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毒寡夫再就业指南[快穿]》
1. 葬礼
天空雾沉沉的,仿佛被蒙上一层灰蒙蒙的滤镜,细雨斜斜落下,湿润了草木与鲜花。
这真是举办葬礼的好天气。
洁白如雪的重瓣菊花与百合层层簇拥着亡者,他面容英俊,看上去十分年轻,微深的肤色在纯白花卉的映衬下,容颜格外安详。
逝者眉心舒展,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仿佛正沉浸在一个美梦中——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低婉的乐声在礼堂中回荡,邓宁跟随沉默的人流缓步走入,依序坐在成排的深色木椅上。他与逝者素昧平生,便识趣地选了最后的位置,同行人远远看到他,不动声色地穿过走道,在他身旁坐下。
“不去前面吗?”他是邓宁来边境旅游雇佣的向导,邓宁能够参加葬礼,也是托了他的关系——向导虽不姓沈,却与边境的无冕之王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这场葬礼的主角,正是沈家家主沈默,“你花大价钱拿到葬礼入场资格,进来了却只待在最后排,我都替你觉得亏。”
沈默。皇帝亲封的边境将军。沈家之主,即便战争的阴影早已消散多年,帝国公民仍然对他在战场上的骁勇表现津津乐道。
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人物竟在壮年暴病身亡,着实令人扼腕。
邓宁收敛了惯常的嬉皮笑脸,这张脸严肃下来,竟透出几分迫人的威势,不过他转过头,眼底一抹藏不住的笑意便驱散了所有凝重,“前排大人物太多,我看看就好,真凑上去,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耸耸肩,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纨绔子弟特有的懒散。
向导暗想,这公子哥打着采风的旗号来边境旅游,景点没怎么看,倒是在各大声色场所流连忘返,如今又费尽周折挤进沈将军的葬礼,只为了“看一看”、“长见识”,不知什么出身,家里的长辈竟然这样溺爱。
但确实如他所说,礼堂前两排坐着的无不是新闻军政版块的熟面孔,商界、医药界、传媒界的名流也只能屈居其后。从这个角度望去,能看见诸位大佬神情肃穆,面带哀戚。
邓宁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揣测那一张张悲恸面具背后的真实想法。
在这片边境之地,不愿沈默离去的人固然不少,但日夜盼他英年早逝的,或许更多。沈默的敌人,沈家的敌人,乃至于昔日与他同一阵营的人物,此刻皆一脸沉痛,无人能窥探他们是否正暗自欢欣。
沈将军骤然撒手人寰,留下偌大家业无人主持,边境军这块肥瘦相间的嫩肉引来各方垂涎,谁都想上来啃一口。他并无子嗣,只有一位结婚刚满一年的配偶……邓宁的目光越过前排攒动的人头,最终停留在礼堂中央孑然独立的青年身上。
青年一袭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头覆黑纱,浅金色发丝柔软地垂落肩头。他低着头,凝视棺桲中永眠的爱人。邓宁只能看见他胸前那朵缀着露水的白玫瑰,以及一段动人的侧脸轮廓。
许多人同邓宁一样,目光在他高挑匀称的身形上流连。
这个一年前被沈默带回,宣称是未婚夫,并迅速与之步入婚姻殿堂的美貌青年。
“他以后该怎么办?”邓宁低声说,“失去了沈默的庇佑,他什么也不是。听说他是沈默从某个小国带回来的,他的亲人朋友呢?”
“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向导摇头,“沈将军很爱护他,从不让媒体打扰他们的生活。”
言及此,向导也不免为陆雪今的未来感到担忧:“沈家如今群龙无首,他作为沈将军的遗孀,天然的遗产继承人,那些觊觎边境军的人势必会把主意打到他头上。而且沈云城也回来了,他才是沈老将军名正言顺的婚生子,有传言说要不是沈云城无心家业,跑到A城追求学术,也轮不到沈将军上位……”
说到这里,向导压低声音:“毕竟是个私生子。”
“无论是沈云城,还是其他人,只要他们真动了心思,这位可怜的小寡夫恐怕难以招架。”向导轻叹一声。
在向导口中,陆雪今的处境堪称前狼后虎,邓宁认可般点点头,笑道:“是啊,他要怎么办才好……”
……
处于风暴中心的陆雪今,仿佛完全察觉不到周遭环伺的虎狼,他眼睁睁看着棺盖缓缓合上,彻底盖住爱人的容颜,像是难以承受般猝然离开礼堂,去盥洗室整理自己。
进入礼堂前,他在细雨中站了大约半小时,如今发间还残存有雨水的痕迹,好在深色西装并不显水渍。
光滑镜面映出陆雪今的上半身,他神情哀戚,眉宇间笼着倦倦的疲态,哪怕天生笑唇,周身的忧郁气息也挥之不去。
目送挚爱离世,能在葬礼上忍住眼泪不至当场崩溃失态,已经极为得体。沈云城想起陆雪今从前总是笑眼弯弯,心口骤然一痛,想出声安慰,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陆雪今在镜子里看到他,关掉水龙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没事,只是有点累。陌生人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们打交道。”
在此之前,陆雪今深居简出,连沈家人都很少见,更不用说那些听闻噩耗从各地匆匆赶来的政商名流。
除了沈默,陆雪今在沈家接触最多的便是沈云城。对于突然冒出来的男嫂子,沈云城起初漠不关心,但见过一面后,就很积极地帮助他融入沈家——陆雪今天生就有一种让人初见即生好感的魔力,当他微笑着和你打招呼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冷脸拒绝。
“一切都太快了,我有些恍惚,没反应过来……他的葬礼竟然就到了尾声。”陆雪今眨了眨眼,陷入思绪,低垂的指尖兀自淌水,被沈云城取来干毛巾轻轻擦掉。
自从沈默被宣告脑死亡,陆雪今便是这副神思恍惚的样子,冷了不知道添衣,热了任由汗水流淌,身体本就虚弱疲惫,阴雨天还用冷水洗手,沈云城极力克制,可见他如此不爱惜身体,还是忍不住站出来——如同从前的沈默一般,事无巨细地关心陆雪今的一切。
以他现在的身份,不该跟陆雪今这样亲密,如果被外人看到,一定流言四起。
但沈云城克制不住。
“很快就结束了。墓园也安排好了,你不必操心。等客人们离开,你好好休息。一切都有我在,不用担心。”沈云城字斟句酌,尽量使一切听起来只是亲人间的相互扶持,然而在最后,他还是克制不住泄露一丝端倪,“……哥。”
沈默还在时,沈云城称呼陆雪今“陆哥”,现在却使用了一个更为简单、却也更加暧昧的称谓。
陆雪今浑然未觉,依旧维持那温柔而又虚弱的笑容。他抬手拍了拍沈云城的肩膀,轻声道:“还好有你在。”
下一秒,却轻轻将沈云城推出门外:“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云城,麻烦你帮我去大堂照看一下,别怠慢了客人。”
盥洗室的门骤然合上,沈云城顿了顿,抬手抚上肩头,仿佛还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余温,心中怅然若失。
比起从前,陆雪今对他亲密许多,有时候自然而然发生身体接触,远远超出他们关系限定的范畴——葬礼前一晚,陆雪今神思恍惚,竟然把他错认为沈默,温柔地从后搂住他,将头依恋地靠在他肩上。
沈云城当时浑身僵硬,心如擂鼓,强自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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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地退开半步,提醒陆雪今:“陆哥,是我。”
陆雪今这才回过神来。不过,他完全没流露出错抱小叔的惊讶、懊悔或羞愧,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未发生,只淡淡一句:“不好意思。”
语气里,竟隐约带着淡淡的失落与埋怨。
沈云城既欣喜又痛苦,理智告诉他,他不该放任两人的关系越轨,但人类本就容易为欲望与情感驱使操纵,他无力抗拒也不想抗拒,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但有时候,陆雪今待他又格外冷淡,像一盆姗姗来迟却也及时的冰水,浇弱他蠢蠢欲动的妄念。
沈云城将其归因于沈默骤亡带来的打击,认为陆雪今举目无亲,孤身一人,只能向他寻求依靠。他无法苛责这样的陆雪今。
……
盥洗室内,陆雪今望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再次勾起一抹笑意。
沈云城的反应很有趣,换作以往,他肯定迫不及待地想看这位小叔放下所有骄傲沉溺在背德的情网无法自拔,最终却被抛弃的崩溃表现,那是打发无聊时间的绝佳消遣。
但现在,陆雪今找到了更有趣的新玩具。
葬礼上,他漫不经心地端详沈默遗容,思索爱人是否有诈尸可能性的时候,一道机械音毫无征兆在他脑海内响起。
【哇奥~宝宝你头发金金的,眼睛蓝蓝的,笑起来好漂亮好温柔!检测到老公处于死鬼状态,快来加入拯救老公系统,无痛救活亲亲老公哦!】
陆雪今有些愕然:“拯救老公系统……这是什么?”
【宝宝你好哇!我是随机投放在各世界的系统,ID洞幺,这边检测到宝宝老公刚死,就立刻绑定宝宝了QWQ宝宝请放心,本系统纯绿色无绑定插件病毒,无收费机制氪金机制,完全公益哦!】
一个圆乎乎的金属球凭空滚出,雀跃地在陆雪今面前投放各种可爱颜文字,QAQQWQ可以说Q了个遍,力图展现自己的无害。
“……系统洞幺,”陆雪今眸光微动,柔声道,“我叫你小幺好吗?”
【……好的哦。】机械音有些羞涩,球身投出粉嫩的害羞表情,【宝宝你的声音真好听。】
【这边可以录制一段做哄睡音吗?】
“当然可以。”陆雪今不在意这些小细节,转而提及最关心的问题,“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复活他?”
【是的!】洞幺说,【宝宝的老公生理死亡,但灵魂还未彻底消散!只要宝宝穿越不同小世界,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就能收集能量,补足并激活灵魂,让死鬼老公回魂哦!这是主系统为天下有情人特别推出的情人节礼包,完全免费无需任何门槛!】
【任务不难,根据计算,宝宝只需要为小世界男主无私奉献,获得100点奉献值就好啦。在此基础上,如果能让男主对宝宝刻骨铭心,治疗效果更佳!】
洞幺语气活泼,不断推销自己,陆雪今确实没在这团突兀的能量体内感知到威胁。按它的说法,陆雪今只要扮演各种为小世界主角无私奉献、呕心沥血的配角,收获的奉献值达到一定程度,他刚刚下葬的伴侣就能复活。
听起来犹如天方夜谭。
陆雪今想起沈默死的那天,他把热气袅袅的甜汤端到对方面前,亲眼看着他喝下。
“原来,他还没死透啊。”陆雪今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奇异的光彩,语气无比真挚,“真好……我是说,我一定会拯救他——我最亲爱的老公的。”
陆雪今笑着,眼眸弯起好看的弧度,那喜悦发自内心。
“小幺,谢谢你的出现。我真的好开心。”
2. 末世1
【宝宝,第一个世界很简单。男主骆明川,性格阴沉自闭,伴有狂躁倾向,对世界充满厌倦。
你作为骆父故友之子,父母双亡后被骆父收养,上大学后就在外地定居,与男主没什么交集。不久骆父病逝,仅留下一套老破小和微薄的存款,为了报答骆父,你一直供养男主,直到男主即将进入关键的高三学期,才辞掉外地工作回到他身边。】
【你认为长兄如父,不能让弟弟这么堕落下去,决心让弟弟考入好大学、找到好工作,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不过这个世界后面被病毒感染,生存将变成最大的问题。】
【宝宝只需要扮演无私奉献的圣母哥哥,帮助骆明川走出自杀倾向,悉心照料他的生活与学业,在末世降临后护送他安全抵达基地,便可功成身退啦,流程简单,完全没有复杂操作!】
【因为宝宝老公的灵魂散布小世界,男主是凝聚灵魂最大的一块碎片,所以只需要不断为男主奉献,创造正向情感,让男主刻骨铭心,刺激他醒来就好。】
不就是当保姆吗。
陆雪今问道:“……要是一不小心,主角精神崩溃了,会有什么后果?”
洞幺语气瞬间变得严肃:【精神崩溃会加剧灵魂的分散与混乱,如果多次发生,灵魂将无法再次凝聚,意味着真正的、彻底的死亡。】
陆雪今郑重点头说:“我明白了。我一定好好呵护他的灵魂。”
他顿了顿,又问:“有固定台词和剧情吗?我扮演的人物有具体性格要求吗?”
洞幺:【所有小世界都在小说文本基础上生成,但系统并不限制宿主的任务方式,保持大致剧情脉络不变,其余的宝宝可以自由发挥的!】
“那就好。”陆雪今笑了笑。
真有意思。
“那就做个软弱的人。软弱的,谁都能欺负一下的包子哥哥,为了弟弟甘愿承受一切……这样,获取的效率会更高。”
……
两居室的老破小没别的优点,就是采光很好,刚过早晨七点钟,明媚的日光已经洒满整个客厅。
陆雪今就着咸菜,慢慢喝完最后一口稀粥,目光投向对面沉默用餐的青年。
青年利落的黑短发,眼珠漆黑,肤色偏深,但换上干净校服,戴上细框眼镜,倒很像个好好学生。
骆明川沉默不语,低头往嘴里塞包子。
草草吞下几个,等陆雪今吃完早饭,骆明川便一把将碗筷扫到一块,厨房水声哗啦,几分钟后收拾干净,他甩干水渍,背起书包就要出门。
“明川,你等一下。”陆雪今叫住他,声音里带着紧张,“我看看你的手。”
话音落下,玄关处一片寂静,只听得外界车水马龙的嘈杂。
骆明川单手扶着书包,表情漠然,深黑的眼珠里一点光也没有。
陆雪今小心翼翼走过去,托起骆明川低垂的左手,随着袖口挽起,一连串或深或浅、新旧交错的割痕暴露在空气中,最底下一道伤口格外狰狞,皮肉外翻,渗着血丝,显然是刚添上的新伤。
骆明川背靠房门,面无表情地看着陆雪今。这个便宜哥哥脸上漫上心疼,明明害怕得手脚颤抖,还手忙脚乱地找出医用软膏和棉签,小心翼翼为他上药。
极近克制力道,生怕下手重了。骆明川声音沙哑干涩,像许久没有开口说话,“没感觉,随便涂。”
他天生缺乏痛觉,更缺乏情感,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厚壁将他与世界隔开,让他对自身的存在都缺乏真实感。
记忆里冷漠的父亲也好,仅有过几面之缘、如今突然闯入他生活的“哥哥”也罢,他都不在乎。没有对未来的期待,没有爱好,没有欲望,没有活下去的理由,自杀于他而言,不过是结束这无聊生活的一种尝试。
但他皮糙肉厚,很难死成,才稀里糊涂活到现在。
“……下次不要这样了。”陆雪今声音都在发抖,二十五六的成年人却比一个未成年人矮整整一个个头,从这个角度,骆明川只能看见他头顶小小的发旋。
这个便宜哥哥。
明明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也没从他父亲那里得到多少照顾,却固执地承担起养育他的责任,无论拒绝多少次,都倔强地往他卡里打钱。如今更是直接闯进他的生活,强硬地打破习以为常的死寂。
好烦。
明明性情软弱,像个谁都能掐一把揉一下的白面团,看到糊满手臂的鲜血却不知逃跑,反而强忍恐惧,直挺挺冲过来夺走他手里的刀。
“你在干什么啊!”尖尖的嗓子带着哭呛。
骆明川又一次自杀,被阻止了。
骆明川拒绝去医院,陆雪今只能慌里慌张下楼买药膏,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清洗伤口时手都在不住地发抖。
那双总是裹着朦胧水汽,显得软弱好欺的眼睛望着他,却用强硬的语气命令:“不准再这样了!”
很烦。奇怪又肉麻。
还把他当成易碎品,第二天居然要检查伤口。
出门前,陆雪今仔细为他整理衣袖,拍掉裤腿上沾染的白毛,温柔嘱咐道:“在学校里好好照顾自己。”
【奉献值+5】
“该照顾好自己的人是你吧。”骆明川冷不丁开口。
陆雪今脸颊骤然飞红。
骆明川实在想不通这个人是怎么一个人活到现在,口口声声说要担起兄长的责任照顾他,结果连菜都切不利索,点火煮饭战战兢兢,洗衣服只知道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塞进洗衣机,连地也拖不干净……照顾什么?一副十指不沾春水的模样,这几天反倒是他一直给陆雪今做饭洗碗。
他一个人,一天一顿饭就能打发,泡面速食足以果腹。陆雪今出现了,要求他一日三餐,要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结果自己不会做饭,最终全落到他手上。
不吃葱姜蒜,不吃香菜酸菜,不爱吃辣,不爱吃甜,不爱吃内脏……短短几天,他就对陆雪今的忌口如数家珍。
【……所以奉献值停留在27就不动了。】洞幺发出TAT的哭腔,【抱歉宝宝,我一次上班没经验,忘记提前做宿主背景调查了。但小世界已经生成,无法更改了。下个世界我一定注意呜呜呜。】
这个世界的剧情线确实草率了,宿主根本没有独立生活的经验,切个土豆都笨手笨脚,小心翼翼按住,慢吞吞地切到天荒地老,更不用说照顾男主了——眼下所有家务都被男主接手,贡献值自然寥寥无几。
沈默在的时候,不会也是这样照顾宿主吧!
陆雪今安慰它:“不是你的错,是我太没用,这这点小事都不会。”
【没事的宝宝!生活不行,还有学习,刚好男主的期末成绩今天出炉,宝宝关心一下各科表现,趁末世来前帮男主补补课。】洞幺积极出谋划策。
下午,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
高二六班家长群内,班主任@全体成员:期末考试成绩及版块分析已经上传至妙思平台,请各位家长及时查看。暑假过后就是高三,是整个高中生涯也是人生都非常关键的一年,请家长们多多关心孩子的学习,督促孩子抓住最后一年全力冲刺,考上理想院校!
家长们纷纷回复“收到,谢谢老师的关心”。
陆雪今跟随大流,点击屏幕上的“+1”,随后打开妙思平台,骆明川的期末成绩在他眼中一览无余。
是个考本科都相当危险的分数。
骆明川虽然阴沉沉没朝气,但戴上眼镜一副聪明样,陆雪今本以为他的成绩就算不拔尖,也该在中等位置,哪知道人不可貌相,看起来好好学生的男主,期末考试竟然倒数第二。
倒数第一的那位,还是中途缺考。
陆雪今:“……”
看着惨不忍睹的分数,他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抹愁绪:“这么差的成绩。”
他有些不解:“小幺,骆明川和我老公的长相、体格都非常相似,我以为其他方面也该差不多,原来不一样吗?现实里,沈默毕业于帝国名校,学识渊博,常常和我探讨哲学和文学。骆明川跟他差别居然这么大。”
原来老公之间,亦有不同。
【呃……】洞幺语气迟疑。
“怎么了?”
洞幺说道:【可是宝宝,沈默的现实档案里根本没有上学记录啊,大学、高中、初中、小学……连幼儿园也没有。】
窗帘把刺目的阳光挡得严严实实,陆雪今陷在沙发里,陷在昏黄的光线之中,听到系统揭露出的真相,他讶然地挑了下眉。
“没上过学?但沈默之前亲口告诉我,他毕业于帝国远近闻名的东山大学,读的是军事指挥与作战统筹专业,是那一届的优秀毕业生。”
洞幺快速检索数据库,得出答案:【宝宝,东山大学里根本没有沈默的档案。他在欺骗你。】
什么学都没上过,那不就是文盲吗?
陆雪今沉默了,拯救任务刚开始没多久,就发现亲亲老公的重大谎言,他想必备受打击。
英明神武、名校毕业的老公,居然是毫无学历的文盲,这样大的落差任谁一时都接受不了,严肃点讲,沈默的行为足以构成骗婚了!
洞幺顿时心生怜爱,连忙安慰道:【宝,你老公可能是自卑了,不敢让你知道他连学都没上过。不过你看,虽然没有学历,他也在努力充实自己呀,你说他跟你聊一些高深内容,不就是为了你努力读书的证明吗?】
【学历真的不能代表一切。】
“我不在意这些。”陆雪今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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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神情有些失落,“……但他没必要骗我。”
【宝宝,往好处想,现在正好可以帮骆明川补习功课!他成绩这么差,提升空间巨大,贡献值一定涨得飞快!】洞幺赶紧转移话题。
陆雪今点开妙思上的版块分析,上面有试题内容,他随手点开一道填空题,凝神看了许久。
洞幺:【趁现在备课吧,等骆明川回来就能开始补习了!】
“……”陆雪今摁灭手机,倚靠回沙发扶手,笑了笑,“还是给他找位专业的补习老师吧。我虽然会做题,却不擅长讲解,就不耽误他了。”
洞幺顿时感动万分:【宝宝,你好为他着想。完全就是天使本使啊!】
它真是太喜欢这个宿主了,不仅长得很讨统喜欢,心地还如此柔软善良,总为别人着想。沈默真是走了大运,娶到这么完美的老婆。
这个时间点,市面上好的补习老师早被预约一空,陆雪今在各大平台搜寻了很久,也才找到一两个有补习名额的,价钱不便宜,以他目前的存款根本无法支付,必须想办法多赚点钱才行。
正好,为了弟弟的学业辛苦打工,又是赚取贡献值的好时机。
……
高二的最后一天,除了评讲试卷就是一轮一轮地发新试卷,暑假作业塞满了书包。烈日炎炎,哪怕脱了外套只穿短袖也出一身汗,骆明川烦躁地摘下眼镜,忽然瞥见楼梯口的陆雪今。
他的便宜哥哥正被隔壁混混堵住,用轻浮下流的语气调戏。
“你刚来没几天吧?我一直关注你,你还有个弟弟,是吗?他跟你可不一样,你真漂亮……”
陆雪今攥紧塑料袋,只是低头,一言不发地想从旁边绕开,却被混混嬉笑着拦住。他只好抬头,委曲求全地小声请求:“……麻烦让一下,好吗?”
“声音真好听,不过太小了,没听清楚。美女,说大声一点吧!”
“我……”
“啧。”
骆明川皱紧眉头,大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插进两人之间,宽阔肩膀挡住投向陆雪今的黏腻目光,推着陆雪今:“走。”
“诶——你小子,我跟你哥说话呢!”
混混骂骂咧咧地还想跟过来,就看到骆明川骤然回头。摘掉眼镜,脱去了规整的校服外套的青年,暴露出一身近乎野蛮的结实体魄,手臂上肌肉线条流畅,看起来很不好惹。乌沉沉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眼神森冷如刀。余光又瞥见这小子左臂上崎岖不平的伤痕,大热天一股寒意窜上脑袋,混混直打哆嗦,不敢再跟过去了。
回到闷热的老房子,第一件事是拧开风扇,书包落地一声闷响,骆明川习惯性地想脱掉汗湿的上衣,动作却猛地一顿,意识到屋里还有第二人,强忍脊背上黏腻的汗意,走到厨房猛灌冷水,便开始准备晚饭。
陆雪今细弱的声音跟在身后:“不能喝太冷的水,明川,你手上的伤……”
骆明川充耳不闻。他没有说话的欲望。
陆雪今拿来药膏缓缓涂抹的时候,也没开口拒绝。
晚饭后,骆明川顶着一身热汗想去洗澡,却被陆雪今叫住。
“明川,成绩今天出来了,我看了下……不是很理想。刚好暑假时间长,我们找个补习老师,高三前针对性补一补,你觉得呢?”
热汗刮过皮肤,带来刺痒的感觉。
“不用。”骆明川干脆拒绝。
他不在乎成绩好坏,但被陆雪今直接指出,心头却没来由地窜起一丝隐约的烦躁,和某种难以言说的羞耻。或许是天气太闷热,或许是因为回来时看到陆雪今那副软弱可欺、任人拿捏的模样,使得他此时情绪格外不耐。
偏偏陆雪今毫无察觉,仍耐心询问:“你已经有计划了吗?还是已经找好了补习老师?学校那边有说补课的事吗?”
看起来,他非得等到自己明确表态暑假会好好学习不可,骆明川又热又燥,阴沉沉的面庞更加冰冷,语气也冲了起来:“关你什么事?”
陆雪今面色不变:“我是你哥,爸走之前,我答应他要好好照顾你。高考是人生大事,你现在或许觉得无所谓,但如果不认真对待,将来一定会后悔。所以——”
“哪门子哥?”骆明川扯了下嘴角,手指抚弄手臂上尚未愈合的伤口,从钝痛中品尝出几分快感。不是陆雪今出现,这个夏天他就能结束生命,结束无聊的一切,“陆雪今,我跟你就没见过几面,更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是怀念那死人,去给他扫墓吧,不用管我是死是活。”
啪!
一声清脆的重音骤然响起。
骆明川猛地侧过脸去,脸上传来无比鲜明的、火辣辣的痛感。这是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他抬手,摸到那枚清晰的巴掌印。
3. 末世2
洞幺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宝宝你做什么?呜啊呜啊快离男主远一点,我好怕他打你T T别生气啦,攻击男主会倒扣奉献值的,男主就是这死样子,咱们之后悄悄报复回去就好啦。】
陆雪今在脑海中说:“爱深则责切,长兄如父,为兄则刚。我既然要扮演为他无私奉献的哥哥,怎能不对他的无动于衷感到恨铁不成钢呢?”
“气愤之下,一时失手也是人之常情。”
洞幺似懂非懂:【说得也是……不过宝宝你这样会让男主记恨你的。】
陆雪今笑了下:“会吗?”
【奉献值+10】
【?】洞幺懵了,统生第一次感受到数据过载的眩晕感,【没扣反而加了……好奇怪。但是宝宝好聪明!亲亲!】
“你看,他根本没生气。”陆雪今淡淡道。
陆雪今看起来瘦弱,风一吹就带走的体型,手上的力道却不容小觑。这么对峙的一会儿,骆明川的侧脸就一片通红。他触碰微肿的脸颊,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酥酥麻麻的,像被蚁虫啃咬的痒意顺指尖传递回心脏。
巴掌落下时,他久违地品尝到疼痛,这时又感到一种异样的痒,与陆雪今为他上药时的感受如出一辙。
像一颗饱满欲滴的红苹果,散发着馥郁到腻人的香味。
客厅的老旧吊灯忽明忽暗,靠近厕所的角落光线尤其昏暗。骆明川半张脸陷在阴影里,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漆黑的眼眸中渗出森冷寒意,他猛地转身,直勾勾地盯住陆雪今。
那只刚刚扇过他耳光的手还悬在半空,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收回,紧绷的手指微微颤抖。陆雪今面若寒霜,与往日的温和判若两人。骆明川在他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
这个看起来谁都能欺负一下的哥哥,唯独面对他时,竟然展现出如此强硬的一面。
很新奇。
骆明川歪头打量陆雪今,从他紧绷的下颌线,到失去血色的唇瓣,再到紧拧的眉心,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微的变化。
眼尾红了。
骆明川心口莫名一紧。
“我说过了——”陆雪今一字一句,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我是你哥哥,就该管着你。明川,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准备考试。我会给你找个补习老师……这是通知,不是询问。”
难得强硬的语气。
这个没有血缘关系,不过匆匆见过几面的哥哥,真的很在意他。即便他成绩一塌糊涂,也不打算放弃。老头子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收养了这么一个人。
真烦……为什么不干脆利落地抛弃他?骆明川很清楚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怪胎,克亲,累赘。
他习惯被漠视,被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却从未体验过这般直白的关怀。
不适感席卷全身,骆明川知道自己该为方才的口不择言道歉,数次组织语言,成果却干瘪僵硬说不出口,到了最后,他只能转移话题。
高大青年收敛起一身阴郁,乖顺地垂下头,闷声道:“知道了,我会去找老师。钱的事不用你操心,老头子那儿还有存款。”
其实存款早就花得一干二净,但骆明川不想让陆雪今为了补习费奔波。
一个月说的话都没这几天多。
说完后,骆明川深感疲惫。
冰消雪融,陆雪今展露笑颜,语气立刻柔软下来:“你好好复习,这些不用你操心。我可是哥哥。”
除了比他年长几岁,体型、性格、生活技能……有哪一点你像哥哥?离开街区去其他地方,任谁看都会觉得他才是两人之中的年长者。
骆明川忍了又忍,终究没有戳破对方在家务上的笨拙和面对外人时的怯懦。
为了方便照顾骆明川,陆雪今回来后在附近的酒吧工作。吃完晚饭,差不多到上班时间。
陆雪今仔细检查钥匙和纸巾时,骆明川站在身后望着他单薄纤弱的脊背,犹豫片刻后低声道:“……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陆雪今立即转身,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一副弟弟终于会关心人的快乐表情。骆明川被这笑颜刺了下,狼狈地躲进浴室。
【贡献值+3】
【宝宝好棒!已经45了,再加把劲就要满值啦!】洞幺兴奋地在半空中翻滚撒花。
从刚开始漠然以对,到回应只言片语,再到主动关心,短短几天骆明川的变化天翻地覆。毕竟是他老婆,就算失忆了陷在小世界里,身体也会本能地爱陆雪今吧。洞幺对后续任务充满信心。
虽然有时看不懂宿主行动的用意,但陆雪今似乎对沈默非常了解,对他的每个反应都预料得分毫不差,完全不用它操心。
真不愧是恩爱夫夫!
洞幺由衷感叹。
……
“老程,你早该出来玩玩。整天闷在办公室里有什么意思?钱赚得够多,该花了!不花留着干嘛,你现在又不娶老婆。”
断眉青年拉着好友来到酒吧卡座,看他一身西装革履,没好气地说:“快把外套脱了,穿西装逛酒吧,亏你小子想得出来。”
程策依言将西装搭在座位上,即便如此,一丝不苟扣到喉结处的衬衫,笔挺板正的坐姿,目不斜视的姿态,浑身散发出一股浓重的“班味”,与酒吧慵懒散漫肆意的氛围格格不入。
断眉青年打量他几眼:“你身上一点人味都没有,再加班下去,我怕你这辈子只有猝死一种下场!”
他这位好友堪称钻石王老五,不沾烟酒,清心寡欲,家里干净,资产丰厚,按理说早该谈个朋友。但程策像是天生缺了情根,毕业后一头扎进工作再没起来过,别说恋爱,连休闲娱乐都没多少。
他实在看不过眼,今天硬是把程策拽出公司:“今晚就在这儿好好放松,别想着工作!禁止用手机电脑处理公务啊,看到了直接没收!”
程策揉揉眉心,环顾四周,实在提不起兴趣。好友给他推荐酒水,他也毫无兴致,只好干坐着听背景音乐打发时间。
忽然,程策的余光瞥见吧台一角。
那里坐着一位容貌出众的青年,显然因此引来不少骚扰。程策看他轻蹙眉头,小心翼翼地将面前的卡片推还给客人。
客人说了几句,又抿抿唇收下了。
性格温和,说得难听点就是软弱。被对方捉住手腕,也只会柔柔弱弱地摇头,艰难地应付掉骚扰。
一个,两个……短短半小时,拒绝的人不下五指之数。
没有外人骚扰时也满面愁容,他在忧愁什么?
泡在工作里久了,一颗心都浸得冷硬,程策已经很少为陌生人动容。但意外的,他远远望着青年,身体里涌出一股为他排忧解难的冲动。
【宝宝别发愁了,我偷偷作弊把钱打给你,你就说是打工挣的。这样既能赚贡献值,又不会累着你,两全其美,多好啊!】
【小小作弊一下,主系统应该不会严抓。】
陆雪今摇头,在脑海中说:“轻飘飘挣到手里的钱,不会被人珍惜。我也不想让你冒风险。”
洞幺TAT:【那宝宝要多打一份工吗?感觉好辛苦哦。要是我有实体能帮你干活就好了。】
素白的手指娴熟地摇晃调酒器,陆雪今漫不经心地扫视人群,目光掠过那个一直盯着他的陌生男人。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未停,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他垂眸,将酒液倾倒而出。
临近下班时,陆雪今找到老板,提出延长工作时间的请求。
“怎么了宝贝?”老板很关心他,“急用钱吗?我可以借你。宝贝这么漂亮的脸蛋别熬夜了。”
陆雪今轻声道:“不急。是孩子要上学,得多存点钱。”
“什么?”老板吓了一跳,上下打量陆雪今柔软的眉眼,“你都还是个宝宝,就有孩子了?”
两人的对话在音乐切换的间隙飘进程策耳内,他蓦地扳响指节,束缚在衬衫下的肌肉因兴奋微微绷紧。
上班时间从晚七点持续到凌晨一点,交班后,陆雪今换好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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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门口,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他面前。
车窗缓缓摇下,男人深邃的眉目暴露在灯光下——是卡座里盯了他一整晚的人。
“你好。听说你现在需要一份赚钱的工作。我叫程策,或许能帮到你。”
……
宽敞的车内没有令人头晕的异味,淡淡清香萦绕鼻尖。轿车平稳行驶,窗外的繁华夜景飞速后退。
陆雪今被安全带裹在副驾驶座上,双手无意识地攥紧带子,视线紧盯窗景,显得有些不安。
脑海里,洞幺苦口婆心:【宝宝,这个男人一看就不怀好意,你怎么能跟他走呢!而、而且他说的工作……太怪了,宝宝你不要误入歧途啊TT】
方才谈到工作,名为程策的男人开出诱人的条件:按次计薪,一次两万,具体薪酬视完成度而定。
又堂而皇之地说出工作内容——
“我需要你,鞭打我。”
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旁,不远处还有逗留的行人,这男的平静自若,开口却是如此耸人听闻的内容。
洞幺登时警铃大作,奈何陆雪今一意孤行上了车,现在想跑也晚了。
洞幺只能悔恨地滚动播放哭泣颜文字。
陆雪今有点委屈:“不这样做,哪儿有钱养弟弟?”
又温声安抚:“这样你不用冒险作弊,我也能赚更多贡献值,是好事,别担心。”
【更多贡献值?】洞幺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轿车驶入高档小区,程策的家是一套大平层,明亮宽敞却很冷清,除了必备的家具外看不出其余生活痕迹,像是刚入住不久。
程策给陆雪今倒了杯热水,关切地问是否用过晚餐,才引着他走向次卧。
这里被改造成储藏展示区,放眼望去,展示灯下项圈和长鞭闪闪发亮。
洞幺试图伸出机械臂捂住陆雪今的眼睛:【好孩子不要看!】
“放心,我不是那种圈子的人,对跌破底线的事情也不感兴趣。”程策背对陆雪今,转过身来时,手中多了一柄精致的长鞭,“我只是对疼痛不敏感,于是尝试用这种方式刺激痛觉,避免感官越来越迟钝,影响日常生活。”
又苦恼地笑道:“但或许是自我保护的本能,我无法下手,希望我能帮助我。”
编造的借口冠冕堂皇,但既然上了车来到这里,难道还能转身离开吗?
“用这个……?”
注视着强忍恐惧的青年,程策冷峻的面容忽然柔和。他轻轻执起陆雪今的右手,将长鞭放入他掌心:“先从……背部开始吧。”
陆雪今攥紧冰凉的鞭身。
一切结束后,程策看了眼时间:“太晚了,你就在这里住一晚,明早我送你回去。”
他满面潮红地保证:“放心,这就是全部工作内容了。”
陆雪今点头应下后,他还好心询问:“你有个小孩是吗?家里有人照顾吗?”
他似乎误以为骆明川是陆雪今的亲生孩子。
陆雪今没有解释,只轻声道:“有人照顾的。”
程策去浴室洗漱了,陆雪今坐在沙发上编辑了一条短信。
……
空茫茫的夜晚,街道上人流越来越少。
怎么还不回来?
那个撕开一切闯入他世界的人,已经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手指捏住刀柄,锐利刀锋悬垂在手腕正上方徘徊,几度想要落下。淡淡的药香唤回理智,骆明川扔开利器,在客厅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上身赤/裸,筋肉随快步拧动,阴沉沉的戾气盘旋在眉宇间。
骆明川想像往常一样砸东西发泄,然而一想到陆雪今,那股躁动的情绪终究被束缚在胸腔。
“怎么还不回来?!”他低声斥问,仿佛软弱的青年就在眼前。
手机屏幕亮起。
骆明川赶紧拿起来,看到陆雪今发来的简短信息:
今晚不回来。早点睡^^。
4. 末世3
滚烫热水淅淅沥沥地冲刷程策宽阔的脊背,水流急促而猛烈,如同一支支锋利的箭矢,狠狠扎进背部新鲜出炉的鞭痕里。
痛楚尖锐地刺入神经,但疼痛过后,翻涌的却是更加汹涌的快感。
程策单手抵着浴室瓷砖,臂膀和背部的肌肉因紧绷而清晰地隆起。混着血丝的洇红水流沿着紧实的肌理滑落,在地砖上蜿蜒蔓延。
他骤然攥紧手掌,克制着力度,使得指节宽大的拳头上青筋迸起。
方才还能维持的温和沉稳,一进浴室就彻底崩溃。此刻他眼瞳兴奋地放大,里面翻涌着痴迷、快乐与餮足。甚至因这久经压抑的欲望终于得到满足,生出了一些难堪狰狞的生理反应。
幸好没让陆雪今看见。
程策回想侧卧里发生的一切。他只是让陆雪今抽打自己,青年就露出那般恐惧回避的怯懦神情,紧握鞭柄的指节都在细微颤抖。若是被他看到更多,这个面容亲和隽美,性子却格外软弱的青年,恐怕会在惊惶失措下逃得远远的。
他是趁人之危,在陆雪今急需金钱养活孩子的关头,用高昂的薪金诱惑对方。陆雪今完全是为了他的孩子才强忍恐惧和不适,对他挥下鞭子。
热水流没过腹股沟,那里的肌肉一瞬绷紧。
这样想,竟更觉酣畅淋漓。
身体与心灵深处的空洞得到短暂满足,程策回头,望向白瓷砖上模糊的背影。
陆雪今很有天赋,明明是头一回,却完成得如此完美,留下的痕迹交错纵横,宛如一幅画作。程策想,等陆雪今陷入熟睡,他需要拍照留念。
而且,一切结束后,陆雪今眼尾绯红,睫毛被泪水洇湿。善良的天性让他即便对着提出这种无理要求的人,也忍住眼泪小心翼翼询问:“你,你没事吧?”
那一刻,程策几乎要叹息了。
他不知道以他那副容貌,一旦露出那种关怀的、柔软的神色,就仿佛贝类悄然开口,朝人类袒露出最柔软的内里和珍藏的绝世珠宝。这怎能不引人觊觎?
程策都好奇陆雪今究竟是怎么独自一人平安活到现在,还抚养着一个孩子,而未被有心人夺去,私藏起家中。
从外貌到品性都无可挑剔的人,哪怕只是第一天见面,哪怕只有短暂的、越界的接触,程策沉寂已久的心脏还是无可抑制地为他跳动。
程策辨认这份陌生的情感。并非出于对颜色的觊觎,而是某种更深邃、也更野蛮的冲动——既想将陆雪今一把揉碎,又想将他捧在掌心仔细呵护,仿佛上辈子他就是这么做的。
迈出浴室,换上睡衣,所有攻击性的情绪收敛殆尽,只余唇角一抹极淡的笑意。
所以,必须好好计划,一步步地,小心地靠近他。
……
嘎吱一声,大门终于响了。在沙发上枯坐许久的骆明川骤然抬头,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向门口。
陆雪今出现在玄关,发丝柔顺,眼眸清亮,裸露在外的皮肤光洁如初,不见任何不该有的痕迹。他一夜未归,状态却很好,显然昨夜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反观骆明川,明明守在家里,却因莫名的焦躁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几乎彻夜未眠。
“明川,你没睡好吗?”陆雪今一眼注意到他通红的眼睛,立刻走过来弯腰细看,“眼睛难不难受?”
骆明川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失眠。”
审视的目光始终胶着在青年身上,骆明川刚想开口询问他昨晚的去向,便听陆雪今轻快地说:“我找到老师了!听说退休前是一中的特级教师,脾气很好,擅长教学。我跟老师商量好了,每天早上和下午线上上课,可以吗?老师年纪大了,天气太热,不方便出门。”
陆雪今双眼弯起,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欣喜。
骆明川敏锐地捕捉到补习老师的名头:“多少钱?”
“这个你不用操心,”陆雪今站直身体,“老板昨天发了工资,我已经把补习费交了。”
——清晨醒来时,他发现程策给他转了五万,对方对他的“服务”想必十分满意。
这么快?
而且一个月的工资……够吗?
直觉告诉骆明川,这很不对劲。
他知道陆雪今的工作——在酒吧调酒附带销售工作,月薪最多一万,而请一位特级教师进行长期一对一辅导,一次性缴清的费用绝不止这个数。
昨天还在为学费发愁,一夜之间突然凑齐?找朋友借钱了?
可陆雪今一夜未归……这个事实让骆明川迅速打消了其余猜测。他鼻尖微动,嗅到从对方领口处隐约散逸的一缕陌生幽香。
……
【宝宝。】洞幺滚到陆雪今脚边,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答应程策啊?我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
【虽然他也是你老公的一部分碎片,但不如男主含量高,你只要专注骆明川就好了呀。而且这次的奉献值只固定增长一点,并没有多少。】系统不懂人类之间的弯弯绕绕,想到什么便问什么。
陆雪今微微一笑:“不着急,你再看看。”
客厅的沙发用了好几年,又窄又短,下午的时候,他喜欢坐在靠窗的一边理菜。此刻,沙发的另一侧重重压下去,陆雪今与骆明川之间隔着一只手的距离,却鲜明地感到一股热意和压迫感扑面袭来。
骆明川体格庞大,存在感极强,裸露的手臂上新旧刀痕交错,虎口处还有火燎的旧疤。如此庞大的热源,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低着头,眼神阴郁地盯着半愈合的伤口,内心涌起将它再次撕裂,看鲜血重新涌出的恶劣冲动——和另一个人同处一室,在燥热蝉鸣的午后吹着电扇送来的热风,极为普通的场面,容纳在平凡秩序中的安定感,偏偏让骆明川烦躁不安,极为不适。
没坐多久,骆明川起身想回房间。离开时,他朝陆雪今那边俯身想拿走菜篮。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陆雪今隐蔽地朝旁边躲闪了一下。
他一愣。
离开的脚步顿住,视线迟疑地逡巡,本能快过思考,他伸出手,想去碰陆雪今额前的碎发。
他想说,你头发上沾了点东西。
话未出口,陆雪今就“腾”地站起来,快步走到窗前,伸手拉拢那本就严密的窗帘。
骆明川的手僵在半空,半晌,缓缓落下。
下颌线条瞬间绷紧。
不对劲。
太阳稍小些后他难得出门,陪陆雪今去超市补充米油菜蔬。他和陆雪今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暗中仔细观察。
陆雪今跟超市员工很熟络,他似乎跟谁都能处好关系,没有人不喜欢他。员工们远远看见他,就笑着打招呼,热情地提醒他最近的优惠活动。
但是,骆明川注意到一个微妙的细节,如果是男性员工,陆雪今会跟他们刻意保持距离,避免发生肢体接触。
“……”
骆明川表情一点点冷下去,眉宇间凝起骇人的厉色,路过的人远远看见他,下意识地绕道而行。
思绪一片混乱,连何时离开超市回到家的都不记得了。烧菜做饭、洗碗、洗澡……一整个晚上,骆明川都在反复思索陆雪今的异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善于和人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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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道,但绝对不傻。陆雪今这种表现,完全像是被男性触碰过了度,以至于身体产生本能的抗拒。
那些他靠近时对方隐秘绷紧的侧脸,睫毛细微的颤抖,想要躲开又强行克制的动作……
骆明川对人的长相并不敏感,但这时,他仔细回想陆雪今的面容。
从前不曾留意的细节,如今一一浮现。
柔软白皙的手指,没有一点薄茧;做家务时的生疏笨拙,好似很少接触家务;每月定时足额打到卡上的生活费,从未迟也从未少……陆雪今当初一个人在外地,真的只是找了个销售工作吗?
他那样的性子,能卖出去什么东西?
越回想,越发觉漏洞百出。
而昨夜一夜未归,身体突然侵染陌生味道,突然充裕的金钱——
骆明川胸口猛地起伏几下,牙关紧咬,一股尖锐的心痛和狂暴的愤怒席卷全身,如同干柴遇火,噼里啪啦烧成一片。
他猝然站起,抓拢胸前衣物,脑海疯狂勾勒出一个陌生的假想敌,那些曾经深藏在躯体内的自毁欲望,迅速地涌向敌人——他要杀了他!
怒火越烧越旺,汹涌澎湃,过载的情绪令他一时难以承受,紧绷的拳头狠狠砸向墙壁。
咚的一声闷响。
“明川?”没一会儿,门外传来陆雪今细弱的询问。
骆明川开口,嗓音沙哑得厉害:“……没事。东西不小心掉了。”
俊朗的脸庞彻底笼罩在阴翳之中。
【奉献值+20】
洞幺震惊,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宿主只是口头关心一句,奉献值怎么暴涨?
陆雪今虚虚捧起它,看系统一脸眩晕疑惑的表情,笑了:“想知道为什么吗?”
洞幺立刻点头。
“再等几天,你就明白了。”
宿主怎么还卖关子……洞幺幽怨地TAT。但偶尔使坏一下的宿主,好像……也挺可爱的QWQ。
……
第二天,骆明川开启了昏头昏脑的补课生涯。陆雪今买回一个二手平板,他吃完早饭就开始上课,一直到中午,休息两小时后,课程继续到下午四点。
既然答应了陆雪今,骆明川就没打算敷衍,从头到尾认真听讲。奈何他的脑子天生对知识迟钝,屏幕那头白发苍苍的特级教师苦口婆心,各种教学方法/轮番上阵,早上刚硬塞进脑袋的考点,到了下午就已流失得干干净净。
课间休息时,骆明川打扫卫生、洗衣浇花,陆雪今说饭由他来做,却被骆明川不容置疑地推出厨房。
口吻很强硬:“以后不允许你进厨房。”
陆雪今无可奈何,白天在家里无所事事,最多帮骆明川洗水果——他也不会削皮,果切只能等骆明川上完课自己制作。
即便如此,奉献值仍在固定增长。
洞幺实在看不懂。
水流冲净碗底残留的洗洁精泡沫,骆明川听见陆雪今在外面说:“我去上班了。明川,你晚上记得回顾一下老师讲的内容,早点休息。”
大门轻轻合上,骆明川关掉水流擦干手,换上一身黑衣黑裤,宽大帽檐低低压住额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无声出门,迅速下楼,几步跟上尚未走远的陆雪今。
骆明川毫无正在跟踪的自觉,他认为这是对陆雪今的保护。
虽然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便宜软弱的哥哥,但不代表他会眼睁睁看着陆雪今被人欺负。
那个人究竟是谁?
冷冽的黑瞳一点点收紧,他没入人流,朝陆雪今的工作场所走去。
5. 末世4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陆雪今也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和他还有关联的存在。
柔弱却又烦人的哥哥,虽然这个夏天之前彼此只见过寥寥几面,关于陆雪今在外地的情况,骆明川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然而……
不能不管。
没了他,以陆雪今那样的性格和容貌,迟早有一天被豺狼虎豹拆吃入腹,骨头都不剩。
骆明川压低帽檐,将自己藏进灯影照不到的暗处,沉默地注视着酒吧门口进出的人群,街边霓虹灯光闪烁,流光溢彩,对面爬虫馆里的冷血动物懒惰而冰冷地注视街道,男男女女奔向新奇与快乐,放肆地挥霍青春,而他孑然独立,并不感到寂寞。
燥热的夜风扫过他高挺的眉弓与鼻梁,刮过手臂上半愈合的伤疤,那些每夜都会涌现的自毁冲动,因为需要专注于观察酒吧动向,聆听进出客人们的交谈而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段时间有太多事需要思考,有太多家务要做,他完全没有挥刀的闲暇。
骆明川没去过酒吧,但在惯常的印象里,这种声色场合从不缺少觊觎美色的卑劣人物。
果然,没过多久,他听见一名醉醺醺的男人被朋友拽出酒吧,口齿不清地嘟囔:“陆、陆雪今……”
骆明川一动不动的眼珠猛地收紧。
“别说了!”男人的朋友不耐烦地打断,“我给你打辆车,你回家好好醒醒脑子……”
男人猛地攥住朋友手腕,眼底血丝密布,赤裸裸的欲望几乎要顺着纹路从瞳孔里爬出来,触目惊心。
“你之前提到的药,还有没有?”
听到这句,骆明川刚刚平复的血腥欲望再次蠢蠢欲动,这回却不是冲向伤痕累累的手臂,而是指向那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朋友挣开手:“你疯了?!先回家去,等你清醒后再跟我说话!”
大概只是声色场合的酒肉朋友,对方并没多管男人,只说已经叫了车,让他在门口等一会儿,就迫不及待溜之大吉。
男人捂着头低骂几句,踉跄几步,歪歪斜斜地靠上墙。醉意让感官变得异常敏感,闪烁的灯光刺得他眼疼,他本能躲进巷口的阴影里。
骆明川悄无声息地跟上去。
阴鸷的目光如冷刃,缓缓钉在男人脊背上。
“雪……唔!谁?!……”
……
当骆明川重新出现在灯光下时,衣衫齐整,并无异常。但垂下的左手骨节上的擦痕、指缝间尚未干涸的血迹,以及随着燥热夜风从巷深处飘荡而出的隐约血腥气,无声诉说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继续沉默地伫立着,僵硬得像块石头,一动不动,只有偶尔听到进出客人谈论起陆雪今,“好帅的调酒师”、“笑起来好温柔”……冰冷的双眼才会微微闪动。
不远处驶来一辆深色轿车,车灯晃过,骆明川后退半步避开光线,莫名对那辆车连同它的主人生出了一种生理性的不适。
他皱起眉。
……
【哇啊,好漂亮!宝宝好厉害!】
球形系统小心翼翼扒在高脚玻璃杯边缘,呆呆凝视深粉浅红的颜色在酒液中缓缓沉淀,一抹霜白挂在杯壁,昏暗灯光下这一杯格外好看。
陆雪今微笑着说道:“这杯叫樱花雪顶。”
系统非常捧场,探出机械臂举起迷你相机,“咔嚓咔嚓”连拍好几张,随后镜头不由自主转向陆雪今。
宝宝真好看……
金属球飞红,系统晕乎乎地,忍不住又拍了好多张。
侍应生端走樱花雪顶,陆雪今思索片刻,换了一款刚调出的新品。系统直冒星星眼,看起来非常喜欢他调酒的样子,桌上的小机器人跟随他手上的动作左转右晃,迷你相机工作不停。
“有时间为我调一杯吗?”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程策不知何时坐到高脚椅上,浅咖色风衣让他少了些平日的冷峻,伴随英俊面孔上的笑容,多了几分亲和意味。
洞幺敌意满满地瞪着他:【又来了!跟屁虫!】
自那一晚交易后,程策每天准时出现在酒吧,什么也不做,就坐在陆雪今面前看他调酒,并且回回不落地支持他的工作——
程策叫来侍应生:“陆先生刚才跟我推荐了店里的酒,我要带走十瓶,再帮我开一座香槟塔,今天我心情不错。”
“好的。”
轻描淡写几句话,便是六位数的交易额。侍应生头几天还会激动,几天下来已见怪不怪。
这样的情景并不稀奇,隔三差五就有上头的富家子为陆雪今撒钱,这位调酒师来店里不到一个月,营业额暴涨三倍。他实在惹人喜欢。
同为打工人,侍应生也忍不住偷偷给他送点心,在他被客人为难时出面解围,并且不求任何回报。
【宝宝,你可别被他骗了!】洞幺生怕陆雪今被糖衣炮弹迷惑,忙不迭跟宿主传输富二代泡人的各种手段,最后掷地有声地总结,【你别看程策现在对你这么好,一旦得手,他就会露出真面目!这种人向来喜新厌旧,不是良配。】
“我知道。”陆雪今小声说。
他低下头为程策调酒,神情认真专注,长睫半掩着清亮的瞳仁,光影在他白皙柔和的面庞上流动。他是毫无攻击性的长相,能让人想起一切有关柔软、纯净的事物,迷幻的灯光落进他眼底,有那么一瞬间,程策仿佛瞥见一抹清新动人的蓝。
要是陆雪今换一换发色和瞳色,说不定能去荧幕上扮演天使。
也正是因为这副貌美的皮相,招来一波又一波人的觊觎,像烦人的苍蝇一样源源不断。
“你家小孩怎么样?学习能跟上进度吗?”程策只抿了一口酒就放下酒杯。他对酒水没有任何嗜好,每晚抽出时间到酒吧只为跟陆雪今聊聊天,增进感情,“对小孩子不能太严格,否则容易产生逆反心理。多教教就好了。”
他搬弄着从网上抄袭的经验之谈。
程策对陆雪今的小孩没有任何兴趣,要有,也只会是反感。但他懂得掩藏情绪,也懂得陆雪今肯坐在这里跟他交谈,只为了赚取小孩的学费。
果然,一提到孩子,陆雪今眼底漾开真心实意的笑影,他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他最近……学习认真多了。”
其实陆雪今压根不知道骆明川的学习情况,只要贡献值按时到账就好。
很漂亮。程策直勾勾盯住陆雪今的眼睛,也缓缓笑了,不过他从来冷脸,笑起来格外僵硬:“不客气。要是小孩有别的问题,也可以来问我。我很喜欢小孩子。”
连洞幺都看出程策笑得很假,愤愤道:【他喜欢个屁!撒谎精!不怀好意的臭男人!】
“……好的。谢谢你,程先生。”陆雪今将一杯烈日推过去,白皙中透着淡粉的指尖自杯壁一擦而过,程策接过来握在掌中时,似乎还能触到一点柔软的余温。
迄今为止,他没有提出第二次交易。
程策擅长学习,任何事情只要他愿意上手,就没有不成功的。但在陆雪今面前,这份天资碰了壁——他的殷勤和示好陆雪今看在眼里,却从未回应,有时候过了度,胆怯的青年还会被吓得退缩——像极了受惊后缩回洞穴,生怕被老鹰叼走的兔子。
或许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太过出格,以至于他在陆雪今那里始终是一位性变态者。想到这,胸口的郁气散了几分。毕竟没有那场交易,他跟陆雪今也打不上交道。
他对陆雪今的欲望来得迅猛而冲动。在程策刻板冰冷的人生里,唯有寥寥几次鲜血淋漓的梦境曾让他兴起,但一醒来就消退了。除了陆雪今,再没有第二个存在能让他瞬间涌起如此强烈的渴求。
这是疾病?还是男人的劣根性?
程策不得而知。他只知晓一个真理——凡有欲望,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不留任何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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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酒滚入喉咙,火燎燎烧到心肺。程策闭了闭眼,昏暗变换的灯光下,深色瞳仁悄无声息收缩,竟变成近似野兽的竖瞳,他毫无所觉,陆雪今和洞幺却尽收眼底。
【什么鬼东西?!】洞幺挡在陆雪今面前,【丧尸化也不这样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有狂犬病,宝宝你该离他远点!】
陆雪今则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之后,程策每晚雷打不动出现在陆雪今面前,毅力强大,撒钱潇洒,让许多工作人员议论纷纷。老板私下问过陆雪今对程策的看法,陆雪今只摇摇头。
老板不无遗憾:“可惜了,其实程策人品不错,家里也没有杂七杂八的事,算是个好归宿。但你不喜欢,那就算了。”
陆雪今忍住笑:“我现在不想考虑那些,只想好好挣钱。”
“也是。”老板耸耸肩,“男人女人只会影响我们挣钱的速度。”
但陆雪今岿然不动的姿态似乎让程策有些急了,没过多久,他提出第二次交易。
程策眼神安静平和,耐心等待陆雪今的回答。他全无催促,甚至极为绅士地递来一杯温水。如此体贴,要是带他来酒吧的朋友看见,一定大跌眼镜,直呼程策被人夺舍了。
热水隔着玻璃杯传递温度,缓缓烘暖了掌心。陆雪今长睫微垂,水光在他眼底晃荡,一如轻颤的睫毛。他开口,很小声、很柔弱地说:“……好。”
他垂着头,似乎不敢直视程策的眼睛。
程策一直等到陆雪今下班,他走到车前,颇为绅士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就在这时,他眼神一凝,重重落到陆雪今唇角。
拥有丰润笑唇的青年,哪怕面无表情也像含着笑意,此刻唇瓣沾染水光,唇角不知从哪儿蹭上点玫瑰色的痕迹。
“别动。”
程策俯身靠近,屈指轻轻擦拭陆雪今的唇角,动作小心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而青年下意识往后仰,脊背抵上车门,身体由上至下拉出一道漂亮流畅的曲线。
这样的姿势,从某些角度看去,很容易误以为是高大男人在强迫青年做些什么,比如扣住下颌,在唇齿间掠夺。
“嘭——!”
凌厉的拳风擦过程策侧颊,被他险之又险地避开,重重砸进车身,恐怖的力道令整辆车都为之一震。
“离他远点!”
黑帽黑衣的青年表情恐怖,颈间青筋暴起,横在陆雪今面前,宽大的手掌在他瘦削的肩上轻轻一按,是不动声色的安慰。
骆明川把人护在身后,转头朝程策扬起拳头。
两人素未谋面,就这样在人流量极高的酒吧门口互殴起来。
围观群众举起手机拍摄,酒吧工作人员闻讯赶来,看到刚下班的陆雪今时,都是一愣,随即露出了然的神情。
“……明川,住手,别打了。”
连制止冲突的声音都这么软弱。
所以男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强迫他!
口腔里弥漫开铁锈味,紧绷的拳头上青紫交杂,程策看起来冷峻斯文,身手却丝毫不弱。骆明川感觉不到丝毫痛楚,汹涌的杀意在胸腔横冲直闯,叫嚣着撕碎面前的人。
紧绷的手臂忽然被人抱住,随之而来是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陆雪今的声音里含着哭呛:“他,他是我的客人……”
【这句话很容易让人误会啊宝宝!】洞幺急得不行,它一个无机体都知道此景此景下宿主一句话多引人遐想,赶紧说,【宝宝你快跟男主解释一下,不然真要出人命了!】
陆雪今补充道:“之前都是他在照顾我的生意,明川,你误会了。”
误会?
骆明川猛地扔开程策,转身逼近,森冷的戾气驱散夏夜暑意,令人不寒而栗。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问道:
“——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6. 末世5
“……就是这样。”陆雪今将事情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他隐去具体工作内容,只说程策为他提供了酒水销售上的业绩。
程策站在他左手边,头发凌乱,下颚处红痕显眼,却丝毫不显狼狈,他周身沉淀着成年人沉稳的气度,与陆雪今右手边的骆明川形成了鲜明对比。
高大青年刻意穿得一身漆黑,帽檐下的漆黑瞳仁深邃阴冷,黑夜下仿佛刚离开犯罪现场的杀人凶手。他刚才对程策施加暴力,毫不留情,下手凶狠,如同被恶魔附身,此刻哪怕后退半步,那周身阴沉森冷的气息依然叫人胆寒。
察觉到陆雪今手指微微瑟缩,骆明川神情稍缓,用沙哑的嗓音生硬地解释:“不好意思,我误会了。”
可看向程策的目光,依旧带着不容忽视的敌意。他伸手扣住陆雪今肩膀,使力往自己这边一带:“跟我来。”
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陆雪今完全笼罩。
程策目视二人走到巷口,微微眯起双眼。
原来这就是陆雪今家里那个“小孩”,真有些出乎意料。
他原以为是陆雪今前妻留下的孩子,顶多七八岁。他不喜欢小孩,但如果是陆雪今的孩子,流着他的血液,倒不是不能忍受。
结果不是七八岁,而是十七八岁,已经长成为肩膀宽阔、拳头梆硬的臭小子了。
这么大的年龄差,不像是父子,而两人南辕北辙的外貌风格,也看不出血缘关系。
如果是兄弟或者叔侄还好说,要是毫无血缘关系……看那小子对陆雪今强烈的保护欲和占有欲,程策不得不怀疑对方别有心思。
巷口。
骆明川双手扣住陆雪今的肩膀,微微弯腰,眼珠直勾勾盯着他,告诫道:“他不是好东西,离他远点。”
这姿态充满禁锢的意味,阴影之中,两人发丝相触,呼吸之间尽是骆明川身上阴冷而带着淡淡铁锈味的气息。
陆雪今偏开头,没有应答。
骆明川眉心猝然拧起一道深褶,他强压下心头的燥热,向自己天真的哥哥解释,程策的种种行为被解剖开,暴露出不怀好意的本质。说完,他放柔声音:“所以别和他接触了。”
本以为陆雪今只是被程策哄骗,只要说清楚,一定会像受惊的兔子躲避天敌一样避得远远的。
“……可是。”陆雪今终于肯抬眼看他,蝴蝶翅膀般的长睫轻颤,嗓音细弱。在骆明川面前,他很少能强硬起来,行使身为长者的权威,可这回,陆雪今用软弱的声线坚持说道:“明川,我要挣钱。”
“以后上大学还要用钱,酒吧的工作远远不够,趁我还年轻,能存多少是多少。等以后没工作要你哥了,还得仰仗你养我呢。”陆雪今一笔笔计算,天真的眼眸仰望着骆明川,脆弱的喉结暴露在野兽爪下,一种隐蔽的、祈求的姿态。
骆明川像被针扎到一般,骤然松开手。
陆雪今轻声解释:“没事的,程先生没对我做什么,他只是……觉得我调酒的手艺好。”
但你突然抗拒男人的靠近,那么敏感,谁都能看出你经历过什么——!
骆明川胸膛剧烈起伏,硬生生将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咽回去。他不想让陆雪今难堪。
软弱的哥哥,艰难地粉饰太平,殊不知真相早已被看穿。他天真地以为能用孱弱畸小的羽翼为弟弟遮风挡雨,却不知道弟弟早就从他凌乱的羽毛,越来越晚的回巢时间,丰润却又敏感的尾部察觉到一切。
骆明川头一次痛恨自己无能,陆雪今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他吗?
【奉献值+10】
洞幺:【??发生了什么?】
它看晕了,两个碎片互殴也能增加奉献值?
宿主竟然比它这个系统还了解加分机制,洞幺不由感到羞愧。
陆雪今自然地伸手,摸摸骆明川的脑袋,把被帽檐压实的短发理顺:“今晚我要工作,就不回去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别熬夜,明天还要补课。”
他走出骆明川的影子,回到灯光之下。
骆明川:“……”
【奉献值+5】
真的只是工作?
骆明川浑身僵硬,不知为何突然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陆雪今坐上那辆价值不菲的轿车。程策从容地朝他挥手,车轮轧过尘埃,车窗摇下,陆雪今漂亮的眼睛在昏暗中一闪而过,宛如一对深陷淤泥的珍珠。
洞幺:【哇!!奉献值80了!宝宝好棒!】
洞幺:【但接下来的阶段,奉献值增长速度会慢很多。不过不着急,我们慢慢来QWQ】
小机器人翻滚着放烟花,庆祝任务顺利进行。
放完烟花后,豆大的眼睛偷偷瞄了陆雪今两下。
“怎么了?”陆雪今望着车外流动的夜景,漫不经心地问。
洞幺:【宝,你是怎么操作的?为什么男主还会给奉献值?】
系统有太多疑惑找不到答案。
陆雪今微微一笑:“因为他误会了。他以为我为了他的学费和生活费出卖身体,而他却无能为力。所以就算讨厌我自作主张,也会感到痛苦、愧疚、自我厌恶。”
“那种别扭的性格,恨不得世上所有人都别关注他,偏偏有一个人为他几乎付出了一切……”陆雪今掀起眼帘,笑容里含着一种莫名的意味。
【!!原来是这样!】洞幺终于明白陆雪今和程策来往的用意,但兴奋很快转为担忧,【其实不靠程策,按部就班地关照男主生活,等末世来临后把男主送到基地,奉献值也能满100的。宝宝完全不用委屈自己跟程策周旋,那太危险了。万一程策人面兽心,万一他把宝宝关起来怎么办?】
系统跟骆明川一样,横竖看程策不顺眼。
那样不就太无趣了?
陆雪今心道。
虽然麻烦了些,但能看到骆明川露出那样的表情,真是非常有意思。
只可惜没办法拿手机记录下来。
陆雪今没有将真实想法告诉洞幺,只淡淡说:“第一次任务,我怕出意外,现阶段能赚多少奉献值是多少。”
时隔半个月,陆雪今再一次踏进程策家门。
他发现比起上一次来,这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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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灰色墙壁被刷成温馨的米白色,随处可见柔软的抱枕和毛毯,程策提前打开了空调,一走进屋内,身上热气便被一扫而空。
米色圆餐桌上放着一碗冰镇绿豆汤和一盘果切,程策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休息一下吧,你长时间工作,应该很累了。”
他似乎一点也不急于交易。
慢条斯理的,就好像陆雪今是他请来做客的朋友一样。
陆雪今却说:“程先生,我们还是先……完成工作吧。”
他转过身,眼神怯怯。
第二次交易结束,程策去浴室冲洗痕迹,陆雪今陷进柔软沙发,随手抓过一只抱枕,下巴搁在上面,模样像个还在读书的学生。
电视播放当日新闻,主持人表情严肃,正在播报一种新型病毒。这就是末世到来的前兆了。
洞幺偷偷拿出相机,又想给宿主拍照,这时陆雪今突然将它捧起。洞幺骤然屏住呼吸,被放大的美貌震慑,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陆雪今刚刚问了它一个问题。
“……骆明川和程策身上真的有我老公的灵魂吗?”陆雪今的唇角微微下撇,多了几分忧郁。
“除了外貌相似,他们跟沈默一点也不像。骆明川就不提了,可程策……”陆雪今耳尖泛红,不太好意思地说,“沈默没有那种爱好呀。”
洞幺和陆雪今绑定的时候沈默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没有多少认识沈默的时间,它问道:【宝,你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提起沈默,陆雪今脸上下意识浮现笑容:“沈默他博学、温和、绅士,非常优秀,也很爱我,处处为我考虑。”
听起来完美得近乎虚假。
洞幺猜测那死鬼肯定在陆雪今面前伪装自己,从不暴露阴暗面,让陆雪今以为他霁月光风。毕竟光看骆明川和程策这两人,就知道沈默跟博学温和搭不上边。
“宝,我们的治疗世界里,人物会跟随主线生成,并且自动进行调整。就比如你让男主误会,男主的想法改变,世界有可能自动补全背景,生成一两个你在外地的‘客人’。”洞幺委婉解释,“像骆明川和程策,他们身上只有一点点沈默的灵魂碎片,更大一部分是受剧情影响而产生的个性,所以可能会跟沈默本人有所不同。”
“而且,说不定沈默潜意识里就喜欢你那样对他呢?只是碍于面子,不肯让你知道,死了才暴露出来。”洞幺补充道,“你想想,他跟你相处的时候,是不是很喜欢你吩咐他做事?”
陆雪今想了想:“他太忙了,很少回家。不过,确实对我言听计从。我提出任何要求,他都开心地照办。”
洞幺听着觉得有些奇怪,它以为陆雪今和沈默是一对新婚不久、爱意正浓的伴侣,可怎么听起来,两个人似乎不太熟?
是错觉吧。
陆雪今为了沈默愿意跟一个危险性未知的系统绑定,完成繁琐的奉献任务,肯定爱极了沈默。而由沈默灵魂生成的人物对陆雪今的初始好感度也这么高,完全是一眼就认出老婆,没了记忆也在本能热恋的程度。
这两个人不深爱彼此?
怎么可能。
7. 末世6
第二天清晨,陆雪今让程策把他送到小区外的十字路口就下了车,自己走路到居民楼。
洞幺抢答:【我知道我知道,宝宝你是怕被男主看到,又产生冲突。但你和程策明明没做什么,也不知道骆明川这小子脑补了多少。】
陆雪今:“不怪他,换成别人遇到这些也会误会。”
知了没完没了地叫,暑气蒸腾,才走了一小段路,额头上就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回到老破小,骆明川还在上课,陆雪今先去洗手间洗脸,掬起冷水扑在脸上。
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带走些许燥热。他望着镜中自己湿漉漉的脸庞,觉得这种体验很新奇。
出汗,确实是很久没体验过的事。
这间屋子里没安装空调,只有两台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旧风扇,一拧开,呼哧呼哧送来热风,扇叶转动时还伴随着嘎吱作响的杂音。
陆雪今搬了张小板凳坐到风扇前,伸手捋开额前被水濡湿的碎发,几乎将整张脸都凑近风口。
骆明川课间休息出来倒水,看到这一幕,当即皱起眉头,“你想感冒吗?”
陆雪今闻声偏过头,唇角微微抿起一个笑,手指还揪着领口扯动,试图让更多风灌进去。
他的眼睛生得极为好看,眼珠清澈明亮,眼尾线条柔和上翘,看人时一副专注模样,仿佛眼中只能盛下你一人。但陆雪今性格软弱,平时说话时总习惯性垂眼,不敢直视对方,此刻大约是心情愉悦,又或者觉得在亲弟弟面前不需要防备,才没有下意识低头。
日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撒下一把细碎的金粉,与眼底流转的瞳光交相辉映。
“……再吹一会儿。”陆雪今小声说,语调里带着不自知的撒娇。
骆明川喉结动了动,低下头去喝水,感到胸膛内心跳得又重又快,莫名地心烦意乱。
他把这归结为陆雪今不听话带来的烦躁。
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明明陆雪今才是长辈,可在生活琐事上却笨拙得可怜,什么也不懂,也没有自制力。
就像过去的生活一直被人精心照顾、娇养着,才养成现在的样子。
想到这里,骆明川的眼神暗了暗。
他自己对温度变化不敏感,但看着陆雪今汗津津的皮肤,被热得皱起鼻头,不断用手扇风,忽然觉得是该安装一台空调使用。只是现在每天上课补习,根本抽不出时间出去打工,虽然陆雪今三令五申让他不要再跟去酒吧,但多出来的时间也远远不够。
眼看陆雪今吹风扇吹得开心,越凑越近,几乎要埋进风扇里,骆明川放下水杯,转身回房间拿出刚做完的习题,美其名曰请陆雪今检查学习成果,实则只想让他离风扇远一点。
陆雪今:“……”
习题册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看得出态度认真。陆雪今草草扫了几眼,就说:“学习态度不错,以后要保持。”
至于内容是否正确,没有过多点评。骆明川也知道自己写的东西中看不中用,用习题把陆雪今引到沙发上就离开了。
他一走,洞幺跳上陆雪今的膝盖,摇头晃脑道:【男主真是一点学习天赋都没有啊,写是写满了,可惜没几题做对了。宝,你该批评他几句,让他知道惨烈的现状,别老惯着他。】
【这么简单的题,刚出生的初级系统都能一秒十道,他真不行。】
这系统过于活泼了。
“……”陆雪今摸摸金属球光滑的表面,声音温柔,“我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
洞幺不得不再次感叹:【宝,你真好!】
有个事事体贴,温柔又漂亮的老婆,沈默啊沈默,你何德何能呐!
……
尽管发生了酒吧门口互殴的丢脸事件,程策还是雷打不动光顾照顾陆雪今生意。托他的福,陆雪今的销售业绩一骑绝尘,这个月应该能结算一笔可观的提成。
可惜的是,再过不久末世降临,这个月的工资,陆雪今是注定拿不到。
程策今晚一改严肃刻板的着装风格,换了身连帽卫衣和牛仔裤,头发刻意抓得有些凌乱,看上去年轻几岁。他将一个方形的粉色纸盒推到陆雪今面前,“隔壁糕点房的新品,听说味道不错。”
从夜夜光顾,闲聊,为陆雪今开香槟塔,再到带来各种零食点心,程策的意图不可谓不明显。
陆雪今却只是垂着眼擦拭调酒器,嗓音淡淡:“不好意思,晚餐吃多了,现在没什么胃口。”
程策动作一顿,灯光倏地变得冷白,将陆雪今原本柔和的线条勾勒出几分冷冽。不是错觉,陆雪今的语气态度比昨天冷淡很多。
是因为被那个“小孩”发现了他们的来往?
那晚程策没认真审视陆雪今身边的男人,但匆匆几眼,也留下了对方粗鲁、野蛮、桀骜不驯的印象,陆雪今性情柔和,面对对方的强硬干涉,说不定会退缩。
“可以冻在冰箱里,明天再吃。冷藏后的风味更佳。”他维持温和笑容,藏在桌下的手指却神经质抽搐一下。
调酒器竖直挺立,陆雪今终于抬头,轻轻飘来一眼:“实在不好意思,我不吃甜食。”
再纠缠就是死缠烂打不知趣了。
程策只好将纸盒收回来。
之后他尝试另找话题,陆雪今以同样冷淡的态度回应。在程策预想中,两人的关系本该稳步升温,从陌生人到能聊上几句的朋友,再到知心好友,最后顺理成章越过友谊的界限,可陆雪今态度急转直下,肉眼可见的疏离。
都是那个该死的“小孩”吧。
程策几乎维持不住笑容。
临近下班,陆雪今看着程策,语气平静地说道:“程先生,我仔细想过,这种交易确实不该再继续下去……感谢你的帮助,我会尽快筹钱还你,可能要等到下个月。以后,请你不要再来了。”
声音一开始还带着软弱,到后面越来越坚定。
为什么?
焊死在脸上的温和面具终于破裂,程策一瞬僵硬,想拦住陆雪今问清楚,可那道身影已经没入后勤间。想进一步跟过去,被侍应生拦住,对方礼貌地笑了下。
“先生,工作场所请勿进入。”
他滞在原地,脸上失控地浮现出狰狞的神色,擦肩而过的路人被吓了跳。
这男的看上去挺斯文,怎么表情那么可怕。
失恋啦?被绿啦?
至于吗。
……
后勤间。
陆雪今锁好门,褪下制服。
无聊。
程策竭力克制、却在细微处显露端倪的神情自脑海一一闪过,陆雪今回想一遍,仍然没找到可品味的点,顿感索然无味。
佯装温和接近猎物的精英成年男,种种心思和手段在他眼底一览无余,陆雪今几乎看透了程策,虽然不明白对方对疼痛的渴求源于何处,但他没有继续探索的欲望。
比起程策,还是他的便宜弟弟更具有赏玩性。
于是使用程策让骆明川产生误会后,他很快地就决定停止这场跟精英男的过家家。
洞幺虽然不清楚宿主的想法,还是为陆雪今远离程策欢呼雀跃。
【宝宝做的好,这种变态男就该离得远远的。】
下班了。
陆雪今换回常服离开酒吧,含笑的眼波轻飘飘扫过四周,这里繁华热闹,街景却是日复一日的平庸。
忽然,目光定格在对街爬虫馆的玻璃展示柜上。其中一格里,一条通体雪白、略带粉嫩的猪鼻蛇正盘悬着,嘶嘶吐着信子,展现出罕见的凶相。
“它啊,我忘记撤下去了。原本品相和性格都很不错,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开始喜欢攻击别人,从破蛋开始我就养着这家伙,都挨了几口。”面对陆雪今的询问,爬宠店老板很实诚,“猪鼻蛇毒性微弱,咬起来也挺疼的,有些人还会出现过敏症状。你要是喜欢这个品相,我这儿还有其他性格更温顺的猪鼻蛇。这条你买回去恐怕不好养。”
陆雪今垂睫,手指隔着玻璃轻轻敲击,盘旋的猪鼻蛇立即俯冲,朝人类露出尖牙。
“看吧。”老板耸耸肩,“这条养不熟的。你想想,带回去每天咬你两下,不亲人,这谁受得了?你应该是第一次接触爬宠吧,别上高难度了。”
心里嘀咕着,这逆子凶是凶,好歹是亲手养大的,要是买回去接受不了,给遗弃了怎么办。这种猪鼻蛇蠢笨得很,独蛇在大城市活不了多久。
不过眼前的客人长得那么好看,不像是会遗弃的人……
【宝,这条蛇已经半丧尸化了!被咬到注射毒液的话,人类也会感染病毒的!】洞幺出声提醒。
又问道:【你怎么突然对蛇感兴趣了?】
陆雪今注视凶相毕露的小蛇,一双眼含情脉脉。这一人一蛇隔玻璃对视的场景,莫名令人毛骨悚然,老板打个哆嗦,心想大夏天怎么突然冷飕飕的,空调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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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换,就这条。”陆雪今再次敲击玻璃,两眼弯弯,“它很合我的眼缘。”
再怎么合眼缘,被咬了也不开心啊……
老板腹诽,但客人坚持,他也无可奈何。
鉴于性格缺陷,老板最终给打了五折,还附赠一大堆宠物用品。
陆雪今推门而出时,老板忍不住叫住他说:“要是实在养不下去,可以拿过来退货。”
【这老板人还挺好的。】洞幺坐在陆雪今肩头,看猪鼻蛇在宠物箱内翻滚,不解宿主突然购买宠物的意图,又见陆雪今没有离开,而是走入爬宠店隔壁的宠物用品店,更加疑惑。
陆雪今买了一个狗狗用的嘴套,一条牵引绳,和一截铁链。
洞幺忍不住问:【宝,你还要养狗狗?】
陆雪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这个想法。”
回家时骆明川刚好在洗澡,陆雪今把小蛇和狗狗用品悄悄放回房间。
电视正播放新闻,关于最近突然出现的病毒,似乎有了新进展。不过这跟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无关。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陆雪今坐在窗前,解开了宠物箱的小锁,蠢蠢欲动的猪鼻蛇立即探身而出,作势欲咬。
却被陆雪今敏捷地捏住吻部,身子徒劳翻滚,无法挣脱。
【!!】洞幺松了口气,差点以为宿主要被咬了,心有余悸道,【宝,你快把它关回去,太吓人了TAT】
陆雪今却没理会,空出的那只手,指腹自蛇头往下轻轻摩挲,猪鼻蛇有如被安抚到一般,颈部膨胀一瞬,扭动的身躯瞬间安静下来,僵直着一动不动。
……这是猪鼻蛇面对外敌的伎俩,装死求生。
哪怕陆雪今松开手,它依然一动不动,连蛇信都不吐了,任由陆雪今盘弄玩耍,显然是怕到极点。
洞幺大感奇异:【宝宝你有训蛇秘诀?你一摸它就乖了,真神奇!】
陆雪今抚弄猪鼻蛇的尾巴,漫不经心地应付系统:“没有秘诀……可能因为我从小就对小动物有亲和力?”
纤长手指停在蛇吻,揉了揉,猪鼻蛇依旧贯彻装死大法。
陆雪今笑了下,手指强硬地分开吻部,迫使锋利蛇牙暴露出来。
“咬。”
他命令道。
【??】
等等,宿主要做什么——
【宝!!】洞幺尖叫起来,【你在干什么?!】
只见猪鼻蛇竟真的遵从命令,蛇牙刺入陆雪今的指腹,缓慢注入毒液。陆雪今微笑地看着,非但不觉疼痛,不知躲避,反而奖励似的抚摸蛇身。
丧尸病毒顺着毒液迅速侵入血液,瞬息抵达心脏。洞幺再想行动已经来不及了,几乎是下一秒,陆雪今就出现了感染症状。
那双黑水丸般莹润的眼珠,开始渗出红光。
陆雪今放回猪鼻蛇,还在笑。
他借着借小镜子观察自己,除了眼睛变红,嘴唇颜色更加艳丽之外,目前还没有肉眼可见的体征变化。
倒是头眩晕得厉害,额头滚烫,很像发高烧。
陆雪今不理会洞幺的惊叫,静坐体味了片刻,起身把桌上的水杯推倒摔碎。
玻璃碎裂声清脆刺耳,立刻引起隔壁的注意。
咚,咚。
迟疑的敲门声响起。
骆明川不想打扰陆雪今休息,低缓声音被门板阻隔,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你还醒着吗?发生什么事了?”
陆雪今没有回答,他扶着椅背站起,艰难拖动双腿,踉跄几步,狼狈无力地倒在床上,发出几声闷响。
骆明川不再犹豫,立刻推门冲进来。
月光下,依稀见得陆雪今发丝凌乱地铺散在枕上,骆明川伸手一探,肌肤滚烫惊人。
他小心翼翼托起陆雪今的后脑勺,想观察他的状态。
黑发斜散,陆雪今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这红似乎一路沁到眼睛里,低垂的眼睫哀哀地颤着,湿漉漉地蒙着水汽。
高热让他的双颊晕出动人的绯色,丰润唇瓣艳丽得近乎妖异。一盏月光斜落,拂过他霜白无暇的肌肤,从前柔和的轮廓也染上几分弯月的冷魄,仿佛照出了一只藏形匿迹的精魅,让人一见就心魄动摇,难以忘怀。
察觉到骆明川靠近,陆雪今艰难颤动长睫,哀哀地低唤:
“明川……”
吐气炽热。
骆明川瞬间怔住,心跳漏了一拍。
8. 末世7
额头发热滚烫,渗出细密的汗珠,莹润肌肤下仿佛有火焰灼灼燃烧。
“……你发烧了,必须去医院。”骆明川偏开视线,不敢直视这种状态的陆雪今。
手掌穿过腰腹来到后背,轻轻一使力就将青年打横抱起,陆雪今看着瘦弱,抱起来也是轻飘飘一团。他迷蒙之间,手指虚虚抵在骆明川胸前。
“不去,不去……不去医院……”含糊地、艰难地表达不情愿。
声音细小,却一字不落地撞进骆明川耳中。
他皱眉恐吓:“要是高烧不退,你会被烧成个傻子!”
又柔声劝道:“要是你傻了,谁来养我呢。”
可无论他是强硬地命令,还是安抚性地温声劝哄,意识昏沉的陆雪今都无比固执,怎么都不肯离开床。医院于他而言,似乎是个禁忌词语。
像个不想打针吃药的小孩子。
骆明川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发热的青年身体蜷缩,半睁着眼,手指攥紧薄被,很难受的模样。
他本可以抛开陆雪今,让他自行恢复——他以前就是这样,不管生什么病,等一等,自然会痊愈。
可放在陆雪今身上……
太弱小了,一阵感冒、一次发烧就能把他击倒。
毕竟是一心为他考虑的哥哥。
骆明川脚步顿了顿,转身离开房间,将陆雪今独自留在室内。
不到十分钟,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去而复返,里面满满当当,塞满了他从药店搜刮的各类药品。
骆明川先为陆雪今测体温,好在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他不敢随便用药,按照医嘱只喂了几颗胶囊,又接来满满一盆冷水,浸湿毛巾擦拭陆雪今的身体,给他降温。
“唔……”
陆雪今半阖着眼,任他摆弄,乖顺得不可思议。直到毛巾擦到手心时,高烧不退、意识昏沉的青年忽然下意识地收拢五指,做了个抓握的动作。骆明川停顿一瞬,才轻轻分开葱白的指节。
额头是出汗最多的部位,骆明川换成小方巾,细致而轻柔地拭去青年鬓边的汗珠。他手掌宽大,只是轻轻一压,就差点将陆雪今整张脸遮住。
“真小。”骆明川淡淡道。
擦拭干净,他刚要撤手,大概不愿他离开,陆雪今一改任人摆弄的乖巧姿态,将发烫的脸颊压进他微凉的掌心。
“……放开。”骆明川低声命令。
陆雪今非但没乖乖退开,反而抵着他掌心的薄茧,轻轻蹭了两下。
……像个猫儿一样。
骆明川只觉得他蹭过的皮肤像被火燎到一般,一股奇异的热痛窜上心头。他喉结滚动,心脏像要撞出胸膛一般猛烈跳动,陌生而慌乱。
他狼狈地抽手退开,强自镇定,眼珠沉沉地盯着薄被间蹙眉的青年,片刻后抽了张椅子坐下。他在床边照顾了陆雪今一整夜,等到天幕转为乳蓝,隔壁传来邻居洗漱的声音,陆雪今的体温稳定下来,才转身去熬粥准备早饭。
【宝,你还醒着吗QAQ】洞幺围绕枕头弹跳,试图唤回宿主理智,然而陆雪今似乎真被高热烧得脑子迷糊,没有半点反应。
洞幺原以为刚刚的小猫蹭手是宿主收割奉献值的手段,现在看来,分明是白白让男主占便宜!
骆明川不自知,它却看得明明白白——刚才男主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地上翘。
【可恶!宝,你快醒过来,不要便宜他了!】
煮好的小米粥清香软糯,骆明川盛了小半碗。喂食之前,他先摸摸陆雪今额头,物理降温起了效果,触手已没那么滚烫。
他扶起陆雪今,在他腰后垫了好几个枕头将人托起,第一次照顾病人的骆明川笨拙地舀起小半勺粥,吹得温热,才小心翼翼凑到陆雪今唇边。
骆明川一直活得无比粗糙,从没做过类似的精细活。
“……”他紧张得呼吸都放轻了。
好在病人还保留进食的本能,唇瓣乖乖分开,小口小口地咽下米粥,温热的食物滑入胃袋,稍稍驱散病中的不适。
喂了半小时,才吃掉一半,陆雪今的食量小得惊人。在骆明川朴素贫瘠的认知里,饭吃得多,病才好得快,他试图多喂几口,奈何陆雪今吃饱了一般,再怎么哄都不肯张嘴了。
食量小得跟只猫一样。
骆明川放下碗,打算再测体温。
温度计太过冰冷,贴近皮肤的瞬间像针头,陆雪今猛地一颤,下意识躲避,被骆明川掌住后颈不让后退,只得委屈地扁了扁嘴。
洞幺:【……】
上一秒它气得直跳脚,下一秒它又忽然觉得,这样的陆雪今值得拍照留念。
温度计撤开,陆雪今忙不迭缩回被窝,很怕再被捉过去的样子。
骆明川看完温度一偏头,发现这人用被子挡住半张脸,凶狠地瞪他。
骆明川:“……”
病中的陆雪今,情绪变化比之前丰富直白许多。
但那凶狠的目光很快软化,转而浮现出一种陌生的、带着责备意味的眼神。仔细审视,还能从中品味出几分依恋。
那不是陆雪今看他的眼神。
骆明川心头一刺,直觉告诉他,陆雪今看的并不是自己。
那之前发生的一切,那些可怜可爱的反应,是因为谁产生的?
反应过来时,已经强硬地捏住青年下巴,冷声质问:“你透过我在看谁?”
陆雪今无法回答,只缓缓地眨动眼睛。
一股无名火骤然窜起,闷在胸腔横冲直撞,骆明川自己也说不清这一瞬间的怒气从何而来,也许陆雪今只以为他是朋友、是同学,他干嘛生气?
下颌线绷得死紧,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混乱思绪中,骆明川终于为自己反常的情绪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是了,陆雪今也许透过他在看从前供养他的人。
所以他才会恼火。
毕竟那个人,或者,那些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得好好地看着陆雪今,不能让他再误入歧途。
骆明川松开手指,转身避开陆雪今的视线。就在这时,柜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打开柜门,透明宠物箱里竟然盘着一条长相相当蠢笨的蛇。
这蛇起初凶神恶煞地吐露蛇信,龇出獠牙,可当骆明川的视线重重落在它身上后,立刻像感知到危险般闭上嘴巴,收敛凶相,安静地盘成一团。
陆雪今什么时候养了条蛇?
骆明川面无表情地合上柜门。
这一场病拖得比预料更久,第二天陆雪今体温恢复正常,却还是昏沉不醒、四肢绵软无力。骆明川试图抱他去医院,陆雪今立刻身体力行表达反对。
就像对医院有心理阴影一样。
按下心头种种猜测,骆明川暂停补课,昼夜不息地照顾病人。
睡眠缺失对他没什么影响,陆雪今迟迟不醒才让他忧心忡忡,以至于眼底熬出青黑。
深夜,陆雪今蜷在床内侧,枕着薄被,半垂的眼睫开又合、合又开,却迟迟不睡。骆明川守在一旁,怕他半夜出意外,他几乎不休息,只在黎明时分闭目小憩片刻。
明明已经退烧,为什么还不醒?
骆明川眉眼阴沉地陷在阴影里,下颌绷得极紧,泄露出并不平静的心绪。
——陆雪今的症状太过奇怪,他刚才试图从网络寻找答案,查来查去,居然得出“可能是癌症”的结论。
骆明川当然知道那都是夸张的言论,什么病放到网络上都会变成绝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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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烦闷噬心的忧虑无可抑制,在长久的隐忍、紧绷后,终于忍不住泄出一丝脆弱。
捉起陆雪今藏在被子里的手,骆明川闭目,以祈祷的姿态低语呼唤:“……哥,快点好起来吧。”
第四天下午,陆雪今终于醒转。
他站在洗手间镜子前观察自己。
进入小世界,他的容貌并无显著变化,只是发色与瞳色被调整为墨一样的黑,眼瞳雾沉沉,糅着暖光。此刻他微微抬起下巴,在某一个瞬间捕捉到眼底一闪而过的猩红。
转化期结束,他现在是一只丧尸了。
却和陆雪今预想中青面獠牙、嗜血凶残的模样相去甚远。
他的肤色更加苍白,呈现出玉石般冰冷的质感,摸上去也是冷冰冰的。唇瓣却红得异样,宛如染血。至于眼睛,在某些时候、某些角度下,会泛起诡异的红晕。
牙齿尖利了些,但没有想象中夸张。
“这里的丧尸就这样?”嘴角微微下撇,顿感无趣。
他还以为能吓骆明川一跳呢。
【奇怪……宝你已经是丧尸状态了,但和普通丧尸区别好大……】洞幺疑惑,给陆雪今展示真正的丧尸状态,图片异常恐怖夸张,和陆雪今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幸好没有变化!宝,你吓死我了QAQ】洞幺嘀嘀咕咕地抱怨,【为什么突然接触病毒啊?剧情线里没有这个节点,被感染的只有男主哇!】
【好在或许因为你是小世界的外来者,体质构成和小世界的人不同,才没有变成普通丧尸的样子,不然任务不好进行了。】
洞幺难得严肃提醒:【以后要谨慎,不能自作主张,再这样冒险了!】
“我知道了,对不起,是我太好奇……”陆雪今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它,不过道一句歉,洞幺的态度立马软化,高兴地告知他,【宝,男主这下完全接纳你了!不仅不辞辛劳照顾宝,宝昏睡的时候,还偷偷叫你哥哥哦。】
陆雪今还在回味生病时的状态,听到这话,轻轻笑了,“是吗?”
【是啊是啊!】以为陆雪今不信,洞幺再次强调,【可惜当时忘记录像了。】
陆雪今眼睑薄,睫毛长而直,是很纯真无辜的长相,眸光总是温柔,宛若潺潺的春水,一旦笑起来,谁都无法抵抗。洞幺沉醉在他的笑容里,没有发觉他眼底的乏味。
真没意思,以为能多玩一会儿,没想到骆明川这么快就被骗得产生好感了。
纤长的眼睫垂下来,覆住乏味过后滋生的恶劣情绪。陆雪今询问末世降临后的剧情线。
“明川是因为什么变成丧尸的?”
洞幺回答:【第一次丧尸潮爆发,骆明川刚好在人群密集处,遭到丧尸围攻撕咬,艰难脱身回来后就感染了。但因为他异能特殊强大,转化过后还有个人样,才能在后续顺利进入基地,没被守卫发现。】
“撕咬……”陆雪今蹙起眉头,很不忍心,“这太痛了,不能改变吗?”
柔柔的嗓音,小小的、怯怯的撒娇,洞幺瞬间心软:【可以是可以,但得确保骆明川后续能感染病毒,否则整个世界线崩溃,沈默的灵魂会受到影响。宝宝可以到时候等着,他被咬一口,就把他带走。】
变成丧尸后不会受到同类攻击,洞幺提供的方案听起来滑稽,却并非不可行。
陆雪今轻轻点头。
【对了,丧尸潮爆发的前一天刚好是骆明川生日,不管怎样,给他过场生日吧,说不定能增加奉献值。抵达80之后,奉献值的获取难度就提升了。】
拧开水龙头,任由凉水穿过指缝,陆雪今仔细清洗双手。
他缓缓重复一遍:“生日。”
“知道了。我会精心准备,给他过一次终生难忘的生日。”
9. 末世8
之后几天相安无事。陆雪今照常上班,因为那场发烧,骆明川顺理成章地要求他按时回家,断绝跟程策的接触,陆雪今这回终于乖乖答应。
骆明川并不知道,其实陆雪今早就主动抛弃程策,可怜的精英男不敢出现在陆雪今面前,怕死缠烂打惹人厌烦,只敢在卡座里偷偷关注陆雪今的一举一动。
还被朋友嘲笑一把年纪老房子着火。
这样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骆明川生日当天。
午后阳光正烈,灼热刺眼的光能将人晒化,陆雪今提前预订了蛋糕。生日当天的晚饭当然不能让寿星操劳,他又找到一家可外送的高档餐厅,订了满满一桌菜,都是他爱吃的。
这些准备悄无声息,骆明川并不知晓,他照常上课,为摸不着头脑的习题头疼。
临近饭点,陆雪今叫住系上围裙正要进厨房的骆明川,支使他去附近超市买点水果和蔬菜。
“……知道了。”
骆明川戴上宽檐帽,拎起门钥匙,关门下楼。
五点多的太阳依旧毒辣,路面蒸腾着热气,行人稀稀拉拉,骆明川余光瞥见几个外卖骑手风驰电掣地掠过,停在老旧居民楼楼下。
帽檐下的浓眉微微皱起。
今天的陆雪今很不对劲。
从早上开始,他就一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抱着手机神神秘秘戳戳点点,仿佛瞒着他在偷偷策划什么。
白天补课时骆明川就心不在焉,一直思考这个问题。补习老师提醒了好几次,最后只能无奈叹气,毕竟这孩子无论认真听课学习还是走神发呆,学习效果都差不多。他拿着高额薪资教一个不开窍的学生,实在良心难安,私下里联系过骆明川的家长,示意没必要继续补课,这纯粹是浪费钱,奈何家长并不在意,只能忍着叹息继续教下去。
还在晚饭前把他支出去……
家里的菜还够,没到补货的时间。
各种猜测在脑中转了一圈,可能性一一排除,绞尽脑汁也得不出答案,直到进超市时瞥见新展台上的生日大礼包,他才后知后觉——今天似乎是他的生日。
心口一阵悸动。
他从来不过生日,也觉得没有过的必要。很多人赋予这个日期许多特殊含义,但在骆明川看来,纯属吃多了没事干。但以陆雪今的性格,确实会偷偷为他准备惊喜。
一丝莫名的期待和隐秘的喜悦从心底蔓延,甜滋滋得像喝了蜜水。骆明川按了按心口,试图平复情绪。
原本十分钟就能买完的东西,被他刻意延长到半小时,等再次站在家门口,太阳已经没入地平线,温度总算降了下来。
骆明川没有掩饰开门的声音,却在开门时下意识地喊了声:“我回来了。”
推门而入,饭菜香气扑面而来。陆雪今站在玄关,手里捧着彩炮筒。
“砰砰”两声。
“明川,生日快乐!”
纷扬的彩纸落满肩头,陆雪今兴致勃勃地望过去,见骆明川面色古怪,顿时不好意思地收起礼炮:“蛋糕店送的,不用白不用。”
餐桌摆开,这张旧桌子又小又窄,桌腿不稳,桌面上全是经年累月留下的痕迹,从骆明川记事起一直用到现在。
四菜一汤,还有一个水果蛋糕,即便是骆父还在的时候,骆明川也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晚餐。
昏黄的夕阳在桌面上缓缓移动,饭菜正热,香味扑鼻,氤氲的热气让一切显得像场不真实的梦境。
隔墙传来邻居炒菜的声音,骆明川捕捉到陆雪今泛起薄粉的耳廓,听他轻声说:“我厨艺不好,只能叫外卖了。”
他亲手做的话,到第二天也不一定做得出来。
骆明川僵硬地捏着筷子,嘴硬说:“没必要做这些。我不过生日。”
【奉献值+5】
系统提示却暴露了一切。
洞幺跳上饭桌,对他指指点点:【啧啧,嘴真硬。就不能坦诚点吗?宝,你老公可真是的。】
它一直想不通陆雪今为什么偏偏看上沈默,毕竟从骆明川展现出的性格来看,沈默本人应该也是个不解风情、嘴硬文盲的臭男人,一点也配不上他。
但这份疑惑注定得不到解答。洞幺不敢去问,因为它知道自家宿主深爱沈默,刻意询问反而是种冒犯。
虽然是个无机体,但它也懂得人情世故。在情商这一块,自认比沈默还高。
餐厅的手艺不是普通人能比的,色香味俱全,份量也足。陆雪今没吃多少就饱了,放下筷子,托腮看着剩下的菜被骆明川一扫而光。
骆明川自然地收拾碗筷,抢在陆雪今反应过来之前关上厨房门。几个碗,水声哗啦,很快就洗完了。
天色渐暗,出来的时候,窗帘拉得紧密严实,只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客厅一片昏暗。水果蛋糕上蜡烛一一点亮,明灭跃动的焰火映出雪白的奶油和鲜亮的果肉,晕开温馨的橘黄色。
那光晕蒙在陆雪今脸上,散在他剔透的眼中,仿佛一场坠落的流星焰火。
“快来这儿坐下。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过了这天,你就成年,彻底变成大人了。时间过得真快……”陆雪今感慨万分,那双眼睛抬起来,将骆明川彻底笼在其中,“虽然仓促了点,但我衷心希望,你能平安快乐。”
他拍拍手,很高兴地扬起唇角,“许个愿望吧。”
骆明川僵硬坐下,回忆电视里类似的画面,双手合十缓缓闭眼,他很不习惯这样的姿态,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许什么愿望。
陆雪今富有节奏地拍手,哼唱“生日快乐”,温柔的歌声同焰火燃烧的细微声响交织在一起,说不出的柔和动人。
……就许愿成绩变好吧。陆雪今那么关心他的成绩,花重金为他请补课老师,要是毫无起色,他肯定会失望。
还有,他的哥哥也要身体健康。
陆雪今按两人份买的蛋糕不大,切下一小块后,剩下的全留给骆明川。明明刚吃完饭,青年竟然留有余力,快速吞咽清甜的奶油和柔软的蛋糕胚。
甜滋滋的味道令人愉悦,骆明川很喜欢,忍不住吃了很多。
陆雪今在对面手托腮偏头看着,拉伸出一段象牙白的脖颈,是烛光最好的画布,烙印下斑斓的暖色光影。偏头时垂落的碎发包裹着他秀美的轮廓,烛火在他眼瞳深处跳跃燃烧。
骆明川一直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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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吃撑之后,会发饭晕。难得一顿饭吃下这么多东西,骆明川很快感到头晕困乏,他眨眨眼,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困意。在学校里上课快睡着时,他这样做很快就能恢复清醒。
然而这次,困意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演愈烈。手臂重重落下,撞得餐桌摇晃,不仅是发困,四肢连同整个身体都酸软无力。
骆明川皱起眉,晃晃脑袋,试图坐直,周围景象在他眼中忽大忽小,唯有陆雪今的笑容不变,梦幻迷离。
一阵嘶嘶蛇鸣传来,像迷幻世界里养蛇人呼唤的笛声。骆明川艰难寻找声源,最终在陆雪今的小臂处发现那条雪白的小蛇。
头痛欲裂,四肢昏沉。
他意识到了不对。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宝,男主怎么了?】洞幺跑到骆明川面前,【感觉他吃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菜里也没蘑菇啊?】
它没得到宿主的回答。
陆雪今道:“我是你哥哥,本该养育你、照顾你,可我错过了那么多年。你已经成年了,这才是我第一次为你过生日。”
他叹息着,仿佛真心实意为此感到抱歉。
洞幺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宝,这不是你的错呀!快来看看男主,他不太对劲。】
“……所以我认为,我应该送你一份无可替代的礼物。”
说着,陆雪今走到骆明川面前。平时总是需要仰视的高大青年,此时软软靠在椅背上,任由陆雪今居高临下地打量。
骆明川嘴唇分合两下,想说些什么,但力气被药物吞噬,只能勉强维持睁眼的姿态,阴沉沉地凝视上首之人。
他已经很久没对陆雪今露出那样阴鸷森冷的脸色,生怕吓到胆小的便宜哥哥。但现在,骆明川发现自己那些别扭的照顾完全是一场笑话,一个性格胆怯的人,怎么会在蛋糕里下药?又怎能在他注视下如此泰然自若?
陆雪今……!
忽而,陆雪今俯身靠近,垂散的头发如蛛网般将骆明川笼罩。在这样的角度,骆明川看到了一对猩红的眼瞳。
……那是什么?
陆雪今微笑着,露出獠牙。
手指压住骆明川的头颅,漫不经心地找到一块适合下口的地方,丧尸的本能提醒眼前是一块肥美鲜嫩的肉,牙齿触碰肌肤的瞬间,酥麻的痒意和令人战栗的危机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骆明川想要反抗,却完全无法动弹。
尖牙刺破肌肤,鲜血随之溢出,顺着伤口滑落。
剧烈的疼痛。
骆明川几乎以为自己的脖子被陆雪今咬穿了。
吸血鬼?
疼痛之余,他竟然还有闲情思索陆雪今异常的缘由。
他听不见洞幺的尖叫。
【宝!!你在做什么?!】
但此时洞幺除了尖叫,什么也做不了。
病毒注入人体,高效地攻城略地,陆雪今揉弄着青年的头发,像抚摸一头宠物。片刻后,慢条斯理地起身,指腹擦过伤口,看热血汩汩而出。
“我想,这份礼物一定足够刻骨铭心。”
他轻声道。
唇瓣染血,红得妖异。
10. 末世9
生日礼物?
为什么?
骆明川只能用眼神诉说困惑和愤怒。
他的世界无比迷幻,也不知陆雪今下了什么药,视野里除了眼前的美貌青年外,一切线条都无比扭曲夸张,越看越头晕目眩,只有注视陆雪今时还能保持一点清醒。
青年柔和漂亮的杏仁眼漫开血色,这场面宛如终日徘徊在圣堂吟唱圣歌、赞美神明、怜悯信徒的白翼天使,亲手扯下光环,恶劣微笑,化身恶魔。
骆明川甚至隐约听到一段若有似无的邪恶旋律。
【宝!!!】
洞幺不懂事情为什么突然急转而下变成这样,刚才只不过去查看数据、维护小世界的运行,宿主竟然就在生日蛋糕里下了药,把男主迷倒,然后——咬穿了脖子??
虽然还挺好看……
但这药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本该平静愉快的生日夜,化作一场血腥盛宴。
洞幺匆忙查看奉献值,生怕骆明川因此对陆雪今产生怨恨,致使来之不易的数值下跌。幸运的是冰冷数字纹丝不动。
这时,陆雪今出声解释:“这样感染更加温和,没那么痛苦。放任他被丧尸群撕咬,太疼了……一想到那样的画面,我就无比心痛,实在不忍心让他受苦。”
秀美的眉微微拧起,他神情忧郁,似乎真的于心不忍。可他唇瓣还挂着血迹,一双眼瞳分明是惊心怵目的红,这让他的不忍多了几分虚假。
洞幺无法分辨宿主的真实情绪,狐疑道:【可是宝,我怎么感觉……】
陆雪今半蹲下来,捧起小机器人,露出一个郁郁寡欢的笑容,“你不相信我吗?”
这么近的距离,他的眼睫根根分明,忽略掉骆明川留在他唇角的血,下垂的眼尾显得格外清纯无辜。柔缓的目光将洞幺包裹,系统溺在水中,迷迷瞪瞪:【不,不,我相信你……】
它回想过去,陆雪今是那么深切地爱他老公,性格又是那样天真善良,事事为骆明川着想。虽然方法有些极端,但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故意伤害别人呢?
不到半分钟,洞幺就接受了陆雪今给出的理由。
也许行为是凶残了些,但……陆雪今的心是好的啊。
它不能误会他,让他伤心。
于是接下来,无论陆雪今对骆明川采取什么行为,洞幺都自动找到合理解释。
拿出嘴笼套在骆明川脸上,用狗链圈住他的脖子,锁住双手双脚将他固定在椅子上——是为了防止他在转化过程中发狂伤害别人。
虽然手段有点像驯狗,侮辱性极强,可除此之外,陆雪今也别无他法——它的宿主身体柔弱,在高大强健的成年男性面前不堪一击,不率先拴住骆明川,到时候受伤的就是他自己了。
洞幺认为,陆雪今那瘦弱的身板太惹人怜爱,骆明川皮糙肉厚痛感迟钝,只是栓一栓,没什么大不了。
它只担心一件事:【宝宝,我知道你是好心的,但骆明川不知道啊,他肯定会误会你、狠狠记仇,接下来再想获取奉献值,肯定会变得难如登天。】
“没事。”陆雪今捏着骆明川下巴调整嘴笼,确保万无一失,手指捏住狗环,顺着滑到狗绳上,“接下来怎么做,我已经想好了。”
拉动狗绳,骆明川被迫仰头露出脖颈。为了完全束缚他,狗环和绳子最大限度勒紧,不留一丝空隙。男人艰难地喘息着,连吞咽都无比困难。
陆雪今低垂眼眸,欣赏自己的作品,眼里柔情脉脉。
病毒感染转化的反应出乎意料得剧烈,骆明川一方面饱受病毒折磨,筋肉紧绷,胸膛剧烈起伏,疼痛像刀子在骨头里刮动。另一方面,他愤怒地迎上陆雪今的目光——身体上的痛苦比不了心脏痛楚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嘶哑狼狈的质问透过嘴笼传出,骆明川死死盯住居高临下的青年。
——他居然还能笑出来,眼里全是温柔,就像以前站在玄关目送他出门时一样。
“……你在报复我?”
“报复?”陆雪今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明川,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很疼吗?”他拨开骆明川汗水淋漓的头发,抚摸光洁发烫的额头,造成这一切的分明是他自己,神情却忧心忡忡的。
指腹干燥柔软,带着点凉意,骆明川因他的触碰青筋暴起,两拳紧攥,到几乎掐出血的地步。
为他好?
即便骆明川很少体会到他人的善意,也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关心爱护。他以为陆雪今这样做是为了报复他,报复他的冷漠、轻视和伤人的话语,但陆雪今眼底毫无报仇的快意,只有真心实意的关怀。
那目光过于柔和,衬得扯动狗绳的动作愈发冷漠。
在痛苦与愤怒中,骆明川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或许这才是陆雪今的本性。
从前温柔天真、胆怯懦弱的便宜哥哥,不过是他的伪装。
毕竟陆雪今折磨人的手段是那样娴熟。
骆明川眉关紧锁,不由产生更多疑惑——既然以前都是伪装,陆雪今为什么花费那么多心思在他身上?他身无长物,从他这里又能获得什么东西?
说起来,他跟陆雪今真正相处认识,也不过两个月,这期间大半时间他在上学,陆雪今在工作,碰面的次数寥寥。要说了解,他确实不了解陆雪今。
陆雪今的过去,陆雪今的本性,陆雪今的目的……骆明川不由对眼前这个人产生浓烈的好奇心。
一会儿是愤怒,一会儿是痛苦,一会儿又是疑惑,种种情绪在鼓胀的心脏中翻腾不止。
陆雪今凑近了端详骆明川脸上变幻的神情,觉得很有意思,低声说:“他就不会有这么丰富的情绪。”
他是对洞幺说的。
沈默从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即便没什么笑容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漠。在他面前,沈默始终进退得宜、冷静从容,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让他乍然变色。
就连饮下那碗甜汤时,都不曾流露恐惧。
而这样兴趣盎然的表情,含糊不清、饱含怀念的低语,落在骆明川眼里,就是陆雪今果然把他当做替身,在透过他看别人的有力证据。
他——又是谁?
牙齿又痛又痒,犬齿抵住唇角,蠢蠢欲动。
几乎是一瞬间,骆明川就对陆雪今口中的“别人”产生强烈的厌恶与敌意。
没人乐意被当做替身。
“哈……”陆雪今捕捉到这份敌视,忍俊不禁道,“还在想我以前的客人是谁?”
“这么关心哥哥啊,你猜猜看呢?”
那笑容是如此意味深长,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骆明川脱口而出:“全都是你编的!程策也……”
“蠢货。”陆雪今再次捏紧狗绳,笑容里多出几分血腥味,手掌来到男人脸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你怎么这么蠢呢?”
声音骤然柔下来:“哥哥当然最喜欢你呀。你怎么能揣测我?这笨重的脑袋里装不进知识,难道装的全是对我出卖身体的想象,嗯?”
被点破肮脏心思的骆明川毫无尴尬之意,无比坦荡地迎上陆雪今充满兴味的视线。短暂的审视后,他明白了一个事实——
陆雪今也许并不想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只把他当成一个玩具,他那些愤怒的、阴暗的情绪变化,才是对方期待的乐趣。
……
夜晚,霓虹灯闪烁,奇装异服的青年在街边游荡,程策穿过一群摇摇晃晃的醉鬼,来到吧台前。
“先生,您需要什么?”
柜台坐着的是新来的调酒师,手上动作灵巧,热情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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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程策皱了皱眉,找到老板。
老板干叼根烟,含混道:“小今啊,他请假了。说是家里有事,请了一周,我就让人先顶上,等他回来再说。”
“你要有事找他,直接跟他打电话吧,来这里可找不到人。”
屏幕亮起,程策点进通讯软件,置顶处就是他跟陆雪今的聊天窗口。他们聊天并不频繁,都是程策主动发消息,问候天气、推荐饮食,陆雪今的回应始终冷淡。
程策倚靠车身,反复关掉手机又按亮屏幕。他点了支烟夹在手里,不抽,只是嗅闻那股干涩的烟草味。
烟头的火光跟随屏幕明明灭灭。最终,程策深吸一口气,将反复编辑数次的消息发送出去。
【ccc:听说你请假了。出了什么事?也许有我能帮上忙的。】
【ccc:听朋友说,城南新开了一家越南餐厅,有时间赏脸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小时了,陆雪今没有任何回应。
程策掐灭烟头,心想他大概正忙,关掉手机正打算走,忽然听到酒吧中央一阵骚动。
“这什么?见鬼了!”
“我靠,兄弟你没事吧?”
“等等,让让!让让!我送他去医院。”
“……咬人了!!”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据了解,近日一场未知病毒爆发,感染者症状诡异,行动僵硬、皮肤硬化,对鲜血和人肉表现出强烈渴望,请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因未知病毒影响,市内交通瘫痪……”
“是丧尸!我看过小说,这分明就是丧尸!”
“末日来了!世界末日来了!”
崩溃绝望的嚎叫在夜间久久回荡,惊起一片赤目乌鸦。
……
高烧不退,骆明川双眼紧闭,眼珠隔着眼皮不安分地颤动,被绳索紧紧勒住的四肢痉挛抖动,仿佛正陷在一场噩梦里无法自拔。
陆雪今用仅剩的热水洗完头,坐在骆明川对面,慢条斯理地梳顺头发。
水珠淅淅沥沥,被热风一熏就蒸发了大半。盛夏的夜晚不需要电吹风,把头发放开晒一晒就能干。
一个多月没剪头发,发尾已垂到肩头位置。陆雪今捏着发梢,心想干脆一剪刀剪了省事。
哐——哐——
骆明川像一头不安于沉睡的野兽,带动椅子发出声响。
“安静一点。”陆雪今拍拍他的头,柔声说,“不要打扰邻居。”
他这么一安抚,骆明川竟然真的安静下来。
陆雪今端详男人紧锁的眉关和汗湿的躯体,悠悠说道:“他在做噩梦。梦里会有我吗?”
洞幺立刻说:【骆明川肯定做的是美梦!美梦里肯定有宝宝你!】
这场梦究竟是噩梦还是美梦,骆明川自己也分不清楚。
他坠入一个眩晕迷幻的世界,在绵延的密林中不断穿梭。只踏出一步,便翻山越岭。
丛林静谧,几乎没有动物活动的声音,一时间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与粗重的喘息。
“……”
眼前深绿骤然转为艳红,刺眼灼目,是血的痕迹。泼洒在树干,挂在枝头摇摇欲坠,将这片山林染成枫红。
日光倾泻而下,在那片猩红中诞育了一抹雪白。
骆明川摔倒进血泊里,挣扎着找回肢体的掌控权,抬头的瞬间,却对上一双兽瞳。
虹膜是剔透的蓝,好似被风吹洗过的矢车菊花瓣,又似不染尘埃的林中湖泊。
拥有这双眼睛的是一头雪白绮丽的兽类,外形与猫近似,但体魄更庞大、毛发更丰软,也不似狐狸,辨认不出具体种族。它的吻部毛发尽染鲜血,世间一切红皆源自于此。
血腥,残忍,而美丽。
11. 末世10
“据悉,此次爆发的伽马病毒已席卷全球,目前尚无有效治疗手段。受感染者将在半小时内将失去生命体征,转化为「丧尸」。临床症状表现为肢体僵硬,皮肤发青溃烂,并对鲜活血肉产生极度渴望……”
新闻播报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电流杂音。播报员竭力保持冷静镇定,但尾音仍在难以抑制地颤抖。
“伽马病毒主要传播途径为丧尸攻击造成的皮肤损伤,请各位市民尽量减少外出,避免与丧尸接触,保持静默!政府的搜救人员会尽快到达——”
咔嚓。
播报声戛然而止。骆明川睁开了眼睛。
“……”视野变得异常开阔,却灰蒙蒙的,仿佛蒙了层特别的滤镜。他轻轻呼吸,连尘土的气息都那么鲜明。
播报员的提醒犹在耳畔,以至于骆明川下意识低头检视身体——
发黑、坚硬而锐利的指甲,深青色的冰冷皮肤,还有牙齿——喉结滚动,骆明川咽下一大口不受控制分泌的涎水,感到刚长出来的利齿蠢蠢欲动,叫嚣着撕咬撕裂什么。
瞳孔剧烈收缩。
他已经变成——
“转化很成功。”
轻柔的嗓音从对面传来。骆明川偏头,看见陆雪今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偏头笑吟吟地望着他。
阳光落在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一双泛红的瞳孔格外醒目,充斥着不详的色彩,骆明川立刻意识到:“你什么时候被感染了?”
而他自己,恐怕早在被陆雪今咬穿脖颈的时候,就脱离了人类范畴,变成播报员口中丧失理智、麻木混沌只知追求血肉的怪物了。
几天前陆雪今的那场高烧,恐怕就是被病毒感染后的转化期,他还傻傻地认为陆雪今太过脆弱,以后需要细心呵护。
这间老破小隔音差,平时总能听见隔壁的吵闹和楼下的动静,现在却寂静无声,结合新闻内容,恐怕在他昏睡期间,病毒已经席卷全市乃至全国,幸存者不知所踪,也许已经被政府救走,留下他跟陆雪今两个人。
转化后,身体力气似乎比之前更强,骆明川只是轻轻挣动,束缚他的绳索链条应声碎裂,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脖颈转动间,清楚地听到一声骨头脆响。
他本就身形高大,站起来影子几乎将陆雪今完全笼罩。深青的皮肤和幽深的眼瞳,外貌极富攻击性,锋利的指甲闪闪发光,令人不由胆寒。
陆雪今却浑不在意,好像意识不到目前的危险处境,甚至带着几分闲适,微抬起下巴点评道:“你跟外面那些行尸走肉很不一样。”
“没那么丑。”
骆明川昏睡之时,他仔细打量过,对方的变化和他相似却又有不同之处,最大的不同在肤色,他的皮肤更苍白,骆明川的却是深青。
指甲和眼睛也有不同。
他能在正常外形和丧尸状态间转换自如,骆明川呢?
明晃晃的肤色和指甲,真要去基地,怕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击毙了。
想到这种场面,陆雪今顿时盈盈一笑。
骆明川:“……”
又在打坏主意?
不过,自己居然没有丧失理智……
骆明川攥紧拳头,压下翻涌的疑问,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陆雪今纤瘦白皙的脖颈上,看起来脆弱得能被轻而易举折断捏碎。手指神经质弹动,他深深闭眼,才把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动压回去。
“身体好点了?”陆雪今站起来走近,骆明川下意识后退半步,比他矮一个个头的青年凑过来。此时他的瞳孔已经恢复正常,清丽得像被山泉水洗过一般,看起来完全不像会迷晕别人,用利齿咬穿脖颈的类型。
淡淡的沐浴露味飘入鼻腔,两人几乎近在咫尺——
“你真不怕我。”粗哑的声音从喉间挤出,“不怕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骆明川恐吓他。
陆雪今仍然笑盈盈的,侧了侧头,掀起的眼睫上碎金闪烁,他天真而无辜地说:“怎么会。明川,你不会伤害我的。”
仿佛那一晚什么都没发生,他还用亲昵的语调邀功:“你看,你跟它们不一样,除了一些小变化,还大致保留人类外形。我的决定没错,果然救下了你。”
救?
骆明川狠狠皱眉,冷笑一声,转身大步走回卧室。
房门重重摔上,他倚靠门板猛地低头捂住嘴——刚才靠近陆雪今的时候,口腔分泌的液体莫名急剧增多,简直像条饥肠辘辘,忽然嗅到骨头味的狗一样。
还好不算严重,才没有当场失态。
“竟然说救了我。”骆明川嘴角下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透着股生人勿进的凛冽。他看不透陆雪今的动机,也辨不清他嘴里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果然是耍他玩吧?
拉开窗帘,外面烈日炎炎,街道上乌泱泱的行尸走肉。
现在这种状态或许不算太糟,虽然转化为丧尸,却奇迹般保留身为人的理性。在世界末日之下,成为一只丧尸或许比做人安全得多。
哪怕还是人类,他也不想跟随政府撤离,和大量人群挤在什么安置地中……那太危险,不管是对陆雪今,还是对那些会轻易被迷惑的蠢货们。
骆明川一直寻求解脱,但现在看来他不能轻易离开——陆雪今的本性已经暴露无遗,是个彻头彻尾以玩弄他人、伤害他人为乐的恶魔。作为这世界唯一与他有深切交集、唯一洞悉他真实面目的人,他有义务管住这家伙,防止他去祸害无辜。
丧尸就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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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吧。远离人群,与世隔绝,正好避免陆雪今接触更多人。
……
按照播报员所说,丧尸对人类血肉有超乎寻常的渴望,陆雪今打算外出找个活人测试,骆明川对他没有强烈的吸引欲,但不代表别人没有。
要是和其他丧尸一样强烈渴求人类的血肉,那就太糟糕了。陆雪今讨厌太过狼狈的姿态,年少时哪怕在贫民区,他都会每天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谁看了都会夸一句“真是乖巧的宝贝”!
要是能找到幸存者……哈哈,就有新乐子可看。
竭力救助世人的美貌青年其实自己就是丧尸之类的,听起来蛮有意思,不是吗?
听到他的计划,骆明川一声不吭地跟上。
矮小的楼房墙体斑驳脱落,楼道灯昏暗,两侧垃圾堆积,散发着腐臭。
骆明川不由疑惑,自己到底昏睡多久了?
楼里全是丧尸,它们佝偻着脊背,皮肤青黑腐烂,眼神空洞,麻木地徘徊。两人穿梭其中,没未引起半点注意。
老破小位于旧城区,往日摆摊卖菜的、发放传单的络绎不绝,人流如织,嘈杂不堪,陆雪今习惯伴着这片喧闹入睡。而今,这片区域、这座城市一片死寂,夏风穿过街道,只卷起油柏路面的尘埃。
“很多人都离开了,他们说要去基地里生存。”陆雪今开口,突然的声响引起一阵丧尸骚动,猛地张开腐臭的嘴巴奔向声音来源,但发现只是两个“同类”,它们又恢复麻木游荡的姿态。“剩下一些人,要么没有远行的条件,要么没有胆子,都藏得严严实实,哪怕饿死也不敢露面——谁都不想成为丧尸围攻撕咬的对象。”
所以要找活人,得去一些丧尸难以到达的地方。
观察一阵,两人发现丧尸的膝盖似乎难以弯曲,除了感染时本就在楼梯间的,其余大多集中在平坦路面上。于是决定去不远处的商场高层碰碰运气。刚离开居民楼,骆明川猛地转头,视线射向两栋楼间的狭窄巷道。
“有人。”他说。
陆雪今瞥他一眼,“耳朵很灵敏嘛。”
巷道里的丧尸群没那么密集,陆雪今目光由外到里一扫而过,最终停留在左侧的垃圾堆上。
多日未清理的垃圾堆积成山,经过烈日暴晒,蒸腾出难以言喻的气味。
陆雪今鼻头微皱,屏住呼吸,看到垃圾堆顶端有极其细微的颤动。
显然有个人躲在里面,试图用垃圾浓烈的气味掩盖自己。
陆雪今观察一阵,忽然在缝隙处对上一双瞪到极致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对方也看到了他们,或许是终于见到活人,激动之下遮脸的垃圾滑落,露出一张灰尘扑扑的熟面孔——是那个经常堵路骚扰陆雪今的混混邻居。
12. 末世11
完全没有食欲!
陆雪今叹息着想。
身边骆明川自始至终表情平静,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块嫩滋滋的肥肉,而是一坨让丧尸毫无下嘴欲望的橡胶团,看起来和他一样。
唉,两个异类!
没能看到亲爱的弟弟像狗一样狂奔过去的场面,他深感遗憾。
得出这么一个结论,陆雪今后退半步打算离开。
臭味源源不断,光是站在这里,就感觉肮脏物质会随着空气传播沾染上来。
回家之后得洗个澡。
看到他的动作,混混麻木的眼中闪过凶光,突然朝两人的方位奋力掷出一个空易拉罐。
哐当——
易拉罐砸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巷道内骤然爆发,瞬间吸引了附近所有丧尸的注意!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丧尸群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朝巷口移动,嘴巴大张,露出锋利的牙齿,尖尖的顶端挂着粘稠的、腥臭的涎液。
混混咧嘴,得意地笑了。干裂嘴唇开合几下,似乎在说:让你们不帮我,我走不了,你们也别想活,你们死定了!
围过来的丧尸越多,他嘴角咧的越大。末世来临不过几天,他就完全抛弃了为人的底线,毫不犹豫地将同类推向绝境。即便制造声响不能使他摆脱躲藏在垃圾堆的命运,只会让两个无辜同类惨死,他也毫不在意。
毕竟被他用这种方法弄死的人不止这两个,那些从前高高在上的人,临死前的哀嚎,崩溃的叫声,现在想起来,还悦耳动听得很呢。
你们都该死。
混混扭曲地想着。
但紧接着,他惊恐地发现丧尸群并未如预想般扑向两人撕扯血肉,而是停在原地不动,僵硬的脑袋缓缓转动,无视了那两个活生生的、赤裸裸的人类,竟然齐刷刷看向他的位置——刚才一时激动,为了扔出易拉罐,他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哪怕有垃圾恶臭掩盖,那一丝鲜活的味道还是被敏锐捕捉到了!
“……!”当最近的丧尸掀开垃圾堆,指甲探来的瞬间,混混绷到极致的精神状态顿时崩溃,他猛地踹开当头的丧尸,慌不择路试图跑开,却被更多丧尸堵住去路,“滚!滚!”
鲜血的味道弥漫开来,丧尸如鲨鱼群般更加兴奋。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滚啊!”
那只掷出易拉罐的手高高举起,手指狰狞四张,竭力地撕扯丧尸,想要破开一条生路。
层叠的丧尸间,被恐慌吞噬的眼睛死死盯着陆雪今和骆明川的所在。
他们为什么没被攻击!
他们为什么不来救我!
他们为什么……神情冷漠,无动于衷?!
一片肉被硬生生撕下,病毒无可逆转地涌进他的身体,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丧尸群的一员。
“怪物!你们是怪物!”混混发出绝望的哀嚎,就像曾经那些被他推向绝境的人一样,他完全忘记了自己那时笑得多么开心。
几分钟后,拥挤的丧尸群散开,一具崭新的尸体缓缓站起,摇摇晃晃加入队伍。
无聊透顶。
骆明川漠然地抽开视线。
亲眼目睹一位同类的惨死,他心中竟没有丝毫波澜,只觉得这场闹剧非常无趣。
他从小就这样,没有求生欲,缺乏共情,是连亲生父亲都厌弃的怪物。唯独在陆雪今那里找到喜怒哀乐……甚至过于怒了。
“走吧。”陆雪今转身。
嘴角挂着一抹习惯性的浅笑,比起逗弄骆明川时少了几分兴致,多了些乏味。
骆明川没在他眼底看到一丝一毫的怜悯或动容。
那双清澈的瞳仁被阳光照耀,折射出柔和的光晕,任谁被这样注视,都会误以为自己被珍视着。然而那眸子里其实空无一物,连同类的消亡也无法激起半分涟漪。
永远纯洁,永远纯粹。
骆明川忍不住喉结颤动,忽然被一种强烈的兴奋和隐秘的喜悦笼罩。
这一刻,他们多么相似。
无父无母的孤儿,相依为命的兄弟,笑里藏刀的敌人,互守秘密的同类,冷漠无情的共犯。
骆明川不信神佛,但不得不认为是命运把他们揉在一起。
他跟上陆雪今,目光落在对方被黑发半遮半露的白皙后脖颈上,那里有一个小凸起。
回去的路上,球形机器人不断安慰陆雪今:【宝宝别怕,那不是真人,只是随机生成的数据,完全可以当成一场游戏。不怕不怕哦,吹吹~】
【是他这个大坏蛋先动手的,跟宝宝没关系!宝宝别怕!】
洞幺还投影出一段动画片,小猫小狗毛绒绒,是很能缓解情绪、放空心灵的内容。
它似乎将他的冷漠误解成惊吓过度的呆滞。
无法产生自然感情的硅基造物居然在安慰一名以情感丰沛多变而著称的人类。
陆雪今觉得这个场面很有意思。
他很想刻薄地问一句:“你在装什么?”
想想这样对宝宝系统太坏了,他实在不忍心。
回到房间,陆雪今将洞幺抱进怀里,隔空亲了亲它的额头,眼尾无辜下垂,语气充满感激:“小幺,谢谢你安慰我。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宝宝。】洞幺的声音听起来晕乎乎的。
即便没有真实接触,搭载的感官系统还是捕捉到陆雪今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息。很干净的淡香,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让统想到温暖的日光,一靠近就暖熏熏得要醉了。
它缩在陆雪今怀里,懒洋洋地滑动机械臂,完全不想离开。
浑然不觉怀抱它的人眼珠猩红,眼底翻涌着愉悦与不知满足的恶劣。
“……有你陪着我,真好。还有老公,虽然不记得我了,但是……”陆雪今垂下眼眸,意味深长地抿了下嘴唇。
……
虽然对人类没有食欲,也没有摄入食物的需求,两人还是保留了一日三餐的习惯。食物滑入口腔时,仍然能品尝出酸甜苦辣的滋味。
骆明川不再需要补课,陆雪今不再需要上夜班,在这栋与世隔绝,只能听见丧尸嚎叫的小楼里,两个月时光飞逝而过,熊熊燃烧的烈日被时而落雨时而沉闷的阴云取代,风扇收回木柜,短袖被长袖和薄外套取代。
午饭后,骆明川收拾碗筷,拧开水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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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花啦啦冲掉碗里残留的污渍,他正要挤点洗洁精出来,忽然偏头,听到开门的动静。
手上动作一顿,骆明川知道,是陆雪今又要出门了——他总是隔段时间就要出门走走。
一段时间没修剪头发,陆雪今的发尾已经长及肩部,盖住后脖凸起的小骨头。
嫌头发被风吹得糊眼,他翻出一包发绳,随手一抓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一些碎发贴着侧脸轮廓扎不拢,随走动和风吹轻轻摇晃,倒显得温柔。
在丧尸群里穿梭,看着这些木然摇晃的行尸走肉,一股腐朽的、毁灭的气息弥漫在长街小巷。
很难想象这座城市有朝一日会这样安静。
陆雪今跟随群体步入街道,这里的丧尸身上保留着为人时的服饰和装饰,让他得以猜测它们过去的身份。有的衣着利落,服色沉稳,大概是正忙于工作的精英人士;有的提个布袋,蔬菜叶衰败地搭在袋边,散发出一股酸臭味,显然灾难发生的时候正在挑选食材。
一些面孔十分熟悉,是过去每天上下楼都会碰见的同楼住户,陆雪今微笑地看他们,挥挥手打招呼。
邻居们或回以沉默,或回以嚎叫。
眼前忽然一亮,陆雪今抬头环顾天际,只见原本层叠厚重的密云散开,一捧灿烂的圆日探出头来,挥洒下鲜亮明丽的色彩。
光束像舞台聚光灯一般找到陆雪今所在,在灰蒙蒙的背景中,他和附近几只丧尸得到重点色强调,碎光在他眼底晃荡,漾出鎏金般的光彩。
回头望去,面前是好几栋高楼大厦,低层玻璃背后,丧尸缓慢僵硬的影子一闪而过。陆雪今找到一个角度,日光、灰影、大厦和尸体,构成一幅绝佳的画面。
手指轻轻弹动两下,陆雪今遗憾叹息道:“有画板就好了。这么漂亮的场面,不画下来可惜了。”
洞幺立刻飞到面前,举起小相机咔嚓两下,向他献殷勤:【宝宝,我拍下来啦!】
“……小幺真贴心。谢谢。”陆雪今隔空摸摸机器人的脑袋。
心头却顿感乏味,笑不达眼底。
照片,一比一拍摄,毫无差错的记录。
很真实,也很无聊。
混沌的,奔放的,迷蒙的色彩涂抹在画布上,才勉强有几分趣味性在。
但跟一个程序生物有什么好说的?对方完全没有审美可言。
这一次走得有些远,不知不觉间来到上班酒吧的附近。这里的街道虽然变得脏乱,随处可见碰撞冲突的痕迹,但底色依然鲜丽,丧尸的穿着打扮比之前遇到的那些不知时尚多少倍。
酒吧门口丧尸挨挨挤挤,爬宠店玻璃碎裂,里面的动物不知所踪。
陆雪今在附近逛了逛,眼看乌云四散,光明即将统治天际,便迈步打算原路折返。
走了几步,他停下来。
身后摇摇晃晃的丧尸群里,一头丧尸格外与众不同。
外表没那么狰狞夸张,肉眼来看,没有腐烂的区域,深青色皮肤掩盖不住英俊深邃的轮廓。他的风衣依然干净笔挺,在身上大多血迹斑驳的丧尸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丧尸脱离群体,直直地朝他走来。
13. 末世12
陆雪今想起那条至今没给回复的信息,下垂的眼尾微微上挑,“程策。”
丧尸没有反应,慢慢走到他跟前,停下不动了。
陆雪今歪歪头后退几步,他就跟着走几步。
比起生前那副严肃精明、斯文败类的成年男人形象,现在这样呆呆的、傻傻的丧尸模样反倒更顺眼。
【哇,这不是那变态吗!】
【宝等我看看——】洞幺检索一阵,说道,【哦哦,因为有你老公的灵魂在,程策的生命性质发生了改变,所以也没有变成最普通的低级丧尸,等级更高一些,虽然没有像男主那样保留理智,至少长得不邋遢。】
程策紧跟陆雪今的步伐,大概是遵循生前的本能。
无论陆雪今走到哪里,他都亦步亦趋,像头跟脚的大狼狗。
陆雪今觉得有意思,朝旁踢了块小石头,丧尸群立即被清脆的滚动声响吸引,面前的尸体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直到他后退一步,才突然前行。
凑近程策跟前,一双漆黑混沌的眼睛沉默地注视他,陆雪今在里面找到自己的影子,他微笑着抬手弯弯五指,像是在跟尸体内部沉默的灵魂打招呼。
“狗狗,来……”陆雪今嘬嘬道。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慢吞吞地后倒,看程策摇摇晃晃跟过来,顿时露出满意的笑,“真乖。”
程策一直跟到居民楼下,陆雪今跳到楼梯上转身看他,丧尸试图跟上来,却因膝盖缺陷无法抬腿,只能在楼梯口打转,看起来傻乎乎的。
“我要回家了,去照顾我的小孩。还记得吗?你跟他打过一架。”
丧尸木然地打转。
从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能看出几分焦急,但陆雪今毫无回头的意思。
之后几次外出,程策总能精准找到陆雪今,紧紧跟在他身后。
“会吃饭吗?”陆雪今搅动玉米粥,明知道丧尸对普通食物不再具有欲望,还是将汤匙强硬地怼进程策嘴巴,他的牙齿除了变得更加尖利外,颜色仍然白皙。稠粥滚烫,他乖乖含着,既没有漏出来,也没有吞咽的动作,大概会一直包到米粥自然消化。
不过,丧尸有消化的功能吗?
连喂好几口,直到程策腮帮子微微鼓起,陆雪今才停下动作。将碗匙扔到一边,他好奇地打量程策的躯体,丧尸能走能跑,能叫能咬,生理活动并未完全停止,那它们的脏器是否还在运动?心跳呢?
伸指触碰程策的胸膛,没有感到心脏搏动,掌下一片死寂。陆雪今知道这具尸体皮肉包裹之下,是异变的脏器,是成簇的晶状物质。
在这个小世界里,有丧尸有异能,也有可供异能进化、可作为能源使用的晶核。
嗯?
陆雪今想起来捏了自己手臂一下,顺着把肩膀、腰部、腹部、大腿都捏了一遍。触感偏凉,但仍然柔软,摸不到任何坚硬物体的存在。
他果然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光线渐趋明亮,太阳一出,躲藏在阴影里的丧尸鸟飞到墙头。鸟头灵活转动,猩红的眼珠看向墙边的人类。
陆雪今小小的身影印在虹膜上,骆明川认出了他对面的人——不对,准确来说,是对面的丧尸。
——那个被他打破嘴角、不怀好意的成年精英男。
竟然变成了丧尸。
不过就算变成丧尸,也一样惹人厌烦。死了还要找过来做跟屁虫,快三十的老男人了,一点不知道羞耻。
这是他在丧尸化后几天突然发现的异能——能将包括丧尸人、丧尸鸟在内的丧尸化生物变成宿体,与宿体共享视野感官,控制相对他而言更弱小的宿体。
作为该异能的延伸,他还能操纵一些小质量的物体。
除此以外,他似乎还在不断进化着,至少原本深青色的肤色肉眼可见地转淡。
骆明川隐瞒了一切,没有告知陆雪今。
丧尸鸟目送陆雪今离开,眼珠一暗,哗啦啦振翅飞走。
跟随在人类身后的丧尸脚步隐秘地停顿了一下,仿佛机器突然产生了故障,自检过后,很快恢复如常。
人类的身影没入楼梯间,再也看不到衣角,停留在楼梯口的丧尸忽然抬起双手,上下打量自己,他慢悠悠走出去,街道商店的玻璃映出丧尸高大的身形,他从头到脚把自己扫视一遍,僵硬的面孔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嫌弃。
这张脸还是太干净了。
“看看这是什么——你脸上怎么有灰?”
陆雪今疑惑地歪歪头,没往深处想,向程策展示这次带出来的“新东西”——一个精致的项圈。
黑色帆布材质,半合金插扣在脖间一合,就紧紧锁住。预留的合金环挂了一条长长的牵引绳,绳子另一端圈在陆雪今指间。
丧尸:“……”
陆雪今笑吟吟地说:“本来买来给我家小孩用的,但没几次就用不上了,现在正好废物利用。”
【宝,你好勤俭持家!】虽然觉得宠物用品套在人体身上怪怪的,但陆雪今的理由很正当,洞幺迅速把那点别扭抛之脑后,热情洋溢地捧场。
有了牵引绳,遛起丧尸变得无比轻松,陆雪今牵着程策慢悠悠散步。
他背后,丧尸歪歪脑袋。
……脖子被勒得很紧。
麻木眼瞳忽然浮现出神采,仿佛有另一个灵魂正在丧尸躯体内醒转。
“……”骆明川很想伸手将牵引绳和颈环一把扯断,然而他用的是程策的躯壳,这蠢货丧尸生前就被陆雪今骗得团团转,死了也只会乖乖跟在他身后,无知无觉,更别提反抗。
真是个恶魔……
连丧尸都不放过。
骆明川莫名怒了。
【奉献值+1】
“?”陆雪今难得困惑,“我没做什么吧?”
洞幺也一头雾水:【可能男主在家里睹物思人,想起宝宝对他的好,突然良心发现?】
但自从那个血腥的夜晚后,骆明川的奉献值就一动不动了。这几个月陆雪今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现在忽然变动,还真是诡异万分。
……
不知道多少天过去,这天陆雪今走出房门,看到刚洗完澡、半个胸膛敞在外面的骆明川,他忽然发现,“你的皮肤。”
之前是灰败的青色,看起来气血不好,现在青色变得更淡,肉眼来看与常人近乎无异。之前的骆明川走出去还会被怀疑人类身份,现在大概不会了。
洞幺一语道破骆明川的秘密:【这是男主异能的影响吧。受感染者除了变成丧尸,还有可能觉醒异能,之后你们要去的基地里就有很多异能者。异能者通过吞噬丧尸晶核进化,攻击性会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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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而丧尸也会随时间进化,现在上不了楼梯的,之后就能健步如飞,还有概率诞生丧尸皇。】
【男主是最特殊的一个,既变成丧尸,又觉醒了异能。】
陆雪今若有所思,“他的异能是什么?”
【是进化。】洞幺解说,【不仅异能会越来越强,外表也会越来越趋向人类。要不是后面通过药剂重新恢复人类身份,骆明川很有可能进化成丧尸皇毁灭世界的。】
【现在这样,也方便宝宝带他去基地,免得半路上被人当成丧尸打死了,连基地大门都进不去。】
洞幺说话越来越刻薄。
陆雪今这才想起来,在剧情里他还需要带骆明川去基地,这段日子光顾着玩程策了。
真是麻烦。
基地在哪里,怎么过去……他全不知道。
眉头微皱,正打算询问系统,末日降临后几天就失去信号的电视突然闪烁起雪花屏。
电流声滋啦作响,引来两只丧尸关注。
“测试,测试。”杂音中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各位同胞下午好,这里是苍穹基地广播台。苍穹基地已完成一期建设,正式向广大同胞开放,无论各位身处何地,苍穹都欢迎大家加入。”
“这里有安全的生活区可供安眠,而不必担心丧尸侵扰;有充足的食物水分供给,不必担心饥饿;有学校,有医院,有末日来临前,我们拥有的一切……人类的希望并未灭绝,团结才是渡过末日、创造新世界的唯一办法。苍穹基地在此向所有同胞发出召集令,期待各位的加入。”
播报最后,女声公布苍穹基地的地址,并推荐数个较为安全的路线。
正巧,苍穹基地位于隔壁市,路程不算远。
听完后,陆雪今转身看向骆明川,“……还好没入冬,虽然不会下雪,夜晚延长也不利于出行。明川,收拾一下,我们必须去那里。”
骆明川嘴角抽了抽,“走过去给他们当靶子打吗?”
陆雪今看向他,眼神无奈,“那里有可以治愈你,让你变回人类的特效药。所以我们必须过去。”
“……”唇角骤然压低,眉宇笼上阴沉冷肃,骆明川冷声说,“不要忘了,是谁把我变成这副模样。你现在又说要治疗我,为此甘愿冒极大风险前往人类基地?”
饶是清楚陆雪今的本性,他还是为对方天马行空般的想法震慑到了,真是把他当成随意摆弄的宠物玩具?又扇巴掌又给喂糖,真当他不会对他动手?
而且,这几个月他跟陆雪今日夜相处,就算对方出门,也有丧尸鸟相随在后。
陆雪今又是从什么渠道听说特效药的存在?
一切疑点重重。
“你真的很古怪,很离谱。”骆明川声音低哑。
回应他的是一双含情脉脉、柔光无限的眼。
陆雪今总是无辜的,无数人被他的皮囊哄骗,唯有自己看穿天使皮囊下那颗阴暗恶劣的心脏。
“我只是想救你。”陆雪今说着。
眼尾下垂,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热烈地捧出一颗真心,却遭人误解。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安慰他,想方设法抚平皱起的眉头,令他展颜。
骆明川骤然闭眼,避开陆雪今的目光,沉声道:“别演了。”
【奉献值+1】
14.末世13
骆明川最后还是妥协。第二天清晨,两人收拾好行李踏上行程。
末世的降临不仅仅带来了成群结队的丧尸,连气候也变得极端反常。暑假刚结束不久,按照往年的惯例,天气还会热一段时间,可现在已经凉风习习,空气中透着股不正常的寒意。
成为丧尸后,身体保持恒定温度,不知冷热,但两人还习惯性地按时节增添衣物:骆明川一身深色薄款冲锋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除了脸庞,不漏出半寸肌肤;陆雪今则换上浅色连帽衫,衬得他身形清瘦,风华正茂,看起来比骆明川还年轻几岁。
没有带太多行李,几身换洗衣物、少许用以伪装的食物、药品以及必要的工具就足够了。
离开居民楼,程策雷打不动地跟上来,等待陆雪今的指令。不过这回貌美的青年连个眼神也没给他,全身心都沉浸在“危险”的基地之旅中。
苍穹基地位于邻市,走路过去不知要走多久,使用其他交通工作又很显眼,索性去街边观察,找到一辆车门大敞的“无主”汽车,扫掉车身灰尘,这辆老旧的代步工具便重新派上用场。
“问题是,我没有驾照,不会开车。”陆雪今无奈道。
说着,他眼尾轻挑,瞥向身旁的人,唇角微勾,意思很明确。
“……”骆明川默然无语。
他刚成年,难道就有驾照,就会开车吗?
片刻后,他认命般地一手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生疏而笨拙地熟悉着油门、刹车等的位置。
现在也没有交通警察,更不必遵循交通法规,只要能让车动起来,不至于横冲直撞便算合格。尽管从未实际操作过,但骆明川觉得开车并非难事。
在脑中快速模拟了一遍操作流程,他皱着眉偏过头,“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上来?”
陆雪今微笑:“明川,你先试一试。”
洞幺对他的谨慎表示赞同:【就是就是,万一他乱开怎么办!宝宝小心一点是对的。】
“啧。”骆明川不耐地咂舌,踩住离合器,拉起手刹,轻轻踩下油门,汽车缓缓起步,平稳运行,平稳地撞飞挡路丧尸。
车辆行驶出一段距离后又缓缓后退,稳稳停在路边,他摇下车窗,言简意赅,“上车。”
道路上全是神情麻木又蠢笨痴愚的丧尸,车开到哪里,哪里的路便被一清而空。
骆明川照着纸质地图行驶,夜幕降临时,他们打算将车停靠在商场旁稍作休整。刚下车,几声低沉凶戾的嚎叫骤然划破寂静,紧随其后的是刺耳密集的枪声!
轰!
熊熊火焰烧亮夜空,深紫色的雷霆在焰心处腾跃闪烁,商场附近的丧尸眨眼间被清扫一空。
陆雪今的右手被骆明川猛地攥住,他还来不及开口,便被对方强劲的手臂箍住腰身,迅速带入旁边的树影之中。
然而未等他们隐匿身形,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已从四面八方围来。陆雪今见状前迈一步,把骆明川挡在身后。
十多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身着统一的深色作战服,脚踏皮靴,腰间挎着匕首等冷兵器,身后的背包鼓鼓囊囊,手中黑漆漆的枪口齐齐指向他们,威慑力十足。
“是两个人类。”一人持枪观察片刻后说道。堵住去路的人往两侧分开,一个男人懒洋洋地踱步而出,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他径直走到陆雪今面前,显然是这支队伍的首领。
一簇火焰腾跃而出,跳动的火光将明暗交错的光影投在陆雪今脸上。
首领一张显年轻的娃娃脸,开口却是与外貌极不相符的低沉沙哑:“哪儿来的?要去哪儿?”
口吻懒散,目光却凌厉如刀,上下扫视着,浅色眼睛里像藏了刀子。
“……”被火光萦绕的长睫颤动几下,如同黑夜里轻振羽翼的蝴蝶,陆雪今不敢看他的眼睛,视线低垂,只敢落在对方的下巴上,小声地交代来历和去向。
“声音这么小,把我们当坏人啊。”首领嗤笑两声,下巴朝骆明川方向一扬,“他呢?”
周围的数十把枪口,大部分对准骆明川。
在这些队员眼中,瘦弱的陆雪今不具威胁,反倒是被他隐隐挡在身后的男人看起来很不好惹。
“……他是我弟弟,骆明川。”陆雪今声音颤抖着,听起来充满了恐惧。
“不敢看我?”首领一时间觉得心口被这细弱怯怯的声音挠得发痒,粗粝手指不由分说地掐住对方白皙的下巴,缓缓迫使其抬起,明灭光影中,他对上了一双温润澄澈的眼珠。
那双眼睫快速眨动着,像蝴蝶翻飞,首领很想碰碰眼睫毛,但看手下的人已经吓得战栗,脸颊紧紧绷着,一副恐惧至极又不敢推开他的可怜兮兮的样子,他那颗比石头还冷硬的心脏竟难得冒出点良心来,松开了钳制。
陆雪今立刻后退半步,下意识地贴近身后的骆明川寻求依靠,他自以为动作隐蔽,其实全被首领看在眼里。
胆小得跟只兔子似的。
首领哂然一笑,继续盘问:“你们之前躲在哪儿?遇到丧尸没有?”
陆雪今半捉住身旁的衣角,仿佛能从中汲取开口的勇气,“……一直在家里。当时看到楼下人咬人,不敢出去,把门和窗都锁死躲起来。楼里的丧尸比较少,一开始有几个会撞门,但过了几天就没动静了。后来吃的越来越少,我们不想饿死,昨天听到广播,一咬牙跑到地下室里开车出来,那些想靠近的丧尸都被撞飞了……”
又在装柔弱了。
骆明川想。
这些对他警惕万分的人不会知道,此刻依偎在他身侧的躯体毫无活人温度,藏匿在袖口中的指甲锋利如刀,那双看似干净的眼瞳转眼便会一片猩红。一旦被战战兢兢、柔弱可欺的表象迷惑,放松了警惕,立刻会获得刻骨铭心足以铭记终生的教训。
一群蠢货。
首领追问:“然后呢?”
陆雪今显得更加惊惧,“我们本来想找个丧尸少点的地方停下来休息一下,结果就听见枪声,还以为是……”
说到这里,他不敢开口了,又垂下了眼。
胆子虽小,说话条理还算清楚,不惹人烦。
首领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我们要是坏人,你这么脆弱的身板,一个照面就死了。”
说完抬了下手,队员纷纷放下枪,原本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
有人好心提醒:“下次别贸然离开车。封闭物能锁住你们的气息,丧尸不容易察觉。我们也不是坏人,是苍穹基地的狩猎队。”
“这位是我们的队长,牧童。我是云红荔,看你们年纪不大,还是学生吧?叫我荔姐就行。”她介绍道。其余队员有的分散到四周警戒,有的进入了商场内部搜寻物资,只有云红荔和牧童留在原地。她守着两人,牧童站了会儿,走到一边抽烟。
云红荔接着提醒一些末世在外行走的注意事项。像陆雪今这样的幸存者,她加入狩猎队后见过太多——大多是侥幸躲过第一批丧尸潮,还没适应末世后的节奏,傻乎乎地跑出来,既不懂得如何掩盖自身的“人味”,也不清楚该如何应对这些丧尸。
狩猎队遇上了,能救一个是一个。那些没被遇上的,大多最终沦为了丧尸群的食物。云红荔见得越多,心肠便越硬。
但眼前的青年长得好看,脾气又软,被队长那样戏弄也不生气,让人不由自觉心生好感,她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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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余光瞥见陆雪今身边面容冷冽、气质阴沉的男人,却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适。
……这兄弟俩还真是天差地别。
“荔姐,”陆雪今没有纠正对方对自己年龄的误判,依旧弱声弱气地询问,“你们是要回基地吗?能不能带上我们?可以帮你们做后勤,我、我们还有钱……”
真是个傻孩子,现在的情形,钱就跟废纸一样,除了烧着玩没什么作用。
不过基地正是缺人的时候,之前遇到的幸存者,只要确认没有被丧尸咬伤的痕迹,都会被送往基地。云红荔正要答应,牧童却掐灭了烟走过来,劈头就是一句:“凭什么带上你?”
他刚才点着烟站了半晌,身上居然一点烟味也没有,只有火焰的味道,说起话来也跟他的异能一样呛人,“手不能扛肩不能提,带上你就是带了个累赘。知道狩猎队是干什么的?丧尸体内藏着晶核,那是异能者升级异能的必备物资,现在已经是基地里的硬通货。我这支队伍就是专门狩猎丧尸,搜刮晶核的。让你跟着?就你这胆子,到时候面对丧尸群吓晕过去,我们还得分心救你。”
“不会的……”陆雪今小声反驳。
“不会什么?”牧童倾身逼近,几乎要贴到他脸上,目光极具压迫感,“敢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说吗?”
手指快绞到一起了。
牧童饶有兴味地看着,觉得陆雪今这副柔弱可欺却又不得不鼓起勇气应付他的样子既可怜又可爱,心底那股恶劣的兴味止不住地冒泡,消停不下去。明明平时懒得跟人多费口舌,对着这个美貌柔弱的小青年,却有说不完的嘴贱话。
“队长。”云红荔有些看不下去了,不明白牧童这次怎么像鬼上身似的较真。
牧童头也不回,“你别插嘴,等他说。”
静默了片刻,陆雪今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般,慢慢地抬起头,眼神怯生生地迎上牧童的视线。这位狩猎队队长的眼睛锐利得如同鹰隼,一下子把他死死钩住,强大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他下意识把衣角抓得更紧,指尖不经意碰到了骆明川冰冷的手指。那指节僵硬了一瞬,缓缓反勾住他。
“……我们绝不拖后腿。如果到时候真出了问题,你们直接把我们丢下吧。”青年低声下气,近乎哀求。
“这听起来很不人道啊。”
小青年被逼得快哭出来了。
牧童爽了,“行吧,带上你们也不是不行。但一切行动必须听我指挥,不准擅自行动。”
他俯身靠近,直勾勾盯住陆雪今水光蒙蒙的双眼,手指隔空一点,“要是不安分,小心队里几十道枪口。”
“队长,里面搬得差不多了!你快过来点一下!”有队员在商场门口叫唤,威胁警告戛然而止,牧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转身大步走过去。
他一离开,陆雪今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像浑身力气都被抽走,几乎半靠在骆明川身上。
云红荔语气缓和地安慰道:“你别听他瞎说,我会保护你们的。狩猎队的任务并不危险,因为我们足够强大。”
陆雪今弱弱地点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我知道了。谢谢荔姐教我。”
云红荔看着他强撑的模样,默默在心里把自家队长捶了无数遍。
狩猎队进进出出,一直忙到后半夜,把几辆车装得满满当当。云红荔示意陆雪今和骆明川跟她上车,陆雪今刚扶住车身,身后又传来牧童的声音。
“等等,差点忘了还有件事。”牧童坐在后面一辆车的后座,侧身探出来盯住陆雪今,“得检查一下你们身体上有没有伤口。”
这话说得正义凛然,然而表情恶劣戏谑,一看就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