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君手下苟命的日子》 第1章 不祥之兆 火光冲天,在沉沉的夜幕中刮破一道裂痕,杂乱的脚步伴随着吵闹的人声,四面八方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传到耳边只剩下模糊的感觉,嗡鸣不止。 “嘭--” 门板被踹破的声音就在耳边,明霜昼猛的回过神,如梦初醒般慌慌张张的推开寝室的门,茫然张望。 院子里的小厮丫头不知道都去了哪里,往日里亮着的明晃晃的油灯撒在地上,多造了几处阴影,又或是某种暗色液体。 此时一队红衣人浩浩荡荡闯了进来,个个手提大刀,面目狰狞,嘴里不停说着什么,衣服上挂着彰显身份的腰牌绣着特有的纹制。 领头的人刚迈进院子,余光间瞥见院子中央站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小公子,穿着素白的里衣,披散着头发正警惕的盯着他们,像只应急的猫。 “原来这里还遗落了一只落网之鱼。”领头的扭过头对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一行人低低的笑了起来,面上的笑仿佛阎罗王降世,在夜色的衬托下更显得扭曲,狰狞。 数十双方头靴踩在草地上连带着地面都在轻微摇晃,一群人覆盖了过来团团围住了院子。 明霜昼想看清这些人的脸,眼前却像是被一层纱遮盖,他又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心急如焚。 为什么? 为什么? 没人会回答他。 数十把长刀从鞘中被拔出,上面带着褐色的尚未风干的血迹,滴落在草地上又染出一片阴影。 明霜昼瞪大双眼,下一瞬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芒。 “为什么要杀我!” 明霜昼猛地起身,脖子上的痛感似乎还没消失,若有若无的刺激着他的感官,颈边的脉动狂跳,突突的快要刺破皮肤,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滴入衣襟,晕开一小块阴影。 明霜昼大口呼吸着空气,双手紧紧抓着床榻上的布料,皱的不成样子。 是......梦。 他清醒过来,下意识看向寝室的门,阳光透过门缝在屋内洒下一道长长的光影,鸟雀叽叽喳喳叫着,一片春季生机盎然祥和的气氛,可明霜昼觉得那刺耳的刀刃相磨的声音犹在耳边。 久久不去。 这是他第三天梦见这个奇怪的场景,梦里的一切如虚似幻,什么都看不清,但是梦里的一切无一不在时刻刺激着他。 画面在脑海中不断浮现,似乎只要再刺激一下,绷着的那根弦就会瞬间断裂。 “呼--” 明霜昼吐出一口气,这梦预兆不太好,连续三天宛若现实的砍头,说是巧合他是万万不信的,难道这是上天在提示他?提示他明家将有大难,要提前提防? 荒诞。 明霜昼率先给自己的想法下了结论。 坐在榻上稍微缓了一会儿,明霜昼换下汗湿的里衣,自己束好衣冠,走到门前抬起手又缩了回来,手指微微蜷缩,最后还是用力推开了门。 院子里并非梦里的景象,家仆忙忙碌碌地在院子里穿过来穿过去,墙边的梅树只剩下枯枝败叶,接续的是旁边高大的槐树,如今已接了新绿,散出叶来。 “小公子?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小厮阿树正在院子里逗鸟,被这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明霜昼便瞬间迎了上去。 明霜昼没说话,静静地感受着祥和安宁的早春清晨。 跑过来的阿树停在了他一尺外的距离,摸着下巴仔细端详着明霜昼,看了好长一会儿,明霜昼心里都快发毛了,刚想给阿树一脑壳叫他不要装神弄鬼,阿树就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这眼下的乌青都快赶上小小了,看来得让小厨房熬点补汤。” 明霜昼脸都黑了,小小是一只通体雪白,只有两只眼睛下有一小片黑色绒毛的小猫,娇憨可爱得很。 他怎么会像小小那只除了吃就是睡都不给人抱的懒猫! 只不过…… 自己现在不会真的和小小如出一辙吧?明霜昼有些担忧,下意识摸了摸眼下。 逗到自家公子的阿树喜笑颜开:“嘿嘿小公子放心,哪怕如此你也是全京城最丰神俊朗的小公子!” “嗷!”阿树还是被赏了一脑壳,小声嘀咕,“我明明是在夸公子。” 经过这么一段插曲,明霜昼被噩梦困扰的心情好了不少。 丢下后面这个嗷嗷乱叫的人就出了院子。 “我去找祖父,不必跟着我。” 快步穿过几个回廊,明霜昼一路上摆手驱散了不知道多少个下人,这才来到祖父明岳所在的庭院。 没人拦他,明霜昼心下了然径直去了书房,明岳正背对着门站着,手里拿了支笔,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 明霜昼在门口站立,行了个礼。 “祖父。” “嗯,四郎今日这么早来,是有什么急事吗?”明岳放下笔,转头笑着,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不显老态,倒是慈祥得很。 “祖父,我想问问,在四年前当今陛下登基党羽相争中,我们家是否做了什么针对陛下的事?” 明岳面上微微震惊,但还是认真回答了他:“没有,你也知道,祖父是太傅,有幸教过几个皇子公主,在祖父眼里他们都是我的学生,当年称帝之争我们明家并未站队,更谈何说针对当今陛下。” 明岳认真讲完后才询问明霜昼:“四郎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明霜昼蹙着眉,既然没有这种可能,那明家又是为何被抄家? 层层谜团像乌云一样覆盖在明霜昼头顶,怎么也散不开。 明霜昼露出一抹苦笑,只能找个托词:“孙儿明年就要去参加科考,不太了解当今圣上的脾性,便来祖父这里打听一二。” 明岳依旧是笑着,体贴的问道:“急急忙忙跑了一趟,有什么想问的顺便一起问了吧。” 明霜昼正有此意。 “祖父,圣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岳捋了捋胡子,两只眼睛看向屋檐,似乎已经陷入了某段回忆之中。 明霜昼等了几息,才听见明岳略带沉吟的声音。 “四皇子啊,四皇子是我生平所见,最聪明的学生,一点便通,过目不忘,只可惜出身不太好,想来......在宫里的生活不会太好。” 当今圣上是先帝的第四个孩子,名为郁棹,作为皇子时郁棹是怎么样的明霜昼不知道,但是郁棹登基后,赐死贵妃,将三皇子派遣到蜀地,说是派遣实际上就是流放,众臣当然不会同意,最先站出来的就是贵妃的父亲陶尚书,结果被郁棹一剑封喉,血洒大殿。 过于荒唐。 这事自然是瞒不住,一日之内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新帝脾气暴戾,秉性残暴,不念亲情,不听臣言,罔顾人伦。 郁棹是个暴君,整个大承王朝上上下下都是这么想的,包括明霜昼。 可祖父说郁棹幼时过得不好,所以才形成了这样的性子么? 明霜昼思维跳跃间,明岳叹了口气:“倘若他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应当会是个明君。” 明霜昼对此不置可否,他现在管不了这么多。 “圣上是个容易妄下定论,性子鲁莽的人吗?” 明岳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四皇子性子沉稳,心思细腻,不是武断的人。” 没有仇恨,不会冤枉。 那到底...... 明霜昼的眉头久久舒展不开,难道这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梦,而他大惊小怪,草木皆兵了吗? 明霜昼心里茫然,没有任何头绪。 “叨扰祖父了,孙儿先告退了。”明霜昼逃似的走了,生怕祖父再多问一句他今日的怪异之举。 明岳望着明霜昼离去的背影,面上一直挂着的笑容瞬间消失,转头看向窗外的春色,久久没能回神。 - 明霜昼这一日一直窝在书房忧思,阿树看他心情不好都没敢嬉皮笑脸的在园中打闹,怕扰的明霜昼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可惜梦境之事过于离谱,明霜昼思绪一团糟,暂时没想到解决之法,却不料柳暗花明,当夜梦里便发生了更令他匪夷所思的事。 “什么?你说你是神兽?”明霜昼一脸复杂的看着对面只有巴掌大的红色小鸟。 不是他不相信,只是这小红鸟眼神呆滞,飞都飞不利索,哪怕真的会说话也是言语疯癫。 嗯,不像神鸟,像傻鸟。 “你那是什么表情?看不起我吗!”红色小鸟暴怒而起,飞到明霜昼头上毫不留情的啄了下去。 “哎,我没这个意思!”明霜昼揉揉自己的头,终于问出了疑问:“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小红鸟收起了爪子再次飞到他面前。 “哼哼,前几日的梦你还记得吧?” 明霜昼白日里被这梦困扰了一整天,听到这话立刻正了神色,“这梦,难道拜您所赐?” 小红鸟听出他言语间的重视,高傲的扬起脑袋。 “没错!这梦就是你们家原本的结局,一年之后满门抄斩,一个活口都没留,不过念在你之前救了我一命......”说着黑溜溜的眼珠一转,偷偷瞥向已经陷入情绪风暴的少年。 明霜昼瞳孔骤缩,心脏有些酸涩,虽然他确实想过这梦是一种预兆,但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难以置信,明家堂堂正正几代人,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半月前他确实救了一只通体火红色的小鸟,旁边跟着的小厮还说这小鸟颜色少见是个稀罕之物,叫他带回府中去养,最后明霜昼还是放生了小鸟,鸟雀本就应该遨游天地之间,怎可为一隅之地所困。 所以这鸟真的是神鸟,明家的结局也是真的。 明霜昼痛心疾首,但怕这来之不易的预知梦境突然消失,来不及惋惜,只想多问些信息:“我们家满门忠臣,为什么会落得这步田地?” “我怎么知道?你们人类的弯弯绕绕我可不懂!不过我给你一个机会,倘若你能把握住,力挽狂澜救了你全家也未尝不可。” “什么机会?” “现在皇帝已经开始怀疑你们家,你还有你的家人自然是他重点监视的目标,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脱离本体,去往另一具身体去调查真相如何?” “这......”明霜昼蹙起眉头,且不说这事到底有多令人匪夷所思,脱离太傅府小公子的身份当真能查清谜团找到真相吗? 况且他居然从这傻鸟那豆粒大的眼睛里看见了跃跃欲试的光芒!这鸟是不是别有用心还不知道呢! “喂,你还在纠结什么?横竖都是死路一条,说不定你还可以在皇帝身边大喊一句‘陛下三思’呢!”小红鸟有些不耐烦。 哦,有一定道理,但还是很不靠谱。 明霜昼眼睛转了两圈,故作犹豫:“我不行吧,况且就是一个梦,我醒来后去找祖父说不定提前预防也能成功挽救明家的结局啊。” 小红鸟闻言着急的飞来飞去。 “不行你必须去!” “为什么我必须要去?” “我给你的身份十分方便,能叫你与皇帝接触,况且就算你家无罪,皇帝铁了心的杀你全家难道你们能逃掉吗?” 所以破局关键在于暴君郁棹本人,而非明家。 能救家人,赌一次又何妨? 明霜昼深吸一口气:“好,我去。” “这才对嘛,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啊。” 听到最后一句话之后明霜昼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梦醒了。 而他在另一具身体里。 这小红鸟怎么都不给人反悔的机会? 明霜昼(嚼嚼嚼):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不祥之兆 第2章 贡士俞晓 明霜昼躺在床上花了半个时辰才接受了自己已经换了个壳子的事实。 不对。 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那他原本的身体呢? 他原本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身体呢! 他果然还是被死鸟骗了! 明霜昼痛苦扶额,他就知道那死鸟一脸狡黠没安什么好心...... 生无可恋地躺回床榻上,明霜昼暂时还没有从换了一具壳子的奇幻感之中脱离出来,突然看见床顶的木板上刻着元宝的花纹,简单但清晰。 这不是元宝客栈的标识吗? 脑子中一簇火花一闪而过,明霜昼快步走到床边推开紧闭的窗子。 大街上熟悉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片繁华昌盛的景象。 这是京城。 他还在京城! 明霜昼快哭了,大概是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给了他一点底气,从睁开眼便开始惴惴不安不停躁动的那颗心在此时安定了下来,重归平稳。 还好还好。 还以为会被发卖到什么荒郊野岭。 明霜昼关上窗户,哼着小曲,开始心旷神怡地在客栈里翻找一些有用的身份信息。 桌子上放了严严实实好几摞书,四书五经什么的不尽其数,明霜昼草草翻看了两本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突然,一本《夏律》吸引住他的目光。 刚翻开两页,一张薄薄的纸从书内飘落。 文书? 明霜昼弯腰捡起这张纸。 是一张试凭,一张殿试资格凭证,上面赫然写着名字、户籍。 俞晓,二十岁,蜀地人士。 明霜昼挑了挑眉,看来这便是这具身体的身份,一个从蜀地不远万里进京赶考的文人雅士。 那,原本的俞晓去哪了? 明霜昼沉默着把这张文书继续收到书里,俞晓下落不明,但俞晓的身份确实给他行了一个在京城活动的方便。 凭证上写着殿试时间是四月二十一,若是明霜昼当日在梦里见了小红鸟便来到俞晓的身体里,那今日便是四月七日,距离殿试还有十四日的时间。 殿试是肯定要去的,明霜昼瞬间就做下了决定,且不说他需要一个身份靠近皇帝,靠近官场,靠近权力来寻找真相,更何况这殿试资格是俞晓争取来的,他怎么能随意浪费。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然明了,明霜昼这才觉得自己肚子饿的不行,简直已经到了前胸贴后背的地步。 简单洗漱一番,在模糊不清的铜镜里,明霜昼还是看见了自己如今的相貌。 面颊清瘦,眼皮半垂着,眼窝略深,唇瓣薄而淡,抿成一条冷硬的线。 明霜昼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骨感很明显。 太瘦了,整体面相看起来又阴沉又刻薄,一副十分不好相处又不好惹的样子。 不错。 明霜昼满意的点点头。 这样就能更好地坐实他即将立起的直言极谏,不怕掉脑袋,专门跟暴君对着干的人设了。 未来可“期”。 - 明霜昼揣上翻出来的为数不多的银子下了楼,这时候时辰还早,楼下有很多看起来和他年龄相仿的青年,有的聚成一群闲聊,有的一个人坐在最角落的桌子上安静的翻着几页书,还有的人和他一样,急于填饱肚子。 这客栈专门为参加殿试的人集体提供住宿,满大堂的人都至少是个贡士。 简单要了一碗粥和一块饼,在一个角落的空桌子坐下,目前还不知道俞晓有没有同乡跟着一起来,还是低调点别碰到太多人的好。 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下咽,空虚了许久的肠胃终于得到灌溉,逐渐舒展开来。 “咳,这位郎君。”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埋头苦干的明霜昼抬起头来:? 囫囵吞下嘴里的饼,明霜昼面无表情的问:“什么事?” 实际上他心里捏了好大一把汗,生怕被俞晓以前的熟人看出不对给他拉去做法。 他可是听说过的,行走江湖的导道士会把所有法术辟邪加持到一颗枣子上,再念念有词说上一段,这枣子便成了辟邪神物,给需要驱邪的人吃下,这人便可重返人间,驱赶恶鬼。 明霜昼可不想吃被人在手里反复盘弄的枣子! 想想就恶心啊! 他故意摆出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为的就是屏退一些识相的人,可这人明显不是常人,不仅没走,竟然还直接笑嘻嘻坐到了俞晓对面。 “在下俞柏,敢问小郎君贵姓?” “俞晓。”不认识就好,明霜昼松了一口气,微微松动表情,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对面的俞柏一瞬间瞪大了双眼,面露喜色来:“太巧了,我们居然是同姓兄弟,说不定早些年祖上还是一家人呢!” 好笨拙的搭话方式,明霜昼无动于衷,不要理会莫名其妙搭讪的陌生人啊! 果然俞柏见他没有反应也意识到自己的拙劣,咳了两下耳朵都红了。 “那个,其实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俞柏真诚的说,“我也是和你一起参加殿试的贡士,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吃饭,恰好我也没什么一起的朋友很是孤独寂寞......” 明霜昼看着俞柏身上穿的绫罗绸缎,衣袖处还有金丝暗纹,他手里一直晃着的那把扇子,若是明霜昼没认错,这扇骨用的还是紫檀木。 十分奢侈,十二分显贵,孤独寂寞? 他看起来很好骗吗? 哦,从偏远之地进京赶考,穿的是破麻粗布,看起来确实穷酸无知。 明霜昼心里有些好笑的想,面上表现得人畜无害答应了俞柏的交友请求,又开始忍不住捉弄人。 “可以啊,我一直是一个人,你这扇子真好看,我都没见过这样样式的,你在哪里买的?” “哈哈。”俞柏晃着扇子的手一顿,尴尬的笑了两声:“这就是普通扇子,你随便买就能买到的。” 明霜昼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俞柏兄果然见多识广,比我厉害多了,不过我今日有事,我就住在这里,你有什么事再来找我即可。” 明霜昼抱了抱拳:“告辞。” “哎!哎!” 不是敷衍忽悠俞柏,明霜昼确实有事要做,他如今穿来了俞晓的身体,那他原本的身体怎么样了? 他可实在放心不下! 穿街过巷,来到熟悉的牌匾下,望着自家大门,明霜昼欲哭无泪,他现在是连自己家都进不去了。 明府布防他是知道的,翻个墙进去不被抓住算他厉害,强闯不可,偷进又没可能。 那就只能明着来了,明霜昼摩拳擦掌径直走到门口,余光一撇居然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管家冯叔。 “哎,冯叔!”明霜昼眼疾嘴快叫住了要进府的冯叔。 叫完明霜昼恨不得抽自己两下,冯叔哪会认识现在的他? 冯叔转过头,先是眯着眼睛顶了他两息,而后重新摆出和蔼得体的笑容来:“小友这是......” 明霜昼虚虚行了个晚辈礼,犹豫再三才说道:“在下俞晓,是明四公子的朋友,五日前我们在京城东郊相遇,约好五日之后再聚一场,只是我迟迟未等到明兄......” 说着装作苦恼的低下头叹了口气。 “莫不是明兄已然忘了我。” 五日前明霜昼确实去过京城东郊,这事明霜昼可以为自己做担保。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冯叔为维护自家少爷,连忙说出实情:“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少爷身体抱恙,并非有意爽约,老奴代少爷给俞小友赔个不是了。” “明兄病了!严不严重啊?”明霜昼的演技实在夸张,只是冯叔沉浸在悲伤之中,一时没有留意他的浮夸。 冯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风寒,不必担心,只是今日确实无法赴约了。” 明霜昼心里大概有了个底,具体情况如何还要过段时日再说,这身份用一次可以,等冯叔回去找来当日随他一起出游的随从一问,就知道他是个彻彻底底的骗子了。 那只能到时候在官场上和祖父套近乎了。 电光火石之间,明霜昼已做好了下一步打算,抬起手拜别冯叔:“今日叨扰了.....” “啊!”话还没说完,倏地一枚白色炮弹砸到他身上,那重量压上来,险些没站住向后仰去。 明霜昼头冒金光,定睛一看是只小猫,这猫通体雪白,只在两只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下面有两条黑色条纹,像黑眼圈。 “小.....”明霜昼下意识就要喊出自己爱宠的名字,还好及时闭了口。 好险,差点露馅。 “小猫咪,你是谁家的小猫啊?” “喵呜!喵呜!”小小嗷嗷叫个不停,在明霜昼怀里蹭来蹭去,使劲地往上蛄蛹。 “哎呦,真不好意思,小小过来。”冯叔诧异的看着一人一猫,小小性情温顺,可平时也不是谁都给抱的,更不用说突然扑进一个陌生人怀里。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冯叔百思不得其解。 “乖,回家吧。”顺手撸了两把,明霜昼把小小递回去,心里却是百感交集,小小是不是认出他了? 好女儿,没白养你! “我走了冯叔,春天风大,早点回府吧。” 冯叔有点恍惚地看着逐渐远去的单薄的少年背影,平日里四公子总会这么人小鬼大的关心他,如今...... 冯叔叹了口气。 物是人非。 - 明霜昼手里没钱,在大街上转了一圈什么都买不起,街上卖包子的小贩对只看不买的他直翻白眼,明霜昼不好意思再看,只能悻悻地回到旅馆。 好在有专门安排的住处,不然以他身上这点银子,只能去城郊的野庙里凑活凑活了。 “哎俞晓兄!”俞柏像一只鼻子异常灵敏的狗,闻着味就来了。 只不过和早上相比,此时的俞柏很是着急,急匆匆跑过来拽住明霜昼的袖子。 “俞晓兄,在下有一事相求,请你一定要答应!”说的那叫一个可怜悲惨。 “什么事?”明霜昼疑惑,这人这么有钱还有什么事情要来找他这个身无分文的人做? “我想让你帮我写几篇文章,这关乎我的性命!” “你不也是贡士吗?还需要我帮你写关乎性命的文章吗?”明霜昼直觉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委婉拒绝了他。 “求你了真的很重要!事成之后你想要多少钱都行!”俞柏见明霜昼拒绝急得不行,直接拿出诱惑**。 这听起来更不正常了好吗? “不行。” 接下来无论俞柏说什么,明霜昼都是一副不行不存在不可能的态度。 “你,你简直油盐不进,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同意!”说完就气呼呼的跑走了。 除非皇帝下旨,否则就算拿刀抵在他脖子上...... 那他明霜昼肯定会写的,风骨哪有小命重要? 本以为接下来几天会继续被俞柏缠住,没想到俞柏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来找过他,明霜昼也清闲的自在,就这么每天待在旅馆里,直到举行殿试。 “一个一个过来,报上名字和籍贯。” “俞晓,蜀地人士。” 景曜殿内,数百名考生同时作答,从天色尚早到夕阳西斜,随着考官一声令下,所有人停止作答。 明霜昼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指和酸痛的脖子,还好他两岁便由太傅祖父带着读书识字,虽然不说有多么学富五车,但是按照格律考个试还是不在话下的。 希望能分到一个就在京城的职位,这样就方便他搜寻真相了。 考生陆陆续续向外走去,明霜昼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计划,结果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住了。 “俞举人,陛下有请,跟咱走一趟吧。” 明霜昼眉头跳了跳。 暴君?暴君找他做什么? 明霜昼:郁棹肯定没安好心[愤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贡士俞晓 第3章 暴君郁棹 一路上,明霜昼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若是殿试之后的例行提问,为什么郁棹单独只召见了他一个人?他可没有自恋的认为自己的文采已经到达了如此一骑绝尘的地步。 难道是俞晓? 俞晓兄果然文采斐然。 但是关于俞晓以往的任何事,他都不清楚啊! 若是败坏了在陛下心中的印象,那可不能怪他哦。 明霜昼苦中作乐,安慰自己只是面圣,不至于掉了脑袋……吧? 不行不行,明霜昼越想心里越没底,才这么一会儿郁棹已经在他脑子里下达抄斩的命令了。 “公公,陛下找我这是?”明霜昼对领路的小太监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陛下让做什么咱就做了,圣意哪是能随便揣测的?不过......”小太监紧闭着嘴咳了两声,略带深意的看向明霜昼。 明霜昼瞬间就意会了小太监的意思。 他知道,这是在要好处! 明霜昼偷偷在身上摸了一圈,只摸到了很小的一块儿细银,他看了一眼垂涎欲滴的小太监,警惕的攥紧了怀里的银子,这可是他全部的身家,要是给了小太监他就要在京城风餐露宿了! 所以明霜昼只能尴尬的看着小太监,公公,真的使不得! 平日里进宫的人非富即贵,小太监也是没见过连贿赂太监的钱都拿不出来的人,他冷下脸,甩甩手上的浮尘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尖酸刻薄的轻哼来。 结果没得到回应,余光中才瞥见明霜昼根本没听他说话,正爱惜地抚摸手中还没皂角大的银子,恨不得亲一口。 小太监:...... - “小人俞晓,参见陛下。”明霜昼跪拜到地上,却迟迟没等到上面坐着那位的下一步指令,只能这么老老实实端正地跪着。 丹陛下的青年整齐地跪好,背脊却挺地绷直,两只手交叉在额前垫在地上,露出两截清瘦苍白的手腕。 郁棹安静地盯着青年,手指轻轻敲在龙椅的神兽装饰上,眼中墨色翻涌,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明霜昼不敢有任何异议,旁边的大太监小太监更是不敢搭话,一时间大殿内安静的每个人的呼吸都下意识慢了下来。 没人知道郁棹是什么意思。 明霜昼又把所有知道的关于俞晓身份的信息都从脑海中过了一遍,却对郁棹的行为仍然一头雾水,直到他跪的身体都快控制不住的颤抖。 郁棹突然停下了一直敲打的手指。 “起来吧。”淡淡的声音传来。 明霜昼大喜。 “谢陛下。” 他撑着有些酸软的膝盖缓慢起身,自觉低着头站好。 他觉得郁棹在故意刁难他,但他没有证据。 果不其然。 郁棹又开口了:“爱卿怎么不敢抬头看朕?” 谁敢看? 明霜昼心里翻了个白眼,但凡他敢多看多说,血溅三尺后能不能留下全尸都不好说吧? 况且郁棹实在小气,连赐座都舍不得。 明霜昼撇撇嘴。 “陛下九五之尊,小人一介草民,怎敢直视龙颜。” “九五之尊......”郁棹把这话从舌尖绕了一圈,露出两声笑来。 明霜昼:??? 在笑什么? 难道他语气中的虚假已经溢出来了吗? 那真是不好意思呢。 “朕——听闻你来自蜀地,朕向往蜀地已久,你来说说蜀地风土人情怎么样?” 蜀地? 明霜昼低着的头掩盖住迷茫的神情。 郁棹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轻飘飘的声音紧接着传下来:“爱卿自小在蜀地长大,却是连这点都说不出来?” 糟糕。 明霜昼暗叫不好。 巧了不是,明霜昼这个冒牌货顶着这具壳子,却真是连这点都说不出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 “回陛下,蜀地虽地域偏远,绵延高山间多有流匪,可蜀地人士土性敦实,民风循礼,农桑乐业,热情好客,若是陛下亲临,定会喜欢。” 明霜昼只知道最近蜀地流匪盛行,而今天的考题恰巧也有涉及治理流匪这方面,他不知道郁棹为什么问,又想听什么答案,挑了个中规中矩回答。 这段话的的确确是风土人情,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他不想艳绝京城,不想流芳百世,更不想被郁棹从一开始就盯上,他只想要明家安稳的活着。 郁棹对这段话没做什么评价,只是接着说:“听闻蜀地的郫筒酒不错,你酿来给朕见识见识。” “是。”原来是想喝酒啊,明霜昼爽快应下,只要不杀他什么都好说。 郁棹摆了摆手,也没再说话,明霜昼知道他这是在赶自己走,一直紧绷的神经直到这时才松了下来,行了礼便慢慢退下了。 酿酒不难,难的是郁棹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如何酿的得他圣心。 明霜昼苦笑一声,第一次见面郁棹就给他出了道难题。 - “陛下?”德胜见郁棹保持着坐在位子上的动作一动不动,没忍住出声询问。 郁棹面无表情盯着大殿中央,手指在龙椅把手处缓慢摩挲。 “去把他今日的考卷拿来。” 没过一会儿,德胜便拿着明霜昼写完的考卷跑进书房。 郁棹摆了摆手,让德胜出去,他慵懒的抽开卷轴,神色有一瞬间的停滞,倚靠而倾斜的身体莫名摆正了一些,这才继续看了考卷所写内容。 几张纸张被郁棹端着看了许久,流露出几分愉悦的神色。 “刃。”郁棹轻轻出声。 下一秒,一个黑影从屋脊处闪过,再过几息黑影便已经跪到郁棹身旁。 “属下在。” “你说,我该不该杀他?”平淡的语气却说出掌控人生死的话语来。 “此人身份有疑,虽不能完全确认,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还是早日解决的好。” 郁棹没赞同。 “这么好的字,朕怎么能这么快叫他去死?” 刃想了想,很认真的提起了建议:“那就把他抓起来,不许和外界交流,专门给陛下写字。” 郁棹低低笑了好几声,欣赏的看着青刃:“主意不错,只是若真是把他抓起来,怕是他再也写不出这般的字来了。” 如此有风骨,富有生命力的字体。 郁棹沉下眸子,像是想起了什么。 末了又补了一句:“留他些时日,待我看腻。” - “啊啾——”正走着出皇宫的明霜昼突然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还以为自己考试一整天身体过于疲惫吹点风就着凉了。 他并不知道有人正在考虑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也不知道自己因为一手好字躲过杀身之祸。 不然明霜昼肯定要拍手叫好,感谢自己祖父培育之恩。 两日后,传胪放榜。 所有考生再次聚集到一起,整整齐齐站在景曜殿前的台阶下,郁棹和众大臣或站或坐在台阶以上俯视着这群有老有少,面容各异的人。 明霜昼隐在人群中,这才敢微微抬起头去看郁棹。 明霜昼喜欢自由,也喜欢读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两件事他全都在践行。 以前家里的应酬他是一概不参加,从上数有一位姐姐两位哥哥,备受宠爱,祖父也纵容他。 关于这位新帝,明霜昼总是听二哥抱怨,平日里吹胡子瞪眼的老臣们在朝堂上安静的像刚出生的小鸡崽子,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不小心惹了郁棹不快被五马分尸。 二哥还调侃这老头们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返老还童”了。 除去上次“召见”,这次大概是他第一次真正直视郁棹。 和传言中一样,这位暴君一只手支着头靠在龙椅上,两只眼睛漫不经心地一一扫过下面的人群,带着一种漠视和轻蔑。 人才是立国之基,掌权者怎么说都应该在明面上惜才爱才,偏偏郁棹仿佛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还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昭告所有人,没错,他就是这样,但偏偏没人拿他有办法。 在郁棹视线快要扫过来时,明霜昼迅速低下头,心脏剧烈跳动,他总感觉刚才郁棹真的看见他抬头了,上次有这种紧张刺激的感受还是上学时打瞌睡被夫子发现。 没人注意到角落独自懊恼的明霜昼。 礼部考官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摊开卷轴,开始宣读上榜的人。 “第一甲——第一名——” “俞晓——” 这名字一出,明霜昼险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秒才迈步出列,三拜九叩之后跪在地上:“臣俞晓,叩谢圣恩!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以报皇恩浩荡!” “凭什么他是第一?”森然寂静的大殿前,一道声音从中不适时的响起。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没了声响。 这人找死了吧? 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个想法。 明霜昼更是目瞪口呆,竟有如此勇者?胆敢挑衅郁棹,若是在私底下,明霜昼真的要拍手叫好了。 只是现在,他更好奇郁棹的反应。 郁棹顺着声音冷冷地望过去,只是一个眼神,却冰的下面的人均是一震,屏住呼吸。 在对上那双没什么感情的黑眸后,跳出来的那个人也意识到自己在什么样的场合说了什么话,一瞬间脸上失了颜色,惨白无比,吓得腿开始颤抖酸软无力跪倒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凭什么?”郁棹站起身缓慢地走下台阶,“你是愚不可及觉得自己惊世之才世上无人可比,还是胆大包天敢质疑朕的决定?” “陈尚书,你这孙子,可真是了不得啊?倒是比你有几分胆量。”郁棹一个戏谑的眼神扫过去,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可陈尚书可不敢把这当做玩笑,瞬间汗流浃背,跪到地上疯狂磕头。 “陛下!是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恕罪啊!” 郁棹冷笑一声:“令孙那一手好字也好意思挣个排名?” “俞卿,你字好,你说是不是?”说着,郁棹停在了仍然跪拜的明霜昼面前,一双手轻轻放到明霜昼手腕处,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将明霜昼拉起来。 明霜昼没料到这变故,被郁棹扯得一个趔趄,想收回手行礼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明霜昼震惊的抬头,你要死啊郁棹把我扯出来做什么! 郁棹眉峰上挑,骨骼硬朗分明,唇色很淡,噙着一抹戏谑的笑,一双丹凤眼狭长微勾,正直直盯着明霜昼的这双手。 虽然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可明霜昼真的有一瞬间怀疑郁棹现在是想把他的手剁下来赏玩。 疯子! “臣之字迹,不过是每日临帖不辍,勉力求工整罢了,远不及前朝名家。” 谦虚是好品德,只是郁棹不喜欢。 郁棹闻言不悦地皱起眉,抬手松开了明霜昼,转过身又坐回龙椅上。 明霜昼最直观的感受到了郁棹的情绪变化。 真幼稚,不就是谦虚了一下嘛。 “把人拉下去吧。”郁棹下达最后的通牒。 “陛下我真的知错了陛下!”那人终于认清了现实,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起来,“祖父,祖父救救我! “陛下,老臣就这一个孙子!” 郁棹不解的扬起眉毛:“那你也一起去好了,需要朕送送你们吗?” 几名侍卫上前毫不怜惜拖走了人,而一把年纪的陈尚书经此刺激彻底晕厥在地上。 礼部人员在郁棹的示意下继续颤颤巍巍地宣读名单,只不过后面再出列的考生无一不是哆嗦着站出来,连说话都打颤。 今日一见,郁棹果然如同传闻一般,明霜昼心里有了定论。 虽然惩戒事出有因,但是明霜昼倒真想知道,郁棹还能丧心病狂到如何地步? 刃:陛下……(省略一万字) 郁棹:微瑕,自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暴君郁棹 第4章 圣恩优渥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本科殿试,一甲第一名俞晓,对策条陈详明,议论闳深,字画端楷合乎典章,朕心嘉悦,授从五品翰林侍读学士 ,以昭恩奖。” 宣读圣旨的大太监一字一句宣读着,客栈周围的百姓听见动静都纷纷凑过来围成一个圈。 “兹特赐:一、京城正阳门内东单牌楼左近宅第一所;二、白银二百两,蜀锦十匹、杭绸二十匹,为制冠服、备家用之资;三、“状元及第” 鎏金匾额一面,着礼部匠人精铸,赐尔悬于宅第正堂,以光门楣。” 高昂的宣读声降下,随之升起来的是周围的窃窃私语。 “一甲第一名,状元郎啊这是!” “可是陛下他......这位会不会也......” “这么年轻的状元郎?是真有本事吗?” 有提擢嘉赏的地方就有杂言细语,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四周瞬间变得一片喧嚣吵闹。 一不小心和郁棹成了一丘之貉了,明霜昼无力吐槽,双手举过头顶一点都不平静的接下来了这份圣旨。 “臣俞晓谢陛下圣恩!” 管他呢,真金白银和宅邸可是实实在在的啊!有了资本在京中行事岂不是事半功倍? “俞状元,走吧,穿上准备好的衣服游街赏花吧。”旁边的小太监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初封便是从五品,按照这架势,这位往后会成为陛下身边的得意近臣也不是没可能,前途不可限量! 春风得意,长安看花。 平日里总是冷冰冰摆着一张脸的青年耳朵上别了花,穿着鲜红色的状元袍坐在一匹油亮的黑马上,背脊挺直,面上都靠着耳边的红花染上几分春色。 队伍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陆陆续续走过,两边全是凑热闹的百姓孩童,拼尽全力挤到前面只为看一看着这位状元的容貌。 行至东街,明霜昼不经意间扫过熟悉的高墙府邸,阿姐最喜欢槐树,家中到处都是小时候阿姐带着他亲自播种的槐树,如今已经长出高墙之外,露出一点新绿来,可是今年春天却不能和阿姐一起躺在院子里赏春了。 一股悲怆自内心涌上,街边的热闹都显得那么吵闹,明霜昼低着头敛下情绪。 突然,一只粉色的印着鸳鸯香囊丢到了他怀里。 二楼窗台里躲着看的小娘子在见到青年面孔时红了脸,仗着自己躲在高处扔出一只绣着桃花的香囊,正中那一袭红衣少年郎的怀中。 粉色的香囊被青年纤长骨感的手指抓紧,明霜昼从情绪中抽离出来,等他查明真相,明年一定抓着哥哥姐姐们一起赏个够就是了。 青年释然一笑,不知被小娘子们曲解成什么意思,又引起一波的尖叫。 明霜昼被震的微微眯起一只眼睛,环顾一圈没找到香囊的主人,又不好把一番心意随意丢在街上,只能暂时好好地收在怀中。 其他人见了纷纷效仿起来,一瞬间数不清的香囊从四面八方向中央那抹红色聚集而去。 不一会儿明霜昼怀里就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香囊,直到快要放不下。 他哪经历过这场面,只能连连摆手示意大家停下来,可惜没人听他的,甚至愈发疯狂起来。 状元郎狼狈的连耳边的花都被璀璨的落下来好几片花瓣,变得有些单薄失色。 唉…… 队伍最后停在了一家宅邸门口,宅子大门上顶着“状元及第”的金色牌匾。 明霜昼火速下了马,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 可算是结束了! 德胜见青年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不禁失笑:“咱家也没见过这仗势呢,以俞大人的面貌,做探花也是绰绰有余呢。” 说完又打趣道:“状元郎可还满意?不如再游上一圈?” “公公快饶了我罢!方才差点被堵在街道上出不来!”明霜昼连连摆手,看起来是真的排斥再来一次。 德胜也不再调侃他,意味深长说道:“俞大人暂且安置好府邸,入职的事不急,只是明日别忘了呈上谢恩书。” 明霜昼心里一跳,抬头对上德胜饱含深意的眼神,赶紧行了个礼感谢:“多谢德胜公公,辛苦您今天跟着跑一趟了。” 这位大太监总是跟在陛下身边,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总管德胜。 按理说这等事可用不上德胜亲自出场,德胜代表的是谁,是那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啊,旁人看来那便是新晋状元郎备受关怀,深受皇帝信赖。 可明霜昼莫名有点害怕,他俩啥关系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郁棹最近的一系列行为总让他觉得郁棹没安什么好心。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试探一番郁棹的身边人,明霜昼抬起眸子,抿唇装作不经意问道:“公公,陛下最近心情可好?可有什么烦恼,在下也好为陛下分忧一二啊!” 德胜自然不是无缘无故前来,他满意的看着这位很有眼力见的新晋状元,今日这差事是皇帝亲自指派,若是这事要是都办不好,他也不用在皇宫混了。 既然状元郎都问了,他没忍住多了嘴:“你要投陛下所好,想想你最拿手的是什么,陛下心情可不就好了吗?” 如此一来,陛下的事做好了,状元郎也承了他的情,一石二鸟,两全其美。 说完就在明霜昼一头雾水的表情下甩了两下浮尘转身扬长而去。 他问的是这个吗? 不过……投其所好? 暴君有什么爱好?杀人吗...... 难道? 明霜昼突然想到册封大典郁棹拽着他手腕看了许久,才饱含深意的说出那句‘俞卿写字好看’。 所以这暴君竟是喜欢他写的字? 也难怪德胜会提醒他记得呈上谢恩书了,原来是郁棹想看他写的字? 从未听说新帝有如此爱好。 只是这还不简单吗? 他想讨好皇帝,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明霜昼露出一个笑容,别的不行,写字他还是很擅长的。 第二日,明霜昼拿着与殿试试卷上不同字体的谢帖进了宫。 再次走过廊腰缦回、雕栏玉砌,上次因为郁棹的突袭一直惴惴不安,这次换了个身份也换了种心态,总算在皇宫内焦急穿梭中多了几分闲心。 皇宫是天下富贵象征,也是气运聚集之中心,更是权力的最高点,这里的建筑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同时又鳞次栉比,形制规整。 美则美矣,只是过于严肃规整,少了几分活气,这深宫四季交叠,景色年年相同,想必不知蚕食了多少灵活有趣的灵魂。 后宫如此,臣子如此,甚至皇帝,亦是如此。 明霜昼感慨之余,已经再次走到了养心殿门口。 希望这次,郁棹能给他赐个座。 “臣俞晓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书桌前的郁棹连头都没抬,淡淡应了一声:“何事?” 明霜昼的赐座愿望没能实现,但他知足常乐,好歹没有被刁难,已经是意外之喜。 “承蒙陛下厚爱,恩赏优渥,臣感激不尽,零表涕零,特来感谢陛下!” 明霜昼从怀里掏出一份卷轴举过头顶:“这是臣写了一夜的谢恩书,还请陛下收下,以慰臣感激之情!” 当然不可能写了一夜,明霜昼心里反驳自己。 只不过他写的时候特意用了民间质地粗糙的草纸,一是他的钱还要留着做正事,二是他还挺想知道这位“暴君”会有什么反应呢。 郁棹沉沉的看了他一会儿,手中的笔停下来给了旁边的德胜一个眼神。 德胜早在明霜昼刚进来的时候就紧紧关注,如今收到指示瞬间心领神会,咧着个嘴到明霜昼面前拿过谢恩书又递给了郁棹。 “退下吧。”郁棹大发慈悲的开口。 啊? 明霜昼咬了咬后槽牙。 行。 总好过在地上跪半天,明霜昼安慰自己。 可惜看不见郁棹的反应了。 人前脚刚走,郁棹就有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有些粗滥的卷轴,纸张有些泛黄,质量实在堪忧,粗制滥造的手感让郁棹眉头紧促,可再看过去,上面的字却真真是入木三分。 德胜看着先是紧锁眉头又舒展开来的帝王,转过身偷偷抒出一口气。 殿试那日明霜昼写的是行书,行云流水,字里行间写满了志向抱负,而今日明霜昼写的则是隶书,温柔小意,写尽感激。 郁棹直接忽略了写的过分虚假的感激,逐字逐句欣赏起谢恩书的字体。 德胜最直观感受到郁棹的情绪变化。 哎呦,还好这小子真是一点就透。 - “大人,陛下赏赐文房四宝一套,还有凝脂膏一盒。” 大清早,明霜昼还在睡梦之中,新招来的管家篱笆就火急火燎给他摇醒了。 明霜昼:?文房四宝可以理解,凝脂膏是什么东西啊! “大人,圣上赏赐啊,快起床啊!” 明霜昼半梦半醒半推半就穿了衣服来到门口前堂,连眼睛都没睁开。 结果送东西的人早走了,只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篱笆挠挠脑袋:“大人对不起,把你莫名其妙吵醒了。” 明霜昼摇摇头,篱笆是他从市井里寻来的,人老实能干,最重要的是像一张白纸一样单纯,虽然没有经验,可对于明霜昼这个“冒牌货”来说,篱笆才能让人真正放心。 “陛下大清早扰人清梦就为了送几支笔几块砚台?”明霜昼随手拿起其中一块砚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除了贵没别的特别之处。 没意思。 目光移动,触及到那盒刻着花纹的凝脂膏。 明霜昼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东西是好东西无疑。 他却是黑了脸,这东西他见阿姐用过,是用来保养手指的。 郁棹什么意思?把他当什么了! 明霜昼如同碰了什么脏东西,迅速甩开把这烫手山芋扔到篱笆怀里。 篱笆手忙脚乱接过,小心翼翼十分爱惜地好好放在桌子上,傻傻笑了一下低下头:“陛下应该很重视大人,才会一大早想起大人呢!” 明霜昼不敢苟同。 呵呵。 不过…… 明霜昼摸摸下巴,郁棹这么喜欢他的字,连带着他这个人都“受宠”,那郁棹对他的底线在哪呢? 若是他做些出格的事呢? 想到这他也不困了,抱着一堆新送来的赏赐跑进书房,美滋滋挥洒了一大篇。 通篇劝仁,苦口婆心。 大功告成。 明霜昼轻轻吹了吹还没干的笔墨,随手装进信封里,叫了声篱笆。 “怎么了大人?” “你把这信封送到宫城门口,说是我给陛下的,陛下看了这封信,说不定明天就会勃然大怒来取我的项上人头。”说到这明霜昼还没忍住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我要好好留恋一下了。 “大,大人,这。” 篱笆傻眼,但耐不住明霜昼铁了心要赴死。 结果送完了东西心惊胆战了一晚上,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怕明天自家大人真的被斩首示众。 熬过漫漫长夜,第二天清早,篱笆眼下顶着一大块乌青起床。 “咚咚咚---”大门被敲响了。 宫里真的来人了? 篱笆吓得嘴唇都紫了,手指哆哆嗦嗦去拉开门,果不其然,紫色的衣服映入眼帘,门外站的是昨日来的小太监。 “饶命啊大人!都是我,都是我的主意!”篱笆跪到地上身体止不住的抖。 “哎呦!” 郁棹:让你给朕写字这是天大的福气 明霜昼: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圣恩优渥 第5章 可疑之物 “你这是做什么?”小太监被吓得后退一步,抬起手指着篱笆问。 “不是要问罪吗?”篱笆一脸迷茫的抬起头来。 “咱家是来送陛下赏赐的!”小太监抹了把额头不存在冷汗,“大清早的你可给咱家吓坏了。” 篱笆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若是要抄家,还用得着敲门吗!直接提着刀一路人闯进来不就好了? 况且昨日陛下的人送了东西就走了,今日也是如此,从没张啰着让大人出来谢恩…… 篱笆灵光一闪,他知道了! 陛下和大人的关系已经好到高山流水,心有灵犀的地步了! 篱笆敢想,明霜昼可不敢认。 只不过篱笆已经深深陷进这个猜测,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大人,陛下......” “大人,赏赐......” 要死不死,每次都是大清早,日日前来,孜孜不倦,简直磨死个人,明霜昼上次试探过后发现郁棹也不知道是根本没看他的信还是真的纵容他了,反正是没什么水花,依旧照常赏赐。 但是他真的真的真的厌倦了这种可恶的“恩宠”。 既然郁棹要看字,他就让他看个够! 于是明霜昼青天白日写了一整本的字,有诗有词,有文章有故事,有行书有小篆,满满一本,洋洋洒洒。 应该够郁棹看一阵子了,明霜昼满意地放下笔,托篱笆送了过去之后便蒙头大睡,第二天得偿所愿,果然没人再来骚扰。 只不过他这边痛苦不已,朝廷内部百姓坊间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纷纷传言他深得帝心,圣恩优渥,这人传人的威力可不容小觑,不到一天,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自然也传到了篱笆耳朵里。 篱笆心里早就这么认为,默认了这事,于是传的愈发夸张起来。 说什么皇上十分得意状元郎,甚至要让状元郎做公主驸马。 青天大老爷,如若明霜昼听见这谣言一定会当场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可没有和狗皇帝狼狈为奸,更不会做什么驸马,他连公主都没见过好不好? 可惜没人敢把这事说道到当事人面前听,也就告一段落。 美好的日子总是这么短暂,一转眼就倒到了明霜昼要任职上朝的日子了。 “大人......”篱笆急急忙忙跑进屋子。 这语气明霜昼可太熟了。 “陛下又来送东西了?这次有进步,至少不是大清早了。”明霜昼坐在椅子上摇摇晃晃,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细细品味。 “不是。”篱笆摇摇头,“是别人,但我不认识 。” 别人? 明霜昼瞬间警觉起来,他在京城哪里认得什么别人? 踩着沉重的步伐,明霜昼来到前堂。 “呦呵俞兄。”对面的人穿着官服,两只手握成拳头抱在一起,“恭喜啊恭喜,状元之位非你莫属啊!” “哈哈多谢,多谢。”明霜昼又开始自己卓越的表演,和来人双手交叠,两个人情深意切的快要抱在一起。 实际上明霜昼脑子里都快骂人了。 这到底是谁啊! 嗯? 突然,明霜昼感觉到自己腰间被塞进来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想去摸摸看,却被对面的人紧紧抓住双手。 嗯! 明霜昼瞪圆了眼睛看着对面的人,可对面的人丝毫不接招。 “恭贺之礼已经送到,我就先告退了。”说完就像只兔子一样一溜烟消失了。 “仁兄你!”明霜昼抬脚就要去追。 “俞兄!”结果门外出现一群结伴前来祝贺的同僚绊住了他的脚步。 明霜昼只能被迫迎客,眼睁睁看着定时炸弹从自己府上溜走。 故意的吧? 这群人像是私下交流好的,门可罗雀好多天的俞府一时间门庭若市。 之后也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朝中大臣前来恭贺,一般都是派家中小辈送些恭贺之礼,再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出现。 看起来很正常,可明霜昼一点都不放心。 夜深人静闭了府,明霜昼才从腰间摸出了东西。 是一块儿玉佩,质地成色都很好,但也只是很普通的一块儿玉佩而已。 为什么偷偷摸摸塞到他怀里呢? 这东西肯定不简单,至少肯定见不得光。 那又为什么要塞给他? 栽赃陷害? 又或者俞晓和那人之间,真的有不可或说的不见光的关系? 明霜昼无从得知,他只知道这东西烫手的很,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催命符。 得处理掉。 连带着那个人。 - “大人,你穿朝服真好看......”篱笆帮明霜昼整理好衣摆,喃喃道。 绣制精致的绿色朝服穿在明霜昼身上,没什么表情的青年背部挺直站立,如松如柏,又如雨露深夜之中任风吹雨打都岿然不动的绿竹。 真好看三个字着实不够形容。 若是让街上的小娘子再看见,又少不得一场兵荒马乱掷果盈车。 明霜昼还是婉拒了。 没空理会篱笆的惊叹,明霜昼此时蹙着眉头,毕竟今天还有场“硬仗”要打。 第一天上朝,没遇见什么特别的事,无非就是几个大臣说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下面的人一个个像只鹌鹑一样低着头连喘气都不敢太用力。 而众人之上的郁棹在做什么呢? 郁棹懒懒散散倚靠在龙椅上,看不出一点威严正经的样子,目光穿过正在拌嘴的两位老臣,直直落在最后几排。 被盯着的正是明霜昼本人,大庭广众之下,其他人老老实实汇报,没人抬头去注意郁棹在做什么,也没人注意到角落的明霜昼。 明霜昼:汗流浃背。 只有他自己知道郁棹为什么一反常态,疑心他嘛。 果然,刚下朝,德胜公公就踱着步子来到他面前:“俞大人,陛下有请。” 刚进养心殿,明霜昼直接一个滑跪,跪在了郁棹面前。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面前人的所作所为,郁棹轻笑一声:“爱卿今日这是怎么了,坊间传言皇帝和状元郎如同高山流水,如此见外岂不是伤了百姓的心?” 明霜昼:? 哪来的谣言?简直匪夷所思细思极恐啊! “臣第一日上朝,得以见的得我大承风范,心潮澎湃所以冒失了一点。”明霜昼继续打太极。 “嗯。起来吧。” 明霜昼心里哦哟一声,第三次私下拜访郁棹,终于能够得到一句平身了吗? 那赐座还会远吗? 只要活着就算是感化郁棹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明霜昼这下是真心潮澎湃了。 “爱卿第一天上朝,可有什么感受啊?” 龙椅上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温柔的可怕,让明霜昼觉得动魄惊心。 冷水瞬间从明霜昼头顶泼了下来,让他刚刚激起的澎湃被瞬间压制,重归平静。 “陛下,臣很好,不过臣有一事禀报。” “哦?”郁棹踩着地面慢慢踱步到明霜昼面前,低下头直直看着明霜昼,某色暗沉,语气阴沉。 “爱卿请讲。” 明霜昼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此乃孙侍郎昨日送给臣的恭贺之礼,臣瞧着此物甚是贵重,特来献给皇上。”说完便低下头老老实实等待郁棹的回复。 郁棹目光深沉的看着眼前故作乖巧的人,之前派去监视明霜昼的暗卫昨晚已经把暗度玉佩的事情向他禀报了。 得知状元郎通敌的一瞬间郁棹是毫不意外的,毕竟此人身份从一开始就可疑,说不上什么隐藏的很好。 只是今日所举...... 郁棹眼睛从上到下扫过状元郎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弃车保帅吗?已经知道暴露了所以自己来先表衷心吗? 明眼都看得出来的诡计,郁棹却还是想陪他玩一玩。 房梁上的暗卫早就准备就绪蓄势待发,就等郁棹一声令下,悄声悄息就能解决掉俞晓这条人命。 郁棹侧过身,漫不经心地挡住暗卫的视野,一只手向后摆了摆示意人退下。 明霜昼是不知道暗地里自己又躲过了一次致命危机,此时还低着头希望郁棹喜怒无常一点饶过他。 忽然,冰凉的触感出现在自己的下巴上。 明霜昼愕然被迫抬起头。 是郁棹的手。 暴君的指腹并不柔软,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宽厚的指节分明的手可以轻而易举遮盖住明霜昼的脸,同样也能轻松扭断他的脖子。 “陛、陛下......” “此人想谋反,爱卿说该当如何啊?” 明霜昼咽了咽口水:“按照本朝律法,该当问斩。” 郁棹摇摇头,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万一他的他的字妻子儿女也是共犯怎么办?自然是要赶尽杀绝。” “抄、家。” 这两个字从郁棹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明霜昼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或许他们家也会是这样的结局吗? 不,不会的。 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郁棹见明霜昼呆住,轻轻笑了笑:“既然是爱卿告奸,不如就由爱卿带领刑部亲自去抄家吧?” “陛下?我......”明霜昼一时方寸大乱,连称臣都忘了,好在郁棹此时正饶有兴致的欣赏他的表情,并未注意。 “嗯?” 感受到郁棹语气里的威胁,明霜昼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是。” “朕不逼你,后日之前,朕不想看见孙家任何一个人。” - 暴君的话犹如梦魇一般还在耳边,明霜昼穿着里衣披着头发坐在院子里。 月亮的影子洒在井水里面,随着风吹过荡起一层一层的波澜。 院子里安静极了。 自从来到这这具身体之后,忙着适应,忙着科考,总之明霜昼尽自己可能的忙一点,仿佛这样就能够永远躲避现实。 可惜生活总会给他当头一棒,怕什么来什么,好巧不巧要死不死还要他亲自去抄别人的家, 虽然这事是他一手造成,但明霜昼依旧不愿看见那残忍的景象,甚至在今夜,不敢入眠。 他于心不安。 他怕自己一闭上眼睛,梦里又是哪那个熟悉的可怕的场景,怕一闭上眼睛,浮现出来的就是自己家人死不瞑目的样子。 明霜昼是个胆小鬼。 他害怕 。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平时有三哥带着上蹿下跳,就算祖父要责怪也有大哥和二姐包庇纵容。 背上全家人的性命,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这样的后果他不敢承受,也承受不起。 一夜无眠。 “大人,请吧。”刑部的人已经就位,满满当当站了小半街的人,个个腰间挎了把大刀,周围的百姓见着架势都躲在自己家里不敢出来,只露出双眼睛隔着窗户偷偷看。 明霜昼知道自己躲不掉,想要打消郁棹的念头此行他必须去。 除非...... 明霜昼:有刁民要害我! 郁棹:朕就知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可疑之物 第6章 心照不宣 “咚咚咚——” 孔武有力的手猛烈地敲打在朱红色的大门上,一下一下如同鼓点同时也捶打在明霜昼的心头。 “咚咚咚——”敲门声。 “开门!刑部奉命!”士兵大吼。 “这是在干什么啊这......”百姓私语。 明霜昼站在抄家队伍中间,一身白衣,衬得他脸色惨白。 所有嘈杂的声音混杂在脑海里,形成光怪陆离的画面,接着被一朵云带走,飘的越来越远。 敲门的士兵变得不耐烦起来,啧了一声掏出腰间的长刀对后面的人嚷道:“直接把这门劈开,我还不信了。” 明亮如雪的宝剑在刚出初升的旭日照耀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彩来,映射到明霜昼的脸上变成一道银色的光影。 “咚......”一声闷响传来。 敲门的刑部捕头回过头。 “俞大人?!” “俞大人晕倒了!” - “陛下。”暗卫从阴影处一闪而过到了郁棹背后。 郁棹正摆弄窗边的一盆兰花,嫩绿色的叶子静静垂下,弯斜出一个好看的角度。 “俞晓反应如何?朕很好奇。” “俞大人他......他抄家之前就晕过去了。”暗卫低头老实汇报。 摆弄花叶的动作一顿,郁棹转过身,表情若有所思,接着居然笑了出来,变得耐人寻味。 “这倒是在我意料之外了。” 暗卫不敢说话,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触了郁棹的霉头。 “带上李太医,坊间传言这么厉害,朕自然要去看看朕的‘爱卿’去,毕竟这谣言,还是朕默认的。” 而这位坊间传闻中的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晕倒之后就被刑部的人抬回了府里。 篱笆视线接触到面无血色的明霜昼,手上正在做的活一顿,扑通一下扑到明霜昼旁边。 “大人!大人!你早上站着出门,怎么……怎么才过了一会儿就躺着回来了!”篱笆真情实意的哀嚎。 抬人的小吏看不下去了,扒拉开篱笆。 “你家大人只是晕了,不是死了。” “太好了!”篱笆喜极而泣,独自一个人把明霜昼抬到床上,用浸湿的面巾轻轻为明霜昼擦去额头的冷汗。 他静静地看着床上眉头紧锁明显不舒服的人,抿抿唇从怀里找出一个药丸塞进明霜昼嘴里。 过了一会儿,明霜昼悠悠转醒。 “大人你醒了?!你……”篱笆赶紧凑上前去嘘寒问暖。 明霜昼打断他,揉了揉有还有些晕的脑袋,问道:“抄家结束了吗?” “结束了,陛下网开一面,女眷和儿童都被流放,男丁则一律格杀勿论。”篱笆如实回答,“大人你还没说怎么会突然晕倒是不是因为......” 昨晚明霜昼找到他,问他在山野之间有没有见过什么能让人晕厥的药草,还让他找了几株回来...... “篱笆。”明霜昼打断篱笆的思考。 篱笆抬起头去看自家大人,他半卧在床榻上,帘子遮住一部分日光在他脸上形成一道阴影。 “大人......”篱笆喃喃。 “去吧,昨晚的事只有你我知道,不然就是杀头的罪过,懂了吗?” 篱笆猛然回神,坚定地看向明霜昼:“大人放心,就算我死,这事也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粥快熬好了,奴才先退下看看。” 篱笆心事重重退出房间迎面撞上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 最前面的人穿了一身黑,看不出身份。 “我家大人身体抱恙,目前暂时无法接客,您是......” 德胜跳出来:“你个傻子,连陛下都认不出来?” “陛、陛下!”篱笆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皇帝他没见过,德胜他却是在几天前见过一次,能让德胜公公拥簇着走的能是谁! 篱笆迅速跪到地上。 郁棹看都没看他:“和你主子一个样,俞晓人呢?” 这时候篱笆也不敢拦人了。 “在屋里卧床休息。” 郁棹摆摆手让其他人停在外面,自己一个人推门走了进去。 人刚晕过,早春风又大,屋子里窗户没开全,只虚虚露了个缝儿。 有些黑暗的房间内,郁棹迈着步子穿过屏风,青年的模样映入眼帘。 明霜昼散着头发披在身后,穿着白色的里衣半靠在床头,平日里见惯了这人穿红穿绿,乍一穿白色竟真的看出几分虚弱来。 明霜昼眼尖,在郁棹刚露出衣角就捕捉到他,此时弱不禁风宛若没骨头的倚靠,又挤了几声咳嗽出来。 “咳咳咳——” “爱卿身体不好怎么不早点告诉朕,朕听到爱卿晕倒的消息心痛万分,马不停蹄就来看爱卿了。” 郁棹嘴上说着虚伪的话,面上可带的是嘲讽的表情。 此人看着不像来探病的,像是来气死病人的,明霜昼暗地里握紧了拳头。 “都怪朕,好端端的让爱卿去抄什么家,害的爱卿受了惊吓,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孙家满门的命都不够赔的!” 郁棹坐到明霜昼床边,握住他的手。 明霜昼吓一跳,赶紧松开紧握的手指。 “都是臣的错,臣第一次抄家难免没什么经验,昨晚担忧了一晚上没怎么睡,今早起床又吹了些风,这才......” 明霜昼苦笑这着摇头低下头,目光中两人双手交叠在被褥上,一大一小。 不看还好 ,一看明霜昼就觉得喘不过气。 他心里骂人,郁棹这是在干什么?恶心他吗? 那他成功了。 明霜昼假笑都快要端不住了。 他是皇帝,得顺着他来。 没事的,谁还没有个身不由己的时候了。 明霜昼安慰自己。 “也是朕考虑不周,爱卿经验不足应该多给些时日的,朕以后一定多给爱卿机会。”郁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明霜昼的手。 什么机会?抄家的机会吗? 那还是算了! “多谢陛下信任。” 郁棹看着他的脸,眼睛里浮现出些许的怜惜,却不怎么见底。 “爱卿好好休息,朕以后还要爱卿为朕分忧呢。” 明霜昼作势要下床行礼送别郁棹,被郁棹按着肩头按回床上。 “朕不是叫爱卿好好休息?” “那臣就恭敬不容从命了,陛下慢走。”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明霜昼才算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这次小小的反抗漏洞实在太多,若是郁棹有心探查真真相,他服用药草装晕的事情绝对瞒不过。 被发现定万劫不复,铤而走险这一步实在不值得,但他实在不愿...... 明霜昼垂下眸子,敛下了所有情绪。 而那边的郁棹刚走出来就被德胜迎了上来:“陛下,俞大人身体如何,李太医......” 旁边的李太医被提及点头哈腰出来。 “爱卿只是受了惊吓,不必看了,回宫。” 本来打算让李太医揭穿这厮的诡计,只不过郁棹又改变主意了。 有些事,不需要探究的那么深,彼此明白就好了。 郁棹心情愉悦的地回到养心殿,刃再次出来:“陛下!”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 “可是陛下,你已经因为这个人三番五次改变主意了!”刃忍不住劝说。 “他的字无可替代。” “那陛下不如真的把他抓起来,这样......” "刃。"郁棹出声打断,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感情。 “你说的太多了。” 刃瞬间噤言,不再说一字。 “你退下吧,我自有打算。” 这小小滑头还能在京城翻出多大的风浪? 确实翻不出风浪,因为明霜昼本人就没有这么大的野心。 滑头装了两天病就跑去了京城最大的茶馆。 “哎呦客官。”小二热情迎接,状元郎当日游街的盛状大家都有目共睹,京城内还有谁不认识状元郎? “我去二楼包间,你帮我把赵小刀叫过来。” 这赵小刀是青茗茶馆第一消息灵通,明霜昼先前就见识过此人收集消息的能力。 “好嘞。”小二把手上拿的毛巾扔到肩膀上,就去后厨找赵小刀了。 明霜昼熟练的走上二楼,满意地看着茶馆的客流量。 这青茗茶馆处在京城最豪华的街上,地段不必说,靠着自家独创的青茗茶从刚开始创立就收获了一大批人喜爱,自此成为京城最大也最受欢迎的茶馆。 显贵子弟也不例外,包括明霜昼,平日里经常和三五好友来这里品茶听书。 人多的地方就有绝对有口舌,明霜昼知道自己现在依旧被郁棹怀疑,就更不能大肆地去查自己家的事情。 毕竟在朝官员私自探查其他官员家中之事可是大忌讳。 不过喝喝茶总是可以的嘛。 “客官你找小的?”赵小刀推门进来包间,偷偷打量包间内坐着的人。 状元郎。 状元郎找他做什么? 虽说赵小刀是青茗茶馆出了名的消息灵通,更传言说这偌大的京城,就没有他赵小刀不知道的风言风语。 但他之前从未见过状元郎,这位又不是京城人,满打满算也才来到京城不到两个月而已。 状元郎如何得知他这号市井人士的? 迎客小二说客人点名要找他,摆明就是专程为了他而来。 赵小刀还挺好奇明霜昼找他究竟是为何。 明霜昼放下手中的茶杯,朝赵小刀招了招手:“你进来。” 赵小刀顺势关上门,凑到明霜昼身边摆出笑脸。 “我这有个生意你做不做?” 赵小刀眼珠子转了两圈。 “做,送上门的生意干嘛不做?敢问......” 明霜昼也不卖关子:“相信你也一眼认出我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了,我打算出一本书献给陛下。” “那感情好啊!您需要我帮您做什么呢?”赵小刀适时提问。 “我最近灵感有些不顺,你每日混迹在茶馆内肯定见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知道你最是消息灵通,早先也上过私塾,我想让你每日写些有趣的事给我。”明霜昼说完去看赵小刀。 赵小刀摸了摸下巴觉得没什么问题,要不然他也每日把这些有趣的事当乐子讲给客人,总结一下也不是问题。 “成交,那这报酬......” 明霜昼伸出一个手掌,摆出一个五字给赵小刀看。 赵小刀瞬间喜笑颜开:“今晚我就给您府上送过去!” 明霜昼又坐着喝了会茶,时候差不多便起身要离去,下楼时恍然间看见一个身影朝三楼走去。 三楼不对外开放,据说是楼主待的地方,说来惊奇,居然没人知道这家茶馆的主人是谁,至少明霜昼周围的人都不知道。 只不过...... 明霜昼眯了眯眼睛,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楼梯。 这身影莫名有点眼熟。 明霜昼:恶心一下郁棹反被恶心 郁棹:没被恶心到反而不追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心照不宣 第7章 只有你了 明霜昼沉思一会儿,一时间居然真的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背影。 至少不是他很熟的人。 但他可能真的认识青茗茶馆的这个楼主,明霜昼最后只得出这么个结论。 又闲下来两天,明霜昼这次是真的要去任职了。 不想上任。 郁棹给他安排的职位是从五品翰林侍读学士,在往朝历史中拿了头筹就封从五品已经是极大的殊荣,更何况这段时日郁棹几乎每天都很赏他些东西,虽然不算金贵但也是御赐。 明霜昼是没感觉出来郁棹对自己的喜爱,但放在旁人眼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状元郎生的好看,赏赐不断,甚至第一件交给状元郎的事情就是抄家朝中重臣,要知道这种事皇帝都是交给自己近臣的。 状元郎这才入京多久? 郁棹什么时候给过什么人信任? 恐怖如斯。 其他官员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从偏远地区来到京城的状元郎了,甚至已经默认这位状元郎,手段非凡,摄人心魂。 这也给明霜昼带来了一定的烦恼。 翰林院中,数名臣子正在各做各事,上上下下透露出一种沉稳可靠的气息。 可惜明霜昼不在此列。 他做完手头的事,便走向自己蓄谋已久的一个方向。 他这举动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都随着他的脚步挪动着视线,直到明霜昼停在太傅的面前。 “太傅,学生仰慕你许久,在蜀地时便听闻太傅的大名,您写的那几本书我都有认真拜读过。” 哦,这是陈情现场。 其他人想。 当事人太傅明岳方才还在喝茶巡视,这时候居然埋头到书卷之中,衣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 “太傅......”明霜昼又唤了一声,用力咬着嘴唇。 想查他们家的事还是要以明岳切入,明岳在官场上周围少不了小人,一时不察被钻了缝子也说不定,所以明霜昼想以同僚的身份和自家祖父搞好关系。 明岳“哼”了一声摆摆手:“状元郎才华横溢学富五车,老夫怎么敢自居老师?” 明霜昼哑然,自家祖父居然这么难搞吗? “晚辈怎敢,晚辈只是......” 明岳再次打断他:“若状元郎当真读过老夫的书,就应该知道不要急功近利。” 说完明岳就再次低下了头,看着是下定了决心不再理会明霜昼。 明霜昼一瞬间心领神会。 明岳平日里是最温和近人的,几乎不会和人交恶。 郁棹只下发了抄家的命令,却模糊了孙侍郎究竟做了什么。 在他们看来,皇帝做事自然是不会有错,孙侍郎定是做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才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可明霜昼就不一样了。 还未入职,便全权负责抄家之事,很难不让人觉得这事和他有关,甚至就是他从中作梗从而得到了皇帝的信任。 不论是与不是,明霜昼都是为了前途愿意抛弃一切的人,而这样的人绝非良善之辈。 若是和明霜昼交了好,谁知道明天他会不会私下和皇帝说点什么? 明岳作为典型的中立派,自然不愿意和这个“狡猾”的状元郎有一点瓜葛。 明霜昼想通后只想大叫一句老天爷开眼还他清白吧!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功”于罪魁祸首郁棹。 这才是郁棹模糊真相的用心吧? 郁棹,你好恶毒的心。 明霜昼咬牙切齿捏断了手中的笔。 这以后要他在朝廷上别说发展势力,站稳脚步都难,没人愿意把后背交给一个随时会叛变上报的小人。 他孤立无援,只能攀附郁棹在朝廷中才可有一袭生存空间。 欲哭无泪,可他不顺着郁棹这么做,明日掉脑袋的就是他明霜昼了。 好手段。 这不,他刚下职这狗皇帝闻着味就派人来了。 “俞大人,陛下......” “陛下有请是吧?”明霜昼挎着一张脸已经学会抢答了,旁人也就算了,连祖父都不喜欢自己。 周围一起下职的人见此更加深了心中的偏见,有几个不善隐藏的人已经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风评受害风评受害啊,明霜昼无奈摇头。 成功的路上总会失去点什么。 “臣俞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座。” 今日可以坐着啦? 明霜昼诧异的抬起头,狗郁棹果然心情不错,眉眼都是舒展开来。 呵呵,明霜昼冷笑。 这人的快乐就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爱卿身体可有好全?”郁棹温柔似水的关心提问。 明霜昼被惊悚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回陛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郁棹宽慰的点点头,接着又问:“爱卿第一天去翰林院,感觉如何?” 装,你再接着装。 既然如此,明霜昼也陪他玩玩,手悄悄放到自己腿边,毫不犹豫用力拧了一下。 嗷! 眼泪一下子就涌上了眼眶,红了一片。 明霜昼微微低头,找好角度,让上面的郁棹在注意到他低头的同时又能看见他通红的双眼。 “很好,翰林院的人待臣很好。” 好一个可怜无辜替人着想的臣子。 郁棹早已知晓翰林院今日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处细节,更知道明霜昼这厮根本就是在装可怜博同情。 可是在看见他眼眶发红,泫然若泣的样子,早就准备好的嘲讽之词却卡在喉间说不出来了。 这奸细难道真有什么摄人心魂的能力?郁棹想起愈传愈烈的谣言。 他烦躁的给了德胜一个眼神,自己心下却很乱,一时间竟然没想到下一步该干什么。 德胜接收到眼神,却也是一脸迷茫。 陛下这是要他干什么?圣意难猜哎,真是苦了咱家。 德胜走下台阶去看明霜昼。 “哎呦喂,俞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德胜拉着长音,一边说一边试探着看向依旧皱着眉的郁棹。 “公公说笑了,我怎会受委屈?”明霜昼那是越装越委屈,平日里面上没什么颜色的青年此时两眼微红添上了一丝色彩,泪珠断了线似的砸,嘴唇抿成一条线,让德胜看的心都快化了。 “陛下在这呢,陛下会给你做主的,俞大人,你放心大胆的说。”德胜猫着腰轻声细语的说,仿佛在哄小孩。 明霜昼感觉铺垫的差不多了,站起身跪到地上。 “陛下,臣只有你了。” 郁棹低头对上那双眼睛,心猛然漏跳一拍。 妖媚! 明霜昼没注意到郁棹的异样,还在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真好,既没有把众臣孤立他的事明摆着说出来,又给皇帝表了真心。 他真是个天才! 两个人一上一下就这么安静的对视,一个拼尽全力展示自己的忠诚,一个拼命掩饰自己一时的失神。 而作为旁观者的德胜莫名其妙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劲。 可究竟是哪里呢? 哪里都不对好吧! “你先起来。”郁棹在明霜昼期盼明亮的目光中率先败下阵来,有点不太自然的移开目光。 “谢陛下!”明霜昼喜出望外,没想到这就成功了? 不过暴君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先回去。” 明霜昼从善如流,这事本就做不了主,那些臣子有没有做出实质上的孤立欺凌他的事情,郁棹也不会为了他一个人拂了众臣的面子。 怪只能怪郁棹弄了他一身腥。 此举只是为了给郁棹一些反应以示忠心。 反正郁棹就是想看他的笑话,他便不让他得逞。 至少明霜昼觉得自己这步棋走的还是不错的。 并且他觉得自己似乎发现是似乎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如何讨好郁棹的大秘密。 人走后,郁棹一个人坐在一动不动,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搓捻,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青年那双溢满泪水的眼睛,和旁边难以忽视的红痕。 “陛下,陛下?”德胜一连唤了好几声。 郁棹回过神,眉毛紧紧蹙成一团。 心烦意乱。 更令他心烦意乱的是,接下来的几天,每日明霜昼都会来拜见郁棹。 有时是献上一副字画,送一本书,有时是帮郁棹研磨,陪伴左右。 大概是之前明霜昼从未亲自送过字画,郁棹有些毛骨悚然,其他大臣更是认为明霜昼为了讨好皇帝不择手段恬不知耻。 又一次拜访。 “陛下,臣今日来......” 郁棹已经心烦意乱好多天了,最开始怀疑这厮,因为他字写的还算是看得过去几次三番放过了他,没想到他最近居然开始得寸进尺,难道他不怕一不小心被砍头吗? 还是他笃定自己不会杀他。 郁棹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如此奇怪,这种热情让他感到不自在,甚至想逃离。 不过这世上从来没有让他郁棹主动避让的事情。 郁棹勾着嘴角,冷冷开口:“你明日,别来了。” “啊?”明霜昼瞪大双眼看着郁棹,“为什么啊陛下?” 又是这种眼神。 湿漉漉的,像一只小狗。 “你成日往养心殿跑,像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君臣有别要保持距离?”郁棹皱着眉训斥。 简直,简直妖媚惑主。 “况且,朕早就看腻你的字了。” 明霜昼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这阵子套近乎也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别让郁棹真的厌倦了他。 至于后一句话,明霜昼可不信。 “臣知错,臣以后会注意的。” 他这边收了网倒是一点影响没有,每天该去翰林院就去,下值后就跑去茶馆听赵小刀讲故事,好不自在。 还真让他打听到自家祖父一点消息来。 自家祖父从前也是从寒门子弟,靠先帝赏识苦读到这等身份,赵小刀说祖父当年入京赶考并非孤身一人来的。 可明霜昼从没听祖父说过这人。 他不愿意错过任何一点可能的消息线索,所以这人的身份他是非查不可。 抄家有了线索,明霜昼就更没心思去管郁棹了。 反正郁棹自己说的看腻了,那就没法怪他了。 - “德胜。”郁棹三天后突然回过味来,不对啊,自己凭什么放明霜昼清闲,自己应该多给他找事做,做到他痛哭流涕,苦不堪言。 德胜命苦的迎上前却没得到任何命令,见陛下一直盯着桌案上的字画一瞬间福至心灵。 “陛下可是看腻了这些字画?老奴托人让俞大人再送些过来?” “字画倒是不必了,只是当初叫他酿些郫筒酒,过了这么些时日还未酿成吗?”说着面露怒色。 “说不定是忙忘了,老奴这就亲自去催一催。” “嗯。”郁棹应声。 另一边。 “什么?郫筒酒?”明霜昼还真把这事忘了。 “陛下催得紧。”德胜神秘兮兮凑过来:“老奴偷偷告诉俞大人,再过几日,可就是陛下的生辰了。” 郁棹的生辰? 他有什么能送的出手的吗? 明霜昼:耶我真聪明 郁棹:他一定是个妖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只有你了 第8章 埋酒巷深 事实上明霜昼不需要有什么能拿出手的,毕竟送的再贵重,不如让郁棹喜欢。 再说了,郁棹能缺什么?哪有什么稀世珍宝能入得了这位的眼。 在众位大臣为了礼物焦头烂额之时,明霜昼早就决定好送什么了。 继续送字画呗,郁棹不是喜欢吗?说看腻了他照送不误,反正他身无长物,只送得出字画。 只是当下有些棘手的事是郫筒酒。 当晚赵小刀来送装成册子的每日趣事时,被篱笆请了进来。 “怎么了大人?上次你让我注意太傅旧友的事我还没什么头绪呢。” 明霜昼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到赵小刀手上:“你也知道我从蜀地来,这两天有些怀念我家乡的郫筒酒,可这酒酿起来也不简单,具体步骤我早就记不清了,你认识的人多,我想让你帮我找个蜀地人,还是酿酒一流的蜀地人。” 赵小刀听后拍拍胸脯:“这事不难,包在我身上,不过这报酬......” 明霜昼给的已经够多了,只是现在有求于别人日后又还用得上赵小刀。 “篱笆,再拿些银子来。” 篱笆可没有明霜昼这么好的脾气,闻言后狠狠剜了一眼赵小刀。 赵小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另外两人摸不着头脑。 他摆摆手赶忙说:“你们误会啦!”说着把他手中的那锭银子又塞回明霜昼手里。 “这郫筒酒我也馋了很久了,一直没喝过,也是托了您的福,这报酬就用酒来抵吧!” 明霜昼被他的爽快逗笑,自然不会推脱:“好,到时候一定送赵哥两壶好酒。” “哎担不住担不住!” 赵小刀办事果然靠谱,又过了两天,某天晌午便带着人来敲门了。 “篱笆,人我找来了!”该说赵小刀大概真的馋这口,亲自带着人大晌午就来了,猴急的不行。 说实话篱笆也好奇这酒究竟什么滋味,带着人就去找了正在书房写字的明霜昼。 被打扰明霜昼也不恼,和几个人开开心心来到院子里坐下。 找来的人是个中等年纪的大姐,黄黑的皮肤,被晒的有些红彤彤的脸颊,脸上洋溢着敦实又有点羞涩的笑容。 纯净朴实。 “大人,你也自蜀地来吗?”大姐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京城话,带些外地口音,明霜昼没听过,但是不用想也知道是蜀地口音。 “对,我十分怀念家中的郫筒酒,那滋味,当真是。”说着怀念的摇摇头,“只是这么多年了自己忙于苦读,从未仔细了解过这步骤,更不用说亲自酿酒,还请您赐教。” 大姐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 “每次柳树开始抽条,俺们就开始酿造这酒,酿好埋到土里,第二年春天再挖出来,一打开罐子香味就出来了,这时候一起看看花花草草再喝上一口酒,生活惬意的不行。”说着大姐脸上带上怀念的神色。 “只是离家久了,唉,平时在京城连维持生活都难,还哪有心思再做酒,若不是大人你,我怕是这辈子都喝不上这酒了。”大姐低下头,眼含热泪。 “大家都很向往这酒呢,说不定你可以在京城宣传,甚至打出这酒的名号呢,就像青茗茶馆一样。”明霜昼给她出主意。 “那俺可不敢想嘞!” 明霜昼不置可否,做生意不简单,但若是想做,这酒名声在外,京城显贵又多,何愁没市场? “俺给你说需要的东西,要圆糯米和高粱,还有八味中草药和三十六味中草药做成酒曲和麦曲,最后点缀荼蘼花,用慈竹筒装上,这就成了。” 说完大姐又补充道:“酿的时候有可多讲究,我手把手教你才不容易出岔子。” 明霜昼认真点头,转头吩咐篱笆:“篱笆,你拿纸笔来,把需要的粮食草药写上,多买一些回来。” “哎!” 又转回头和大姐说:“大姐,我这住处很多,你要是不嫌弃,可以住下几天,等酒酿好就当是我和你买的。” 大姐连连点头答应了。 赵小刀看着几人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惬意的站起身:“大人,那我就只管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茶馆人多,要忙的事情更多,赵小刀也是忙里偷闲抓住这晌午一小会儿偷懒把人带过来,这会儿他还要继续回茶馆干活。 “没问题。” 说干就干,明霜昼一行人从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一直到月亮跑到夜幕中央。 总算做足了一切准备工作。 为了大饱口福,明霜昼这次买够了东西,一口气酿十二坛。 到时候自己留三坛,送大姐两坛,送赵小刀两坛,篱笆两坛,剩下三坛送给郁棹。 完美。 三天后,看着摆满院子的十二坛郫筒酒,几人均是成就感十足。 “接下来埋进地里放上一年整,明年春天再挖出来,就能喝上热乎的郫筒酒了。”明霜昼忍不住感慨。 “陛下到——” 几人皆是一惊,连忙跪下行礼:“参加陛下。” “嗯,起来吧。”郁棹得意的看了明霜昼一眼。 大姐哪见过皇帝,吓得气都不敢喘,篱笆见过一次皇帝,还是不敢喘气。 只有明霜昼已经免疫了暴君的震慑,神色警惕问道:“陛下,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郁棹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派人监视,早早得知几人动作,又在今天得知酒已经酿好,只待入土。 可以说是马不停蹄赶来了。 他来就是要抢走明霜昼的酒,不,应该说收下明霜昼要送他的酒。 “这便是郫筒酒?” 明知故问。明霜昼偷偷吐槽。 “是,陛下。” “今日这可是要入土埋酒?” 明霜昼不知道郁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继续答道:“是。” “这酒是不是埋在越好的土里成色才更好?”郁棹这时候看的是旁边低着头的大姐。 大姐一时被点名,连忙说道:“当,当然了陛下,俺们都会把酒埋在最肥沃的土地。” 得到想要的答案,郁棹满意地勾起嘴角。 明霜昼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试问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是哪?” 明霜昼猛地抬起头。 德胜脸上堆着笑:“陛下您说笑了,那自然是皇宫啊!” “嗯。”郁棹点点头,“都搬走吧。” “什,什么?”明霜昼目瞪口呆,郁棹是强盗吗?他本以为郁棹只会拿走一半,谁想郁棹居然要全部带走! 事实证明,郁棹就是强盗,还是个明目张胆的强盗。 “爱卿没听懂话吗?皇宫土地最为尊贵,自然是要放到皇宫里埋下了。” “陛下,这东西不过凡俗之物,怎么能污了皇宫这么高贵的地方呢!”明霜昼咬牙切齿看着小人得志的郁棹,再次出言争取,他是要送,可也没说要把十二坛全献给郁棹啊! 郁棹思考了一下。 “有道理,那就劳烦爱卿跟着走一趟,在皇宫里找个好地方亲自埋上了。” 嗯?嗯嗯嗯? 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明霜昼反抗不成,倒是连酒带人抓进了皇宫。 “整个皇宫,随便爱卿选一块土地埋酒。” 郁棹很是大方,可是明霜昼很小气,他只知道郁棹抢走了本该有他一份的酒。 身后跟着一堆小太监,一人抱着一坛子酒,就这么跟在明霜昼身后在皇宫里晃荡。 哪块地方他都不想埋! 一开始明霜昼还是不服气的,打算再小小的反抗一下郁棹,可看着后面这些抱着就流着汗的小太监们打消了念头。 算了,这样做,任性的是郁棹,吃苦的却不是。 偌大一片荷花池映入明霜昼的眼帘。 柳树依依靠在边上,残荷叶布满了整片池塘。 这里夏天应该会美极了吧。 明霜昼想。 “就埋在这棵柳树下吧。”明霜昼吩咐道。 身后的小太监们如释重负,连忙应声跑到柳树周围开始挖坑,埋酒。 说是让明霜昼亲自埋,实际上只是负责选了个风水宝地而已。 不过夺酒之仇,他明霜昼是不会忘的! 狗郁棹,你有本事! 回到府上,大姐和篱笆都低丧着头坐在院子中央的桌子旁。 “对不起大家。”明霜昼道歉。 “跟你有什么关系,皇帝要酒,俺们还能不给么。” “就是就是,大人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自责!” 转瞬间赵小刀也来了。 “不是说酿好了酒?东西呢?” “被皇上拿走了……”篱笆说道。 “啊?”赵小刀也是没料到这个结果。 “那,那,那就不喝了。”赵小刀摆摆手,也不愿意让明霜昼为难。 “这有何难?”明霜昼笑了笑,安抚大家:“大家可愿再陪我辛苦一次?” “俺愿意!”大姐率先作出表率。 篱笆喜笑颜开:“我也愿意!” “这次我也给你们帮忙,自己亲手酿出来的才好喝嘛!”赵小刀撸起袖子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 几个人相视一笑,被抢了酒的烦恼瞬间消失。 只是其他人可以不介意,明霜昼却不能。 夜深人静,明霜昼才纳了闷。 这郁棹抢走所有的酒到底什么意思?他就那么迫不及待的赶来生怕晚一秒就已经被埋好了吗? 埋好了郁棹会不会再给挖出来? 这真说不好。明霜昼想。 毕竟郁棹根本没什么风评可言! 只是几坛破酒而已…… 明霜昼陷入深思,先前郁棹对她蜀地的身份也是耿耿于怀,更是再次提醒了他郫筒酒的事。 难不成郁棹当真对蜀地郫筒酒感兴至极,又或是有什么相关的人需要怀念? 明霜昼感觉自己挖掘到了真相。 再者说郁棹登基多年,一个女人都没纳入后宫,不是不举就是守节。 难道……在遥远的蜀地,有个会酿郫筒酒的姑娘,一直让郁棹念念不忘?! 这一定是真相。 但是这就能掩盖郁棹不由分说抢走了整整十二坛郫筒酒的事实吗? 并不能!简直不可理喻! 明霜昼拿起自己的枕头砸在床榻上。 “狗郁棹,禽兽不如!” 重重砸了好多下,直到明霜昼没有力气才停下这场泄愤。 不对。 郁棹怎么在第一时间知道酒酿好了? 要早不早要晚不晚,这时间赶得也太巧了一点吧? 窗外吹过一阵寒风,惊得明霜昼打了个寒颤。 院子里点着几盏微弱的灯,大部分隐没在黑暗之中,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噬,再难重见光明。 明霜昼瞬间心凉了半截,焦急的爬下床连鞋都没顾着穿上。 “彭——” 窗户被重重砸上。 千万是他多心啊! 可惜明霜昼愿望落空了。 “陛下。”刃身上带着春夜极重的寒气。 “嗯。”郁棹大半夜不睡却在御花园赏湖,站在柳树下面看着今日被翻开的泥土的痕迹若有所思。 许久没等到刃的下一句话。 郁棹转过身挑眉:“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状元郎他......” 明霜昼:我嘎嘣一下就死在这了 郁棹:全带走,那只小狗也别放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埋酒巷深 第9章 生辰小狗 “状元郎他说您是狗......”刃如实汇报,说完了之后迅速低下头,生怕被郁棹迁怒。 只是这事过于匪夷所思,普天之下居然还有人敢说皇帝是狗,这个人还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 刃迟迟没等到自家陛下的反应,又实在好奇,借着夜色偷偷抬头去看。 薄雾笼罩着月亮,只透出微弱的光来,穿过浓密的柳条照在人身上,像洒下一袭透明的衣裳。 而这如月一般夺目的容颜上,带着的是忍俊不禁的笑意,盈盈若溢。 刃傻眼了。 主子疯症怕不是更严重了,谁被骂狗还笑的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啊。 真疯了。 刃就纳闷了,这新来的状元郎到底有什么能力,把主子变成这个陌生的样子? 真的只是因为字写得好吗? 他不信。 可是耐不住郁棹自己信。 “陛下,那我先退下了。”说完就闪人,再也不想在这奇怪的气氛中待上一秒钟。 郁棹没有理会刚才都快惊掉下巴的刃,低声唤道:“德胜。” “哎陛下,老奴在这。”德胜从远处跑过来,“陛下,夜露深重,保重龙体啊!” “命人在这里搭个棚子,每日派人来检查这块地。”说完拂袖而去。 “这。”德胜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看看柳树旁完好无损的地面,最后转过身问自己的徒弟,“小全子,陛下说的可听见了?” 小全子眼里带着迷惑,大着胆子问德胜:“公公,这埋酒不应该顺其自然,令其汲取天地日月之精华吗?搭了棚子悉心照料能行吗?” “哎呦!”小全子挨了德胜一下,“公公难道我说错了么?” 德胜叹口气:“你说的是没错,可陛下是主子,是一国之主,他要什么就得给他,让你怎么做就要怎么做,我们做奴才的可没有金贵的命,稍有不慎小心你的脑袋。” 说着作势又要打一下小全子。 吓得小全子连连后退:“徒弟记住了!” 德胜有些感慨的看着粗壮高大的柳树,这树在皇宫里不知已经种了多少年,屹立在深宫之中仍然焕发着勃然生机。 他又何尝不明白,偌大的朝廷上下,人人只顾自保,半句闲话不敢多说,生怕一不小心被郁棹杀了泄愤。 也就只有最近的状元郎。 德胜突然想起来明霜昼,明明长着一张心冷的脸,可却怀着一颗滚烫的心。 做出来的事也出人意料,甚至不合规矩,却是这大承王朝上上下下少有的直率真诚之人。 陛下的变化他最近看在眼中,要说看不出和状元郎有关,德胜这在皇宫里待了一辈子的老油条就白混了。 状元郎可千万不要真的惹怒陛下啊! 德胜不愿看见如此一条鲜活的生命失去色彩。 - 自那日之后,明霜昼一行人又忙碌了三天,终于赶在春天快结束之前又酿出来十坛酒。 这天清晨几人心惊胆战地拿好各自的那份。 “俺说陛下这次不会再来抢了吧?”大姐抱着酒问。 明霜昼无奈扶额,这个他还真说不好,只不过这次郁棹再来的话他说什么都会护住这几坛酒的! 绝对! 还好郁棹今日没来,不然说不定明霜昼真要血溅当场。 担心的事情没发生,大家开开心心拿着酒埋去各自家早就准备好的地方。 “呼——” 明霜昼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郁棹这狗还有点最后的良知,还不算无可救药。 - 这日,明霜昼正在悉心整理赵小刀送来的所有记事册子,妄图从中招待一些隐秘的不容易发现的关联。 忽然,外面传来篱笆的叫声。 “大人大人,皇宫送来了请帖!” “是陛下生辰!叫您后日去参加陛下的生辰宴。”篱笆说。 明霜昼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这事德胜早半个月就提醒过他,他也早就准备好了要献给郁棹的礼物。 郁棹会不会喜欢他不知道,但他自己挺喜欢的。 “大人,冒犯了。”皇宫门口的侍卫低声说道,说完便抬起明霜昼的手臂细细致致从上到下搜了个遍。 明霜昼有些侥幸,差点就揣着篱笆今天刚摘的土花生来赴宴了。 但时候搜出来不定闹成什么样的笑话。 想着想着明霜昼还没忍住漏出了一声笑。 侍卫:? “大人,搜好了,这盒子是......” “哦,那是送给陛下的礼物。”明霜昼回答。 “可否打开查验?” 明霜昼伸手示意随便:“一副字画而已。” 侍卫轻手打开盒子又抻开字画,先是流露出惊艳的神情,接着仔仔细细翻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放了明霜昼进宫门。 “多谢大人体谅。” “理解理解,别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和东西混了进来冒犯冲撞了陛下可不好。”明霜昼重新把盒子抱在手上。 身后传来不服的声音:“我这礼物尊贵无比,专程献给陛下,若是打开碰坏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程大人,例行检查,别让小的们为难。” 明霜昼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跟着引路的小太监去了宴会处。 皇宫不愧是集天下尊贵之地,宴会设在御花园旁边的凤凰台上。 据说这事先帝为了缅怀先皇后建造而成。 飞檐翘角,玉宇琼楼。 千盏宫灯将夜色几乎快要点亮,一轮圆月挂在夜幕中央,竟也与千盏灯平分秋色。 觥筹交错的人影之间,各色各样的金丝银线周边,袅袅升起的檀香蜿蜒出一道好看的痕迹。 明霜昼站在中央,周围的人各说各话,整个宴会突然变得模模糊糊起来,看不清檀香,瞧不见人脸,灯盏恍惚,明月晕染。 明霜昼抬头顺着圆月去看,光芒万丈的月亮下是万众瞩目的郁棹。 他一个人坐在高于所有人的椅子上,一双眸子略过布菜的奴仆,交际的臣子,闪眼的灯光,朦胧的香影,落到同样看着他的明霜昼眼睛里。 一瞬间周围一切颜色化为虚影,嘈杂喧嚣开始远去。 相视无言。 “大人,您的位置在这边。”引路小太监轻声提醒。 明霜昼慢慢眨了眨眼睛:“啊,好。” 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他刚才,居然看郁棹看呆了? 可是郁棹当时的气质太吸引人了,明明高高在上,睥睨一切,可明霜昼却从那双眸子里望到了孤寂,也望到了防备。 是他的错觉么? 明霜昼敛起情绪,跟着小太监的指引来到宴会席最后面。 作为从五品小官员,他的位置又偏又靠后,只不过明霜昼很满意这样的位置。 最好没人能注意到他,他只顾着吃吃喝喝就再好不过了。 篱笆不懂宫里的规矩,避免出事就干脆没让他跟来,不然这小子不一定要紧张成什么样子呢。 又过了两息的时间,菜布的差不多了,臣子们之间的寒暄也将将结束,纷纷落座属于自己的地方。 “臣等恭贺皇上圣寿无疆,国泰民安!”所有大臣跪拜,齐声贺道。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不必拘礼,把皇宫当做自己家,畅吃畅喝。” 皇帝都下令了,下面的人自然也不再藏着掖着,尤其是明霜昼,他是第一个听进去郁棹话的人,拿起筷子就去夹了一块鱼塞进嘴里。 “嗯~嗯!”太好吃了呜呜呜,不愧是皇宫的厨子。 狗郁棹真会享受! 心里想着手上嘴上却是一样没停,一个接着一个塞进嘴里。 吃到开心处明霜昼又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郁棹能不能天天开宴会请臣子们吃饭? 反正明霜昼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嗯?余光中一个人站了起来走到郁棹面前行礼。 “陛下,臣为陛下寻到一块绝世珍宝!” 这人明霜昼有印象,是之前在宫门口拒绝检查的那人。 这人是...... 想不起来。 那算了,明霜昼对所谓的贺礼没什么兴趣,继续低下头沉浸在美食之中。 其他大臣则是饶有兴趣伸着脖子看。 上前那人拍拍手,奴仆双手捧上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 “打开。” 盒子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株高三尺许的赤红珊瑚树,枝干盘曲,细看像一条卧龙,色泽自上而下由浅及深,枝间点缀着晶莹的水珠。 人群中发出几声惊叹。 这珊瑚树的成色却是可以说是稀世珍宝,况且京城离沿海之地甚是遥远,这东西就显得更加珍贵了。 郁棹看见珊瑚树没什么表情,眼里墨色翻涌,最后勾了勾嘴角。 “程爱卿一片苦心,朕甚是感动,赏!” 程书林大喜,咧着笑脸叩拜:“多谢陛下恩赏!”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拿出自己的礼物献给郁棹。 送什么的都有,虽说比不上珊瑚树尊贵,可没有一个廉价之物。 郁棹恹恹地看着这些金银俗物感到索然无味。 余光中突然瞥见角落里像一只仓鼠一直在吃吃吃的明霜昼,郁棹嘴角抽了抽。 他是没吃饱过饭吗? “俞爱卿。” 嗯?好像有人叫他。 明霜昼百忙之中抬起头,对上了郁棹万玩味戏谑的眼神。 狗郁棹。 明霜昼被迫囫囵咽下口中的食物,穿过好几桌人才来到宴会中央。 “臣在。” “不知俞爱卿给朕准备了什么礼物?”看着被打断吃饭的人一脸不愿,郁棹笑意更浓。 “状元郎准备的礼物定是不凡吧?”程书林出言嘲讽。 朝庭上下谁不知道状元郎深得陛下喜爱?又有谁不知道状元郎家境贫寒,怕是什么都没见过,不然也不会吃的个狼吞虎咽的模样。 哪有自己讨要礼物的,明霜昼小声腹诽,却还是从怀中掏出了盒子。 递给早就准备好的德胜,又由德胜拿给了郁棹。 郁棹打开盒子拿出一份长长的卷轴,德胜帮忙抽开。 底下的大臣屏息凝神看着陛下的反应。 郁棹突然笑出声来:“重赏。” 赏和重赏,一字之别。 程书林瞬间变了脸色。 “陛下倒是也给我们悄悄状元郎送了什么稀世珍宝啊。”程书林再次站起身。 郁棹把卷轴递给德胜。 德胜和小全子一人一边,将卷轴上的内容展露给众人。 是一百个“寿”字。 各有不同,但没一个字都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程书林依旧不服,觉得自己送的珊瑚树比这要尊贵多了。 “曾有人送了先帝一百个百岁老人书写的寿字,状元郎这是......” “是啊,这不是学人家吗?” “毫无新意啊!” “这算不算是东施效颦?” 臣子们之间窃窃私语起来。 明霜昼一脸坦然,没注意到前排一脸震惊的自家祖父。 “这不是假于他人之手,这一百个字,是我找了一百个名家临摹自改而成。” 说完下面鸦雀无声,甚至能听见轻微的抽气声。 亲手临摹一百种字体? 这是人话吗? “众位还有异议吗?若是怀疑,要不要我现场写给大家看啊?”明霜昼本来被打断吃饭就烦,拿郁棹没办法还拿这群只会嚼口舌的人没办法吗? “不要自己做不出来就怀疑别人,俗不可及。”说这话的时候明霜昼是看着程书林说的。 程书林被气得脸都红了,指着明霜昼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瘫坐在椅子上。 “陛下,我可以回去吃饭了吗?”明霜昼无辜抬头。 郁棹眼里的笑意都快溢了出来。 “若我说......不行呢?” 郁棹你狗不狗?! 明霜昼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郁棹。 更像只跳脚的小狗。 “再给他上几道特别的菜。”郁棹吩咐。 小狗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好玩的很,郁棹也盯着看的紧。 “谢陛下!” 郁棹人还怪好的嘞! 郁棹:小狗 明霜昼:我咬不死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生辰小狗 第10章 宴会风云 御膳房做菜自然是会多做一些备着以防万一,也有一些厨子精心制作,但因为不适合在宴会上吃而被筛了下来的食物。 小全子去厨房的时候厨子正在为自己的菜没人吃而黯然伤神。 连旁边灶台的火星灭了都没注意。 他因为做了一手民间好菜被收进宫廷,本以为可以就此献菜陛下,博得天下人青睐,可因为做的过于接地气上不得台面,别说天下人,除了他自己,根本没人愿意吃他做的菜,觉得他太土气。 于是他开始学习效仿宫廷菜品,可逐渐失了本心。 趁着这次盛宴,他又做了十几道自己以前最拿手的菜,可管事的连看都没看,把他和菜一起扔在了这里。只端走了做好的宫廷菜品。 他这才怀才不遇,郁郁不快。 “公公可是出了什么事?”厨子紧张的站直了身体,两只手在溅了油渍的衣服上蹭了又蹭,以为是自己刚才做出的菜出了什么问题,一直不敢动弹。 小全子没说话,眼睛在厨房里滴溜溜转了一圈,落在摆满菜的灶台上。 他不懂什么规矩不规矩,他只能看出来色香味俱全的各式佳肴正安安静静摆在那里,正散发着热气,飘过来的香味惹得人食指大动,馋虫作祟。 “这些菜怎么没在宴席上瞧见?”小全子捏着嗓子问。 被问的厨子松了一口气,心里提起的大石头落下,放下心来走上前端起一盘放满了辣椒的菜肴,开始热情的为小全子介绍。 “这菜是湘南那边特有的,但是公公你有所不知,这正式宴席……” “去去去,一边儿去。”小全子不耐烦的把厨子推到一边,满意地看着这么多菜。 他可不愿意听这位的长篇大论,前边的陛下和状元郎都还等着呢。 他记住了师傅德胜说的那句‘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陛下不就是要赏赐状元郎吗?当然是要赏些别人没有的。 他看这些菜就很不错。 “都端上去,端给状元郎。” “公公你说什么?”厨子手里端着的菜盘没端住差点扣在地上,但倾斜洒出的汤汁接触到手指烫的他赶紧放下了盘子。 顾不得有些刺痛的手指,厨子回过头看了一圈自己做出的这数盘菜,看着好吃是好吃,可要么过于偏辣,要么很难直接入口。 怎么看都不是能端上陛下生辰宴还赏赐给状元郎的程度,到时候出事了他可一定逃不掉…… “公公我这菜……怎么能上得了台面呢,要不……”厨子支支吾吾,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但是同时也有很大的风险,万一呢?万一陛下发怒要他的命,他就死了! 小全子很是不开心,前边都在等着,他若是迟了,怪罪下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这可是圣上的意思,你这是要反了吗?”他斜着眼睛,微微眯起,抬出自己背后的权势来压迫厨子。 “奴才怎么敢啊!”厨子两只手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这不是冤枉奴才吗!” “别废话了,全端上去,让陛下和状元郎久等了,要你的小命!” 厨子哭丧着一张脸,小全子是德胜的徒弟,而德胜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他可惹不起,只能招呼两个帮厨的小童一起端菜去了宴席会上。 几道菜陆陆续续到明霜昼面前的桌子上排开放好。 珍馐满盘,色香味全。 刚才那几道菜正好打开了明霜昼的胃口,如今面对满桌子的佳肴美菜,简直不知道从哪个开始下口。 厨子见他没动筷子,还以为是对自己做的菜的不满,大着胆子推荐:“大人,这道麻辣兔头鲜香无比,人间能得几回尝啊!” 因为这道菜用了兔子的头,怕宴会上的人无法接受,选菜的时候自然是被一票否决,连当作摆设的资格都没有。 明霜昼拿起筷子落到这道菜上,在厨子屏住呼吸期待的眼神下放进自己嘴里。 一时间仿佛时间静止,两个人均是一动不动。 “如,如何?”厨子吞了吞唾沫。 “好吃!味辣鲜香酥入骨!”明霜昼眼睛都亮了,嘴上毫不吝啬的夸赞,手上更没闲着,又夹了好几筷子塞进嘴里,一时心急被辣椒呛到。 “咳咳咳!” “大人快喝水!再用这道菜中和一下。”厨子手忙脚乱地拿起水杯递到他嘴边,又拿了一双筷子把菜喂到他嘴里。 厨子正愁没人欣赏自己的菜,没想到状元郎很是喜欢,赞不绝口埋头苦吃,自己一时高兴开始给状元郎挨个介绍起来,又拿着一双筷子亲自为其布菜,这菜配口汤,那道菜要小口细品。 明霜昼自然是乐得自在,有人伺候吃饭还很懂怎么吃,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吃的那是一个酣畅淋漓。 周围的人见他吃的这么香竟然也生出了一丝馋意,只是陛下只单独赏了明霜昼,他们可没脸也去讨这份赏赐。 不过也有人一点都瞧不上。 没出息。 程书林背地里啐了一口,今日明霜昼抢尽了他的风头,来日在别的地方他可是要讨回来的,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小状元郎,妄图踩着他的肩膀飞上枝头做凤凰,做梦。 山鸡就是山鸡,吃点糟糠就如此欢喜。 现场看不惯这场景的还有一个人。 郁棹本人已经盯了躲在角落却吸引着众人目光的明霜昼很久,只不过这个被盯的人毫无感觉。 郁棹捏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金质的就酒杯上面刻着隆重的花纹,硌的郁棹手指微红,可他却丝毫没有感觉。 德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哎呦,像什么话。 一人一厨正你侬我侬毫不推就吃得开怀。 德胜瞥见郁棹更加铁青的脸色,张开口想说什么又缩了回去。 他可不敢在这时候触碰郁棹的霉头,状元郎你自求多福吧! 只不过他也不能闲着,疯狂给明霜昼旁边的小全子使眼色。 小全子不负众望,接受信息侯迅速反应过来,顶着郁棹死亡的目光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悄咪咪拉了拉厨子的袖子,低声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什么身份又在干什么?不想活命了吗!” 厨子一时得意忘形,此刻反应过来已生了一身的汗,瞬间停下手中的动作却不敢抬头,老老实实站着,身体止不住的发颤。 吃得好好的明霜昼察觉到旁边的人的异样。 “你抖什么?”明霜昼皱着眉抬起头,对上了郁棹似笑非笑的眼神。 咯噔一下,明霜昼暗叫一声糟了。 吃得太投入了竟没注意到郁棹那要杀人的眼神。 他擦了擦嘴站起身:“呃,多谢陛下恩赏,臣已吃好。” “呵。”上面传来一声冷笑,“爱卿当真吃好了?需不需要朕再让人端几道菜上来,再找几个人继续伺候在你身边?” 明霜昼抽了抽嘴角,小气鬼,他不过就是吃了郁棹几个菜用了一个人嘛。 “臣当真吃好了,这厨子手艺一绝,不愧是御厨。” 郁棹眼神随着他的话落到厨子身上。 厨子早就在后面吓得不行,如今苦苦支撑已是强弩之末,闻言瞬间跪到地上:“奴才不敢当!” “你上能上厨房,下能伺候舒服状元郎,你当然当得起。” “陛下。”明霜昼实在看不下去了,出言打断:“今日生辰宴可还有其他节目,臣想借陛下生辰这大好日子多长些见识呢。” “陛下?”明霜昼无辜的看着郁棹,直把郁棹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看灭了。 郁棹揉了揉方才气的有些发痛的额角,对德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请表演的人上来。” “啫。” 这事居然轻拿轻放了。 活久见。 德胜拍了拍手,拉着嗓子:“进来吧——” 一支舞姬队伍排成一列脚步轻点飘了进来,光着的脚踩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脚踝上绑着的铃铛随着几人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这群人个个脸上带着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神色动人,妩媚至极。 在宴会中央站好,几人摆好动作,腰肢微露,展现出优美的曲线,臂膀清晖,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的洁白如玉,如梦如诗。 丝竹之声响起,几人随着节奏的声音微微动了起来,摆动身体,动作轻柔,肢体软媚,露出的眼睛顾盼生姿看一眼便念念不忘。 哪怕是只露出一双眼睛,领头的姑娘也是毋庸置疑的一骑绝尘的绝美。 只见其他人围成一个圈把她围到中间,最后以她转过圈之后的回眸一笑作为结尾。 “好!”有行事荒唐大胆的人已经开始叫好鼓掌,其他人见状也跟着鼓起掌来,终归是没好意思跟着叫出声。 领头姑娘走上前来微微俯身行了个礼,嗓音细腻甜美:“早就听闻陛下天人之姿,小女子仰慕陛下已久,今日是陛下生辰,小女子还有一个节目想献给陛下,求陛下成全。” 郁棹慢慢抬起眸子,露出一个笑:“那朕自然是要成全你。” “多谢陛下。”她从侍从那拿过一把长剑。 “这姑娘可是要舞剑?” “方才跳舞跳的如此娇柔还能舞剑吗?” 明霜昼放下手中的杯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舞女起了个势,开始舞剑,动作利索有力,脚步沉稳,剑随身动,再一转身,剑花闪烁,让人眼花缭乱,和方才跳舞的样子截然不同。 众人正看的入迷之时,变故突生。 只见那女子舞着舞着逐渐靠近了面前的郁棹,一转手长剑方向忽转,直逼郁棹而去。 “乒——”刀戈相接,女子被拦了回去。 一袭黑衣的陌生男子站在郁棹身前,接下这剑纹丝不动,稳若磐石。 而他身后的郁棹同样站如松柏,和旁边吓得坐在地上的德胜形成鲜明对比。 舞女见状不好,转头轻功而起,轻垫脚尖逃走了。 “抓刺客啊!”德胜反应过来连忙将功补过地大喊。 “抓刺客!抓刺客!” 现场瞬间变成一片混乱。 刃刚要去追,被郁棹伸手拦住。 “陛下?” “你走了谁来保护朕?小小刺客而已,朕倒想看看她想干什么。” 刃:? 您又抽什么风? 郁棹:刺客来了我好害怕(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宴会风云 第11章 生命垂危 一时间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宴会变得混乱不堪,宫女们颤抖着身子却更害怕宫中吃人的规矩不敢乱跑乱叫,依旧站在原本的位置上。 “我,我不去啊!”小太监跪到地上连连摆手,“我还想活命,不想去抓刺客。” 最后被管事的一脚踹倒在地上:“我呸,狗奴才,哪有你拒绝的份!” 声势浩大的侍卫队伍并排跑过,留下惊魂未定的众人面面相觑。 郁棹一言未发带着刃大步流星离开,走之前还深深地看了一眼明霜昼,意味深长。 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要刺杀你。 明霜昼用力瞪着郁棹的背影。 “今天这是什么事,走,回家。”程书林推开方才被他拉到身前挡着的仆从,骂骂咧咧好几句之后作势要离开。 “程大人还是注意说话的好,不要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明霜昼故作关心提醒。 “哼。”程书林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明霜昼,最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明摆着瞧不起。 明霜昼站如松柏,对此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恼怒,反而冷静过头,不卑不亢。 “俞晓,你好手段,我们来日方长。”程书林甩了甩袖子大步离去。 其他官员不敢多嘴,也都后怕的拍拍胸脯纷纷离开皇宫。 明霜昼自然也没什么理由留下,只是他觉得这刺客手段未免太过低劣,办成舞女舞剑还想一剑刺穿皇帝,这不是螳臂当车飞蛾扑火这是什么? 没道理做这么没把握的事啊。 蹊跷,实在蹊跷。 明霜昼啧啧摇头,只当作刺客破罐子破摔。 走出凤凰台,御花园的春景映入眼帘,虽未百花齐绽,却也点缀着几分颜色,只是周围的人忙着躲避逃窜,没人注意到园中的花红柳绿,盎然生机。 伫立在御花园荷花池边的柳树绿意更浓,比前几日明霜昼来埋酒时更要茂盛动人。 不知道我的酒怎么样了。 明霜昼心思一动。 这是出宫的必经之路,他偷偷看看也没什么吧? 明霜昼改了方向。 柳树下的土壤完好无损,相较之前不同的是,这里搭了几个不高的小棚子,正巧遮住了埋酒的地方。 这是在搞什么。 明霜昼抬头看了看遮天蔽日的大柳树,忍俊不禁,怎么会有人多此一举到这种地步。 不过,还挺孩子气的。 仰头看着柳树的树冠,在黑夜的笼罩下茂密的枝叶里几乎看不出什么,只是红色过于耀眼,在绿色的衬托下更是一眼可见。 有人在树上。 明霜昼抬头的动作停了一下,紧接着心脏暴跳如雷,快要从嗓子眼钻出来,耳膜被心跳声剧烈冲击,像外一下一下鼓动,直叫人头晕目眩。 深吸一口气,明霜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下头抬步便走。 只是他还是没能如愿。 倏地,头顶那抹红色闪了下来来到他身后用双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呃!”明霜昼闷哼一声,开始呼吸不上来。 明霜昼头脑飞速转动,提出了绝对会让刺客心动的条件。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做什么杀我,当今圣上很是喜爱我,你拿我做人质岂不是还有一线生机?” “无冤无仇?呵……”如毒蝎般阴沉的嗓音从耳边传来,哪还有宴会上甜美动听的模样? 这分明是毒蝎美人!有眼看没命活! 明霜昼用力拍打着禁锢自己的手臂,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呼吸越来越稀薄,余光中瞧见那人面纱下的模样,喉间有着明显的凸起。 男子?! 明霜昼大惊,也很快就放弃了用力挣脱的想法,同是男子的情况下,这个姿势很明显他占不到任何好处,用力挣扎也只是无用之功,白费力气。 “对啊,你杀了我自然活不下去,利用我还能有一线生机!”明霜昼被迫继续选择攻心。 “啊!”明霜昼忍不住痛叫。 那人更用了些力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孙家可是你告发的?孙家满门结局可都是拜你所赐啊,你怎么就不能乖乖听话呢?” 明霜昼已经很难汲取到一丝空气,整张脸又红又紫,已是强弩之末。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怕不是真的会命丧黄泉! 明霜昼狰狞着一张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陛下……已经怀疑我,不这样做我能怎么样……” 说完两只手彻底没了力气,下垂到身体两侧,脚也开始站不住往下滑。 他,真的要死了吗? 涣散的视线掠过树冠,荷花池,最后缓缓落到地上,无限接近地面。 他亲手埋的酒还没来得及喝呢。 他的拯救全家计划还未开始实施呢。 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住手——还不快放开状元郎!”德胜带着一行人赶到,他看着明霜昼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模样急的像是热火上的蚂蚱,团团转。 “别过来!不然他就真的别想活命了!”刺客用力提了提明霜昼瘫软的身体。 德胜不敢轻举妄动,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对面直拍大腿。 “哎呦!这可怎么办啊!” “陛下。”刃站在阴影处以第三方身份观看着这场闹剧,同时旁观视若无睹的还有郁棹。 郁棹冷静的看着,仿佛两个人的生死都与他毫无关系。 一个是刺杀他的刺客,一个是他钦点的状元郎。 “陛下,可要在下……”刃斟酌着开口,陛下三番五次留下状元郎,那么这次呢? 往日里总是狡黠耍滑的青年如今失了生气,理智告诉他这两个人就是一伙的,联盟崩坏内部自相残杀而已,他留明霜昼的时间已经足够长,长到自己都差点忘了这是从蜀地专程跑来京城的奸细,是反贼。 他早就该杀死明霜昼了,留到现在已是意外。 郁棹微微闭眼。 变故突生,刺客突然改了主意,转而将没有了任何生气的明霜昼丢进了荷花池里。 “哗啦——” 郁棹睁开眼。 水花被溅得老高,而转眼间那人已经消失在荷花残叶之下。 “刃。”郁棹有些沙哑的开口。 “属下明白。”刃一闪而过,刀剑相接,几秒之间,刺客不敌捂着胸口的伤倒在地上。 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跳进水里。 “你们别得意!郁棹你以为你能坐的安稳这皇位吗?你会遭报应的!” “哈哈哈哈哈我等着那天到来!”刺客疯疯癫癫的痴笑起来。 “快快快,把刺客绑起来!”德胜迅速反应过来,招呼身边的人动手,很快刺客就被五花大绑还用鞋垫被堵住了嘴。 “唔!唔!”倒在地上的人愤怒的双目充血,恨不得把人吃了。 德胜在宫中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他只是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 而那边。 刃的动作很快,不愧是跟了郁棹这么多年的暗卫,才下水就不费吹灰之力捞出了面色发紫的明霜昼。 他毫不怜惜将人丢在岸上。 哎呦,德胜不忍心的眯了眯眼,这破暗卫就是什么都不懂,怜香惜玉都不知道,哪比得上长期陪在陛下身边的他。 “陛下,此人怎么处置?”刃是指昏迷的明霜昼。 “请太医。” “听见没有,还不快把太医叫来!”德胜没抢过刃,只能当复读机。 下次他一定不让这整天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狗抢先一步了。 等待太医的间隙,众人将明霜昼抬到偏殿。 郁棹揉了揉眉心,摆开手交给德胜,自己回了养心殿,一眼都没看昏迷不醒的青年。 刃随后跟着进了殿。 “陛下。”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说了,让朕静静。” 刃不置可否但却从善如流退下,抱着长剑依靠在蟠龙柱旁。 最开始劝也劝了,到了如今的地步,或许郁棹本人还没看明白,可是作为旁观者的刃来说,这状元郎一时半会是死不了了,不管是因为一手好字逃过一劫也好,还是因为性格跳脱让陛下感到惊奇也罢。 陛下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能展露心房,如今有了点自己的生气,留下一个小小奸细也算不得什么。 区区一个状元郎又能翻出多大的风浪来? 这点郁棹和刃主仆二人想的一样。 郁棹十分头疼。 早就得知对方的身份,今日刺客混进来也是在他的默许下,两个人混到一起也在他的意料之内,哪怕对方以明霜昼作为人质要挟,自己也不应该,不应该。 但是。 郁渣抬起头,殿里的窗子闭着,看不见月亮,只有油灯闪烁着微弱的暗黄色的光。 明霜昼就像这油灯,闪耀美好,可终究是幻梦一场,又能留得了几时? - “咳咳咳!”明霜昼皱着眉醒来,胸口处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吗,又像塞满了棉花,压得他堵的他如何都喘不过气来,一呼一吸喉咙里更是疼的不得了,像是有粗粝的石子在里面划过。 疼死了。 “醒了!醒了!李太医你快过来。”小全子在旁边惊叫出声。 这巨大的声响落到明霜昼耳朵里格外的尖锐,被水浸泡的耳膜可经受不起如此刺激。 李太医看见明霜昼痛苦的表情心领神会,打了小全子一下:“别乱叫,出去。” 小全子委屈极了:“我可是守了大人一晚上呢!” “知道了知道了,没人跟你抢功劳!”李太医再次推搡小全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赶了出去。 回过头来见明霜昼已睁开了眼。 “哎呦,大人,你感觉怎么样?” 我疼。 明霜昼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别急别急,您被掐了脖子又丢到水里发不出声音来很正常,我给你开几副药,你按时吃了,在床上静养,你年纪还小,过一阵子就能痊愈了。”李太医挪开把脉的手,开始收拾自己的医箱。 “大人醒来,身体也没有大碍,我就先告退顺便向陛下禀报这个好消息,陛下也能安心点。” 谁不安心? 郁棹吗? 明霜昼可不信。 明霜昼: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你们去杀郁棹不好吗! 郁棹:要不要留下这只小狗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生命垂危 第12章 由阴转晴 上次装病,这次是真病了。 天道好轮回啊。 明霜昼想自己爬起来,呲牙咧嘴好一会儿也没能把上半身支起来。 明霜昼:。 算了,躺着也挺好的。 “大人!大人!”鬼哭狼嚎从殿外传来,吓得明霜昼虎躯一震。 “嘘!嘘!你家大人需要静养,别大惊小怪的,更何况这是什么地方?”小全子刚被李太医训诫过,这时候终于有机会找回场子,对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篱笆颐指气使,“旁边就是陛下待的地方,你吵到陛下怎么办?” 篱笆老实的噤了声,抽泣几下又说:“可是你声音也很大啊。” 郁棹正在批改奏折的手顿了顿,德胜恨不得把殿外叽叽喳喳的两个人送去慎刑司一人打几十下。 正在禀报病情的李太医也擦了擦头上的汗。 “你继续说。”郁棹没发火,这倒是在李太医的意料之外,他以为陛下真的会把两人拖下去直接杀了呢。 “回陛下,俞大人已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又在这春寒料峭之时受了凉,不好好照料怕是会落下病根,臣已经开好了调理的药,只要悉心休息一段时间,相信很快就会好的,只是……”李太医斟酌着要不要说。 郁棹抬起眼,手指微屈敲了敲桌子。 “怎么了?” 李太医拱着手又弯下身体:“俞大人身子骨很是不好,营养不良,很容易被病魔入侵。” 郁棹再次敛下眉眼。 李太医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复,刚要告退,就听上面的人说:“那就调养,我们堂堂大承还养不起一个人了吗?以后你每个月都出宫去给他看看。” “什么?每月把脉?”小全子听着李太医的复述。 李太医连连点头,对着床上躺着的明霜昼语重心长:“俞大人,年轻也不能不顾身体,我给你开的药你一定要按时服用。” 小全子小声嘀咕:“每月把脉那不就是平安脉吗?” 声音小可是偏殿更小,殿内几个人基本上是全听清了。 明霜昼作为当事人反应更是大。 “咳咳咳——” “大人。”篱笆小心翼翼的拍着明霜昼的背给他顺气,一边疑惑地转头去问:“平安脉是什么意思?大人怎么反应如此之大。” 李太医挂着藏不住的笑意,一只手捋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给篱笆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耐心解释:“王孙贵族和后宫娘娘们会定期请脉,只不过陛下身体很好,几乎用不上我们,后宫又一个人都没有,想来俞大人也是陛下登基以来我第一个把平安脉的人了。” 篱笆恍然大悟。 明霜昼喝了几口水觉得嗓子差不多了,赶紧跳出来澄清:“李太医!小全子和篱笆两个小孩不懂事你怎么也陪着胡闹!陛下分明是体恤臣子,怎么被你们说成,说成,总之我不是!” 明霜昼说完闹了个大红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屋子里的人均笑得开怀,李太医更是无奈的摇摇头,要说这篱笆和小全子年龄不大,只是明霜昼本人不也是如此吗? 三个人小孩心性而已。 明霜昼突然想起来:“李太医,我不是被匪徒劫持吗?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胸口很疼,像被灌了水一般。”说着拧着一张脸抚摸自己的胸口。 “你晕厥之后,被那刺客丢进了荷花池中,亏得陛下及时赶到,命人救了你,你当时已经窒息,若是再晚上一点,怕是赤脚大仙都救不回来。” “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还在陛下地盘,自然不会出事。”小全子心直口快。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明霜昼对郁棹微微改观,还以为郁棹如此怀疑自己会放任刺客弄死他呢,不会是因为舍不得他的字吧? 感谢祖父栽培,明霜昼双手合十。 不过…… 生辰宴献字祖父也在场,当时只顾着嘲讽程书林,忘记回头看看祖父的反应了。 明霜昼有点忧愁,他这字是祖父从小亲自一手教出来的,若说祖父看不出端倪是不可能的,他得想想怎么诓骗自家祖父。 李太医写好药方告辞,明霜昼动了两下觉得自己也不是完全走不动。 主要是一直呆在郁棹眼皮子底下也太难熬,不像他在自己府上,也没人看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篱笆,我们回府。”明霜昼当机立断。 “啊?”篱笆有些吃惊,但毫不怀疑自家大人的任何决定。 “好。”殿里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篱笆把李太医刚写好的药方小心翼翼揣进怀里,撸起袖子蹲在床边。 明霜昼一惊:“篱笆你这是做什么?” “大人,您身体还未痊愈,马车停在宫门口,我背您出宫。” 好感动。 但到宫门路遥远,他一个成年男子篱笆背着也不轻松,篱笆还是个小孩,他怎么能欺负小孩。 明霜昼故作轻松站起身,实际上心里又只哇乱叫好一会儿。 “我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大人……”篱笆依旧不放心,张口还要说些什么被明霜昼打断。 “听话,我先去向陛下辞行。” 明霜昼站得笔直,骗过了篱笆。 德胜走到郁棹旁边附耳:“陛下,俞大人求见。” 郁棹抬起头,大殿外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才这么一会儿,他好全了?” 德胜心里也是纳闷:“那肯定不能啊,说不定俞大人是迫不及待想叩谢陛下救命之恩呢。” 只不过德胜这马屁拍到马屁股上了。 说到底明霜昼伤的这么重也有郁棹一份“功劳”在。 郁棹只是稍动脑筋就想到了明霜昼的真实目的,他冷冷一笑:“他是迫不及待想远离朕吧。” “这……”德胜哑口无言。 德胜的沉默代表了一切,郁棹阴沉一张脸,把手上的毛笔摔在地上,留下一道墨痕。 德胜唰的一下跪到地上。 “陛下息怒啊!” “让他滚,现在就滚。” 德胜可不敢单独承受帝王的怒火,麻溜爬起来迈着小步子跑出去。 “德胜公公,怎么了这是?”明霜昼扶住奔跑的德胜。 德胜喘了口气才道:“陛下不愿见您,您回去吧。” 这郁棹又发什么疯,明霜昼抬头看了一眼殿内安稳坐着的人。 行,他走就走。 明霜昼拽着篱笆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德胜本来还想再争取一下,寻常臣子都会跪下请命想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陛下,只有明霜昼迈着步就走了,他摸了摸仿佛落了灰的鼻子,心想自己可真难,两边都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郁棹自然注意到扭头就走毫不犹豫的明霜昼。 对方换了一身蓝色的常服,下楼梯时明显有顿感,一走一停,篱笆傻他可不傻,明霜昼唬得住篱笆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既然如此痛苦为什么不在皇宫多留几天,李太医不是让他安心养病吗? 难道他就如此不想看到自己? 郁棹目光灼灼,可对方偏偏像个没事人一样感受不到任何视线。 “陛下。”德胜悻悻地站回郁棹身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陛下不要注意到自己,不然他就替状元郎成出气筒喽。 郁棹刚落笔写下一个字,因停笔时间太久,墨汁浸染到纸面,晕出一大片黑色。 郁棹又重新放下笔抬起头。 “德胜,赐轿撵给他坐。” “是。”德胜干脆地答应,下一秒才反应过来预郁棹吩咐了什么,“啊?” “你有什么问题吗?” 德胜轻轻打一下自己的嘴:“没问题,奴才多嘴,奴才这就去告诉俞大人这个好消息。” “大人,大人,陛下赐你坐轿撵,在这稍等一会儿,轿撵马上就来。”明霜昼走得并不快,德胜快跑几步就追上了,只是今天这几步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哎呦。 明霜昼诧异不已,回头再次朝殿内看去。 养心殿朝南,此时正午,阳光直直的照射进养心殿大殿内,可是却照不进去殿内深处,所以即便是光芒普照,郁棹坐在龙椅上依旧没有被笼罩在内,反而是身处一片阴影黑暗之中。 祖父说郁棹小时候大概过得不好,可是现在呢? 现在的郁棹坐在这个位置,万人之上。 权利、财富、女人,郁棹想要什么没有?那郁棹现在过得好吗?开心吗? “大人,大人?轿撵来了。”德胜在一旁轻声提醒,叫醒了望着养心殿的明霜昼。 “可是有什么好看的?” 明霜昼带着浅浅的笑,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坐上了轿撵。 轿撵抬起,有些摇晃着往宫门处走,明霜昼还是没忍住回过头去看。 这次郁棹也抬头了。 像昨日宴席上的场面,两个人再次遥遥相对,这次明霜昼开口了。 郁棹看见他说:“谢谢你,陛下。” 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还算他有良心。 德胜回来就发现自家陛下心情由阴转晴,低着头批起奏折都顺畅流利的多,他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值得陛下如此高兴。 托郁棹的福,明霜昼的伤没再一步恶化,安安全全回到了府上。 看见府邸门口之人时,明霜昼心里咯噔一下。 冯叔怎在这? 冯叔远远迎了上来,行了一礼:“俞大人,我家大人求见。”说着指了指门口停着的轿子。 糟了,祖父竟然这么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由阴转晴 第13章 生死乌龙 明霜昼头皮发麻,他刚出生父母远行,从小跟着祖父生活,一点一滴,一帧一刻,祖父都作为见证者参与过,如今祖父已经起疑,他怎么可能瞒过祖父的眼睛。 明霜昼站在原地不动,用力闭上眼睛甚至想干脆不见好了,不见就永远无法确定。 “俞大人?”冯叔出声。 明霜昼转头便走:“我身体不舒服,今天先不见客。” 对不起祖父,再给我一点时间。 “晓晓。”马车里传来苍老沉稳的声音,话间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颤抖。 明霜昼停下脚步,双手用力握成拳,指甲接触到掌心带来一丝刺痛。 管他呢,若是失败了,自己还丧失了和家人好好相处最后一年的机会。 明霜昼眼眶微热,身体前倾,顿了顿。 转回身大步走向马车。 掀开帘子,熟悉的人就坐在车上,明明什么都没变,可明霜昼却觉得自家祖父苍老了很多。 “太傅如何得知我的乳名。”明霜昼有时候又很庆幸小红鸟给他的这个身份实在太妙了。 明霜昼,字望晓,出生在冬日里的一个清晨,他出生之时太阳正巧从东方浮现,照射到这个世界。 明岳一抬头便看见金光闪烁又覆盖着霜花的窗户。 起名霜昼,起字望晓。 但明霜昼不能认下这句“晓晓”。 明岳仔细看着他,妄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一毫的破绽。 只是明霜昼板着脸,强忍着情绪,不给他一点机会。 “我小孙子也叫晓晓,他比你小三岁,说起来你们某些地方还挺像的。”明岳叹了口气,“只是我孙子某次外出之后不知生了什么病,昏迷不醒。” 多说多错,明霜昼保持沉默,不敢看明岳的眼睛。 明岳也不顾及他的沉默,继续说着:“昨日我见你献字陛下,那字竟让我想起了晓晓。” 明霜昼眉间一跳。 “太傅,实不相瞒,从几年前开始,我在梦里频频见到一位小公子。”明霜昼开始胡编乱造。 “这位小公子学识深厚,在梦里教我写字,他说他在京城等我,我始终不知道这位小公子是谁,但我想小公子一定是权贵人士,来到京城后我去寻符合条件的小公子,这才在几日前撒了谎去明府拜访,可惜没能见到小公子……” 明霜昼知道祖父敬畏神明,平日里克己复礼,从不做伤天害人之事,只为无愧于心。 至于这荒唐的话明岳信不信…… “你来那日晓晓已经陷入昏迷了。”明岳摇摇头,说起伤心事,两只有些浑浊的眼睛被泪水浸染,竟生出几分透彻来。 明岳抓住明霜昼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可知,他为何昏迷?” 明霜昼从未见过自家祖父这副模样,太傅虽有大学问,说到底,这也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孙子的普通老头罢了。 明霜昼半跪到地上,紧紧回握住布满皱纹的一双手,他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明岳:“太傅,小公子告诉我说,他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一年之后,他就会回来。” 明岳双手剧烈颤抖,泪水从眼眶里争夺着跑出来。 “一年之后,他当真会回来?” “会的,一定会的。”明霜昼用力点头。 不仅是对明岳的承诺,这也是他对自己提醒,一年时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一年以后,明家一定能躲过这次灭门灾难的。 “好孩子。”明岳慈祥的揉着明霜昼的头,长大后祖父就很少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或者动作,明霜昼安心的蹭着祖父的掌心,贪恋这短暂的温馨。 “太傅?”冯叔在马车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小声提醒,“您一夜没睡,这会儿又急急忙忙跑出来,回去夫人又该教训您了。” “咳咳——”明岳不好意思的咳嗽两声,险些丢尽了他的老脸。 明霜昼心里偷偷笑,祖父祖母感情好他们全家都知道,他当然是乐于看见这样的场景。 “太傅,回去休息吧。”明霜昼轻轻拍了拍明岳的手背,接着站起身行礼,“晚辈就不叨扰了。” 明霜昼突然一瞬间心领神会的回过头,明岳正在一如既往慈祥地望着他。 昨日夜深露重被人掐得昏厥,之后又被丢进那深宫不知蚕食了多少条生命的荷花池里,刺骨的寒水本就伤了身体,今日强撑着身体坐了好一会儿马车,又全靠意志应付了明岳,情绪大起大伏。 府上除了明霜昼就只有篱笆一个人,今日受李太医嘱咐,不管明霜昼说什么篱笆都要为他守夜,果不其然,当天夜晚,明霜昼便发起了高热。 “大人,大人,把药喝了吧。”篱笆轻声说道,一只手慢慢地把明霜昼托起来,另一只手拿着药去喂。 明霜昼睡得不安稳,烧的已经是意识不强,凭借潜意识拒绝喝李太医专门开的奇苦无比的良药。 篱笆喂不进去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基本是喂进去多少吐出来多少。 “这可怎么办啊!不喝药怎么能好?”篱笆心急如焚,只能喂进去多少算多少。 第二天拂晓,篱笆按照李太医说的喝药间隔去摸明霜昼的额头,不摸不知道,这一摸又是吓一跳。 烧一夜不会烧傻了吧?! 就算是能考上新科状元的脑子也经不住这么烧啊!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篱笆失了主心骨,一时心神不宁。 李太医,对,找李太医。 仅有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篱笆跌跌撞撞跑出府,急的一路跑到皇宫门口。 “大人,大人,我,我想见陛下。”篱笆气喘吁吁,一句话说了好一段才说完,他也知道自己想见皇帝痴人说梦,可他没别的办法了,这么严重的高热只有御医才能治。 “小孩,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侍卫不耐烦的驱赶篱笆,别说见陛下,你就是想进宫门都是痴心妄想。 “我是状元郎的家仆,状元郎他不好了,求您帮我通报一声,人命关天啊!”篱笆扑通一下跪到地上,脸上胡乱带着泪水。 几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迟疑说道:“状元郎确实是病了,况且这小孩有点眼熟,昨日似乎真的被带进了宫,要不然替他通报一声?” 谁都知道状元郎是陛下新宠臣子,后果他们几个实在承担不起。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篱笆连着磕了好几个头。 “陛下。”侍卫跪拜在郁棹面前。 郁棹此时刚上完朝,正从大殿走出来。 “什么事?” “回禀陛下,宫门口有个人自称俞大人的家仆,说是,俞大人不好了……” 郁棹迈开的步子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 德胜吓得不轻,转头看了好几眼郁棹,见对方面无表情,赶紧站出来指着侍卫:“这话可不是乱说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小的不敢欺瞒,这就是那人原话。” 德胜转身。 “宣李太医。”说完大步朝着宫门走去。 “陛下,陛下!你换身衣服!”德胜瞪大了双眼,看着身穿龙袍的郁棹渐行渐远,这怎么能行! 眼瞅着叫不回郁棹,他一拍脑子跑去养心殿,走之前还不忘嘱咐跪着的侍卫:“你去叫李太医。” 拿了常服,德胜又马不停蹄地跑到宫门,在郁棹即将坐车离去之前将衣服递到车里,装着胆子劝道:“陛下,俞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李太医还没到,您就是去了也于事无补啊!” 郁棹被这句拉回了一些理智,在马车上换了常服。 德胜为了追上人跑丢了半条命,心想自己这一把老骨头也要不好了。 侍卫人到时李太医正在晒草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惊天霹雳,措手不及。 “不应该啊,怎会如此?”李太医自然不敢让郁棹多等,还好他注重养生,跑一段倒没什么事,上马车见到一脸阴沉的皇帝又见皇帝身边那一滩龙袍,李太医低下头不敢多看,心里却是掀起惊天骇浪。 “出发。”郁棹下令,脑海里浮现的是养心殿前那个沐浴在阳光里的青年转过头对他道谢的场景,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一夜之后,人就要没了? 一车的人心思各异,充斥着紧张的氛围。 到了俞府,郁棹先一步下马车,大步流星走进卧房。 床上的青年面无血色,紧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紧皱着,额角有汗。 郁棹自觉站到一边给李太医让出位置来。 李太医小心翼翼的把了一会儿,松了一口气回身禀报:“陛下,俞大人没事,只是高热,不会危及性命。” 屋内几人均是松了一口气。 乌龙,真是大乌龙。 李太医从药箱里拿出配好的药,叫篱笆拿去煎了。 至于错误的消息,德胜瞥了一眼郁棹,见郁棹没有责怪的意思便不多嘴。 药很快被端来,只是明霜昼依然喝不下药。 李太医拿这件事也是束手无策,旁边还有预郁棹在盯着,更觉汗流浃背。 “朕来。”郁棹走上前,接过药碗,另一只手用力捏着明霜昼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硬生生把一碗药灌了下去。 李太医擦了擦头上的汗,才这么一会儿,他就已经满头大汗。 郁棹坐在床边,紧紧盯着昏迷不醒的人,目光深沉。 俞晓,朕让你死你早就死了,朕不让你死,你也休想撒手人寰。 郁棹:我饶过了你你就不许死 明霜昼: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大哥,命是我自己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生死乌龙 第14章 偷闲躲静 烫。 全身上下的皮肤像是由一点火星引燃,接着迅速席卷全身,烧的寸土不留,滚烫的血液在皮肤之下自下而上奔涌流淌,最后落到额头上,愈燃愈烈。 脑海中冥冥之中燃了一把火,如同梦中明府自院中向天边望去的那片红夜。 一切又是那么相似那么熟悉,惨叫,犬吠,叮当的刀刃鸣鸣。 这次明霜昼没有任何犹豫,他用力推开房门,跑出漆黑的院子,穿过莫名安静的连廊,他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官兵,没有奴仆,更没有家人,有的只是无尽无边慢慢缩近照亮了半边天的大火。 火光点亮了乌黑的瞳孔,灼烧着皮肤。 莫名的,冰凉的触感从明霜昼手掌心传出,紧接着是滚烫的面颊也被随之而来的清凉抚慰。 可大火还是吞噬了一切。 - “大人,大人你终于醒了!” 明霜昼眨眨眼,直到视线模不再模糊不清恢复清明,高热的后遗症让他稍微动一动就头痛欲裂,拧着眉毛,明霜昼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 “篱笆,我睡了几天?”刚一开口,嘶哑欲裂的喉咙干的几乎要冒火,明霜昼忍不住喉咙发痒,咳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止住。 篱笆轻轻拍着明霜昼的后背,眼神担忧,另一只手立刻去拿放在床边早就备好的温水,待止咳后递到明霜昼嘴边。 明霜昼如同搁浅的鱼儿,一刻都等不了的汲取水源。 几杯水下肚 ,灼烧的喉咙才觉得舒缓了点。 “大人,你高热不退,我去宫里禀报陛下,老天垂怜,我居然真的把话传给了陛下!陛下带了太医马不停蹄就赶来了。”篱笆越说越厚后怕,“只不过传话貌似出了点问题,陛下以为您命不久矣……” 明霜昼揉了揉眉心,不敢继续往下听这段乌龙。 “但是陛下真的很关心大人呢,世人都说陛下是暴君,冷血无情,可我看陛下昨日着急不像作假,当真是一刻都等不了,面色吓人的很!似乎真的很害怕陛下出事。”篱笆小声嘀咕,似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 明霜昼更是不信。 郁棹?害怕他出事? 郁棹那是巴不得他出事吧。 哦,最好出事之前留下数不清的绝笔。 “而且陛下送来了很多名贵药材,我连听都没听过。” 篱笆还在据理力争,可明霜昼已经失去了听下去的**。 笑死,难道会有人比当事人更懂当事人吗? 况且他身子依旧很虚弱,实在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在这听篱笆讲郁棹有多关心自己,天知道他听篱笆说郁棹害怕他出事的时候简直汗毛全都竖起来了。 周边安静些来,明霜昼才有时间会想当时发生的情况。 那刺客一开始明明是抱着一定要杀死他的念头去的,不然也不会下死手的掐他,并且不听他说一句废话。 当时自己也确实窒息晕了过去,至于自己怎么到荷花池了…… 明霜昼想不通,这不是故意给他一线生机吗? 等等。 一阵寒风吹过,明霜昼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刺客想杀他没问题,毕竟他就是害孙家家破人亡的凶手,但是给他活路就不对了,既然知道自己活不下来为什么不拉个垫背的? 那在郁棹的视角下呢? 刚中状元,孙家单独送给他玉佩这么重要的东西,好不容易能报仇却又放过了他。 好一出弃车保帅。 以郁棹的宁杀错不放过的性子,居然救下了他还频繁找人医治疗养他的身体。 明霜昼自己都怀疑自己了,郁棹居然还是这样的态度。 佩服,佩服。 该说不愧是疯子郁棹吗。 明霜昼突然想起那日明日高悬,独坐高台的郁棹。 郁棹,于你而言,国家是什么,皇位是什么,人命又是什么呢? 明霜昼垂眸。 郁棹抬起眼睛,德胜马上凑近询问:“哎呦陛下,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再赏俞晓一些文房四宝。” “啫。”德胜毫不犹豫接下话,然后才反应过来,“哎?陛下,俞大人此时正病着呢,写不了字,是不是送些……” 说完德胜偏过头看,郁棹没有什么神色,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 这是什么意思? 德胜摸不着头脑,可不敢再次多嘴,只能按照郁棹说的去做。 为了不打扰到病人,德胜选了午后亲自去送文房四宝。 “多谢公公。”先前都是大清早,这还是明霜昼第一次亲自接过御赐谢恩。 手指轻轻划过上好的墨具,明霜昼突然福至心灵,轻轻笑了。 德胜本就不懂陛下此举何意,可状元郎收了东西却很开心,这两人之间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暗号吗? 郁棹那里他不敢问,可状元郎性情温和为人坦率,他还是敢讨个答案的。 “俞大人,您这是在笑……?” 郁棹在找补,他在心虚。 明霜昼淡淡笑笑,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陛下赏赐,我高兴,自然会笑,这两日我身体还没好全,不能亲自谢恩陛下,还请公公把我的心意送到。” “这是自然。”德胜没得到答案,心里抓挠到不行,可有什么法子?陛下不敢问,状元郎不说。 德胜最后抓挠着脑袋一步一停离开了俞府。 明霜昼心情不错地回了屋内。 等等,不对。 他顾不上没披外袍,快步跑到府邸门口张望,可德胜早已没了影子。 郁棹在心虚什么?! 明霜昼一个人在风中凌乱的站着,陷入沉思。 “大人,你在这里干什么?”篱笆拿了外袍给门口吹的鼻尖微微发红的明霜昼披上。 明霜昼这才回过神,可他依旧没有想明白郁棹究竟,在心虚什么? 但郁棹本就是个疯子,他想不通疯子的想法也是有道理。 明霜昼心大的很,好不容易得来一段假期,自然是要好好休息。 于是之后这几天,他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吃过饭后就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看书,吃吃零嘴,不亦乐乎。 可日子久了难免无聊,终于在第六日,明霜昼真的受够了。 “篱笆,有人拜访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人。”明霜昼一边嘱咐,一边翻箱倒柜,终于找到刚刚入京时破烂的衣服,穿到身上对着镜子满意的转了两下。 嗯,低调。 “大人,你身体还没好全……”篱笆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 明霜昼立刻转过身,一只手挡在篱笆面前:“打住,你家大人在家待得快要发毛了,我身体我自己清楚,出去转转而已,不会出事的。” “可是,今天是端午啊大人。” 明霜昼用力点点头:“没错,就是因为今天是端午,夜里街会热闹得很,我才更在家里待不住,我逛完了会早点回来的,你也回家看看,拿上五两银子,买点好食材和家人一起包粽子过个好节日。” 不等篱笆再念叨,明霜昼已经跑出了门。 如今自己是告假状态,千万不能被朝廷上的人撞见,万一谁闲的没事嫉妒她可以休息参他一本,那他美好的假期可就遭殃了。 和上次穿街走巷不同,这次街上因为端午节的原因更加热闹,而他,也终于有钱了,看上哪个就买,想吃什么就吃,明霜昼这两天生病没胃口都掉了好多肉,如今好不容易有些食欲,自然要多吃点。 路过清茗茶馆的时候,明霜昼刚好吃饱吃累。 天色渐晚,寒意愈浓,此时喝上一壶热茶,听两句戏言,那简直是美不堪言。 明霜昼拍了拍手上的烧饼渣滓,迈步走进了清茗茶馆。 要说穿的破一点也是有用的,掌柜这次都没能注意到他,正合了明霜昼的意。 他寻了一楼大堂一处没人的地方坐下,饶有兴致听起了说书先生讲书。 清茗茶馆不愧是京城最出名的茶馆,不光光是茶水出名,这说书先生讲起故事来那是绘声绘色栩栩如生,讲的内容仿佛就出现听书各位的面前。 说书先生正讲到:“这位妹妹我曾见过。” 明霜昼刚喝下一口热茶余光瞥见一个从一楼上二楼包间的人。 俞柏? 明霜昼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从上次贡士客栈拒绝俞柏的文章邀约后,明霜昼就再也没见过俞柏,包括后来传胪放榜,明霜昼也没找到俞柏的名字,更不用说见到他人了。 明霜昼起身穿过坐满人的大堂,快步追了上去,终于在二楼抓到了许久未见的俞柏。 “俞柏兄,好久不见。”明霜昼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俞柏本就慢悠悠走着,被人这么一拍吓得快要跳起,他疑惑的转过身见到来人先是一惊,接着有些结巴的打招呼:“啊,哈哈哈,好巧啊俞晓兄弟,你在这做什么呢?” 这状态明显不对,明霜昼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看着俞柏。 “来茶馆当然是听书喝茶了,只是俞柏兄弟你,当初说一定会让我同意帮你做文章,可后来我竟是一次都没能见过俞柏兄,你过得可还好?” “当然了!我听说你做了状元,自然不好意思再找你做文章了。”俞柏这时候放下戒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没能上门亲自恭贺你真是不好意思了,但我真的有原因!你这个朋友我也是真心相交!” 明霜昼看得出来俞柏的真诚,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嘎吱——” 两人正交谈身后的门被推开。 有些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一个跑去大堂听书结果乐不思蜀,一个说是生病却是偷闲躲静。” 俞柏像一只鹌鹑缩起脖子,老老实实唤道:“皇,皇兄。” 皇兄?! 俞柏:求善待 明霜昼:求善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偷闲躲静 第15章 郁柏俞柏 谁是皇兄? 皇兄是谁? 明霜昼猛地回头去看,双眼瞪得溜圆,轻轻歪头用眼神询问:你是皇子?你皇兄是皇帝郁棹? 俞柏,哦不,应该是郁柏,他不太自然的躲开炙热的视线,两只眼睛胡乱飘来飘去,下巴呈现四十五度的完美角度抬头望天,结果撞上自家皇兄的视线,一激灵把头埋进胸膛。 “怎么,几天未见爱卿都不认识朕了?哦,对,我记得爱卿是病了才对,怎么出现在茶馆?” 明霜昼现在就是十分后悔,他应该听篱笆劝告躺在家里的,他怎么就这么闲不住非要出来转悠?还非要来这人多眼杂的茶馆! “哈哈哈,陛下好巧啊,臣……大夫说臣应该出门转转锻炼身体,额,还有……”明霜昼转过身体,差点撞到郁棹,他不停眨着眼睛,一只手紧紧抓着袖子。 还有什么? 死脑子,快想啊,快想借口说辞啊! “皇兄,怎么杵在门口不进来?”清脆如银铃的少女声音从包间内部传出来,温柔有力,时机正巧,明霜昼都想痛哭流涕叫上一句恩人! 明霜昼祈求的看向郁棹。 “陛下,既然有人在臣就不打扰了,臣……” “哎!”没等他拜别,郁棹大手一捞,连人带门拽进了包间。 郁柏看着紧闭的木门:“?我才是你亲弟弟啊皇兄!” 明霜昼缩回袖子,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抬起头一袭粉色闯入眼眸。 窗边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孩正挽着袖子端起一杯茶,青葱般的指尖将淡绿色的茶盏缓缓递到唇边,见突然有人贸然闯进也波澜不惊,只是半抬起眼眸微微侧过头看向他。 明霜昼一时愣神。 “凭什么把我关在门外!”郁柏愤愤不平推开门,大步走到包间中央,环顾一周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人。 “我只是在门外待了几秒钟吧?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发生了什么?”郁柏夺命三连问。 明霜昼率先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赶紧行礼:“不知陛下在此,臣方才失礼。”说完对着有几分相似的另外两人继续拜道。 “襄王殿下,长宁公主。” 郁柏最讨厌这套,呲牙咧嘴的挠挠自己的胳膊:“你别这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是你之前斩钉截铁拒绝我的时候了?” 郁棹眯起眼睛。 “斩钉截铁的拒绝?” 郁柏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把什么都秃噜出来了,求救地看向明霜昼。 明霜昼汗颜苦笑,上次郁柏找他作文章肯定是夫子或是陛下布置的课后作业,这襄王殿下平时只思玩乐不思进取,竟然找到状元郎头上来。 几乎是稍微一想便能想清缘由,自己都没打算戳穿他,结果襄王殿下自己捅出来了。 明霜昼真是不知道该说郁柏什么好了。 皇家居然能养出如此单纯的皇子吗? 皇家生活天真无邪没有勾心斗角吗? 根据郁棹和三皇子的斗争传闻来看可不是如此。 明霜昼想重新审视这个六皇子郁柏了,可是郁柏正在对面对他挤眉弄眼,像在抽搐,滑稽的很,实在不像有城府的模样。 唉,罢了。 明霜昼如了郁柏的愿望,在郁棹耐心耗尽前开了口:“陛下,之前臣刚到京城,偶然与襄王殿下相遇,交谈了两句,襄王殿下喜爱臣想邀请臣做门客,只是臣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殿下,臣一心只想通过科举夺取功名利禄,于是便拒绝了殿下,并且表示绝对不会做门客。” 郁柏目瞪口呆,都想给明霜昼鼓掌,滴水不漏,夸了自己学富五车,夸了襄王识人准确,还奉承了科举,间接歌颂了大承也就是歌颂郁棹。 妙啊! 当场几人除了郁柏哪个不是人精,连郁柏都听懂了这番话,另外两人自然也是如此。 只不过信不信就不重要了,毕竟另外两人是十分了解郁柏性子的。 “我看不是。”一直挂着笑的长宁公主郁檀放下茶杯收了笑意。 厉声严辞:“郁柏,前几日你那篇策论写的甚是精彩,就连夫子看了都赞不绝口,我找不出证据,如今看来你怕不是花重金请了科考贡士们帮忙?” 哦呦,瞒不住了,这可怪不了我。 明霜昼后退半步给两人发展空间。 “扑通——” 郁柏干脆利落跪到地上,没有一点犹豫。 “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说着两只手合成十,放在面前拼命摇动。 这倒是出乎明霜昼的意料了,这么熟练,这是跪了多少次啊! 襄王殿下,你平日里风流潇洒,暗地里居然! 郁檀看起来懒得理这个同胞弟弟,瞬间扭过头拒绝求饶,接着薄唇轻启:“皇兄,你看怎么罚他?” “皇兄!皇兄!”郁柏都快哭了,立刻抱住郁棹的大腿。 明霜昼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场闹剧,一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姿态,结果一抬头发现正在被催着仲裁做主的郁棹正眸色沉沉盯着自己。 心里咯噔一下,明霜昼摆上上朝时的表情,公事公办,扬起下巴,两只眼睛目不斜视的看向正前方。 看不见他看不见他,他不是故意看见皇宫辛秘的,他真的只是路过,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郁棹轻轻笑着说出了郁柏最不愿意听见的话:“惩处就由着长宁来吧。” “皇兄?皇兄!你不能这么残忍啊!”郁柏生无可恋跌坐到地上。 知道的说郁檀是郁柏一母同胞双生姐弟,不知道的以为两个人之间有深仇大恨呢。 郁檀得到想要的结果,站起身提起郁柏衣服后面的领子,连拉带拖把人拽了出去,时不时传来郁柏的哭嚎。 明霜昼忍俊不禁。 自己上面也有一个姐姐,可他们两姐弟却不是这般相处模式,平时阿姊也会带着他一起胡闹,可出了事都是阿姊跳出来担着,苛责都从未有过,更不用说这般彪悍训人。 说来自己晕倒,也不知道自家哥哥姐姐如何伤心难过了。 明霜昼笑意逐渐僵在脸上。 收好情绪再抬头,郁棹依然是那般姿态,一分不曾挪动,依旧目光灼灼盯着他。 明霜昼心里一惊。 方才几般情绪变化岂不是全被郁棹收入眼中? “陛下。既然……” 明霜昼又想跑。 “坐。” 失败。 他藏不住表情,瞬间耷拉下来一张脸,没办法,明霜昼只能坐到郁棹对面。 “爱卿病可有转好?”郁棹一只手随意提起茶壶,稳稳地在茶盏中倒上了一半茶水,自然的递到明霜昼面前。 手指关节尖锐结实,用力时微微蜷缩,是和方才郁檀喝茶截然不同却平分秋色的美景。 明霜昼没什么防备的结果茶杯递到嘴边。 嗯? 和平时喝的不太一样,这杯茶更清淡,可清茗茶馆的茶以清淡著名,这壶茶居然突破了清茗茶馆的极限,入口即化,清甘回甜。 明霜昼咽下茶水,惊奇的看着茶盏里淡绿色的茶水,抿抿唇回味了一番,接着才放下茶盏回道:“承蒙陛下关心,李太医医术高超,陛下又给臣送了这么多名贵药材,臣就是疑难绝症也该被治好了。” 郁棹点点头,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为何有空来逛街市,都没空进宫谢恩?” 当然是不想上朝喽。 “臣到底没好全,贸然进宫传染了陛下那就是臣的过错了,臣一定会愧疚的寝食难安!” 演。 明霜昼最会演了。 郁棹不置可否,给已经喝得见底的明霜昼续上茶,漫不经心提问:“当日,爱卿可有和那刺客交谈什么?” 来了 。 明霜昼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用力跪到地上。 “臣说自己身份微薄,说陛下深明大义,说即便拿我做人质也没有任何用处,况且臣一心向陛下,更不会听信贼人的巧言令色,就算是臣死,臣也不愿这贼人成功逃窜。” “只是如此?” “孙家的事本就是臣暗中作祟,和陛下没有任何关系,贼人刺杀陛下臣心痛不已,这贼人就算报复也应该报复臣,臣怎么忍心看陛下受伤!” “臣所言,句句属实,发自肺腑。” 郁棹没有表情,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明霜昼的脸颊,带起一波又一波的颤抖。 “陛下?” “发自肺腑?”郁棹轻声,“可是爱卿,朕只是问问,你跪下,是在心虚什么吗?” 明霜昼没动,依然挺直脊背。 “臣确实无法解释为什么贼人没杀掉臣,臣侥幸捡回一条命已是欢喜不已,陛下没杀臣,说明陛下还是信任臣的,臣感激不尽。” “臣会用行动证明,臣的一片赤诚之心,求陛下明鉴。” 郁棹的手移到明霜昼的眉上,轻轻婆娑他的眉眼。 就是这么一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真诚炙热,仿佛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比不过他眼中的你,如此虔诚,让郁棹忍不住去相信眼睛的主人所说的任何话语。 “你还说贼人巧言令色,朕看,你才是真的巧言令色。” 明霜昼眨眨眼睛:“不巧言令色如何能讨得陛下欢心呀。” 眼睫眨动的触感从手上传递到大脑,郁棹手一顿,下一刻如同被烫到收了回去。 可是触感在手上依旧久久不散,像是有蚂蚁在血液里攀咬,和睫毛轻轻划过之时一样,痒痒的,很不舒服。 郁棹眸色更深:“朕,有一件事交给你做。” 第16章 灯火辉煌 帝王浑厚沉稳的声音自头上传到耳朵里。 成了。 无须多言,郁棹此时的态度两人已经心照不宣,明霜昼松了一口气,自此他讨好郁棹成为皇帝近臣的目标已经不是一个虚影,开始有了实体,迈出了极为重要也非常艰难的一步。 “陛下请讲,哪怕臣付出生命,臣也一定会鞠躬尽瘁帮陛下完成这件事!” 只不过活着才有利用价值嘛。 郁棹掀起眼皮,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低头看着面露喜色的青年,一点事都藏不住。 郁棹开始怀疑敌人的能力,挑这么一个人来做卧底,除了字写得好一点,简直看不见一点优点。 轻浮跳脱,面不掩色,胆小怕事,精神大条。 现在郁棹想自己要么是瞎了要么是疯了,居然要交给这人事情做。 郁棹揉揉眉心,有些后悔。 这茶馆地板实在太硬,明霜昼跪的腿疼,两只眼睛鬼鬼祟祟向上飘,看郁棹迟迟不说话胆大妄为的起身坐回原本的位置。 “陛下?要交给臣什么事做?” 算了,反正不打紧。 郁棹沉吟开口:“朕登基之后,百姓恐慌,臣子惧怕,为平稳朝野,朕一直立法严惩,可是依旧有人不安稳,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国库充实百姓安居……” 郁棹前几句刚出,明霜昼就深有体会的点头,没错,郁棹名声就是这么差,本以为是帝臣谈心,话锋一转扯到臣子渎职上,明霜昼心惊胆战抬起头对上郁棹漆黑的眸子,拿着双手的茶杯都在微微颤抖,颤颤巍巍接话:“也是时候整顿渎职的臣子了?” 郁棹没说话也没动作,可没挪开的视线已经证明了。 对,他就是这个意思。 反正之前明霜昼已经告发过孙家,无亲无故,在京城没有认识的人更不用说裙带关系,此时成为郁棹手里的一把利剑最合适不过了。 “爱卿可愿意?” 明霜昼仔细思索了几秒便觉得这事可行,要想探究明家的灭门原因,来到这个位置的确十分方便,别说不愿意,他甚至要感谢郁棹在他瞌睡时给他递枕头呢。 “臣自然愿意,陛下需要臣做什么?” 郁棹没回答,紧接着提出了第二个问题:“爱卿入京以来,可有注意到哪位臣子尸位素餐?” 他入京以来不是在考试就是在生病,连朝都没上过几次,去哪里认识各位官员。 上次见全文武百官还是在郁棹生辰宴上。 脑中火花一闪而过,明霜昼眼前浮现出目前最讨厌自己的人。 程书林。 明霜昼转了转眼睛,有些犹豫的说:“尸位素餐臣确实不太清楚,但是有个人实在奢靡。” “哦?”郁棹的手指又开始轻敲桌面,敲得明霜昼心里烦躁。 “爱卿有何见解?” 明霜昼两只手放到桌上,整个身体前倾覆上,慢慢靠近郁棹,在一个安全距离停了下来。 “陛下,臣还记得您生辰宴上收到的最奢华的礼物是那颗珊瑚树吧?” 郁棹不语。 “臣见识短浅,可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珊瑚树。”这话不假,明霜昼作为太傅四公子,认识的京城达官显贵无数,当真没见过如此成色的珊瑚树。 “若真是臣见识短浅也就罢了,敢问陛下,可见过如此成色的珊瑚树?” 郁棹危险的眯起眼睛,嘴角扬起。 “既然爱卿都如此笃定,不如继续说下去吧。” 明霜昼也不跟他客气,微微歪头眯起一只眼睛故作神秘。 “珊瑚树盛产于沿海地区,若是程大人曾去过地方任职,带回来一些奇珍异宝也不奇怪,可据臣所知,程大人一直留在京中,就连侄儿都不曾出京,敢问,他是如何早在陛下之前,得到沿海之地的珍惜宝物?” 所以,程书林背后恐怕有很广的一支暗链。 郁棹扯扯嘴角,笑意更浓:“倘若他为了朕的生辰早在天下四处搜集奇珍异宝呢?” 哈? 方才还一脸神秘,颇为骄傲,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明霜昼瞬间变了表情,难以置信的看着郁棹,撇撇嘴。 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喽。 忽然,明霜昼眼前一黑。 他什么都看不到,只听见郁棹的一声轻笑,以及突然靠近的呼吸喷洒到脸上久久不散的温度。 郁棹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为什么? 明霜昼不理解,他们不是刚才还在探讨贪污官员一事吗?突然捂他眼睛是几个意思啊? 在明霜昼暴起之前,郁棹突然转了话锋:“爱卿所言极是。” 这声音就在耳廓旁边,明霜昼莫名感觉耳朵痒痒的,下意识仰头后退。 视线重见光明,明霜昼眨眨眼睛待模糊退去,郁棹又恢复了那个样子,仿佛刚才捂眼这种幼稚的事情不是他做的。 “那就依爱卿所言,从程书林开刀。” 明霜昼重重点头,这才对嘛! “只是朕要派个人和爱卿一起。” “谁?”明霜昼瞬间问。 窗户开着,时不时传进来几声隔壁包间的哀嚎。 郁棹瞟了一眼窗外,意味深长的看向明霜昼。 不,不是吧? 明霜昼吞了吞口水,有些希冀的问:“是,长宁公主吗?” 郁棹不语。 明霜昼如遭雷劈。 郁柏啊?郁柏除了能代表皇家态度,还能有什么作用啊! 大概是他生无可恋的表情过于有趣,郁棹又低低的笑了起来。 明霜昼幽幽的转过头想用用目光谴责郁棹以唤起对方的良心。 窗边,形貌鲜艳旖丽的青年支起一只手掩在面前,发出几声笑,眼睛都弯成了平日里没见过的样子,褪去了城府谋算,郁棹也不过只是个才22的青年罢了。 明霜昼目光呆滞的看着他,没能唤起郁棹早就所剩不多的良知。 门外适时传来敲门声。 “哥,天色晚了,外面街市热闹起来,阿姐让我叫你们一起去看看。”郁柏委屈巴巴的声音传进来。 明霜昼反应极快,当机立断要开口告辞。 可惜对面的人反应更快:“爱卿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出来透气,不如一起逛逛?” 他敢拒绝吗?他怕他拒绝了明天这假期就结束了! 万恶的皇权! 明霜昼皮笑肉不笑。 “是。陛下。” 推开木门,门外已经站了两个人,郁檀依旧优雅的站在那里,只是站着就宛若一幅安静美丽的画作,而旁边的郁柏苦着一张脸,另一只手揉着屁股。 唉,好惨的模样啊。 “俞大人可要同游?”郁檀开口询问。 既然你都问了。 明霜昼装作懊恼,挠挠头。 “小人怎……” 谁料郁檀也是个反应快的,看了几眼另外三人的表情心中便已明了。 “一起吧,俞大人。” 明霜昼哑口无言,看着郁檀面上得体的笑容,突然警铃大作,怎么感觉长宁公主跟郁棹一样狡诈? 是错觉么。 长宁公主明明这么温柔,额,彪悍。 郁柏熟练的招招手,掌柜便跑上二楼点头哈腰。 明霜昼小眼一眯。 这架势。 那天他看到的熟悉背影就是郁柏! 好家伙。 襄王殿下深藏不露,竟然是这清茗茶馆的楼主。 不过转念想来也合理,身份隐藏的极好,非富即贵,又爱好喝茶逗鸟,襄王殿下确实是京城之首,无人可敌。 除了楼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大承民风开放,如今街上人潮接踵,熙熙攘攘,一眼看过去只能看见不断攒动的人头,连旁边摊位卖的是什么都看不见。 旁边有这三位,明霜昼不敢擅动,老老实实亦步亦趋跟在郁棹身旁,一步不落,但东张西望,充满神采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本性。 郁柏没任何顾虑,已经大呼小叫挤到人群里跑远了。 郁檀没拉住他,气不打一出来,扭过头向右看,两人站在花灯之下,面色笼罩在月光和灯光融合之中,就连郁棹的脸上都显出几分柔和出来。 这两人并肩走着,却离得很远。 郁檀抬头越过明霜昼看了眼自家皇兄,抿唇露出一个笑,再一群人走过,郁檀居然落后一步转身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等明霜昼从晃眼的花灯处回过神来,左边两个人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再一回头,郁棹却在灯火辉煌之中。 街上人潮拥挤,明霜昼只是稍微慢下了脚步便被身后的人推了一下,脚下一个不稳。 下一刻,一只温暖而又有力的手托在他的腰间,将他扶稳,又带着他继续向前走。 明霜昼全身上下的血一下子全部涌到头部。 这也太丢脸了吧! 要是没有郁棹自己说不定会被踩死在人群之中。 郁棹一反常态没有嘲笑他,在他跟上速度后便收回了手,丝滑的袖子略过明霜昼微微蜷缩的手指,又带起一丝波澜。 两个人就这么在人群之中走着,也没有驻足去看旁边的小摊,一直走到街市逐渐稀稀落落,周围的人也所剩无几,走到停着马车的宫门口。 “哎呦陛下,奴才终于等到您了!”德胜左手拿着一件披风右手拿着一个食盒快步迎了上来。 “呦,俞大人,您身体可还好?” “多谢公公关心,已经好很多了。”说着又咳了两声,偷偷瞥郁棹。 喂,看见了吗,我还没好,我还要休息几天。 “那就好那就好。”德胜连连道好,提起手中的食盒介绍:“这是御膳房厨子专门为陛下做的粽子,奴才刚拿过来,等陛下到了养心殿正好能吃热的。” 粽子? 明霜昼晚上没吃饭,听到这两个字肚子里的馋虫都在隐隐作祟。 没事,家里篱笆会给他留的。 他马上就能回家了。 郁棹看出了他的想法:“爱卿可想吃?” 那多不好意思。 “若是陛下赏赐,那臣一定会舍不得吃,留下当作传家宝传给祖祖孙孙才好!” 看在他这么真诚的份上,给他吃吧! “那可是浪费了,不行。”郁棹摇摇头,从德胜手中拿过披风丢给明霜昼。 “可别在病了,不然朕给你发的俸禄岂不是打了水漂,别忘了你答应朕的。” “臣不敢忘。” 郁棹招招手,带着德胜上了马车。 唉,就知道吃不上御膳房的粽子。 明霜昼失落的低下头,抱着厚重的披风转过身,打算再走回家。 突然,肩上传来一点重量。 再回头,是德胜的笑脸,以及被瞬间递到手上的食盒。 “陛下赏赐,俞大人早点回家趁热吃。” 郁檀(识时务) 郁柏(只会疯跑) 郁棹(装逼) 明霜昼:你们郁家人啊(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灯火辉煌 第17章 喝酒误事 手上的食盒重量不轻,明霜昼抬起手上下提动两下,明显感觉到里面的粽子正咕噜咕噜滚动。 还不少。 再抬眼望去,豪华奢侈的马车已经行驶到了宫门门口,挂在两旁的宫灯跟着马车一起摇摇晃晃在风中,火光被吹动,晃出一道道模糊的光影。 像市集上郁棹身后的辉煌灯火。 明霜昼情绪复杂,就这么看着马车消失在沉沉宫道上,眼里被宫灯点燃的那一抹光亮只剩下漆黑的湖泊,波纹逐渐向外扩散最后归于一片平静。 风再一吹。 “啊啾——”明霜昼打了个实实在在的喷嚏。 他揉揉鼻子,提起食盒到面前,另一只手去探了探温度。 都快凉了! 糟了糟了。 明霜昼没再看那乌漆嘛黑一个人都看不见的宫道,低头目光触及到深黑色披风的时候双脚一顿。 谁稀罕这破披风啊。 他吸吸微微发红的鼻子,撇撇嘴,没敢随手丢下,团了团抱在怀里。 明天就卖了去换钱。 本以为时间还早,篱笆肯定还没回来,结果明霜昼前脚刚迈进家门,后脚篱笆就拿着披风迎了上来。 “大人,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还在病中……”篱笆唠唠叨叨的嘴闭紧了,在门口绕着明霜昼转了好几圈。 “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明霜昼莫名其妙有一点心虚,抱着衣服和食盒一动不动,干巴巴的问。 篱笆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知道得出了个什么结论。 “大人你有衣服怎么不穿?”篱笆挠挠头。 明明大人冻得鼻尖通红,嘴唇无色,怎么不肯穿上衣服? “我不冷。”明霜昼睁着眼说瞎话,不想过多讨论这个话题,衣服连带着食盒一起递给篱笆,自己则是接过了对方手中的衣服迅速披到自己身上。 “大人,这不是你的衣服吧?”篱笆低头看向怀里深色但料子手感都是极好的衣服,方才他看见就觉得奇怪,大人明明不喜欢穿深色的衣服,如今拿到手里仔细看看更加深了他的猜测。 “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明霜昼恶狠狠瞪了一眼篱笆,又吩咐说,“这食盒里的粽子有些凉了,你去热一热。” 篱笆挠挠头不再多问,带着一头疑问去了小厨房。 余光瞥见人已经走远,明霜昼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孩子跟谁学的眼睛这么好使。 坐在温暖的房中,倒上一杯热茶下肚,明霜昼这才感觉身体温度回来了几分,也有时间去想郁棹今日所举。 目前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从完全怀疑进步到一半怀疑一般信任,这放在郁棹身上已经是十分不容易,所以明霜昼很知足。 接下来他就要打着郁棹的旗号做事,这事还不好做,稍有不慎自己很可能成为众矢之的,关键时刻郁棹还可以毫不犹豫抛弃他这颗棋子另找他人。 什么坏事坏人都让他做了。 明霜昼忍不住吐槽,明明郁棹声誉都那么差了,还有什么伪装的必要啊! 只不过。 郁棹本人,似乎也没传闻里那么残忍暴戾。 “大人,粽子热好了,我闻着比家里做的香多了,这是在哪买的?”篱笆端着一盘子粽子放到桌上,香气蔓延,也勾的明霜昼吞了吞口水。 给他粽子,又是何意呢? 办事之前的奖励吗? 明霜昼轻轻扯动嘴角,拿起一个粽子慢条斯理剥开,也没藏着瞒着,说了实话:“御膳房买的。” “啊?”篱笆帮着剥粽子的手一顿,抬头看着远处的帷幔迷茫的眨眨眼睛,这才回过味来自家大人话中的意思。 “又是御赐啊,陛下真的很看重大人,钦点状元,赏赐不断。” 这话明霜昼真的听腻了,所有人都说他深受郁棹重视,他怎么感觉郁棹奇奇怪怪的。 思绪间把粽子送入口中,清甜不腻的口感在唇齿间蔓延开。 “嗯!”好吃! 要是郁棹以后都赏赐他美食就极好了。 御膳房不愧是整个大承做饭最好吃的地方。 要是他哪天能去御膳房任职就好了。 大概是粽子真的太好吃了,明霜昼这晚吃下了三个半粽子,口味不同却各有风味。 粽子这东西吃多了不容易消化,果然第二日就遭了报应。 一直消食到晌午,才堪堪觉得肠胃没有那么难受。 本来明霜昼打算一大早就去襄王府找郁柏商量商量怎么暗地里搞一搞程书林,被这事一折腾到晌午都过了。 “篱笆,我出去一趟。”说完明霜昼便摆摆手没了人影。 可惜襄王不走寻常路,明霜昼来到襄王府门口才得知郁柏今日去了京城郊外的山庄别院。 闲着也是闲着,明霜昼问了具体方位便驱车赶往。 如今已经快六月,春寒逐渐退去,夏暑紧赶着接替,满京城的花和天上的云串通了时节,争抢着绽放,展露鲜艳,郊区更是如此,叫的上来名字叫不上来名字的花儿一丛接着一丛,在野外铺成一片花海。 人间五月,美不胜收。 明霜昼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泥土与花香混合成晚春的气息。 早上积食的不愉快被心旷神怡替代,明霜昼不禁感慨郁柏是会享受的。 到了。 明霜昼触目所及林立的竹子围绕着一间宅院,一颗野草都没有,明显被精心打理过,看这阵势便是襄王别院。 “麻烦通报一下,就说俞晓奉圣上意思来找襄王商讨事宜。” 门口家仆慌慌忙忙跑走又慌慌忙忙跑了回来。 “大人,王爷让您进去,但是,但是。” 这小仆但是了好一会儿也没但是出来个所以然,明霜昼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先带我进去吧。” 郁柏,你千万要靠谱点啊。 只是明霜昼的希望最终还是成了泡影。 刚进门穿过隔断走过两个廊道,震耳欲聋的戏曲声便由院落深处传了过来。 这声音实在太大,明霜昼被震的一只眼睛都闭了起来。 再走近,郁柏的声音也一起传了出来。 “哈哈哈,好好好,继续唱!” 院落内,精致搭建的戏台上是三两个伶人正甩着袖子,嘴里咿咿呀呀唱着戏曲。 而襄王殿下呢? 他在院落中心倚靠着椅子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壶酒正仰着头猛灌。 喝完还甩甩头畅快的喟叹。 明霜昼停下脚步,满头黑线地看着混乱的院子。 带路的奴仆一句话不敢说,小步跑到郁柏面前耳语一番。 郁柏连连点头,顺着奴仆的手臂看向明霜昼所在的位置。 “我知道的!”说着扔了手中的酒壶,一只手在椅子上撑了好几下才找到支点,用力撑着要站起来。 奴仆哪敢任由他,伸手去扶,结果被襄王随手拍开。 “本王自己能起来!” 家仆苦着一张脸,在旁边虚虚的护着,生怕襄王殿下一个不小心给自己摔成残废。 明霜昼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心想自己的官途事业一眼就能望到头了。 不是,郁棹把郁柏这个烂摊子丢给他是何居心?襄王殿下看起来真没有能建功立业的潜能啊! 更何况亲兄弟明算账,郁棹为何扶起郁柏?这不是给自己树敌吗? 明霜昼想不通,现在他有点死了,因为郁柏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就朝他走了过来。 “俞晓,我认识俞晓。”郁柏抓住明霜昼的袖子傻笑着好哥俩似的抱了上去。 明霜昼后悔了。 他应该在襄王府没人的时候转头回府,或者在别院门口家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时候拜辞,事情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被一个喝的人事不省人畜不分的酒鬼抱着不撒手。 苍天啊,饶过他吧! 家仆看着不撒手的襄王殿下和面无表情实则快要杀人的状元郎束手无策,他可没有那个胆子将两个人分开。 郁柏抱着他缓了一会儿,明霜昼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甚至以为他睡了过去。 好在没过几秒,郁柏松开一点,抬起头仔细端详起了明霜昼。 看着认真略带清明的眼神,明霜昼以为对方酒醒了。 结果不然。 郁柏看了几秒,突然咧嘴笑起来,直起身子拉上明霜昼就走,走到戏台前指着台上依旧唱着的伶人。 “你是新来的吧?扮上妆上去唱两句我听听。” 当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冷静,明霜昼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和酒鬼一般见识。 他双手握拳就快压制不住想要捶打郁柏的冲动。 家仆已经闭上了眼睛,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看起来也是走了有好一会儿了。 当场只有郁柏还神游天外,还因为明霜昼迟迟没有反应而不满,他皱起眉:“你怎么回事?还想不想在京城待了?” 明霜昼真的忍不了了,咬牙切齿反问:“襄王殿下要不要我命日问问你皇兄皇姐,你还想不想好好在京城待了?” 郁柏听了这话反应很大,迅速抱着头蹲到地上结果因为酒劲没过有些眩晕一屁股坐到地上,他也没管,抱着头哀嚎:“皇姐不要打我啊!皇兄你不要见死不救啊!” 明霜昼哑然。 他能拿郁柏怎么办呢。 “去拿醒酒汤来。”明霜昼对着旁边魂魄离体的家仆吩咐。 “好,好,好。”家仆连连点头,生怕状元郎告状的时候牵连到自己。 醒酒汤来的很快,家仆小心翼翼给郁柏喝下。 明霜昼则在院子里安静等了起来。 夕阳西下,郁柏睁开眼睛,有过几面之缘的好友在面前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酒醒了?” 郁柏:惨了惨了我调戏嫂子了 明霜昼:我先弄死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喝酒误事 第18章 开始行动 “俞兄?”郁柏酒精刚消散下去一点,半眨着眼睛弄不清当前状况,在躺椅上有些艰难的直起身,拨浪鼓似的左右张望,发现确实是自家院子没错。 他如释重负,卸了力又躺回椅子上,摇椅跟着躺下的动作摇晃起来,郁柏两只手垫在头后,看起来惬意极了。 “俞兄,昨日逛到一半你和皇兄就没了影子,今日突然大驾光临,你怎么没提前说一声?不然我肯定好好款待你啊!” 明霜昼该感动吗? 不,他气笑了。 “没关系,你已经‘好好款待’过我了。” “什么?”郁柏一脸问号,茫然的看向身边的家仆寻求帮助。 “殿下,您,您把这位大人认成了伶人,还叫他唱戏……”家仆越说越心虚,把头埋进衣服里,声音逐渐变得比蚊子声还小。 一直摇摆的躺椅戛然而止,一瞬间时间仿佛都停止了,只能听见东风吹过,树叶飘落的簌簌声。 明霜昼挂着假笑,就这么看着嘴巴张大到能放下一整个鸡蛋的郁柏。 “怎么了?襄、王、殿、下~” “不可能!”郁柏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我一定是在做梦!”他开始剧烈摇头结果发现摇不掉明霜昼,这个人依旧贱兮兮的抱着手臂站在自己面前。 眼瞅着逃避无望,郁柏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你就当我死了吧俞兄。” “好啊。”青年清冽的声音在晚春里犹如一捧清泉,“那我去禀报陛下,就说襄王殿下喝了酒羞辱我不成醒过来要自戕。”说着转过身作势要走。 “哎哎哎!”郁柏伸出双手用力挥舞,“我开玩笑的俞兄,你可千万不要让我皇兄知道这件事啊!我真的会被打个半死的!” 唉。 明霜昼叹口气,又走了回来,收起了玩闹的神情,换上一副正经表情。 “好了,不告状,不闹了,我有正事跟你说。”说着看了看满院子的仆人和戏子。 郁柏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正事,但还是听话的摆摆手遣散了院子里的所有人,最开始领人进来的家仆走之前还搬过来一个和郁柏身下一模一样的躺椅放到明霜昼身后。 上面还放了一把价值不菲的玉扇。 都说了是说正事。 明霜昼无奈,跟着躺下。 春风一吹,摇椅跟着身体频率一起摇晃,再拿起扇子轻轻晃动。 你别说,确实舒坦。 明霜昼好好感受了一番襄王殿下的荒唐生活。 “俞兄,到底什么事?是我皇兄昨天在茶馆里和你说了什么吗?”郁柏扭过头看向旁边有些沉醉的明霜昼。 说到这个明霜昼想起来了,他扒着椅子侧过身子,有些幽怨:“你居然是清茗茶馆的楼主。” 郁柏又是大吃一惊。 “你怎么知道的!” 明霜昼支了一会儿就撑不住了,老老实实又躺了回去,“我那天看见一个背影去往茶馆三楼,当时只觉得眼熟,结果上次再碰见你才突然想起来这背影是谁。” 郁柏听后拍了拍脑袋:“俞兄,你不仅文章写得好,你眼睛也挺精明。” “谬赞谬赞,说正事,你皇兄让你和我一起查办贪官。” “啊?”郁柏听后没有太大的反应,“皇兄怎么突然想起来干这个了,还要我一起操办。” “陛下如今根基已稳,国库充盈,内外安定,可不是查办这些尸位素餐的人的好时机吗。”明霜昼接着说,“我刚来京城,打过交道的人没几个,明面上只能看出程书林绝非清白,你说我们拿他开刀如何?” 郁柏沉吟,没说话。 “怎么了?”明霜昼问。 “不好,程书林这个人向来眼高于顶,不屑于与他人为伍,他可能确实奢靡了些,但是拿他开刀起不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更何况私下里脏事做尽的尽是些皇亲国戚,程书林家族历史不长,想真正打击到大承贪官链条脉络不太可能。”郁柏说正事的时候一改往态。 明霜昼一惊,他确实对京城权贵分布以及为人处事没那么清楚,他好像知道为什么郁棹要让他带上郁柏一起做事了。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从谁开刀?” “连豪砚。” 这名字一出明霜昼就瞬间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忠武公世子?” 忠武公连城此人,在先帝创业之时曾带兵打仗,多次击退外敌,先帝为表嘉奖,特赐忠武公称号。 而连城此人的嫡子,便是连豪砚。 明霜昼在脑中找寻对连豪砚的记忆,印象中连世子趾高气扬,平日里也总是和京城里几个纨绔子弟在一起玩闹,根本不理旁人,更别说明霜昼这个苦于读书的,更不在他们同游的范畴内。 这样的身份,实在显赫。 “可是忠武公的功绩……”陛下一直没有动手就是因为民心所向,若是拿不出重要有力的证据,以忠武公在民间的威望,想要轻易撼动基本是不可能。 郁柏摇摇头:“就算不是现在,未来连家的子孙也势必会遭到削减,还能让他们一直世袭爵位吗?皇帝哪有这么好心。” 明霜昼哑然。 “那,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郁柏摸摸下巴:“连豪砚此人一直想和我搞好关系,可能我皇子的身份和纨绔的声誉吸引到了他,我主动示好,他一定会接受,我们先接近他,再做下一步打算,如何?” 只是打关系,算不上打草惊蛇,明霜昼自然欣然接受。 “得,你就在家里等我消息就行了,况且你身体还没好全,再休息三日,不然你不一定能跟上连豪砚几人折腾的程度。” 明霜昼低低应了一声,转头看去,夕阳西下,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金黄色的光影之中,郁柏慢慢晃着躺椅,扇子不再扇动,抬眼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 明霜昼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郁柏。 郁柏生于皇家,又在上一次的夺权斗争之中活了下来,当真毫无心机,纨绔荒唐吗? 明霜昼不知道。 他从躺椅上起身,对着郁柏行了礼:“襄王殿下,那今日俞某就不再打扰,静待殿下好消息了。” “不用整这虚的,咱俩也认识这么久算个朋友了。”郁柏连连摆手,“对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皇兄我羞辱,不对,我调戏,也不对,我对你无礼的事情啊!” “知道了。” 郁柏恢复了不着调的模样,可明霜昼眼中的笑意却不达眼底了。 - 郁柏此人虽不靠谱,说出的话却是极为准确,说三日就三日,自那天分开后三日,郁柏便登门了。 “俞兄,我来了!” 篱笆不认识郁柏,但是见他衣着不凡,毕恭毕敬地迎了进来。 明霜昼早就在等候了,闻言从院子里大步走了出来。 “殿下。”刚要行礼便被郁柏迅速阻止。 “我早说过了,俞晓,你就是跟我见外!”郁柏气愤地抱起手臂。 明霜昼无奈:“殿下,一会儿是要拜见世子的,我总不能在别人面前也如此无礼吧?” “也有道理,那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可不许这么和我见外了!” “是——” 两人上了马车,郁柏主动为明霜昼解释:“连城将军战无不胜,平日里素爱骑射,连豪砚作为他的儿子自小耳濡目染,箭术一绝,和他父亲比起来不遑多让,今日我们就去京城郊外的马场。” 说到这郁柏又想起来了什么,问:“你会骑马吗?” 明霜昼摇摇头。 “那射箭呢?” “……也不会” 郁柏郁闷的低下头。 “你也没说啊过。” “你也没问啊……” “算了,今日第一次来,就当参观了,明日我教你骑马,皇宫里的马场可比郊外的好多了。” 明霜昼点点头,往日里只顾着读书了,多学些技能对以后说不定有什么帮助。 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就停了下来,郁柏再次叮嘱:“连豪砚不是什么好人,你就跟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说,有我在他不敢针对你。” “好。”关于性命的事明霜昼向来认真。 去见人之前,郁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骑装递给明霜昼。 “虽然不会上马,但是明面上还是要装装样子的,你一会儿去马棚里挑一只温顺的马儿牵在手里,千万不要自己尝试骑马。”郁柏婆婆妈妈絮絮叨叨叮嘱了一堆事情。 明霜昼头都大了。 “我都知道,不会乱跑,不会轻举妄动。” 郁柏挠挠头:“你别觉得我唠叨,我是真的怕这连豪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两人分开各自去换衣服,明霜昼虽然先前没穿过骑装,但是骑装轻便又不繁重,没几下他就换好了衣服,出来的时候郁柏还在换衣服。 怎么这么慢。 “我去马棚了。” “好!” 明霜昼跟着马场里仆人的指示很快便来到马棚,此时已快入夏,马棚里的味道实在算不上好闻。 “大人,这边的马都是没有主人的。”仆人指了一个方向。 明霜昼点点头,抬步走进去,各式各样的马儿歇在马棚里,有的打了一个响鼻,有的连看都不看明霜昼一眼。 他有点头大,他也不会挑马啊! 到底哪只温顺一点? “你是在挑马吗?”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明霜昼:郁家人都太难懂了! 郁棹:我除外 明霜昼:你最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开始行动 第19章 马场少年 明霜昼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粗麻破布,手里正吃力地提着一桶水,此时正有些好奇又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看起来是马棚喂养马儿的小童。 “对,我在挑马。”明霜昼放下戒备,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又指了指身后数不尽的马,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但是,马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只温顺一些。” 明霜昼注意到少年先是回头看了看,不知道在找什么,他咬着唇看起来很是犹豫纠结,几次三番想放下手中的水桶,最后还是仰起头谨慎小声的询问:“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挑一只。” 明霜昼当然不介意。 他让开路伸手示意。 少年松了一口气,表情有些松动,终于肯放下了手中颤抖的有些溢出的水桶,他甩甩有些酸涩的右臂接着抬步直直走向一个方向。 看起来心中已经有了完美的答案。 明霜昼跟上他,马棚实在太大,转了几个弯后,一只白色的马映入眼帘,毛发顺滑油亮,可以看出被打理的很好,马个头不算大,应该石是只才成年不久的青年小马。 少年看向明霜昼示意就是这只,紧接着把手放在小马的头顶轻轻抚摸,小白马乖巧的蹭蹭少年伸出的手。 再次转过头,少年露出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带着天真,“这只马很乖也很聪明,你可以试着摸摸它。” 明霜昼没说话,但是依言伸出手,慢慢的靠近马头,结果这小白马居然真的没有反抗,乖顺的也蹭了蹭他的手。 “我帮你把它牵出来吧。”少年熟练的打开束缚的锁,给小白马戴上马鞍等一系列器具,这期间小白马毫不反抗,乖巧的任由少年行动。 “你来试试。”少年把绳子递到明霜昼手上,引导着明霜昼毫不费力地将马成功牵了出来。 马棚外面是一块地势较高的草地,两人一马走上山坡,从这里往下看可以看见一部分马场,明霜昼伸出脖子去看,马场上已经聚集了一部分人。 明霜昼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少年也跟着往下看,不知看到了谁,小心翼翼的神情突然柔和下来。 明霜昼看在眼里,但没太在意。 这时候小白马打了个响鼻, “它叫什么?”明霜昼摸摸马头,下意识询问少年。 “啊?”少年惊讶的回过头,眼睛里带着一丝恐惧和躲避。 “我、我不知道,我该走了。”说着慌慌张张跑远拿起自己的水桶离开了明霜昼的视线。 奇怪,他不是马棚的马夫吗? 连马叫什么都不知道吗? 明霜昼有些疑惑,若有所思的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这个人身份很可疑,但是他最后依旧选择了这匹白马,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让他挑也不会挑出比这只更合适的马了。 牵着马回到和郁柏分别的地方,郁柏刚好换好衣服出来。 “你穿衣服穿了这么久?”明霜昼欲言又止。 “对啊。”郁柏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在明霜昼面前转了一圈展示自己轻便却一点都不简洁的设计品骑马服,上面镶的钻石都能闪瞎明霜昼的眼睛了。 “哎?你这匹马挑的好啊,一看脾气就好。”郁柏也伸手摸摸毫不反抗的小白马。 “你眼光不错。” 明霜昼摆摆手:“一个马夫帮我选的。” “哦。”郁柏听了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走吧,是时候会会连豪砚了。” - “襄王殿下,有失远迎。”连豪砚从远处走过来,嘴上说着得体的话,面上却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演都不演了。 明霜昼侧过头去看郁柏,这郁柏也不知道是不拘小节还是没把连豪砚放在眼里,依旧笑的阳光,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哦,这位就是当今状元郎俞大人吧?”连豪砚走到两人跟前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 明霜昼只是笑笑,没有过多寒暄的意思,尽职尽责扮演郁柏的挂件:“连大人好眼力。” 本是客套,连豪砚竖起一只手指在明霜昼面前晃了晃,脑袋也跟着摇晃,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当今圣上如此看重俞大人,我等自然是久闻大名。” 明霜昼搞不懂对方的态度,干脆装聋作哑,假笑看着对方。 我管你说什么。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连豪砚轻轻眯眼,明霜昼毫不示弱看了回去,下一秒连豪砚又笑了起来。 “不管是谁,来了就是我连豪砚的朋友,走吧二位。” 明霜昼跟郁柏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京郊这马场不是皇家开的,平日里京城子弟也会心血来潮跑过来玩,只不过都没有连豪砚来玩的多。 连豪砚甚至花了大价钱包下其中一个马场,还在旁边修建了观赏台。 观赏台上面吃喝应有尽有,站在围栏旁向下望,整个马场尽在眼底。 连豪砚带着二人上了观赏台,上面除了一些奴仆还坐了几个人,看见上来的三人都站起身行礼欢迎。 “哎呦襄王殿下,您的到来让我们蓬荜生辉啊!” “俞大人,久闻久闻!” 一群人寒暄一番,纷纷落座。 明霜昼一上来就偷偷打量了所有人,这两天他恶补京城子弟人物关系,再有郁柏告诉他的几个贪官,和这几个人说了两句大概是哪家的公子明霜昼已经有了底,只有一个人。 明霜昼坐下朝着角落看过去,这群人都有座位,而角落一身黑的少年落单的站着,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那么华丽,但是明显不是奴仆的穿着。 趁着几个人互相聊天,明霜昼戳了戳旁边的郁柏。 “怎么了,你不习惯这里吗?”郁柏回过头低声说。 明霜昼轻轻摇摇头,皱着眉询问:“东北角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郁柏顺着他的话看过去,蹙眉看了好一会儿,久到连豪砚都注意到他的视线。 明霜昼用力怼了一下郁柏,给人怼回神。 “我不认识他啊。” 那你早说啊,明霜昼对上连豪砚看过来的视线忍不住吐槽。 “襄王殿下和俞大人可是对我弟弟感兴趣?”连豪砚前压身体神秘兮兮地问。 郁柏一拍大腿,低头和明霜昼耳语:“我想起来了,这是连家二公子连豪墨。” 晚了。 “有些好奇罢了。”明霜昼回答。 连豪砚接着说:“只是我这弟弟性格怪异,还是不能给二位多做介绍,让他一个人待在角落就好。” 明霜昼注意到连豪墨闻言往这边看了一眼,但很快收回视线没有异议。 “好了不过多寒暄了,今日请二位来是想给二位看我这马场的射箭比赛的。”连豪砚拍拍衣袖站起身,走到观赏台边缘。 众人跟着起身靠近,包括角落里的连豪墨。 此时观赏台下面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有的人牵着马,有的人昂首挺胸地站着。 “我父亲是骑射的一把好手,我从小受他感染,对骑射也是又爱又恨,爱他的乐趣,却又恨他过于死板,没什么变通,所以呢我就举行了很多的骑射比赛,想要在别人的一举一动中找到快乐,各位也一定要仔细看看哦。” 旁边的几个纨绔子弟低低的笑起来,看起来早就看过这样的骑射比赛,可是明霜昼不知为什么,大概是连豪砚戏谑的眼神过于明显,他觉得这骑射比赛一定不简单。 他扶着旁边的围栏倾过身子向下看,确实只是正常的马场和马匹,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 “俞大人可要小心,这观赏台不低,万一摔下去摔断腿先不说,被骑马的人误伤了可就不好了。”连豪砚好心出声提醒。 “多谢连大人。”明霜昼不想过多纠缠。 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明霜昼紧咬着牙,不敢松懈。 连豪砚似乎很满意他现在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拍拍手。 得到指示,下面的马夫牵着各式各位大小不一的马匹走到事先决定好的位置,明霜昼注意到帮自己挑马的那位少年也在。 所以少年确实是马夫,那为什么不告诉他这小白马的名字? 明霜昼有些郁闷。 马场上的人很快全部就绪,紧接着又上了一队人,这群人**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肌肉,手上都拿着弓箭,一走一动间还能看出手臂上隐隐爆发的强劲力量。 这群人利落迅速地翻上马,牵着马的马夫收起绳子,准备下场。 目前为止,明霜昼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马夫中突然有人骚乱起来。 明霜昼再次俯身去看,他愣住了。 下场的门,被锁住了。 马夫们有的人义愤填膺地撞门,嘴里抱怨着这么不小心把他们关了进来,有的人迷茫的混在人群中不知所措,比如那个小少年。 可是门外一个人没有,木门结实的很,马夫一群人撞了好一会儿也没撞开,担心真的撞破了会赔钱,干脆放弃,抬起头高喊。 “大人,开门啊!把我们关进来了还怎么比赛?” 可上面几个纨绔子弟笑着摇摇头,明霜昼回头去看发现连豪砚带着淡淡的笑,也没有要下达命令的意思。 明霜昼猛地看向马场,全身上下的血液都静止不流,凉的透心。 这马场,没有靶子。 明霜昼:我该早点发现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马场少年 第20章 太阳陨落 今日举行的是骑射比赛,马场、马匹、骑手、观众,万事俱备,唯独…… 显然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并不只他一个人,那个一直唯唯诺诺躲在人群里的小少年四处张望个不停,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他不安焦急的面孔继而被疑惑代替,扫过骑手冰冷的像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时表情突然僵住,脸色逐渐变得惨白,嘴唇无色颤抖,他再次扭过头去缓慢的幻视了一圈马场,表情由惊恐转为绝望。 他哆嗦着手拍了拍身边正在举起双臂高喊的同行朋友。 “这里、没有靶子……” “啊?你说什么?” 小少年感觉胸腔里的空气已经被他耗尽,而他却没有自主功能再去大口呼吸,他闭上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告诉周围的人:“我们是靶子!”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无声。 “黎微,你,你在胡说什么啊?” 周围的人用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但他们瞳孔骤缩,明显是听进去了黎微的话。 黎微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只是摇摇头低下去。 “他说的没错。” 众人抬头望向说话的人。 连豪砚拿过旁边的马鞭在栏杆上用力抽打一下,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却说出来令人森然的话:“那就开始逃吧,各位。” 马蹄声适时响起,跳跃间带起飞扬的尘土,不知道什么时候,骑手已经整装待发,此刻纷纷举起了弓箭,对准了人群。 “快跑!”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整个马场陷入尘土之中。 明霜昼咬紧牙关,拳头攥得发白,作势要转身。 肩头一紧,他被按住。 而先他一步,一直静默不动的连豪墨突然被一群人压在地上。 “放开我!放开我!连豪砚有本事你冲我来!” 连豪墨青筋暴起,在地上四肢并用想要爬起来,可背上压的人实在太多,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是白费力气。 “啧,太吵了,把这疯狗的嘴堵上。” 明霜昼扭过头看向按住自己的人。 “郁柏,你干什么?” 郁柏直勾勾盯着他,两只手用力扶住他的肩膀,想要摇醒他:“应该是我问你想干什么,你觉得你能救的了他们吗?他们不过是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皇兄交给你做的事怎么办?为救数人而弃天下,你想好了。” 明霜昼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朋友,又看看周围讥笑成群的人,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无关紧要? 是,郁棹交给他的事,关乎百姓社稷,情系大承未来,可是,难道他今天救下了这几个无辜的平民百姓,就会毁坏这一盘棋吗? 难道,这几个人,就非死不可吗? 就算是,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些活人被折磨而事不关己。 尖叫此起彼伏,落进耳朵里是那么的刺痛。 “放开。”明霜昼抬起手用力甩开郁柏,在郁柏震惊的眼神中咬牙走向连豪砚。 连豪砚仿佛没看见这边的争执,饶有兴致的欣赏马场上的人群逃窜,嘶喊求饶,仿佛下面上演的是一出绝世好戏,值得他聚精会神的品味。 “《大承律法》的内容连大人都忘了吗?”明霜昼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连豪砚笑得前仰后合,险些摔下去,他用袖口擦擦眼角的眼泪,再看过去时,他的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只剩傲慢与不在意。 “俞晓,陛下多看你几眼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以为京城发生的事情陛下会不知道吗?你现在可是官途无限,你确定要和我作对吗?” 明霜昼没回答他,迈出一步,目光死死钉在连豪墨身上:“若大人不停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会永远弹劾这件事直到陛下重视起来,你觉得,陛下会不会听?” 连豪砚微微眯起眼睛。 “俞晓,我父亲可是前朝功臣。” “连将军也不希望一生光辉事迹染上污点吧?” “那我亲手消除这个污点不就好了?” 连豪砚扯了扯嘴角不屑笑笑,上前一步,周围的人也围了上来。 “连豪砚,适可而止。”郁柏挡在明霜昼身前紧紧盯着连豪砚。 双方对峙之时,马场上传来一声惨叫。 大概是为了供连豪砚等人更好的观赏,骑手一直像猫捉老鼠一般在马场里闲庭信步,直到此时,才见了血。 明霜昼回过头。 是黎微。 黎微胸前插了三支箭,瞪大双眼跪到地上,他缓慢地抬起手,摸到了一手的血。 他不想死。 黎微没有力气说话,泪水顺着眼眶流出砸到地上。 直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他直挺挺躺在草地上,嘴角开始涌出鲜血,和眼泪一起止不住的喷涌,他扭过头看向观赏台,不肯闭上眼睛。 “我觉得俞大人说的也有道理,那今天就到这儿吧。”连豪砚像是突然悔过,露出开朗的笑容,“我这不是觉得普通骑射不足以招呼襄王殿下和俞大人嘛。” 连豪砚躲过明霜昼的怒目。 “俞大人怎么还生气了呢。”连豪砚伤心的摇摇头,转过身面对依旧挣扎但是明显泄力在地上蠕动的连豪墨。 “弟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呀?快把他扶起来。” 连豪墨被提起来的过程中,两只眼睛瞪的快要跳出来,恶狠狠的盯着连豪砚,像是一只穷途末路的孤狼。 直立站稳后,马场上的景象才映入连豪墨的眼底。 连豪砚说话算话,让骑手停了比赛,马夫们生怕他们反悔,连滚带爬迅速奔向出去的木门。 而偌大的马场上,只有一个还未及冠的小少年躺在血泊里。 连豪墨被按着头强迫看着这残忍的一幕,刚才还愤怒狠毒的眼神退去,随之而来的是涌上的泪水,眼泪布满了他整张脸,他才终于忍不住哀嚎起来。 可是他的嘴里还塞着破布,只能发出一声声咽下肚子的呜咽。 明霜昼无力的看着这一幕,眼眶的热度被他用力压下。 明明就在一个时辰前,黎微还是一个小心翼翼但生机勃勃的小少年。 明明,他才那么小啊。 “好了,放开他吧。”连豪砚像是看腻了这场好戏,摆摆手带着一群人准备离去。 被松开的一瞬间,连豪墨像野兽一般冲了出去,竟是从这数米高台上直接跳了下去,没有一点停留和犹豫的跑到马场中央的少年身旁。 连豪砚眼底毫不掩饰流露出厌恶的情绪,带着人离开了马场。 “走吧。”郁柏松了一口气,若是今天俞晓真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回去别说皇姐,皇兄都不会轻易饶过他,还好连豪砚不想把事情闹大。 明霜昼甩开郁柏,走进马场。 “哎,俞晓你!” 明霜昼没回头,径直来到连豪墨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站着。 连豪墨已经哭干了泪水,把已经没有了生气的黎微抱进怀里,像个木偶一样一遍一遍擦着黎微脸上的血和泪,机械的重复。 “对不起。”明霜昼听见自己沙哑着说。 连豪墨没动,只是继续低下头,他自嘲的笑笑。 “若没有你,所有人都要死在这。” “可若是我再……” “没用的。”连豪墨重复着,“没用的。” “连豪砚就是冲我来的,他今天的目的就是黎微的性命。”连豪墨已经恢复冷静,再看不出方才嘶吼的模样。 明霜昼只是稍微一想就想清了缘由,今日若是黎微不死,连豪砚绝不会收手,同理,只要黎微死了,这场游戏进行与否对他而言已经没有那么重要。 这是连家两兄弟的私人恩怨,可明霜昼还是忍不住自责的想,若是自己再早点发现这一切,若是自己身份再高一点,若是自己事先多准备一些关于连豪砚的把柄,若是…… 可是没有如果。 黎微已经死了,而明霜昼救下了其他人。 有些燥热的风吹过,落日爬上山头,将马场染上一片桔红色,让地上的血液看起来不那么刺眼。 连豪墨说。 “我娘生下我之后和连城去了边界打仗,但她没有回来,从此我在连家就过上了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直到我遇见了黎微。” 明霜昼安静的听着,他知道连豪墨不需要任何安慰,他需要的只是有人安静的听完他讲这段故事。 “黎微被卖到连家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他生得好,白里透红性格又讨喜,本来是要送去连豪砚那里当作童仆,我在角落里像阴沟的老鼠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可是黎微看到了我,他擅自给我他省吃俭用留下的吃食结果被连豪砚发现了,连豪砚觉得我抢了他的东西,又觉得黎微不配再做他的童仆。” “就这样,黎微是我的了。” “我第一眼看见黎微的时候就想如果他能跟我一起长大该有多好,我本来以为我继续唯唯诺诺的躲着连豪砚就能实现这个愿望。” 泪水再次从连豪墨眼里涌出。 “可是,黎微还是没能长大。” 郁柏:(省略)总之你不能 明霜昼: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太阳陨落 第21章 提头质问 明霜昼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和黎微只有一面之缘,可是任谁看着一个生命莫名其妙消逝在自己面前都不会无动于衷。 旁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从小就和黎微相依为命的连豪墨呢? 阳光照耀下,黎微的影子逐渐偏移,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短,直到鲜艳的血色连同夕阳一起被夜幕掠夺,转变成一片暗色,黎微的影子也真正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夜里的风凉,吹的明霜昼打了个寒颤。 “连豪墨,我帮你把黎微的……,我帮你把黎微送回去吧。” 连豪墨眼睛一眨不眨,像一个失去生命的玩偶,他在这里坐了太久,腿脚麻过好几轮现在已经失去了知觉。 “不必了,我自己带他回去。”他喃喃道,抱着黎微的身体就要站起来,结果腿脚不听使唤,才用力站起来一般就瞬间软了下去,他整个人开始倾斜向地面撞过去,在这之余,连豪墨也只是紧紧的抱住黎微。 明霜昼一直盯着他,见状眼疾手快去扶住了人。 “小心!” 连豪墨趔趄一下站稳,逐渐找回自己的知觉,腿脚又酸又疼。 他道了声谢,在明霜昼的帮助下背上了黎微。 “你自己没问题吗?” “我没事,你走吧。” 连豪墨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用力将身后的人向上提了提,每一步都重重的踩到地上,但很稳。 黎微,我带你回家。 - “大人,你回来啦,我今天做了……”篱笆看见门口出现的人影和往常一样兴致勃勃的介绍今天的饭食,跑近才发现自家大人情绪似乎不对,赶紧闭上了嘴。 “大人?”篱笆小心翼翼的靠近,歪着头小声询问。 明霜昼情绪不高,更没心情吃饭,拒绝了篱笆的劝说,他把自己关进书房。 在马场耗了一下午,他此时才感觉口干舌燥。 坐到桌子旁,明霜昼提起茶壶,茶壶已经倾斜到盖子都开始晃动着摇摇欲坠,可依旧没有一滴水落出。 明霜昼放下茶壶,如同脱力靠在椅背上。 圣上暗地纵容,王爷视而不见,明霜昼真想大声问问苍天,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难道苍生有命,这命还分个三六九等吗? 难道地位低微的人,他们的命就是可以随意拿来消遣的玩具吗。 就像他们明家,难道也只是皇权之下,随意消遣的玩物吗? 明霜昼从小读过数不清的圣贤书,可没有任何一本书讲的是这样的道理。 从来没有。 他绝对要阻止这样的事继续发酵下去,不管是黎微,还是明家。 看来连家的事要加快速度了,不然以连豪砚的性子,不知道还要闹出多少惨案。 电光火石之间,明霜昼突然想起来连家的一个突破口。 - “哎呦俞大人大驾光临,我去通报大公子。”仆从点头哈腰就要进门去找。 “等等,我要找的是你们家二公子,连豪墨。” “啊?”仆从愣在原地,难以置信的张大嘴,“您是不是记错了?” “我没记错,我要见连豪墨,麻烦通报一下。”明霜昼语气笃定。 仆从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但又不敢怠慢这位状元郎,和旁边的另一个仆从使了眼色才应下来。 明霜昼本以为连豪墨不会见自己,或者连豪砚会出门截胡,事实上今天简直顺利的不行,一路来到了连豪墨的院子。 严格来说,算不上院子。 早就枯萎的桃树倾斜着倒在墙边,院子里只有两间房,没有杂草,但是很破旧也很萧条。 明霜昼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连豪墨正坐在床旁,而床上躺的赫然是黎微,放了一晚的尸体已经生了尸斑,面部肌肉开始萎缩,仔细闻起来还有一些难闻的气味。 “连兄,黎微怎么还没有……” “快了,我想再看看他。”连豪墨把视线从黎微脸上挪开,转向明霜昼,“明兄前来所为何事,我知道,还请明兄请回吧。” 明霜昼猜到他会拒绝,但还是想努力一下:“你也知道,连豪砚针对你,你有没有想过,你之后的日子怎么过?” 连豪墨自嘲一下。 “我么?黎微都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留恋了,我这个人,就算真的消失都没有人会在意甚至不会有知道吧?若是连豪砚想要我的命,随他便是。” 明霜昼哑然。 “难道,你不想为黎微报仇吗?” “就凭我吗?” “我可以帮你啊。”明霜昼是真心的,不关乎连家贪污,不关乎国家社稷,只关乎公平正义,他也是愿意帮连豪墨这个忙的。 “你帮我?”连豪墨摇摇头,“黎微已经死了,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从偏远地区考进来的吧?哪怕当今圣上真的很赏识你,可你知道连家是什么地位吗?” “连城被封侯,除非犯下天大的错误,哪怕当今圣上行事暴戾,也轻易动不得他们,你?你拿什么和他们对抗?难道要把你的命也搭进来吗?” 明霜昼想反驳郁棹如今在查连家,可他发现,他一点也不了解郁棹,他也不知道,倘若事情真的到那个地步,郁棹是否真的会放弃他。 他好像,真的只有这一条命可以交出去。 连豪墨看出他的沉默,转回头重新看向黎微。 “回去吧俞兄,你是我在这京中,除了黎微认识的第二个如此……”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连豪墨轻轻扬起嘴角,“愚蠢的人,可正是如此,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黎微,我已经害了黎微,我不想把你也害了,你有更好的未来,你走吧,走吧。” 明霜昼沉默着离开。 找连豪墨结盟失败,可他不会就此放弃。 马不停蹄来到翰林院,如今指望不上消息灵通但和他闹脾气的襄王殿下,只能来找些卷轴多了解一下连家,说不定就能够找出一些破绽来。 从高高的架子上搬下一摞山的卷轴,明霜昼从第一页开始一字不落看到最后一页,再打开另一本周而复始。 翰林院的其他臣子不敢打扰他,直到所有都下值离开,明霜昼依旧在油灯底下一页一页翻过去。 连家的发家史很简单,可明霜昼却真的从中找出一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线索。 连城出征的时候不到三十,家中只有一妻一妾,一个是连豪砚的母亲,一个是连豪墨的母亲。 连城出征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带走了身边尚有幼子要照看的连豪墨母亲江雪。 要知道他们不是去游玩,而是去打仗的,那样的环境,就算是带上了爱妾,又哪有时间情深意切? 连城的传奇战神称号来自于他们的最后一场战役。 彼时连城人少,对方人多,不能从正面攻打就要想一些巧妙的方法奇袭。 对方扎营的位置在半山腰上,地势很高,想要偷偷摸过去再在层层守卫下做手脚几乎不可能,可是连城做到了。 连城在一个夜里,独自一个人从山脚摸到山腰,再历经层层困难,烧掉了对方的粮草,最后成功回到军营,耗到对方撤退。 这取胜方法实在不太好看,可是连城独自一人创造神话却被众人传唱吹捧。 直到连城凯旋归来,故事里都没有出现过江雪的名字,甚至不愿意给出一个确切的死亡原因。 明霜昼手指敲打着卷轴。 连城为什么要带着江雪出征? 江雪又为什么人间蒸发了? 明霜昼不觉得这和连家贪污有什么关系,可是这个疑问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既然发现了疑点,不如搞清楚,说不定到时候可以用这件事诈一诈连城。 明霜昼突然想起一个人,一个很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哎呦俞大人,您怎么突然又想起小的了?”赵小刀跟明霜昼早就熟悉,遇见人也不客气,坐下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连将军的小妾,江雪……” “大人你消息够灵通啊,这事我敢说没几个人知道,怕是连家人都没几个知情的。” “少废话,快说!” “好嘞,这事还是连将军一位手下来这喝高了说的,我送酒的时候不小心听见的。” 明霜昼看了看周围的装潢,纳闷:“这不是茶馆吗?” 赵小刀嘿嘿一笑:“您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这连将军和江雪啊是……” 明霜昼神色凝重的从茶馆走出来,感觉自己有必要再找连豪墨一趟。 但是在这之前,他要做的,是去找郁棹要个底气。 不然连豪墨还是不会和他合作的。 说起来,这貌似是明霜昼第一次主动求见郁棹。 心情复杂,但是情况紧急。 “臣俞晓,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郁棹盯着好久没见的臣子,这些天来明霜昼做的所有事他都知道,自然也猜到了明霜昼为何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郁棹最近表现得太过正常,明霜昼要为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捏一把汗,可是他却笃定郁棹不会杀他。 可能最近真的把他的胆子连大了吧。 “敢问陛下,京城脚下,有人罔顾人伦草芥人命,该当何罪?” 明霜昼:狗郁棹,我提头来见你了 结局的郁棹:这并不好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提头质问 第22章 有惊无险 明霜昼站如松竹,紧抿着唇,神色认真仰着头看着台阶之上的年轻帝王。 以往来见郁棹,他总是埋着头想着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可现在问题就摆在两个人面前,他实在做不到再视而不见,自然不能再畏畏缩缩。 更何况他今天是来质问郁棹的。 明霜昼又把背挺直了几分,拿出了十二分的气势,再看过去,郁棹依旧坐在龙椅上,刚拿起来的毛笔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这么抬着手臂悬在半空中,那只手无意识的摩挲着笔杆,眼睛落在了他身上,却没什么波澜,似乎在神游。 明霜昼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陛下!” 郁棹瞬间抬眸,对上这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明霜昼还是没忍住瑟缩一下,但是想到黎微惨死的模样,想到连豪墨痛苦的经历,想起连豪砚一行人嬉笑的神情,明霜昼眼眶一热,竟是没顾德胜在旁边疯狂使眼色,再向前迈了一步。 “陛下,皇城脚下,有人玩弄人命,无视法律,该当何罪?”明霜昼再次铿锵有力地质问。 哎呦…… 德胜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两只眼睛紧紧闭住心里念叨着作孽啊作孽啊。 这,这状元郎怎么就这么年轻气盛,胆大包天呢! 脑袋不想要了吗! 郁棹放下手中已经开始滴墨的毛笔,理了理衣袖慢条斯理站起身,又慢慢走下台阶来到明霜昼面前。 明霜昼被迫又扬了几分自己的头颅。 郁棹依旧没说话,两条眉毛轻轻向中间靠拢,一对眼睛自上而下仔细的看了一圈明霜昼,又原路返回最后停在那双装着怒气的眼睛。 这郁棹在搞什么幺蛾子?把他从头到尾看一遍干什么?研究从哪里开刀比较方便吗? 还有看他干什么?装什么无辜,能不能正面回答问题! 明霜昼感到很无力,气得咬牙切齿,感觉郁棹就是在故意挑衅自己。 “郁棹!……唔!”才叫出名字,明霜昼就被眼疾手快的德胜捂住了嘴。 德胜不知道自己上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让他面对如此大胆的状元郎和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貌似不生气的皇帝。 只有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让他说。”郁棹淡淡开口,眼睛却一直盯着明霜昼。 很快被松开,明霜昼此刻理智战胜了怒火,才隐隐感觉到后怕,我的天啊,我居然直呼郁棹名讳,我居然敢吼郁棹,我不要命了吗? 明霜昼怵得慌。 “我,我要说的都说完了,陛下给个说法吧。” 郁棹点点头,摊开双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闯进来一顿怒瞪,你想要什么说法?” 明霜昼:? 他狐疑着问:“陛下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你连我酿酒都能知道什么时候酿完,你不知道骗鬼呢? “不知道。” 明霜昼没办法只能把连豪砚在马场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讲了一遍:“陛下,大承律法都规定了,这连公子无视法律还称陛下就算知道也不敢管连将军的事,这太过分了!” “是很过分。”郁棹点点头,除了确实在认真听明霜昼讲话之外并没有什么表示。 明霜昼一双眼睛里逐渐浮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急的眼睛滴溜溜的转。 郁棹不会真不打算管这件事情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这么大的事郁棹绝对不会不知道,今日他前来郁棹行为神色都很异常,难道真的打算装傻装到底,不插手这件事了? 手掌握成拳头攥紧,指甲都快要嵌进手掌心的肉里。 “陛下,你,我……”如果郁棹真的做此打算,明霜昼不知道怎么劝说郁棹才会成功。 “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你当真不管吗?”这个劝说理由对郁棹而言太过苍白,毕竟要说大承草芥人命名声最大的那可是郁棹。 明霜昼充满希冀的看着郁棹。 “朕何时说过不管了?” 明霜昼眼睛瞬间亮了。 “爱卿,事情是朕交给你去做的,你的态度就是朕的态度,你可明白?” 焦灼了一整天的心,在郁棹这句话说出来后,如同一条搁浅的鱼终于接触到了水源,突然就莫名其妙安定了下来。 “臣明白。”明霜昼心中掀起骇然大波,有郁棹兜底,他就可以放心干了。 但是,有一件事,他依旧耿耿于怀。 明霜昼神色复杂:“陛下,连公子以前也这般吗?” “是。” 那你为什么不管? 这话明霜昼憋在心底没能问出来,他失望的看了郁棹一眼。 “那臣便不打扰陛下了,臣告退。” 望着来势汹汹,走也匆匆的青年背影,郁棹回到之前的位置,提起笔,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德胜欲言又止。 “说。”郁棹扔下笔,有些头痛的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脑海里满是青年失望的目光。 “陛下,恕老奴多嘴,这连公子针对连二公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马场这件事明显是冲着二公子去的,先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您为何要和状元郎……” “德胜。” 德胜立即噤声。 为什么要骗明霜昼? 旁人看不出,郁棹本人是看得很清楚,新科状元对他这个声名在外的“暴君”有很大的偏见,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反正明霜昼认定了他是个暴君,并且,他就是。 郁棹自嘲一笑。 他走到今天,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 愤怒的,痛恨的,恐惧的,什么样的眼神他没见过,可是。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青年失望的眼睛。 他有什么让人失望的,他不是一直如此吗? 可笑。 - “连兄!连兄!”明霜昼这次轻车熟路来到连豪墨的院子,连家不可能给一个小仆从举办丧事,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连豪墨一个人对着一座坟喝酒。 明霜昼瞬间安静,缓缓走到连豪墨旁边也坐到地上,拿起旁边一壶还未开封的酒,毫不费力的打开。 他举起酒壶,对着土包晃一晃。 “黎微弟弟,没能听到你亲口说出名字,还挺可惜的。” 说完猛灌了一口。 这酒制作粗糙,酒劲却不小,辛辣的味道说着喉咙一直滑到食道,火辣辣的。 “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呢俞兄,你怎么又来了?”连豪墨转过头,眼睛不知道是哭过还是被酒辣到,也兴许都有,通红一片。 “我今日前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连兄想先听哪个?” 连豪墨低下头又灌了一口酒,“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先说坏的吧。” “坏消息是……”明霜昼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座新坟上。 “连将军对你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你母亲江雪,并非死于意外,而是死于她最信任、最挚爱之人的背叛与贪婪。” 他看着连豪墨骤然收缩的瞳孔,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残忍的真相 “令慈的死因,另有原因。” “江雪出身武将世家,虽然后面家族逐渐衰落,可是一身功夫却没落下,连将军也是因此,和她互通情谊,结为夫妻。”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爹经常念叨我娘,想来是十分恩爱的。”连豪墨眼里满是挣扎。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连将军出征要带着江姨?” “为什么?”连豪墨问。 明霜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继续还原当年的故事:“江姨身手了得,比之连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相比较连将军的谨慎,江姨更喜欢出其不意,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为了心爱的男人,她孤身一个人前往敌军军营,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成功烧毁了敌军的粮草。” “可是……”后面的话明霜昼没说,连豪墨却懂了。 他攥着酒壶的手用力,整个手掌开始发白。 “你胡说!”连豪墨猛地挥开酒壶,瓷片在他手边炸开,他却浑然不觉。 他双目赤红地瞪着明霜昼,“我父亲他……他每年都祭奠……你休要污蔑!” 可明霜昼那双悲悯而坚定的眼睛,和他脑海中父亲多年来闪烁其词的细节交织在一起,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他没有再反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呜咽,整个人蜷缩起来,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所有人都说他母亲是个妖媚货色,连将军带兵打仗都要跟着,最后还因为不听话丢了,简直可笑。 可是更可笑的是,他的母亲本应该是那个保家卫国的英雄,他的父亲窃取了功绩,还抹黑了母亲…… 更多的泪水涌了上来,控制不住的溢出,对父亲所有的崇拜与期盼,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明霜昼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好消息是,陛下支持我们,只要找到连家的漏洞,不愁扳不倒他们。” “连兄,我不愿意再看见草芥人命的事情发生,更不愿意看见百姓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可是如今连家尸位素餐,背地里做了数不清的肮脏事,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连豪墨从泪水中挣脱出来,他抬起头,看着这个充满善意的人,仿佛无论世间多么黑暗,他都是这世界上的纯白色彩。 可倘若有一天,他也被拉下泥沼呢? 可是看着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连豪墨说不出拒绝的话。 更何况,他无法忤逆自己的心。 “那你,有什么扳倒连家的办法?” 明霜昼爽朗一笑,眼里闪耀着狡黠的光芒:“我早就想好了。” 明霜昼:狗郁棹看我干什么回答问题啊[愤怒][白眼] 郁棹:他今天生气了,好罕见[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有惊无险 第23章 好戏开始 “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 “夺得连城的信任。” 连豪墨原本暗戳戳的期待,这么多年在连家他没有一点存在感,甚至连一个家仆都不如,说不恨是假的。 方才明霜昼的表情太过笃定,给了他莫名的信心,可是如今听了这话连豪墨瞬间泄气了。 “俞兄……我不行吧……”连豪墨张了张嘴,眼睛忽上忽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在连家这么多年,别说信任,连家甚至不把我当连二公子。” 按理说这么多年早该习惯了,可是连豪墨还是有一点难受。 明霜昼两只手托起连豪墨缓缓低下的头。 “连兄,连豪砚不成气候,是个纨绔子弟,你比他优秀太多了。” 看着这双真诚的眼睛,连豪墨燃起了一点希望。 “但是……” “没有但是。”明霜昼摇摇头,“在马场那日,我发现你从观景台一跃而下却毫发无损,你不要忘了,连家是靠武力崛起的世家,以你的能力,继承连将军的衣襟,可谓是名正言顺。” “当然,只有你一个人努力还不够。”明霜昼眼里闪过一丝光芒,“连豪砚和连城那边交给我,你只负责,大放异彩。” - 色彩纷呈的灯笼挂在屋檐上,形成一幅让人眼花缭乱的光景,窗旁隐隐绰绰露出的人影有着好看的曲线,更引得人想去探索。 昨日大发厥词的话还在耳边,明霜昼拿了一把郁柏的玉扇站在花楼门口看似淡定的摇着,实际上手上的动作快的让人看不清扇子上的图案。 眼尖的郁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 “俞兄,这可是你带我来的,我平时可没有这般癖好,若是皇兄问了起来,你可不要逃脱责任哦。” 明霜昼也没来过花楼,笑话,他以前若是敢来,不说祖父,他阿姐就能把他的腿打断。 祖父,阿姐,这实在非他所愿,为了搞垮连家,明霜昼两眼一闭,大步迈进了花楼。 “哎呦,两位公子~”还差一步迈进大门,周围的姑娘已经围了上来。 胭脂花粉扑面而来,粗制滥造的过分甜腻熏的人有些头疼。 明霜昼下意识拿起扇子挡住下半张脸,却被香藕似的手臂扯着拉下来,露出一张大红脸来。 除了阿姐,这还是明霜昼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女孩儿。 “小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你看看我如何?”一个穿着粉色衣服半露香肩的女孩言笑晏晏歪着头问。 明霜昼想求救。 郁柏看着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散了散了,我们是来找人的,你们不要调戏状元郎了,他脸皮太薄了。”郁柏挥挥手,周围的女孩一个个捂着嘴笑的开心散开让出一条路。 “请进吧两位公子~” 明霜昼如释重负,感激地看向郁柏。 郁柏扬扬眉,神采飞扬,那神情活脱脱像在说:看,还是得本殿下应付这种场面吧? 只是明霜昼实在不知道能应付花楼话术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啊! 他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挣脱出来,才走两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疑惑地回头发现自己的衣带不知道被谁抓住了。 顺着蓝白色的衣带看过去,花楼少见的小倌大胆的抓着他的衣带抛了个媚眼给他。 明霜昼:…… 他看起来没有那么荤素不忌吧?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明霜昼扯回自己的衣带,并且这次头也不回的逃窜似的跑上二楼。 这场面实在喜人,郁柏留在原地乐了有一会儿,结果被一只咸猪爪攀上腰腹。 大胆!居然连襄王殿下的豆腐都敢吃! 郁柏瞪着一双眼回过头,结果被娇羞的老鸨吓得一激灵。 “殿下~” “俞兄救我!”郁柏大惊失色,早已没了刚才取笑人的模样,连滚带爬追上已经上了二楼的人。 明霜昼瞬间平衡了。 感觉男人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哈哈。 到了包间门口,两人正了正神色。 众人皆知连豪砚是京城纨绔,经常流连在这花天酒地之中,十日里有六日他都在这花楼里听曲赏画,当然有没有做点别的众人无从得知,可从他日常表现出的贪恋美色,想来也不会是个清心寡欲的主。 明霜昼早就打听清楚,连豪砚最近几日一直在这里喝酒,似乎心情不错,不知道在庆祝什么,也难怪那天他去找连豪墨却没人阻拦。 郁柏率先上前敲了敲门。 “笃笃笃——” 门没有立马被打开,里面传来一阵悉悉梭梭的声音,又过了几秒,木门打开露出一个漂亮的舞女,半露着香肩,脸色有些坨红。 “两位大人这是?” 舞女跟在连豪砚身边时间不短,平时也见过不少他的狐朋狗友,今日前来的二位却是面生,让她一时间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放人进来。 “襄王殿下有事找连大人。”明霜昼适时出声,这襄王殿下大名一出,舞女大惊,自然不敢再怠慢。 “两位大人请进,奴家就先告退了。”说着拉开门,里面已然是一副收拾整齐的模样,舞女往上拢了拢衣服,也没管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就这么婀娜多姿的离开了。 明霜昼不敢进,总感觉会看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两个人进到内室,连豪砚虽然衣衫整洁,却是披散着头发,明显刚才没做什么正经事。 连豪砚脸黑的要死,任谁也不想这时候被打扰。 明霜昼看了看开着的窗外,太阳挂在天空正中央好像在跟尴尬的三个人打招呼。 那也没有大白天…… 明霜昼说不出话来,连豪砚更是还没缓过神,最终还是由郁柏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连兄,马场那天是我这兄弟不懂事了,他刚从下边上来没多久,不知道咱们京中权势,这才那天激动了些,险些冲撞。” 明霜昼上前一步行了个重重的礼节。 “连大人,是俞某不懂事了,今后还指望着您多照顾照顾,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后若有什么俞某能做的,您尽管提。” 人都这样说了,况且有襄王殿下在旁边,连豪砚怎能不接受? 更何况,那日他只是想杀黎微那个小蚂蚁顺便欣赏欣赏连豪墨这个杂种的精彩脸色罢了,本就没打算和襄王殿下以及状元郎交恶。 只是…… 连豪砚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明霜昼。 明霜昼也不慌,依旧弯着腰。 “我也不是什么苛责的人,只是这位大人搬出陛下威胁我,实在是让我伤心啊。”说着捂着心口摇摇头,装的挺像样子。 得到这话明霜昼也是明白了,这人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心中冷笑着,若是你永远不懂自己错在哪了,那就由他来替那些惨死的人讨回公道吧。 黎微倒在草地上的画面仍在心头,明霜昼险些失态,压下情绪老实回道:“是俞某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大人是何等人?连家是何等世家?连将军又是何等功绩?陛下倚重功臣,怎会因为臣的两句话轻易动摇呢?” 这话给连豪砚吃了定心丸,他就知道陛下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对他们连家大发雷霆。 毕竟当今陛下这位置坐的也不怎么稳定。 连豪砚眼里划过一抹得意的神情。 “对了。”连豪砚突然想起了什么。 “前几日你去连家府上做什么?” 明霜昼早已想好说辞。 “俞某当天冲撞了大人回去便觉得不合适,心里惴惴不安一夜未眠,第二日才着急登门拜访,结果记错了人,这才去了,额,您弟弟院子里。” 连豪砚重重的哼了一声:“把我和那杂种记混了我都嫌脏,下次记好了,本公子是连家长子更是嫡子,有些人一辈子都达不到我的高度。” 明霜昼笑着赞同:“是,大人您尊贵无比,旁人和您走在一起都是污了您的身份,您愿意帮衬俞某是在下莫大的荣幸。” “你倒是懂得变通装的一副好样子。” “多谢大人夸赞。” 被人说了也不卑不亢,真是低等地方出来的人。 连豪砚打心里看不起明霜昼,可又觉得此人实在狡猾,轻易信不得。 他眼珠转了转,想出一个法子来。 “俞兄可有娶妻?” “俞某没日沉迷书卷之间,哪有心思关注儿女情长。” 连豪砚露出一个满意的笑了,可这笑却不达眼底,他摇了个铃铛,很快就有人进来附到连豪砚耳边,连豪墨低声吩咐了什么,那人就出去了。 从始至终他一直在盯着明霜昼的反应,犹如一只蛰伏的毒蛇。 明霜昼眸色深了深,连豪砚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人的意思,可是他没理由,也不能反驳,为了赢得连豪砚的信任,更为了降低这人的警惕,这个眼线,他是不得不收下了。 果不其然,一个妙龄女孩推门而入。 青绿色的衣裙掠过时带来淡淡的香气,和楼下那些庸俗低劣的香粉味道不同。 女孩进来后便低着头等待吩咐,乖巧的很。 “俞兄身边也没有个知心的人儿,这姑娘还是个干净的,不算辱没了俞兄,带回去当个乐趣玩玩,俞兄这正妻的位置还要留着给些京城贵女。” 明霜昼没看这女孩一眼,只是垂下眸子。 “谢大人。” 小倌抛媚眼 郁棹:盯—— 明霜昼收下人 郁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好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