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分你一半》 第1章 星河一掷 陆星辰直播间。 “家人们，最后一把，巅峰赛冲个分就下了。” 他懒洋洋地调整着耳麦，修长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随意敲击，屏幕上，他操控的刺客英雄“月隐”正于野区穿梭。弹幕滚动得飞快。 【星辰今天状态不对啊，操作有点下饭。】 【理解一下吧，前队友夜神今天在国外拿世界冠军，换谁心里不酸？】 【一代野王沦落至此，啧。】 陆星辰瞥了眼弹幕，没说话。手肘处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刺痛，那是常年高强度训练留下的旧伤，像一根细小的针，总在不合时宜地提醒他过去的荣光与如今的落寞。 他，陆星辰，ID“星辰”，曾带领“苍穹”战队在世界电竞舞台上一战封神的天才打野，因手伤不得不提前退役，如今只是个靠着过往名气和人脉，在不温不火直播着过气游戏的小主播。 “赢了。”屏幕上跳出“胜利”字样，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下了。” 正要关闭直播，右下角的微信图标疯狂闪烁起来。是发小兼前战队经理赵胖。 “星辰！救命！江湖救急！” 陆星辰回了个问号。 赵胖秒回语音：“我妹！就那个在故宫修文物的堂妹！单位搞什么新媒体创新，让她搞公益直播，讲什么书画修复！我的哥，那玩意儿谁看啊？直播间就三十几个人，尴尬得我脚趾抠出三室一厅了！你去给她撑撑场子，刷点免费礼物，把在线人数弄好看点，算兄弟求你了！” 后面附了一个直播链接。 陆星辰揉了揉眉心。文物修复直播？听起来就跟他现在的直播一样，属于时代的眼泪，无人问津。他叹了口气，点开了链接。 页面跳转，加载出来的画面，与他熟悉的游戏直播界面截然不同。 没有绚丽的特效，没有吵闹的BGM，镜头稳定地对着一个宽敞的工作台，光线偏暗，只留有几盏专业的无影灯，聚焦在台面上一幅斑驳破损的古画上。 首先闯入他视线的，是一双手。 戴着薄如蝉翼的白色手套，却依旧能勾勒出纤长柔美的轮廓。它们正握着一支细小的工具，在画绢的破损边缘，以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和极致的稳定，进行着细微的操作。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庞，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 一个清冷、平静，带着些许空灵的女声，透过质量极好的麦克风传来，清晰地敲击在他的耳膜上。 “……这里，绢丝老化断裂，我们需要用特制的修复用纸，在背后进行加固。力度要轻，角度要准，就像这样……” 她的声音不高，却有种奇特的魔力，瞬间抚平了他心头因弹幕而起的些许烦躁。他甚至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生怕打扰了屏幕那端的专注。 镜头偶尔会上移，捕捉到她的侧脸。肌肤白皙，鼻梁挺秀，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静谧的光晕里，与这个浮躁的网络世界格格不入。 陆星辰怔住了。 他见过太多网红主播精心修饰过的脸，却从未见过这样一种美，沉静，专注，由内而外散发着知识的底蕴和时间的沉淀。 弹幕寥寥无几，偶尔飘过一两条“小姐姐手好好看”、“听不懂但感觉好厉害”。 鬼使神差地，陆星辰移动鼠标，点开了礼物栏。他忽略了那些免费的“小心心”，直接找到了平台最贵的礼物——“星河”。 一个“星河”价值十万人民币，会全平台公告。 他几乎没有犹豫，输入数字“1”，点击赠送。 【系统公告：尊贵的用户‘星辰’在‘故宫书画修复-沈知意’的直播间赠送了礼物‘星河’×1！】 绚烂的星河特效瞬间铺满了沈知意的直播画面，也引爆了整个直播平台。 他的直播间粉丝炸了，疯狂涌过来。 【卧槽！星辰你疯了？！十万块扔水里都不听个响？】 【这女的谁啊？星辰你看上她了？】 【从星辰那边来的，围观土豪！】 沈知意的直播间在线人数，从三十几人瞬间飙升到几十万，弹幕密集到几乎看不清画面。 画面里，那双手微微一顿。 一直专注于工作的沈知意，终于第一次，抬眸正视了镜头。 那是一双极其清澈的眼眸，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带着些许被打扰后的茫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她看着疯狂滚动的弹幕，似乎花了点时间理解发生了什么。然后，她微微倾身，靠近麦克风，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与疏离： “谢谢‘星辰’先生的……厚爱。不过，文物修复，讲究的是慢工出细活，急不得。” 她顿了顿，看着那依旧在屏幕上流淌的星河特效，轻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你的心意，太快了。” 直播间再次沸腾。 【哈哈哈哈！被嫌弃了！星辰你也有今天！】 【小姐姐牛逼！十万块的心意太快了！这是什么神仙发言！】 【我宣布，这是我见过最清流的直播间和最清流的主播！】 陆星辰看着屏幕里那张清丽绝尘又带着点天然懵的脸，听着她那句“太快了”，先是错愕，随即，一股许久未曾有过的、混合着尴尬、新奇和强烈兴趣的笑意，从他胸腔里缓缓震荡开来。 他靠在电竞椅上，低低地笑了起来。 沈知意？ 有点意思。 第2章 反向带练 直播结束的混乱，陆星辰没再多管。 他微信已经被赵胖轰炸了。 “我靠！星辰！你他妈真刷了个星河？！十万块！我让你去撑场子没让你去撒钱啊！” “我妹刚给我发微信了，问我你是不是钱多烧得慌？她让你把账号发她，她要把钱退给你！” 陆星辰挑了挑眉，回了一句：“不用。告诉她，就当支持传统文化了。” 过了一会儿，赵胖发来一个名片推送。 “我妹的微信，你自己跟她说吧。她说无功不受禄，必须退。” 头像是一张极简的图片，像是某种矿物的显微结构，放大后能看到斑斓的晶体结构。微信名：沈。 陆星辰点击了添加好友。 验证几乎秒过。 沈知意发来的第一条消息，是一个压缩文件，以及一行字。 沈：「陆先生您好，这是您赠送礼物的等额款项转账截图，以及我的个人银行账户信息，麻烦您核对一下，款项将在24小时内到账。再次感谢您的支持，但这份心意过于贵重，请您理解。」 公事公办，条理清晰，和他想象中一样。 陆星辰没接茬，反手发过去一个链接，是某款专业3D建模软件最新版的官方下载地址，以及一个激活码。 陆星辰：「赵胖说你最近在学这个，遇到点麻烦？这个激活码是高级版，功能全。算我赞助你的研究。」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 沈：「陆先生，这与礼物是两回事。请您提供账户。」 陆星辰：「送出去的礼物，没有收回的道理。激活码你不用，过期也就作废了。」 又是良久的“正在输入…”。 然后，沈知意发来了一个PDF文件。 文件名：《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书画类文物日常保养与维护注意事项.pdf》 沈：「既然陆先生坚持，那这份资料或许对您更有用。您长期使用电子设备，需要注意颈椎和手腕的养护，其中的原理与文物预防性保护有相通之处。希望对您有帮助。」 陆星辰点开PDF，里面是图文并茂、极其专业的文物保养知识，从温湿度控制到光照防尘，一应俱全。 他愣了两秒，随即失笑。 他送她最新版的软件激活码，她回他一份《人体使用说明书》？ 这姑娘的脑回路，怎么这么……可爱？ 他存心逗她，打字回道：「沈老师，你的手是国家级文物吗？这么宝贝。」 沈知意秒回，语气依旧平静无波：「陆先生，您的大脑才是真正的国宝，建议少熬夜，多保养。」 陆星辰：「……」 他看着她发来的那句话，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她一本正经敲下这行字的样子。他靠在椅背上，笑得肩膀都在抖。 行，他认输。 这姑娘，他好像有点搞不定。 但，更有兴趣了。 他正想着怎么回，沈知意又发来一条消息。 沈：「陆先生，关于那款3D建模软件，第三章的网格拓扑优化部分，我按照教程操作始终无法达到理想效果，系统提示网格存在大量非流形结构。如果您方便的话，是否可以简要指点一下可能的问题方向？」 陆星辰看着这条充满了专业术语的求助，眼神微动。 他仿佛能看到，那位清冷如月光、连十万块“星河”都嫌弃太快的沈老师，在遇到专业难题时，是如何放下那点疏离，带着纯粹的求知欲，向她身边唯一的“高手”发出了求救信号。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微妙地触动了他心底某根弦。 他回复得很快。 陆星辰：「非流形结构？一般是建模过程中出现了重复面、孤立的顶点或者边界边没处理好。你把模型文件发我看看。」 沈：「好的，麻烦您了。」 一个文件传输了过来。 陆星辰点开，那是一个初步构建的、极其复杂的古建筑斗拱3D模型。线条繁复，结构精巧，远超一般的学习范畴。他能想象到，构建这个模型需要何等的耐心与空间想象力。 他仔细检查起来，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标注出几个问题区域。 窗外的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电脑屏幕上，一边是繁复古老的斗拱模型，一边是跳动的游戏好友列表。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因为一次意外的“打赏”和一次专业的“求助”，在这一刻，通过一根网线，悄然连接。 陆星辰将修改意见和优化后的步骤详细列出，发了过去。 沈知意很快回复：「原来如此！是我在布尔运算后没有仔细检查缝合线。太感谢您了，陆先生，您帮了大忙。」 陆星辰：「举手之劳。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问我。」 沈：「好的。作为回报，下次我可以给您讲讲这幅《千里江山图》的青绿山水技法，或许对您游戏里的场景色彩搭配有所启发。」 陆星辰看着这条回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用游戏里万人争抢的稀有皮肤激活码，换来了她一份《人体保养手册》。 他用自己浸淫多年的专业技能，换来了她一堂国宝级文物的美学课。 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他赚了。 他回复：「成交。」 放下手机，陆星辰看着电脑屏幕上沈知意那个极简风格的头像，第一次觉得，这个夜晚，似乎比他拿过的任何一个冠军夜晚，都要来得……有趣。 第3章 始于“代练”的缘分 自那晚的“技术支持”后，陆星辰和沈知意之间，仿佛签订了一份无声的、基于专业技能互换的“互助协议”。一条看不见的纽带，在两个平行的世界间悄然建立。 白天，陆星辰进行日常直播时，偶尔会注意到那个极其简朴、与花花绿绿粉丝ID格格不入的“沈”字，安静地出现在观众列表里，停留十几二十分钟，不发一言，然后悄然离开。像一只偶然驻足窗台的蝴蝶，翅膀敛起，不留痕迹，却让他的心湖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微澜。他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调整讲解的语气，偶尔甚至会解释一些更深层的游戏机制，仿佛是在进行一场专门的教学。 夜晚，则逐渐成了他们固定的“技术交流”时间。通常是在九点过后，沈知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陆星辰也处理完了直播和战队事务，书房的灯光下，两人通过微信语音或远程软件，连接起彼此的空间。 “陆先生，按照您上次指导的方法清理了非流形结构后，模型确实顺畅了很多。不过我在进行高模烘培法线贴图时，遇到了一些细节丢失的问题，尤其是斗拱的这些榫卯转角处。”沈知意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专注时的温软和一丝困扰。 陆星辰靠在电竞椅上，屏幕上并排开着游戏客户端和远程协助软件的窗口。他看着她操作软件时，那种与她在修复文物时截然不同的、对于数字世界指令和逻辑的生涩感，让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受用。这种在她擅长领域之外被她依赖的感觉，很新奇。 “嗯，我看看。”他操作鼠标，接管了她的软件界面，将模型旋转到问题区域，“烘培法线贴图的时候， cage（包裹 cage）的偏移距离和平滑度很关键。你看这里，你的cage没有完全包裹住高模的细节，尤其是这些锐利的转角，所以烘培出来的信息就不完整。” 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调整着cage的参数，演示着如何通过微调，让低模能够更准确地捕捉高模的曲面信息。他的操作流畅精准，带着一种常年与代码和模型打交道形成的肌肉记忆。 “原来cage的膨胀范围需要根据模型的复杂程度动态调整……”沈知意恍然大悟，声音里带着茅塞顿开的雀跃，“我之前都是用的默认参数。陆先生，您对软件的理解真透彻。” 这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考量的赞美，让陆星辰嘴角弯了弯。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这种纯粹的技术问题被如此直白地夸奖了。 “熟能生巧而已，接触得多了自然就摸到门道。”他语气平淡，心里却颇为受用，“倒是你，修复文物时的那种近乎苛刻的耐心和对手下力道的极致控制，我才觉得是真厉害。” 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说：“那不一样。我们是在和时间做朋友，试图理解和顺应材料的‘脾气’，慢下来，才能留存得更久。而你们……”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更像是在创造和驾驭时间，用代码和规则，构筑一个个瞬息万变的全新世界。” 陆星辰微微一怔。他从未想过，他为之奋斗、又因之受伤退役的电竞，在一位终日与千年古物打交道的修复师眼里，竟是这样的模样——创造和驾驭时间。 “创造和驾驭时间……”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笑了笑，语气带着点玩味，“这个说法，挺酷。比‘打游戏的’听起来有格调多了。” 沈知意似乎也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我只是说出我的感受。” “对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轻快了些，“作为感谢，我整理了一些宋代山水画的构图逻辑和空间营造手法，发到了您邮箱。虽然时代和媒介不同，但其中蕴含的视觉引导原理和画面节奏把控，比如《溪山行旅图》利用‘高远’构图营造的雄伟气势，《早春图》通过‘平远’展现的开阔纵深，或许对您在游戏里的地图观览路径设计，或者大型技能特效的范围感知与视觉冲击力，能有一点点启发。” 陆星辰挑挑眉，点开邮箱。果然有一封新邮件，附件是一个精心制作的PPT，图文并茂，专业又不失趣味。她不仅分析了古画的构图，还尝试着将其与游戏UI设计、场景探索逻辑进行类比，甚至附上了一些她认为视觉效果出色的游戏场景截图作为对比。 他看着那些跨越千年的美学智慧，被她用这样一种方式，与最前沿的电子虚拟世界联系起来，一种奇妙的穿越感和兴奋感油然而生。这种不同维度的思维碰撞，让他看到了许多之前未曾留意过的可能性。 “沈老师，”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我帮你通关这个软件，你帮我……也修复点东西，怎么样？” “嗯？”沈知意似乎没反应过来，带着疑惑的鼻音轻轻响起，“修复什么？” 陆星辰看着屏幕上她那个安静闪烁的、代表正在语音连接状态的头像，半开玩笑，语气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认真： “帮我修复一下，我好像有点‘卡关’的人生？” 耳机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寂静在蔓延，只有电流的微弱底噪在嘶嘶作响。久到陆星辰以为网络断了，或者自己这个过于突兀和越界的玩笑，终于冒犯到了她，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正当他准备说点什么，用更轻松的语气将这话带过时，沈知意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般平静，却仿佛带着某种沉静而坚定的力量，穿透了虚拟的距离： “可以。” 她顿了顿，像是在仔细斟酌着每一个用词，然后清晰地、缓慢地补充道： “但陆先生，文物修复，首要原则是‘修旧如旧’，最大限度地保留其历史痕迹与独特生命轨迹，尊重其原有的模样。人生的‘修复’……想来也是一样，急不得，也强求不得。” 她的声音温和却有力，像浸润了时光的泉水。 “我的‘修复’周期，可能会很长，需要耐心。” 陆星辰的心跳，在那个瞬间，漏了不止一拍。 他听着她的话，看着她发来的那些承载着千年智慧的山水构图，再看向自己屏幕上闪烁着的、代表着无限可能与激情的游戏界面。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撼、温暖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感觉，如同温潮般缓缓包裹了他。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清晰可辨的笑意，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郑重，回应道： “多久都没关系，沈老师。” “我等你。” 第4章 破圈的前奏 陆星辰直播间的人气，最近以一种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方式，悄然生长。这种增长并非爆炸式的，而是如同春雨润物，细密而持续地改变着直播间的生态。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个新ID，在弹幕里礼貌地询问：“请问这里是星辰老师的直播间吗？从沈老师那边过来的。”他们的用词拘谨，带着一种误入他人领地的谨慎。陆星辰起初并未在意，直到他发现这些ID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且开始提出一些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问题。 “星辰老师，您觉得游戏中的团队配合，和古代工匠协作完成大型工程有相似之处吗？” “主播您好，请问在构建游戏场景时，会参考中国传统绘画的散点透视法吗？” “看了您和沈老师的联动，突然对电竞产生了兴趣，请问新手该如何入门？” 这些问题的角度清奇，让习惯了“战术分析”、“装备搭配”、“操作下饭”等常规弹幕的陆星辰和老粉丝们都感到一阵新奇。他尝试着从自己的理解出发，用更通俗的方式解答这些问题，比如将团队配合比喻为榫卯结构的精密咬合，将场景设计类比于山水画的“可游可居”。这些回答往往能引来新观众的一阵恍然大悟和感谢，也让老粉丝们看到了陆星辰的另一面。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周末的下午。陆星辰正在直播一款新上线的国风冒险游戏，当他操控角色进入一个以唐代建筑为蓝本设计的宫殿场景时，一条来自ID“墨韵生香”的弹幕引起了他的注意： 【星辰老师，这个主殿的鸱吻造型似乎参考了晚唐的风格，但斗拱的层数和出跳更接近辽代早期的特征，可能是在艺术加工时做了融合处理。】 这条过于专业的弹幕让整个直播间静默了一瞬，随即炸开了锅。 【卧槽？这也能看出来？大佬啊！】 【给跪了！这是哪位古建筑学者混进直播间了？】 【星辰快看！你游戏里的bug被人用文物知识揪出来了！】 陆星辰也愣住了，他暂停游戏，将镜头拉近那座虚拟宫殿的屋顶，仔细端详。“这位‘墨韵生香’朋友，能详细说说吗？我对这个不太了解。” “墨韵生香”似乎也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反响，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不敢称大佬，只是略知皮毛。鸱吻的尾部卷曲弧度，以及张口吞脊的形态，确实有晚唐的遗风。但您看这些斗拱，采用了六铺作偷心造，而且出跳的华拱比例，更常见于辽代早期的一些遗存。当然，游戏设计不必完全拘泥于历史，这种融合创作其实很有美感。】 这番有理有据、又不失宽容的解说，不仅赢得了观众的敬佩，也让陆星辰对这个ID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发现自己直播间的知识密度，正在被这些“跨界”而来的观众无形中拉高。 与此同时，在各大短视频平台，他和沈知意“反向带练”的片段被粉丝和营销号们用各种方式剪辑、再创作，如同病毒般扩散。最火的一个版本，配上了“顶级学术拉扯”的标签和节奏感强烈的背景音乐：一边是陆星辰毒舌吐槽沈知意的软件操作“这手速挖野菜都费劲”、“笨得我想穿过网线帮你按鼠标”，另一边是沈知意用平静无波的语气，以《营造法式》里的术语冷静反击他的游戏场景设计“檐柱比例失调，存在结构性风险”、“虚拟材料的物理反馈不符合常理”。两人你来我往，一个犀利跳脱，一个沉稳见血，这种极致反差的碰撞产生了奇妙的喜剧效果和知识上的降维打击感，让观看者在大笑之余又莫名觉得“学到了”。 【哈哈哈救命！星辰被怼得瞳孔地震！】 【小姐姐：用专业知识优雅碾压。星辰：我常常因为不够文化而感到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新型普法（文物保护法）现场吗？爱了爱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星辰知意’组合的死忠粉！催更！求再次联动！】 “星辰，行啊你！不声不响搞出这么大动静！”赵胖的电话几乎是踩着热点打来的，语气兴奋得像是中了彩票，“我妹那冷清得能跑马的直播间，现在天天有人蹲守，弹幕比之前多了十倍不止！都在盼着你再去‘撒钱’或者连麦呢！他们单位领导都惊动了，开会的时候特意点名表扬，说她这次新媒体宣传做得出色，是‘用时代语言讲好了传统故事’，成功拉近了故宫和年轻人之间的距离！还问她有没有意向把这个做成一个系列！” 陆星辰看着自己直播间里同样日渐活跃、成分复杂的弹幕，心情有些微妙。一方面，他乐于见到沈知意的工作和价值被更多人认可；另一方面，这种突如其来的、被放在聚光灯下审视的感觉，也让他有些不适和隐隐的担忧。他习惯了在虚拟世界里掌控节奏，但现实世界的舆论浪潮，显然更加难以预测和驾驭。 “让你妹别太在意那些数据，更别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影响，安心做她的研究最重要。”他叮嘱赵胖，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保护欲。 “知道知道，我妹那人你还不了解？她脑子里除了那些古画古籍，就是你现在教她的那个3D建模。她们那个‘数字敦煌’项目好像到了关键阶段，她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估计连网都没时间上。”赵胖满口答应，随即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不过星辰，跟兄弟透个底，你对我妹……到底啥想法？别拿糊弄外人的那套来搪塞我。” 陆星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语气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没什么特别想法，就是觉得投缘，能聊到一块去。算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互相学习。” “普通朋友？比较谈得来？”赵胖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音量都拔高了几分，“陆星辰你蒙鬼呢！普通朋友你眼都不眨扔十万块‘星河’？普通朋友你天天晚上守着电脑，给人当随叫随到的免费技术顾问，比007还敬业？我告诉你，我妹可是我们全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单纯得很，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你可别……” “别什么？”陆星辰打断他，声音微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意味，“赵胖，我心里有数。该怎么做，我清楚。” 挂了电话，陆星辰有些烦躁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工作室里只剩下电脑风扇运转的嗡嗡声。他点开微信，和沈知意的对话还停留在昨晚，她发来的一个关于敦煌壁画矿物颜料X射线衍射分析报告的文献链接上，附言简单写着：「这篇文献的分析方法很有启发性，或许对游戏引擎的材质扫描技术也有借鉴意义，分享给你。」 她的世界，似乎总是这样，纯粹而专注，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学术气息。 他犹豫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敲下了一行字。 陆星辰：「最近网上关于我们的一些讨论和视频，你看到了吗？如果那些声音影响到你的工作或者生活，让你觉得困扰，一定要告诉我。」 消息发出去后，他放下手机，试图将注意力转回“星辰杯”的筹备工作上，但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安静的屏幕。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手机屏幕终于亮起。 沈知意：「讨论？是指那些剪辑的短视频吗？同事今天中午吃饭时给我看了几个，很有趣。」她的反应，平静得超出陆星辰的预料，仿佛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我看下面的评论，很多人对我们文物修复的工作流程和古建筑知识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提出了不少问题，这确实是件好事。」 她顿了顿，下一句话却让陆星辰微微一怔。 沈知意：「只是，似乎也有不少评论在猜测我们之间的……私人关系。这种不必要的关注，可能会给你带来困扰吧？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找个合适的机会，做一些澄清说明。」 陆星辰看着“澄清”两个字，手指顿住了，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抗拒。 他并不想澄清。 他甚至……有点享受这种被公众将她和他名字联系在一起的感觉。那是一种隐秘的宣告，一种无形的联结。尽管他知道这种联系目前大多建立在网友的想象和调侃之上，但这种感觉，并不坏。 陆星辰：「不用。」他回复得很快，「清者自清，有些事越描越黑。你安心做你的研究，不用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分心。」 沈知意：「好的。我明白了。」 对话似乎可以就此结束。但紧接着，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瞬间将话题拉回到了他们熟悉的频道。 沈知意：「另外，陆先生，您之前提到的关于游戏UI设计中遵循的‘减法定律’（尽量减少用户不必要的认知负荷），我仔细思考后，觉得在我们文物数字档案的检索和展示界面设计上同样具有很高的应用价值。过于繁复的分类和跳转会增加研究者的使用门槛，或许可以借鉴您的思路进行优化。谢谢您的启发。」 陆星辰：「……不客气。」 他看着屏幕上这最后一段充满了学术交叉探讨意味的对话，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看吧，她的大脑CPU和情感内存，几乎被她的专业领域和那种带着点“报恩”心态的知识回馈所完全占据。对于外界那些暧昧的猜测和网络世界的风波，她似乎天生自带一层高效的无形过滤屏障，能自动屏蔽掉无用的噪音，只捕捉和吸收她认为有价值的信息。 这让他一方面松了口气，庆幸她能保持内心的宁静；另一方面，心底那份想要真正靠近、想要在她那片沉静如古井的心湖里，激起更多属于他的、独特涟漪的念头，也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愈发清晰和坚定起来。 破圈的前奏已经由不得他控制地轰然奏响，他知道，以往那种相对平静、可以隐藏在屏幕后的日子，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但奇异的是，这一次，面对即将到来的、充满未知的喧嚣与关注，他心中除了惯常的审慎之外，竟也莫名地，生出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期待。 第5章 惊鸿 机会，或者说，一个将两人关系推向更广阔天地的契机，比陆星辰预想的要来得更快，也更正式。 赵胖又一次火急火燎地找上门，不过这次脸上洋溢的不再是求助的焦急，而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他几乎是撞开了陆星辰工作室的门，挥舞着手中的平板电脑。 “星辰！大好事！天大的好事！” 陆星辰正在测试“星辰杯”线上赛的备用服务器稳定性，头也没抬：“直接说重点。” “是平台！平台总部那边！”赵胖激动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平台要搞一个年度重头戏，叫‘跨界知识讲堂’系列！旨在打破圈层壁垒，探索不同领域知识碰撞的火花！你猜他们第一个找上的联动组合是谁？” 陆星辰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抬起了头。 赵胖把平板怼到他眼前，屏幕上是一份精美的策划案封面，标题正是“跨界知识讲堂”，副标题是“首期特邀：电竞大神陆星辰 & 故宫修复师沈知意”。 “他们点名想让你们俩再次联动！搞一次‘反向带练’的升级版、豪华版！”赵胖兴奋地比划着，“平台那边的策划脑洞大开，提出了几个方向：比如，你可以用你那牛逼的游戏引擎，实时构建一个更加精细、甚至可以互动的虚拟故宫场景，让知意在里面沉浸式讲解建筑结构、文物摆放，甚至模拟不同朝代的光影变化！或者，反过来，让她带你深度鉴赏一款顶级国风游戏的角色皮肤或场景设计，从文物修复师的角度，分析其色彩、纹样、材质是否符合历史逻辑，有哪些可以借鉴的传统美学元素！想想这话题度！这逼格！” 陆星辰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这不仅仅是一个增加曝光、巩固人气的机会，更是一个能正大光明地、在更权威的平台上，向无数人展示她的世界、她的专业魅力的机会。是一个能让他更深入地了解她、也让她的价值被更多人看见的机会。 但他没有立刻答应。喜悦和冲动被更深的考量压下。他了解沈知意，她热爱她的专业，但她未必喜欢这种过于喧嚣、带有强烈表演性质的“抛头露面”。 “我得先问问她的意思。”陆星辰的语气冷静下来，“她不一定喜欢这种形式。如果她觉得不方便，或者不喜欢，直接拒绝就好，没关系。” 他亲自给沈知意打了电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非工作时间，因为公事给她打电话。听着话筒里传来的等待音，他竟然感到一丝久违的、类似于比赛前等待裁判吹响哨音的紧张。 电话接通，她那边很安静，背景里有细微的纸张摩擦声，似乎正在伏案工作。 “陆星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询问。 “是我。”陆星辰清了清嗓子，尽量用平静、客观的语气，把平台联动直播的邀请，包括那几个天马行空的策划方向，原原本本地向她描述了一遍，最后着重强调，“这只是平台的一个提议，他们觉得我们上次的合作效果很好。但最终决定权在你。如果你觉得不适应，或者不喜欢这种过于商业化的形式，直接拒绝就好，完全不用有任何压力。你的工作和感受最重要。” 沈知意安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回答。 陆星辰能听到她那边轻微的呼吸声，仿佛在认真思考，权衡利弊。他甚至能想象出她微微蹙着眉，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或书页的样子。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新奇想法点燃的好奇：“用游戏引擎……构建更加精细的虚拟故宫？甚至模拟光影变化？这……技术上可以实现吗？会不会太麻烦你？需要你额外做很多准备工作吧？” 她的关注点，果然永远率先落在技术和可行性，以及是否会给他人添麻烦上。 陆星辰松了口气，同时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技术上的事情交给我。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尝试这种新的形式，借助这个平台，向更多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走进博物馆、但对未知领域抱有好奇心的年轻人，展示你工作的魅力，讲述文物背后的故事？” 这一次，沈知意回答得很快，声音里带着一种纯粹的热情和使命感：“如果……如果这种形式，真的能让更多年轻人，对文物保护、对传统文化产生哪怕一丝兴趣，觉得它们不是那么遥不可及、枯燥乏味，我愿意尝试。” 她的应允，像一束光，瞬间照亮了陆星辰的心房。 联动直播的时间，定在了两周后。为了确保这次规模更大、关注度更高的直播能达到预期效果，甚至超越预期，两人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和精力。 陆星辰几乎调动了自己所有的技术储备。他联系了几个还在知名游戏公司担任技术骨干的老朋友，组建了一个临时技术支援小组。他们选取了一款功能更强大、渲染效果更逼真的次世代游戏引擎作为基础，开始根据故宫公开的精确数据和大量影像资料，构建一个规模更大、细节更丰富的虚拟紫禁城模型。从三大殿的宏伟庄严，到御花园的曲径通幽，甚至试图还原部分宫室内部的陈设。他还特意优化了引擎的全局光照系统，力求模拟出不同季节、不同时辰下，阳光掠过琉璃瓦、投入深宫的微妙光影变化。 沈知意也全力以赴。她整理了比上一次更为详实的资料，精心打磨讲解内容。除了建筑知识，她还准备了一些与宫廷生活相关的文物小故事，希望让虚拟的场景更加生动、有温度。她反复演练，力求在专业的准确性和表达的通俗趣味性之间找到最佳平衡点。 直播前夜，他们进行了最后一次全流程联调测试。 当沈知意通过最新型号的VR设备，第一次真正“置身”于那个由代码和数据构建的、却无比恢弘庄严、光影流转的虚拟太和殿广场时，耳机里，传来了她一声极轻的、却充满了无法抑制的震撼与激动的吸气声。 “天哪……”她喃喃自语，几乎忘记了操作，只是控制着虚拟视角，缓缓地环顾四周——巍峨的宫殿，汉白玉的栏杆，脚下仿佛能感受到纹理的石板，以及天空中模拟出的、黄昏时分瑰丽的霞光……这一切，虽然依旧带着数字世界特有的“完美”感，但那磅礴的气势和沉浸式的体验，远超她之前的想象。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那是源于内心最直接的冲击，“虽然很多细节还是理想化的模型，但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陆星辰，你简直……创造了一个奇迹！” 陆星辰看着屏幕上代表她位置的虚拟形象在空旷的广场上缓缓移动，听着她毫不掩饰的、带着颤音的惊叹和赞美，一种久违的、属于创造者和奉献者的巨大成就感与满足感，强烈地充盈在他的胸间。这比他带领战队拿下任何一场比赛的胜利，都让他感到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上的愉悦和骄傲。 “喜欢吗？”他透过通讯频道，轻声问她，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喜欢！”她的回答干脆而响亮，隔着耳机，他仿佛能看到她此刻亮晶晶的、充满了新奇与兴奋的眼睛，像发现了宝藏的孩子，“真的太喜欢了！谢谢你，陆星辰！” 调试顺利结束，沈知意似乎还久久沉浸在虚拟世界带来的震撼中，没有立刻退出。 “陆先生，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她的语气真诚而柔软，带着发自内心的感激，“我从未想过，能以这样的方式‘走进’我每天工作的地方，用这样一种全新的视角去感受它。这不仅仅是一次直播准备，这本身……就是一次奇妙的经历。” “你喜欢，这一切就都值得。”陆星辰顿了顿，听着她柔软的声音，一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念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对了，明天直播结束后，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就当……庆祝我们再次合作成功？”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地提出线下单独约会的邀请。 耳机那边，瞬间陷入了沉默。 陆星辰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悬在半空。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咚咚作响，像是在等待一个重要的判决。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担心这会打破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默契而舒适的工作关系。 几秒钟后，在他几乎要开口说“不方便就算了”的时候，他听到了她的回答。 “好。” 只有一个字，却清晰无比，带着一丝羞涩，但没有任何犹豫。 陆星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放松感，如同温热的泉水，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窗外，月色皎洁，星河璀璨。 他知道，明天的直播，或许会是他人生中，另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不仅仅关乎事业，更关乎……未来。 而他已经，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