时喜欢逗她玩,两人冷淡的性子,其实都是一样的。 现在她想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即使再怎么精心掩饰,女人的体香也不会被掩盖过去。就算云辰隐有什么高级的熏香,只要距离够近,她也有信心能分辨出来。 先前被云辰隐的动作吓得有些慌乱,匆匆接近一瞬就立刻分开了,没来得及仔细感受,她这次要静下心来,好好比对一下。 没发觉那人有什么动作,时韵睁开眼,有些心虚的问道:“……不可以吗?” 谁知云辰隐忽然笑道:“刚才还没抱够吗?” 果然又是这种语气。时韵迫切想知道答案,也不顾她的调侃,只好硬着头皮道:“我……这些天都很想你,真的不抱一下吗?” 这话说出去属实有些昧着良心,但如果事实真如她猜想的一样,那倒算得上是真情流露。 云辰隐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月下负手而立,夜风吹起她的衣摆,影影绰绰。朦胧间,身影便和阑星重叠了起来。 时韵准备豁出去了,她不拒绝,也不同意,那就是默认! 她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几步。 模糊的视线里,云辰隐的身影未有分毫移动,既不迎合,也不退避。任由月光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冷难近。 时韵伸出手,动作带着几分迟疑,先是轻轻环住了对方的腰。 指尖触及的衣料质感冰凉丝滑,隐约能感知其下柔韧的腰身。她将脸颊小心地贴靠上对方的肩颈处,想要寻到答案。 先前仓促间的接触,感官都被惊慌与意外扰乱。此刻刻意为之,所有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嗅觉与那玄而又玄的直觉上。 鼻腔内率先盈满的,仍是那抹冷香。这确实是云辰隐一贯给人的感觉,也是她身上最表层的气息。 随后,时韵屏住呼吸,更深地埋首其间,穿透那层人为的熏香屏障,一丝极淡却无比熟悉幽香,若有似无地萦绕而来。 她心中咯噔一声,不知是因为确认了猜测,还是因为这过于亲密的接触。她箍在云辰隐腰后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力道,攥住了那一片冰凉的衣料。 云辰隐的身体僵硬起来,抬手覆在她攥紧的手上,声音已有些冷了:“抱够了吗?” 林叶沙沙作响,虽然知道对方的心情有些不妙,但时韵仍是紧紧抱着她,在她肩颈处轻轻摇头。 猜到阑星的接近或许带着目的,也不知她为何要用其他身份再与自己相识。但此刻没有那么多顾虑,只想好好抱着她。 平心而论,或许她是慕强的,也难免贪图美色,但她并不觉得这就是错。 仰慕强者,本质上是对力量的尊崇与渴望。她生有极品火灵根却只能止步于练气二阶,若无变数,此生注定只是强健一些的凡人,寿命不过百年。 凡人寿数终有尽时,这是天道所定。 可她身患绝症,兴许活不过二十岁。 所以她早就有了心理预期,原本想着留在白落山多陪陪娘亲,陪陪寒姨,能在生命的最后时期多留给她们一些回忆。日后自己病发身亡,漫漫光阴,也许自己能被遗忘得慢一些。 直到那日不情愿地下了山,入了尘世。 又在醉仙楼里,第一次见到她。 不清楚什么是心动,只记得和她目光对上的那一刻,自己就莫名心慌起来。即使那时没见过她的容貌,但也知道大抵是极好看的。 时韵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云辰隐的侧脸。 的确是极好看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这般绝色对自己青眼有佳,哪怕是带了目的,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能允许自己离开昆仑山脉来到东洲,允许自己进入无为仙宗开始修行,允许自己去反抗一切世道不公,也能允许自己对她,心生爱慕。 哪怕最后的结果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梦。 时韵如此想着。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相见,如今只是抱一抱而已,也不打紧吧。 阑星不会拒绝她的,云辰隐自然也不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月下惊鸿 第55章 随心所欲 云辰隐似是极轻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真是个无礼的姑娘。” 时韵便知她这是没有真的生气,正暗自欣喜着,发现那道覆在她手背的力道也随即消失了。 此情此景,时韵忽然生了些挑逗的心思,之前一直被这人耍得团团转,现在她也要扳回一局才是。 “你之前不是说,让我考虑一下眼前人吗?” 怀中人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后恢复了正常:“随口一说,你当真了?” 时韵缓缓从她肩颈处抽离,但没有完全退开,反而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微微仰头,将唇贴在云辰隐耳畔。 “我若当真了……”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狡黠的笑意,“你待如何?” 云辰隐的身体好像更僵硬了,她垂眸看着时韵。林间的寂静似乎被无限拉长,只剩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没有回应。这种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答案,一种默认的纵容。 片刻后,云辰隐勾起了唇角,微微俯身。 “那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不知道得到这个答案后,心里是什么反应。时韵侧过脸想去看云辰隐的表情,对方已经直起了身,好像刚才那句话是她产生的幻觉。 “可以松开了吗?”她淡淡道。 时韵也知道再赖下去不好收场,依言慢吞吞松开了手。 云辰隐向后退开一步,整理了一下被她抓皱的衣衫,动作从容,仿佛刚才那些触碰和低语都从未发生过。 时韵视线模糊,心里却清楚。从今日起,有些东西,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动静这么大,过来看看。” “那……你是一个人入的秘境吗?” 这句话其实都多余问,像云辰隐这样的性子,不会也不需要和别人组队,她一个人就足以应对各种考验了。 即使如此,时韵还是问出了口。无他,只是想说点别的缓解一下气氛,还有,寻机与她多说说话。 “嗯。”云辰隐忽然朝着她身后望了一眼,“你的小狐狸回来了。” 时韵其实听见了这道脚步声,见云辰隐把话头转了过来,便唤了声:“两万?” 不多时,白狐便一跳一跳的钻到她脚边,嘤嘤叫了两声。 她蹲下身,用手仔细地把白狐摸了个遍,确认它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她这番动作自然都落入了云辰隐眼里,那人迟疑了片刻,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是看不见吗?” 本来也不打算瞒她,时韵很自然的应了一声,不以为意。 “也不是全都看不见,”她揉了揉白狐的头,“就是有点模糊,远了就看不清了。” 出来已经很久,再不回去恐怕会让姐姐她们担心。时韵站起身来,朝着云辰隐一笑:“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没走几步,她又忽然转过身,问道:“我出了秘境便要归家,你呢?” 云辰隐只答:“留在宗门。” “好,”时韵让两万变成巨狐,一翻身坐上狐背,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开口:“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她问出这句话后并未移开视线,尽管云辰隐的身形略显模糊,她还是有些执着的望着对方所在的方向。 “你希望是什么关系?” 时韵沉吟片刻,弯起眉眼:“我希望的……自然是能像方才那般靠近你的关系。” 对方或许是无关情爱,无关风月,只是为了某种目的才和她逢场作戏。 可即使如此,又有甚关系。 只想在余下的时间里,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问其他。 时韵暗自勾起嘴角,说罢也不等云辰隐回话,两腿一夹狐腹,一人一狐瞬间跑出去老远。 白狐赶路十分迅捷,同时也未发出什么声响,时韵很快便无声无息地回了几人休息的火堆旁。 火渐熄了,时韵去寻了柴火,重新往里添了些。 听到声响,时芳玉猛地睁开眼。发现是她在添柴,原本绷紧的神情立即放松下来。 “怎么这个时候醒了?” 时韵指尖凝起火焰往那柴上一点,“夜里有点冷,火灭了我就醒了。” 这是个很好的借口,本以为时芳玉不会起疑,不料却听见她问道:“你衣衫怎么破了?” “可能是方才去拾柴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到了吧,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呢。”时韵扯着袖子看了一眼,略显尴尬的笑笑,她怎么把这事忘了。 好在时芳玉也没有多问,只是从纳戒里拿出一颗灵丹给她,“把这个吃了,眼睛也许会好得快一些。你现在视线受损,夜里就不要到处走了,这些事我来做就好。” 时韵点点头,拍了拍手上的灰,乖巧的接过灵丹一口吞了下去。 两人坐在火堆旁一时也没有再说话,火渐大了,时韵觉得火光有些刺眼,便闭了眼睛假寐起来。 “阿韵?” “嗯?”时韵闻声侧过头,等着时芳玉的下文。 “你还记得,当时在海上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为什么时芳玉会突然说起这个,时韵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却只想起来一些零星的片段。当时看到姜跃鲤被猛拍入海中,顾香险些被海怪生吞,再往后,就都是朦胧一片了。 “就是被那海怪卷入海底之后,看到了小顾和你的身影,再然后……” 她捂住了脑袋,脑仁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想不起来了。” 时芳玉的指尖已经覆上她的太阳穴,柔声道:“罢了,想不起来也无事,不用再想了。” 时韵点点头,顺势靠在了她怀里,一时睡意大涌,阖眼便入了梦。 待日上三竿,时韵才睁开眼。她伸了个懒腰,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坐在了姜跃鲤的莲舟法器上。 “这是要去哪?”她揉了揉眼睛,视线依旧是模糊的,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姜跃鲤回答她:“你醒啦,我们先前耽搁的有点久,现在要去四处找找有没有灵宝,毕竟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快看那!”顾香趴在法器边沿朝下方指了指,“是不是有东西?” 她说的煞有其事,时韵也好奇的凑了过去,结果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她指了什么,遂放弃。 她有些懊恼的用手撑了下巴,听着顾香喋喋不休:“哎呀,小姜,你往那边飞看看。” 姜跃鲤则是一副有些不耐烦的模样,“小顾,你这一路上都谎报了多少次军情了,本姑娘不会再信你了。” “这次绝对真的,你去看看嘛!” 见喊不动姜跃鲤,顾香又把目光转向了一旁没有说话的时芳玉,“玉师姐,你来看一下,这次我绝对没有看错的。” 时芳玉被她闹得没法,只好跟着她去看了一眼。 原以为没有自己的事,时韵拿了个灵果在手上啃着,谁知顾香见她偷闲,也顺道把她一起拽了过去。 时芳玉朝着顾香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对姜跃鲤道:“姜姑娘,可以去看看。” 她都如此说了,姜跃鲤自然没有异议。 莲舟顺着顾香指的方向降低高度,缓缓靠近那片看似寻常的林地区域。 时韵虽看不清细节,但能感觉到其他三人都屏息凝神地向下望着。 “好像……真有点不一样。”姜跃鲤操控着莲舟开始盘旋,“下面的灵气波动似乎被什么东西刻意遮掩了,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时芳玉点头道:“下方可能有隐匿的阵法或者小型洞府。” 顾香立刻得意起来:“看吧看吧!我就说我这次肯定没骗你们!” 姜跃鲤这次没再反驳,莲舟穿过一层灵气薄雾后,眼前的景象便豁然开朗。 原本普通的林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小片被奇异光晕笼罩的药圃,里面种植着几株散发着莹莹宝光的灵草,中央还有一座爬满青藤的残破石亭。 “哇!真有宝贝!”顾香惊喜地叫出声,第一个跳下了莲舟。 时韵也跟着落了地,她努力眨了眨眼,只能看到几团朦胧的光晕,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时芳玉已经走上前,仔细观察着药圃周围的布置:“有残留的守护阵法,不过年代久远,力量已经十不存一了。小心些采摘,应该没问题。” 她说着,便开始动手破解残余的禁制。 顾香自告奋勇地帮忙,姜跃鲤则去查看那石亭,以防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危险。 时韵帮不上忙,便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她们忙碌的声音,心思却有些飘远。 “阿韵?”时芳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几株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灵草被塞到她手中,“这些你收好,回去后可以用来炼丹。” 灵草时韵不认识,不过既然遇到了就一并带回去,不要白不要。 她把东西收好,“等把它们换成灵石,我请你们吃顿好的。” 顾香在一旁寻找着是否有漏网之鱼,闻言笑道:“那我可要点最贵的菜了。” 时韵颔首,“可以,灵石不够我就拿你来抵账。” 顾香刚要反驳,查看石亭的姜跃鲤忽然喊道:“这有个盒子,你们过来看看。” 几人闻声围去。只见姜跃鲤拨开半枯的青藤,从石亭基座的裂缝里取出一只玄黑色木盒,盒身刻着模糊的符文。 “藏得可真隐蔽,”顾香凑上前好奇地摸了下盒盖,“快打开看看?” 时芳玉目光扫过符文,蹙眉道:“这符文看着怪异,小心为上。” 她刚说完,那边姜跃鲤指尖一用力,已挑开锁扣。 盒内空空如也,只在底部铺着一层深色的软绒,也许曾经存放过什么,如今只余下一点细微的尘埃。 “搞什么啊,就是个空盒子?”姜跃鲤顿时泄了气,将盒子随手一丢,“害本姑娘白高兴一场。” 时韵就站在她旁边,恰好被那盒子不偏不倚的砸中脑袋,顿时只觉脑中嗡鸣不断,一阵钝痛恶心,瞬间失去了意识。 “啊呀!”姜跃鲤闻声回头,看见时韵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忙想过去扶她起来,已有一道青影比她更快。 “阿韵?!”时芳玉一把扶起时韵,发现人已经昏了过去。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姜跃鲤愤愤地踩了几脚那木盒,“你这破盒子真是气煞我也!” 却没发现,上头刻着的符文忽然泛起淡淡的光泽来。 “哎哟!这破盒子咬人了!” 姜跃鲤突然坐到地上捂着脚痛呼一声,顾香忙上前去扶起她,“没事吧?” 时芳玉搂着昏迷不醒的时韵,心急如焚。原本时韵那日的变化就令她不安,现下也没了继续探索的心思,一把抱起人来,捏了命符就出了秘境。 顾香见状拍拍姜跃鲤,“玉师姐已经带着时韵走了,咱们干脆也一起出去吧。” “好,”姜跃鲤揉着腿,站起身来似有些不服气,咬着牙一脚将盒子踢远了些,“真邪门,疼死我了。” 第56章 时也运也 耳边风声呼啸,时韵只觉得头脑昏沉,浑身绵软无力,仅能依稀感知自己被人紧紧揽在怀中。中途似乎踉跄跌了一跤,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阿韵……”时芳玉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镇定,甚至透出几分颤抖,“你别吓我……” 时韵心头一酸,想开口安慰,却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周围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水幕,朦胧而混沌。她忽然感到喉间涌起一股熟悉的腥甜,紧接着,温热的液体自鼻腔与耳中淌出。她试图悄悄咽回去,却只是徒劳。 时芳玉声音哽咽起来:“会没事的,沈长老肯定能治好你……再不济,寒姨一定有办法。” 风声越来越急,刺痛了时韵的耳膜,连带着脑仁也一阵阵搅痛。她想说不要去夺命峰,不愿被视作异类,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只能在剧痛中蹙紧眉头。 时芳玉立刻察觉到她的不适,将她护得更紧,也挡住了外面凛冽的风。 她轻轻拭去时韵鼻间不断溢出的鲜血,低声喃喃:“……就快到了,阿韵,再坚持一会儿……” 刺骨的寒意自四肢蔓延,心口却异常灼热,似要驱散那股寒意。这两股力量在她经脉中猛烈冲撞,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咳……”又一口鲜血自唇角溢出,五脏六腑仿佛绞在了一起。 “时韵!”时芳玉的声音陡然拔高,惊恐交加,“别睡!听见没有!” 或许是这一声唤回了她的神志,又或许是咳出那口血让她稍微舒缓,时韵终于攒起一丝力气,勉强睁开眼睛一条缝,看见时芳玉紧绷的下颌。 “姐……我想回家……” 意识到自己情况危急,时韵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算死,也要死在白落山。 几滴水珠忽然落在她脸上,她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喃喃问道:“姐……下雨了吗?” 不对,不是雨。 时芳玉慌乱地为她擦脸,手指无意触及时韵的眉眼,却像被火灼到般猛地缩回。 时韵听见她低声说:“好……我带你回家。” 不知又过了多久,耳边隐约传来姜跃鲤的喊声:“玉姐姐!你们要去哪?!” 时芳玉没有回应,时韵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气若游丝:“不怪她……你别与她生气。” 时芳玉低低应了一声,只轻声道:“闭上眼睛。” 时韵依言合眼,意识再次沉入混沌。 时芳玉御剑落地,对姜跃鲤匆匆交代:“两万就拜托你照料一段时间,我们走了。” “这么急着要去哪?时韵她没事吧?!”姜跃鲤还想上前查看,却被时芳玉拦下。 时芳玉无暇解释,正要再度御剑,忽听身后有人喝道:“芳玉!你要去何处?” 她回头一看,风灵御剑而至,衣袂翻飞间已落到面前。 风灵目光如电,一看见时韵便蹙起眉头:“到底怎么回事?”话音未落,指尖已搭上时韵的腕脉。 时芳玉不知如何解释,只是落泪摇头。 风灵探脉不过三息,面色骤变:“怎么乱成这样?!”她立即收手,一把接过昏迷的时韵,御剑向山下疾飞而去。 一路毫不耽搁,风灵将自身灵力源源不断输入时韵体内,勉强护住她几近崩溃的经脉,延缓那两股力量的冲撞。 时芳玉紧随其后。约莫一炷香后,风灵落在一处偏僻庭院中。 庭院布置有些眼熟,时芳玉来不及细想,只见风灵震开房门,径直闯入屋内。 时芳玉正要跟进,却被一道流光溢彩的结界挡在外面。感受到那熟悉的灵力流动,蓦地睁大眼睛。 “寒姨?!” 她怔在原地,心中百感交集。寒姨怎么会在这里?不过也好,有寒姨在,时韵一定能够挺过去。 她之前给时韵服过药,虽不知为何这次没有生效,但既然寒姨在此,时韵必定是有救了。 只是……时芳玉望着那重新关上的房门。 寒姨为什么不让她进去? 屋内,洛寒瑛指尖轻按在时韵颈间,见她口鼻耳中皆在溢血,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她连点时韵身上几处大穴,鲜血却仍未止住。 “怎会如此?”洛寒瑛喃喃自语,随即再次诊脉,又检查了时韵的瞳孔。 这一看,竟让她愣在原地。 “怎么了?”一旁的风灵见她神色有异,急忙问道,“……不能治?” 洛寒瑛轻轻遮上时韵的双眼,语气平静:“劳你去镇上取几味药,熬好了送来。” 风灵记下药名,匆匆离去。 屋内只剩下洛寒瑛和时韵两人。 洛寒瑛轻叹一声,拂过时韵额发的手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悲悯。 “你受苦了。”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胸怀大爱之人,也未曾对眼前这孩子倾注过多温情。行医数百载,她早已炼就冰心铁骨,生死枯荣于她不过四季轮转,皆为常理。 这些年来,她见过太多疑难杂症,肉身损毁、元神溃散,皆有其法可循,或猛药攻之,或灵力温养,总有一线生机。 医道之本,是一命一价。治病救人,本就是逆天而行。凡事皆有代价,或多或少罢了。 但时韵的情况,却让洛寒瑛第一次感到天命如此的沉重。 “我答应过她,无论如何,会护你一条命在。”洛寒瑛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既然避不过……” 她手中多了一根银针。 十指连心,指尖血的灵力最为精纯,仅次于心头血。她这修炼了几百年的药体,以血为引,再合适不过。 “原本还想抑制住你的血脉,让你少受些苦楚,”洛寒瑛说着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奈何现在情况有变,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不要怪我。” 她将食指轻轻抵在时韵眉心,那血珠触及肌肤,竟如活物般渗入,泛起一层淡淡的光辉。 洛寒瑛指尖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天地为炉,造化为工,炼精化粹,现汝神通!” 随后她抬掌一拍,一道光芒瞬间笼罩住时韵全身,昏沉中的时韵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时韵周身的血管纷纷暴起,仿佛随时都会被撑破,她那原本紧闭的眼睛蓦地睁开,露出了那双赤红的眸子。 “韵儿,今日我助你唤醒血脉之力,往后的路怎么走,如何走,皆看你自身的造化了。” 时韵的眸子缓缓滑动,看向洛寒瑛。 她艰难开口道:“寒姨……” 洛寒瑛似没听见,迅速并指一点,那边时韵已被灵力包裹着,直立悬浮在半空。 她指尖法诀变换,时韵周身忽然光芒大盛,肌肤下仿佛有光在奔流,每一次流动都让时韵控制不住地痉挛。 “凝神,守心!”洛寒瑛厉喝一声,分出一道灵力去护她心脉,“我就在这里!” 时韵垂下头。体内狂暴的力量,几乎要撑破她的经脉。她本能地抗拒,血管像是有火在烧,一寸寸灼食着她的血肉。 “啊!!!” 她突然痛喝一声,爆出一股强横的灵力波动向四面八方震去。屋内霎时虹光乍现,刺得人睁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那刺目的红光渐渐收敛,骇人的威压也缓慢平息,最终无声消散。 “寒姨,她怎么样了?!” 时芳玉见灵气狂涌,连结界都剥落了,急忙一个箭步冲入屋内,入眼的景象却让她愣在了原地。 少女悬浮在空,赤色眼眸低垂,青丝如瀑。她的肌肤下,还残留着被火灼烧过后的纹路,红的妖艳。 她的背后,赫然生着一对赤色的羽翼,在光线昏暗的室内,熠熠生辉。 时芳玉屏住呼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洛寒瑛跌坐在墙边,脸色有些苍白。她正用一方素白手帕,擦拭着自己唇边的血迹。 “寒姨,阿韵她……” “暂时不会有事,”洛寒瑛起身走到她旁边,缓缓道:“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时芳玉彻底愣住,目光有些呆滞:“可……她不是母亲……” “她是,也不是。”洛寒瑛打断她,“如今神族血脉已显,她的灵根之疾只会更加棘手,若再无破解之法……” 洛寒瑛轻轻摇头,不再多言。她将时韵抱了下来,仔细安置在榻上。 时芳玉怔怔地望着榻上的时韵,呢喃道:“世有神鸟,其冠日轮,瞳洞时空,羽披业火,翼蔽山岳……” “足踏风云,步生火莲。鸣啸引百鸟朝拜,陨落生熔岩天险。天之祥瑞,名曰神凰。”洛寒瑛默默开口,“这是《九州奇物志》中有关上古四圣的记载,你还记得。” “自然记得,”时芳玉扯了个笑,“您和母亲的藏书,我都读过,受益匪浅,不敢忘记。” “多读书是好事,你来宗门修行后,成长的愈发快了。” 洛寒瑛看着她,忽然问道:“韵儿如今这般模样,你可会觉得她怪异?” 时芳玉毫不犹豫地摇头,她疑惑已解。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她永远是我的妹妹。” …… 时韵做了个梦。 在冗长的梦境里,她似乎又蜷缩起来,被困在了小小的空间里。 为什么说又?时韵想不起来,索性不再去想。 一个陌生的声音兀自说着:“妖族异动,我得提防她们,近期没有心力再养护你了。” 时韵有些疑惑,自己为何会觉得这声音很亲切? 可仔细想来,她的记忆里,没有对的上这道声音人物。 想开口问,却发现被那道壁垒禁锢得死死的,竟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女声变得模糊起来,似乎是走远了些:“我最近一直在想,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 再听到她说话时,时韵感觉自己脚下一轻,紧接着感受到女人周身灼热的气息,时韵却不觉得难受,反而想再贴近些。 “卑鄙的蛇妖,竟妄想断我血脉!” 一阵嘈杂,其他人的声音像是被麻袋套着闷在了水中,难以分辨。 还不等她听清楚,所有声音忽然消失,时韵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到了宇宙之外,只余下无尽的空寂。 那禁锢也随即消失,她终于能自由活动手脚,不再受任何限制。 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时韵心下一喜,叫道:“娘亲!” 女人没听见她的叫喊,她怀中似乎抱着什么,时韵跑过去看,发现是一个婴孩。 “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但话出口时,听到的却不是自己的声音。时韵往旁边一看,发现娘亲脚边还站了个四五岁的女童。 这眉眼,是……幼时的姐姐?!那娘亲抱着的…… 女人沉吟片刻后,轻柔道:“命由天定,运由己造。” “就叫她,时韵吧。” 第57章 翼不能飞 命由天定? 时韵想问她这句话的意思,那两道人影却像是被风吹散一般,渐渐消散了。 尚未从这句话带来的的疑惑中走出,时韵突然感到背上一阵剧痛,仿佛是背脊的骨头被粗暴的折断了,又开始重新组合起来。 她闷哼一声,弯下腰去。肩胛骨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撕裂皮肉,疯狂向外生长。她甚至能听见细微的碎裂声,就像是冬季的冰面在初春时迸裂。 随后,骨骼舒展,筋脉蔓延。赤红的翎羽如同新生的草木般延展,一对巨大的羽翼在她身后豁然展开,轻轻扇动,带起细微的气流,吹散了她额前的碎发。 轻风一吹,时韵意识清明一瞬,想起了洛寒瑛说得那些话。 “血脉之力……” 她直起身,走的歪歪扭扭,一时没能适应身后突然多出的双翼,跌坐在地上。 那对华美而强壮的羽翼在她身后舒展,流光溢彩,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但对于时韵而言,它们的出现就像是覆骨之蛆,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和别人不一样,是个怪物! 时韵不自觉攥紧了拳头,“不,我是娘亲的女儿……” 先天的灵根缺陷,让时韵从小就意识到她和时芳玉不同。 相比于姐姐,娘亲和寒姨在她身上花了更多的精力和心血,才能让她存活至今。 同样是三岁修行,她数年苦修却比不过姐姐打坐一夜。 也不是一开始就不在意这件事,只是时芳玉从未小瞧过她,每日练剑也从没有因为她灵力微薄就降低标准,反而对她要求更加严苛。 就这样,时韵才渐渐地接受了她在修行速度上不如时芳玉的事实。 虽然修为无甚长进,但日日的剑术练习,她都会竭力做到最好。 不为别的,只想让自己变强一点,能不再让她们担心。 鼻尖一股酸涩冲向眼眶,时韵捂住脸,手心一热,泪水透过指缝滑落在地。 莫名的,在那滴落的水珠的反光里,她望见了一双赤红的眸子。 她尖叫一声,瞳孔一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我是人,我不是怪物。” 时韵用手臂圈着双膝,想把自己缩在一处,那双巨大的翅膀也本能的蜷缩起来,紧紧环抱住了她。 “这不是我的……走开!”她惊叫着抓住一把温润的翎羽,咬紧牙关,歇斯底里的用力一扯! 一阵尖锐的剧痛,几片赤红的羽毛被她硬生生撕扯下来,根部还沾着皮肉和细微的血珠。 时韵像是见了鬼一样,惊慌的把手中的羽毛甩开,作势又要伸手去再抓下来一把。 突然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混沌不清:“阿韵,你做什么!” 两只手都被死死握住,时韵没了法子,转而又用嘴咬住羽毛一口扯下,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那人便往她嘴里塞了个布团,将她嘴给堵了。 “你不要这样!” 耳边的声音清晰起来,像是从水中浮出了水面。时韵猛地睁开眼睛,狠狠瞪着眼前的人。 按住她手的,不是时芳玉又是谁? 看到她眼里的关切,时韵顿时萎靡下来,随即眼眶又是一热,模糊了视线。 时芳玉似乎仍不放心,左手紧紧捉了时韵双腕,右手则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 “是做噩梦了吗?别怕,我在。” 由于嘴被布团堵住,时韵只能发出几声咽呜,后面干脆不再出声,无声落泪。 因为她看见,自己手上还残余着几片翎羽,而背后那双巨大的翅膀,正在随着她的啜泣,颤动起来。 这不是梦。 之后的日子,就相对清净许多。时韵也不再抗拒自己背上生了羽翼的事实。 原因无他,抗拒也没用。剑斩不断,火烧不着,她没有任何办法。 既然如此,就只能坦然接受了。 洛寒瑛每日都来看过她的脉象,偶尔会问两句在宗门过得如何,时韵都一一答了,至于内容,只能算有鼻子有眼。 这个时候,洛寒瑛才会露出一丝悲伤的神情,但也没再多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就出去了。 倒是时芳玉大部分时间都在陪她,知道她不开心,就经常带些市集的小玩意来哄她高兴。 时韵不想让她们担心,闲暇时间都一心扑在研习剑道上,好让她没时间胡思乱想。 那日变故后,洛寒瑛就带着她们二人离开了原先的庭院,在东洲一座人迹罕至的山上住了下来。 她们三人住在一处,除了环境有些不一样,倒是和以前隐居的时候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神凰的特征外显也不是全无好处,时韵的视力不再受限,反而更加锐利了。 因此,她也敏锐的察觉到了洛寒瑛发间的几丝银白。 问起时,洛寒瑛便是以往那般云淡风轻的语气:“人人都逃不过,我不过早一些而已。” 可时韵知道,按洛寒瑛的天赋与修为来讲,只要是正常修行,纵使再过上千百年,也不见得会生白发。 她不愿说,时韵也不问,这是她们相处多年达成的默契。 “寒姨,我娘亲呢?” 洛寒瑛神色如常,答道:“她前些日子又闭关了。” “那,寒姨,”时韵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剑谱,“您怎么会住在无为宗附近?” 见对方不答,时韵抬眸,才发现洛寒瑛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她眉眼一弯,问道:“怎么了?” 洛寒瑛这才道:“韵儿,你长大了许多。” 时韵不可置否,笑道:“可在您和娘亲面前,我永远是个孩子。” 经此一事,时韵自认心境的确不同往日,有些东西她不得不去正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您还没回答我呢。” “你娘亲盼着你们能早点回去,我御风带你们赶路能快许多,她便叫我便早早来了这山下等着。” “原来是这样,”时韵听了喜笑颜开,“我现下已经好多了,我们明日便启程回去,如何?” 洛寒瑛却道:“宗门省亲之期所剩无几,我们往返尚需时日,来不及。” 时韵脸上的笑凝固一瞬,目光重新落回了剑谱上。 她现在这副样子,如何还能回宗门继续修行呢?原本灵根一事已引得众人非议,若是这回再带着这副异样的外表回去,那些好事的弟子估计都能开坛把她就地正法了吧。 这些话当然不能对着洛寒瑛说,时韵嗫嚅着开口:“我不想再回无为了,我想回昆仑山去,好好陪陪你们,可以吗?” 虽然已经接受了身体的变化的事实,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恐慌。经脉中的灵力日益狂躁起来,不同往日那般容易控制,丹田处也时时抽痛。 而且,她有种直觉,这副身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洛寒瑛问道:“怎么会这么想,我们现在不是在一处吗?我听风灵说你交了新朋友,难道你不想再同她们一起玩吗?” 她说完沉吟片刻,又道:“况且就算我们现在回去了,你娘亲也尚未出关,不如就继续在宗门修行,待她出关了,自然会来看你。” “我想和她们玩,可是,”时韵将那对翅膀在空中虚虚扑腾了几下,又眨了眨眼睛,瘪嘴道:“我总不能这样回去吧。” “这不是什么问题,”洛寒瑛见她态度松动,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这瓶‘朱颜改’可以让你的瞳色暂时转黑。” 时韵立马接过,“那……” “隐匿双翼得靠你自己悟出其中门道,这个无法用药物辅助。” 洛寒瑛一笑:“韵儿这么聪慧,这对你来说应当不是什么难题。” 于是,时韵每天便多了一项任务:找到隐匿双翼的方法。 按理说,这羽翼生在她身上,她想操控是非常容易的事。可数天过去,她除了正常行走之外,能多扑腾几下翅膀,没有任何进展。 这日,她靠在一块巨岩上呆呆地望着天上的飞鸟,心底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是不是也能飞?下意识扇动了翅膀,这双翼不能白白生来让她不快,总得有点作用才是。 时韵环顾四周,确认她的行为不会被发现后,这才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在天空中一只正在滑翔的鹏鸟。 “它们可以,我……应该也可以。”她喃喃自语,背后的双翼不自觉地微微扇动,搅起地上的细碎尘土。 她走到巨岩边缘,下方是倾斜的山坡,再往前则是陡峭的悬崖和翻腾的云海。这是个完美的起飞地点,可要是不小心从这个高度摔下去…… 时韵喉头滑动了一下。 短暂的犹豫后,她心一狠,不怕!还有寒姨! 紧接着,她模仿着鸟儿起飞的姿态,屈膝,身体前倾,足下猛地一蹬,同时双翼竭尽全力地向下一扇! 一股强大的气流从翼下产生,推着时韵脱离了地面,一瞬间的失重感袭来,她整个人向上窜起了丈许高。 “成功了?欸欸——” 这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问题紧接着就暴露无遗。时韵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协调双翼的力量,那一扇用力过猛,导致身体在空中剧烈的摇晃,失去平衡。 惊慌之下,她下意识用腿去蹬踏,想落在实地上,但重心却更加不稳。 身体猛地向一边倾斜,旋转,时韵就像一片被狂风扯乱的树叶,头重脚轻地朝斜下方栽去。 “啊!!” 眼前天旋地转,岩石、树木、天空混乱的交替闪现。时韵的翅膀胡乱的扑腾着,不仅无法找回平衡,反而加速了她的坠落。 完了。 她心中划过这个念头,本能的用巨大的翅膀包裹住自己。 坠落途中,时韵脊背狠狠的撞在一块岩石上,恰好改变了她滚落的方向,她转而摔进了一丛茂密的灌木中,枝叶被压得噼啪作响,缓冲了大部分下坠的力道。但撞击带来的剧痛还是让她眼前一黑,在地上躺了半晌没能起来。 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背后的翅膀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摊开,沾满了草屑和泥土,几根赤红的翎羽在混乱中被折断,凌乱的翘着。 “唔,我还真是……倒霉。”时韵感觉头上有些痒痒的,伸手一摸,看着满手的鲜红,叹了口气。 正躺着缓神,忽然迎面扇来一阵轻风,地上的草叶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附近。 时韵微微抬头,发现五开步外站着一只近一人高的怪鸟,正打量着她。 一人一鸟对上视线,不过一瞬,那鸟便错开了目光,将头低了下去,看着十分恭敬的模样。 时韵有些愣了,它这是在做什么? 怪鸟叫了一声,时韵却意外的听懂了这叫声中传递的信息,它在向她问好。 她并没有学过御兽之道,而且她也没听说过哪个顶尖御兽师能听懂灵兽的语言。只有那些和人签订了契约的灵兽,与其主人心意相通后,才能读到灵兽的心思。 单纯的叫声只能用来判断灵兽的情绪,具体意思并不明确。 就像她能通过两万的叫声,动作或神态的综合,来判断它的情绪和意图,却不能直接通过叫声听懂它想表达的意思。 只有兽族,才能听懂兽语。 时韵躺了回去,一时思绪繁杂。 “你好啊,我现在动不了了,你能去隔壁山上喊我姐姐来捞我么?” 第58章 灵狐为媒 那怪鸟居然听懂了她的话,很快就带了时芳玉来。 身体发生变化后,连伤口的愈合速度都快了许多,时韵仅在榻上躺了不到半日,就又能下地走动了。 她也不再尝试飞行,而是恢复了先前的状态,每日都翻看着洛寒瑛带给她的剑谱,不时与时芳玉对练一二。 随着日渐适应双翼的存在,她的身法愈发轻盈起来,剑势也愈发凌厉。 唯有夜里休息时,那双收拢的羽翼压在背后总让她辗转难眠。直到某夜,时韵在朦胧间下意识地将翅膀隐匿,这才终于得以安眠,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山中清修一月有余,转眼便到了离去之时。 洛寒瑛亲自带着姐妹二人送到无为宗山门,临别时特意叮嘱时韵要好生利用那块火灵玉修行。 时韵点头称是,只是洛寒瑛问到那抑制病症的丹药还存余几颗的时候,她便面露难色。 见她不语,洛寒瑛微微蹙眉:“竟这么快就吃完了么?” 时韵嗫嚅一阵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时芳玉在一旁连忙解释:“那日情况危急,我一时心急就多喂了几颗,都是我的不是。” 洛寒瑛听后也没怀疑,轻轻叹了口气,“那我过些时候再送来一些,你们在此好生修行,莫要给风灵长老添麻烦。” 二人齐声应下。 “快些上去吧,我走了。” 时韵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望向上山的阶梯。 初春的阳光撒在蜿蜒的白玉阶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整条天梯宛如一条沉睡的白色巨龙,静卧于苍翠的山峦之间。 去年就是在这里,她看到了云辰隐从容地拾级而上,广袖流云,裙裾如雪浪翻涌,每一步都似踏在云端,不沾尘埃。 时韵收回目光,踏上了第一层玉阶。 其实她完全可以让时芳玉御剑载她上去,这样省事许多。 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想这样一阶阶走上去。 “姐,我们走吧。” “嗯。”时芳玉也没多问,只是默默相伴而行。 两人上了山,准备去给风灵报个平安。 她们回来算早的,峰上只有零星几人在练剑。待二人行至主殿,却不见风灵的踪影。 “风灵长老平日不都在此处的么?”时韵环顾空荡的大殿,“难道她闭关了?” 时芳玉摇了摇头,她素来沉心修行,有什么疑问,风灵当场就会给她解答,是以她从未主动找过风灵。 因为根本没有动机,两人也都不是多话的性子。 “兴许是有事不在?先回去吧。”她正要拉着时韵离开,却发现这人站在原地不动,侧耳听着什么。 见时芳玉在看她,时韵伸着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你听。” 时芳玉凝神听了几息,终于捕捉到风中一缕似有若无的笛声。 时韵展颜一笑,拉着她循声而去。二人穿过白玉小径,绕过飞瀑流泉,笛声渐明渐亮,不知不觉间她们便走到了后山竹林。 “在那呢。”时韵目光只在林间微微一扫,便锁定了目光。 但见风灵一袭薄衫临风而立,竹叶在她周身翩翩起舞。那支玉笛在她唇边淌出音律,时而如飞鸟穿云,时而若落花逐水。 时韵望着她临风奏笛的身姿,不禁想起当初在泗水城时姜跃鲤的话来。这位长老的确容色照人,此刻更添几分出尘之姿。 只是外边众说纷纭,她精通音律之事,似乎并无旁人知晓。 一曲终了,风灵回眸浅笑:“回来了。” 时芳玉当即就要行大礼:“弟子拜谢师尊。” 风灵不知何时已瞬至她身前,一手把她扶起,“你啊,总是这么拘礼。” 时韵得知那日是风灵带她寻的洛寒瑛,也郑重行礼:“弟子多谢长老。” “这里只有我们,不用如此拘谨。”风灵语气有些无奈的宠溺。 那日,洛寒瑛给她留信告知了去向。她虽担心时韵的伤势,但不会干涉洛寒瑛的决定。 长老坐镇山门期间,不得随意离开。是以风灵只得常常来这僻静的竹林奏笛,试图舒缓心中的担忧。 她目光扫过时韵已然痊愈的身姿,忽然莞尔:“你不在的这段时日,有人几乎将我山门的玉阶踏破了。” “是顾香和姜跃鲤她们吗?”时韵挠了挠头,“给您添麻烦了。” 风灵指尖轻抚玉笛,眼底泛起涟漪:“不麻烦,她们也是真心牵挂你。”她稍作停顿,声音渐轻,“此次养伤,可曾见到她了?” 时韵知她问的是谁,低声应道:“不曾,寒姨说她闭关了。” 风灵眼中掠过一丝怅然,旋即化作浅笑:“若他日得见,代我向她问声好。” “好,一定转达。” 拜别风灵后,时韵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住处。 还没进门,她就听见顾香焦急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们都已经找了这么些天了,连个影子也没找到,等时韵回来了,要怎么跟她交代啊!” 只听见嘭的一声,似乎是有人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紧接着就是姜跃鲤气愤的声音:“要是被我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偷了那小家伙去,看我不把他拧成麻花!” “小姜,等会我再往山下找找看,你去御兽峰附近……” 门板猛地被撞开发出巨响,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时韵站在门口,紧张道:“怎么了?是不是两万不见了?” 顾香和姜跃鲤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她,两人一时都忘了回话,还是姜跃鲤先回过神来,揉揉眼睛,叫道:“真是你啊!” 她激动的一个箭步冲到时韵身前,一手将她扛起在原地转了几个圈:“风灵长老不让我们跟着,这些天我都快担心死了,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红鲤红鲤,你先别激动,放我下来,”时韵被转得头晕,用手轻拍她的背,“先跟我说清楚两万去哪里了。” 姜跃鲤闻言动作一滞,她小心的将时韵放回地上,有些扭捏地开口:“我们也不知道,已经找了好些天了……” 顾香这时才反应过来,在一旁解释:“你走了之后,两万原本是小姜在照顾,但它好像很怕小姜,后面就都是我在照看。” “前些天我带它出去散步,本来都好好的,回来的路上它也一直都跟在我旁边。可我回来的时候,一转身才发现它不见了!” 时韵听完有些头痛,白狐向来懂事,就算她不在,也会待在房里乖乖等她回来。顾香也时常带它出去玩,一直都相安无事,怎么会在散步的时候突然不见了呢? “它最后不见的地方是在哪里?带我去。” 顾香连忙点头,“就在回来的小径上,当时周围很安静,两万走路又没什么声音,我就没注意到……”她越说声音越小,满是自责。 “没事,它很机灵,陌生人很难靠近,我们再去找找看。”时韵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却没什么底气,毕竟白狐这么久都没回来,能找到的概率太渺茫了。 几人顺着小径找了一大片区域,不出意料,一无所获。 时韵去剑阁寻了时芳玉,央她去山下那座小院找找看,自己则和顾香姜跃鲤三人在宗门寻遍了偏僻的角落,仍是不见白狐踪影。 “难道两万是觉得我不要它了,自己离开了吗?”时韵低头沉思,丝毫没听见有人在叫她。 “喂,你一个人在这坐着干什么?” “我跟你说话呢。” “你耳朵聋了吗?” 直到那人走到她面前,时韵才抬起头来,惊讶道:“林萍?怎么又是你?” 林萍怀里抱着许多灵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这话我还想问你呢?你不好好练剑,来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干什么?” “我在找一只狐狸,它前些日子走失了。”时韵看着她怀里的灵草,问道:“你很缺灵草吗?怎么会到这么偏的地方来。” “炼丹消耗大,只有这种没人来的地方灵草才多。” 林萍像是想到了什么,“你那狐狸长什么样子?” “它是白色的,大概有这么……大。”时韵边说边用手比划着两万的体型,“你要是见到了,请一定要告诉我。” 林萍整理了一下怀中的灵草,突然怪笑了一声:“你这么稀罕那狐狸?指不定它根本没把你当回事呢。” 她话里有话,时韵问道:“怎么说?” “畜牲哪有那么多心思?跟着谁日子好过就赖着不走,日子不好过了就找下家,不是很正常吗?” 时韵抿了抿唇,反驳道:“它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林萍嗤笑一声,“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都没什么两样。” “你没见过它就算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这话说得太没道理,时韵不想跟她做无谓的争吵,起身准备离开。那林萍却一侧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林萍见她神色黯然,压低声音道:“我的确见过一只白狐,你替我摘一株药草来,我就告诉你线索。” “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林萍挑了挑眉,“不过,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不关我事。” 时韵点头,问道:“什么药草?” 只要能找到两万,一株药草而已,就算是十株她也能立刻去采来。 林萍咧嘴一笑,转身便走,示意时韵跟上。 “跟我来,到了跟你说。” 时韵默默跟上,林萍似乎心情不错,边走还边哼起了调子。 走了一阵,察觉到对方正回头打量她,时韵抬眸与她对上视线:“怎么了?” “我觉得你这人倒是有趣,先前叫你去采药草,你让我倒贴一个丹炉。现在只是为了一个可能的线索,找一只养不熟的畜牲,你就一声不吭的答应了。” 时韵蹙眉:“它叫两万。” “行,两万。”林萍也不跟她争,问道:“要是你找到它了,带不走怎么办?” 不知道林萍为什么说这种话,时韵不明白她在暗示什么,正思忖着开口,便听见她说:“到了。” 她们走到了一处十分清幽的地界,远远能望见几处屋舍。时韵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只觉得越看越眼熟。 这不是云辰隐住的地方吗?! “你发什么呆呢?”林萍抬肘捅了她一下,“你不会怕了吧?药草就在前边,你快去采来。” 时韵突然有些想笑,看林萍这么忌惮的样子,估计是先前采药无意中走到这来,在云辰隐手里吃过苦头。 不过林萍倒也执着,都这样了还心心念念着想要药草。 她憋笑憋的辛苦,问道:“那草长什么样子?” 林萍睨了她一眼,面露疑惑:“它不长叶子,茎是淡粉色,顶端结着珍珠似的白果。你笑什么?” 时韵连忙抿住嘴角,“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草生的别致。” “别磨蹭了,”林萍催促道,又警惕地望了眼院落方向,“我在山下等着,你摘了那草就赶紧跑,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看着林萍急匆匆下山的背影,时韵实在是憋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云辰隐在别人眼里这么恐怖吗? 她也有段日子没见她,正好借此机会与她说两句话。 时韵理了理衣襟,坦然的朝着那座客舍走去。 第59章 遵循本能 时韵还没进踏进小院,便见一道白影自屋中窜到她脚边,尾巴甩出了残影,嘤嘤呜呜的用爪子扒拉她的衣摆。 “原来你在这里啊!”时韵又惊又喜,伸手把白狐抱起来,任它舔舐脸颊,“好了好了,别闹。” 时韵抱着失而复得的白狐,心中踏实许多。本以为是它自己选择要离开,她还有些失落。可如今一见,先前的那些忧虑便一扫而空了。 看着怀里的白狐,她又不禁想:两万会突然消失,是不是恰好遇到云辰隐来找她?所以它才会跟着云辰隐,一直没有回去? 这样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只是…… 时韵把脸凑到白狐蓬松的颈毛处,悄声问道:“两万,你什么时候跟她关系这么好了?” 白狐动了几下耳朵,侧着头似乎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又舔了舔时韵的下巴。 “真拿你没办法。”时韵无奈的揉揉它的头。 她抬起手肘随意擦了下脸,把白狐放在地上,走到屋舍门前轻叩门扉。 “云……你在吗?” 其实门是虚掩着的,她伸手一推就能进去。但时韵觉得这样开场的对话长的非常没有礼貌,便乖乖站在门外等着。 “进来。” 得了允许,时韵才轻轻推开了木门。 屋内陈设依旧简单雅致,上次来时还觉得陌生,难免有些畏缩,这次感觉好一些。 但也没好多少。 云辰隐正坐在一方软榻上,似乎刚结束冥想,见她进来,方才抬眸。 她的目光落在时韵身上,让时韵下意识的捏了捏衣角,有些局促的开口:“哈哈,又见面了。” 这开场白未免有些敷衍,时韵的局促又多了几分。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云辰隐将她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唇角微勾:“又见面了。” “坐吧。”她颔首,示意时韵在案前坐下,自己则起身去端了壶茶来。 “好。” 时韵如蒙大赦般在案几前跪坐下来,目光却不自觉的追随着云辰隐的身影。 待两人相对而坐,时韵又转而将目光落在茶杯泛起的氤氲雾气上,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一盏茶被推至时韵面前,她后知后觉的接过,因口渴而饮得急了些。刚把茶杯放下,抬眼便撞上了云辰隐的视线。 “茶、挺好喝的。” 时韵有些尴尬的笑着,其实根本没品出来茶是什么味道。 云辰隐轻笑一声,“我知道。” 时韵略微低头错开她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两万……我就带回去了。” “嗯。” “你是去寻过我吗?” “嗯。” 时韵动作一滞,抬起头,语气不自觉带了些急切:“我、我不是故意不辞而别的,”她说着,语气又弱了下去:“只是事发突然……” 云辰隐并未接话,只浅笑着问道:“这么紧张做什么,还怕我?” 时韵摇头。 她执壶为时韵续茶,水声潺潺间淡然道:“我寻你,是有话要同你讲。” 时韵明知故问道:“什么?” 无非就是那件事。 毕竟上次两人在秘境,她没有等她的答复便离开了。 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恐怕更多的是后者。 可这人现在就在眼前,且马上就要给她答复,时韵莫名又有些恐慌起来。 害怕她拒绝,又担心她会同意。坦白自己那天说的那些话,带了些挑逗的心思。可时韵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挑逗并不纯粹,里面还夹杂了其他的情绪。 不知怎么去处理这种纠结的状态,所以她那日才会果断离开,不给自己听到答案的机会。 云辰隐薄唇微动:“你那日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时韵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盯着杯中的茶水,好似那茶能泡出花来。 捏在杯沿的指尖忽然被一只手覆上,微凉的触感让她轻轻一颤。 时韵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那轻柔又不容置疑的力道按住。她被迫抬起眼,撞入云辰隐深邃的眸中。 云辰隐不知何时已倾身凑近,握着时韵那只不知如何动作的手,缓缓的,贴在了她的脸侧。 “我思索许久,觉得语言有些苍白。” 说罢,她便松了手,阖上双眼。 时韵的手心触到一片细腻微凉的肌肤,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却又被那温度吸引,没有移开。 云辰隐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清浅。时韵的指尖能感受到她颌骨柔和的线条,再往上,是微微泛红的耳尖。 她从未如此专注地看过云辰隐。平日里清冷疏离的人,此刻闭着眼,竟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温柔。 时韵的拇指不由自主地,极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颧骨。 云辰隐缓缓睁开眼,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时韵有些无措的脸庞。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脸颊更深入地贴合时韵的掌心。 时韵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语言确实苍白。 试想有什么话能说清此刻指尖传来的温度,能道尽云辰隐闭目时微微颤动的眼睫,能解释她的心跳声为何震耳欲聋。 这……是真的吗? 掌心下的肌肤细腻的不可思议,微凉地触感仿佛点燃了一簇火,从相贴的地方一路烧到心口。 时韵的指尖轻轻颤抖着,向上移动,拂过云辰隐的太阳穴,触到鬓边一丝散落的发。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试探,也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重。 指尖游移到了云辰隐的耳际。那耳尖泛着淡淡的绯色,与主人平日清冷的气质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云辰隐的呼吸似乎乱了一瞬。 时韵的身体先于她的理智做出了选择。她微微前倾,另一只空着的手下意识地撑在案几边缘。 她们的距离被拉得更近,近到时韵能看清云辰隐脸上极细微的绒毛,能感受到她清浅呼吸带来的微弱气流。 空气中弥漫着茶香的余韵,还有一种更清冽的属于云辰隐本身的味道。 或者说,是属于阑星的味道。 时韵的目光落在那近在咫尺的唇上。那薄唇总是抿着疏离的弧度,此刻在近距离下看来,线条却意外柔和。 鬼使神差地,时韵低下头。 直到云辰隐轻轻用食指抵在了她的唇上,阻止了最后那一点距离的消弭。 时韵如梦初醒,猛地拉开距离。她仓促的收回手,耳根迅速烧了起来,语无伦次:“我……我不是……” 可她这样一解释,又有显得些欲盖弥彰。 云辰隐缓缓收回了那根抵在她唇上的食指,动作依旧从容,深沉的眼底掠过一丝波澜,快得如同错觉。 “现在,”她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你明白了吗?” 时韵怔怔地看着她,心跳如擂鼓。 说不出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为对方的回应发自内心的欣喜,若能求个两情相悦,是最好不过。 可到了这种关键的时刻,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哽在喉间。时韵不由得开始斟酌,如果她是真的对自己动了心,那自己这不负责任的撩拨,日后岂不是伤害她的利刃? 她讨厌被伤害,也做不到去伤害别人。 “我……”时韵声音很轻,“好像,明白了一点。”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上了近乎撒娇的委屈:“但可能……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人,怎么能去回应她呢?她的爱意,不应该对她造成困扰才是。 云辰隐凝视着她,片刻后,唇角勾起一个浅笑。 “好。” 时韵还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云辰隐已经握着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将她拉入怀中。 “怎么?唔……” 惊呼被柔软的触感封缄。 云辰隐的唇比她想象中的要暖,也出乎意料的温柔。如同初雪落地,可唇瓣相触时那清晰的柔软与温度,却让时韵浑身一颤,脑中嗡鸣一声,霎时间空白一片。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云辰隐身侧地衣料,不知所措。 云辰隐揽在她后背的手臂,力道并不强硬,只是稳稳地托住她,只要她想,很容易就能挣开。 但她没有这么做。 也许是对自己的放纵,或者是她的私心在作祟。那点她自己不愿深究的渴望,在此刻压倒了所有理智的呼喊。 这个吻并未深入,只是短暂的停留,却漫长得如同跨越了无数光阴。 云辰隐微微退开了些许,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引诱,“现在,确认了吗?” 时韵看着对方眼中那个显得有些失措迷蒙的倒影,又看着云辰隐,忽然有些哽咽。 要是她有个健康的身体该有多好,也许就不会这么纠结,能坦然的回应。 未来如何,生死如何,这些心底的顾虑,又要怎么与她解释。 罢了,事已至此。 此刻,她只想遵循本能。 时韵攥着云辰隐腰上衣料的手微微松开了些,又更紧的揪住。她借着力道抬起头,主动迎了上去。 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 云辰隐微微一怔,随即眉眼一弯,揽在她背后的手倏然收紧,将两人之间本就不剩多少的距离彻底消除。 案几上的茶杯静静立着,氤氲的热气早已散尽,只剩下清澈的茶汤,倒映着窗外投入的天光,以及两人相拥交错的模糊身影。 窗外,白狐甩了甩尾巴,安静伏在门边,竖起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最终安静地蜷缩起来,闭上了眼睛。 第60章 前路未知 林萍在山脚一处隐蔽的角落蹲了将近半个时辰,支着下巴,目光不时往山道上瞟。 连个人影也没有。 “该不会被人打死了吧……”她烦躁地掐断了手边的一根杂草,喃喃自语,“还以为剑修体质好,跑的更快点呢……” 又枯等片刻,山道上依旧寂静无声。她终于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沾着的草叶和尘土,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上山去找人。 一想到可能再撞见那个女人,林萍后背就窜起一丝寒意。 刚入宗门不久,她为了炼丹,常四处采集灵草。有一次,发现那处僻静屋舍旁竟生了几株玉珠草。 她心中欢喜,正要靠近,却冷不防被一道突然出现的白衣身影一袖拂开,整个人倒飞数丈,摔了个眼冒金星。 那一刻对方冰冷的眼神,她至今记忆犹新。当时她摔得头晕眼花,还以为冲撞了门中哪位长老,忍痛爬起,狼狈不堪地逃下山去。 后来才知晓,那女子哪里是什么长老,分明是凌云宗前来交流的那个天才弟子! “哼,天才就能这么目中无人?”林萍低嗤一声,语气里全是讥讽,“玉珠草这等高阶灵草,那云辰隐自己不用,也不让别人采,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不是没试过偷偷上山。可还不等她靠近,云辰隐就仿佛早已候在那里一般,轻易将她拦在院外。那女人眼底的杀气是真的,林萍毫不怀疑,若强闯,自己真的会没命。 奈何玉珠草的诱惑太大,她只好让时韵去试试。谁知这人一去不回,让她好等。 越想越气,可到底是自己让她去的,不是为了那狐狸她也不至于。 林萍抿紧唇,最终还是迈步朝山上走去。 还没走多远,她便远远看见那只白狐叼着东西蹦跳着朝她跑来。 她眯眼望去,它嘴里叼的正是她想要的玉珠草! “哟,小畜生还真是通人性。”林萍惊讶道,“怪不得那时韵这么稀罕你,还是挺有用的嘛。” 白狐跑到林萍旁边,听到她的话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低吼了几声表示不满。 林萍才不管它高不高兴,弯腰去拿它嘴里的玉珠草,白狐似乎仍未解气,走之前还扯了一口她的衣袍。 她掀起衣摆一看,上边赫然几个破洞。 “哎你这小心眼的畜牲,这么记仇呢。” 她气得跺脚,可白狐早已灵巧地跃开几步,回头瞥了她一眼,竟带着几分讥诮。随即它仰头望了望天色,喉间发出几声急促的嘤嘤声,不再停留,化作一道白影,飞快地朝山下窜去,转眼就消失在树丛之后。 林萍被它那最后一眼望天的动作弄得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地也抬头望去。 只见远天流云舒卷,两道身影正踩着一道蓝色流光在空中飞速穿梭,正是时韵和云辰隐。 时韵略显尴尬的拉着云辰隐的衣袖,刚才气血上涌还不觉得,平静下来后回想当时的场景,只觉阵阵羞耻,不敢与她对视。 好在云辰隐专心御剑,看不见她现在的表情。 许是感觉到了时韵牵着衣袖的手十分局促,云辰隐便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细心的举动又让时韵脸上一热,“我、我自己能扶稳的。” 云辰隐轻笑道:“方才还那么放肆,怎么现在这般害羞了?” “我才没,只是风有点大,我怕扯坏了你的衣衫罢了。” 被她握住的手腕处皮肤滚烫,偏骗那人指尖微凉,贴着她脉搏跳动的地方,能直接触到她紊乱的心跳。 时韵默叹一声,心道这人还真是一肚子黑水,都已经知道了她现在很紧张,还拿话来逗她。 云辰隐的指尖在她脉搏上轻轻压了压,她尾音上扬,“原来你这般替我着想,连我的衣衫都十分爱惜。”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时韵试图抽回手腕,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握得更稳了些。 “你、松手,捏疼我了。”她情急之下随口寻了个理由。 云辰隐闻言,指尖力道当真松了几分,侧过头来看她。 “那我轻些。”她声音压低了些,伴着掠耳的风声,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柔,“这样可好?” 时韵只觉得脸上更热,慌忙移开视线,胡乱点了点头。 而山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林萍,早已目瞪口呆。 她看着那向来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云辰隐,此刻竟允许时韵贴近身侧,甚至主动伸手相扶,言谈间笑意浅淡,哪里还有半分当日那拂袖伤人的冷厉模样。 林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珠草,再抬头望望天上那对姿态亲密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这边云辰隐把时韵送回了住处,白狐不多时也奔了回来,乖巧的坐在两人脚边。 时芳玉还在外边,倒是顾香和姜跃鲤先回来歇息了,此刻见到时韵和云辰隐站在一处,有些目瞪口呆。 “时韵,这……” 时韵笑笑,向她们介绍道:“这位就是云……” 云辰隐朝她们淡淡道:“云辰隐。” 她们当然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是震惊为什么时韵会突然和她在一起,而且看起来关系还那么……亲密? 时韵解释道:“两万一直是她在照顾,所以……” 顾香轻轻戳了戳旁边的姜跃鲤,悄声道:“欸,你不是说谁捉了两万,就把他拧成麻花吗?” 姜跃鲤强颜欢笑:“小顾,你看我像不像麻花?” 云辰隐将人送到也未久留,与时韵道别后就御剑离开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天际,顾香才凑到时韵身边,满脸压不住的八卦和好奇:“小韵韵,有故事啊,快点从实招来!” 时韵收回目光中,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她就是顺路把我送回来,能有什么?” “她上次不是抢了咱们的战利品吗?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姜跃鲤双臂环胸,语气有些不忒,“把两万带走也不说一声,害我们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 她和顾香找遍了整个无为宗,好巧不巧,就云辰隐那边没去。 这也不是没有原因,各峰长老一早就交代门下弟子,云辰隐身份特殊,最好不要与她起冲突。而且外边传言她性子冷淡不好相处,贸然到她住处去,容易被打,非死即伤。 就算自信如姜跃鲤,面对这种角色也是敬而远之,没必要与她牵扯。 不过还是难免有些怨言。 顾香倒是八卦不嫌事大:“就是。” 时韵揉着太阳穴有些无奈,没忍住为云辰隐辩解了几句:“其实……她人不像传言的那么坏,两万在她那里被照顾得很好,而且她之前也帮过我很多次。” 姜跃鲤狐疑的望着她:“她帮过你很多次,那为什么还抢你东西?” 顾香:“就是。” “这……”时韵被问得一怔,一时语塞。 其实她也不清楚云辰隐,或者说阑星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这之前,白帝城她分文不取,帮她和时芳玉渡过难关。到了宗门,却经常抢夺她得来的灵宝。 但她不好解释这其中的关系,只能先敷衍过去,以后寻机会再说开。 “哎呀,一时半会说不清,可能就是有些误会吧……以后,以后有机会再和你们慢慢说,我有点累了,先去睡一会。” 说罢,时韵逃也似的窜进房里,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装模作样的裹在被子里“睡”了半个时辰,时韵坐起身来瞧了眼外边的天色,觉得还早,便准备去一趟藏书阁。 在宗门修行已有一年,她还从未去过这里。 以前是觉得没有必要,娘亲和寒姨藏书千册,其中很多都是孤本,她早就看遍了。书上没有的,她们也是有问必答,言无不尽。 可关于神族的记载,就连她们二人都所知甚少。时韵只在那本《九州奇物志》上见过,内容不过廖廖几笔。 她这灵根之疾必然要与神族打交道,而这段时间身体的变化也预示着她的身份并不寻常…… 时韵静默一瞬。 坦白讲,她不想死。 接受了自己短寿的事实,不代表她不想活着。 山中养伤期间,时韵曾问过洛寒瑛身世的问题,只得到了一句话:时机未至。 而时芳玉见了她的羽翼也并不惊讶,一如往常地与她相处。 灵根之疾,身世之谜。 想到这,时韵有些头疼。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还不止这些,还有她。 “我真是疯了……”时韵低声笑道,“明知她有目的,还是这么做了。” 又笑一声,“可我就想这么做。” 罢了,是什么目的都不要紧。她现在需要龙族的讯息,而阑星明显知道一些线索,就算不知她有几分真情,自己也愿意这样与她相处下去。 这治病成与不成,左不过就是眼睛一闭。 可到底舍不得身边的人。 叹了口气,时韵叫上白狐,一人一狐飞快地往藏书阁去了。 藏书阁禁止携带灵宠进入,时韵站在门前,考虑片刻,凑近白狐耳边轻声道:“两万,你……去叫她来。” 白狐应了一声,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时韵转身踏入书阁,阁内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宏大,无数的书架高耸至穹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玉简,书卷,各式各样的古籍让人目不暇接。 她的目标明确,寻找关于神族,尤其是神凰与神龙族,以及可能涉及灵根异变的记载。 其他弟子多在存放基础的功法的区域流连,而记载奇闻异事和上古秘辛的书架面前明显冷清许多。 时韵走上前,伸手抽了一本《山海异兽录》,这类书籍少有人问津,不少都蒙了一层薄灰。她指尖划过书脊,仔细辨认着上头的字迹。 翻开这本灰扑扑的古书,其中大部分内容她都看过,并无新意。 随意翻了几页,确认无误后,时韵将这本合上放回书架,又抽了几本下来。 她一一翻阅,关于神族的记载大多语焉不详,近乎传说,只反复提及神族拥有莫测神力,却早已避世不出,踪迹难寻。 时间一点点流逝,时韵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心想这里应该寻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想起无为建宗不到六百年,底蕴终究无法与那些传承数千年的宗门相比。 还是得等云辰隐来吧,她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正抱着一本古书出神,时韵鼻尖忽然嗅到一抹熟悉的气息。 她下意识合上手中的书卷,转头望去。 果然,云辰隐已悄然立于她身侧,正抬眸浏览着高耸书架上的古籍分类标签。 “你来啦。” “嗯。”云辰隐移回目光,声音压的有些低:“怎么会突然来这?” “我想知道有关于龙族的信息,”时韵轻轻拉住她衣袖晃了晃,“这里的书太多太杂了,我找不到,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找找?” “龙族踪迹缥缈,与此界牵连甚少,寻常典籍未必有记载。” “我知道,”时韵又晃了晃袖子,语气放软,“可我还是想找找看,你,你陪我罢。” 云辰隐无奈一笑:“好。” 第61章 春日赏景 时韵笑着松了手,顺带抚平了云辰隐衣袖上被她攥出的褶皱。 没想到会有这么顺利,她把手里的那本书放回原处,伸手指向书架高处的古籍。 “我想看那本。” 云辰隐顺着时韵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身形未动,那本书册便轻飘飘地飞出书架,稳稳落入她手中。 “是这本么?”她抬手将书上的浮灰拭去,才把书递给时韵。 时韵接过,瞧着上边的书名,点点头:“就是这本,你眼神真好,我一指你就看见了。” 云辰隐不可置否,“你眼神也不错。” “还好吧。”时韵没注意到她眼中打量,迫不及待地翻开那本古朴的书卷,随即埋首书中。 云辰隐静立一旁,也随手择了本书看,并未打扰她。不过看书只是幌子,她的目光大多落在时韵专注的侧脸上,看她时而凝眉思索,时而又流露出几分失落。 待时韵合上书,她便自然接过,送归原处。 “劳烦你再帮我拿几本吧。”时韵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依次指去:“就那本,还有那边那本。” 她所指的书,云辰隐都精准取出,仔细拂去灰尘后,才会递到她手里。 时韵心中一动,指尖拂过书页边缘,忽然轻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不会。” 得了肯定的答复,时韵并没有放下心来,而是加快了翻阅的速度。 不出所料,这几本书里也没有她想知道的信息。于是在云辰隐照样把它们放回原处后,时韵揉了揉眼睛,拉着她就径直出了藏书阁。 “怎么了,你不继续找了吗?”云辰隐问道。 时韵坦白道:“其实我知道大概是寻不出线索的,但就是不死心想试一试。架子上我没见过的书都让你拿出来看了,翻完了我们就没必要再留在那里了啊。” 白狐一直都蹲在门口乖乖等着,时韵蹲下身把它抱了起来,朝她一笑:“我们走吧。” “去哪?” 云辰隐这么一问,时韵才想起来她们两人的住处隔了很远,平日也不在一起授课。如果此时没有其他的安排,那只能是各回各家了。 她还真不想就这么回去。 “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要不我们到处逛逛?”时韵顿了顿,像是怕被拒绝,又飞快地补充道:“我知道夺命峰后边有片小湖,这个时节岸边开了好多不知名的小花,还挺好看的,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云辰隐的目光掠过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主动迈开了步子:“好,那便去吧。” 时韵立刻笑开来,她抱着白狐,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这边,我们从这条小路过去,近很多。” 如此,云辰隐默默松了袖中正要掐诀唤剑的手,与时韵并肩而行。 一路步行过去要花些时间,时韵便寻了话来与云辰隐闲聊:“你平时除了修行,都在做什么?” “看书。” “一个人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会不会觉得很冷清?” “不会。” 时韵偷偷看了她一眼,装作不经意间问道:“你为什么会来无为宗做交换弟子啊?” 云辰隐答道:“奉师尊之命。” 说完她也看向时韵,两人目光一错,“怎么了?” “没什么啊,我就随口问问。” 时韵揉了揉白狐的头,尽量不与她对视,免得暴露自己探究她隐藏身份的心思。 两人沿着林间小径缓步而行,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落,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云辰隐出奇的沉默,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时韵也没再与她搭话,专心走路。 微风拂过,带来湖畔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花香。 “到了。”时韵停下脚步,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清澈的湖泊映入眼帘。湖畔果然如时韵所说,开满了各色野花,星星点点,蔓延成一片绚烂的花毯,与碧水青山相映成趣。 “怎么样,好不好看?”时韵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她放下白狐。小家伙一落地,便欢快地窜入花丛中,追逐着翩跹的蝴蝶。 云辰隐的目光掠过湖光山色,最终落在时韵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轻声道:“好看。” 时韵未觉,指着天边渐沉的落日:“你看,夕阳映在湖面,像不像撒了一把金粉?” 只见湖面粼粼波光如碎金闪烁,灼灼地闪着。那光景,竟不似水,倒像是一湖流动的繁星,晃得人眼晕。 “嗯。”云辰隐轻声应和,看霞光为时韵眼眸染上绯色。 时韵忽然侧过头,正好看到云辰隐未来得及完全移开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又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她有些不自然的转回头,假装被花丛中扑蝶的白狐吸引了注意力,“都不怎么说话。” 云辰隐垂眸,只道:“花开得正好,不去欣赏岂不是辜负你的一番心意?” 时韵笑道:“你喜欢就好。” 她朝不远处的白狐招了招手,“两万,你变大趴在这让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白狐周身白光一晃,转眼就变成一只巨大的白狐,听话的趴在地上。 时韵立刻躺了上去,狐毛柔软温暖,像一张顶级的天鹅绒毯子。她舒服的喟叹一声,侧过脸,从蓬松的毛发缝隙里看向云辰隐。 夕阳的金辉为云辰隐清冷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暖色,她站在那里侧影竟显得有些寂寥。 “你要不要也躺着?”时韵拍拍她旁边的空位,“两万身上的毛很软的。” 听到邀请,云辰隐略一迟疑,动作轻缓地在时韵身旁坐下,一手随意地搭在曲起的膝上。 原本时韵还想再问问她关于龙族的事,但见到此情此景,心想这些问题还是以后再寻机会问吧。 身下的白狐调整了一下姿势,更加安稳的趴着。时韵偷偷笑了笑,觉得这一刻宁静得让人心头发软。 湖风轻柔,带来沁人心脾的花香。远处有归巢的飞鸟掠过天际,传来几声鸟鸣。 两人一时无话,湖光山色在暮色中渐渐变幻。这种沉默并不令人尴尬,反而有种宁静与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时韵几乎快要在这片静谧中睡着时,忽然感觉发梢被极轻的触碰了一下。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云辰隐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目光似乎落在很远的地方。 但她的手指,正及其轻柔地卷着时韵散落在白狐皮毛上地一缕发丝。 时韵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云辰隐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松开了那缕发丝,视线也收了回来,垂眸看向她。 “醒了?” “嗯……”时韵揉了揉眼睛,撑着手臂坐起来。她看向天边,夕阳已沉下去大半,天际的晚霞愈发绚烂浓烈。 “太阳快落山了。” 云辰隐也抬眼望去,“嗯,天色将晚,我们该回去了。”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时韵也不想动。她抱着膝盖,看着巨大的白狐舒服的眯着眼,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扫着地面,抚倒一片野花。 “今天,谢谢你陪我。”她小声说着,“这些事对你来说很无聊吧。” “不要言谢。”云辰隐沉默片刻,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景色很好,我很喜欢。” 微风再次拂过,带来一丝凉意,时韵下意识摸了摸手臂。 云辰隐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那只手修长白皙,掌心有习剑留下的薄茧。时韵怔了一下,才将手放入其中。 云辰隐稍稍用力,拉她起来。 时韵拍了拍沾在身上的狐毛,问道:“我以后可以去寻你练剑吗?” 她这么问其实是想侧面打听云辰隐是否会继续留在宗门,毕竟云辰隐是凌云宗掌门的爱徒,不可能一直留在无为宗。 一想到这事时韵就有些沮丧,她们还没相处几天,就可能又要分开。 谁知云辰隐直接答道:“当然可以,但到时你打不过我,可不要哭鼻子。” 时韵一听这话,都忽略了她话里的调侃,笑道:“那说定了!我们快些回去吧,等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你。” 云辰隐轻笑摇头,召出灵剑,载她返回。 将至住处,只见顾香和姜跃鲤坐在院中吃着点心,两人不知在聊着什么。 时韵轻轻拍了拍云辰隐的肩,说道:“要不你还是把我放在院外的小径吧,我自己走回去,不然等她们看见你了,我有点……不好解释。” 云辰隐侧首一笑:“你要解释什么?” 时韵手指绞着衣料不知怎么和她开口,这种事对于她来说到底有些羞于启齿。 她没料到身前这个女人是个不怕羞的,非但未停,反而御剑直入院中。 随即又在顾香和姜跃鲤震惊的目光下,在灵剑上将她打横一抱。 待灵剑光华敛去,云辰隐抱着她稳稳落地。 时韵的脸颊几乎是瞬间就染上了绯色,尤其是看到她们二人惊愕的表情,她更是羞得把脸埋进云辰隐的肩窝。 “你、你快放我下来!”时韵压低声音,手轻轻推了推云辰隐的肩。 云辰隐从善如流,小心地将她放下。她甚至还抬手,极其自然地帮时韵理了理方才被风吹得微乱的鬓发。 姜跃鲤手里的半块点心“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顾香更是瞪大了眼睛,两眼放光。 “咳,”时韵脚一沾地,立刻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诡异的寂静,“那个……我回来了。” 云辰隐倒是坦然,她朝顾香和姜跃鲤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仿佛刚才那个惊世骇俗的入场方式不是她做出来的一样。 顾香先缓过神来,起身与她们招呼:“呀,时韵,你怎么不叫云师姐过来坐坐?” 时韵刚要回答,云辰隐就将话头接了过去,“不必了。” 随即她的目光又落回时韵身上,柔声道:“明天我再来接你。” “知道了。”时韵低着头,只觉得脸上的热意更甚,巴不得在地上寻个缝立刻钻进去。 脸上忽然贴上一抹微凉,她抬起头,云辰隐的指尖正轻轻拂过她之前被刀划伤的地方,神情专注。 落在旁人眼里,这便是极其亲昵的姿态。 “我走了。” 说罢,她未再多言,转身御剑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很快就消失在天际。 “我就知道你们有故事!”顾香扑到时韵身边,拉着她的手臂往桌边拽,“这下我和小姜都亲眼看见了,你别想抵赖!如实招来!” 时韵捂着脸,被她半拉半拽地拖到桌边,感觉耳根都在发烫。 姜跃鲤终于合上了嘴,把掉在桌上的点心碎屑扫掉,给时韵倒了杯茶,“不会吧,还真被小顾说中了,你们……?” 时韵端起茶一饮而尽,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嗯,我和她,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第62章 各怀心事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时韵特意起了个大早,只因昨天云辰隐说过早上会来接她。 她轻手轻脚地梳洗完毕,对着镜子仔细理了理衣襟发髻,又觉得太过刻意,伸手将一丝不苟的发丝拨弄得稍微随意了些。 白狐两万蜷在榻上,眯着眼看她来回忙碌,尾巴懒洋洋地晃了晃。 “你说,她会什么时候来?”时韵坐到床边,揉了揉两万毛茸茸的脑袋,像是在问它,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心里既盼着那道身影快些出现,又隐隐有些说不清的紧张。 旭日初升,暖橙色的光芒刚刚浸染窗台,一道清逸的身影便如期而至,悄然落在院中。 云辰隐今日依旧是一身素净的白衣,晨光中,她抬眼望向时韵的房门,正对上从屋内推门而出的时韵的视线。 “早。” “早!”时韵快步走出,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你来得真准时的。” “答应了你,自然不会迟。”云辰隐目光掠过她精心打理过的发梢,眼中含笑。“准备好了?” “嗯!”时韵用力点头,走到她身边。 云辰隐伸手,极其自然地帮时韵将一缕蹭到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 微凉的触感让时韵轻轻一颤,下意识抬头,却撞进对方含笑的眼底。那双平日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映着朝霞,竟漾开温柔的涟漪。 “走吧。”云辰隐召出灵剑,向时韵伸出手。 这一次,时韵没有犹豫,将自己的手放入那片微凉的掌心,被她轻轻一带,稳稳落在剑上。 与昨日不同,这次云辰隐让她站在了前面,手臂则虚虚地环在她身侧。 灵剑腾空而起,掠过晨雾缭绕的山峰。时韵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清浅呼吸,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却奇异地感到安心。 “我们去哪儿练剑?”她迎着风,小声问道。 “去我的住处附近,那里适合练剑,景致也不错。” 灵剑飞得平稳,不多时,便穿过一片薄雾,降落在了一处僻静的山谷。 谷中灵气氤氲,一侧有清泉潺潺流过,另一侧是开阔的草地,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确实是个极佳的清修与练剑之所。 云辰隐收了灵剑,虚环在时韵身侧的手自然垂下。 “便是这里了。” 时韵深吸了一口谷中清冽的空气,只觉得心旷神怡。 “这里真好,又安静,灵气又充沛。” “喜欢便好。”云辰隐走到草地中央,转身面向时韵,神色稍敛,“开始吧?你用你最熟练的剑法攻过来,无需留手。” 时韵闻言,也收敛了心神,抽出随身佩剑。 修习剑道十余载,她多数都是和时芳玉对练,而且约定好不使用灵力,勉强能与她打个平分秋色。 可云辰隐修为高她太多,且时韵还没有见过她使过剑招,对于她的剑术路子一无所知。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时韵心里有些没底,握剑的手又绷紧了些。不过她知道云辰隐肯定不会伤她,初次对练,权当相互熟悉一下吧。 “你不用剑吗?” 云辰隐道:“不用。” 这多少有点不尊重人了,时韵不由得微微蹙眉,但对方确实有这个实力。 调整片刻后,她凝神静气,轻叱一声,剑尖一抖,便如灵蛇出洞,直向云辰隐刺去。 然而,云辰隐只是微微侧身,时韵那迅疾的一剑便贴着她的衣角滑了过去,连衣袂都未能触及。 “意图太明显,不过你出剑的速度倒是很快。”云辰隐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一针见血。 时韵脸一热,手腕翻转,变刺为削,剑锋横扫。云辰隐足尖轻点,身形如一片轻羽般向后飘开半尺,恰好避开剑锋,同时屈指一弹,“叮”的一声轻响,精准地弹在时韵的剑脊之上。 一股柔韧又不容抗拒的力道从剑身传来,时韵只觉手腕一麻,剑势顿时一滞,险些脱手。 “变招尚可,但你心绪不宁,需得静下心来才有机会在我手里多走几招。”云辰隐点评道,她依旧从容而立,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时韵定了定神,知道两人实力差距巨大,于是放下了胜负心,开始专注于剑招本身。她将平日所学一一施展出来,或疾或徐,或虚或实,灵力虽弱,却也带起了阵阵清风,卷动了地上的草屑与花瓣。 云辰隐始终未曾出剑,只凭身法与双指应对。 阳光下,两道身影在草地上交错闪动。一者白衣胜雪,姿态闲适优雅,如同在庭院信步;一者衣裙翩跹,额上已见细汗,眼神却越发专注明亮。 不知过了多久,在时韵感觉体力消耗大半,气息有些急促时,云辰隐终于第一次主动出手。她并指如剑,看似缓慢,却后发先至,穿透了时韵的剑影,轻轻点在了她的手腕上。 时韵只觉得一股温和的力道传来,手中长剑再也握持不住,脱手后落在草地上。她自己也因剑式被打乱,身形一晃,向前跌去。 一只微凉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云辰隐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身前,近得能看清她长睫上跳跃的细碎阳光。 “今日便到此为止。”云辰隐声音轻快,“你剑法使得很不错,身法也灵动非常。只是灵力不足,剑招威力也受到了影响。” 时韵借着她的力道站直身体,她看着云辰隐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有些狼狈的模样,却并无轻视,只有淡淡的欣赏和一丝……温和。 “你是怎么做到的?” 倒不是时韵不服气,只是她觉得云辰隐似乎很熟悉她所用的剑法。按理说她的剑法在外展露的也不多,云辰隐不应该如此游刃有余才对。 这点自信时韵还是有的,毕竟她使的这套剑法并不出自无为宗。 云辰隐但笑不语,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她总不能说是暗中观察过她很长一段时间,正好看她到练剑,就顺势记下了她练的剑法吧? 要不是修为比时韵高出许多,又提前研究过这套剑法,她恐怕也做不到像现在这么云淡风轻。 “你就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云辰隐指尖的温热还留在时韵脸颊,被她这般追问,那笑意便从眼底漫上唇角。 她松开手,转身走向不远处潺潺的清泉。 时韵几步跟上去,与她并肩走在草地上。 “这不能说吗?”她侧头看着云辰隐完美的侧脸线条,心头那种怪异感越发清晰,“你好像……特别熟悉我的剑路。我这套剑法奇正相生,初次对敌常能出其不意,可在你面前,却像透明的一般。” 云辰隐只道:“嗯……待你能在我手里走过百招,我再告诉你。” 时韵撇撇嘴:“还卖关子,你就是不想告诉我。” 她要是有实力能在云辰隐手下走过百招,怎么也得几年后了,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若是再遇上瓶颈,那更是遥遥无期。 彼时别说过招的事,她能不能有命在还是个未知数。 “怎会,”云辰隐轻笑道,“这对你来说并不算难事。” 她的语气十分轻松,仿佛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只练习几年就能和她这个凌云宗的天才弟子过上百招,可不是谁都能有这个天赋的。 时韵笑笑,心情有些低落:“怎么不算,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察觉到云辰隐在看她,时韵垂下头,低声道:“我……生病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剩不到两年的时间。” 手腕一凉,云辰隐的指尖已搭在她的腕上,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 气氛异常沉默起来。 时韵见她蹙起眉头,心也一点点沉下去。她自己早已接受这个事实,但看到云辰隐这般反应,还是忍不住生出些许酸楚。 她原本不想说起这件事,只会给两人徒增烦恼。可话到嘴边还是选择说了出来,其实她心里也隐隐期盼着对方能给她一些关于龙族的线索吧。 “你看出来了吗?”时韵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我这病很麻烦,基本上没得治。” 云辰隐仍旧没开口,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良久,她才收手道:“我观你经脉一切正常,也并未发现你体内有何处不妥。” 时韵问道:“你就不好奇我的修为为什么一直上不去吗?” 云辰隐睨了她一眼,随后一股精纯的灵力便小心的探入了时韵的经脉。 时韵也没有抗拒,任那股力量在她经脉中四处察探。 细细检查一翻,仍旧没有查出什么异常,云辰隐轻轻“嘶”了一声,与时韵对上目光。 “经脉无异,难道是丹田有恙?” 时韵对上她的目光,摇摇头收回手,笑道:“不过丹田我可不能给你看了。” 云辰隐也清楚敞开丹田任人摆弄意味着什么,于是没有坚持。 “那是灵根?我记得你是火灵根。”沉默片刻,云辰隐突然问道。 时韵点头,“嗯,是火灵根。” “灵根是修行之本,若有隐疾,的确棘手。”云辰隐又道:“你修为阻滞是灵根有疾,怎么会影响寿数?” “就是会啊。”时韵叹了口气,想着要不要告诉她水火灵根相冲的事。 如果云辰隐愿意帮她寻找龙族,那她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透露一些,能不能得到她想要的信息? 时韵道:“我在秘境时不慎发病,所以才提前离开了宗门。” 云辰隐似乎并不惊讶,目光如水。 “我的病一直都是寒姨给我治的,她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可就算是她束手无策,只能帮我压制。她告诉我,如果能寻得龙族的帮助,我这病,兴许就能治。” “所以,我才会问你关于龙族的事啊。”时韵用脚尖点着草地上的野花,“你上次说逐浪尊者是东海龙族的人,要是她愿意帮我的话……” 云辰隐却道:“她不会。” 见她这么肯定,时韵不解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龙族生来高傲,他们不屑与人族为伍,更不会因为你灵根有疾而帮你。” “可四神族不是天地祥瑞吗?为什么他们不喜欢人族?” 云辰隐的目光落在时韵身上,“神族是祥瑞不假,但不代表他们会顾人族的死活。” 这句话让时韵刚刚升起的些许希望,又沉了下去。她怔怔地看着云辰隐,对方的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可是……总得试试,不是吗?”时韵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倔强,“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良久,云辰隐轻轻叹了口气,她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信不信我?” “自是信的。”时韵答道。 云辰隐不知为何又叹了口气,“那我过些日子带你去见个人,她或许会有办法。” 最近情绪崩溃,又处理了很多事,所以没有码字。非常抱歉,后续会恢复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各怀心事 第63章 独一无二 这次对练使时韵受益良多,她回到住处后,便拿着剑开始复盘云辰隐的招式与步法,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破绽。 毕竟对方显得那么从容,应该是看过她的剑法,那她也要多了解云辰隐的路数才是。 顾香见了,在一旁嘀咕道:“你这是什么招式?我怎么从没见过。” 时韵如实答道:“这是从云辰隐那学的,我在找寻破解之法。” “她还教你剑法呢?”顾香有些惊讶,“你今天起这么早,原来是去练剑了啊。” 时韵将长剑随意一挽:“嗯,你陪我练习,怎么样?” 顾香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转身便去取了剑来,笑道:“行啊,但你得跟我好好讲讲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 她话音未落,时韵已先发制人,剑势如虹。 “你耍赖啊!”顾香惊呼,忙不迭地出剑格开,“不说就不说,那你总得请我吃饭吧!” 时韵手腕翻转,剑招已如流水般绵绵而至,口中应得爽快:“这是自然!” 剑光映着朝霞,又送走夕阳,日子便在剑锋的交错中飞快流逝。 起初时韵只能在云辰隐手下走不到二十招,到渐渐能支撑三十余招。 不过一月,时韵于剑道的进步之神速,让她自己回想起来都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这日早晨,照常在谷中与云辰隐练完剑,时韵坐在一块巨石上擦着额上的汗,静静地望着天空。 云辰隐在她身边坐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几只飞鸟正展翅掠过天际,姿态轻盈自在。 她看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在看什么?” “在看鸟啊,它们飞的可真高。”时韵转过头,忽然狡黠一笑:“诶,你信不信我能让它们下来? 见云辰隐面露疑惑,她又补充道:就是,我能让这些鸟落到我们旁边。” “哦?真的么?云辰隐唇角微扬,语气有些轻佻:“那你要怎么做?” 时韵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胜负欲,她不愿让云辰隐小瞧了去。 她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十分自信:“很简单,你可要看好了。” 云辰隐轻笑道:“好,我看着呢。” 随后,只见时韵卯足了劲,对着天上大喊了一声:“你们都到我这来!!” 她这一嗓子清亮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惊得周围林中的鸟儿扑棱棱飞起一片,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无法抗拒的召唤,从四面八方飞来! 一时间,天空中羽翼蔽空,成千上百只鸟儿盘旋汇聚,发出各种鸣叫,最终井然有序地落在了时韵和云辰隐周围的空地上。 鸟群密密麻麻,却鸦雀无声,所有的脑袋都朝着时韵的方向,仿佛在朝拜它们的君王。 整个山谷,只剩下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呃,哈哈,来了好多鸟啊。”时韵尴尬地挠挠头,她只是想把天上那几只飞鸟叫下来而已。 “嗯。”云辰隐正了神色,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自己有这个能力的?” 时韵思忖片刻,才道:“之前在山中养病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怎么样,我厉害吧。” “厉害。” 时韵扫视一圈,挑了一只个头最大的飞鸟,脚步轻快地朝它走去。 沿途的鸟类都自觉的给她让出一条道,态度非常恭敬。 “我还没坐过飞行灵兽呢。”时韵笑着拍了拍那只巨大的飞鸟,随后贴近它轻声问道:“麻烦你载我们飞一圈,可以吗?” 巨鸟鸣叫了一声,放低了身段,温顺的伏下脖颈,示意她们上来。 时韵眼睛一亮,回头朝云辰隐伸出手,“来呀,我带你飞一圈!” 云辰隐走到她身边,而是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巨鸟。它翎羽华丽,眼神锐利却温顺,显然并非凡品,竟对时韵如此俯首帖耳。 看来神凰作为万禽之首,的确可以轻松号令世间飞禽。 “放心,它同意了。” 时韵已坐了上去,见云辰隐迟疑,以为她有所顾虑,又拍了拍巨鸟的脖颈,语气带着点小骄傲,“我问过它了,它说可以。” 云辰隐闻言,足间一点,轻盈地跃上鸟背,坐在时韵身后。 “坐稳了,我们起飞!”时韵话音未落,巨鸟便发出一声长鸣,双翅猛然展开,用力一扇,带起一阵强劲的气流。 周围的鸟群纷纷鸣叫相和,如同恭送王者起驾。 巨鸟载着两人冲天而起,瞬间离地数丈。强劲的山风扑面而来,吹得时韵的发丝飞扬,衣袂猎猎作响。 她兴奋地低呼一声,抱着巨鸟的脖颈喊道:“再飞高些!” 巨鸟长鸣一声,振翅高飞,直冲云霄。 地面上的景物迅速缩小,连绵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朝阳将金色的光辉洒满云海,也为飞行中的两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边。 “是不是很漂亮?跟御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时韵迎着风大声说道,语气里满是雀跃。 云辰隐轻声应道:“嗯,别有一番天地。” 巨鸟时而载着她们穿过云层,时而展翅滑翔,沿着山脊线优雅地掠过。时韵指挥着它绕了一大圈,将整个宗门驻地的轮廓都大致看了个清楚。 入眼皆是仙家气象,好不壮观。 时韵又拍拍巨鸟的脖子,指挥道:“那边,我们去那边山峰上看看!” 巨鸟闻言立刻调整方向,朝着不远处一座陡峭的山峰滑翔而去。 飞行的感觉无比自由,时韵感受着风的力量,看着天地在脚下延伸,只觉得心胸都随之开阔起来。 她尝试着张开手臂,感受着气流从指尖穿过的触感。 云辰隐只得在她身后轻轻搂住她,“当心跌下去。” 时韵顺势倒在她怀里,肆意笑道:“我才不怕,不是还有你吗?” 云辰隐将她搂紧了些,忽然问道:“你很喜欢这样飞吗?” “当然了!” “好。” 还不等时韵反应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云辰隐已经将她打横一抱,站起身来。 巨鸟仍在振翅高飞,云辰隐这突然的举动让时韵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了她的脖子。 “你做什么?” 云辰隐低头看着她,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带你体验一下,真正的飞是何感觉。” 话音刚落,她竟抱着时韵,足间在鸟背上轻轻一点,纵身跃下! “啊!!!” 时韵被她这一突然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耳边风声呼啸,她本能的紧闭双眼,将脸深深地埋进云辰隐的颈窝,双臂死死环住对方。 一股柔和又强大的灵力自云辰隐周身散开,托住了她们。时韵感觉到自己仿佛落入了一片无形的云絮之中,下落变成了悠然的飘荡。 她睁开一只眼,只见云辰隐唇角微弯,正带着她缓缓旋转下落,衣袂翻飞,青丝缭绕,宛如仙人临凡。 “怕了?”云辰隐的声音带着笑意,近在咫尺。 时韵捶了她肩膀一下,嗔怪道:“谁怕了,你就是故意吓我!” 但随即,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取代了恐惧。 她们在空中缓缓盘旋,视角不断变换,山川河流如同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比骑乘巨鸟时更添了几分如梦似幻的意境。 “这便是御风而行,”云辰隐解释道,“等你修为再进一步,亦可凭借自身灵力做到。” 时韵望着云辰隐近在咫尺的侧脸,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只是静静感受着脚下掠过的万里山河。 她不过一个练气,连御剑都做不到。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修为能达到元婴之上,可以自主御风飞行。 巨鸟盘旋在时韵周围,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 云辰隐对此并不惊讶,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 时韵突然就觉得,云辰隐是不是知道,她是神凰的事。 毕竟她一直都很从容,甚至可以说,太过从容了。 “云辰隐?”时韵轻声唤道。 “嗯?” 时韵仰头望着那双深邃的眸子,像是求证一般,喃喃道:“羽披业火,翼蔽山岳,足踏风云,步生火莲。鸣啸引百鸟朝拜,陨落生熔岩天险。” 云辰隐回望她,淡然接道:“天之祥瑞,名曰神凰。” “你知道了对不对?” 云辰隐的眸子愈发深邃,随即一笑:“你并未隐瞒,我知道不过是早晚的事,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吗?” 时韵也笑,确实。 对于她,时韵不想隐瞒什么。其实从唤来飞鸟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云辰隐一定能猜到她的身份。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 赤红的羽翼在时韵身后蓦地展开,在阳光下流转着璀璨的金辉。一直跟在她旁边的巨鸟发出虔诚的低鸣,那是源于血脉深处的敬畏与臣服。 云辰隐的眸光落在那一对华美而威严的羽翼上,深邃的眼底露出一丝了然的赞叹。她缓缓松开了抱起时韵的手。 时韵足下虚踏,伸展双翼,将下巴抵在云辰隐的肩窝,手臂也自然而然的搂住了她的腰肢。 “是不是很神奇?”时韵微微偏头,脸颊蹭着云辰隐的鬓角,声音也带着一丝期待,“你会觉得我怪异吗?” 云辰隐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近处的一片翎羽,触感温润。 “怎么会怪异,”她的指尖流连在那片羽毛上,“很美,美极了。” 时韵因她的话和触碰微微怔住,随即笑意更深,环住云辰隐腰肢的手收紧了些。云辰隐的态度让她心中最后一点忐忑也烟消云散。 她不需要解释,对方已然明了。 “那,你是在说我好看,还是这对翅膀好看?” 云辰隐的指尖顺着羽骨的轮廓轻轻滑下,让时韵一阵战栗。 “这羽翼因你而生华彩,自然是……都好看。” 时韵被她的动作和话语弄得耳根微热,却又不甘示弱,搂着云辰隐腰肢的手臂更紧了些,使得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她仰起脸,故意追问道:“都好看也太敷衍了,总得有个高下之分吧?” 云辰隐低头看着她眼中闪烁的狡黠和期待,忽然俯身,额头轻轻抵上时韵的额间,呼吸相闻。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时韵心跳漏了一拍,连身后舒展的羽翼都下意识地微微收拢。 “不是敷衍,都很好看。”云辰隐认真道,“但炽烈鲜活的神魂,无畏无羁的本心,才是真正独一无二、令我……” 她顿了顿,没有说完。 “所以,是你。” 此刻,时韵不想多言,唯有以吻封缄。 第64章 唯此二途 赤红的羽翼在阳光下舒展开来,轻轻扇动。 云辰隐的手轻抚在时韵的后颈处,稍一用力,加深了这个略显青涩的吻。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时韵生涩地回应着,本能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云辰隐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不知过了多久,时韵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所剩无几,头脑因缺氧而有些眩晕,下意识轻轻推了推云辰隐的肩。 察觉到她的不适,云辰隐终于缓缓退开些许,但额头仍亲昵地抵着她,鼻尖相触。 两人都在微微喘息,唇瓣泛着水润的光泽。 时韵缓缓睁开眼,眸中漾着一层迷离地水光,脸颊绯红。她看着云辰隐那平日深邃沉静地眼睛,此刻仿佛落入了星辰,亮的惊人。 “看来你气息不足,尚需磨练。” 云辰隐地声音比平日更低哑几分,指尖轻轻摩挲着时韵颈后的皮肤,引得她又是一阵微颤。 时韵有些不服,只能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带着点懊恼,又有点理直气壮:“我修为只有练气,没有你气息深厚不是很正常吗?” “无妨,”云辰隐低低地笑了起来,她凑近时韵耳边,“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练习。” 这句话让时韵的耳尖瞬间红透,心跳刚刚平复一些,又再次失控地加速。 时韵心道:怎么这人说这种话怎么一点都不害臊的? 她们依旧是御风悬浮在空中,时韵的羽翼轻轻扇动,维持着平衡。下方的山川河流,云海雾霭都成了遥远的背景,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相拥的彼此。 “还飞吗?”云辰隐轻声问道,手指从时韵的后颈滑下,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背脊。 时韵摇了摇头,将发烫的脸颊重新埋进云辰隐的颈窝,闷闷地说:“不了……我们回去吧。” “好。” 云辰隐揽住她的腰,御风落回巨鸟背上。巨鸟长鸣一声,不用时韵开口,便调转了方向,往她们先前练剑的山谷中飞去。 两人便像来时那样,坐看云卷云舒。 她们一路飞得有些远了,回去还要些时间。时韵靠在云辰隐怀里惬意地吹着风,忽然听见背后的人开口道:“你的身份特殊,这双羽翼,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晓。” 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的四神兽,浑身上下几乎都是宝贝。 肉能增寿,血能入药,骨能炼器……神凰的翎羽华丽无比,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宝物。若是被有心人瞧见,难免会起觊觎之心。 时韵当然知道云辰隐在说什么,这也是她所担心的。 即使你再神圣再高贵,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又有几个修士能抵挡住这样一个能让他们几乎是一步登天的宝物的诱惑呢? 人心险恶。虽说修道之人多数心地善良,可世间修士多如牛毛,谁又能保证个个都是正人君子,不为利益所动摇? 她自然是知晓怀璧其罪的道理。这双羽翼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恩赐,但对于时韵来说,却更像是一种负担。 一种……把她和身边人区分开的证据,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和别人不一样。 “我明白的,”时韵侧头看了眼自己的赤羽,“这事只有我姐和寒姨知道。” “当然了,现在你也知道了。” 云辰隐道:“你不怕我惦记吗?” 时韵仰头看着她那完美的下颌,用手指戳了戳,笑道:“那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你,你现在就能把我翅膀上的羽毛拔光拿去换灵石。” 说罢,她坐起身,轻轻扇动双翼,和云辰隐四目相对。 ‘朱颜改’的药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了,时韵的眸子变回了原本的赤红色,目光显得有些锐利和炽热。 “你舍得么?” 云辰隐与她视线对上一瞬,垂下了眸子,笑道:“……当然,舍不得。” 时韵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瞳色已然变了,熟悉的微凉触感落在她的眼下,动作十分轻柔,“你的眼睛,很好看。” 她闻言眨眨眼睛,望着云辰隐的眸子,忽然笑了。 她现在真的很想说:你知道吗?阑星,其实你的眼睛才好看。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它隐匿起来,但那双淡蓝的眸子看向她的样子,时韵这辈子都忘不掉。 巨鸟很快便带着两人飞回了山谷。时韵落地时,周围的鸟群发出一阵欢快的鸣叫,似乎在迎接她的归来。 时韵道:“谢谢你了,回去吧。” 那只巨鸟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她的掌心,又朝她一俯首,才长鸣一声,带着群鸟振翅散去,重新融入山林之中。 山谷恢复了宁静,时韵心念一动,身后的羽翼化作点点金红色的光粒,消散在空气中。 “走吧,”云辰隐向她伸出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从容,“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本以为过去一月有余,云辰隐早已将这件事忘记。 时韵一笑,把手放入她的掌心,十指自然而然地交握。 “好。” 这次下山,云辰隐没有选择御剑,而是直接拿出一张符箓,开启了传送阵法。 在时韵疑惑的目光下,先一步踏了进去。 她当然记得时韵说过坐传送阵会头晕,但是此时她的心绪十分杂乱,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只想快些赶到那里,御剑的过程相对漫长,传送阵是最快的。 时韵见她不语,也不多问,后脚便跟了上去。 云辰隐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不知怎么,她开始有些害怕对上时韵的目光了。 传送阵法带来的空间扭曲感如期而至,时韵不由得攥紧了云辰隐的手,一阵晕眩和失重后,眼前的白光散去,眼前的景象已经截然不同。 “又是玄霄城?”时韵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看着眼前辉宏的城楼,嘀嘀咕道:“我和这座城池还真是有缘。” 她的话云辰隐自是听见了,不过云辰隐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拿出一瓶‘朱颜改’让时韵服下。 时韵接过药瓶看也没看,仰头一倒,便尽数咽了下去。 胃里依旧难受,等时韵琢磨出味来,意识到自己吃的是什么之后,云辰隐已经带着她走进了一家医馆。 堂内宽敞,光线柔和,空气中散着淡淡的药草清气,闻之令人心神宁静。药柜古朴,一旁的小炉上正煨着一个小药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微的气泡。 一位约莫十一二岁的女孩正背对着她们,在药架前仔细分拣药材。 听到脚步声,女孩也没回头,只是慢悠悠道:“今日不接外诊,若有急症,请移步城东济世堂。” 云辰隐并未理会,只道:“带我见你师尊。” 女孩闻声,分拣药材的手微微一顿,转过身来,态度便十分恭敬:“是您呀,请随我来,师尊已等候多时了。” 女孩引着二人往内室去,她推开虚掩的木门,便见一位身着长袍的女子临窗而坐,手持书卷,姿态娴雅。 女子闻声抬头,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容,眉眼温润,看着不过双十年华,但那双沉静的眼眸却透着与外表不符的沧桑。 “师尊,客人到了。”女孩恭敬禀报后,便悄然退下,并带上了门。 “许久不见。”女子放下书简,目光掠过云辰隐,随后便落在了她身旁的时韵身上。 云辰隐微微颔首,她向时韵介绍道:“这位是苏沐。” 被称为苏沐的女子浅浅一笑,抬手示意二人坐下,“你便是时韵姑娘吧。” 时韵在云辰隐旁边寻了个位子坐着,礼貌道:“在下时韵,见过苏姐姐。” 苏沐的目光在她身上身上停留片刻,收回了目光,问道:“既然来了,你便是信我的吧?” 她这话不像是问时韵,反而像是在问一旁的云辰隐。 时韵侧首看去,见云辰隐朝她微微点头,便定了心思,答道:“当然信你。” “我自当尽力,”苏沐起身取来一个脉枕,“时韵姑娘,请伸出手来。” 时韵依言将手腕放了上去,苏沐的指尖轻轻搭上她的脉搏,一缕温和的灵力缓缓探入。 室内一时静默,云辰隐坐在一旁,目光落在时韵略显紧张的侧脸上。 苏沐闭目凝神,指尖灵力如丝如缕,在时韵的经脉中游走。 良久,她收回手,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如何?”云辰隐立即问道。 苏沐沉吟片刻,看向时韵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她时日无多。” 得到了苏沐的答案,云辰隐微微蹙起眉头,“怎么治?” 她不是问能不能治,而且直接问怎么治,这话里的意思便十分明确了。 时韵非常重要,她不能死。 苏沐表情有些无奈:“她的灵根问题乃先天所致,寻常药石恐怕无用。” “你尽管开口便是。”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苏沐又打量了一眼时韵,“她是火灵根不假,但这火灵根内又融合了水灵根,两股力量相冲导致灵力时常紊乱,进而修为阻滞。” “这短寿,自然也是因灵根相冲所致。灵根是修行根基,只要这里出了问题,基本都是活不长的。” “我有两个方案。一是去寻神凰或神龙族的大能来帮她消去对应属性的灵根,这法子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提出来,毕竟是在灵根上动手,一不小心便是根基尽毁,从此沦为废人。” 时韵听完脑子嗡的一声,回想起当时洛寒瑛也跟她讲过寻找神族治病的方法,设想与苏沐相同。 但是她没有说过可能会根基尽毀的事。 不过时韵想了一下就想明白了。其实根基尽毀沦为废人跟她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确实没必要再加上后边这句了。 苏沐不疾不徐继续道:“这第二个方案,危险性就低一些,只是……” “只是什么?” 时韵见治病有望,语气也不由得带了些急切。 “我也只是听闻,”苏沐轻咳了一声,“此法出自合欢宗。其门内弟子会尝试通过双修来调和阴阳,平衡体内冲突的灵力。你水火灵根相冲,本质上是阴阳失衡。若能寻得一位修为精深,且属性与你相合的道侣,辅以特定的双修秘法,或可引导两股灵力化冲为合,达到一种微妙的共存,甚至是……相生。” “双,双修?”时韵愕然,心道这合欢宗的法子还真是……真是不失宗门主旨。 云辰隐神色未变,只是眸光微沉,看向苏沐:“此法有几成把握?有何禁忌?” 苏沐似乎早料到云辰隐会如此追问,从容答道:“把握几何,取决于施为双方的修为、默契,以及所修秘法的精妙程度。若道侣修为远高于时韵姑娘,且属性契合,成功引导的把握便可大大增加。” 至于禁忌……”她顿了顿,“首要便是双方自愿,心神不得有丝毫抗拒,否则灵力反噬,后果不堪设想。其次,对方最好是水属性或中正平和的灵力属性,以水济火,或以中和之力调和二者。至阳至刚的火属性,反而可能加剧冲突。”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双修,这意味着要与一个陌生的人建立最亲密的关系,将自身的安危乃至性命交托出去。 如此修行速度会变快不假,但只要对方存有歹心,便能轻而易举的将你的丹田给捏碎,顷刻间便会万劫不复。 时韵知道其中关窍,她不愿这么做。因为成与不成,都是害人害己。 为了治病而与人双修,做最亲密的事,本就是目的不纯。还可能因此折损道途,害了对方的命,于情于理,都是不妥。 “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苏沐轻轻摇头,“灵根之疾,乃修行界难题。我能想到的,且相对可行的,唯有此二途。” 第65章 问心有愧 也许是早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时韵只是失落了片刻,神色便恢复如常。 至于双修治病这个法子,她不愿尝试,于是没有再问。 倒是云辰隐单独留下与苏沐说了会儿话,时韵在堂内等得实在无聊,便想着去外头的街上逛逛。 前两次来这玄霄城,她不是有事在身就是被顾家追杀,对这座城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不过市集她倒是很喜欢逛,里面能买到许多新奇的小玩意。上回买的狐面都在纳戒里,连同灵石和药被那顾家人一并拿了去,她还想寻个机会要回来呢。 时韵将随身配剑半拔出鞘,看到剑身上映出的那双与常人无异的眸子,这才放下心来,收剑归鞘,轻快的汇入人流。 她在一个卖陶瓷小偶的摊前略微驻足,只多看了两眼,那摊主便热情的拿起一个小偶,拧了拧底部的发条。 “姑娘好眼光,这是我新上的货,会唱歌的。” 偶人发出叮叮咚咚的乐音,笨拙地转着圈。时韵笑了笑,目光飘向不远处一个卖面具的摊位。 各式各色的面具悬挂在木架上,五花八门,可看来看去,总觉得不如她丢失的那一个顺眼。 是在哪买的来着?她努力回想,脚步不自觉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极其轻微的灵力波动,时韵本能的侧身,手却在下一刻被人握住,她正要甩开,那熟悉的触感又让她忍住了这个动作。 果然,她听见云辰隐问道:“在找什么?” “想去买块面具啊,”时韵转过头,见她不知何时已戴了一顶帷帽,薄纱将她的容貌遮掩得严实。她眉头轻挑:“你怎么又戴这个?” “便于出行。” 时韵心想也是。云辰隐于修行路上天资卓绝,又生得一副绝佳容貌,若不稍作遮掩,恐怕走到哪都要引来不少注目。这玄霄城内人多眼杂,如此的确能省去许多麻烦。 不过,时韵心中忽然生出个想法。 她略微弯腰,撩起那帷帽垂下的轻纱,对上云辰隐的目光,“你看,我这样像不像掀盖头?” 云辰隐眼中漾开一丝无奈的笑意,轻斥道:“胡闹。” 见她不生气,时韵便得寸进尺地凑近了些,歪着头笑:“让我看看新娘子生的什么模样。” 帷幕下,女子肤若凝脂,眸若秋水,眉目如画,清冷之姿,气韵天成。 当真是人间绝色,让人为之倾倒。 “看够了?”云辰隐问道。 时韵这才松开手,轻纱重新垂落,隔开了两人的视线。她若无其事地直起身,耳根却悄悄红了。 “咳,走吧。”她率先转身,故作轻松地说:“我还要去买面具呢。” 云辰隐帷帽下的唇角无声的弯了弯,抬步跟上。 时韵其实早就忘了上次那块狐面在哪里买的,现在也没心思再去想了。 她快步走向街边一处面具摊,试图将旖旎和慌乱甩在身后,便随手拿了块青面獠牙的傩戏面在手上假意端详。 云辰隐不紧不慢地跟着,见时韵走神,在她身侧轻声问道:“没找到合你心意的?” “啊?嗯。”时韵将傩面放了回去,“总觉得不如之前买的那个顺眼,现在想找也找不到了。” 摊主见状,立刻拿了块素白的面具在手上,热情介绍道:“姑娘看看这个?别看它素净,这上面的花纹可是用月华砂一点点描上去的,到了夜里啊,还会泛微光呢!” “真的?” “如假包换!” 时韵半信半疑地伸手接过,这面具只有上半边,勾勒出狐眼的轮廓,又点缀了细碎的银纹,不像其他面具那样色彩浓艳。 她看了一眼,便想到了阑星戴的那块鎏金半面。 时韵拿着面具,下意识回头看向云辰隐,虽隔着薄纱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正落在面具上。她心念一动,将面具轻轻往自己脸上一覆,遮住上半张脸,露出下颌和微翘的唇角。 “这个怎么样?” 云辰隐静默一瞬,薄纱微动,似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看。” 只简单两个字,时韵却像是得了什么嘉奖,她笑盈盈地拿着面具,朝摊主问道:“怎么卖的?” 摊主搓搓手,笑得灿烂极了:“只要一百灵石!我给您包起来?” 一个面具能卖到一百灵石是有些贵了,不过价格也不算太离谱。时韵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才突然想起来她今天出门没带灵石! 时韵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一手举着那狐面,另一只手在空荡荡地腰间徒劳地摸索着,场面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哈哈……你稍等。” 她无视摊主那打量的目光,朝云辰隐无辜的眨了眨眼,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便从她身侧伸了过来,将一袋灵石放在了摊主手里。 “够了吗?” 摊主掂了掂,眼睛顿时亮了,连连点头:“够了够了!绝对够了!多谢仙子,仙子真是人美心善!仙女下凡!” 他忙不迭地将灵石收好,手脚麻利的用一只盒子将面具装好,恭敬地递给时韵。 时韵一手接过,笑着挽住云辰隐的手臂,拉着她往下一个摊子走去。 “两位仙子慢走啊!” 两人并肩走在熙攘的街上,时韵不时偷瞄一眼身边的人,“那个,灵石等我回去就还你。” 云辰隐却道:“我之前不是给了你很多灵石么?怎么没看见你带。” “纳戒早就被那个顾明远抢走了,”时韵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灵石被抢就算了,主要是我的药也在里面。” “什么药?” “就是之前你哄我签灵契时问我要我不给你的那瓶,那是压制我病症发作的,现在全都没了。” 云辰隐听完便不说话了。 时韵以为她是在想灵契的事,歉声道:“对不起啊,还害你受罚了。” “不,”云辰隐捏捏她的指尖,示意她不用担心,“我在想别的事情。” 上次时韵被顾家人抓走之后杳无音讯,她寻找多日无果,甚至一度以为时韵已经死了。好在最后还是将人救了出来,不过这种计划之外的变故也给她敲了警钟。 契约已经解除,只要在无为宗一日,她们就不能再私下结契,否则万俟青崖那边不好交代。 时韵在顾家遭受了什么,她没有问。不过当时看到她脸上那道刀痕,便都明了了。 所以在那之后,她就派人暗中调查了顾家,以及和顾家交好的世家,发现了不少东西。 顾明远表面是个剑道正派,背地里却做着与邪修无异的勾当,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还好那会时韵并未觉醒神凰本体,否则即使顾明远忌惮无为宗,在神兽之躯的诱惑下,很难不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不过,若是顾明远察觉到了那药的端倪,那么时韵的身份……是否存在过早暴露的可能? 想到这,云辰隐眯起眼睛,周身不自觉散发出冷冽的杀意。 时韵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意激得打了个哆嗦,她下意识凑近云辰隐,只觉得寒意更甚。 她呼吸一滞,轻声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云辰隐瞬间敛去杀意,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带着一丝柔和:“没什么。” 她反手轻轻握住时韵的手腕,与方才杀气凌然的状态判若两人。 “药的事你不用担心,顾家欺负过你的人,我会处理。” 时韵闻言心头一暖,没想到她突然说起这个,眉眼弯弯:“原来你在想这件事啊,吓我一跳,我刚才都快被你冻死了。” “不提他们,我许久没出来玩了,你再陪我逛逛别处?” “好。” “你买单!” “好。” 时韵喜笑颜开,当即拉着云辰隐接连逛了好几家糕点铺子。她在前面放开了买,云辰隐便默默替她拿着那些糕点,顺带再把账结了。 店主见她们这么爽快,嘴都要笑裂了,亲自将两人送到门口,“两位仙子以后常来啊!” 时韵摆摆手,拉着云辰隐又钻进了下一家店铺。 云辰隐怀里抱着一堆糕点,见时韵还要再买,脚步一顿。 “怎么了?”时韵疑惑地回头看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问道:“要不买点别的?你很喜欢吃这个么?” “我还好吧,是小顾和红鲤喜欢吃。”时韵挠挠头,“这几种糕点只有玄霄城才能买到,小顾她不想回来,我就寻思多带点回去给她。” 云辰隐把东西都放入纳戒,语气带了些无奈的宠溺:“那便再买些吧。” 两人从最后一家糕点铺子满载而出时,已近正午。时韵肚子也有些饿了,便拿了块栗子糕在手里吃着。 结果还没走多远,她眼睛倏地一亮,将最后一口栗子糕塞进嘴里。 “糖葫芦!”时韵轻轻拽了拽云辰隐的衣袖,指向不远处地一个商贩。 他手中的草靶子上插满了一串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外表的糖壳闪着诱人的光泽。 云辰隐摇了摇头,任由时韵拉着她走过去。 “小哥,给我拿两串。” “好嘞!”商贩笑呵呵的取下两串糖葫芦,递给时韵。 时韵转身便将其中一串举到云辰隐面前:“喏,你尝尝。” 云辰隐略一迟疑,还是抬手接过。 她把灵石递给小贩,看向时韵那满是期待的目光,“我们走吧?” “好。”时韵拉着她朝城外走去,一路上絮絮叨叨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趣事。云辰隐偶尔应上一两声,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的听着。 周遭喧嚣的市井人声,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 直到两人走到城外,时韵见云辰隐依旧没有动口,问道:“你是不喜欢吃糖葫芦吗?” “不是。你呢?你怎么也不吃?” 时韵笑道:“我其实不吃这个,这串是给我姐带的,她喜欢吃。” “原来你买了这么多东西,都不是给自己的。”云辰隐摘下帷帽,唤出灵剑,“走吧,该回去了。” “不是坐传送阵吗?” 云辰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不想说是被时韵那赤诚又纯粹的目光看得心虚,慌了神才召出的传送阵法。 也许是她自己心思不纯,才会如此害怕对上那样的眼神吧。 只是这次把时韵带到了苏沐面前,就意味着计划已经开始,她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沉默片刻,云辰隐才答道:“不是,我以后都不会再带你坐传送阵了。” 第66章 长老而已 回到无为宗,云辰隐像往常一样先将时韵送回了住处。 “你今天买的东西都在里面,”她取下手上的纳戒,递给时韵:“最近我有些事要忙,不能来接你练剑了。” 时韵愣愣接过,问道:“是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自从见过苏沐之后,她总觉得云辰隐变得有些沉默了。其实她性子本身就是清冷淡然的,但与她相处,云辰隐大多时候都不会显露出这种状态。 事出反常,时韵意识到云辰隐或许是有事在瞒着她。 云辰隐答道:“我做交换弟子已满一年,按理来说是该回凌云宗去的。” “但我想继续留在这里,师尊那边,我得给她一个交代。” “原来是这样,”时韵松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凌云宗同样位于东洲境内,距离无为宗并不算太远,以云辰隐的修为,往返几日是足够的。 云辰隐轻笑着把时韵揽在怀里,存了心调侃她:“这么舍不得我?” 时韵耳根一热,却也没躲,反而顺势揪住她腰侧的衣料,仰起脸来:“是又怎样,你明明知道的。” 她语气里带着执拗,那双清亮的眸子直直的望着她,好像势必要讨个说法。 云辰隐揽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声音放得极轻:“最多七日。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也要记得练剑,不可懈怠。” 时韵“嗯”了一声,这才松了手,往后退了一小步。 “那你尽早回来,我和两万会想你的。” “好。” 目送云辰隐离开后,时韵这才回了房间。白狐窝在她床上睡得正香,顾香此时也不在房里,估计是去寻姜跃鲤了。 她脱掉外衫,在白狐旁边躺下,一手虚虚圈住它,另一只手枕在脑下,本想着梳理今天发生的事,却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 再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时韵坐起身来,隔壁床的顾香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推开门,果然没再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站在院中等她。 习惯还真是可怕,这才第一天,她就有些不适应了。 时韵揉揉太阳穴,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失落。 没了云辰隐御剑载她,时韵只好叫上白狐,她飞身跳上狐背,一人一狐飞快地朝谷中去了。 谷中依旧清幽,只是少了那道清冷的身影。时韵从白狐背上轻盈跃下,拍了拍它的脑袋:“两万,你去玩吧。” 白狐会意,变回小小的模样,自顾自跑到一边嬉戏去了。 时韵闭上眼,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云辰隐在此处舞剑的样子,她的步伐,她的起手式,她剑气流转的轨迹…… 然后,她抽出佩剑,依照记忆,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 没有云辰隐在一旁及时点拨,她只能靠自己反复揣摩,调整发力与身法的配合。 “不对,此处手腕当再下沉三分。”一个声音仿佛在耳畔响起,是云辰隐往日纠正她时的语调。 时韵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照做,剑锋划过空气的嗡鸣声果然顺畅了许多。 练了约莫一个时辰,时韵收了剑式,走到一旁拿起水囊喝水。 白狐凑了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似乎在安慰她。 “我没事,”时韵揉了揉它的耳朵,轻声道,“你想说什么?我能听懂你说话了。” 白狐嘤嘤两声,它在问:“你是在想她吗?” “有一点,你怎么知道?” 白狐又说:“我猜的。” 时韵轻笑一声,心想她的情绪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吗?连灵兽都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了。 不过她既然都能听懂兽语了,时韵便问道:“两万,你这么聪明,一定是个女孩子吧?” “当然了。”白狐如此答道,昂起了脑袋,还不忘摇摇它那蓬松的尾巴。 时韵见它这副模样,忍俊不禁:“那你为什么这么听我的话啊?” “因为我喜欢你。” 时韵听后一把抱起白狐,用脸狠狠的蹭着它脖子上的茸毛:“啊啊啊两万你怎么这么乖!我也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等时韵蹭够了,才把它又放回地上,语气仍有些激动:“那,两万你是怎么称呼我的?” 她之前还觉得能听懂兽语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因为她五感敏锐,时常能听见其他灵兽交流的声音。各种信息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为此她还苦恼了一阵。 可现在听懂白狐说话又是另一种心态了,有些话她不好和别人说,但是完全可以和灵兽说。 白狐歪着头,答道:“老大。” 时韵被这个称呼逗得扑哧一笑,忍不住又揉了揉白狐的脑袋:“老大?谁教你的?” 白狐舒服地眯起眼睛,尾巴轻轻摆动:“我自己想的。你救了我,我喜欢你,你就是我的老大。” 这单纯又直白的逻辑让时韵心里一软。她盘腿坐下,与白狐平视:“那在你心里,云辰隐呢?你怎么称呼她?” 白狐歪着头思考片刻,耳朵轻轻抖动:“那个人……我有点怕她,但又觉得她不会伤害我。而且老大,你喜欢她,我就喜欢她。” 时韵脸颊微热,却没有否认。她轻轻叹了口气,“是啊,我喜欢她。所以她现在不在,我才会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老大不用担心,”白狐用鼻子轻轻顶了顶她的手心,“我可以带你去找她。” “还是别了。”时韵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眼神有些恍惚,“只是习惯了每天都能见到她,突然见不到了,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白狐安静地陪她坐了一会儿,忽然耳朵一动:“老大,我告诉你个秘密。” “嗯?什么秘密?” “我很厉害。” 时韵一笑,“我知道啊,你确实厉害。” 白狐用金色的眸子认真的看着她,“我说真的,我很厉害。” “好,我信你呀,”时韵额头与它的脑袋相抵,轻轻蹭了蹭,“我们两万是最厉害的灵兽!” 又和白狐聊了一会,时韵忽然想到时芳玉会在这两日出关,她现在正好无事,刚好可以去剑阁看她。 她拍拍白狐:“走,带我去剑阁。” 白狐闻言,立刻变大体型,载上她,化作一道白色流光蹿出山谷,飞快地往剑阁去了。 抵达剑阁,时韵还没见到时芳玉,反而先碰到了风灵。 她负手立在崖边,手中握着那支玉笛,不知在看什么,许久都没有别的动作。 时韵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又怕打扰到她,于是一时也没有动作。 正犹豫间,风灵似有所觉,转过身来。她看见时韵坐在巨狐背上,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你来寻芳玉?” 时韵立刻跳下狐背,先行了一礼:“对,我姐她出关了吗?” 风灵轻轻摇头,“尚未。你来的正好,我刚好有些事想问问你。” 她转过身,望着崖下的云海,“你最近都在云辰隐一起练剑?” 时韵如实回答:“是,与她交手,受益良多。” “那便好。”风灵的目光依旧落在云海上,“除此之外,你们还有其他交流吗?” 见时韵不答,她又问道:“怎么了,不方便说吗?” 时韵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了,她不敢贸然回答,因为她不确定风灵知道了些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风景收回了目光,看向她,“你不要紧张,凌云宗那边要我们也派几个弟子过去,意为增进两宗情谊,掌门前几日询问了我的意见。” “宗门之间互换弟子交流本是常事,凌云宗将他们的弟子派来了无为宗,我们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需得选派合适的弟子回访。” 时韵已经听明白了风灵话里的意思,凌云宗派了云辰隐这个天才弟子过来建交,诚意十足。无为宗自然也需得指派一名天赋绝佳的弟子去凌云宗学习,才显得重视。 万俟青崖找她商量这件事,那就意味着这个人大概会是剑阁的弟子。 眼下剑阁天赋最佳,品性最好的人,也最适合的人选,便是时芳玉了。 “您同意了?” 风灵问道:“我同意什么?” 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打哑迷了,时韵坦言道:“您同意我姐去凌云宗做交换弟子了?” 风灵却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她?” 时韵被她问的有些懵了,难道不是?可剑阁弟子除去下山游历的那些,只有时芳玉最优秀,还能有谁比得过她? 见风灵看着她不说话,时韵后知后觉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您是说……我?” 怎么会?再选谁,也不会选到她的头上才对。 “这是掌门的意思吗?” “不,这是凌云宗的意思。” “凌云宗的意思?”时韵几乎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后,开始思索应对的方法。 她第一个想的,就是云辰隐。 会不会是她向凌云宗掌门提出的意见呢? 可转念一想,她不是昨天才说要回去向她师尊交代好要继续留在无为宗的事吗?凌云宗掌门就是她的师尊…… 不对,应该不是她。 那怎么凌云宗会突然点名要她去做交换弟子呢? 难道是看天赋? 时韵脑中迅速思索着,时芳玉是纯粹的单木灵根,天赋极佳,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 而她的灵根,是极品火灵根,比单木灵根还要稀有,理论上讲,她确是是比时芳玉更合适的天才人选。 但她这练气二阶的修为,又怎么能担得起天才二字? 可她若不去,凌云宗那边怪罪下来,到时还是给掌门和长老惹麻烦…… 时韵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她朝风灵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风灵轻抚玉笛,淡淡道:“我不愿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去凌云宗,若那边不依不饶,我便将你们逐出山门,再辞去这长老之位,带你二人离开东洲。” 风灵所想很简单,她既然已经答应那人的嘱托,便绝不会允许姐妹二人离开她的庇护范围内。 既然要得罪凌云宗,她舍弃一个长老之位又算什么? 第67章 凌云之行 只要她不再是无为宗的长老,凌云宗那边就算不悦,也没办法再寻万俟青崖的麻烦。 到时她带着时韵和时芳玉去寻洛寒瑛,说不定还能像年轻时那样,与那人仗剑天涯四处云游一翻,倒也快哉。 风灵不免有些怀念那段时光,她在这无为宗做长老,原本就是为了让那人能轻易寻到她而已。 时韵不知风灵心里这些想法,她思忖片刻,问道:“若我同意去做交换弟子,何时动身?” 其实去凌云宗做交换弟子并不是什么坏事,若换了寻常弟子,能得此机缘怕是求之不得。凌云宗算得上是修真界的首席仙宗,底蕴深厚,资源丰沛,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修炼圣地。 “随时。”风灵眉头蹙起,“你想去?” 时韵摇头,若她和时芳玉分隔两地,洛寒瑛来寻她也会更加不方便,还会让风灵为难。 介时她孤身一人在凌云宗,要是病症发作,连安全都不能保证。 “能否给我一张去凌云宗的拜贴?” 风灵问道:“你要去见云辰隐?” “正是,”时韵语气坚定,“有她相助,或许会有两全之策。” “此事需与掌门商议。” …… 两日后,时韵和风灵站在凌云宗山门前。 首先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两座汉白玉门阙。门阙之上,缠绕着两条栩栩如生的巨大玉龙。 玉龙眼珠嵌着宝石,作昂首咆哮状,虽无声响,却让凝视者心生敬畏,不敢放肆。 门阙之后,是一片浩瀚无垠的云海。云雾之中,一条宽阔的白玉长桥,从时韵和风灵的脚下延伸而出,一路穿过巨大的门阙,直直没入那片云海深处。 长桥尽头,九座主峰破云而出,宛如巨剑倒悬天地。峰顶琼楼玉宇层叠错落,琉璃金顶在日光下流淌着璀璨浮光。 最高处的峰上,凌云殿巍然屹立。寒玉为基,金楠为梁,檐角悬挂着风铃在云间轻响,山风过时轻音缭绕,悠然自在。 整个宗门静卧于天地之间,凌驾于云海之上,超然物外,气势恢宏。 时韵不禁喟叹一声,“此等景象,当真不负凌云二字。” 风灵未置一词,静立在她身侧。 她们此行是代表无为宗登门拜访,所以山门处早早便有弟子等候。 那弟子见二人走近,便不卑不亢地迎上前来,执礼道:“可是无为宗风灵长老携弟子前来?晚辈凌云宗执事弟子,奉掌门之命,在此恭候多时。” 风灵微微颔首,出示拜贴:“有劳引路。” 弟子恭敬接过,确认无误后,侧身抬手虚引:“二位请随我来。” 时韵跟着他踏上那白玉长桥,只觉足间仿佛踩在柔软的云絮之上,却又稳当无比。 桥两侧云气翻涌,越是深入,越是能感受到此地浓郁的天地灵气,每一次呼吸都觉身心舒畅。 时韵环顾四周,心中不由感叹:原来云辰隐便是在这样的宗门下成长起来的么,难怪如此出尘。 “贵宗气象,果然非凡。” 那弟子脸上露出一丝自豪,谦逊道:“过奖了,我等后辈不过是蒙受福荫罢了。” 穿过浩瀚云海,三人抵达了九峰中最前方,也是负责接待宾客的迎客峰。 陈澜在阁门前停下脚步,向内通传,“掌门,无为宗贵客已到。” 阁内传来一个平和的女声:“请进。” 时韵随着风灵步入阁中。只见厅内布置清雅,檀香袅袅。 主位之上,坐着一位身着长裙的女子,目光锐利,周身气息内敛,修为深不可测。 此人便是凌云宗的掌门,叶怜。 时韵的视线随后便落在她身侧,那个清冷疏离的身影上。 云辰隐也在看她,两人目光对上一瞬,又心照不宣的错开。 叶怜觑了一眼时韵,随后向风灵微微点头致意:“绝影尊者,别来无恙。” 绝影是风灵往日的诨号,知道的人不多,已许久不用了。 风灵神色如常,执礼问候:“无为宗风灵,携弟子时韵,见过叶掌门。” 叶怜微微一笑,抬手虚扶:“风长老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请坐。”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时韵身上,带着几分审视,“这位便是时韵师侄?果然气度不凡。” “叶掌门过奖。” 时韵依礼回应,姿态不卑不亢。 待二人落座,弟子奉上灵茶后,叶怜开门见山:“交换弟子一事,万俟掌门考虑的如何?” 风灵道:“谢叶掌门垂爱,时韵虽天资尚可,终究修行日浅,尚需在宗门好生磨砺。” 叶怜垂眸轻抚茶盖,氤氲水汽模糊了她眼底的精光:“正因如此,她才更该来我凌云宗修习。璞玉浑金,更要寻一妙手雕琢。” 时韵闻言正欲开口,余光却瞥见风灵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只得将话咽下,静坐一旁。 “不知叶掌门为何独独点了她来?”风灵说这话时看的是云辰隐。 叶怜轻点扶手:“本座就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弟子,能让我这向来眼高于顶的徒儿如此上心。” 叶怜说着,含笑的目光在云辰隐和时韵之间流转片刻,“今日一见,确实灵秀内蕴,是个好苗子。” 云辰隐眼帘微垂,只淡淡道:“师尊过誉,弟子只是据实而言。” 风灵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才缓声道:“叶掌门厚爱,本是这孩子的机缘。只是她情况特殊,恐不便久离无为宗。” 叶怜眉梢微动,故作惊讶道:“哦?不知是何原因?” “先天不足,需以我独门功法定期疏导,外人恐难代劳。” 一时间,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时韵心知此刻轮到自己开口了。她起身,向叶怜郑重一礼:“承蒙叶掌门青眼,时韵感激不尽。不能前来凌云宗潜心修习,实乃憾事。” “但晚辈另有一不情之请,望掌门成全。” 叶怜看着她:“但说无妨。” “晚辈恳请,能得一张凌云宗的通行玉帖。日后若修行遇阻,或可前来请教,亦能与云师姐切磋论道,不负此番机缘。” 时韵态度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这个请求,既全了凌云宗的面子,她也可以继续留在无为宗。 其余的事,便都交给云辰隐了,时韵相信,她会处理妥当。 叶怜看向云辰隐:“徒儿,你以为如何?” 云辰隐答道:“时师妹天资聪颖,进取之心可嘉。若能持玉帖往来,互相砥砺,于两宗交流亦有益处。” 叶怜沉吟片刻,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两下,终于颔首:“那便依你。” 她转向侍立一旁的弟子:“去取一枚玉帖来。” 随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道:“难怪你前两日与我说想继续留在无为宗修行,原是为了她么?” 云辰隐答道:“是。” “那便有趣了。”叶怜笑了起来,一双眼睛似是要将时韵看穿:“你上前来,让本座看看。” 时韵心中一紧,依言上前,在叶怜面前站定,执礼道:“请叶掌门指点。” 叶怜伸出食指,凝聚灵力,指尖轻轻点在时韵眉心。 刹那间,时韵只觉一股不容抗拒的神识探入体内,循着她的经脉游走。 风灵端坐在一旁,看似平静的品茶,实则一直暗中留意,若情况有变,随时准备出手。 片刻后,叶怜收回手指。 “好一个极品火灵根,本座从前只是听闻,今日托你的福,才有幸得见。” “只是……这灵根深处,似乎还藏着些别的东西。风长老,你说是吗?” 风灵放下茶盏,对上叶怜的目光,神色淡然:“天地造化,各有千秋。叶掌门修为通天,自然比旁人看得更远些,又何必问我。” 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暗潮涌动。 这时,执事弟子去而复返,双手捧着一枚流光溢彩的玉帖,恭敬地呈给叶怜。 叶怜接过玉帖,却没有立刻交给时韵。 她的视线再次落回时韵身上,充满打量。 “这玉帖,可自由出入我凌云宗外山,藏书阁前三层亦对你开放。不过,我凌云宗不养闲人,更不助庸者。他日你需得让我看到,你值得我徒儿的另眼相看,也值得我凌云宗为你破例。” 这话语既是期许,也是警告。 时韵心领神会,深深一拜,双手接过玉帖:“晚辈谨记叶掌门教诲,定不负厚望,勤勉修行。” “如此便好。”叶怜满意地点点头,似乎终于失去了继续周旋的兴趣,她看向风灵,恢复了客套,“风长老难得来一趟,不如让我徒儿带你们四处走走,领略一下我凌云宗不同于无为宗的景致。” “多谢叶掌门美意,宗内尚有事务,不便久留。”风灵起身,干脆利落地告辞。 叶怜也不强留,示意云辰隐:“徒儿,代为师送送风长老。” “是。” 云辰隐应声,引领着风灵和时韵走出阁楼。 三人沿着来时的白玉长桥默默行走,谁也没有说话。 风灵知道她在,时韵不好与云辰隐交流,便先一步御剑在山下等候。 直到两人独处,云辰隐才问道:“怎么此事还惊动了风灵长老。” 时韵叹了口气,用袖子随意扒拉着桥边的雾气,“她一直很照顾我,不放心我一个人来。” “再说,她不带我来的话,我自己也不会御剑来不了啊。” 说完时韵笑了笑,反问道:“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向你师尊介绍我的,也不和我说。” 云辰隐轻声道:“那日之后。” “哪日?”时韵一时有些疑惑,对上云辰隐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之后,便了然了。 “咳,这样啊。”她耳根一红,还是说起了正事:“所以你师尊才会点名要我来凌云宗做交换弟子吗?” “嗯……也许。” 有时候时韵是真的不喜欢云辰隐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她有些不依不饶的问:“你前两天是不是就知道了这事?你也不怕她看出来我的身份?” 云辰隐握住时韵的手,柔声道:“是。可师尊待我很好,她只是想见见你。” 说着,她又轻轻摩挲着时韵的手心:“我也……想见你。” 她都如此说了,时韵只得狠狠捏了下云辰隐的指尖,以示惩罚。 “你想见我直接回无为宗便是,不要用这种方式啊。”时韵摇了摇头,天知道她这两天头疼成什么样。“你起码也得给我打个招呼,好让我有心理准备。” 云辰隐将时韵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眼中漾起一起笑意:“若提前告知,便见不到你方才在我师尊面前,那般谨慎又机敏的模样了。” 时韵嗔她一眼,却也没再甩开手,任由她牵着走在云雾缭绕的白玉长桥上。 “你倒是看得开心。我可紧张得很,生怕叶掌门那双眼睛再多看片刻,就把我里里外外都看穿了。”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她探了我的灵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云辰隐敛去笑意,目光投向翻涌的云海,语气沉静:“师尊能察觉到你的异常并不意外。但她既未点破,也未深究,便是认可了我与你相交。所以,不必过于忧心。” 时韵一笑,“那好吧,我相信你,既然她是你师尊,那我也相信她。” 云辰隐应了一声,仍旧望着云海,眼神晦暗不明。 写客套话好累啊,差点写不完这章。 那就提前祝大家国庆快乐吧[眼镜] 嗯,提前5分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7章 凌云之行 第68章 当局者迷 “她已经走了,你还在这看什么?” 云辰隐闻言收回目光,叶怜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她身侧,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望着天际。 风灵和时韵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湛蓝的天穹此时也略显孤寂。 “没什么。”云辰隐垂眸,转而问道:“苏沐也跟你说过时韵的具体情况了吧,那边有什么安排?” 叶怜道:“夜君并未传达新的指令,只让我们见机行事。” 云辰隐微微蹙眉,对这回答并不满意。 “见机行事?难道夜君不清楚时韵的状况吗?” 叶怜笑而不语,她做了云辰隐多年师尊,对她的脾气一清二楚。 “阑儿,你很着急?” “师尊,在人族,你得唤我徒儿。” 她果然避而不答。 叶怜意味深长的看着云辰隐,提醒道:“时韵的情况夜君已经知晓,她令我们见机行事,我等自然遵从……且时刻谨记我们来此的初衷。”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等待夜君下一步的指令。你作为最重要的一步,可千万不要在关键时刻犯傻。” 云辰隐呼吸一滞,淡淡道:“何出此言?我自有分寸。”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叶怜已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飘散在风里的话。 “旁观者清,你不要入戏太深就好。” 她的话如一阵穿堂而过的凉风,散去后,只留下更深的寂静。 良久良久,静立在原地的云辰隐才轻轻叹了口气,仿佛终于听清了叶怜的话。 她闭上眼睛,静默片刻。再睁眼时,那双眼眸的颜色转而变得幽蓝,神情也恢复了一惯的冷淡。 覆上鎏金半面,她再未发一言。只抬手捏了张符箓召出传送阵,转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 风灵驾驭着灵剑上在高空飞速穿梭着,时韵站在她身后,一丝寒风都没有感受到。 时韵虽然看不见风灵的表情,但还是觉得她似乎有些情绪不佳。 能让一个平时对什么事都云淡风轻的人如此心神不宁,难道她和这凌云宗的叶怜,有什么过节不成? 犹豫片刻,时韵还是问道:“长老,您是在想宗门的事吗?” 风灵沉吟片刻,“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以后若是要去凌云宗,记得事先告知我一声。” “好。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时韵思忖片刻,斟酌开口道:“凌云宗和无为宗是修真界屈指可数的顶尖宗门,为什么之前一直都没有往来呢?” 大宗门之间弟子互通,意在论道交流,共参天机。不同宗门占据不同的地脉,修行路数和资源也各有不同,所以资源互换,能互利共赢是再好不过的事。 虽然无为宗建宗不过六百年,底蕴无法和凌云宗这种千年宗门相比,但论综合实力,无为宗并不虚任何宗门。 对外交流这块,五大洲内无为宗派出去的交换弟子没有上千也有数百,怎么独独没有往凌云宗派? 到她这,才是开天辟地头一桩。 风灵答道:“无为与凌云两宗关系微妙,也许是掌门她自有考量吧。” 说完她就异常沉默起来,就在时韵以为她不会再说时,前方又传来风灵平静的声音:“说起来今天还是我第一次带你出门,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时韵想了想,她在东洲除了玄霄城,还从未去过其他的城池,今天既然出来一趟,那便在这凌云宗周边的城池游玩一翻也好。 “嗯……我记得凌云宗附近有个叫琼华的大城,我想去瞧瞧。” “那便去。”风灵指尖掐诀,调转方向,“你辅修丹道,刚好可以带你去看看那边的百草集。” “好。” 没飞多远,时韵想起来时芳玉应该已经出关了,于是提议道:“我姐她出关了吗?要不我们叫上她一起?” “也好,她出关时已向我传讯,我让她来琼华城与我们会面。” 说罢,风灵拿出长老腰牌,凝了灵力,向时芳玉传去一道简讯。 待二人在琼华城外落下,就看见一道青影立在不远处的柳树下。 正是早已等候在此的时芳玉。 “师尊,阿韵!”时芳玉迎上前来,“我收到传讯就立刻坐传送阵赶来了,你们今日去了凌云宗,可还顺利?” 时韵正要回答,风灵却先开了口:“回去再说,我们先逛逛这琼华城。” 见状,时芳玉按下心中的疑惑,转而与时韵并肩而行,有些迟疑:“好,只是师尊,我们要不要易装而行?” 时韵看了下自己的衣裳,才意识到她们三人现下穿的都是无为宗宗门服饰。 琼华城是凌云宗辖下的大城,现在两宗关系微妙,若是风灵未经汇报,突然以无为宗长老的身份出现在琼华城,只怕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风灵早已想到这其中关系,她一抬手,三人身上的服饰顿时化作寻常散修的青衫布衣。 “还是芳玉考虑周全。”风灵赞许地点头,“今日我们只是寻常游赏,不必惊动凌云宗。” 时韵悄悄松了口气。她虽然不谙宗门间的外交礼仪,但也明白风灵这样级别的长老私下到访他宗辖地,确实容易引人猜疑。 三人信步走入城中,风灵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熟门熟路地引着她们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处热闹非常的坊市。 琼华城不愧是凌云宗辖下首屈一指的大城,坊市规模远非玄霄城可比。 一踏入百草集内,一股浓郁而繁杂的药香便扑面而来。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无数修士就地铺开摊位,将各种奇花异草、灵植仙根陈列于前。 “哇,这里好热闹!”时韵看得眼花缭乱,寻常市集她也逛过许多,何曾见过如此多的灵植汇聚一堂。 许多药草她只在洛寒瑛的藏书里见过图谱,此刻见到实物,不由得倍感新奇。 时芳玉亦是目露惊叹,她虽比时韵镇定一些,但如此规模的灵植集市她也是头回得见。 风灵见她们两个兴致勃勃,眼中也掠过一丝笑意,她放缓脚步,介绍道:“百草集是东洲最大的灵植交易市场,不仅囊括了附近山脉的出产,更有来自其他大洲,甚至是秘境带出的稀有品种。你们若看到感兴趣的,便买回去。” “好。”两人齐声应道。 三人顺着街道一路逛去,时韵忽然半蹲在一个摊位前,目光被一株通体冰蓝,叶片上凝结着霜纹的小草吸引。 “这……是冰心草?” 她见过这种药草,只要是洛寒瑛种在药圃里的东西,就没有一株不是珍品。 时韵定眼细细看去,这株冰心草霜纹天然,品相极佳,她便有些心痒痒起来。 冰心草入药能制成静心丹,有定心驱除心魔之效。若是在洛寒瑛这种顶级丹修手里,炼出的丹药药效只会更佳。 许是觉醒了神凰血脉的缘故,时韵只觉得眼力也变得毒辣许多,只瞧过一眼后便看出这草起码在极寒之地生长了百年有余。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热情招呼道:“姑娘好眼力,这个年份的冰心草,今日就我这得了一株,其他摊子都不见得有!” 时韵面不改色:“冰心草虽然珍贵,但百年份的市场价也不过四十万灵石。” 说完时韵心中便暗自反省,自己一定是被云辰隐给的灵石砸昏头了,居然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不过四十万灵石这样的话来。 不过这也是情有可原。 上次云辰隐送她回住处后,又给了她一个纳戒,说是里面放的都是她那日买的糕点。 她那时接过也没注意看里面的东西,就直接戴在了手上。 等她想从纳戒拿糕点给顾香和姜跃鲤吃的时候,差点没吓当场晕过去。 纳戒里边除了糕点,还明晃晃地放了几千万的灵石! 时韵当时只觉得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地跳着,站在原地两眼一黑,险些就要倒在地上。还是姜跃鲤眼疾手快给她搀扶起来,才稳住了身形。 她早就知道云辰隐有钱,但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有钱,能随手给她几千万灵石! 回过神来,时韵指尖轻轻拂过草叶上的霜纹,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纯净冰灵气。 “你这株品相确实不错,霜纹完整,灵气充沛。四十万我要了,如何?” 摊主闻言,脸上笑容更盛:“姑娘是懂行的。不过四十万实在太低了,这株冰心草是我从北境雪原深处冒着风险采来的,至少四十五万。” 这个价格也可以接受,不过时韵不好向风灵和时芳玉解释巨额灵石的来路,付钱太果断容易被她们看出来,所以她便想着装装样子和摊主还价,再买下它。 风灵却忽然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冰心草旁一株不起眼的枯黄小草上。 “这株枯荣草怎么卖?” 摊主一愣,随即笑道:“这位前辈好眼力,这枯荣草虽不起眼,却是炼制静心丹的辅药之一。您若要,一万灵石便拿走。” 风灵淡淡道:“枯荣草虽能入药,但你这株灵气已散大半,药效大打折扣。这株,顺带着那株冰心草,一齐四十二万灵石。” “有资格炼出静心丹的药师并不多见,能用上这类丹药的修士更是少之又少,这冰心草到了合适的人手中,它才有价值。” 她这话说得中肯,冰心草虽然珍贵,但静心丹平日里能用上的机会非常小。东西虽好,但用不上的话,和花瓶也没什么区别。 摊主面露难色,但见风灵气度不凡,又一眼看穿枯荣草的虚实,心知遇上了行家,只得苦笑道:“前辈既然开口,那就这个价吧。” 风灵微微颔首,取出灵石递给摊主,将两株药草一并收起,转手便都递给了时韵。 “啊?”时韵愣愣接过,她还想着自己付钱呢,怎么被风灵抢先了。 时芳玉在一旁轻声道:“师尊对灵植也这般了解?” 风灵目光微动,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平淡:“年轻时游历四方,略懂一二。” 三人继续向前走去,前方一处摊位前围了不少人,隐约有争执声传来。 “这分明是我先看中的,价都谈好了,你怎么能转卖给他人?”一道女声带着几分恼怒。 摊主的声音不紧不慢:“姑娘,做生意讲究价高者得,这位道友出价更高,自然归他。” 时韵眯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鹅黄长裙的少女正与摊主理论,她手中紧握着一枚赤红色的果子,而对面身着凌云宗弟子服饰的男子则一脸倨傲。 “是赤炎果。”时芳玉在时韵身边低语,“炼制火系丹药的上好材料,看那色泽,年份不低。” 风灵站在人群外,显然不打算过去。 “我出双倍价钱。”男子傲慢地甩出一袋灵石,“这赤炎果我要定了。” 黄衣少女气得脸颊通红:“你!明明是我先来的!” 摊主见状,为难地看向少女:“姑娘,你看这……” 时韵本不欲多管闲事,但见那少女委屈的模样,又想起自己初入尘世在白帝城与她相似的遭遇,心下不由一动。 正想问时芳玉,却发现她也在看那二人争执。又见风灵不动,时韵只得按下心思,将目光放在了别处。 她们现在的身份是无为宗弟子,在外的言行举止都代表了宗门的脸面,实在不便插手他宗地界上的争执。 黄衣少女显然不甘心,声音带着几分倔强:“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既然是我先看中的,就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 那凌云宗弟子冷笑一声,上下打量少女几眼:“区区散修,也配与我争?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传来几声不满的低语。琼华城内聚集的散修众多,这话着实得罪了不少人。 琼华城是在凌云宗辖下不假,但身为凌云宗弟子出言不逊,行事霸道,显然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摊主见状,连忙打圆场:“两位都消消气,不如这样,我这还有一枚赤炎果,只是品相稍差些……” “我只要这枚。”凌云宗弟子打断道,语气强硬。 风灵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第69章 巧夺灵果 时韵又看了一眼那黄衣少女,拉上站在原地的时芳玉,“姐,我们走吧。” “嗯。”时芳玉也收回了目光,脸色有些凝重,却也没再说什么。 风灵走在两人前头,直到远离了那处摊位,才问道:“你们看不惯那凌云宗弟子的行径,为何方才却一言不发呢?” 时芳玉率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师尊,我们现在身份敏感,不宜意气用事。” 这回答理智而克制,符合她一贯沉稳的性子。 风灵点头,侧首看向沉默的时韵,又问:“你呢?你怎么看?” 时韵回想着那两人争执的画面,一股困惑在她心中翻涌。 她并不只是共情了那个黄衣少女,而是由此窥见了一个根本的问题:修行路上,不依附宗门,难道就要被无端的轻视与欺辱吗? 虽然知道这世上只以强者为尊,可那黄衣少女的修为并不在凌云宗弟子之下,为何对方仍是一副倨傲姿态,毫无尊重之意? 她想起白帝城客栈与李三刀的那场冲突,是否是因她修为低微,又无宗门倚仗,他才会那样步步紧逼,蛮横相欺? 还是说,宗门弟子面对其他散修,就是自认为高人一等呢? 时韵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轻声问道:“同样是在世间修行,为什么修士之间却有高低贵贱之分?” “散修无依无靠,独行天地之间,每一步都要自己试错,每一步都承担着更大的风险。” “而宗门弟子,有师长引路,有资源可依,走的是一条被铺好的道途,安稳,也受庇护。” “那些不倚仗他人,仅凭自身走到更高处的散修,难道不更值得敬重么?为何反而……遭人轻蔑?” 风灵听后感慨不已,看向时韵的目光不自觉柔和起来。 时韵的眸子专注又干净,像是被山泉洗过的星辰,里面没有愤世嫉俗的戾气,只有一种纯粹的寻求答案的困惑。 风灵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这个问题……并非简单的对错,而是世道与人心交织的常态。” 她脚步放缓,目光投向街道上熙攘的人流,那些身着各色宗门服饰的修士与布衣简朴的散修混杂一处,却仿佛有无形的界限将他们隔开。 “宗门弟子那份倨傲,来自平台赋予的底气。宗门代表的不仅是功法资源,更是一种秩序和传承,一种被广泛认可的正统。他们行走在外,这份背景,让他们在面对如无根无萍的散修时,天然便觉高人一等。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甚至不觉得自己在倨傲,只觉得是理所当然。” “其次便是,宗门之内,等级森严,规矩繁多。他们习惯了在框架内行事,也习惯了以框架去衡量外界。一个不守他们规矩、不在他们认知体系内的散修,便容易被视作异类。轻视,往往源于不了解,以及……不愿去了解。” 她顿了顿,看向时韵,“至于你说的,散修凭借自身走到高处更值得敬重,是这个理。” “但人心慕强,宗门的强大是摆在明面上的,人人可见。而一个散修的强大,需要时间去证明,需要机缘去展现,在真正扬名立万之前,在大多数人眼中,他依然是无依无靠的,是可以被轻视的潜在对象。” “就像刚才,”时芳玉若有所思地接话,“那凌云宗弟子甚至没去探查那姑娘的真正实力,只凭她散修的身份,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好欺。” “正是如此。”风灵赞许地点头,“这是修行界千万年来形成的偏见。想打破它,很难。要么,你拥有绝对的力量,让任何背景在你面前都失去颜色。要么,就需要有更多不依附宗门的修士,走出璀璨夺目的路来,一点点改变这种风气。”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时韵脸上,带着期许:“时韵,记住你今日的困惑与不忿,看清这世道的规则,理解它为何如此。” 不是为了顺应它,更不是为了同流合污,而是为了知道,当你未来拥有力量时,该如何去行事,该如何对待那些与你当年一样,独自挣扎求索的人。 时韵眼中的困惑渐渐散去,她微微颔首,将风灵的话记在心里。 “嗯,我记下了。” 是啊,与其愤懑于不公,不如积蓄力量。她本身就是修真界底层的弱者,想要改变这世界的偏见与现状,首先就得自己强大起来才行。 否则就算有再多的想法,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空谈。 去年鉴灵台上,众人皆惊叹于她的灵根之异,连连称绝,却在看见她修为后对她恶语相向,极尽羞辱之词。 现在想来,事实上她又有什么错呢? 灵根生来如此,因病修为阻滞,两者都不是她所能选择的,却要因此凭白遭受他人莫名的恶意。 凭什么呢?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时韵转头,望向那早已看不见的摊位方向,攥紧了拳头。 唯有自身剑锋,方可断世间偏见。 风灵欣慰的看着时韵,又仿佛透过她在看自己。 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满腔赤城,以为道理能说清世间万事。也曾为不相干的人仗义执言,头破血流也从不后悔。 只不过时移世易,岁月磨平了她的棱角,时间沉淀了她的心性,这世上许多事也变得和以前不同了。 风灵开口问道:“你想不想去帮她?” “想。”时韵点点头,随后她又摇头道:“但是那凌云宗弟子修为在辟谷期,我不是他的对手。” 风灵不以为然,她抬步便走,示意两人跟上。 “我先带你去买点东西,到时要如何做,你可想好了?” 时韵眼珠一转,笑道:“想好了。” 三人穿过熙攘的街道,风灵在一家不起眼的法器铺前停下。 “老板,拿三张换形面具。” 掌柜抬头看见风灵,也不多问,利索地取出三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递过来。 风灵付了灵石,将面具分给时韵和时芳玉:“戴上,记住了,尽力而为就好。” 时韵应下,将面具覆在脸上,面具触肤即化,她感觉面上微微一凉,再看彼此时,三人都已变了模样,丢在人群里也找不出来的那种。 “好神奇的面具。”时韵摸摸自己的脸,触感和寻常肌肤无二。 她抽出随身佩剑,在剑身的反光里左看右看,愣是看不出和之前的自己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保险起见,她又换了身衣裳,临行前还特意吃了颗敛息丹。 直到确保自己的外表完全没有暴露的可能,时韵才理了理衣摆,准备出发。 风灵在她外衫里贴了张传送符,随后便带着时芳玉没入人群,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集市那头,黄衣少女与凌云宗弟子的争执还未结束。 “我说了,这颗赤炎果是我先要买的!”黄衣少女紧握着手中的灵果,寸步不让。 “那又怎样?”凌云宗弟子嗤笑一声,“我出双倍价钱,老板自然卖给我。” 摊主左右为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对黄衣少女赔笑道:“这位姑娘,要不……您就让给这位凌云宗的仙长吧?我这儿还有别的灵果,给您便宜点……” “我不让!”黄衣少女倔强地摇头,“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 凌云宗弟子脸色沉了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一个散修,买这赤炎果有什么用?就凭你还想用它炼丹?别浪费了这上好灵果!”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却无人敢上前插手。 虽说是这弟子咄咄逼人,但谁也不想为此事开罪了凌云宗。 时韵在人群外便将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她想了想,还是在纳戒里摸出那块素白狐面,将面具叩在了脸上。 她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凌云宗弟子已经失了耐心,他随手丢了一袋灵石给摊主,不屑道:“钱我已经付了,老板,东西是不是也得给我了?” 摊主接住灵石后朝他点头哈腰,转头对少女劝道:“哎哟这位仙子,您就别为难我了,就把赤炎果给他吧。” 谁知少女根本不看他,横眉一竖,朝那弟子说道:“别整天就知道用鼻孔看人,你是凌云宗弟子又如何?敢不敢与我斗法?谁赢了,这个就归谁。” “斗法?”那凌云宗弟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上下打量着黄衣少女,“就凭你一个不知名的散修,也配与我动手?” “你不敢?”少女讥笑一声,“看来凌云宗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时韵戴着素白狐面,在人群中静静观察。 那弟子极其不屑的扯了下嘴角,“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道友此言差矣,”时韵实在是受不了他这副瞧不起人的嘴脸,打断道:“你们尚未分出胜负,结局如何也未可知。” 凌云宗弟子皱眉:“你是何人?也敢来管闲事?” “路见不平的路人罢了。”时韵停在黄衣少女身侧,与她并肩而立,“这位道友说得对,既然争执不下,不如以实力定归属。你若是怕了,大可以认输离开。” “我怕?”凌云宗弟子像是被踩了尾巴,“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黄衣少女侧目看向时韵,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周围的人多是来看热闹的,竟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她说话。 “多谢道友仗义执言,但此事与你无关,不必牵连你。” 时韵也不坚持,只道:“修士之间理应相互扶持,你大可放心应战。” 她又转向凌云宗弟子道:“既然要斗法,总要有个见证。不如请在场诸位做个公证,无论结果如何,双方不得事后寻仇。” 围观人群中有人应和:“说得对!我们都可以作证!” 凌云宗弟子冷哼一声:“废话少说,要打便打!” 三人来到集市外的空地,围观者自发围成一个圈子。时韵知道风灵和时芳玉已经隐在人群中,静静关注着局势。 黄衣少女率先出手,她双手结印,一道黄色光芒直射而出。那凌云宗弟子不慌不忙,袖中飞出一面小旗,轻易化解了攻势。 时韵趁着这个空子,挤出人群,走到那摊主面前:“老板,那个赤炎果我要了。” 见摊主迟疑,时韵掏出一袋灵石,放在他手里。 “他们现在正打的火热,一时半会注意不到你。你呢,把东西卖给我,那凌云宗弟子问起来,你就把事情全都推我头上,到时有什么气他自会来寻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这样你两边都不用得罪,还在犹豫什么?” 摊主听后连连称是,如蒙大赦般把那赤炎果递给了时韵,仿佛送走了个瘟神。 时韵笑着接过,把赤炎果放进袖子后,转身汇入人群,寻风灵与时芳玉去了。 第70章 误打误撞 “这呢。”时芳玉在不远处朝时韵招了招手。 时韵狡黠一笑,轻快的走到她身边,把那赤炎果随手抛给时芳玉:“得手。” 时芳玉眼疾手快的接住,有些无奈:“给我做什么?” “你去给她啊,不然她追上来我跑不过怎么办?”时韵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她,挤眉弄眼道:“咱们一起行善积德,你也有份不是?” 时芳玉被她说得一愣,随即失笑。 “倒是劳你费心了。” 三人汇合后,并未走远,而是寻了处不远不近的茶摊坐下,悠闲品茶,目光不时关注着空地上的情况。 场中斗法已至白热化。黄衣少女功法灵动,韧性十足,那凌云宗弟子虽法宝精良,一时却也奈何她不得,久战不下,脸色越发难看,出手也越发狠厉。 “这姑娘根基扎实,身法也不错。”风灵点评道。 时韵点点头,目光紧盯着黄衣少女的身影,脑海中分析着她下一招的走势。 果然与她预料的一样,黄衣少女后退一步,佯装不敌。 那凌云宗弟子原先便一直急于取胜,见她后撤,立即欺身而上,小旗挥出残影,灵光暴涨,意图一举定胜负。 “哈哈,他中计了!”时韵笑道。 果然,那黄衣少女卖了个破绽,诱敌深入,灵巧的避开这一击,随即一道精妙的法诀打出,击中凌云宗弟子手腕。 弟子吃痛,手中小旗险些脱手,踉跄后退数步,模样颇为狼狈。 “你!”他难以置信的惊呼一声。 他可是凌云宗的弟子,竟然输给了一个路边的散修! 可对方的实力确实在他之上,招式也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乘胜追击,否则此刻他已重伤倒地。 “承让。”黄衣少女收势而立,背脊挺得笔直:“按照约定,赤炎果归我了。” 凌云宗弟子垂下头,只剩羞愧:“……愿赌服输。” 他默默收起法器,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匆匆离去,连头都不敢回。 黄衣少女这才轻轻舒了口气,转身走向先前的摊位和那摊主说了几句话,又垂头丧气的走了。 茶摊这边,时韵噗嗤一笑,推了推时芳玉:“快去呀,该你上场了。” 时芳玉无奈的摇摇头,起身快步穿过人群,在与黄衣少女错身而过的瞬间,袖袍轻轻一拂,那枚赤炎果已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黄衣少女的掌心。 黄衣少女身形猛地一顿,愕然低头,只见手中多了一物。 她猛地抬头,只看到一个身影模糊的修士汇入人流,眨眼消失不见,唯有一道清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勇气可嘉。前路漫漫,道友珍重。” 少女愣神片刻,朝着时芳玉离开的方向无声的行了一礼,步履坚定地朝着反方向离去。 茶摊这边,时芳玉已安然落座。 “姐,你动作太利落了。”时韵笑嘻嘻的给她递了杯新斟的茶,“我敬你一杯。” 时芳玉接过茶盏,语气平淡:“不过是物归原主,顺便结个善缘。” 时韵心情不错,她不在乎的呷了口茶:“保险起见嘛,万一那凌云宗弟子有什么后手,她没打过的话,咱们不就能给她兜底吗?” 不管少女是输是赢,赤炎果都只会是她的。 风灵轻笑道:“你倒是聪明,想了这么个招来。” 时韵正得意,眼角余光却不经意间瞥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一惊。 她目力向来不错,加上那人的特征实在好记,鎏金半面在阳光下反射的碎光简直要刺伤她的眼睛。 云……阑星?! 她手上一顿,茶水洒在指尖也浑然不觉,愣愣的望着阑星离去的方向,一时思绪繁杂。 她怎么也来这了?而且……她身边怎么还有个人? “怎么了?”时芳玉见她一副失了魂的样子,接过她手里的杯子递了张帕子过去,“你在看什么呢?” 时韵回过神来,用帕子擦干净手,扯了个谎:“我在那边看见个小玩意好像还挺好玩的,想去看一下。” 时芳玉半信半疑的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问道:“那边的摊位我们不是都看过了吗?” “哎呀,我刚才没看到!”时韵见阑星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街角处,不免有些急了:“我过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时韵话音未落,人已如一只灵巧的燕子般掠了出去,迅速汇入熙攘的人流。 “阿韵!”时芳玉在她身后唤了一声,却见时韵摆了摆手,扯了面具,一眨眼便走出去老远。 她只得摇了摇头,看向风灵,询问她的意见。 风灵端起茶杯,看着远去的时韵若有所思,“由她去吧,不会有事的。” …… 时韵此刻可顾不上风灵和时芳玉会如何猜想了。她屏息凝神,凭借着敏锐的目力和灵活的身法,很快便跟在了阑星和那个男人身后。 先前离得远了只认出了阑星,现在凑近了些瞧,才看出阑星身边的男人正是那日在顾家出手救她的墨华尊者。 时韵心中疑窦丛生:“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她细细的想了想从顾家回来后的情况,戒律堂受罚时,阑星承认了是她委托墨华去顾家救人的事,说明她和墨华是认识的。 且墨华那阴柔的声音,时韵觉得她早就在哪里听过才对…… 在哪里呢?时韵努力回想,总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却又似卡壳了一般,脑中一片空白。 她急得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死脑子快点想啊!” 也不知是不是这敲的一下起了作用,时韵摸着头,一个画面在脑海中清晰的浮现: 万象拍卖行。 “对了!墨华曾经去过玄霄城的万象拍卖行,而且他那会就在天字包厢内!” 难怪时韵当时在顾家就觉得他的声音非常耳熟,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没有心思细想。 而且……那日在顾家,阑星既然已经将事情告知了掌门,又委托了墨华相助,为什么没有亲自出面呢? 时韵想起在戒律堂时,阑星——那时还是云辰隐,问了许多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你的定情之人要是知道,我们曾经签过灵契,不会生我的气罢?” “你这次被困顾家,她怎么不闻不问,事后也不来看你?” “既然天下最好的人不曾来寻你……不如考虑一下眼前人?” …… 时韵越想心里越慌,那时她尚不知云辰隐就是阑星,是以只觉得又被她调侃一番,没往其他方向想。 后来自己在秘境意外识破她的身份,两人关系更进一步,她却又不慎病症发作,大病一场。醒来后身体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也没有心思去想以前发生的事。 现在才惊觉,原来她忽略了这么多细节上的东西。 “为什么?”时韵喃喃道。 不论是白帝城初遇,还是后续的每一次见面,阑星,云辰隐,面对她的时候,都是一副从容的样子。 时韵此刻才开始认真思考,阑星接近她的目的。 她那日为什么会以阑星的身份,出现在白帝城?她隐藏身份在宗门又以交换弟子的身份出现,目的又是什么? 云辰隐是修真界公认的绝世天才,凌云宗掌门叶怜的爱徒。 阑星身份成谜,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时韵不禁就想:难道她们是两个人?是自己认错了么? 随后她又立即否认了这个猜想,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在脑海中浮现,时韵只觉脑中乱成浆糊,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想了这许多,实际不过片刻。等时韵揉着太阳穴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阑星和墨华二人的身影已经要看不见了。 “哎呀!险些跟丢了!”时韵拍了下大腿,压下翻涌的思绪,运起灵力飞快地跟了上去。 “我这边没什么问题,有事你尽管吩咐。”墨华少见的没有把折扇握在手中把玩,俨然一副贵家公子沉稳的模样。 阑星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他们已经走到了较为偏僻的街巷,鲜少有人往来。 确认环境安全,阑星才道:“夜君只让我们见机行事,你有什么看法?” 墨华答道:“谨遵夜君之令。” 阑星蹙眉:“现在只有你我,不必如此拘谨。” 墨华似是有些犹豫,他略一拂袖正了正神色,才问道:“你已经有了主意?” 不等阑星回答,墨华又道:“既然那枚蛋已经入世,我们只需散布消息等着便好。若有需要,夜君会下达明确的指令。” “这是自然,”阑星淡淡道,“我只是担心时韵撑不到她们出现。” 墨华闻言也不知说些什么,他作为潜伏在玉阙宫的棋子,和阑星的任务并不一样。 而且他觉得,阑星似乎有些异常,以前她可从不会这样与他闲聊。 整理好语言,墨华提议道:“去问问苏沐?” 阑星不语,墨华并不知道她还有个身份在外行动。 片刻后,她才应了一声,说起其他的事:“顾杨两家那边,你安排得……” 她说着,脚步微顿,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时韵见两人说着话步子又放缓了些,停了脚步躲在房顶心如擂鼓。 离得太远其实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她莫名就是想跟上来。 换了平时,再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同时跟踪化神期和元婴期的修士。 时韵蹲在房顶思索着要不要就此离开,她为了不被发现,一路都是屏息而行。现在那两人好像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她立刻溜走应该还来得及。 可……她又有些不甘心,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聊什么,居然要这么神秘躲到这偏僻的巷子里来说? 时韵缓缓换了口气,重新屏息,凝神试图听清他们的对话内容。 虽然这种跟踪和偷听的行为她平日里非常不齿,但此刻时韵对心中疑惑的求索欲已经压倒了她的道德感。 奇怪的,她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时韵浑身一僵,暗叫不好。有些时候没有情况就是最坏的情况,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想遁走。 一道比她反应更快的威压瞬间笼罩了她所在的屋顶,时韵只觉得周身一沉,甚至都没能完全起身。 有人从高处轻轻落在了她身前,吹来一阵微风,带着一股她曾经觉得清冽,此刻却令人遍体生寒的冷香。 时韵僵硬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幽蓝的眼眸。鎏金半面在偏巷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遮住了她的大半神情。 但那双露出的眼睛里,分明透着杀意。 时韵顿时脊背发凉,她张了张嘴,想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却在触及对方眼中完全陌生的冷厉时,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是了,她吃了敛息丹,面上又覆了□□,只要不开口说话或动用灵力,阑星大概是认不出她的。 时韵此时也不想对方认出她来,索性闭上嘴,低下了头。 “谁派你来的。”阑星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阑星等待片刻,没有得到回答。 她稍一抬手虚握,时韵只觉窒息感瞬间袭来,肺里的空气被迅速榨干,视线慢慢抬高,开始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 时韵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她上次像这样被拎起来,还是在玄霄城的客栈里。 不过逐浪的动作好像温柔多了,起码她不是掐着脖子,只是揪的衣领。 只是上次来救她的人,现在就要索她的命了。 “说。” 四下寂静。 时韵面对阑星的质问依旧无动于衷,她知道自己不会死。 阑星见时韵闭口不言,甚至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似乎失去了耐心。 时韵忽觉颈上力道一松,耳边传来破空声,眼前的景象迅速倒退,整个人像块破布一般被丢出去老远,重重的撞在一处墙上。 还不等时韵从浑身的剧痛中回过神来,迎面一道强横灵力逼开了她周围散起的尘烟,直朝她的心口攻去! 小韵韵啊,你别看你老婆平时对你和颜悦色,她其实是非常恐怖的。之前还笑林萍,现在轮到你体验一下了哈哈哈[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0章 误打误撞 第71章 无论何时 知道自己不会死是一回事,面对危险能不躲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时韵瞳孔骤缩,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手猛地往背后的墙上一拍,借力起身,迅速向一旁滚去,几乎是贴着边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轰!” 原先的墙壁被轰出了一个大洞,霎时间碎石飞溅,烟尘四起。 这恰好给了时韵喘息的机会,她借着周围漫起的灰尘,趴在地上捂着心口急促的喘息着。 弥漫的尘土呛得她喉头发痒,时韵死死咬着牙,将一声咳嗽闷在喉咙里。 她心道:不能出声,不然阑星一定会听出来的。 时韵抬头望了一眼阑星所在的方向,手轻轻地往颈后摸索着,在触到一张符箓后终于松了口气。 不等时韵庆幸,一道冰冷的杀意以透过烟尘,再次锁定了她。 阑星的身影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只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但时韵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清楚的落在她身上。 她不敢再犹豫,在第二道攻击袭来前,手上猛地用力,撕下了背后的传送符。 催动符箓需要灵力,时韵指尖刚要凝火,又放弃了动作,转而捏了一把灵石。 传送阵立即开启,刺目的白光在她眼前一闪,随后那道刺骨的寒意便随之消散了。 市集杂乱的人声在耳边响起,时韵甩了甩脑袋,发现自己已经被传送了风灵身边。 风灵原本还在悠闲的品茶,见时韵忽然出现且十分狼狈的模样,刚送到嘴边的茶也顿在半空,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怎么才出去一会,就弄成这样?” 时韵咳嗽两声,不知道怎么回答。 风灵放下茶杯,捉了她的手腕便开始探脉:“遇上什么麻烦了?” “嗯……”时韵含糊应了一声,“已经没事了。” “我姐呢?” 风灵在专心听脉,似乎没有听见时韵的问题。直到她收了手,才缓缓开口道:“她不放心,许是四处寻你去了。” 时韵一愣,又听见风灵说道:“无事,我已向她传讯,她很快就会回来。” 听到这时韵才松了口气,心想要是时芳玉和阑星遇上,那她这个哑巴亏算是白吃了。 四肢百骸像是散架了一般,时韵心道阑星还真是出手果断,要不是她有传送符保命,此刻兴许已死在她的手里了。 颈间似乎仍在隐隐作痛,时韵不自觉用手轻轻揉着被抓疼的皮肤,试图缓解不适。 风灵拿出一枚丹药:“先吃了,你伤的不轻,回去后我再请沈长老给你疗伤。” 时韵接过丹药拿在手中,低头盯着它看了片刻,又抬头看看风灵。 风灵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时韵眼神躲闪,一口吃下丹药,“就是想问我姐走到哪了。” “她……”风灵刚要回答,下一刻时芳玉已经轻灵的落在她旁边,她不禁莞尔,“这便来了。” 时芳玉微微躬身:“师尊。” 见人已经回来,风灵也不打算再在此逗留,“既已无事,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姐妹二人无甚异议,于是时韵就像以前那样乘着时芳玉的清光剑,跟着风灵一齐回了无为宗。 路上时韵少有的沉默,时芳玉注意到了她衣角的残破,状似不经意间问道:“可买到什么新奇的小玩意了?” “买到了的。”时韵忍着疼痛从纳戒中拿出之前在玄霄城买的糖葫芦,递到时芳玉眼前。 “呐,给你买的。” 时芳玉侧首接过,捏着糖葫芦的竹签轻轻转了一圈,晶莹的糖衣包裹着饱满的山楂,看起来十分诱人。 “难为你还记得。”时芳玉的目光柔和起来,又看了一会,才把糖葫芦收进纳戒。 时韵悄悄松了口气,正想再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胸腔内却一阵气血翻涌,喉头猛地涌上腥甜。 她脸色一白,强行咽了下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挪了位,先前靠丹药强行压下的伤势,似乎有复发的趋势。 “怎么了?”时芳玉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清光剑的速度减缓了几分,偏头看她。 “没……风大,呛了一下。”时韵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发虚。 时芳玉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她没有再追问,自指尖凝出一股温和的灵力缓缓渡入时韵体内,帮助她梳理有些紊乱的气息。 时芳玉的灵力让时韵感到一阵心安,她默默靠在姐姐的背上,感受着这份无声的庇护。心中对阑星的疑问和那一丝莫名的委屈,奇异地平复了不少。 回到无为宗,踏入熟悉的院落,时韵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伤势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她几乎是强撑着走到床边,便眼前一黑,软软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她隐约听到顾香略显急促的呼唤,以及时芳玉瞬间靠近带起的微风。 ……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夜色深沉。 时韵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坐在床边的时芳玉。她闭着眼,似乎是在调息,但时韵一动,她便立刻睁开了双眸。 “醒了?”时芳玉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感觉如何?” 时韵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虽然身上还有些酸胀的痛感,但已经无甚大碍了。 “好多了。”她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时芳玉递过一杯温水,看着她喝下,才缓缓开口:“沈长老来看过了,说你脏腑受损,需静养几日。她留了丹药,让你醒了就服下。” “好。”时韵捧着杯子,乖巧吃药。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两万蜷在时韵的手边假寐着,不时嘤咛两声。 “阿韵,”时芳玉的声音很轻,“你是不是在怨我?” 时韵闻言皱起眉头,十分不解的望着她,“姐,你说什么呢。” 她还想再说,却突然想起手边的白狐能听懂她们对话,便唤了顾香来把它抱了出去了。 顾香也知道两人是有话要说,便笑嘻嘻地抱着两万去寻姜跃鲤了,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直到房内只剩她们二人,时韵才继续说道:“怎么会突然这么问,从小到大我可怨过你什么?” 时芳玉沉吟片刻,说出了心里话:“我只是觉得自从我们入了宗门后,你心里藏了许多事。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与我说了。” 时韵心头一跳,面上却笑道:“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 “你呀,”时芳玉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了然道:“我还不知道你?” “因我这一年多都在潜心修行,所以不像以前在白落山时那样,有许多时间陪你练剑与玩闹。自然也错过了很多与你一同经历的机会……” “这有什么。”时韵打断她,“既然我决定留在宗门,那我也愿意做一些积极的事。你也有你的事要做,不用时时都照顾我的。” 她语气轻松,只想着让时芳玉能不要这么自责。 可时芳玉想的却是:离开白落山前,秦越叮嘱她要好好照顾时韵,她却因为急于修行,时常不在时韵身边。 “如今你有了心事,只能憋在心里。我这个做姐姐的,实在失职。” 时韵心头一暖,又夹杂着些许酸涩。她伸出手,轻轻拉住时芳玉的衣袖,像小时候那样晃了晃。 “姐,你真的想多了。”她语气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长大了嘛,总不能还像小时候一样,遇到点事都跑来跟你哭鼻子。有些事……总得学着自己经历,自己消化。” 她抬起眼,眼神清澈而认真:“而且,正是因为你在努力修行,变得更强,我才觉得更要紧跟你脚步才行。我总不能老躲在你身后啊,我也想有一日,能站在你身前。” 时芳玉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她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了时韵的手。 “罢了。”时芳玉的语气柔和下来,“你既不愿说,我便不问。只是阿韵,你要记住,无论何时,我都在这里。” “嗯,我知道。”时韵顺从地闭上眼,身心俱疲之下,浓重的困意再次袭来。 时韵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顾香和姜跃鲤都知道她和阑星的事,她要不要告诉时芳玉呢? “姐……”时韵喃喃开口。 “我在这。” “我……”话到嘴边,时韵又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了。 在白帝城时姐姐就对阑星心生疑虑,若她知道和自己在一起的云辰隐就是当初的阑星,会怎么想? 她会不会因为担心自己,而把这件事告诉娘亲,告诉寒姨? 老实说,时韵还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有点困了……” “睡吧。”时芳玉替她掖好被角,“我守着你。” 时韵含糊地应了一声,她确实困了,一闭上眼睛,几乎是立刻便沉入了梦乡。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一直微蹙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修养几日,时韵的伤刚好全,顾香和姜跃鲤便嚷嚷着要拉她出去吃饭,说什么要请客,让时韵不能抵赖。 时韵倒是记得有这回事,恰好她这几日卧床心中烦闷,于是便利落的翻身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 “好,我们去哪吃?” 离无为宗最近的就是玄霄城,其次便是琼华城,还有几个远一些的城池时韵没去过,再者就只剩一些小镇了。 姜跃鲤倒没所谓,顾香许是不愿去玄霄的,毕竟那里对于她来说,算是一个伤心地。 “就去百味斋吧,我特意让掌柜的留了雅间!”顾香笑嘻嘻的挽住时韵的胳膊,又冲姜跃鲤喊道:“小姜快来啊,等会她反悔了就去不成了!” 姜跃鲤闻言上前笑着挽住时韵的另一只胳膊,“嘿嘿,你可不能赖了本姑娘的账。” 时韵被两人一左一右的架着,不由失笑:“我怎么会赖账,我像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吗?” “像!”顾香和姜跃鲤异口同声,说完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狐摇着尾巴,也加入督促的行列,用脑袋顶着时韵的腿,催促着她动身。 三人一狐笑闹着出了院门,正好碰上迎面而来的时芳玉。 “姐,”时韵眼睛一亮,“我们要去山下的百味斋,你也一起吧?” 顾香连连点头,姜跃鲤道:“玉姐姐你要是不去,这饭可就吃的无甚意思了。” 时芳玉见时韵几乎被她们二人架着走,那略显滑稽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也好。” 她欣然应允,姜跃鲤便又拉着时芳玉,几人说说笑笑地下了山。 第72章 酒后闲谈 “顾仙子,您来了!”百味斋的小二眼尖,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雅间一直给您备着呢,这边请!” 雅间布置得清雅别致,临窗便能俯瞰这小镇最热闹的街景。 几人落座,小二便拿了菜单上来递给顾香,顾香却笑道:“今天是那位仙子做东,让她先点吧。” 说完她颔首看向坐在她对面的时韵。 小二会意,笑着把单子又送到时韵面前:“仙子,您请。” 时韵接过菜单,扫了一眼,点了几道特色菜,便把单子又递给了她旁边的时芳玉。 “姐,你也看看。” 时芳玉加了道甜点,没有问顾香,而是看向姜跃鲤:“姜姑娘。” “啊?”姜跃鲤后知后觉的接过。 自她们从秘境归来后,时芳玉鲜少主动与她交流,此刻这声“姜姑娘”虽客气,却打破了多日来的沉默。 她垂眸看向菜单,借此掩饰这一瞬的恍惚。百味斋的菜名取得风雅,但她此刻心思并不在此,只随意点了一盏灵酒,便把单子给了顾香。 顾香疑惑道:“哎?小姜你怎么只喝酒不点菜啊?” 姜跃鲤答道:“你不是还没点吗?” “也是。”顾香眼波流转,在姜跃鲤和时芳玉之间轻轻一扫,又利落地加了几道百味斋地拿手菜,便将菜单交还给了小二。 小二躬身退下,上菜需要些时间,顾香便给每人都斟了杯茶,说起了八卦来活跃气氛。 她捏了块桌上的小食咬了一口,压低声音:“我跟你们说,今天这个消息你们绝对想不到,花长老和沈长老她们之间有故事!” 时韵刚喝了一口茶,闻言险些没被呛死:“小顾,你在胡说什么?” 时芳玉也道:“顾师妹,不可妄议师长。” “千真万确!我都看见了的!”顾香绘声绘色地比划,“当时我在御兽峰上课,四处寻找灵兽练习时无意中看见花长老和沈长老单独坐在一处谈笑风生呢。” “那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姜跃鲤开口道:“她们是宗门长老又相识多年,私下关系好也是情理之中。” “哎呀,我说真的,你们怎么都不信我!”顾香放下咬了一半的点心,有些着急的为自己分辨,“若她们只是寻常谈笑,我怎么会胡乱猜测?实在是她们当时的模样……”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沈长老平日里何等淡漠威严的一个人,可那时她却亲手剥了一颗灵果,递到了花长老唇边!花长老呢,非但没躲,反而就着她的手吃了,还……还低头抿嘴笑了笑,那模样活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嘛!” “我当时躲在山石后头,看得清清楚楚,那氛围,绝对错不了!” 时韵听得目瞪口呆,她实在是不敢想象顾香描述的这个画面,淡漠如水的沈兰舟,居然会与别人建立亲密关系?? 这人还是看着就不靠谱的花信风? 时韵下意识看了一眼时芳玉,发现对方正蹙着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她心里不禁担心:姐姐会不会接受不了两个女子之间的感情? 这么一想,时韵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索性没有开口。 倒是姜跃鲤接了话:“若两位长老真像你说的那样……”她看了眼时韵,“也确实非比寻常。只是这种私密之事,终究是长老们的私事,我们在此议论要是传了出去,恐怕不妥。” “我晓得的,这不是只跟你们说说嘛,别人我都没说!” 顾香见她们没有再直接否定,立刻来了精神:“你们想想,花长老治兽,沈长老救人,她们两个从某种根源上来讲,也算是师出同门嘛,毕竟都是修医道的。若她们真能结成道侣,岂不是一桩美谈?” 她朝时韵努努嘴:“小韵韵,你说是不是?” 时韵汗颜,假装喝了口茶:“嗯……是吧。姐,你觉得呢?” 时芳玉蹙起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经舒展了,她面色如常:“此为长老私事,我等不得妄加揣测。” 顾香见时芳玉如此说,也收敛了几分跳脱,正色道:“玉师姐放心,我心中有数。” 她话音刚落,雅间的门便被轻轻叩响,小二端着香气四溢的菜肴稳稳置于桌上,菜上齐后又无声的退了出去。 一时之间,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向了百味斋的招牌灵膳。 正吃着,时韵忽然觉得小腿一阵轻痒,低头发现是白狐在用尾巴挠她,于是笑着把它抱在怀里:“差点把你忘了。” 她夹起一颗鱼丸,喂给怀中的白狐。小家伙吃得眯起眼睛,时韵便又叫了几个菜专门喂给它。 待安排好白狐,时韵目光重新转回桌上。 那边姜跃鲤和顾香聊得正欢,时芳玉却不怎么动筷,只偶尔喝几口茶,时而侧首倾听,时而盯着手中杯盏,不知在想些什么。 “姐,”时韵用胳膊捅了捅时芳玉,悄声问道:“菜不合口味?” 时芳玉摇摇头:“不是。” “那你怎么光喝茶啊。”时韵伸手拿起姜跃鲤面前的灵酒,给她倒了一杯,“尝尝看?红鲤说这酒味道很好。” 时芳玉也没有拒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时韵满脸惊讶,在她的印象里,时芳玉做什么事都很有条理,举止向来从容优雅,这般急切地饮酒姿态,实属罕见。 那灵酒入口清甜,后劲却足,时芳玉的脸上几乎是立刻便浮起一层薄红。 时韵见状试探性问道:“……姐?” “我没事。”时芳玉将杯子推了过去,示意她再倒一杯。见时韵不动,便抬头对上她探究的视线。 “不要这样看着我,倒酒罢。” 时芳玉的目光带着罕见的执拗,时韵被她看的有些心慌,只好拿起酒壶,又给她斟了一杯。 “姐,”时韵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这酒后劲大,你慢点喝。” “嗯。” 姜跃鲤正与顾香说着话,闻声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意微微凝住:“玉姐姐?” 时芳玉将杯中酒再次一饮而尽。她也不知怎么,在听到顾香说着花信风和沈兰舟的事后,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她最敬爱的母亲和寒姨相处的画面。 “无事。”她淡淡道,随即移开目光,摇了摇酒壶:“没有了,再上一壶吧。” 这下,连顾香和姜跃鲤都察觉到了不对劲。顾香眨了眨眼,看看时芳玉,又看看时韵,用口型无声的问:“怎么了?” 时韵摇摇头,一脸茫然和无奈。她唤来小二:“再上一壶酒。” “好嘞。”小二很快就又端上来一壶灵酒。 时韵什么也没说,拿起酒壶又给时芳玉倒满一杯。她想的很简单,既然时芳玉要买醉,那她在旁边作陪就好。 不说不问,一直是她们之间默认的相处方式。 “时韵,给我也倒上。”姜跃鲤递了酒杯过来。 “还有我。” “知道啦。”时韵笑着一一给她们满上,却唯独给自己倒了杯茶。 姜跃鲤见状十分不满:“时韵,你给我们都倒的是酒,怎么自己偷偷喝茶?” 时韵理直气壮:“我若是醉了,谁来照顾你们几个醉鬼。再说了,总得留个清醒的人结账啊,是不是?” 顾香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起酒壶给自己又满上一杯:“好好好,那今天就辛苦我们小韵韵当一回护花使者啦!来,玉师姐,小姜,我们继续,反正有人兜底!” 几人的杯盏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时芳玉虽沉默,却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饮下。姜跃鲤和顾香见状,也默契地不再多问,只是陪着她一杯杯喝着,间或聊些宗门趣事、修炼心得,气氛倒也未曾冷下。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没动多少,灵酒却空了好几壶。 顾香已是满面霞飞,话比之前更多,拉着姜跃鲤絮絮叨叨说着趣事,言语已有些含糊不清了。 姜跃鲤脸颊微红,眼神尚算清明,只是反应慢了些,耐心听着。 而时芳玉,则安静地伏在了桌上,呼吸匀长,似是睡着了。 时韵见她们喝的差不多,便站起身来,招呼小二结了帐,“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送你们回去。” “嗯,是该回去了。” 姜跃鲤的酒量不愧是她们之中最好的,那边顾香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她居然还能稳当的起身,甚至还想把时芳玉扛起来一起带走。 “诶诶红鲤,”时韵赶紧拦下她,“我等会租个法器载你们,你好好休息就行。” “这有什么,”姜跃鲤满不在乎的活动了下筋骨,“本姑娘可是实打实的体修,扛两个人轻轻松松。” 她说着还拍拍自己手臂上结实的肌理,朝时韵颔首,证明自己不是在吹嘘。 时韵扶额,她招手唤来白狐,让它变成巨狐的模样。 “那要么你去扛顾香?我姐交给两万就行。” “可以。”姜跃鲤应声,转头就把说着胡话的顾香像扛麻袋一样扛在了身上,“我们走吧。” 时韵看着姜跃鲤轻松地将软绵绵的顾香扛在肩上,不由得笑了笑,转身小心地扶起已然醉倒的时芳玉。 白狐默契地俯低身躯,让时韵能将时芳玉安稳地安置在它的背上。 “两万,辛苦你了,我们回宗门。”时韵轻抚白狐的脖颈。 白狐低呜一声,站起身,步伐稳健地向外走去。 姜跃鲤扛着顾香跟在后面,顾香还在含糊地嘟囔:“唔……好酒……花长老和沈长老……天生一对……” 姜跃鲤捉了她乱晃的手,敷衍道:“嗯嗯,天生一对。我们到外边了,你快别说了。” 顾香迷迷糊糊,听了姜跃鲤的话当真没再说了。 一行人走出百味斋时,已是华灯初上。小镇夜晚的街道比白日清冷些许,晚风带着凉意拂过。 时韵走在前头引路,不时回头看看巨狐背上的时芳玉和身后的姜跃鲤。 月光洒在时芳玉恬静的睡颜上,褪去了平日的稳重自持,显得格外柔和。时韵心中一软,却又夹杂着一丝忧虑。 她们还真不愧是姐妹,有事都喜欢藏在心里,不愿让身边人担心。 租用飞行法器的铺面就在长街尽头。时韵租下了一艘中等大小的云舟,足够容纳她们几人。 姜跃鲤先将顾香放进云舟舱内,让她靠坐在软垫上。顾香一沾到软垫,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吸愈发绵长,彻底睡熟了。 接着,姜跃鲤转身,小心地从白狐背上接过时芳玉,稳步走入舱内,将她安置在另一侧的软垫上,还细心地为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 “好了,”姜跃鲤安置好两人,拍了拍手,看向时韵,“走吧。” 时韵点头,用灵石代替灵力,操控云舟缓缓升空,向着无为宗的方向平稳飞去。 白狐重新化作小巧的模样,跃入时韵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团起来,打了个哈欠。 全是女同事吧,好耶[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酒后闲谈 第73章 不合时宜 云辰隐再回无为宗时,正好是她与时韵约定期限的最后一日。 御着剑莫名的就飞到了时韵的住处上空,她蹙着眉,脑海里又不禁响起叶怜的话来。 “当局者迷,你不要入戏太深就好。” 沉默片刻,云辰隐默默掉转了方向,眼睛往下一瞟,却没看到那个认真练剑的身影。 她不由得又蹙起眉头。 时韵若无事,势必会在院中练剑,这习惯雷打不动,今日为何……难不成她出了什么事? 还不等她深思,灵剑已载着她俯身而下,稳稳落到院中。 云辰隐收了灵剑,步履较往日快了几分。 待她行至门前,压下欲推门而入的心思,正了神色,才唤道:“时韵?” 屋内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随后门便轻轻开了一条缝,时韵眯着眼在看清来人后,蓦地睁大了。 “真、真是你啊,你回来啦。” 云辰隐点头,见她眼下带着乌青,问道:“你没睡好吗?” 时韵把门打开,侧身让出位置,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睛:“嗯,昨天小顾闹得有些晚。” 门一打开,云辰隐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还未散去的酒味,她迈开的步子愣了一瞬,又收了回来。 屋内还算整洁,两张床都躺了人,姜跃鲤则趴在一旁的桌案上,任白狐用尾巴尖轻轻挠着她的鼻翼,依旧睡得香甜。 时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尴尬的笑道:“昨天我们一起出去吃饭,我姐和小顾喝多了,就……让你见笑了。” 云辰隐的目光在时芳玉身上停留一瞬,又落回时韵脸上:“不会。”她顿了顿,声音声音放轻了些:“你一晚没睡?” 时韵打了个哈欠:“睡了的。” 之后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不是很有说服力,又加了句:“……没睡多久。” 她们昨晚回来后,顾香夜里还吐了几回,闹得她和姜跃鲤一宿没敢阖眼,一直坐在床边守到天亮。 时韵说着,又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些泪花。她见云辰隐还站在门口,忙道:“你先进来坐吧?我收拾一下……” “不必了。” “嗯……那,”时韵倚靠在门上,昏昏欲睡:“你先回去?明日……明日我再寻你练剑。” 云辰隐还是不动。 时韵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倚着门的身子轻微晃了晃。就在她快要站着睡着的瞬间,一道冷冽的气息忽然靠近。 她伤势初愈,意识昏沉间又以为是在琼华城被阑星追杀,下意识便侧身躲开云辰隐的手。 “咚!” 时韵的额角结结实实地撞在门板上,疼得她瞌睡都醒了不少,呲牙咧嘴的倒吸一口凉气:“嘶——好疼!” 云辰隐伸出的手在空中微微一滞,随即还是稳稳的扶住了她,“去我那里休息。” 这话说的平静,却颇有些不容拒绝的意思。 时韵闻言更是清醒了几分,连忙摇头:“不用了吧,我就在这歇会就好……” 她话还未说完,云辰隐已经自作主张,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诶?!”时韵惊呼一声,熟练的搂住云辰隐的脖颈,“你这人怎么……快放我下来!” 这一声惊动了屋内熟睡的姜跃鲤。她迷迷糊糊抬起头,一手拨开了白狐的尾巴,正好看见云辰隐抱着时韵转身离去的背影。 “云辰隐?”姜跃鲤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云辰隐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照顾好里面的人。” 时韵在她怀里挣扎了两下,却被抱得更紧。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让她忽然失了力气。 “你……”她小声抗议,“下次要抱我之前,能不能先问过我的意见?” 云辰隐唤出灵剑,垂眸看了她一眼:“为何?” 她毫不掩饰的不满,当然都落入了时韵眼里。 时韵心道:自己哪里惹她不快了?往日这样说,她应该都会答应才是。 “刚才要是把我姐吵醒了怎么办?我还没有跟她说我们的事……” 时韵觉得时芳玉要是知道自己和阑星关系过密,为了安全起见,她大概率会把这件事告诉寒姨的。 寒姨知道了也就代表着娘亲知道,她们绝对不会允许她的身边,有这样一个极度危险又身份成谜的人存在。 云辰隐不知她的担忧,挑眉问道:“哦?那你为什么不和她说?” 时韵一时语塞。 为什么不告诉时芳玉? 自然是因为……不知从何说起。 说你就是白帝城那个屡次出手相助的阑星? 说你换了个身份变成云辰隐来宗门与我相遇不知目的? 还是说琼华城重伤我的那个人,就是你? 可你也是那个在危急关头护我周全,教我剑法,会因为我受伤而动怒的云辰隐。 这复杂的身份,连她自己都时常感到迷茫,又如何能向姐姐或者是娘亲和寒姨解释清楚? 她的沉默,让云辰隐眼底最后一点微光暗淡下去。 灵剑倏然升空,加速时带起的风扑在时韵脸上,冷得她身躯一颤,不自觉往对方怀里钻。 云辰隐不着痕迹的抱紧了她,用灵力为她挡去寒风,面色也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云辰隐。” “嗯?” 时韵抬头偷瞄云辰隐的表情,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寻到治病的方法,病发身亡了,你……” “不会,”云辰隐神色淡然,“你不要多想。” “你就这么肯定?” 面对时韵的疑惑,云辰隐却忽然笑了,她低下头,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嗯,因为我不会让你死。” 为了完成夜君交代给她的任务,她绝不会让时韵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时韵心跳又不争气的变得急促起来。她看着云辰隐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深邃的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片刻后,时韵率先移开视线,看向高空漂浮的云层,一时无话。 灵剑稳稳停在云辰隐的院落。比起时韵那边的热闹,这边冷清得简直没有人气。 云辰隐抱着她径直走向卧房,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时韵刚沾到柔软的被子,困意便汹涌袭来,却还是强撑着想要坐起来。 “我要不还是去烧壶茶吧。” 被子上全是云辰隐身上的气息,身处其中,时韵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鼻腔又隐约感觉到有股热流几欲涌出。 时韵突然自己好没出息。 云辰隐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不用,就在这里休息。” “可是……” “没有可是。”云辰隐的语气不容置疑,“快睡吧。” 时韵确实累极了,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见对方态度坚决,只好依言躺下。 朦胧中,她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她的脸颊。 “云辰隐……?”她无意识地喃喃,“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只手顿了顿,随即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时韵这一觉睡得极沉。 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她眨了眨眼,花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云辰隐就坐在床榻边,烛火在她侧脸投下柔和的光影,平日里冷硬的线条此刻显得格外柔和。 “醒了?” 时韵撑着坐起来,面上泛起热意:“我睡觉的时候,你……就坐在这一直看着吗?” “嗯。” 时韵看着她专注的眸子,面上热意更甚。她赶忙掀开被子下床,想去寻清水冲凉,好压下心中某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云辰隐抬手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问道:“这么着急走?” “不,不是,”时韵捂住鼻子,声音闷闷的:“我就是想寻个地方冲凉,你这屋里、有点热。” 何止是有点热,时韵觉得奇怪,她是火灵根,原本不会怕热才对。 可身上燥热难当却是事实。 愣神片刻,一个令人羞愤的念头冲击着她的意识,时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灵根的属性,会间接影响修士性格。比如水灵根修士会更加冷静睿智,包容万物;木灵根修士会更加温和仁善,坚韧不屈;而火灵根修士则爱恨分明,更易急躁冲动…… 时韵察觉到她身体这股诚实的燥热,分明是她对眼前人生出了最原始的**! **不过是种生理反应,时韵觉得她想要克制不算容易,却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手腕处云辰隐微凉的指尖此时也异常灼热了起来,时韵慌忙想抽开手,却被她握得更紧。 “热?”云辰隐站起身来,不着痕迹的探了她的腕脉:“你是神凰,怎么会怕热。” 时韵感到那微凉的触感在她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她呼吸紊乱,试图避开云辰隐过于专注的目光:“就是……突然觉得闷热。你先放开我,我想去院里透透气。” 云辰隐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倾身靠近。 “今天去接你时,你就在躲我。” 云辰隐又凑近了些,轻声问道:“为什么?”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时韵能清晰地看到云辰隐眼中某种她不敢解读的情绪。 “我没有。”时韵矢口否认,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云辰隐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抬起,抚上时韵的脸颊。指尖微凉,却让时韵脸上的热度不降反升。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时韵被迫抬起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她看到云辰隐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下移,落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片刻。 这一动作让时韵心跳如鼓,她能感觉到云辰隐的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周围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云辰隐……”时韵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嗯?” 就在时韵以为云辰隐会吻上来的时候,对方却突然松开了她,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 “你不是要去冲凉吗?”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时韵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怔怔地看着云辰隐,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失落。 “我……”时韵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云辰隐侧过头,余光瞥见她茫然若失的表情,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怎么,又不想去了?” 时韵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答道:“去,当然去!”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房间,直到冰冷的井水泼在脸上,才稍稍平复了翻飞的思绪。 然而那被云辰隐触摸过的手腕,却依然残留着微凉的触感,挥之不去。 时韵将整张脸浸入冷水中,试图冷却那些荒唐的念头。 另一边,房中的云辰隐似是自嘲般嗤笑一声,歪头看着自己刚刚拂过时韵脸颊的手指。 “师尊,你说得对。” 第74章 剥茧抽丝 时韵将脸颊埋在沁凉的水中,直到肺部的空气几乎耗尽,才猛地抬起头来。 水珠顺着她的发丝和脸颊滚落,她的双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连同水珠一并甩出去。 “时韵啊时韵,你怎么能生出这种心思……”她低声自语,带着几分懊恼,“不过是在她榻上睡了一觉,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又在原地呆立片刻,直到心情彻底平复,脸上的热度也完全褪去,时韵才转身往回走。 屋内,云辰隐已坐在茶案边,慢条斯理的呷了口茶,姿态闲适。 见时韵进来,她抬眼道:“坐。” 时韵有些尴尬地“嗯”了一声,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她偷偷打量着云辰隐,对方神色如常,仿佛刚才那让她心慌意乱的场面,只是她困倦之下的一场幻梦。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浅浅饮了一口:“那个……我今天,打扰你了。” 云辰隐轻笑道:“你我之间,何谈打扰?” “嗯……”时韵低低应了一声,她们之间确实不用太过见外,毕竟都已经…… 时韵清清嗓子,转而问道:“对了,你这些天都在凌云宗做什么啊?” 时韵这么问其实就是想知道,云辰隐会不会说起她去过琼华城的事。如果她隐瞒了这段行程,那是否就意味着当时她和墨华见面,是私人行为,不便为人所知。 时韵记得顾明远说过,墨华是玉阙宫的人。 玉阙宫也是东洲的仙门,只不过相比于凌云宗和无为宗这样的顶级仙门来说,还是稍逊色一些。 凌云宗和玉阙宫有交流,这并不奇怪,无为宗内也有来自玉阙宫的交换弟子。 但为什么,她会以阑星的身份示人? 云辰隐答道:“日常修行,途中下山去处理了一些关于顾家的事。” 时韵闻言有些惊讶:“是玄霄城的顾家?” “嗯。” 这便奇怪了,云辰隐身为凌云宗弟子,怎么能代表宗门介入世家的争斗?虽说那顾明远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说到底他明面上也并没有招惹过凌云宗,只是与无为宗有些摩擦而已。 云辰隐没有插手的理由,这容易给凌云宗和玄霄城之间引发不必要的纷争。 时韵试探着开口:“你是为了……我吗?” 云辰隐笑而不语,有些话她不方便明说。 玄霄城处在东洲的中心,不在任何一个宗门的辖区内。城内四通八达,且最重要的是玄霄城现在并没有城主,只有几大世家暗自争锋。 其中最显赫的就当属现在的杨家和顾家,其余几家不过是趋炎附势,墙头草一般的角色。谁在这场权力斗争中胜出,他们就会依附谁。 不过就目前看,顾家势弱,且顾明远暗地里与杨家达成了和解,意图两家共治一城,推杨典丰来当这个城主。 见云辰隐不答,时韵便以为是自己多想了,略显尴尬的咳嗽一声,手也不自觉的捏着杯沿。 尴尬归尴尬,时韵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如果云辰隐不是为了她而针对顾家,那么她代表凌云宗介入城中争斗,会不会是得了叶怜的允许? 叶怜是凌云宗掌门,其辖区内的城池虽然不算多,但都是有名的大城,在东州的影响力自是不必说。 如果凌云宗想对玄霄城动手,最好的结果是拥有这座城的管辖权,那么在整个东洲版图上,凌云宗明面上的势力便几近占了半个东洲了。 届时,整个东洲,根本没有哪个宗门和城池能单独与凌云宗抗衡。 时韵侧头看了一眼云辰隐,又看看手中的茶,问道:“叶掌门只收了你一个徒弟吗?” 这次云辰隐很快回答了:"是。" 时韵想起她在凌云宗的见闻,叶怜对云辰隐的态度实在让她疑惑,哪有师尊能在两宗会面的重要场合内,询问自己弟子的意见并且欣然采纳的? 她琢磨了一瞬:“那叶掌门是真的很喜欢你,一般来说掌门都不会收弟子的。” 叶怜只有云辰隐一个徒弟,又如此重视她,那日后云辰隐会不会下一任的凌云宗掌门? 如果是这样的话,叶怜会允许云辰隐参与世家争斗,就不奇怪了。 修真界修行之风盛起,正道修士都自诩清高,不涉凡尘俗务,但宗门与世家之间的利益纠葛,从来都是暗流涌动。叶怜此举,恐怕意在将这股暗流,变为凌云宗脚下的一条通途。 时韵心中千回百转,只觉得眼前的人身份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云辰隐是凌云宗掌门的首席弟子,世人皆知她天资绝佳,前途无量。 那阑星呢?她的背后又代表着哪个势力?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在想你去顾家是处理什么事啊。” 云辰隐正了神色,缓缓道:“也没什么,就是去断了他的财路。” 时韵便来了兴趣:“怎么说?” 云辰隐没急着回答,而是问道:“与你同住的那个姑娘不是顾家的女儿吗?我对她家里动手,你就不怕她到时候对你心生埋怨?” “怎么会,”时韵想了想当时她和顾香在顾家的情况,“小顾和顾明远的关系并不好,而且她跟我说了她家大概的情况,你要是能对付他,小顾谢谢你还来不及呢。” 时韵心中也看不起顾明远的作为。他身为父亲,居然能把唯一的女儿用来联姻去巩固自己的地位。顾香不愿意他便软硬兼施,甚至还绑了她来威胁顾香。 这样的人,若真让他得了势,日后还不知会做出夺少腌臜事来。 云辰隐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这才继续道:“顾家近年在玄霄城被杨家打压的厉害,恰好顾家的灵脉近乎枯竭,没有灵石为基础,顾家便培养不出有能力的人才保护家业。所以顾明远为了灵石,私底下做了不少见不得光得生意。” “我命人着手调查过他的底子,发现他以非常手段的来的灵石,竟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且我尚未在顾家发现有能人现世。” 这就很值得人深思了,顾明远没有用灵石来培养新人,那他搜刮来的灵石,到底用在了哪里? 时韵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发现吗?” "当然,顾明远私下与邪修往来密切,并圈养了大量灵兽用来取血,目的不明。" 时韵惊道:“邪修?” “嗯,邪修。” 自古以来,邪修就是正道修士的死对头,或者说,两者更像是修行路上衍生出的截然不同的修行方式。 正道修士通过吸收天地灵气,淬炼自身,追求与天地同寿,飞升成仙。这是一个缓慢且与万物和谐共处的过程。 可邪道修士便不同了,他们大多不愿缓慢的积累灵气,认为掠夺是最高效的途径。他们修炼的核心便在于夺取,夺取他人的修为、精血、寿元等,以此来强行且快速提升自己的实力。 且这一类人,多数德行有缺,视万物生灵为草芥,几乎每个正道修士都有同门、亲友或弟子惨死于邪修之手。 这也是为什么,无为宗的收徒要求有一条就是:鉴别道心。 道心不稳,意味着此人有很大可能会堕入邪道,日后成为正道修士的公敌。 时韵入世时间尚短,还没有见过邪修。以前倒是也听过洛寒瑛给她讲邪修的故事,不过那时她对妖族更感兴趣。 洛寒瑛说,妖族和邪修,是一丘之貉。以后若是遇到这两类人,能除便除,也算是行善积德,造福众生。 时韵和时芳玉从小便被教授这样的观念,其实妖族和邪修本身是什么样子,她们并不清楚。 如今听云辰隐一说,时韵便对邪修起了兴趣,这顾明远究竟想做什么? 她晃晃杯中的茶水,眼睛亮亮的:“那……你此行可还顺利?” 云辰隐眉目含笑:“自是顺利。”她又卖了个关子,说道:“你可知我还发现了什么?” “什么?”时韵竖起耳朵,等待下文。 可云辰隐存了心要逗她,忽然又闭口不言了。 时韵求知欲被挑起,见云辰隐又笑而不语,忍不住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她的手臂。 “你快说呀。” 这种要说不说的状态真是急的时韵想跳脚。她看见云辰隐眼中的笑意越发明显,也顾不得什么羞耻心,直接起身坐到她旁边,抱起她的手臂晃啊晃。 “就告诉我罢,告诉我罢。” 云辰隐垂眸,只觉得时韵活像只讨食的猫儿。她任由时韵晃了几下,才慢悠悠地开口:“这么想知道?” “想!”时韵用力点头,眼巴巴地望着她。 “那我若说了,有什么好处?” 时韵一愣,好处?她眨了眨眼,立刻道:“我……我请你吃饭。” 云辰隐轻笑着摇头,显然不满意。 时韵想了想,她实在是身无长物,又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 她看了一眼云辰隐,见对方正强忍着笑意装作一副淡然的样子,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又被这女人给戏耍了。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时韵不嫌事大的捉了云辰隐的手腕,直起身子,一手从背后勾住她的脖颈,稍一用力,拉近了两人距离。 云辰隐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动作,眼中闪过一瞬惊讶,随即便被时韵半拉半拽的揽在了怀里。 她也没有挣扎,反而顺着这力道微微后靠,嗓音里带着一丝被逗乐的慵懒调侃:“怎么,利诱不成便要强迫吗?” “我才没有。”时韵嘴硬着。 她其实一动手就后悔了,这姿势过于亲昵,能清楚的感知到云辰隐衣料下传来的温热。但此时她已是骑虎难下,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轻轻趴在了云辰隐的背上,下巴虚抵着她的肩头。 “那是什么?”云辰隐偏过头,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处。 时韵微微侧过脸,佯装镇定道:“没什么,谁让你老是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 云辰隐的胸腔微微震动,像是在低笑。 “好,算我的不是。”她声音放软了些:“此事……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时韵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怎么说?” “你先前不是说顾明远抢走了你压制病症的药么?我调查他时,寻到了那药的去处。” “真的?”时韵瞬间激动起来,“药在哪里?” “顾明远把它卖给了药尊。” “药尊?”时韵在脑海中迅速回忆着有关此人的信息,“他是不是去过万象拍卖行,参加了那次拍卖?” 得到云辰隐肯定的答复,时韵原本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些许,转而化为担忧。 本来药落到顾明远手里就已经非常棘手了,那药尊可是有能力坐在天字包厢的角色,又是丹修。他要是发现了药里的蹊跷,这样一来事情岂不是更加难办了? 洛寒瑛是顶级丹修,像她这种等级的药师炼出来的丹药多少都会带点个人特色。落到药尊这样的同行眼中,很容易就会被分辨出来。 虽然时韵不知道洛寒瑛是否认识药尊,但洛寒瑛已隐世多年,且明显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行踪,若是这药尊认出那药是她的手笔,顺着顾明远查到自己身上…… 时韵只觉得头痛起来,她得寻个时机向洛寒瑛说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但她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她怀里的女人同样是能坐在天字包厢的主。 察觉到时韵的沉默,云辰隐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怎么样才能从药尊那里拿回我的药……” 时韵犹豫着是否要说出她的顾虑,却听见云辰隐淡淡道:“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于是时韵便乖巧的等着怀里的人开口。 云辰隐抬手一捏,一个小药瓶便出现在她指尖。 时韵蓦地瞪大了眼睛。 女人薄唇轻启:“我说过,药的事你不用担心。” 第75章 浮出水面 时韵眼睛倏地亮了,她接过云辰隐手中的药瓶,声音是止不住的雀跃。 “你真的拿到了!” 她完全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一时忘形,竟就着两人过于接近的距离,脸颊在云辰隐侧脸蹭了蹭,如同寻求安抚的小兽一般。 云辰隐不着痕迹的偏头避开了这过于亲昵的动作。她不禁心想,如果时韵有尾巴,那此时一定欢快的摇成了风车。 时韵却浑然未觉,依旧沉浸在喜悦里。 她抬起头,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明媚的笑意,“你怎么这么厉害?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拿回它的?” 云辰隐只道:“秘密。” “那好吧。” 见她不愿说,时韵也不再问。她抱着那个小药瓶左看右看,随后拔开塞子往里一瞧,动作却微微一顿。 “咦?”她摇了摇药瓶,疑惑道:“怎么少了一颗?”但这疑虑只存在了一瞬,她便自我宽慰道:“算了,能找回来已是万幸,少一颗就少一颗吧。” 本想要接话的云辰隐见状就干脆又斟了杯茶,在一旁悠闲的喝着。 时韵小心翼翼把药瓶收好,乖巧的坐到云辰隐对面,双手捧着茶杯,眼睛一眨不眨地的望着对方。 云辰隐抬眸,被她这副模样逗得有些想笑,状似无奈道:“几颗药而已,这么开心?” 这话时韵就不爱听了,时韵认真解释道:“当然了,这可是寒姨特意炼制出来抑制我病症的,外边可买不到,也没人能像她一样炼出这样的丹药。” 云辰隐一笑:“她有这么厉害?” “她可厉害了。”时韵想了想,又补充道:“有机会让你们见见,你一定也会这么觉得的。” “好。” 一时无话,时韵估摸着那边时芳玉和顾香也差不多该醒酒了,便起身与云辰隐道别。 云辰隐随之起身:“我送你。” “嗯!” 时韵挽住她的胳膊,反正她也不能御剑,云辰隐送她回去不知要比她走路快多少。 飞至住处上空,时韵发现院中居然架起了篝火,三人一狐坐在火堆旁边有说有笑。 云辰隐的飞剑在院子上空略作盘旋,便轻盈落地。 “呀,是时韵啊。”姜跃鲤故意拉长了语调,一双桃花眼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我还以为你今日乐不思蜀了呢。” 顾香正专注地对付着手里的一把肉串,头也没抬地求救:“小韵韵你回来得正好,快帮我接手,我翻不过来了!” 一旁的白狐眼巴巴地望着滋滋冒油的烤肉。 时韵被姜跃鲤的话闹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糊的应了一声。 不明就里的时芳玉见了云辰隐,客气的打招呼:“云师姐,阿韵又去麻烦你了?”她随即发出邀请,“若不介意,一同坐坐?” 云辰隐本欲告辞,目光掠过时韵那隐期待的眼神时,已到嘴边的推辞转了一圈,最终化作了一个“好”字。 五人围坐篝火旁,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沉寂,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顾香那边的肉串似乎是烤好了,她以为身边坐着是时韵,便兴奋的用手肘捅了一下旁边的人,递过去一把焦香冒油的肉串。 “小韵韵快尝尝我的手艺!” 见无人接手,她才疑惑地抬头,正好对上姜跃鲤促狭的笑容。 “小顾,”姜跃鲤笑眯眯地提醒,“你也不看看旁边坐的是谁?” 顾香茫然转头,对上云辰隐清冷的面容。 “啊啊啊啊!!”她惊得差点跳起来。 云辰隐却面色如常,一脸平静的接过那把她递过来的肉串,转手递向时韵。 时韵连忙接过,同时朝顾香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她不必惊慌。随后她又顺势和云辰隐换了个位置,坐到顾香旁边,低声道:“没事的,她又不会吃人。” “吓死我了……”顾香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嗔怪的瞪了一眼姜跃鲤:“你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 姜跃鲤无辜摊手:“我说了呀。” 云辰隐对此没有什么表示,她早就习惯了旁人这种略带畏惧的态度,本身她也不是什么喜好热闹的人,倒也乐得清静。 时韵却不愿见她被冷落,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你也尝尝?挺好吃的。” 云辰隐犹豫片刻,到底是没有拒绝,接过肉串后却没吃,一直捏在指尖。 时芳玉见状,便说道:“阿韵,云师姐无甚口腹之欲,你不要勉强。” “知道了。”时韵只能又把肉串拿了回去。 她有意让云辰隐和时芳玉坐在一起,就是想着她们也许能多聊几句,好增进一下感情。 时芳玉倒也想同云辰隐多聊几句,只是…… “听说云师姐最近都在教授时韵剑法?” “嗯。” “她向来喜欢躲懒,平日可有冲撞之处?” “并无。” “今日她也是去了你那里吧?可有打扰?” “不会。” “那便好。”时芳玉也不是什么多话的性子,见云辰隐并没有与她聊天的意思,也不再说了。 云辰隐性格古怪这是宗门里都知道的事,时芳玉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会愿意和时韵经常待在一处。 瞧着自家傻妹妹只知道坐在一边吃着烤串,时芳玉无奈地摇了摇头。 时韵后知后觉的对上她的目光,又咽下一口肉,“姐,你要吃吗?” 时芳玉揉着太阳穴,“不用,你多吃点。” 时韵有些泄气,这边咬着肉串,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云辰隐那边飘。 云辰隐坐得端正,目光大多时候都落在跳跃的篝火上,映着暖光的侧脸比平日里柔和许多。 顾香又递过来几串烤好的肉,时韵接过,灵机一动,挑了一串烤得恰到好处的,再次递向云辰隐。 她这次放软了语气:“云……师姐,就尝一口嘛?顾香的手艺真的很好,凉了就不好吃了。” 云辰隐垂眸看着递到眼前的肉串,油脂的香气混合着些许香料的味道,确实诱人。 她抬眼,对上时韵那双写满期待的眸子,沉默一瞬,终是伸手接了过去,在时韵惊喜的注视下,轻轻咬了一小口。 “如何?”时韵迫不及待地问。 云辰隐细嚼慢咽,点了点头,“尚可。” 虽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时韵瞬间笑开了花。她朝时芳玉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她其实没那么难相处的。 时芳玉看着自家妹妹那副傻乎乎的样子,不由深思起来。 她自然看得出云辰隐对待时韵的态度,与对待旁人确有不同。 这时,姜跃鲤打趣道:“哎呀,看来还是时韵面子大,能请动云师姐来尝这凡俗烟火。” 云辰隐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将手中剩下的肉串慢条斯理地吃完。 气氛因这个小插曲似乎缓和了些。时韵趁热打铁,想再找些话题,却被云辰隐起身的动作打断。 “我该回去了。”云辰隐理了理衣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 “啊?这就要走吗?”时韵有些失落,也跟着站起来。 “嗯。” 时芳玉给她递来台阶:“阿韵,送送云师姐。” 时韵自是高兴的应了。 云辰隐还没说话,时韵已经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索性便由着她去。 到了院门口,云辰隐停下脚步,“就到这里吧。” “好。”时韵站在原地,“那你明天……” 云辰隐会意:“我会来接你。” 时韵脸上这才绽开笑意,“明天见。” 云辰隐“嗯”了一声,转身御剑,身影很快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时韵坐回篝火边,意料之外的,没等到时芳玉的询问。 倒是顾香拉着她一起烤串,嘴里抱怨着姜跃鲤只知道吃,也不帮忙云云。 时韵一边帮顾香翻着肉串,一边听着她和姜跃鲤拌嘴,好不热闹。 期间时韵也同时芳玉说了些话,见她并无异样,于是放下心来,与顾香和姜跃鲤玩闹去了。 待几人都吃饱喝足,各自散去后,时韵抱着白狐躺在榻上,开始思索云辰隐与她说的话。 她在黑暗中试探着唤了一声:“小顾,睡了吗?” 黑暗中,顾香似乎是翻了个身,“还没呢,怎么了?” 时韵便把云辰隐告诉她的有关于顾明远的消息都一五一十的陈述了一遍,又询问了顾香的意见。 “小顾,云辰隐针对顾家,你心里可会不舒服?” 顾香少有的沉默了许久,时韵都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才听见她开口:“还好吧,我都跟他闹成这样了,也没想过还能再回去。” “不过……”她又接着说道:“你说他与邪修有染,还圈养了灵兽取血?” “对。” 时韵心里一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之前顾香大病一场,与她说过一些有关于顾家的事。也提过她母亲在时,顾明远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斟酌着问道:“小顾,顾家以前都是伯母在掌权吗?” “嗯。” 提起这些事,顾香便有些情绪不佳,声音都是闷闷的。但她似乎并不介意说起往事,只平复了一会,便继续说了起来。 “在我的印象里,我母亲一直都忙于处理家族事物,很少有时间陪我。但只要她一有时间,都会陪我玩闹,还耐心的教我术法。我现在会的很多法术,都是她教给我的。” 顾香吸了下鼻子,继续说道:“我爹的实力比不过她,灵根也不如她的纯粹,在家族里,原本是说不上什么话的。一切……都是从我母亲在一次外出意外身故后,才开始改变的。” “母亲去世后,族中长老本想扶持我,但我那时年纪太小,资质也……我爹就在几位叔伯的支持下,逐渐接管了家族事务。起初那几年,他虽忙碌,但对我还算慈爱,勉强维持着母亲在世时的光景。” “但后来,我爹的性格慢慢的变得越来越阴郁。族中一些忠于母亲的老人劝谏过几次,反而被他寻了由头或贬或逐。从那以后,顾家就彻底变了风气。”顾香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失望,“他如今做出与邪修勾结,圈养灵兽取血这等事,我……我并不算太意外。只是觉得可悲,母亲一生心血,竟被他糟蹋至此。” 时韵听到这里,心中疑团更甚:“小顾,你有没有觉得,伯母的死……是否太过突然了些?” 顾香沉默了。黑暗中,时韵能听到她急促又压抑的呼吸声。 良久,顾香才颤抖着说道: “我不知道……我那时太小,什么都做不了。但这些年,我反复回想,母亲修为高深,为人谨慎,怎么会突然发生意外丢了性命?而且,她去世前,似乎就已经察觉到我爹有些不对劲,才会给了我千里溯光符石。只是我当时不懂……”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未尽之语已然明了。 时韵的心猛地一沉。如果顾香母亲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与顾明远有关,甚至就是他为了夺权而与邪修做的交易……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一个为了权力不惜弑妻的人,之后为了巩固权力、提升实力,做出更多伤天害理之事,几乎是顺理成章。 “我明白了。”时韵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小顾,若真相果真如此龌龊,你待如何?” 顾香在黑暗中攥紧了被角,咬牙道:“若真是他害了我娘,毁了顾家……那我与他,便不只是父女情断。此仇,不共戴天!” 时韵轻轻叹了口气,将怀中温暖的白狐又搂紧了些。 “好。无论你作何决定,作为朋友,我都会帮你。” 第76章 剑阁密谈 次日,时韵练剑休息之余,便同云辰隐提起了这事。 云辰隐听完后沉思片刻,问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知道什么?” 见对方窥破她的心思,时韵坦言道:“我想知道小顾母亲掌权时的顾家是什么样子,以及她当时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理由是?” 时韵答道:“我想帮小顾。” 云辰隐却道:“要帮她的方式有很多,并不是非得选择这条路。” 顾家在玄霄城扎根多年,其中牵扯的关系错综复杂。就算现在由顾明远把持的顾家势力式微,想要推翻他也并不容易。 况且顾香年纪尚小。一个不到二十岁,对于修真界来说都算得上是乳臭未干的孩子,想颠覆一个百年世家,这无异于蚍蜉撼树。 见云辰隐并不赞同她的想法,时韵也不意外,对于顾家,她其实还有一个猜测。 “你看过《九转还魂术》吗?” “禁术残篇,一书难求。你如何知晓?”云辰隐问道。 时韵狡黠地眨眨眼,“秘密。” 云辰隐这么问,时韵就知道她一定是看过的。 她记得这书里面记载了一种制作血傀的禁术,过程需要巨额灵石不说,同时还要耗费大量精血供养。 这很符合顾明远现在的行为,所以时韵才会如此关心顾家的事,并不只是为顾香打抱不平。 云辰隐眸色微沉,淡淡道:“你看过,便应该知道其中凶险,此书所载多为逆天而行之法……”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才继续道:“以活物精血辅以海量灵石,再用特殊阵法,淬炼出的血傀……” 时韵眼睛一亮:“对,就是血傀!” “以这种方式炼出的血傀,能拥有超出原主本身的修为,甚至保留部分行为习惯,足以以假乱真。”云辰隐说完似乎又想到什么,“你的意思是,顾明远他所选血傀的载体是……” 时韵脸上的激动之色难掩:“所以我才想知道小顾母亲的信息,如果事实真如我所猜测的一般,那我们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血傀的炼制过程凶险万分,对施术者损耗极大,且一个不慎,便极易遭到反噬,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试想一个修为极高,且会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的傀儡,一旦现世,又有几人能阻挡? 更遑论,此法有违天道伦常,为正道所不容。 可话虽如此,时韵不过一个练气小修士,就算知道顾明远在做什么,她也没有办法阻止。 所以她才会把这事告诉云辰隐,询问她的意见。因为时韵知道,云辰隐一定会对顾家动手。 云辰隐轻叹一声,她在调查顾家的时候,知道一些有关于前任家主的事。 顾飞燕,顾家前任家主,育有一子,那人便是顾香。 顾家是一定要除的,不过现在时机未至,就算是她调动凌云宗的势力,再加上夜君布置在东洲的桩子,也需要些时间。 她看了一眼时韵,问道:“你修为不高,为何会想要插手这件事?” “修为高低并不能代表我的立场和决心。”时韵迎上云辰隐审视的目光,坚定说道:“我知道自己修为低微,在很多人眼里不过蝼蚁。但正因身处微末,才更明白何为不公。小顾是我的朋友,我无法袖手旁观,更不会因为修为低微就心安理得的置身事外。” “况且,若顾明远当真在炼制血傀,此事便不止关乎顾家内部权斗,更可能危及整个玄霄城乃至更多无辜之人。届时,又有谁能真独善其身?” 云辰隐凝视着眼前这个仅练气期的小姑娘,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怯懦,反而闪烁着赤诚与勇气。 这便是无惧无畏的少年心性? 但时韵不知道,其实人族命运如何,她并不在乎。 既然说到这件事,云辰隐避而不谈显然不利于与时韵增进感情。具体如何行事,她需要与夜君商议。 沉思片刻,她才答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你身份特殊,实力尚且不能自保,以后尽量不要独自进入玄霄城内。” “我明白,”时韵点头,“那你同意带我一起探查这事了?” 云辰隐不答,时韵就当她是默认了。 于是日常修炼之余,时韵都一头扎进藏书阁内,试图从书中找到更多有关于血傀术的记载。 不出所料,一无所获。 她也不气馁,转而将目光放在了沈兰舟身上。 先前课上,时韵不慎透露自己知道《九转还魂术》的事,沈兰舟的反应,明显也是知情的。 只是,沈兰舟身为无为宗医修长老,怕是不便插手世家之争。 这日得闲,时韵寻了一处僻静的山林,躺在树枝上正想着事,就见白狐带着顾香找了过来。 顾香环顾四周,疑惑道:“两万,这也没有啊。” 白狐便昂着头朝树上嘤呜了两声。 顾香会意,站在树下喊道:“时韵,你快点下来,风灵长老正等你呢!” “怎么?”时韵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轻轻一跃落在她面前,“她在哪呢。” 顾香拽着人就御剑朝住处飞去,“哎呀,就在咱们院子里。” 时韵心中暗喜,风灵会主动寻她,多半是洛寒瑛来了。那她正好能把丹药的事向寒姨说明,顺便再问问娘亲是否出关。若是出关了,说不定这次还能见到娘亲。 怀着期待,时韵与顾香匆匆赶回住处,远远便看见风灵那道飒爽的身影立在院中。 “见过长老。”时韵上前行礼,目光忍不住往她身后瞟。 风灵看出她的心思,抬手唤出灵剑:“先随我去剑阁。” 时韵点头踏上灵剑。剑光如虹,划破长空,两人不多时便抵达了剑阁。 她跟着风灵步入主殿,心中雀跃,目光四处搜寻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不曾想主殿内还坐着万俟青崖,沈兰舟,花信风几人。 洛寒瑛依旧是一身梨黄裙裾,她的身旁除时芳玉外,还坐着一位戴着帷帽的女人,周身散发着柔和的气息。 娘亲二字被时韵生生咽了下去,她站在风灵身侧显得有些无措,又看了一圈坐着的人,终究没有开口。 风景转身,抬手布下一道结界,才对时韵道:“找个位置坐下吧。” 时韵应了一声,快步走到时芳玉身旁的座位坐下。 大殿内,万俟青崖端坐主位,左侧依次是沈兰舟,花信风,风灵。右侧则是坐着秦越,洛寒瑛,时芳玉,时韵。 剑阁主殿本身就布置得庄严肃穆,此刻众人正襟危坐,更添几分凝重。 殿内落针可闻,时韵心中疑惑也更添几分——寒姨和娘亲避世多年,怎么今天会惊动万俟青崖和两位长老齐聚于此? 万俟青崖率先打破了沉默,“今日召集诸位,是要告知你们姐妹二人一些往事,此事关乎你们的身世,也牵连一段尘封的过去。寒瑛,你先说吧。” 时韵不解地望向洛寒瑛,却觉手背一暖,时芳玉轻声安抚道:“别急。” 这时,洛寒瑛开口说道:“小玉,韵儿,接下来你们听到的一切,须得刻在心里,出了此门,不得向任何人提及。” 两人虽疑惑,却还是站起身,齐声应道:“是。” “在座的诸位尊长,你们日后若有任何疑问,皆可向她们寻求帮助,无需隐瞒。” 时韵愈发疑惑:“寒姨,到底怎么了?” 洛寒瑛不答,眼中流露出复杂神色:“韵儿,你们如何敬重我和你娘亲,便如何敬重掌门与诸位长老。论辈分,掌门是你们的师叔祖。” 万俟青崖颔首:“不错,在创立无为宗之前,我曾是太一仙宗的护法长老。” 太一仙宗,人族数千年修行中崛起的顶尖仙门,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数百年前,仍是修真界当之无愧的仙门魁首。 “……那里曾是人族修行圣地,执正道之牛耳。然而数百年前,妖族之王夜姝亲率麾下大军压境,意图一举摧毁人族的仙门秩序取而代之。那一战……人族和妖族都付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姬晏掌门与诸位长老为护住宗门根基与门下弟子,皆力战而亡。太一仙门……也就此分崩离析。我侥幸生还,带着部分传承流落四方,最终,在此地建立了无为宗。” 提及故宗,洛寒瑛也是一阵恍惚:“在座的三位长老,皆是当年太一仙门幸存的弟子。” 时韵愣在原地,迅速消化着这些信息,问道:“太一仙宗……我从未在典籍中见过这些记载。您和娘亲从前为何只字不提?” 洛寒瑛答道:“这段过去对于修真界来说是一场浩劫,许多宗门都在此战中覆灭。人族也因此陨落了数位大能修士,而活下来的人,大多不愿重提旧事。” 一直沉默的时芳玉轻声问道:“寒姨,那您和母亲是……?” “她原是神剑峰弟子,我在灵药峰修行。妖族入侵时,我们恰好在外游历,侥幸避过此劫。” 相较于时韵的震惊,时芳玉显得沉静许多。得到答案后,她便不再言语。 “秦师姐,”风灵突然唤道,“你怎么不说话?” 她此言一出,时韵和时芳玉皆是身躯一震:在座几人姓氏皆不是秦姓,她在唤谁? 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个戴着帷帽的女人身上。 轻纱后传来女人一贯温婉的声音:“师妹。” 时韵只觉恍在梦中:“娘亲……?” “韵儿,秦越……才是我的本名。” 万俟青崖见姐妹二人面色苍白,温声解释:“当初太一仙门被毁,你们的母亲是姬晏掌门认可的继承人,妖族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隐姓埋名也是实属无奈。” 时韵恍然大悟:原来寒姨和娘亲避世不出,是为了躲避妖族的追杀么? 也许是殿内气氛过于沉重,花信风慵懒的声音便显得尤为清晰:“你们两个丫头可别犯糊涂,不管她叫什么,她都是你们的至亲。” 原来在她们到来前,洛寒瑛已将来龙去脉告知众人。 是以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时韵和时芳玉而已。 不过花信风的担忧实属多余,时韵在意的并非名姓,而是眼前的阵仗让她生出一个不祥的预感。 洛寒瑛适时接过话头,“小玉,韵儿,掌门与诸位长老,皆是可信赖之人。日后若我与你娘亲不在身边,你们定要谨遵掌门与长老教诲,不可任性。” 这话听起来像是寻常的叮嘱,可结合眼前这过于郑重的场面,时韵只觉得耳边嗡鸣渐起,不敢深想。 时芳玉似乎也察觉了异样,轻声唤道:“寒姨?” 紧接着,秦越的话便印证了时韵的猜想。 “生老病死,聚散离合,本是天道常伦。未来之路,你二人需得相互扶持,自己走稳。” 时韵瞳孔一缩。 她们这分明就是在交代后事! 第77章 异族之君 为何突然说这些如同交代遗言般的话? 是妖族的追杀又迫近了吗?还是她们要去做什么极度危险的事情? 这些问题涌到嘴边,时韵又生生咽了回去。她们选择在此刻,以这种方式将她们“托付”给无为宗,定然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和深意。 自己若当场点破,除了让场面难堪,让长辈们忧心,又能改变什么? 一股无力感混杂着担忧和酸楚涌上心头。时韵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强行自己保持冷静。 面前忽然拂过一道轻风,一股清苦的药香钻入时韵的鼻腔。 原以为是洛寒瑛走到了她面前,时韵抬眸,看见的却是戴着帷帽的秦越。 “娘亲?” 秦越轻声道:“韵儿,你的身世她们皆已知晓。日后沈长老会调养你的灵根,花长老会教你如何控制本体的力量。” “那您和寒姨呢?”时韵目光有些执着,似乎想透过那垂下的薄纱,看穿秦越的心思。 “入世去寻神凰,”洛寒瑛接话道,“近几年妖族有卷土常来的迹象,我们得尽快找到你的本族,联合神族来对抗妖族。” 时韵却想起云辰隐说的,神族虽为祥瑞,但未必会顾人的死活。 先不说神族踪迹不定,就单凭她们那高傲的性子,又怎么会放下身段与人族为伍。 逐浪是神龙族人,她提起人族时的语气,可不见得有多友好,倒反而像是和人族有什么过节。 虽不知神凰那边是什么态度,可想来也不会比神龙好上多少。同样是翱翔九天的神族,血脉里流淌的的同等的高贵与傲慢,又怎么会独独对人族另眼相看? 所以时韵便问道:“您又怎么确定神族一定会帮忙呢?” 洛寒瑛答道:“神龙族我没有信心让他们出手,但神凰族我却有很大的把握。” 她的意思已十分明显了,时韵也很快反应过来:“您是说,我?” “对。神族对后代的重视程度远超人族,你又是我和你娘亲从妖族手里夺出来的,若是神凰知道尚有族人流落在人间,一定不会对你坐视不理。” 说到这,洛寒瑛轻轻叹了口气,“到时你只需将你的身世如实告知神凰王即可。神族极其护短,必会开罪妖族。” 就算神凰不与人族结盟,可她们对抗妖族的目的却是一样的。只是看不起人族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要是短时间内寻不到她们怎么办?” 时韵的问题,让洛寒瑛一时也有些沉默起来。 时韵体内的神凰血脉已经觉醒,灵根相冲的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若是没能在她活着的时候找到神凰族说明情况,待她不慎病发身亡,那等待她们的,只会是神凰的怒火。 可现在她又没找到什么有效的法子,好根治时韵的灵根。只能用丹药吊着,能多拖一天是一天。 “尽力而为吧。”洛寒瑛说道。 一旁的风灵见状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但她说完这话,也沉默起来。 这时,沈兰舟幽幽开口:“其实想医治时韵的灵根,不单只有神族这一个选择。” 沈兰舟的意思洛寒瑛明白,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时韵在她眼里到底是个孩子,双修之法也是风险巨大,一不留神便会经脉逆流内丹崩裂,加剧她生命的流逝。 况且现在又要从哪里去寻一个心性与灵根俱佳且适合的人来,还愿意搭上自己的修为与性命,同一个将死之人行双修之术?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最亲近的人手中。要放下所有戒备与另外一个人灵力交融,实非易事。 看出洛寒瑛的纠结,沈兰舟提醒道:“合欢宗宗主与掌门相交甚厚,可以先去询问她的意见。” 万俟青崖沉思片刻,“柳如烟那边我可以向她说明原因,但具体如何行事,还是要看时韵的意思。” 毕竟若当事人心里不愿意,双修之法再保险,也不可能成功。 这下所有的目光便都落在了时韵身上。 这个方案时韵早在苏沐那里就已经知晓了,她之前不以为意,是因她不想以治病为目的去与别人做最亲密的事。这对对方来说非常不公平。 而且,她已心有所属。再让她去与别人建立这种亲密关系,她做不到。 可时韵也不想秦越和洛寒瑛因为她的事入世奔波,先不说能不能寻到神族还是个未知数,要是她们先遇上了妖族,又待如何? 虽说她们的实力不俗,寻常妖怪难以近身。但妖族多数阴险狡诈,秦越又是妖族追杀的目标,又叫时韵如何放心? 时韵沉默许久,她看着秦越,说道:“娘亲,如果去合欢宗能有办法,你和寒姨可不可以留下,不要去寻神族。” 秦越微微摇头,只道:“韵儿。” 只这一句,时韵便明白了她的决心。 果然,隔着薄纱,秦越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双修之法,终究是险途。我不能全然将你的性命,全然寄托于此等变数之上。” “寻找神凰族,是为治你的病,亦是为了人族安危。数百年前的悲剧已无法挽回,我不能再错了。” 又是一阵沉默。 “我知道了,”时韵鼻尖一酸,起身抱住秦越,“那我和姐姐,以后去哪里可以找到你们?” 秦越像以往一样轻抚着她的脊背:“若得空,我自会回来。只是你们千万不要再回白落山去。” “为什么?” 时韵和时芳玉异口同声。白落山是她们长大的地方,她们早已经把它当成家来看待,为何却不能再回去? “那里已经不再安全了。” 秦越朝时芳玉伸出手,时芳玉乖巧的凑上前去,“此外,我还有一事要交代。” “小玉,你其实并非我亲生。” 时芳玉闻言,一时间脸色变了又变。她难以置信的望着秦越,又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洛寒瑛,似乎想从洛寒瑛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然而洛寒瑛却轻轻点头,证实了秦越的话。 时芳玉踉跄着后退半步,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可……我自小就在您膝前。” 秦越叹了口气,“你的生母独自孕育你时,不慎被蛇妖偷袭,身负重伤。她只好撑着最后一口气,把刚出生的你,托付给了我。”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它给了修士远超常人的寿命和力量,同时也加大了他们孕育后代的难度与代价。 两人共育一子尚且吃力,更遑论独自孕育。 “你记住她的名字,方菲。”秦越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怜惜,“你所用的清光,原是她的佩剑。” 这下时韵也愣住了。她从未想过,姐姐珍若性命的清光剑,竟有这样一段过往。 她心中苦笑一声,她们姐妹二人的身世,还真是惨的各有千秋。 “小玉,你已长大,有权知道自己的根脉所在。方菲是个极勇敢的人,她要是知道你如今的样子,也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时芳玉低下头,泪水无声的滴落在地上。她素来稳重,连哭都只是默默垂泪。 待情绪平复一些,时芳玉拭去眼角的水光,调整好呼吸,问道:“不知……她葬在何处?” 秦越沉默一瞬,才答道:“她蛇毒入髓,尸骨无存。” …… 琼华城,醉仙楼内。 女人斜倚在包间的雕花檀木座椅上,一袭绛紫罗衣衬得她肌肤胜雪。 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杯沿,杯中酒早已饮尽,唯有杯底还残留着一点琥珀色的光。 身旁的侍从十分有眼色的上前添酒,却被女人抬手拦下。 “去请少君来。” 侍从无声退下。不多时,她便领了人回来复命。 来人一身玄色锦袍,衣领袖口以暗金线绣着云纹,腰束玉带,气息清冷。 她走到女人面前,微微俯首:“夜君。” 被称作夜君的女人朝那侍从摆摆手,侍从便悄无声息的又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待只剩她们二人,夜姝一改先前的冷厉,显出几分长辈的慈爱:“还不将面具摘了?” 夜阑星将鎏金面具取了下来,问道:“姨母,唤我来此,所为何事?” 夜姝含笑打量着眼前这张与自己妹妹有七分相似的脸,伸手将桌上的白玉酒杯轻轻推了过去。 “许久未见,先陪我喝一杯。” 夜阑星依言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她目光沉静地看着夜姝,似乎在等她开口。 而夜姝仿佛没看见一般,不慌不忙,又为她斟满一杯。 她好整以暇地晃晃手中的酒杯,而后轻嗅,最后浅酌一口,缓缓点评道:“此酒,色泽清纯,香而不腻,入口微苦,带有回甘。看似温和,后劲却大。” “阑儿,你喝得太急,当心醉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夜阑星眸中闪过一丝心虚,不知如何作答。 见她沉默,夜姝放下酒杯,这才说道:“我这次冒险前来,是有事交代。” “您说。” “顾明远的底细查得差不多了,入驻玄霄城的计划可以提前执行。至于那小神凰……她若要去,便让她去。” 夜阑星点头:“知道了。” “此行凶险,你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夜姝右手撑着下巴,左手虚虚一捏,一片泛着淡蓝光泽的鳞片便出现在她指尖。 她将鳞片抛给夜阑星,“这片龙族的护心鳞你拿着,以防万一。” 夜阑星接过龙鳞,感受着它散发的灵力,心头忽然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转而将龙鳞握在手心,那感觉便愈发清晰。 鳞片上微凉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轻柔的渗入她的经脉。那灵力所过经脉的肌肤之上,银白色的鳞片若隐若现。 夜阑星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将龙鳞妥善收起,那些银白的鳞片也重新隐匿起来。 “此物珍贵非常,姨母为何不自己留着?” 夜姝不以为然,“再珍贵,也不过是件死物。若能护你周全,才算是物尽其用。” 她说完,神情略显恍惚,随后又不屑一笑道:“龙族一身是宝,尤其这护心鳞,更是凝聚其毕生修为的精华。这片鳞的主人……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只可惜……” 夜姝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她甚少惋惜什么,面对龙族,更是如此。 只是这次,好像要破例了。 夜阑星问道:“什么?” “没什么。” 在神龙漫长的生命中,身上的鳞片掉了都可以再长。唯有这护心鳞,一生只长一片,是他们身上最坚硬一片的鳞甲。 生在龙心口处的鳞片,除非是他们自己拔下来,否则想要得到,就只能是……杀龙取鳞。 夜姝的语气,很显然会是后者。 夜阑星便识趣的不再问了。 “还有,”夜姝思忖道,“入驻玄霄城后,我要神凰知道有时韵的存在。” “你明白要如何做?” 夜阑星垂下淡蓝的眸子。 “……我明白。” 第78章 及笄之礼 顾香觉得,最近人人都很奇怪。 自从时韵去了一趟剑阁,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得萎靡不振,连之前与云辰隐一同晨练的习惯,都没再保持。 这可不是她的性子,顾香心想。以往时韵都是前一晚早早休息,好在第二天早上云辰隐来接她时,能第一时间迎上去。 她也寻机问过时韵,对方含糊答了,说是云辰隐最近要专心突破境界,她不方便再去打扰。 是这样吗?顾香咬了一口糕点,没有全信。 要只是时韵不正常她都不会怀疑,可是连一向勤勉修行的时芳玉,都破天荒的休息了几日。 顾香这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姜跃鲤便又带来了一个消息:时韵和时芳玉要下山去了。 “你怎么知道的?” 姜跃鲤扫她一眼:“本姑娘亲口去问的。” 怎么好好的要突然下山?顾香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与时韵的对话,难道,她是要去玄霄城? 这下顾香也没心思吃糕点了,起身就要去寻时韵问个明白。 “哎哎,小顾你干什么去。”姜跃鲤问道。 “去找时韵和玉师姐啊,”顾香招手唤来白狐,“两万,你来带路吧。” 白狐昂起脑袋,仿佛在说:包在我身上。 姜跃鲤跟了上来,“我与你一起。” 两人在白狐的引领下,很快就在剑阁的一处崖边找到了时韵。 她正和时芳玉坐在一处聊着什么,见顾香和姜跃鲤带着白狐找了过来,有些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姜跃鲤大大咧咧的在她旁边坐下,“小顾有事想问你,”随后她又看向顾香:“你愣着干嘛?” “我是有点问题想问来着。”顾香站在原地,一时语塞。 刚才一股脑冲过来的勇气,在看到时韵那依旧带着几分疲惫却努力显得平静的眼睛时,泄了大半。 姜跃鲤看不过去,催促道:“现在人都在这了,你快问呀。” 顾香深吸一口气,“时韵,你老实告诉我,你和玉师姐突然要下山,是不是……是不是要去玄霄城?” 时韵闻言一愣,随后轻轻摇头,笑道:“不是,我和我姐下山是归家去。” 时芳玉也道:“顾师妹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啊,是这样啊。”顾香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下巴,“我还以为……” 时芳玉不知道顾家的事,时韵也不打算现在让她知道,只好出言打断了顾香的话:“小顾,你放心好了,如果我会去玄霄城吃饭的话,一定会叫上你的。” 顾香听到时韵变相的承诺,终于放下心来。 “好啊,那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时韵一笑:“这是自然。” 当天,时韵就和时芳玉一起离开了无为宗。 洛寒瑛和秦越带着姐妹二人,又回到了之前给时韵养伤的山里,住了下来。 她们四人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一起隐居的日子,洛寒瑛大多时候都在丹房闭门不出,而秦越在指导姐妹练剑之余,则会带着她们在附近游玩,讲一些她年轻时的奇遇趣事。 只是秦越依旧带着帷帽,连夜里打坐调息时,都不曾摘下。 时韵自是按捺不住好奇,便问道:“娘亲,这里只有我们,为何还日日戴着帷帽?” 秦越正坐在溪边青石上。山风穿过吹过,轻轻掀起轻纱一角,隐约露出她下颌鲜红的血管纹路。 她伸手压住帷帽边缘,声音里带着惯常的笑意:“怎么,韵儿嫌娘亲这样不好看?” “不是不是,我只是有些好奇。” 秦越解释道:“以后都要在外游走,我不便露面,便想着能提前适应时时都戴着帷帽的感觉。” 这理由多少有些牵强,但时韵也没有多想。毕竟她们分离在即,她也没心思再去想其他。 她们又在溪边说了会话,秦越破天荒的给时韵讲起了她未出世前的事。 “我刚从妖族手里把你抢回来的时候,你还是黑黑的一只蛋呢。”说起这个,秦越不由得轻笑起来:“那时我不知道神凰蛋长什么样子,还把你误认成了石头。” “你寒姨带给你一块火灵玉,你还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的,”时韵忙从纳戒里把那块墨色的晶石拿了出来,摊在掌心递了过去:“喏,在这呢。” 秦越没接,她缓缓道:“这其实是你的蛋壳。” 时韵怔怔地看着掌心的墨色晶石,“这是……蛋壳?” 秦越答道:“嗯,不过,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时韵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秦越,这句话的信息量过于巨大,她的脑海中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起了当时在万象拍卖行的那块碎片。 之前她总觉得那碎片和火灵玉的材质十分相似,可能只是质地差了许多。现在娘亲告诉她火灵玉是她的蛋壳,那么,那块碎片,会不会也是蛋壳? 难怪当时拍卖会上对这块碎片的介绍语焉不详。 人族对神族的了解甚少,见过神族的都只是极少一部分人,更别提能有机会再见到他们的蛋了。 时韵越想越心惊,因为这块碎片,最后落在了云辰隐手里。 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是神凰,但云辰隐就已经在收集有关神凰的东西了。而且,她还用阑星的身份,把碎片送给了她。 为什么? 细细回想当时的场景,时韵记得她拿着碎片回了客栈之后,很快便被神龙族的逐浪找上门,并朝她索要那块碎片。 当时她为了护住碎片,情急之下还用灵力与之对抗,因而被逐浪反手打伤,一连在客栈养了好几天才缓过神来。 虽说神龙认识神凰的蛋壳并不奇怪,可不是都说神龙和神凰之间生了龃龉吗?神龙要神凰的蛋壳碎片又能做什么? 而且那会出了拍卖场后,她在房顶暗中等待阑星时,明明看见逐浪已经走了,为什么她又会找上门来?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时韵的心头。 难道……当时阑星会把碎片给她是因为……因为她知道逐浪没走,好让自己引她出现吗? 可是,她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许多画面争相浮现,时韵只觉得脑中乱成一团浆糊。 原本她就想过云辰隐接近她也许带着什么目的。如今细细一想,更觉出她的身份和立场扑朔迷离起来。 正头疼着,时韵忽觉脸上一热。抬头一看,是秦越用指尖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莫要胡思乱想。”秦越的声音温柔依旧:“世间之事,有其因果脉络,但也并非事事都需即刻寻个答案。有些真相,需要足够的实力和时机才能承载。” 她顿了顿,收回手,语气转为郑重:“韵儿,你只需记住,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来自何处,我永远是你娘亲。这个事实,不会因任何外物而改变。” 时韵望着秦越,虽然隔着帷帽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她的话,却缓缓抚平了她心头的焦躁与混乱。 是啊,现在想不明白又如何?当务之急,是珍惜与娘亲和寒姨这段最后的相聚时光,以及……努力提升自己。 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有资格去探寻所有的真相,才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时韵深吸一口气,将掌心的墨色晶石紧紧握住,那微凉的触感此刻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我明白了,娘亲。” 秦越欣慰地点点头:“明白就好。走吧,你寒姨还在等我们。” 时韵应了一声,跟着秦越朝洛寒瑛丹房所在方向走去。 她们走得并不远,不多时,便看见洛寒瑛正站在门外等候。 “寒姨。”时韵轻轻唤了一声。 洛寒瑛不着痕迹的牵住秦越的手,指尖在她腕脉一按,随即松开,朝丹房走去:“韵儿,进来说吧。” 时韵迈步跟上,丹房内依旧简洁。除了一排药架和一个丹炉,就只摆放了一张桌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她们坐下还不到半刻,时芳玉也到了。她似乎刚练完剑,额角还带着薄汗,气息却十分平稳。 她向秦越和洛寒瑛行礼后,便安静的坐在时韵身边。 洛寒瑛的目光扫过姐妹二人,最后定在时韵脸上,“你先前给我看的那两颗丹药,我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药瓶递给时韵。 “另外,我又新炼了几颗,都在里面,你要好生保管。” 时韵郑重接过,洛寒瑛又交代道:“你现在身体发生了变化,这药或许没有以前那么管用了,日后我不在身边,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放心与沈长老说。” “我知道了。” 看着洛寒瑛那疲惫许多的神色,时韵不禁说道:“寒姨,你看起来脸色不好。” “无事。”洛寒瑛摆摆手,转而拿出一柄灵剑,放在桌上。 这下时韵和时芳玉的脸色都变得讶异起来。 桌上摆着的,正是秦越的本命灵剑:沉渊。 此时,秦越说道:“韵儿,它是你的了。” 时韵不解,问道:“为何把它给我?沉渊在您手上,才能发挥出它的实力。” 秦越解释道:“我出门在外,再带着它就不合适了,很容易被人看出身份。而你不一样,你是火灵根,用一柄水系灵剑,别人只会觉得你是机缘巧合下才得到它,拿来玩耍而已。” “沉渊虽然不是最适合你的,但我相信,你可以驾驭它。” “可是……” 秦越轻声打断:“拿着吧。你虽是神凰之子,但身体里也流着一半我的血。沉渊伴我多年,它不会抗拒你的。” 见时韵还是不动,秦越只得换了个方式,问道:“难道韵儿是在介意,我没有在你及笄时就把它送给你吗?” “是我的错,现在我给你补上可好?”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时韵闻言脸憋得通红,却半天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得向时芳玉投去求助的眼神。 却发现时芳玉正低垂着眼,似乎陷入了沉思。 时韵便知指望不上她了。 洛寒瑛也道:“韵儿,你现下不是正缺一柄趁手的灵剑?” 她这话精准的戳中时韵的心思。的确,作为剑修,若能有一把适合的灵剑,就相当于如虎添翼。 见两人态度坚决,时韵看着桌上的沉渊,犹豫片刻,果然不再推辞。 “那我就暂时收下,等你和娘亲回来时,我再物归原主。” 秦越欣慰的点点头,算是同意:“好生待它。” 随后沉渊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般,轻轻飞起,落在了时韵手中。 剑身入手微凉,其周身环绕的灵力像一股清泉,缓缓流入她的经脉。沉渊剑轻轻嗡鸣了一声,仿佛是在确认着她们之间的联系。 时韵眼睛一亮,面上是止不住的欣喜。 洛寒瑛在一旁看着,眉眼也柔和了些许,她补充道:“沉渊性寒,你虽是火灵根,但神凰血脉非凡,足以平衡其寒气。日常温养,可尝试以自身灵力缓缓浸润,不必急于求成,让它慢慢熟悉你的气息。” “是,寒姨,我记下了。”时韵认真应道。 第79章 翼揽长空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数日之后,终是到了离别时分。 没有太多仪式,也无须过多感伤,因为该说的话,早已说完了。 将姐妹二人送回无为宗后,洛寒瑛与秦越便御风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 时韵和时芳玉并肩立于山崖之上,久久凝望着她们远去的方向。 “姐,”时韵的声音在山风中有些飘忽,“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对吧。” 这话不知是在问时芳玉,还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时芳玉轻轻握住妹妹微凉的手,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层峦叠嶂的群山。 “会的,”她轻声应道,“一定会的。” 待到那时,她们或许就不用再被动地承受别离,而是能够自由地跟随秦越与洛寒瑛,踏遍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无忧无虑,恣意而行。 …… 那日剑阁密谈之后,时韵便时常往返于御兽峰与夺命峰之间。 为防旁人无意间窥破时韵的身份,万俟青崖特意将一处人造秘境交由花信风掌管,供二人安心修习。 花信风见识过的灵兽不计其数,可当那双赤色羽翼自时韵身后展开时,她仍不由得怔在原地。 她细细端详,连声赞叹道:“我昔日只在古籍中,看过廖廖几笔有关神凰形貌的记载,今日亲眼得见,方知何为天地祥瑞。这翎羽流光溢彩,果真非凡物可比。” 时韵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轻抚后颈,小声道:“其实……也没有书上说得那么玄乎。” 花信风若有所思,轻轻“嗯”了一声,问道:“除了这对羽翼,你还能再化形吗?” 据典籍所述,成年神凰的本体遮天蔽日,双翼展开足以覆盖一座巨峰。不过时韵年纪尚小,在神凰里还是幼兽,就算变回本体也不会多大,她们身处的小世界还是足够容纳的。 时韵摇头,“这对翅膀我尚且不能很好的控制,更别提变回兽体了。” 她有些气馁地垂下头,羽翼仿佛也失了神彩,蔫蔫的拢在身后。 花信风却并未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她绕着时韵缓缓走了一圈,指尖轻抬,欲要拂过那片赤色翎羽。 时韵感知到她的动作,羽翼下意识的微微一缩,灵巧的避开了触碰。 “沈冰块说你灵根有恙,兴许会影响到化形。你这对羽翼能如此完整地显现,是个很好的开端。此事需循序渐进,强求容易适得其反。” 说到这,花信风停下脚步,在时韵面前站定,话锋一转:“不过,我观你羽翼收放自如,为何却说不能控制?” 时韵如实答道:“……我不会飞。” “哦~你不会飞啊。” 花信风闻言莞尔一笑,随即饶有兴致的抱着双臂看着显得有些无措的时韵。 “鸟儿破壳便知振翅,这是本能。而你这双翅膀,是随着血脉苏醒而来,如同婴儿学步,需要从头学起。现在不会飞……也不奇怪。” “那……我该从何学起呢?” 时韵十分关心这个问题,如果这对羽翼能让她在空中肆意翱翔,那么她便能自主去往任何一个地方,就不用再麻烦时芳玉御剑载她了。 “这个简单。”花信风伸出手指,凌空轻轻一点,一缕温和的清风便环绕着时韵,将她缓缓托起。 “感受这股风的力量,再扇动翅膀去保持自身的平衡。” 时韵依言而行,略显笨拙的挥动着身后的羽翼。清风将她托起约莫一丈,随着她翅膀的起伏,这个高度还在缓缓上升。 花信风仔细观察着她的动作,适时开口:“很好,要把翅膀当成你新生的肢体,与双臂双腿无异。” “羽翼是你与天空沟通的桥梁,而风,则是托举承载你的伙伴。” 她话音未落,更多的清风汇聚而来,萦绕在时韵周围。 时韵不禁有些慌张,羽翼无措的拍打着,身形一晃险些跌落下来:“花长老,风怎么变大了?!” 花信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悠闲地端了杯茶在手上喝了起来。 扫了眼正在迅速上升的时韵,她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风大些才好,顺风学其形,逆风悟其神。你现在要学的,就是在变数中稳住自己。” 说罢,花信风伸手,食指在空中虚虚画了一个圈,环绕时韵的风势突变,不再是托举,转而开始忽强忽弱,方向也变得莫测起来。 “啊啊啊啊!” 时韵惊慌的声音在风中有些凌乱,她打着旋在气流中艰难的寻找着平衡。每一次她觉得快要掌握规律时,那股风就像故意和她作对般陡然转向,随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花长老,你不是刚刚才说了要循序渐进的吗?!” 花信风道:“理论和实践要相结合嘛。再说了,你这不是飞的挺好的?至少翅膀没闲着。” 时韵简直欲哭无泪,只得凝神振翅,让自己能在狂风中稍稍稳住身形,得一丝喘息之机。 接下来的几天,时韵便一直被花信风如此“摧残”着。她的力度拿捏的十分精准,既不会让时韵太舒服,又不会让她被风甩出去。 这日,花信风照常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品茶,而天上的时韵已经比前几日要从容许多,即使是在狂风肆虐的情况下,也能保持着相对稳定的状态。 “不错不错。” 花信风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指尖微动,那肆虐的狂风骤然停歇。 时韵正全力对抗着气流,风一停,她反而因用力过猛,在空中笨拙地翻了个跟头,才手忙脚乱地扇动翅膀稳住身形,缓缓落在花信风面前。 “今天这么快就结束了吗?”时韵抖抖翅膀,似乎还有些意外。 “怎么,还没玩够?” 时韵挠挠头:“不是,就是想再多练一会,我好像已经有些适应了。” “你这丫头,”花信风一笑,“行,那就让你再玩一会。” 她话音刚落,平地忽地又起一阵风,将时韵轻飘飘地托上高空,离地足有三丈。 时韵早有准备,背后赤色双翼“唰”地展开,顺着气流稳稳浮住。 这风比平日不知柔和了多少,她轻松地扇动翅膀,俯视着地上的花信风,语气带着几分俏皮:“花长老,这是在热身吗?” 花信风眼皮都懒得抬:“嘚瑟了不是?” 时韵一摊手,心下暗忖,这定又是花信风盘算的什么磨人新招,不由得全神戒备。 可谁知,近半炷香的时间悄然流逝,底下竟一点动静也无。时韵凝神细看,却发现花信风歪在椅子上,呼吸匀长,竟是睡着了! “花长老!”时韵急得在空中大喊,“我还在天上飘着呢,你怎么能睡觉!” 三丈高空,若没了那气流托举…… 花信风被惊醒,不悦地揉揉眼睛:“臭丫头,嚷什么?” “你睡着了,灵力一散,我怎么办?” 花信风觑了她一眼,悠悠笑道:“是吗?我看你离了灵力,不也飞得好好的?” 时韵闻言一怔,下意识感知周身,这才猛地发觉,维持她飞行的早已不是花信风的灵力,而是她自己那双翅膀规律而有力的拍动。 “我、我会飞了?” 她难以置信地喃喃,试探着在空中轻轻一转。羽翼顺从地调整角度,带着她流畅地划出一道虹光。 地面上,花信风已站起身,抱着手臂,笑吟吟地望着她:“不然呢?” 时韵忍不住在空中欢快地转了个圈,又尝试着变换高度与角度。赤色羽翼在她身后肆意舒展,她越飞越高,感受着气流亲昵地拂过翎羽,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我会飞了!花长老,我真的会飞了!” “早就会了。”花信风懒洋洋地坐回椅子,又给自己斟了杯茶,“从昨天起,托着你的风就只是做个样子罢了。是你自己不信,总觉得离开我的灵力就会掉下去。” 时韵不再答话,全心全意地感受着飞翔的喜悦。 她时而振翼高飞,伸手轻触云团,时而俯冲而下,在离地数丈处轻盈拉起。每一次翼展与回旋,都像是在天际挥毫泼墨,书写着独属于神凰的骄傲与自由。 花信风望着天上那抹恣意翱翔的赤色身影,眼底的笑意渐渐沉淀成温柔的欣慰。 神凰的羽翼,就该如此。 她们生来就属于苍穹,合该与长风共舞,流云为伴。 待时韵尽兴落地,她今日的练习也到此为止了。 花信风交代道:“开心归开心,但离了这小世界,你切不可随意显出羽翼,以免横生事端。” 时韵点头,“我知道的。” 与花信风道别后,时韵便怀着愉悦的心情回了住处。 院中,顾香正和姜跃鲤缠斗在一处,剑气卷起落叶,在两人周身狂乱飞旋着。 时韵鲜少见她们切磋,趁着还没被发现,便在附近寻了棵视线好的大树跳了上去,偷偷看她们比试。 只见顾香挥舞着灵剑攻向姜跃鲤,同时左手掐诀:“风来!” 空中飞舞的落叶仿佛在此刻有了生命,全都统一了轨迹,化作飞刃,齐齐朝着姜跃鲤射去! 姜跃鲤却不闪不避,她任由剑气袭至身前,忽然一拳轰出,拳风竟将顾香硬生生震开。那些叶刃也在她的拳劲中化作齑粉,顷刻消散。 “小顾,你只要打中我一剑,就算你赢,桌上那些桃酥就都是你的!”姜跃鲤朗声道,随即她右腿猛地一跺,借势前冲,一手直取顾香持剑的右腕。 顾香见状后撤三步,侧身避开这击,灵剑竖于胸前,左手掐了个剑诀。 “说话算话!” 话音未落,她周身剑气陡然暴涨,狂舞的落叶突然静止在空中,随着她的剑尖指引,千万落叶如受敕令,尽数扑向姜跃鲤。 “本姑娘一言,驷马难追!” 姜跃鲤仍旧不躲不避,她深吸一口气,双拳在胸前交错,试图强接这一击。 坐在树枝上的时韵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不禁替姜跃鲤捏了把汗。虽说姜跃鲤是体修,且顾香的修为不如她,但她要硬接这强力一击,未免太过托大。 “轰!” 满天的叶刃瞬间把姜跃鲤吞没,与此同时,原本立在场中的顾香也不见了身影。 时韵心中一惊,连忙凝神细看。只见那万千落叶一改先前凌厉之气,而是在姜跃鲤的周身轻盈盘旋,渐渐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茧笼。 这突然的变化让姜跃鲤也是一怔,她有些愕然的看着周围漂浮的落叶,却发现根本无法透过它们看到外面的情形。 姜跃鲤随即咧嘴一笑:“好啊小顾,你竟然耍诈!” 无人回应。 姜跃鲤也收了笑意,闭上眼睛,凝神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体修最强的便是她们的躯体,即使没有术法的加持,在与同等级的修士的对战中,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以力破万法,以不变应万变。 果然不出片刻,在她的身后,隐隐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抓到你了!”姜跃鲤蓦地睁开双眼,背身躲过这一剑,右手迅速往身后一抓,刚好扣住顾香的手腕。 她也不继续出手,而是大笑道:“哈哈哈哈哈,还是本姑娘更胜一筹!” 还不等她得意,顾香这边握剑的手一松,换左手稳稳接住,转而对着她的背后又是一刺。 察觉到寒意逼近,姜跃鲤暗道不妙,急忙松了手,调动罡气护体。 可谁知顾香只是虚张声势,她手腕一转将剑反握收起,随后右手并指做剑,在姜跃鲤脖颈处轻轻一点。 “我赢了,”顾香语气带着小小的得意,“桃酥归我。” 姜跃鲤愣在原地,用手摸了摸脖子,随即大笑起来。 “好你个小顾,跟我玩暗度陈仓这一手!”她伸手拍了拍顾香的肩膀,拍得后者一个趔趄,“行!桌上的桃酥都归你了,本姑娘一块都不碰!” 待顾香走到桌边准备去享用自己的战利品时,才发现那碟桃酥早已在打斗中落满了碎叶和尘土。 她伸向碟子的手顿在半空,看着那灰头土脸的桃酥,脸上的欣喜瞬间凝固。 “怎么会这样!” 姜跃鲤抱着胳膊跟过来,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大笑:“哈哈哈哈哈!看来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你耍诈,帮本姑娘主持公道了!” 此时,时韵从树上翩然跃下,双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的踱入院中。 “小顾你别难过,我这还有!” 在两人好奇的注视下,她走到桌边,指尖光华一闪,从纳戒里取出一碟新的桃酥,轻轻放在了桌上。 顾香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澈起来,“小韵韵,我这辈子都是你最忠诚的仆人!” 姜跃鲤在一旁撇嘴嘀咕:“……至于么。” 时韵笑而不语,指尖再动。 又一碟桃酥,稳稳落在桌上。 “本姑娘才不会为……” 第三碟。 “我不是那种……” 第四碟叠了上去。 姜跃鲤敛去所有矜持,拱手躬身,语气虔诚: “食神大人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第80章 咸鱼翻身 一别数日,时韵再次见到了云辰隐。 她看着清瘦了不少,轮廓愈发分明,连带着那双总是沉静的眼,也愈发深邃起来。 “你……”时韵声音不自觉地放轻,“闭关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 对方答得简短,目光却未曾从她身上移开。 时韵被她看的有些心慌,她拍拍身侧的石凳:“坐?我正好……有事想和你说。” 云辰隐依言坐到她旁边,“巧了,我也有一事要告知于你。” “你先说?”二人异口同声,随即同时怔住,视线在空中相撞。 “还是我先说吧。”时韵率先别开眼,轻咳一声,“你之前不是让苏沐看过我的灵根吗?她当时给出了两个治疗方案。” “我想过了,寻找神族帮助希望渺茫,去合欢宗碰碰运气……也未尝不可。” 时韵说完便有些不敢看云辰隐的表情,可这事她也不想瞒着对方。她的亲人与长辈都在为她而奔波,她不能因为个人情感就放弃这个可能的机会。 她垂着眼,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不想骗你,若是合欢宗双修的法子真能治好我的灵根,我就……” “你就怎么样?” 时韵一时语塞,话到嘴边到底是说不出口。 云辰隐道:“苏沐也应当说过,此法需要双方自愿,不能有丝毫抗拒。” “先不说你是否能寻到自愿的人选……”她侧首看向时韵,语气轻佻,“你现在和我是‘那种关系’,你还想去和谁双修?” 时韵闻言,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她支吾半天:“我、我是想说……” 云辰隐眼底的轻佻褪去,“想说什么?” 还不等时韵回话,云辰隐已倾身凑近,清冷的气息瞬间将时韵包裹,让她忘了呼吸。 “我才离开不到一个月,你就如此急不可耐的要去找别人么?” “我不是!我只是想说……” 时韵下意识想要辩解,可云辰隐又逼近几分,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让她所有的思绪都停滞了。 云辰隐忽然笑了一声,“还是说,你从未将我们之间的关系当真?” 时韵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她能说什么? 说正是因为在乎我们之间的关系,才不想为了活命而拖累你?说我在做这个决定时,心里想的都是你会如何看我? “我……”时韵艰难的组织语言,“我只是不想放弃任何可能。” “我想活着。” 她不想死,她不想失去家人和朋友,也不想再也见不到眼前的人。 时韵望着云辰隐温怒的眸子,瞬间红了眼眶:“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想我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而不是只有不到二十年的寿命。我也好喜欢你,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的家人为了治好我的灵根,不得不冒险去寻神族,随时都可能被妖族追杀……我喜欢你又怎么样呢?我是想活命,可我不想为了活命而拖累你,更不想用双修这种方式把你绑在我身边,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时韵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那些深藏的恐惧、渴望与爱恋,此刻像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 她随意的用手背擦了眼泪,继续说道:“其实我也自私的想过,要是我能死在你喜欢我的时候,你会不会一直都记得我?” 说着说着,时韵又哭了起来:“可是我总觉得留给我的时间好短啊,短到我每天一睁开眼,都只能把它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云辰隐听完后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低头,吻去了时韵眼角滑落的泪珠。 这个动作让时韵瞬间僵住。 “别怕,”云辰隐的唇移至她的耳畔,认真道:“有我在,你就不会只活二十年。” 时韵愣愣道:“生死之事,谁又能知呢?” 她虽是这么说,但看到对方坚定的目光后,又感觉云辰隐的话不像是随便说了拿来哄她。 可她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时韵稍稍调整了下呼吸,颓然道:“要不我们还是……” 算了吧三字还未说出口,云辰隐微凉的唇便覆了上来。 时韵倏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个带着惩戒意味,又不失温柔的吻。起初只是唇瓣的相贴,辗转厮磨,像是在确认彼此的存在。当时韵因缺氧而轻启双唇时,那吻便骤然深入,继而显露出几分霸道的意味。 时韵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只能无力地攥住云辰隐胸前的衣襟。 灵台一片空白,什么灵根、什么寿命、什么合欢宗,此刻全都消散不见。世界里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呼吸,和唇齿间那清冷又炽热的气息。 她能感觉到云辰隐的另一只手环上了她的腰,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直到时韵感觉几乎快要窒息了,云辰隐才稍稍退开,但仍与她保持着极近的距离。 两人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处,眼眸中倒映的只有彼此。 “不许……” 云辰隐的声音有些低哑,她目光灼灼,“我不许你再有这样的想法。” “你……” 时韵一时都忘了呼吸,因为云辰隐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 往常与她亲昵时,她都十分温柔体贴,眼神也大多是从容柔和的,像这样丝毫不加掩饰的炽热目光,从没有过。 时韵闭上眼睛,又流下泪来。 她轻声问道:“为什么?和我这样一个将死之人相处,到底有什么好?” 云辰隐没有答话,回应她的是腰间收紧的力度,和骤然离地的失重感。 时韵知道自己这又是被抱了起来,她也懒得挣扎,索性放松了肢体,随便云辰隐怎么折腾。 见时韵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云辰隐心中的邪火愈发旺盛。她一手稳稳搂住时韵,另一只手甩出一张传送符,只片刻后,两人就传送到了她居住的院落中。 刚出传送阵,时韵尚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还未完全缓过神来,背后忽然触到柔软的被褥。 属于云辰隐的气息接踵而至,时韵想要用手支撑着起身,却发现双腕不知何时已被对方牢牢按住,根本动弹不得。 “云……唔!” 对方依旧没有说话,回应她的只有愈发霸道的拥吻。 面对压在她身上的云辰隐一反常态的霸道行径,时韵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既不回应也不反抗,只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察觉到她的异常,云辰隐停下了动作,低声道:“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什么。” 时韵侧过头,让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才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同意与我分开。” 云辰隐呼吸一滞。 为什么? 一定是因为她不能放任时韵被其他人所控制。双修意味着交付与风险,若别人与时韵双修后发现了她是神凰,事情也许会脱离她的掌控。 对,一定是的。 夜姝交给她的任务,就是让她保护好时韵,最好能让时韵完全信任她。 她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或者说,太好了一些。 因为现在,时韵就在她的身下,任她采撷。 但这些话,她不能说。 云辰隐压下了心头的异样,回答道:“有什么不明白?难道我还表达的不够明确吗?” 紧接着,她俯身凑到时韵的耳边,一字一句清楚的说道:“你是我的。” 时韵闻言瞳孔都有些失焦了,她难以置信的喃喃道:“你说什么?” “我说,”云辰隐好脾气的一字一句重复道:“你是我的。” 她话音刚落,身下的人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猛地一个翻身转而将她压在了榻上。 时韵华丽的双翼倏地自她背后伸展开来,连带着瞳色也变回了她原本的赤红。 她看向云辰隐的眼神专注而炽烈,眼里的**像是燃烧的烈火,已有了燎原之势。 时韵呼吸渐重,她轻轻扇动羽翼,似乎是想驱散周围闷热的空气,好让她能凉快一些。 可空气不但没有变得凉爽,反而好像更加闷热了。 在本就安静的房间里,两人的距离又如此贴近,对方的呼吸声早已清晰可闻。 时韵浑身的血液仿佛全都沸腾了起来,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抚上了身下人的腰肢。 透过冰凉丝滑的衣料,其下紧致纤细的触感让她不禁又加重了些指尖的力度。 云辰隐被这突然的动作捏的轻哼一声,随后便立即制止了时韵欲再往下游移的手。 “时韵。” “嗯?!” 这一声仿佛叫回了时韵的理智,她的手还停留在对方的腰际,因过于投入被突然叫醒,指尖便不自觉的蜷缩了一瞬。 云辰隐又闷哼一声。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后,时韵慌忙的收回手:“我、我……” 她的模样完全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云辰隐原本也不打算责怪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无碍,你先下来。” 时韵闻言愣了一瞬,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还压在云辰隐身上,于是连忙从她身上翻了下来,坐到一旁。 云辰隐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摆,什么也没说便下了榻。 时韵见状便问道:“你……生我气了?” “没有。” 云辰隐面不改色的沏了壶茶,坐到案前,“你先冷静一下,我还有事要说。” 时韵见她不生气,便利落的起身出去洗了把脸回来,乖巧的在她对案坐下。 “什么事?” 云辰隐道:“玄霄城的事。” 其实这件事也不一定非得要现在说,但此时的情况她只想找个话题转移时韵的注意力。 而且……她也想借机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时韵不知她的心思,赤红的眸子亮亮的,很明显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近期会去一趟玄霄城,顾家的产业已经查的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开始对顾明远动手了。” 时韵问道:“我能带小顾一起吗?” 云辰隐不答。 时韵又道:“小顾她从小在顾家长大,熟悉里面的情况,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发现呢?” 云辰隐还是不答。 她们这次不是出去游山玩水,而是参与一场多方势力虬结的权力斗争。一不留神都可能死无全尸,毕竟顾明远和杨典丰可不是什么心善的角色。 若不是夜姝授意了可以带时韵一起,她原本也不想让她参与进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云辰隐无奈道:“此行凶险,若她执意前往,我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