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骨》 第1章 余烬 墨瘴如凝固的墨汁,裹着陈年尸臭与蚀骨寒意,在渊底缓缓淌动,漫过脚踝时,像有无数冰冷的蛇鳞在皮肤上游走。 江烟渚瘫在黑泥里,耳尖却捕捉到远处传来的声响——不是瘴气流动的呜咽,而是无数脚步声踩碎枯骨的脆响,混着各大门派标志性的法器嗡鸣:霁清的清心铃、楚虚的御剑诀、玄池的水纹锣,竟齐齐往这绝魂渊底涌来。 他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牵动了颈侧未愈的伤口:“挺好。”他自言自语轻声道:“省的在演那老什子仙尊的戏了。” 他江烟渚竟值得如此“殊荣”——昔日称兄道弟的仙门世家,此刻像扑食的秃鹫般联起手来,连这连野鬼都嫌晦气的渊底,都要踏平了来取他的性命。 指尖不觉抠进身下黑泥,混着腐叶与碎骨的泥块,冰凉刺骨。 三日前,各大门派的旌旗如林,霁清宗主渡泽束发而立,手持法剑直指他的鼻尖:“江烟渚,暗通邪修,叛我仙家正道,今日当诛!” 玄池宗主池恒崖紧随其后,声如洪钟:“此等魔头,留之必为后患,我等仙门共讨之!” 彼时他被化灵散废了修为,捆在诛仙柱上,浑身经脉都在叫嚣着疼痛。那些曾受他恩惠的世家子弟、曾与他切磋论道的仙门修士,此刻都举着兵器高喊“杀了他”,石块与秽物如雨点般砸在他身上。他在人群中疯狂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始终不见那抹玄色衣袍——南宫暮沉,那个曾在鬼域雪地背着他走了三天三夜说“烟渚,此生我必不负你”的人,竟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呵……”江烟渚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丹田处那团曾令三界艳羡的灵力,此刻早已消散成灰,只剩几缕残气在经脉里微弱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像在嘲笑他的愚蠢。 他曾以为,纵使天下人都负他,南宫暮沉也绝不会弃他于不顾;他曾以为,他们之间的情谊,能抵得过所谓的“仙家大义”。可直到诛仙台的屠刀落下,直到他拼尽全力逃入绝魂渊,那个人,始终没有来。 墨瘴中忽然飘来一缕极淡的灵光,搜魂阵的气息越来越近,伴随着仙门弟子的呼喊:“那魔头就在前面!” “别让他跑了,各大门派都在等着斩他首级!” 江烟渚缓缓抬眼,墨瘴中隐约可见数十道灵光闪烁,霁清的雪色、虚楚的墨色、玄池的云纹衣袂混在一起,像一群择人而噬的恶鬼。 他的目光在那些灵光中徒劳地扫过,没有玄色,没有南宫暮沉。 原来,他也会站在“仙家正道”那边,选择抛弃。 绝望将他淹没,比渊底的腐瘴更冷,比经脉的剧痛更疼,让他浑身的力气都瞬间被抽干。 身侧的断剑微微颤动,剑刃上的霜花簌簌掉落,映出他此刻的狼狈——发丝纠结如枯草,衣袍破碎不堪,浑身血污与黑泥混合。可就是这样的他,却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门世家寝食难安,让他视若性命的挚友避之不及。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血滴落在断剑的剑脊上,顺着剑纹缓缓流淌,滴落在地。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清心铃与御剑诀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形成催命的乐章。江烟渚缓缓闭上眼,唇角勾起一抹悲凉的弧度。 罢了,天下人负他,挚友弃他,这仙家正道,他也不屑再融。既然这绝魂渊是他的葬身之地,那便让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来索命吧。 一声空灵之音从远处传来,又似拔地而起,“你现在已是将死之人,跑不了了,不过…我倒是好奇,”远处,玄池池恒崖之女站在水幕里,绿纱裙衬得她皮肤雪白,手里锣锤敲了敲水纹锣:“魔典呢?你藏哪儿了?别跟我说没有,我爹说了,那东西能涨百年修为,你不会真打算带进土里吧?” 百年修为?苏易白握剑的手微微颤了颤,面上仍旧波澜不惊。 江烟渚不禁讽刺的笑了起来:“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玩意儿,嘴上喊着除魔卫道,骨子里想的,不就是那本破书?” “告诉你们,魔典……” 话没说完,苏易白突然出手,一柄长剑狠狠刺向他的胸口! “少跟他废话!”苏易白脸色铁青,长剑抵着江烟渚的心脏,“搜魂阵都架好了,他说不说,有什么两样?” “没错,先搜魂,再割头!玄池要魔典,这魔头的首级,可得归我们沉雾!” “凭什么归你们?”池清瑶毫不相让,水幕瞬间裹住江烟渚的上半身,“是我们玄池先发现他的!” 几人吵吵嚷嚷,谁都没注意到,江烟渚的目光正越过他们,往渊底更深处望。那里墨瘴最浓,像一片化不开的黑,可他总觉得,有一道熟悉的气息,藏在那片黑里——玄色的,带着点桃花香的,属于南宫暮沉的气息。 是错觉吧。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喉间的腥甜越来越重,眼前的灵光开始模糊。宁尘栖的怒吼,苏易白的剑鸣,池清瑶的锣响,都渐渐远了,只剩下少年时的桃花,落在酒盏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挚友……” 挚友个屁。 江烟渚闭上眼,最后一丝力气,都用来将断剑往自己心口送去。 与其被这群杂碎分尸,不如自己了断。 至少,死得干净点。 刺骨的疼顺着心口往四肢百骸钻。江烟渚眼前的灵光彻底乱了,霁清的白、虚楚的墨、玄池的绿,搅成一团模糊的色块。 他想再骂一句,喉咙却像被黑泥堵死,发不出半点声音。耳边的争吵声、剑鸣声、锣响,都变成了嗡嗡的闷响,远得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水。 下一秒,浑身的力气骤然抽干,他像被抽走了骨头,重重往后倒在黑泥里。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往下坠—— 没有光,没有声,只有无边无际的黑,裹着他往更深的地方沉。 像掉进了万年不化的深海,水压挤得他胸腔发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的钝感,肺里像灌满了冰冷的海水,连咳一下都做不到。他想伸手抓点什么,可四周空无一物,只有黑暗顺着指尖往骨子里钻。 没人。 没有宁尘栖的怒喝,没有苏易白的剑,连池清瑶那烦人的锣声都没了。更没有……南宫暮沉。 没有那抹玄色衣袍,没有桃花香,没有雪地里温热的后背,什么都没有。 他就这么孤零零地飘在这片黑里,像一粒被遗忘的尘埃,连回声都没有。绝望像海草,缠上他的四肢,越收越紧,勒得他连心脏都在发抖。 原来最后,他还是一个人。 彻底失去意识前,江烟渚只觉得,这黑暗比绝魂渊的墨瘴冷,比诛仙台的屠刀疼,比南宫暮沉的缺席,更让他熬不住。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第2章 梦忆 眼皮沉得像灌了铅,不是那种刚睡醒的黏腻,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摁着,连掀个缝都得费上全身的力气。 周遭是黑的,又不全是黑。像把墨汁和掺了灰的水搅在一块儿,晕出些模模糊糊的色块,一会儿飘到左边,一会儿沉到右边,抓不住,也看不透。 耳边嗡嗡的,不是耳鸣,倒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往脑子里钻,又像是隔着厚厚的水听人说话,什么都辨不清,只觉得闹得慌,太阳穴突突地跳,跳得人心里发空。 试着动了动手指,没知觉。再动动手腕,还是像被裹在棉花里,软趴趴的,连自己的骨头在哪儿都摸不着。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泡着,暖乎乎的,却又带着点刺骨的凉,两种感觉搅在一起,说不出的难受。 好像有光?不对,不是光,是眼前那片混沌里,忽然透了点亮,像远处的萤火虫,忽明忽暗。试着眨了眨眼,那点亮又没了,只剩下更浓的昏沉,像是要把人重新拽回那片黑里去。 “喂……”想开口,嗓子却像被砂纸磨过,干得冒烟,只发出点气音,细得像根头发丝,刚飘出来就被周遭的混沌吞了。 到底是在哪儿啊? 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像是被人掏空了似的。只知道自己好像从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方往上飘,飘得很慢,每飘一寸,都像要被那深渊里的拉力拽回去。 胸口闷得慌,像压着块石头,喘口气都费劲。那点仅存的意识,像风中的烛火,晃悠着,随时都可能灭了。 再试试……睁开眼…… 眼皮颤了颤,终于掀开一条小缝。还是那片模模糊糊的混沌,但好像比刚才清楚了一点——哦,不对,是自己的视线开始聚焦了?远处那片亮,好像是深渊之中的星火? 不对,又晃了。 算了,再等等吧。 就这么飘着,像片没根的叶子,在黑和亮的边缘晃悠着,半梦半醒,半死不活的。反正也急不来,这身子,好像还没跟上自己醒过来的念头呢。 忽的,耳尖先捕捉到一缕异香——不是绝魂渊底腐草混着水汽的腥气,是清清淡淡的桃花香,像三月里宗门后山那片桃林,风一吹就漫过来的甜,却偏被人用冰碴子浸过似的,冷冽得很,半点不腻。江烟渚脑子“嗡”了一下,混沌里竟劈出道缝——这味道…难道? 他已失去了太多的记忆,只是这个气息过于熟悉,以至于不必过多的时间去反应。 下一秒,手腕就被人轻轻扣住了。那触感凉得像玉石,指腹却带着点薄茧,是常年握剑磨出来的糙意,碰在他腕间断脉的伤处时,力道轻得像怕碰碎琉璃。江烟渚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很,只能勉力转了转眼珠,喉咙里挤出点气音,细得像蚊蚋。 “……还活着。” 南宫暮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雪落在冰面上,平平淡淡的,可江烟渚却听出了点不一样——那尾音里藏着的颤。 手腕上的力道紧了紧,却没疼,反而有股极细的灵力顺着他的脉门往里钻——不是他熟悉的烈阳似的火灵力,是南宫暮沉独有的、带着桃花香的冰灵力,正小心翼翼地绕开他断裂的经脉,往他枯竭的丹田处游。江烟渚浑身一僵,想挣开,可浑身软得像没骨头,只能任由那股灵力在自己体内游走。 “别动。”南宫暮沉的声音近了些,带着点命令的意味,指尖却轻轻拂过他额前的血痂,动作极慢。 江烟渚缓缓张了张嘴,口型分明是“你何必”,可嗓子干得冒烟,只发出点“嗬嗬”的声响。他能感觉到南宫暮沉蹲了下来,那缕桃花香更浓了还夹杂着血腥气。——想必为了找寻自己,如今他也成了仙门钦点的”叛徒”,私自救他,便是同整个宗门为敌。 “别瞎想。”南宫暮沉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指尖按在他的眉心,冰灵力顺着眉心往里灌,压下了他翻涌的气血,“我选你,从来不是因为宗门,也不是因为什么道义。”他的声音很轻,像说给江烟渚听,又像说给自己听,“当年在桃林,你说要同我一起修到地老天荒,这话,我没忘。” 江烟渚的眼皮颤了颤,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南宫暮沉还是那身月白的长袍,只是沾了不少尘土和血迹,头发散了几缕在额前,衬得他本就清冷的脸更白了,唯有那双眼睛,像浸在桃花香里的寒星,亮得很,直直地看着他,没什么情绪,却又好像什么都有了。 他想抬手碰碰南宫暮沉的脸,可手指刚动了动,就被南宫暮沉攥住了。那只手还是凉的,却攥得很稳,像怕他再从自己眼前消失似的。江烟渚忽然觉得胸口那块石头落了地,连带着那点风中残烛似的意识,都稳了些。 “睡吧。”南宫暮沉的声音放柔了些,冰灵力还在缓缓地修复他的经脉,“等你醒了,我们就走。去……算了,总之,”他顿了顿,语气里终于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温柔,“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鼻尖的桃花香更浓了,混着对方身上的气息,竟奇异地让他安心。意识像被温水泡软的棉絮,慢慢沉了下去。这次没有混沌的黑,眼皮一合,竟撞进了一片漫天流萤的夜——是三年前的青苍山夜猎。 那时他刚入宗门不久,正是心高气傲的年纪,握着柄刚炼化的“流霜剑”,眼里谁都瞧不上。直到看见南宫暮沉。 那人穿一身月白劲装,剑穗是素白的蚕丝,握剑的手稳得像山,不过半柱香,就挑翻了三只作祟的玄铁狼,剑上的冰灵力凝着月光,溅起的血珠都冻成了细碎的冰晶。江烟渚当时就不爽了,拎着剑冲上去,抢在他前头挑了只更凶的赤眼虎,回头挑眉:“南宫师兄,你这剑也太慢了点,再磨蹭,今晚的头功可要归我了。” 南宫暮沉没说话,只抬眼看了他一下,那双眼睛亮得像寒夜里的星,嘴角却抿成条冷硬的线,转身又扎进了密林。结果那晚,两人较着劲猎妖,最后竟并列头功。领赏时,掌门笑着说他俩是“双璧”,江烟渚哼了声“谁要跟他当双璧”,南宫暮沉只是一味地不吱声。 梦境晃了晃,又到了去年的宗门大比。江烟渚被人暗算,毒雾迷了眼,眼看就要被对手的剑刺穿心口,忽的一道冰灵力劈来,将对手的剑冻在半空。是南宫暮沉。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台边,月白的长袍被风吹得猎猎响,手里还捏着颗解毒丹,扔给江烟渚时,语气还是冷冷的:“没用,这点小伎俩都躲不过。”可江烟渚分明看见,他袖口沾着血,是为了赶过来,硬生生劈断了拦路的三道禁制。 再后来,是他勾结鬼族,宗门弟子围堵他在锁妖塔下。那天雨下得很大,江烟渚浑身是伤,握着剑背靠塔身,看着围上来的人,心里竟有点慌。可转头就看见南宫暮沉站在人群最前头,手里的剑没出鞘,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复杂得像揉碎的月光。 “让开。”江烟渚吼他,“你现在站在我这边,就是同整个宗门为敌。” 南宫暮沉没让,也没动手,就那么站着,像道屏障,挡在他和人群之间。最后是霁清宗主(南宫暮沉的师兄)来了,硬生生将两人分开,南宫暮沉被长老们拽走时,还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东西,江烟渚当时没看懂,现在在梦里想起来,竟全是不舍…和决绝。 梦境突然暗了下来,变成了绝魂渊。 还是那场雨,比锁妖塔下的更大,砸在脸上生疼。江烟渚被数十名弟子围剿,剑断了,灵力也快耗竭了,后背被砍了一刀,血顺着脊背往下流,染红了半边衣袍。他靠着崖壁,喘着粗气,目光在人群里扫了又扫——没有南宫暮沉。 他明明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在他身边的。 “南宫暮沉呢?!”江烟渚吼出声,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让他出来!” 没人回答他,只有弟子们的剑刺过来的寒光。他被逼到了绝境——南宫暮沉还是没有出现,那一刻的绝望,比割耳的风还冷,比身上的伤口还疼。 第3章 寒声 江烟渚是被胸口的闷痛拽醒的。 好不容易恢复些许记忆的他,不再是混沌的沉,意识像被冷水浇过,清明得有些刺骨。他睁开眼时,入目是南宫暮沉垂着的侧脸,月白的衣袍下摆沾着未干的血渍,指尖还凝着淡淡的冰灵力,正小心翼翼地往他心口渡。那缕熟悉的桃花香漫在鼻尖,以前闻着是暖的,此刻却像冰碴子,扎得他喉咙发紧。 他没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南宫暮沉眼睫上沾的细碎尘土,看他因为凝神渡灵力而微微蹙起的眉,看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的青白——这些细节,以前在演武场、在桃林,他看了无数次,那时只觉得这人清冷得像块玉,如今再看,却只剩满心的凉。 “醒了?”南宫暮沉先察觉了他的目光,收回手时动作顿了顿,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 江烟渚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冰碴子似的冷,“南宫长老还是赶紧回你的霁清宗吧,我这等‘魔族余孽’,可不敢劳你费心。” 南宫暮沉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怎么?南宫长老私藏宗门钦犯,就不怕回去被掌门扒了皮?还是说,你觉得陪我这‘叛徒’待在这破地,很有意思?” 他故意把“叛徒”两个字咬得极重,像针似的往南宫暮沉心上扎。果然看见南宫暮沉的脸色白了白,攥着衣袖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烟渚,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江烟渚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的哑,“当年的事你不是都已经清楚了吗?我…魔族的走狗……当年在锁妖塔下,你站在人群前头,没动手,也没让开,像个看戏的。当年在绝魂渊,我被人砍得浑身是伤,坠入渊底的时候,眼睛都快望穿了,也没看见你南宫暮沉的影子!”他越说越激动,胸口的闷痛翻涌上来,咳了两声,竟咳出点血沫,“你现在来装什么好人?啊?南宫暮沉,你是不是觉得我江烟渚贱得慌,被你丢下喂瘴气还不够,还得感激你现在来救我?”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字字带刺,每一句都往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里填冰。南宫暮沉看着他嘴角的血沫,眼神里的痛意几乎要溢出来,却只是伸手想去擦,被江烟渚猛地挥开。 “别碰我!”江烟渚往后缩了缩,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把自己和他隔得更远,“霁清宗的南宫长老,高高在上,清风霁月,何必来沾我这满身的污秽?你回去,回你的霁清宗去,继续当你的执法长老,继续受弟子们敬仰,不好吗?” 他说着,视线落在南宫暮沉腰间的霁清宗令牌上,那令牌是玉做的,刻着繁复的云纹,以前他总爱拿在手里把玩,说这令牌冷冰冰的,配不上南宫暮沉身上的桃花香。如今再看,只觉得刺眼。 南宫暮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曾亮得像寒星的眼睛,此刻蒙着层雾,看不清情绪。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我不回去。”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江烟渚的火气上来了,眼底翻涌着红,“我不需要你管!你走!现在就走!” “我不走。”南宫暮沉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指尖离他的伤口几寸远,却没再碰,“当年我没在,是我的错。但现在,我不会再走了。” “你的错?”江烟渚嗤笑,“南宫暮沉,你最大的错,就是不该来救我。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绝魂渊的缺席?就能让我忘了那些人拿着剑指着我,说我是魔族走狗的时候,你在哪里吗?”他顿了顿,眼底的红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冷,“你走吧,就当没见过我。从今往后,你是霁清宗的南宫暮沉,我是江烟渚,咱们两不相欠,也两不相干。”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江烟渚胸口不稳的呼吸。南宫暮沉没再说话,只是转过身,背对着他坐下,月白的衣袍在风里微微晃动,像朵被霜打了的桃花。 江烟渚看了他背影片刻,只觉得那片月白碍眼得很,索性挪了挪身子,面朝洞外。洞口外是片稀疏的林子,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筛下细碎的金斑,落在地上的枯草上,倒像是撒了把碎金子。可江烟渚看着,只觉得那光晃眼——以前在霁清宗,这个时辰他该和南宫暮沉在桃林练剑,阳光穿过桃花瓣,落在两人剑上,他的流霜剑泛着暖光,南宫暮沉的冰魄剑凝着冷辉,剑光交缠时,连空气里都飘着桃花香。 那时多好啊。他想。那时他们还不是什么“叛徒”和“长老”,只是两个比着赛猎妖的如意少年郎。 可现在呢? 他下意识摸了摸背后的伤,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像在提醒他绝魂渊的刀光剑影,提醒他那些曾经称兄道弟的同门,是如何拿着剑刺穿他的灵力屏障。而南宫暮沉,他最信任的人,偏偏在那个时候,不见了踪影。 “呵。”江烟渚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自嘲。 风又吹过,带来些林子里的鸟鸣,清脆得很,却衬得这山洞更静了。江烟渚瞥见洞口的石台上,放着他那柄断了的流霜剑,剑身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和瘴气的黑痕,狼狈得像他此刻的处境。他记得这剑是南宫暮沉送他的,说他性子烈,流霜剑的火灵力正好衬他,还亲手在剑柄上刻了朵小小的桃花——那时他还嫌俗气,现在却觉得,那桃花怕是早就被他自己的血染红了。 他就这么望着那柄断剑,眼神发直,连南宫暮沉什么时候起身走到他身边都没察觉,直到对方的影子落在他眼前的地上,挡住了那片晃眼的阳光,他才猛地回神,偏过头,语气又冷了下来:“你又想干什么?” 南宫暮沉没回答,只是指了指石台上的剑,声音很轻:“剑上的瘴气没清干净,留在身边会蚀骨。” 江烟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沉默了片刻,才冷冷道:“不用你管,一把破剑而已,扔了也无妨。” 南宫暮沉没再说什么,只是弯腰捡起那柄断剑,走到洞口的阳光里,从储物戒中取出块莹白的绢布,蘸了点不知是什么的清液,细细地擦拭起来。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连剑刃上那些细小的缺口,都用指尖轻轻拂过,冰灵力顺着指尖溢出,在剑身上凝成一层薄薄的霜,慢慢褪去那些黑痕。 江烟渚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疼又麻。他别过脸,不再去看,可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瞟——阳光落在南宫暮沉的发顶,镀上了层金边,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认真得像在做一件比拯救宗门还重要的事。 明明是对立的立场,明明是他恨着的人,怎么偏偏……还能做出这样让他心乱的事? 江烟渚闭了闭眼,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去,只留一片冰冷的漠然在脸上。 南宫暮沉擦剑的动作并没有停止,绢布蘸着清液擦过剑脊时,溅起的细小水珠在阳光下闪了闪,像碎掉的星子。江烟渚盯着那水珠落地的痕迹,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时声音里的冰碴子似乎化了点,却裹着更沉的闷:“你到底图什么?” 南宫暮沉的手顿了顿,指尖的冰灵力顺着剑刃滑下去,在断口处凝了层薄霜,像是想把那道狰狞的裂痕藏起来。他没回头,声音透过风传过来,软得像被阳光晒过的桃花瓣,却又带着点斩不断的韧:“不图什么。” “不图什么?”江烟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点沙哑的颤,“南宫暮沉,你是不是脑子被瘴气熏坏了?我是宗门的叛徒,是人人喊打的魔族余孽,你救我、护我,还在这给我擦一把断剑——你图什么?图日后被我连累,跟我一起被钉在诛仙台上?还是图我这颗早就凉透了的心,能被你焐热了,再回头给你磕个头说谢谢?”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可这次他没咳,只是死死咬着下唇,把那点腥甜咽了回去。眼角的余光里,南宫暮沉终于转过身,手里还握着那柄流霜剑,剑身上的黑痕淡了许多,断口处的霜花却还没化,像极了当年桃林里,他闹脾气把剑扔在雪地里,南宫暮沉捡回来时剑身上结的冰。 “我没想让你谢我。”南宫暮沉走到他面前,把剑轻轻放在他身边的石头上,剑鞘上的桃花纹被擦得发亮,只是那朵小小的桃花,一半沾着未干的清液,一半还留着淡淡的血印,“你笑自己机关算尽,落得如此下场?可我偏要逆了这局。他们都要你与天争命,可我只要你活着。从百家围剿你的那日起,我南宫暮沉的道,就是你的归途。天要压你,我便抗天;人要害你,我便诛人。” “归途?”江烟渚抬眼望他,眼底翻涌着红,却又很快被一层冰冷的雾罩住,“我从绝魂渊上掉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归途了!南宫暮沉,你现在说你是我的归途,不觉得太晚了吗?”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南宫暮沉的衣袖,却又猛地缩了回来,像是碰到了烧红的烙铁。 “你知道我在瘴气里待了多久吗?知道那些毒藤怎么缠上我的腿,那些怨灵怎么啃我的骨头吗?那时候你在哪?在霁清宗的大殿上,还是在你的桃林里?”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南宫暮沉看着他眼底的绝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心,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你以为你能把我从瘴气里捞出来?就能让那些刺穿我灵力屏障的剑,都收回去?就能让我忘了,我最信任的人,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连影子都看不见?” 他笑着笑着,声音突然就哑了,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抬手抹了把脸,却越抹越乱,最后索性放弃,就那么任由眼泪往下掉,嘴角却还勾着一抹自嘲的笑:“你说你不图什么,可你做这些,到底有什么用?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跟你回霁清宗,更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跟你在桃林里练剑、——那些日子,早就跟我的流霜剑一样,断了,碎了,拼不回去了。” 南宫暮沉看着他这副又哭又笑的模样,心里的痛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想伸手抱他,想把他搂在怀里,告诉他人都在,以后不会再让他受委屈,可他不敢。他知道江烟渚的伤口太深,深到他此刻的任何靠近,都像是在往伤口上撒盐。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江烟渚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砸在枯草上,没什么声响,却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也知道那些日子回不去了。可我……不会走。” 江烟渚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着南宫暮沉,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他看着南宫暮沉眼底的认真,看着他衣袍上未干的血渍,看着他指尖还没散去的冰灵力,突然觉得无比讽刺——这个人,明明是霁清宗的执法长老,明明该是最守规矩、最铁面无私的人,却偏偏在他这个“叛徒”身上,破了这么多例。 他盯着南宫暮沉看了许久,久到眼泪都干了,脸上只剩下一片冰凉的湿意。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那笑里没有暖意,只有满满的自嘲和悲凉,像一朵在寒风里快要凋零的花:“南宫暮沉,你真是个疯子。” “或许吧。”南宫暮沉没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身边的流霜剑上,“剑我擦好了,瘴气清得差不多了,虽然断了,却还能留着。” 江烟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柄剑,剑身上的霜花已经化了,露出原本的银白,只是断口处的痕迹依旧清晰,像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疤。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拿起剑,手指摩挲着剑柄上那朵小小的桃花,桃花纹里还残留着南宫暮沉的冰灵力,凉丝丝的,却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 “你走吧。”他把剑放在腿上,重新靠回冰冷的石壁,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像风,“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南宫暮沉没动,只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就在门口,有事……喊我。” 江烟渚没应声,只是闭着眼,听着南宫暮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听着洞口的风又吹了进来,带着点阳光的味道,还有南宫暮沉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桃花香。他嘴角的笑还没散,只是那笑里的讽刺,渐渐被一层浓重的悲凉覆盖——他明明恨他,明明想让他走,可为什么他真的站在洞口了,自己的心,却像被掏空了一块,空落落的,疼得厉害? 他睁开眼,望着洞口那片月白的衣角,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南宫暮沉,你到底在想什么? 第4章 藏峰 暮色如打翻的砚台,将霁清宗的飞檐斗拱染成浓墨底色时,南宫暮沉的身影才终于消隐在后山茫茫竹海深处。 他肩头落着未融的霜花,像是从寒峰之巅携来的碎雪,衣摆缝隙里还缠着绝魂渊边特有的瘴气余腥,竹影在月光下晃出细碎的凉。足尖点地时力道放得极轻,连踏碎的竹箨都只发出几不可闻的窸窣,唯有青石小径上留下几枚浅淡的脚印,转瞬便被簌簌飘落的竹叶温柔覆住,没了踪迹。 前殿的烛火却还亮着,暖黄的光晕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缠枝莲纹的碎影,像撒了一把揉碎的金箔。 霁清宗主渡泽斜倚在案前,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那盏月白釉的青瓷杯壁温润如玉,恰好映出他眼底深不见底的沉影。 低头翻着卷宗,烛火落在侧脸上,竟像将上好的羊脂玉浸了暖光——眉骨生得清峭,眉峰却微微压着,像远山被云雾轻轻拢住,连眉梢的弧度都透着几分温润;眼尾略挑,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明明是冷玉般的质地,看向人时却总带着点柔和的光,让人瞧着便觉安心。 他坐得端正,背脊挺得笔直,仿佛连深夜独处时,都始终记着自己是霁清宗最年轻的宗主,半分松懈不得。 殿外忽然传来三声轻叩,弟子林砚的声音裹着几分谨慎,轻轻落在殿内:“宗主,刚从山下哨探处传回消息,执法长老……已然归山了。” 渡泽抬眸时,眉峰间那点若有若无的倦意恰到好处地散了些,语气听不出半分波澜,只随手将茶盏搁在案上,青瓷与梨木案面相触的声响轻得像初春落雪。 “哦?暮沉倒会挑这时候回来。他这趟游历竟走了整月,连宗门祭典上的祈天仪式都错过了,回头倒要问问,是哪处的山水绊住了他。” 说这话时,他指尖正划过案上摊开的卷宗,目光在“绝魂渊瘴气异动,周边生灵皆染戾气”那行朱批上稍作停留,指腹轻轻蹭过纸面,又很快移开,仿佛只是随意扫过一页寻常文册,未有半分异样。 林砚垂着双手,腰弯得更低了些,声音也压得更轻:“听山下茶寮的村民说,长老归山时……身侧似还跟着个人。那人裹在玄色斗篷里,连头脸都遮得严实,只瞧着身形虚浮,像是伤得极重,全靠长老半扶半搀着走。”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把后半句咽下去又吐出来:“有暗卫远远跟着,见他们往后山去了,那方向……正是长老从前独居的清寒居。” “清寒居?”渡泽低低重复了这三个字,尾音拖得略长,指尖在案上轻轻敲了敲,节奏缓得像檐角垂落的雨滴,让人猜不透半分心思。 他忽然勾了勾唇角,语气里添了几分兄长般的暖意,漫得像春日里的溪水:“那处久无人住,梁上怕是早积了厚灰,寒夜里的风也烈。你去库房取两床新制的云丝绒毯送过去,再备些‘温脉丹’——暮沉素来只记挂别人,倒容易忘了自己这身冰灵力最忌寒邪,别让他回头又受了寒。” 林砚愣了愣,原以为宗主会追问那斗篷人的来历,却没料到只关心这些琐碎,连忙躬身应道:“是,弟子这就去办,定让库房把最好的绒毯和丹药备好。” 待殿门“吱呀”一声重新合上,渡泽脸上的笑意才像潮水般慢慢退去,只余下眼底深不见底的冷。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后山竹海的方向,夜色已将那片苍翠染成浓墨,唯有风穿过竹隙时,送来几声隐约的竹啸。 抬手间,指尖凝出一缕极淡的银白灵力,像蛛丝般轻轻拂过案上的卷宗——方才被他目光停留过的“绝魂渊”三字,墨迹竟微微泛了点浅灰,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悄悄蚀过,转瞬又恢复如常,若不细看,竟瞧不出半分痕迹。 “回来得正好。”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被夜风卷走的棉絮,唯有唇瓣的微动泄露了话语。 案上的烛火忽然“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火光明灭间,映得他眼底的光忽暗忽明,像藏在云絮后的冷月,瞧不真切,却透着几分让人发冷的深。 林砚的脚步声刚隐入回廊深处,渡泽便转身走回案前。他伸手将那卷关于绝魂渊的卷宗轻轻合上,指尖划过封面烫金的“霁清宗秘录”四字时,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像是在回味什么旧事。 殿内静得只剩烛火“噼啪”燃烧的细碎声响,他忽然抬手,将茶盏里早已凉透的茶汤倾在案边的青瓷盆中——水线落下时,竟精准避开了盆里那株刚移栽的“雪心兰”,连一片嫩瓣都没溅到,动作里满是对这株娇花的爱惜。 这雪心兰是三日前从极北寒地寻来的,性喜阴寒,最忌人间烟火气,寻常弟子连靠近都不敢,他却日日亲自照料。此刻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在烛火下泛着莹白的光,只是靠近盆沿的一片叶子,边缘泛着极淡的灰。 “清寒居许久没住人,怕是冷清得很。”他低低念了句,指尖在案上轻轻敲了敲,节奏缓得像檐角垂落的雨滴,满是兄长般的关切。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卷起窗棂上挂着的竹帘,露出一角缀着疏星的墨色夜空。 他望着那片黑,眼底的光软了软,忽然伸手将烛火拨得更亮了些——火光映在他袖口,那枚象征宗主身份的“泽渊佩”轻轻晃动,玉佩边缘刻着的繁复纹路里,藏着一丝极淡的黑气,与烛影交融。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比林砚的步伐更稳,也更沉。 渡泽立刻收回目光,指尖拢了拢衣袖,将那枚玉佩遮住,语气又添了几分温和:“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灰衣的暗卫躬身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宗主,清寒居外已按您的吩咐,布了‘护灵阵’,可防山间妖兽惊扰。” “嗯,做得细致些。”渡泽点头,随手拿起案上的一支笔,在宣纸上轻轻点了点,墨点落在纸上,恰好盖住了“江烟渚”三个字的一角——那名字是他方才看卷宗时,下意识写在纸边的,“暮沉性子犟,从前在清寒居住惯了,如今带了人回去,别让旁人多嘴扰了他。” “是,弟子明白。” 暗卫顿了顿,又补充道,“那斗篷人的气息杂得很,裹着瘴气,还带着点魔族余韵,只是被长老的冰灵力压得极深,寻常人察觉不到。” 渡泽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墨点在纸上晕开一小片,他却像是没看见,只淡淡道:“暮沉素来有分寸,他护着的人,定有缘由。你们别多探,只盯着别让外人伤了他们就好。” 暗卫退出去后,殿内又恢复了寂静。 渡泽将笔搁在笔山上,目光重新落回那盆雪心兰上。他伸手碰了碰那片泛灰的叶子,指尖刚碰到,那点灰色便又淡了些,仿佛只是错觉。 “魔族余韵……”他低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快得像烛火闪过的影子,随即又叹道,“这孩子,还是这么重情。” 说着,他起身走到窗边,将竹帘重新拢好。 风被挡在外面,殿内的温度似乎高了些,只是那盆雪心兰的花瓣,却悄悄拢了拢,像是在躲避什么——而渡泽袖口的泽渊佩,在烛火下又闪过一丝极淡的黑气,转瞬便与阴影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