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欢喜》 第1章 第 1 章 海城的夏夜,霓虹闪烁,光影缭乱。 何熹笑着向车里的男人挥手告别,待车子缓缓起步开出一段距离之后她才抬脚往宿舍走。 闷热的天气,空气中除了潮湿,最让人无法忽略的就是浓郁的桂花香气。 不算远的一段路,但没走多久她的背上就已出了一层薄汗。 到宿舍,她随手将包丢在书桌上,拉开衣柜找了件清凉的睡衣就去了浴室。 十几分钟后,水声停止。 何熹清理完浴室出来,正对上不知何时回了宿舍的薛萌,只见这人一双色眯眯的狐狸眼堂而皇之地紧紧盯着她的胸口。 她错开身体,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下睡衣,开始吹头发。 “诶,这不知道又要便宜了哪个臭男人哦!”眼角口舌无一不带着戏谑。 何熹侧身揽过长发,转头软耷耷地嗔了薛萌一眼。 两人混熟了之后,这人行事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她刚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现在都快麻木了。 关掉吹风机,她甩了甩发酸的手腕,如瀑布般散落在背上的黑色长卷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纯色的黑与极致的白交织,不经意间就展露出些纯与欲的气质来。 “今天还是徐策送你回来的?” 薛萌眉梢眼角都带着八卦的气息,何熹见状笑眯眯地伸手点开她凑到自己跟前的额头,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宿舍空调呼呼地送着冷气,何熹正对出风口坐着,在打了几个寒噤之后她起身去床边拿小毯子。 她的床位靠近临路的窗户,加上宿舍所在楼层又低,私密性很差,所以当时一进校她就给自个拉了个小帘子。 何熹踮脚去够毯子,薛萌仍旧不死心地跟在她身边。 就在她无奈快要松口妥协之时,忽然从窗外传来一声尖叫,惊得两人心上具是一颤。 身为八卦探测仪的薛萌顾不得再盘问她,一把推开阳台门就窜了出去。 “西西快出来——!” 没过几分钟阳台上就传来薛萌的叫喊声,听语气可能又有什么大瓜,何熹懒洋洋地丢下毯子跟出去。 “怎么回事,又是闹分手?” “分手哪能有这阵仗呐。”薛萌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给她“解说”,“看见那男生没?隔壁理工的网红校草。” 何熹嗤笑一声转身要往回走,只是胳膊被薛力士抱在怀中脱身无果,无奈之下顺着她的手指方向往楼下瞧去。 昏黄的路灯下,男生长身而立。在路灯光影的折射下,他的发顶映上了一圈暖橙色调的亮光。 隐约有些熟悉的身影,一瞬间,何熹想起初见赵霖时,那人浑身带刺,阴沉颓丧的模样。 她闭了闭眼拂去心头荡起的涟漪。 “男菩萨也不知是被咱校哪位美人儿勾了魂,这段时间天天搁楼下晃悠呢。” 薛萌自己鼓捣相机做校园约拍,每天在学校三点一线常驻互联网,哪里有点风吹草动都少不了她八卦抢前排。 “那你慢慢看吧。”何熹连轴转了半个多月累的要死,人都没再仔细瞧就转身进了宿舍。 * 书桌上调了震动的手机翁翁在响,何熹从包里拿出来看了眼——北城的号码。 电光火石间,宿舍楼下的那个颀长身影晃入脑海,她若有所思地瞥了眼窗外。 十一位数字,何熹烂熟于心,曾经的无数个深夜,拨通又摁掉。 没有联系的这一年多,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他,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成效,没想到又被一通电话打回原形! “啧,大帅比校草估计又要上热搜了,UC震惊体标题我都想好了——为爱痴狂,某高校男神为获芳心竟甘做舔狗痴汉!” 薛萌看热闹不嫌事大,八卦的声音由远及近。 何熹已经神游的思绪被惊醒,木然划掉了屏幕上的来电。 “怎么样,我手机倍速拍到的,清晰的很!勉强让你瞅一眼。” 她还没反应过来薛萌的手机就落在了手中。 男生颀长的身影被路灯拉扯的有些变形,视线偏移,细碎的刘海下是一双凛冽的凤眼,紧抿的薄唇暴露出他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情绪。 再普通不过的T恤长裤穿在他身上都要感慨一番造物主对他的偏爱。 只一眼,何熹就认出了赵霖。 “不是吧,我们大美女这是...看呆了?” “呃…你想多了。” 她抬眸迅速收起自己的情绪,“看着是有点姿色但还不至于...” 接下来的话,她哽了下没继续。 面对薛萌暗戳戳的打趣,何熹故意挑眉做了个稍显油腻的“你懂的”的表情,将手机还了回去。 “哦哟,我们何西西可是男神粉碎机,恋爱绝缘体哎!” 两人你来我往地玩笑拉扯了一会儿,何熹随手丢在桌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她瞥了眼继续挂断。 “我弟,那家伙有事没事一天能打八百回,烦得很!” 眼见着薛萌的双眼似探照灯般挪过来,她率先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然后早早上了床。 手机被她调成了静音,但屏幕一遍又一遍无声地亮起熄灭,亮起熄灭。 那人像抓准了她的软肋,一下又一下明目张胆地侵蚀她的思绪。 “刚才楼下那个…校草,大概什么时候出现的?” 何熹终究是没忍住,翻身起来有点别扭地问还在书桌前玩游戏的薛萌。 “怎么,你这是…...动凡心了?那徐策岂不是有些可怜?” 答非所问,还要被她抓住细究,何熹懊恼无奈地暗吁一口气,“睡前无聊嘛,八卦一下怎么了?” “要照你这么说,某些人岂不是早就心律失常了!” 这句揶揄的话一出口,还没等薛萌反驳,她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有些过于激动的情绪。 不过确实,只要与他有牵扯,她好像注定就没办法心平气和,从两人第一次遇见就是。 * 高二结束的那年盛夏,教室外热浪翻滚,鸣蝉聒噪。 何熹见班里自习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扔下手中的笔,不慌不忙收拾东西回家。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一周多了,校园里还是和平时上课一样熙熙攘攘。拎着饭盒和暖水瓶的同学大都行色匆匆,争分夺秒。 她抬手遮住头顶的阳光,几步奔到墙角的阴凉处,沿着墙根往学校西门走。 澜城六中是东西向的校园布局,待她远远望见西门保安亭时,脸颊已浮上薄汗。 镇守西门的何二爷坐在保安亭门口自在地摇着把蒲扇,一抬头就瞧见蔫头耷脑的何熹。 “西丫头,这是...又被留堂了?” “哪有,我多做了会儿作业。” 自小二爷爷就老爱逗她,到现在也还是这样。在他刻意将信将疑的眼神下她一溜烟出了校门。 纵横交错的小巷子两边挤满了高矮不一的自建楼房,这地方是澜城叫的出名的城中村,澜城六中就被环围在其中。 路过巧姐面馆时何熹特意往里瞧了好几眼,二十几平米的小店被前来用餐的学生挤得满满当当。 表姐施歆正扯着嗓子在人群中来回招呼,这种场景她早已习以为常,几乎没停脚步过了面馆正门就往自家院子走。 中午阳光实在毒辣,没走多远鬓角的汗珠就一溜烟顺着脸颊脖颈往下钻,她有些懊恼早上出门太急忘记带上遮阳伞。 巷道背阴的侧墙上爬山虎肆意攀爬长势凶猛,每年的夏秋两季这里的景致都分外夺眼。 何熹尽量缩着身子躲在墙角的荫凉下,边走边无聊地随手划过身侧拥挤的绿叶,哗啦哗啦的声音合着她的脚步声穿街走巷。 转过巷角,躲在阴凉下睡觉的流浪猫被这响动惊醒,抬头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看清来人后伸了个懒腰向她靠近。 “咪咪,我这会儿可没带吃的。” 早上出门时她只装了两本练习册和试卷,常招待它们的火腿肠和猫条都落在书包里。 小猫不死心地又跟着她走了几十米,之后突然像察觉到什么似的,一溜烟窜的没影了。 “小没良心的。” 何熹见状摇头失笑,脚下未停到了自己家院子门口。 推开半掩的院门迈步就要往屋里走,可忽然间不知怎么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直觉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似的,后背凉嗖嗖的。 她觑着小心转身又往外走了几步,探出身放眼扫视。 谁知就那么巧,她做贼似的视线不紧不慢正好定在了斜前方不远处倚靠在邻居家门口的……男生身上。 一瞬间何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诸多猜测。 城中村七扭八拐的巷道中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遇见个小混混也见怪不怪。 男生大热天的穿着一身白灰格纹衬衣黑色长裤。 在这燥热的温度下蔫耷耷地倚靠在墙角,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手里状似百无聊赖地捻着一片爬山虎的叶子。 身型瘦高,因为低头的缘故,被风吹乱的碎发耷拉在额前,看起来隐隐有些…可怜。 不知怎么她就想到之前大雨时躲在自家院门口的长毛流浪狗。 “噫——” 何熹晃晃脑袋甩掉脑海中不着调的想法,屏住呼吸转身往回走,生怕惊扰到他似的。 一步一步,距离越来越远。 “哐——” 就在她一只脚迈进院子时对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好像是李奶奶院子里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 她内心纠结了两秒最终还是没忍住又折返。 邻居李奶奶寡居,平时就捡捡纸皮水瓶换钱,这会儿也不知道在不在家。 何熹小心翼翼地往对面瞥了一眼,怎料刚才还无精打采的男生蓦地抬眸,一双凤眼冷冽慑人心魄。 她落在他脸上的视线不由停滞下来,四目相对。 只一瞬她就感受到了他眼中迸出来的冷意,和刚刚脊背上感受到的凉意如出一辙,她略微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男生一双剑眉如描似画,挺翘的鼻尖下薄唇紧抿着,带着些许压迫意味的双眸在微微上翘的眼尾衬托下更显出些生人勿进的气场。 她在心中默默向那条长毛流浪狗道歉,因为它那圆鼓鼓湿漉漉的眼神看起来可比眼前这位可爱多了。 偷眼看到李奶奶紧闭的院门后她放下心来腹诽着回了自家院子,全然没注意到男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眸之中的冷意逐渐带了丝嘲弄。 他最后透过掉漆的铁门看了眼身后无人的院落,转身离开。 被他蹂/躏过后的爬山虎叶子破败地躺在地上,被微风裹挟着翻转飘远。 第2章 第 2 章 何熹几步奔回屋子,客厅里空无一人,只一架风扇呼呼吹着。 瘫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她一手拽起短袖领口,就着风扇送来一股股的凉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散热。 闫润青刚进屋就看见女儿不修边幅的样子,“让你拖拖拉拉不带伞,瞧瞧脸都晒成什么样儿了。” “...唔,我不是昨晚熬夜多做了几套卷子嘛。” 何熹坚决不承认自己的拖延症,为避免再被唠叨赶紧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盛饭。 “何煦那皮猴子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闫润青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从何熹手中接过捞面的筷子,没忍住敲了敲她抖得像得了帕金森似的手。 “你就作吧,这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挑食!” “我哪有,只不过是大热天的没胃口。” 何熹接近一米七的身高一百一十几斤,少吃几口就被闫润青追着念叨。 “你们姐弟俩一天天的就消遣我吧,一个就挑几口一个干脆不回来,都这样的话我还做什么饭呐!” 无奈之下她又添了一筷子面条,早知道就绕点路去操场喊何煦一起回来了。 毕竟挨骂的事也不能让她一个人承受着。 饭后,她趿拉着凉拖回了楼上卧室。 因为紧临着老牌名校,仪兴路的这片城中村房租连年水涨船高。周围邻居的楼层年年都有新变化,相比之下,何熹家南北两幢三层小楼反倒独树一帜。 她推开门后放下遮挡视线的竹帘,抱着手机放松地窝在窗前的藤椅上刷视频。 燥热的微风卷起白色窗幔,铺在玻璃上的阳光钻着空子跃上她俏丽的面颊,落在木质地板上的影子捉迷藏似的时隐时现。 何熹侧身躲开晃眼的阳光,有些无聊地切回微信,三个人的群聊界面现在都快被刷屏了。 她可太佩服向瑜之了,期末刚结束这人就掐指算着时间玩去了。 “感谢小向替我们游历祖国大好河山[鞠躬]。” “不过,拉仇恨也要有个限度不是,再刷屏我可就踢人啦[狗头]。” 何熹哭兮兮地眼看着本来就没剩多少的手机内存,同她开起了玩笑。 “别介啊,我这不是无聊嘛。” 何熹才不相信她的鬼话,连续翻了好几张照片终于找到了这人暗藏的小心机。 “可以啊你,我说你这自由惯了的人怎么想起跟团游了,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喔。” 向瑜之惯常不受拘束,能让她流连的莫过于美食与美色。 何熹来了精神,不凑巧消息发过去等了半晌对面仍没动静,她悻悻地扔下手机扑到床上补眠。 * 伏天暑气正盛,窗外偶尔飘动的树叶拦住了风的脚步,房间内热气逐渐汇聚。 再醒时,屋内光线已经昏暗下来,何熹感觉身上被汗湿透了,衣服裹在皮肤上闷得难受,喉咙里也干涩一片。 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四点二十六,时间还早。 “看样子是要下雨。” 她迷糊着呢喃一句,点开天气一栏看了看果不其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下午四到七时,中雨。 通知栏信息依旧爆满,“何西西,快出来管管你弟啦!” 何熹莫名其妙,结果越往上翻越无语。 她有时也挺奇怪,自己那烦人精弟弟何煦不知怎么在向瑜之面前倒挺顺毛,两人三不五时侃大山开黑玩游戏。 只不过向瑜之属于又菜又爱玩,兴致来了嘴甜人乖,哄得何煦找不着北。偶尔有了脾气,两人在群里少不了你来我往争论一番。 一般这时候她都选择不趟浑水。 嗓子实在是干痒得难受,何熹丢下手机顺手捞了件宽松的棉麻及膝裙子下楼,喝完水顺带下楼冲个澡。 哪料刚推开卧室门,她及肩的柔顺发丝就被屋外的狂风吹得糊了一脸。 北楼顶上不知哪个租客晾的衣服裹着灰尘东一件西一件地趴在地上。 眼看着就要落下雨点,她穿着凉拖吧嗒吧嗒快跑下楼,拿了洗衣篓又往北楼楼顶跑。等几件衣服都捡回来时雨也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刚躲到二楼拐角,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探头往不远处的巷子里瞧了几眼。空荡荡的小巷道只有呼啸的狂风刮过,丝毫不见任何人影。 她蹙眉拉回视线,楼梯正对面就是李奶奶的院子,一棵老梨树被肆虐的狂风拉扯着,手掌大小的青梨滚落了一地。 “该死的鬼天气。”她抿抿唇咽了口口水扶着栏杆下楼。 还没走几步,这时几声熟悉的喊叫夹杂着雨声倏然飘进了耳朵。 不多会儿,淋得落汤鸡似的何煦抱着篮球冲进了院里。他身后跟着一个高个男生,看着莫名有点眼熟。 * 屋外的雨声和浴室的水声一起灌进耳朵,隔着老远的距离她还是听见了何煦喊妈的声音。 再想细听时之后的说话声却变得隐隐绰绰起来。 何熹慢慢悠悠冲完身上的泡沫,拽过手边的衣裙换上,用毛巾擦干发尾裹到头顶束住湿发就出了浴室。 方才的说话声已经消失不见,她转到客厅,沙发上男生的背影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瞧你干的好事——!” 她没好气地冲沙发上的人诘问,随手打开冰箱取了小半个西瓜抱在怀里舀着吃。 “和你说话呢,哑巴了?” 半晌,沙发上的人纹丝不动。何熹快步过去推了他一把,完了还不忘给嘴里塞一勺西瓜。 两边脸颊鼓得像松鼠似的,刻意将西瓜嚼的咔嚓响,顺势趴到沙发背上探头去馋何煦。 就在两人眼神接触的一霎那,何熹僵在了原地。 “唔…咳咳…泥走么在呜家!” 男生清冷的眸子和她中午在李奶奶家院门口见到的如出一辙。 这个认知惊得何熹一口西瓜呛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地憋的她脸色通红。 端着姜茶刚从厨房过来的闫润青看到这一幕,使劲瞪了何熹一眼。 “怎么这么没礼貌——你弟弟刚带回来的同学,外面雨下得太大到家来躲躲雨。” 男生视线和她短暂相触几秒就兀自移开了,始终未发一言。 何熹有些悻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暗自生疑。 突然手上一轻,皮猴子何煦不知什么时候从门外窜了进来。 “谢了老姐,正好我口渴得慌。” “…你要点脸吧。” 何熹抬脚踢到何煦小腿上,没用多大力却惹得他吱哇一声奔到了沙发上。 “你们俩要是哪天不吵架了我还不习惯了呢。”闫润青神情无奈,转身去茶几上拿杯子。 何熹脑子嗡嗡地响,她从门口轻挪到闫润青身边,小声嘟囔,“何煦那些狐朋狗友…” 闫润青明白女儿的担忧,“听说也是六中的学生,两个人在球场认识的。”男生刚进门时她特意问过的。 “…哦。” 何熹想起中午遇见时男生生冷凌厉的眼神,对这个说法仍旧半信半疑。但她也没再追问,只抬眸悄悄去瞧沙发上的男生,谁知刚好被何煦抓了个正着。 “老姐,你脸怎么这么红啊,别说你是见着我霖哥这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犯花痴了?” 本来抢了西瓜还有些心虚的人这下像是找到了制胜法宝,一个劲起哄臊她。 “无聊——!” 她瞅着何煦那快要抽筋的眼神,抓起手边的一本练习册就往他身上扔,“我这是被你气的,西瓜都堵不住你的嘴!” 何煦眼见有东西呼啸而来,下意识抱起西瓜挡在面前,啪叽一声练习册和勺子同时落地。 何熹眼看着被练习册子砸飞的一块西瓜瓤啪叽一下从旁边的男生...脸上滴溜溜又滚落到地上。 喵了个咪的,这下尴尬了。 * 何熹望着书桌上被西瓜汁浸染的练习册,又想起刚才的那一幕。 西瓜从男生脸上滑下去的时候她是极力忍着才没有当场扑哧一声就笑出来。 还记得当时男生的脸黑得迅速,面无表情的模样真的有些吓人。 对于自己听起来似乎毫无诚意的道歉他像是直接免疫,最后还是何煦出来打圆场拉人去了自己房间才作罢。 要不要这么拽啊,小气吧啦的样儿。 何熹戳着笔下的试卷,被骤雨过后的凉风一吹才彻底清醒过来。翻开练习册,接着中午没做完的单元开始刷题。 隔壁何煦的房间键盘声噼里啪啦摁得飞起,那两人自下午之后就窝在房间里玩游戏,估计屁股都没动一下。 “屁的同学嘞!十有**是和何煦串好的口供。” 她蹙着眉头腹诽,提起这些就气不打一处来。 何煦初二那年就是跟着几个所谓的朋友,整天逃课出去网吧玩,直到几次考试成绩一落千丈家里才发现端倪。 后面初三一整年闫润青是停了自己的小摊盯着他度过的,就这样中考他也只是擦线进了六中。 但谁成想就暑假这十几天没怎么管他,这人好像又有了些重蹈覆辙的趋势。 “嗡——嗡——” 桌上手机炸了般疯狂震动起来,打断了何熹本就不怎么专注的思绪,她麻溜接通视频。 “累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们今天走了多少步?!” 向瑜之黑了两个色号的脸凑在屏幕前,声音有些激动。 何熹听着她吐槽,看着对面手机屏幕随着她手舞足蹈的动作不断变换背景。 “怎么样,有没有搭讪到帅哥啊?”话音一落,她就自知不妙。 刚才还喋喋不休的人静了一瞬,嘟囔几句又接着说起来,声音明显低沉了不少。 正当何熹有些尴尬时手机震动提示又有新消息,她缩小视频窗口去看。 “西西姐我回仪兴街了,要出来玩吗?我请你吃烧烤。” 胡扬一家人前几年就搬到了南湖区,平时也就收租的时候回来下。中考完发消息给她说暑假要回来住几天,到时候约着一起玩。当时何熹正忙着复习,随口应了几句也没放在心上。 过了十几秒手机上又追来了一条消息,“西西姐你待会和何煦一起来呦。” “又有人约你啊?瞧你那一脸便秘样!” 何熹隔空送给对面人一个白眼,白瞎她刚才那一秒钟的心疼了。 向瑜之自觉被她娇嗔的表情可爱到,咯咯咯的笑得停不下来。她想起刚认识的何熹,安静孤僻,沉默寡言,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舒颜。 第3章 第 3 章 “哐——哐——”房门被砸得震天响。 “老姐,还有气没?还喘气的话就吱一声。” 何熹长吁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无奈起身拉开门,“你最好是有事。” “啧,你自己都不看消息的嘛。” 男生剪一个清爽寸头,脖颈胳膊处的皮肤尤其深。单手撑在一侧的门框处,眉眼表情带着些吊儿郎当。 她看着眼前这人就有些来气,这明晃晃的小心思,就等着自己去给他当挡箭牌呢。 “人胡杨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再说不是你答应的嘛,折人面子的事咱不能干。” 何煦忽悠起人来脑子相当灵光,谗话一句接着一句。 她恨恨地搡了面前人一把,“提前说好,我过去待一会就走。” 何熹勉强应下,本来打乱计划心里就有点呕,抬眼瞥见何煦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坏笑,隐隐又有些不安的感觉。 “我叫上霖哥一起。” 何熹还懵着就被他握着肩膀头推进了房间,几步推搡着到了书桌前,他故意似的大力咳了几声。 “你...你干什么?”她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肚子坏水的何煦真是恶劣至极。 何熹转身要往出走,身后的人捏在身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松——手——!” 她气的不行,使出全身的力气去对抗,何煦将她的脾气拿捏的一清二楚,见玩大了赶忙卸了力道。 “趴——” 手臂被甩到键盘上,疼得她眼里都快闪出了泪花。缓了好一会后,她撑着手徐徐直起了腰。 抬眼的一瞬间,何熹又看到那双迸射着冷意的凤眸。 “对…对不起。” 下意识的一句道歉,脱口而出时她都不知道是为着下午砸他的那一脸西瓜还是此刻黑屏的电脑。 可能…也包括电脑中映出的那一张黑脸。 霎时,尴尬充斥了整个房间。 赵霖后知后觉地睨了眼面前感觉快要哭了的女生,抬眸无语地扫了一眼躲在一旁挤眉弄眼的何煦。 只见他满脸无奈,状似焦急地胡乱比划着手指,手口并用生怕别人get不到他的意思。 敛眸再看眼前眼神躲闪似鹌鹑般慌张的女生,他很难将面前这人与小时候那个怒目叉腰堵着自己的“仪兴街一霸”联系在一起。 “无聊。” 刻意压低的嗓音中透漏出几分戏谑,一臂之距,何熹脸微微有些臊热。 房间只开着书桌旁的一盏台灯,炽白的灯光掠过他的眉眼,她只觑了一眼视线就重新落在了地面上。 没有了对视,何熹仍旧觉得那目光灼热地像要穿透她似的。 “我弟说要……带你去见世面。” 她脑子一抽将何煦刚刚不着调的混话原样丢给了赵霖。话落大概四五秒不到的时间何熹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不去算了。” 此刻的何熹,尴尬、难堪、燥热,她被几种情绪煎熬着,束手无策。 就在她受不了,气呼呼地抛下这句话就往出走时又听见赵霖开口。 “呵,谁说不去了。” 声音不大,但在还算安静的房间里足以让人听清。依旧是带着点玩味的语气,何熹闻言手掌蜷缩紧紧攥住。 何煦在她身后早就笑得快抽过去了,趁着何熹转身,悄悄给赵霖竖起了大拇指。 “霖哥威武。” “啊哟,松...松手,姐我错了,松手啊老姐——” “都是你干的好事!” 她泄恨般在罪魁祸首的手臂上拧了拧,最后松手前又狠狠补了几下才算出了一口恶气。 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这两人能玩到一起不是没有道理的。 * 三人一起往小吃街走,一路上都是何煦聒噪的声音,赵霖偶尔轻嗯几声,不至于冷场。 何熹快走几步和那两人拉开距离,一点都不想和他们沾边。 “要不是我让着她,也不至于被欺负的这么惨!不是揪耳朵就是掐胳膊,太虎了。” 赵霖听着耳边的控诉,漫不经心地抬眼去看走在前面的女生。 高高扎起的马尾一甩一甩地扫过修长莹白的脖颈,似乎走路都在跟谁较着劲一样。 清冷挺直的背影打眼一看丝毫不像身边人所说的那么跋扈。 其实那会儿玩游戏正上头呢压根没注意两人进来,直到电脑突然黑屏时。他以为是何煦,待看清楚女生瑟缩的眼神后有一瞬间他是慌张的。 拐过一个街角,眼前瞬间灯火通明起来。长长的一个巷道,四周都是小吃摊,道路两旁摆满的桌凳只容行人通过。 三人还没走近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呼喊,“何煦这里——” 胡扬穿过烧烤摊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把挽上何熹的胳膊,等着后面的两人走近。 在看到何煦身边的男生时,何熹感觉自己被挽着的胳膊突然一痛,指甲陷入皮肤的痛感强烈。 她转头去看胡扬,女生笑盈盈的眼睛里满是惊艳。 “愣着干嘛,前面带路。” 何煦懒洋洋的出声后胡扬像是才反应过来,“这是你朋友吗?也不介绍一下。” 她嗔怪地瞪了眼何煦,紧接着兀自出声。 “hi,我叫胡扬,帅哥有些面生啊,怎么称呼?” “赵霖。” 雨后石砖松动,何熹盯着鞋尖上被泥水溅到的污渍,听到身边人又追问,“是哪个lin呀?” “雨林霖。” 何熹不期然打了个寒噤。只短短三个字,语气不可谓不生冷坚硬。 再次袭来的疼痛拉回她的思绪,她感觉自己的胳膊有些遭罪,于是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 小摊跟前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西西姐你坐这里可以吗?” “嗯。” 她顺势坐在了女生桌,打完招呼之后随意往人群中瞥了眼,何煦早拉着赵霖挤在了另一边的男生堆里。 何煦一向爱玩,他来了之后气氛又向上推进了几层。再加上突然来了个这么硬拽冷冽的新鲜面孔,男生那边的一点声响都引得旁边几个女生频频窥探耳语。 何熹坐在一旁默默撸串,没有共同话题的她看起来与旁边人有些格格不入。 “就这样吃也怪没意思的,不如咱们一起来玩个游戏吧,怎么样?” e人胡杨穿梭在两桌之间,敲着杯子的提议很快被其余人接纳,没一会儿的功夫烧烤摊上都是他们的笑闹声。 何熹跟着混了几局,有惊无险地躲过惩罚。旁边有人提议碰杯,她附和着放下手中串签,心不在焉地去够一臂之外的饮料。 电光火石之间,桌子突然不知被谁推搡地晃了一下,还没握到手里的橘色汽水冒着泡咕嘟咕嘟洒了出来,大半溅到了她腿上。 “啧。” 橘黄色的饮料顺着嫩白的小腿肚蜿蜒而下,她急忙扯了张餐巾纸低头擦拭。黏腻的水渍糊在腿上很不舒服,她认真处理干净之后才松了口气。 几分钟的时间,举杯后游戏又进行到了下一轮,她听着耳边的笑闹声抬手将窄口瓶中残余的汽水喝尽。 修长的脖颈俯落下来,视线正放空时突然对上一双凤眼,清冷早已褪去,此刻满眼尽是兴味。 两人相视几秒,何熹借着夜色大胆地瞪着赵霖,像是势必要从他眼中窥探出些什么似的。 几米之外,男生举起手边的杯子隔空轻晃,继而仰头喝尽。 “切,有病。” 看清他的动作后何熹脸上有些烧热,这人也不知是什么恶趣味! 她伸手将手边的空瓶推远,敛眸不再去看。 “他刚才好像对着我们举杯哎!” “我也看见了,你说我们要不要过去...认识一下?” “嗯嗯嗯!” “正好何煦在他旁边,嘿嘿...说不定还能加上微信,他应该也是六中的学生吧?” 耳边忽然传来几声难掩兴奋的声音,旁边几个女生跃跃欲试。 “招蜂引蝶!” 何熹不由哂笑一声,余光瞥见几人起身过去,她摇摇头彻底将腹诽抛到脑后,继续与盘中的鸡翅做斗争。 不绝于耳的喧闹声将她本来就不高的兴致消磨殆尽。啃完手中的骨头,她给胡扬发消息说了声后离座回家。 * 时间过了九点半,走出小吃街后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很多,何熹拐进一条小巷抄近路。 巷子口立着的一杆太阳能路灯,将四周照得一片惨白。她不紧不慢地穿过巷子,七扭八拐走过一栋又一栋耸立的楼房。 夏夜闷热,房间里虽有风扇吹着但依旧不解暑气。 她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翻出中午带回来的试卷。 刚对完答案,急促刺耳的打铃声就从不远处的校园里响彻开来,她索性扔下笔起身往外走。 十点半一过,在学校自习的准高三学生前呼后拥地挤出了学校西门。 何熹快步穿过小巷到了巧姐面馆,每次她觉得倦怠松懈时就到表姐店里帮一会儿忙,保证功效十足。 不大的店里已经坐满了学生,几乎全是人高马大的男生。 她面皮薄,扯不开嗓子吆喝,只守在收银台对单子出餐。拥挤的面馆人声鼎沸,十几分钟下来已觉得汗流浃背。 就着等饭的间隙有几个男生直接在桌上就讨论起了数学题。 一时间厨房油烟机的轰鸣声、嗦面声、激烈的讨论声混杂在一起,搅得人心浮气躁,气血上涌。 好在半个多小时的高峰期过后,单子也就少了。 这时何熹就开始帮忙收碗擦桌子,顺便一心二用听那些男生讲题或者侃大山吐槽即将到来的高三生活。 眼前再真实不过的场景,何熹被他们的势头惊到,想想自己也不由地感到一阵恐慌。 正出神间听到有人进来。 “有人么?点单。” “稍等。”施歆去了后厨洗碗,她收拾完地上丢的纸团垃圾,将碗放到水槽后急忙应声出来。 “你吃点什么?”她擦干净手顺势撩了下遮住视线的碎发,抬眼招呼客人。 “手工面,大碗。” “那我也要面吧,小碗就行。” 甜腻腻的声音,何熹闻言抬眸看了男生一眼,“那单子我就打在一起了?” “嗯,谢谢。” 姜岳没作声,反倒是旁边的女生客气地接过了话头,之后就主动去找位置坐了。 “一共是22,我扫你。” 她扫了眼女生高挑昳丽的背影,眼下这逼仄吵闹的面馆似乎天生就与她的气质格格不入。 忽略心底突然而起的一抹异样情绪,何熹敛眸低声唱收后等着姜岳打开二维码。 “麻烦小碗少放点辣椒。” “好的。” 她面无表情的转身通过窗口给后厨交代一声,再回来时就看见女生拉着姜岳的袖子坐在了收银台正对面的桌前。 第4章 第 4 章 “发什么呆呢西西,面好了。” 两碗面出来的很快,刺啦一声泼好热油之后师傅出声叫何熹。 她抬眸掠过正前桌坐着的两人,偷懒伸手摁了下桌上的取餐器。 “请102号到窗口取餐——” 机械的女声一出,餐馆里霎时安静了一瞬后才又恢复了喧哗。 她看着姜岳拦下要起身过来的女生,自己往收银台走来。 对上庄雨菲笑盈盈的一双眼睛时,何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无聊。 没再管前台,她转身去了后厨要换表姐过来。 “你快别动,我和阿姨两个人来就行,这油渍这么大。” 灰溜溜地被赶出来,她索性半伏在收银台上摸出手机开了一局游戏打发时间。 正打到要紧关头,手机突然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啧,我——” 话到嘴边,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她立马又吞了回去。和向瑜之在一起时说惯了,有次在家里脱口而出了一句“卧槽”就被教育了好久。 瞥了眼通知栏,一串陌生号码,来电显示是北城。 什么鬼,她看清楚后果断划了拒接。 毕竟这年头诈骗电话挺多的。 另一边烧烤摊桌上,赵霖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凉凉地睨了身边的何煦一眼,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冷着脸去看摆在面前的一排满杯。 “咳咳......失误失误,要不霖哥我代你喝一杯?” 游戏进行到现在好不容易才让他失手一回,何煦笑得幸灾乐祸。 “滚蛋。” 赵霖哪里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没理会这人欠兮兮的谄笑兀自端起了桌上的杯子,额前碎发起落间手边已有五六个空杯。 “好了好了——我们也是随便玩玩而已,别搞得最后回不去了。” 在众人的惊叹嬉笑声中,坐在男生正对面的胡扬皱眉攥紧了手指,眼看着有人浑水摸鱼又悄摸推过去了几个满杯,她终于没忍住出声打了圆场。 “哟,有人心疼了不是?” “哈哈哈......” 前面喝过几轮的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嚷嚷着起哄。顿时烧烤摊前仿佛热油碰上水。 昏黄夜色中,胡扬兀自感受到烧热的脸颊,几欲辩驳的声音还是被淹没在了人潮中。 赵霖扔掉手中最后的一个空杯,冷眼麻木地看着面前这热闹又荒诞的一幕。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相似的画面,那些从前的,他极力摆脱的,像藤蔓一样缠绕的他快要窒息的生活。 此刻,他像是踏入了一座年久失修的荒园,眼前绿意盎然花团锦簇,可他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霖哥,霖哥你没事吧?” 一旁跟着玩闹的何煦过了好半天才察觉到身边人沉默的不对劲,当下立马收了心思架着人往回走,同桌的其余人见状不禁面面相觑。 “喝不了还逞强!”何煦一手吃力地揽着赵霖,走之前没忘转身虚点几下叮嘱,“你们悠着点玩,我先送人回去。” 两人走走停停刚拐过小巷,突然间他就感觉身上一轻。 “谢了。” 赵霖口齿清楚地丢了两个字过去,脚下步履稳健。 何煦摸着后脑勺睇了眼他恢复如常的神色,一脸不可置信,“好家伙,敢情你刚才装的啊?” “没,喝的有点急确实难受了一阵。” 其实说话这会儿赵霖的胃还是有些隐隐作痛,他抬手虚捂着,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说好出来玩,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忒没劲。” “你这会再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那丢下兄弟贪图享乐的人嘛!” 他嘟囔一句,想不明白仅仅是认识几天的功夫,怎么着自己就心甘情愿对他称兄道弟做小伏低了的。 “那你要跟着我回去?” “啊?” 何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乍听见问话还没回过神来,等他抬眼一看两人已出了仪兴街。 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对面就是霖市寸土寸金的地界。 “霖哥...你住对面?” “怎么着,不行?” 何煦被他噎个半死,这哪是交了个朋友,简直就是请了尊菩萨嘛!家里有两尊还不够这又添一个! 憋屈,简直太憋屈了! 他恨恨地踢滚脚下的碎石子,呼出一口浊气,而后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手机。 “我去——!” 想起了什么似的打了一个激灵,“我先撤了有事电话联系。” 赵霖瞧着一惊一乍的人一溜烟跑远,扯着嘴角哼笑出声。 * 时间接近凌晨,偌大的小区被夜色笼罩着显得静谧极了。 电梯一路畅通直达二十八层,一梯两户的设计,开阔的入户长廊在夜晚有些空旷。 刷了指纹进屋,满室的昏暗中赵霖抬手解开衬衣进了浴室。 温凉的水流打湿头发,顺着脖颈冲刷而下。 脊背和手臂上交错的红痕看起来狰狞可怖,他拧着眉头伸手捞过置物架上的洗发水,掌心搓开泡沫慢条斯理地打到头发上。 一起一抬间,手臂上紧绷的肌肉昭示了他近乎自虐般的行为。 漫长的十几分钟结束,赵霖围着浴巾出来。 清幽的月光透过大片落地窗铺洒到卧室,他套上短袖踱到窗边。远处交错杂乱的巷道在赤白色的路灯下依旧清晰可辨。 中午他透过铁门随意瞥见的那棵老梨树在灰白水泥筑成的一众建筑中看起来落寞矮小。 他记忆中仅有的几次回老家都只是赶在春节,见过了老树孤立寒冬的沧桑,只是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夏日夜晚,于满树苍翠之中竟也生出了同样的感触。 恍然间他似乎又听见女人刺耳的尖叫声,咒骂声…… “啪——” 额发的水珠接连滴落在裸露的胳膊上,他回过神来。一把扯上窗帘,随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抽出一沓素描纸。 散落的纸张上,寥寥几笔勾勒出的都是同一张清秀的面容。 他后背抵靠在床角,握紧铅笔,直到笔尖轻触在纸上时整个人才逐渐放松下来。 在刷刷地摩擦声中,手腕起落间一双紧抱书册的纤长手指已颇具雏形。 调整握笔姿势增添手部细节,指上的纹路逐渐细腻均匀。指甲是干净的粉白色,他用手指小心地将铅粉抹开。 抬手端看几秒,赵霖又不自觉地落笔。 一双戒备警惕又充满好奇的杏眼,睫毛浓密卷翘,眨动间似蹁跹蝴蝶。鼻尖秀挺,浅浅的梨涡让她笑起来自带着一丝骄矜气质。 “记性不太好就罢了,竟然连眼神都出问题。” 赵霖嗤笑一声丢下笔,将素描纸重新放回原地。起身出去将进屋时随手丢在沙发上的浅蓝色衬衣收进洗衣机中。 * 向瑜之电话过来的时候何熹正蹲在楼顶天台上和闫润青给瓜果蔬菜浇水。 手机丢在房间里响了好几次她压根没听到,等她摘掉粗线手套瘫坐在地上时就看见向瑜之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她家院子。 “你这哪是去旅游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挖煤去了呢,哈哈哈...…” 几声不顾形象的放肆大笑惹得闫润青拿眼瞪她,何熹急忙摆摆手做了个无辜的神情,未免再被唠叨她赶紧拥着向瑜之下楼回了自己房间。 “我拉你进个群,要不要来?” 两人刚进屋向瑜之就神神秘秘地凑到何熹跟前,说着就点开自己的微信示意她。 何熹不怎么爱凑热闹,两人相处一般她都是扮演听众。 “什么群?” 向瑜之神情得意的把手机递过来,“这男生是不是就你那天给我吐槽过的,穿何煦衣服结果害你认错闹了乌龙的那位?” “呃...” 当时向瑜之听她吐槽完死活要看照片,何熹无法只好将聚餐那天胡扬朋友圈里的照片下载了一张发过去。 她翻看群里的聊天记录,最近的几十条消息都是打趣要赵霖个人信息的,就是何熹也不得不承认男生在球场被抓拍的几张照片确实很能打。 投球起跳的瞬间头微后仰,直鼻挺翘,骨相逆天的优越,防守跑动间不经意带起的球衣,腰侧腹肌相当抓眼...... “这样看着是挺那啥的。” 她说完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不过以他那种BKing的性格,要见了真人保不齐她们都得幻灭。 “这你就不懂了,要的就是这种拽劲儿,不这样咱筝姐才不稀得搭理呢!” 向瑜之拿过手机,搜索聊天记录,“谭筝你知道吧?我听说她初中在明德待过一段时间。”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何熹怔愣了几秒,脑海里浮现出那张脸时她身体本能地打了个冷颤,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认识...谭筝?” 话一出口再看到向瑜之的表情,何熹僵硬地岔开话题,“我是听说过她很......厉害。” 谭筝当时在初一下学期就被明德开除了,之后她们整个班的学生都被打散重新分到不同的班级了。 “谭筝在我们学校很出名的,额…你干嘛这副表情啊?” 向瑜之知道她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性子大大咧咧也没往深处想,点点头示意何熹看群里之前的消息。 一连十几条都是同一个账号发出来的,看头像她勉强和记忆里的女生对上号。 “这是谭筝?” 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何熹一瞬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换头”这个词语带给自己的冲击性。 “要我看,这赵霖都快赶上唐僧肉了。” 向瑜之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想起群里的盛况,而后冒出一句酸溜溜的调侃。 何熹机械地划着手机,暗自消化着谭筝的事,一时拿不准到底要不要将以前的事告诉向瑜之。 第5章 第 5 章 何熹和向瑜之嘀嘀咕咕闷在房间里好一会儿了,闫润青送了一盘水果过来。 “天台上刚摘的果子,你们边吃边聊。” “谢谢阿姨。” “别客气,得亏有你我才能在西西脸上看到点笑来,有时候我是真担心她这越长越闷葫芦的性子,随谁不好随她那......” 话到嘴边时闫润青又哽住了,瞥了眼何熹的脸色后轻轻带上门下楼去了。 “你还好吧?” 何熹父亲在她不到十岁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母亲时不时就发作的脾气。 “没事。”她朝向瑜之眨眨眼,面上看不出来任何,但心底到底还是忍不住泛酸。 向瑜之默默地伸手拥抱住何熹,“难受就哭一会儿,我们西西已经够坚强的了。” 何熹仰头微微闭眼,只几秒就将泫然欲泣的表情恢复了正常。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学会了隐藏情绪,久而久之也只有在无人的深夜她才会想着父亲放任自己被泪水淹没。 “好啦好啦,我们出去转转。” 她收拾好情绪,将呆在空调下不情愿出门的人拉扯起来,一路跟在身后推着向瑜之往院外走。 眼前人不情不愿,故意使坏一样软绵绵的将全身重量都渡给她。何熹偷笑着去挠她腰间的软肉。 “哎——什么情况?!” 前一秒还全身松软的人突然一声惊呼,几步奔到了院外。 何熹心上一紧,赶忙抬脚跟上。而后顺着向瑜之呆愣的视线警惕地望过去。 哪知就撞上这样一副画面——刚在她们话题中出现过的人正大喇喇地坐在对面院子的躺椅上,完全没了球场上的那股睥睨全场的劲头。 向瑜之激动地悄摸拿出手机就要偷拍,何熹眼疾手快地伸手扯住。 本能的,她不想这地方被刚才群里那些女生知道,不想让那群自居高高在上的人冷着眼对这里评头论足。 整条仪兴街,李奶奶的院子可以说是除了她家外最突兀的存在了。 打眼看过去,窄长的院子被一棵梨树遮挡住了大半的阳光,年代感十足的平房在树荫下显得阴暗破败。 她依稀记得自己七八岁以前,李奶奶家的院里还很大,每年梨树开花的时候她都要赖在树下玩仙女飞花。 满树的雪白,风一吹就是一场飘飘洒洒的花瓣雨,现在想来都感觉如梦似幻。 但也就是在那年,李奶奶的儿媳不知什么原因和她大吵大闹了好些天,之后偌大的院子就被砖墙隔挡开来了。 “走吧,你之前不是嚷着要去电玩城嘛。” 何熹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浅浅看了一眼就推着向瑜之从巷子往出走。 向瑜之好不容易见到了群里热议的真人,脚步就像粘在地上了一样,任她怎么推搡都没动分毫。 两人不大不小的动静似乎惊扰到了男生,就见他抬眸凉凉地往院外瞥了一眼,满是戒备的眼神在看清人后略微放松了下来,而后没等两人反应又敛眸去看手机了。 躺椅不算低,但他坐在上面就像大人坐了儿童椅似的,一双长腿过于无处安放。 “西西,怎么在外面站着,快进来。”李奶奶系着围裙佝偻着腰从厨房出来,见何熹在外面连忙招呼道。 他们应该是…亲戚? 何熹的眼神在院中的两人身上转了两圈,默默猜测她们的关系,“不了奶奶,我和朋友正要出去呢。” “那你回来了一定要过来一趟,这树上的头茬梨我一直留着给你摘呢。” 老人说完瞅了眼躺椅上的外孙,“今年好不容易等着元元回来,谁知这臭小子长大了口味都变了,待会儿就让他上树帮你摘。” “元元......?” 何熹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男生,他竟然就是老人口中经常提到的宝贝外孙!!! 视线相触,男生眼中抗拒交流的意味十足,她哽了一下没好气地收回视线。 “要不我们先摘梨吧,这会儿有点热我怕你出去又中暑了。” 向瑜之在一旁眼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表情很不对劲,当即生出些看好戏的想法。 “奶奶,我是西西的好朋友,您叫我小瑜就可以。” “好好好,小瑜你也摘些带回去尝尝。” “好嘞,谢谢奶奶。” 有个社牛的自来熟朋友就这点不好,没办法何熹只好硬着头皮追着向瑜之进了院子。 “元元,你去偏厦挪梯子过来。” “唔。”男生低声应了句而后丢下手机起身从她身边走过去,脸上神色不辨喜怒。 “臭小子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要不是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没出去,他估计又得站在外面等一天。” 原来竟是这样么? 何熹一想到自己之前对赵霖的种种揣测脸上就有些烧疼,本来认错人就挺尴尬的了,她竟还将人当成小混混了。 罪过罪过。 她神色略带歉意地望了眼偏厦,听着男生挪梯子出来的声响又不自在地转移了视线。 “我在厨房帮奶奶,摘梨的活儿就交给你哈。” 眼见人要溜,向瑜之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扯住,“你休想丢下我一个人!” “我这不给你制造机会嘛,你别不中用呐。” “哼,说得也是。” 两人正站在树下不远处刚耳语几句就听见男生清冷的声音,视线锁在何熹身上。 “过来扶下梯子。” 向瑜之挤眉弄眼地推她过去,两人等赵霖调整好梯子的角度后帮他扶着两侧,固定住位置。 院中的这棵老梨树目测接近二十米,梯子长度远远不够。往年何熹摘只选枝桠比较低的地方,其余的都是李奶奶叫何煦爬上高枝杈摘剩下的。 她仰头去看,男生已经踩着粗粗的分岔树枝去够上面的青梨了。梨树枝脆弱易断,何熹看得胆战心惊,他在上面却似如履平地。 “差不多就可以了。” 带上去的小篮子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装满了,她出声给树上的人示意,担心他下梯子的时候不好操作。 “要不我找个绳子先把篮子降下来?” “不用,你扶好就行。” “哦。”多说两个字能怎样呐,何熹气呼呼地鼓了鼓脸颊没再做声,按他的要求悻悻地扶好梯子,低着头无聊地盯着脚尖。 “哎呦我去——!” 向瑜之突然的鬼叫吓得何熹心脏猛跳,她顺着声音抬头,就见赵霖挂着篮子单手扶着梯子几步到了近前,最后长腿一跃稳稳落到了地面。 “你还好吧?” 何熹眼神在他身上梭巡了几圈,带着点小心翼翼。她记得何煦有次翻墙顺着树干溜下去,回家后呲牙咧嘴地喊叫了一下午呢。 “嗯。”赵霖被她不清不楚的眼神盯着,强忍着皮肤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烧疼,将篮子塞给她后故作淡定地轻哼一声进了堂屋。 “我靠,失策失策——” 向瑜之见男生进屋,一个箭步窜到何熹身边,“刚刚这么吊炸天的动作我竟然没拍下来!” “出息!” 何熹没好气地塞了个梨到她怀里,要进来摘梨的是她,站旁边发花痴的也是她,敢情自己倒成了工具人! 她提着一篮子梨回去,刚进客厅就被闫润青上下打量了几眼,“你上树摘的?”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她顺手将青梨从篮子里腾出来,“赵霖竟然就是李奶奶经常挂在嘴边的宝贝外孙,我就说他那天怎么在那。” “眉眼间看着是有些眼熟,不成想还真是她儿子。” “啊?” 何熹听见母亲的小声嘀咕有些云里雾里,再追问时就被三言两语打发了。 “干活时怎么不说我是小孩子,听个八卦还有歧视链了。” 眼看着蒲扇要飞过来了她一把拎起篮子奔出了屋子。拉着向瑜之上楼顶摘了些瓜果蔬菜重新填满又给李奶奶送回去。 “奶奶,我妈妈让我给您拿过来的。” 院里没人,何熹提着篮子往厨房走。谁知刚探头进去就和坐在灶头前烧火的男生打了个照面。 西晒的厨房,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直直照在地面上。加上烧火的缘故,男生的鬓角已爬满汗珠。紧扣到锁骨的衬衣扣子被解了开来,长袖半挽。 她进屋将篮子放在储物柜旁边的矮凳上,出去前给赵霖交代一句:“那个...篮子我先放这里了,你记得给李奶奶说一声哈。” 谁知那人就跟没听到似的,眼睛紧紧盯着燃起的火苗,头都没抬一下。 何熹气了个够呛,出门前悄摸转身睇了个白眼过去。 灶台上水汽慢慢聚集有了咕嘟的响声,火苗小了很多。 赵霖俯身去捡放在一旁的柴火,弯腰的一瞬间衬衣挽起的袖子缩起了一大截,露出了手肘和腰间的一小块皮肤。 几道清晰交错的红痕就这样暴露在了外面,从她站着的角度看过去十分显眼。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很快直起了腰,转头警惕地瞥了眼门口。 “…你胳膊得上药,伤口看起来都发炎了。” “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何熹被他接二连三的冷言冷语刺激到,也不再管什么伤不伤,凉了他一眼转身就出了厨房。 等在院子外面的向瑜之见她黑着脸出来就知道情况不妙,“怎么,这是又遇见那谁了?” “你俩是不是气场不合啊?” 照理说,这两人也就前几天才见第一面,虽然闹了点不尴不尬的误会,但也不至于到冷眼相对的地步。 况且就她那会儿的观察,这赵霖看起来虽然冷了点拽了点,但和小心眼却是半点不沾边的。 “谁知道呢!” 何熹嘴上不说心里也隐隐犯嘀咕,“要我说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你也别跟着群里那些人瞎掺合了。” 第6章 第 6 章 两人沿着长长的巷道往出走。 “好啦,别不高兴了。姐们带你去放松放松。” 向瑜之一把拽起蹲在路边蔫头耷脑逗猫的人,出了仪兴街打车直奔电玩城。 城北近两年打造了好些网红街,网上视频一火吸引了很多游客。两人下车避着人群往商场走,一上一下的扶梯挤满了人,何熹目无波澜地盯着前方。 两人边走边聊,随着人潮进了电玩城,向瑜之到了这里简直如鱼入水底,乐不思蜀。 眼见天色渐暗,何熹拽着人出了商场过对面的网红小吃街觅食。向瑜之连连打着呵欠踱着步跟在她身后,挤进闹哄哄的人群中。 到处都是食物烹饪出锅的香味,简直太为难选择困难症了。 “就那家了,主打的就是一个快。” 向瑜之是个急性子,半点都不想排队等。只见她随手指着小吃街尽头的那家米粉店,小摊跟前只等着零星的几位顾客。 “好吧。” 何熹让她去选位置自己排队等,待过了几分钟轮到她们点菜时转身去叫向瑜之,结果怎么也没看到人影。 “什么情况?”她没想太多,点好菜后过了半晌才打电话过去,两次都是通的但很快就被掐断了。 不知怎么,她心底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就在她准备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人时微信有消息进来。 “你要不要过来?” “我看见你弟去酒吧了!” 何熹感觉耳朵嗡地一声,心瞬间就被提了起来,来不及思考其他拔腿往酒吧赶。 她不知道以何煦那哈士奇一样的性子,去酒吧万一惹出什么事要如何收场。 “你等我过来。” 小吃街角拐个弯过去的南榆巷,那里纯粹是另一番景象。 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喧嚣动感的音乐和醺然沉醉的年轻男女。 何熹在一个犄角旮旯处找到自以为藏得严实的向瑜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几个打扮的流里流气的男生簇拥着何煦坐在靠窗的位置。 “一起进去还是?” 向瑜之大大咧咧,见何熹没出声她就要往进冲。 “别冲动成嘛。” “好吧。” 何熹转头瞧见向瑜之萎了半截的表情,一时也有些戚戚。 见人冷静下来了,她小心翼翼地往出走远了点,拨通了何煦的手机。 嘟嘟的电流过后被掐断,几次都是。 何熹心底愈发着急,几番思考后还是决定自己进去找人。 “没事,我陪你进去吧。” 就何熹这一幅清纯女学生的打扮,向瑜之不放心她一个人进去,两人一路拉扯到了酒吧门口。刚准备往里走就听到一个极其张扬且有分辨度的女声。 “何熹——” 回头去看,身后的人站在几步外朝她俩挥了挥手。 “怎么,认不出来了?” 何熹对这个声音有些生理性厌恶,她转身想离开,但刚抬脚谭筝就上前一步堵在了她面前。 “你倒是没怎么变,还是一身的刺儿。” 谭筝表情玩味,眼神嫌恶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女生。 何熹早在她刚出声时就感觉浑身发紧,这会儿站她跟前更是攥紧拳头极力忍耐着。 “她不说话时就是给人感觉距离感十足,混熟了就好了,呵呵呵...” 剑拔弩张之际,向瑜之忙在一边打圆场,脸上挂着呵呵的软笑,悄悄捏了下何熹的手。 “哼,我以前也觉得她就是这性子。”谭筝眼神落在何熹旁边的女生身上,“可后来她干的那些事......真是让我开眼呐。” 向瑜之被谭筝说得云里雾里,这话里话外简直恶意满满。 “你什么意思,说话放尊重一点!” 向瑜之感觉到被自己握紧的手此刻颤抖的厉害,她瞬间火就上来了。 “唔,那就要问你身边人喽。”谭筝的视线扫了眼向瑜之,冷哼着轻飘飘地抛了一句然后悠哉地转身进了酒吧。 “哦,对了——何煦…应该是你弟吧?” 已经走出几步的人杀个回马枪,听清她说什么后,何熹瞬间变了脸色。 “你想干嘛?” 何熹带着满腔怒意进了酒吧,目标明确直冲到窗前那桌,何煦就懒散地窝在角落沙发上,神情放松,和那几人坐在一起嘻嘻哈哈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一幕看得她无名火起,没理会身边的人她站在几步外摸出手机继续给何煦打电话。 嘈杂的环境当中,手机的铃声根本唤不醒聊嗨的男生,无法她只好冲过去抓人。 “出来——” 何煦背对着门口,直到被她拽住耳朵才反应过来,拉扯间他一个踉跄差点绊倒。 “卧槽——谁他妈拽老子耳朵?!” 没回过神的半大小子当下就爆了粗口,气势汹汹地转头,待看清拧着自己耳朵的人时,下一秒就蔫吧了。 “谁啊这是?” “这小妞儿带劲呐,长腿细腰瓷白的皮肤,长在我的审美点上!” 何熹瞥了眼沙发上的其他人,敛眸压下心底的厌恶,“自己走还是我继续拽你?” “我自己走,你先松手,疼......疼——” 一直到出了店她才放手,紧绷的神经放松之后才察觉到胳膊异常酸痛。 她长吁一口气,板着脸边走边抬手活动着甩了甩,后面跟着的两人看她这气冲冲的架势彼此对视一眼,都有点后怕。 “吱吱姐,救小弟一回。”何煦悄声抱拳。 向瑜之在旁边人泠然的眼神下无奈摊手,毕竟这种情况之下她要是贸然插手,估计何熹能和她绝交,所以机智的她走到地铁口就闪人了。 “姐,姐——我真没干啥坏事,你相信我一回。” 没了外援的何煦瞬间气短,识时务地凑上前认错。 何熹冷着脸往前走,刚才看见他窝在沙发里不着调的痞样循环似的在脑海中转悠。 “回去和妈说吧,我可管不了你。” “你可别给妈说,我以后都不去那地方了。” “晚了,你在我这儿就没啥信用度。” “又不是我自己主动去的,老子在操场好好的打着篮球呢说是有人找,我刚出去就被他们堵住了......” 何煦说着说着就有些吱唔了,自己也知道给出的理由经不起推敲。 “要我不和妈说可以。”何熹转身盯着他的眼睛,“接下来的假期你全权听我安排。” 开学就是高一,他要是还想着混时间那真就废了。 “哼...那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何煦完全没意识到何熹这次是真的生气,非但没答应还在她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自己这还什么都没干呢,至于一上来就被判个死刑嘛! 他嘟囔完又腹诽一句,这若无其事的语气一出,何熹被气得攥紧了拳头,没再多言转身继续往公交站台走。 “谁让我人脉广嘛,她就找我帮忙和霖哥牵个线,别的什么都不干。” 他快走几步腆着笑脸继续往上凑。几句话的事就能换一个库里签名版篮球,这谁TM能拒绝! “霖哥?才认识几天呐就叫的这么熟稔。” 何熹现下听他提起赵霖更是无语,自己怕他被人带坏,他倒好,到现在都觉得是天上掉馅饼砸到自己,欢喜懵了! “我给你说你离他远一点,交朋友就擦亮眼睛,不是谁都能让你上赶着当狗腿子!” 她本来就气极,话赶话一出口时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多刻薄。 “我上赶着当狗腿子——!”何煦粗声打断她的话。 “我当狗腿子我愿意行了吧!......你以为你很能耐,成天丧着张脸像谁都欠你似的...” 街道上汽车鸣笛呼啸而过,昏黄的路灯下何熹在他的怒吼声中慢慢转身,满眼的不可置信。 何煦火气上头,一通激情输出之后才逐渐冷静下来,紧接着映入他眼中的就是满脸泪痕的何熹。 “我......我不是那意思,姐,我就是嘴贱...”他越急越乱,脑中思绪混成一团乱麻。 何熹用尽全力也挣不脱面前人的胡乱的拉扯,“松手——!”声量不大,说完冲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 闫润青这两天有些纳闷,不明白俩孩子怎么突然间就像转了性子。 往常不着家的人现在整天窝在屋子里不出门,原本足不出户的人现在早出晚归,午饭都不回来吃了。 “你这在家好好的怎么又心血来潮去图书馆自习了?” 何熹的学习从来没让闫润青操心过,甚至有时还要反向劝她多注意休息。 “开学我都高三了妈妈。” 她放下书包,将自己摔在柔软的沙发上,闭上眼全身放松下来。 “那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嘛。”闫润青放下手上的勾针,“你给我说实话,你俩没背着我吵架吧?” 她早旁敲侧击地问过何煦了,臭小子支支吾吾没一句实话。 “我们能吵什么架,现在这样子不刚和你的意嘛。” 何熹说完俯身从果篮中捡了个青梨漫不经心地抛着就要起身上楼。 “你这孩子......”闫润青眼看着她往出走,张了张嘴又没在多言。 一路到了楼顶天台,何熹懒懒地靠坐在藤椅上,出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丝丝凉风直将身后月季花丛的香气往人鼻尖里送,她皱皱鼻子,视线落在墙角的花坛里。 眼前枝繁叶茂的樱桃树被凉风晃荡着身躯,肆意的像个孩子。 她起身拉过水管,半蹲在树旁给它拧开水阀。 “这么小,得等到什么时候它才能结果子呢?” “肯定不会让我们西西小馋猫等太久的。” 爸爸一向不说谎话,果不其然第二年小小的樱桃树就开了花,之后一年一年越长越大。每年夏初枝桠上都会挂满了馋人的红果,引得天台山上都是偷吃的小鸟。 她极力压下回忆涌起的苦涩情绪,关上水起身趴在围栏边上平复心情。 背阴的小巷,成片的爬山虎在夜色下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打眼看过去,黑黢黢的分外唬人。 “喵...喵...” 两只流浪猫惨叫着倏然从围墙上掠过,而后窜入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叶子中,顺着墙角的排水口消失不见了,只余粗哑凄厉的叫声还回荡在窄巷里。 月色被云层掩映,夜空是一片雾蓝。 何熹定睛望向楼下那忽明忽暗的一点猩红,不知怎么她直觉那人就是赵霖。 第7章 第 7 章 此时的他和李奶奶口中那个乖巧懂事的外孙简直大相径庭。 看着他掐灭指尖的猩红,她不由想起在他手臂上看到的红痕,自虐吗?可看伤口也不太像。 短短几天时间这人展现在她面前的形象不可谓不糟糕。自己当时的好意提醒他不领情就罢了,冷着张脸像谁欠他钱似的! 还有何煦,因着赵霖这个导火索,她俩现在冷战正酣呢。 思及此,她体内的恶趣味渐渐被勾了出来,转回身梭巡几圈,她在花坛里捡了两粒趁手的小石子,观察好位置后迅速扔了下去。 石子离手的瞬间她就猫着身子躲在了天台的角落里,如此静候了一分钟左右才小心翼翼地起身。 轻巧的石子落地悄无声息,不知道击中没有,巷子里的人也丝毫没有反应,这多少让她感觉有些无趣失望。 何熹睇了眼漆黑的巷道,悠悠叹口长气回到躺椅上,摸出手机。 一会儿没注意就看到向瑜之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这人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要发愤图强了。 “去图书馆,你确定?” 她皱着眉头盯着屏幕上的一行字,越看越觉得蹊跷可疑。 “呃…看不出来我这是追求上进嘛~” 隔着屏幕,何熹快笑疯了。这是她认识的向瑜之?暂且看看这人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吧,她随手发过去一个双眼朦胧比着OK的表情包。 夜风渐凉,一会儿没注意胳膊上就添了几处蚊子的叮咬包,她咔哒一声锁屏拢着胳膊起身准备回屋,结果刚走没两步手机又响了。 摁亮手机,屏幕上的亮光一瞬间刺激的她眯起了杏眼。 来自北城的陌生手机号,发过来一条短信——“准头不错。” 什么鬼! 何熹霎时有些慌神,点开略微眼熟的电话号码,不期然看到了自己几天前通红的拒接记录。 她愣了几秒,实在想不起来两人什么时候有的这交集。将短信看了又看等了又等,但这个陌生的号码却再无动静。 她心虚地盯着屏幕,暗恼自己刚才幼稚又无聊的行为。 “这人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何熹转念想到何煦,气呼呼地划开他的微信,咬着唇愤愤地打完一大段控诉的话,手指按在发送键上好久,最后又没好气的全部删掉了。 谁让她俩还在冷战呢。 于是她垂眸又去看手机上那条让人心梗的短信,回复时按键都比平时更小心翼翼:“不好意思,刚才浇花可能不小心有碎屑冲下去了。” “?” 何熹一个头两个大,盯着对面秒回的一个小小问号疑似失去所以力气。 赵霖仰头望了眼顶楼。墙角花园的月季开得正盛,一片粉白的花朵在银色月光下更显圣洁。凉风一吹,花枝左摇右晃,不堪受力地匍匐在了矮墙边,扑簌簌的花瓣蹁跹着落下来,像是越狱失败的献祭。 他嘴角挂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抬脚轻轻碾碎地上的猩红。 “对不起哈。” 何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行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赵霖有些说不出的危险,先服软总归没错。 “你承认就好,我这会儿头疼得厉害,你说怎么办?” 手机嗡嗡振动,她喵了眼新收到的短信彻底傻眼了。 静默半晌,巷道里除了偶尔响起的车流声外再无其他。 何熹不确定他是否还在楼下,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妥协。 “你等下,我下来找你。” 早已出了仪兴街的赵霖看到消息怔愣了一瞬,仰头失笑。 昏黄的路灯下,他脚步未停。穿过过街天桥快步到小区门口,只是一向目不斜视的人现下却缓了脚步。半晌后,拎着一盒色泽艳丽汁水充沛的樱桃出了水果店。 * 翌日一早,何熹拎着早餐等公交车。 一转头看到何煦和他身边站着的人时有一瞬间的怔愣,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半天何煦才开口打破僵局。 “那啥,我和...霖哥也去图书馆,顺路嘛这不是。” 自从两人吵架之后,何煦在家窝了两天也憋闷得慌,索性厚着脸皮来堵人。 何熹视线淡淡滑过面前的两人,直接无视某人谄媚的嬉皮笑脸,车子进站后快步刷卡上去,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美女都这脾气,你适应了就好。”何煦推着赵霖上车,怕他跑路似的箍住人胳膊。 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搬来的救兵,这可与他的成败息息相关。 “唔,你就是这么给自己洗脑的?” 赵霖说完也不理会身后之人,卸开胳膊上的禁锢兀自往后排车厢走。 何煦见状抬脚快步跟上,腆着脸凑到他耳边继续说:“不管怎样,我俩冷战都是因为你,所以在我取得我姐原谅之前,你有义务配合我。” 公交车上人不算多,晨起去公园的老爷爷老奶奶都安安静静坐着。所以何煦扯着嗓子的声音出现时,车厢里大半的乘客都好奇地转头过来盯着后排看。 “你坐哪去,我姐后面不有空位吗?” “啧,麻烦。” 赵霖轻啧一声,抬脚俯身重新落座。脖颈间帽衫的系带坠落荡起,在细嫩雪白的皮肤上一触即离。 何熹不自在地摸了下后颈,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中尴尬地脚趾抓地。 “好歹一起来的,别这么无情嘛姐。” “闭——嘴——!”何熹忍无可忍,回头低声警告了何煦一句。 余光瞥到他旁边的人,她恼怒的神情有了丝不自然的龟裂。 昨晚她拿着药到楼下时早已经没了赵霖的踪迹,活脱脱耍着人玩。 车子缓缓停靠在站台旁,何熹面色不虞地转身坐好。 “玩脱了?” 看着身边人吃瘪,赵霖的睡意一扫而空。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女生绯红的耳朵,透过阳光可见的细微绒毛和纤细血管。 “这才哪到哪呀……不过凡是都得讲究策略,要不我教你几招......” 赵霖不胜其扰,索性收回视线拉起帽子侧身抱臂假寐。 车子走走停停将近四十分钟后,终于停靠在了市图书馆站,何熹赶紧跳下车跑路。 来回转了几圈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桌坐下,结果没过多久手机就响了。 “西西,我马上到了,你在图书馆几层呢?” 电话中向瑜之气喘吁吁,不意外地听见旁边贱兮兮嬉笑的男声,何熹按捺住郁闷发了个定位过去。 她到要看看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 从包里拿出自己带的书和试卷,何熹边做边等。 十几分钟后,才见几人进了自习室。 “卧槽简直了,你找的什么破地方,七扭八拐害我们一通好找!” “我又没求着你来。” “害,老姐瞧你这话说的……” 何煦一屁股坐何熹对面喘着气抱怨,眼看着周围人盯过来,他这才悻悻闭了嘴。 向瑜之心虚地挪到她身边坐下,还想再解释就被何煦拽着胳膊强行打断,“你...刚才你不是说要帮那谁找什么书嘛?” “噢噢,对呢对呢。” 两人演着双簧推搡着跑远,何熹真是无语至极。 此时,当了好一会儿背景板的赵霖像没事人一样走到她对面靠窗的位置坐下,简单擦下桌子就支着脑袋摸出手机打发时间。 半个小时过去,何熹的试卷都做过一面了那两人还没回来。她转头梭巡了几圈也没看见人影,又没好气地收回视线。 谁知刚才还伏在桌上的人已直起了身,正盯着她散在桌面上的物理练习册......发呆。 “你要看?” 赵霖盯着她看了一眼,慵懒开口:“你不介意的话。” “你想看就拿过去看,只是睡着的时候别把口水流到上面就行。”何熹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火气,顺手将练习册推过去给他。 “谢谢。”赵霖顺手接过册子,“我一向爱护书本,随手扔书的习惯都没有更别说这种了。” 何熹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谢谢”两个字还有点不太适应,待反应过来他意有所指的话时心上又是一哽。 这人说话不带刺能死啊!赤/裸/裸调侃的她之前出糗扔练习册砸到西瓜的事! 她带着愤懑狠狠瞪了男生一眼,重新捡起笔时,落在桌面上的刷刷声都比刚才重了不少。 赵霖抬眸,视线掠过练习册落在对面人身上,眼见着女生脸颊边的两缕碎发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气呼呼地,像极了要炸毛的小奶猫。 * “你好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吗?” 何熹正盯着试卷解析思绪翻飞的时候不期然听到了一声软糯的问询声。 “啊...没人。” 她抬眼看到来人,下意识地回答完飞快的将自己的书本往里面挪了些。眼看着人要坐下,这时她才想起早就没影的那两人来。 算了,正好把座位留给真正需要的人! 她肯定地挑了挑眉头,看着两个女生坐下才收回目光,心情大好地伸腰活动了下脖颈。 侧头时视线落在对面的赵霖身上,只见他单手拄着额头,眼神盯着练习册,似是对身边的人和事全然不知。 脖颈的酸胀感逐渐消失,她捡起笔埋头继续和数学题做斗争。 “咻——” 没过一会儿,一个小纸条突然滚到了何熹的试卷上。她看了眼周围,只见同桌女生的疯狂朝自己眨眼。 “同学你好,我闺蜜想认识一下你对面的男生,能不能麻烦你帮忙牵个线,冒昧打扰了[笑脸]。” 她抬眸往斜对面看,扔纸条的女生满眼堆笑期待她给出反应。 “我们就是拼个桌而已,实在不熟。” 她抱歉的摇了摇头,又在那段话下面解释了一句,将纸条重新传回去。 谁成想就是这么点背!!轻飘飘的纸条被过道的风一吹直接蹦出了桌子,掉在了对面的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 何熹没预料,一脸愧疚小声向女生道歉,起身钻桌子准备帮忙捡的时候却看见刚还一动不动的赵霖早她一步俯身到了桌下。 “你的?” 从正前方传来的声音明显有些烦躁,她迅速抬眸瞥了他一眼,摇头否认。 “是我的。”女生闺蜜向何熹眨了下眼睛,紧接着出声和赵霖搭起了话。 “我刚好有道题想请教,你能帮我看看吗?” 她悄悄观察男生好一会儿了,正好他手中的习题册自己也有同款。 “讲题?那你可问错人了。” 赵霖睨了眼支着耳朵偷听的某人,“我朋友是学霸,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她。” “啊?” 女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何熹,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几圈,又看向闺蜜。 何熹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自己怎么着就这样被他卖了,简直无语! 反应过来后她恨恨地瞪了赵霖一眼,结果被他精准捕捉到了不说,这人竟然还牵起嘴角欠欠地笑了一下。 靠——! 第8章 第 8 章 何煦和向瑜之回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这样一幕——深色的原木书桌上,女生端坐着低头奋笔疾书,男生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面前女生的身上,眸子里看不清情绪。 “什么情况...想不到你俩这还挺和谐哈~” 向瑜之拖着凳子坐在了何熹身边,大喇喇地瞄了眼斜对面的男生后悄摸凑到了她耳边嘀咕。 手上也没闲着,装模作样地将怀里抱着的几本小说翻开摊在了书桌上。 何熹停下手中紧握的笔,默了几秒,还是没理会她这明显的套近乎。 几个人都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想起刚才那俩女生离开时的眼神,她不由一阵心梗。仅仅几天时间她算是领教到赵霖这人了,简直就是蔫坏。 何熹愤愤的表情落在向瑜之眼中,她瞬间诚惶诚恐起来。 “我错了,我检讨。不生气行不行嘛?” 向瑜之掐着嗓子黏糊糊的说着,撒娇地用手指轻挠何熹的细腰。 刹那间,何熹有条不紊的笔尖在试卷上拉出一长道透纸的黑线。 “嘶…” 腰间的酥痒让她下意识往远离向瑜之的一侧靠,瞬间的失力让绞缠在一起的双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哐当一声,收不住力道趴在了地上。 何熹做题时老喜欢绞着小腿,看起来像缠麻花似的特有安全感。在家里时闫润青看见了就说,但她一直改不掉。 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下有些发麻的腿肚,僵硬的小腿似被按了开关一样弹了一下。 “唔——” 整条腿的酸麻感从脚底蔓延上来,她蹙着眉头忍耐,祈祷这折磨人的酸爽劲赶快消失。 “没事吧西西?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向瑜之都快急哭了,连忙要搀扶她起来。 周围人听见动静,有热心的人起身围观。座无虚席的自习室瞬间变得有些闹哄哄。椅子拖动时的呲啦声和各种细微的低语在这个偌大的空间里交汇融合。 何熹脸上烧热,一手捂着额头遮住眼睛,另一手摸索着身边的桌腿借力挪到椅子上坐下。 将近一分钟的时间过后两条腿才恢复了正常的感知,她彻底缓过劲来,虚虚地伸手锤了锤小腿,隐约发痛的脚趾不知道撞到了哪里。 “西西,你怎么样呀?” 向瑜之看她神情放松下来才敢再开口。何熹一向脸皮薄,刚才这么多人围观,她这个罪魁祸首实在胆寒。 “我没多大事,真的。” 周围的嘈杂声渐渐被刷刷的纸笔摩擦声覆盖,耳根终于清静,何熹心底暗暗松了口气,重新将全部心思都放在笔下的习题上。 花了大概一节课的时间,她心无旁骛地做完了一套试卷。在紧绷着神经对完答案后,这才舒心的吁了口气。 数学一直不是她的强项,但好在最近几次考试成绩都在她预期的范围内稳步提升。 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她终于有精力打量起旁边几个人。 向瑜之手边的书早就被推在了桌子的左上角,此刻正抱着手机和对面的何煦不知傻乐什么。 两人窸窸窣窣的,察觉到何熹的目光后立马禁若寒蝉。余光扫到对面,赵霖枕着手臂轻闭着眼睛。 南向的高大玻璃窗,充足的光线透过窗户照的室内清亮极了。 她的视线不由直直落在他脸上。男生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卷翘,下眼睑更像是画过眼线似的,自觉给人一种不好惹的冷漠。 光线移动,周遭的影子长长短短铺陈在面前的桌子上。 何熹悄悄翻过一张草稿纸,几笔起落,干净的线条跃然纸上,眉骨的立体和眼窝的深邃就这样被勾勒出来。 调整握笔姿势,刷刷的排线声很快被周围细微的嘈杂声所吸纳。 细长上扬的眼尾,睡着后眼皮上的重睑褶皱,一一在她的笔下还原。 这不妥妥的女娲毕设!! 她打眼望着草稿纸一边欣赏一边腹诽,等到视线再扫向对面时不期然就对上了一双迷蒙的黑眸。 半臂之隔的男生怔愣地盯着她的动作。 “呃…” 一瞬间何熹快要魂飞魄散,她眼疾手快地扯过旁边的试卷盖住草稿纸。 做贼心虚也不过如此。好在赵霖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 * 悠扬的报时声自几个街道外传来时,何熹正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 煎熬的一早上终于要结束了,她抬脚回自习室。 偌大的教室陆陆续续人已经走了多半,她径自整理着桌上的试卷和书册。 许是被她磕在桌上的声响吵到,刚醒没多久的赵霖依旧枕着胳膊,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还迷糊呢霖哥…” 何煦一脸无奈,一早上过去半点进展没有就算了,他怎么还隐隐觉得老姐看自己的眼神又凌厉了几分呢。 赵霖睨了眼旁边咋咋呼呼的人,伸手按了下有些酸痛的肩颈,突然感觉胳膊肘被一股力拉扯。 “我的练习册。” 他掀起眼皮望过去,而后顺从地将手下的册子推过去。 意想不到的配合。 不知怎么,何熹有些无措。想起在巷子里和赵霖的初次见面,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迸射出来的冷意较于刚才简直是判若两人。 无意探究,她将手边的试卷书本塞进书包,三下五除二收拾完起身。 “走了。”她拖起旁边一脸不怀好意的向瑜之,往电梯口走。 “我怎么隐隐有种感觉…嘿嘿嘿…” 向瑜之吃瓜的脑回路简直一流,嬉笑着挽上何熹的胳膊,走前不忘招手示意后面的两人跟上。 “霖哥,不是我说你,关键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赵霖没理会何煦的吐槽,看了眼时间自己竟就这样趴着睡了一个多小时。 抬眸望了眼走远的女生,他捏着发麻的胳膊慢悠悠起身。 带茧的指腹接触到温热的皮肤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触感远不及两小时前搭在手腕处的那抹柔软,心里突然有点没滋没味的。 * “想好吃什么了没?待会儿怎么着我们可要狠狠宰何煦一顿!” 向瑜之极力秉持着和事佬的态度,“吃好喝好你们就和好吧,那小子这两天可真不好受。” 说着她小心忖度着何熹的脸色,眼角都带上了谄媚的笑。 她是知道的,何熹就是个面冷心热的拧巴蛋。 两人刚认识那会儿,对着这么一张距离感十足的漂亮脸蛋,她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的,谁知接触下来倒是意外的投缘。 “他难受?我看他一天游戏玩的醉生梦死呢。” 何熹心里憋着一口气。反正她说什么做什么到了何煦那里都是多管闲事,索性她以后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谁让何煦这次太过分呢!”向瑜之也有些愤愤,“没心没肺,不识抬举的小白眼狼一个!” “算了,不说他。” 何熹哪里不知道这两人唱红白脸的小九九,余光扫到旁边悄摸拿出手机敲敲打打的人也没吱声。 “好长时间没吃火锅了,有点馋得慌怎么办呢?” 电梯迟迟不下来,向瑜之无聊地揪着身边人的书包带,意有所指。何熹侧身扫了眼快黏在自己身上的人,由着她当自己的挂件。 “好不好嘛,西西~” 唔,何熹真的是…对她软糯糯的撒娇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她面上不显,轻哼一声算是答应,不动声色地扫视了眼周围,就见向瑜之脸上的表情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四人在一楼大厅汇合,何熹隔着人群老远就看见自己那傻弟弟不值钱的笑,兴冲冲地往门口奔来。 原本光洁肃穆的图书馆大厅,应该是有什么推广宣传活动,靠近门口的左侧竖着一排易拉宝,几个穿着汉服的女生手里拿着宣传单页,在来往的人群中分发。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看了几眼,正准备移开视线时就见旁边的向瑜之迈着小碎步凑了上去。 何煦紧随其后,完全不像是对活动感兴趣的样子。 正值饭点,下楼的人越来越多。她索性往角落里移了移。 一秒,两秒,三秒。 眼看着隔着几米远的人脸色越来越黑,她悄悄低头扯了扯嘴角。 就在她控制不住憋笑的表情要移开视线时,赵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眼神直直盯了过来。 第9章 第 9 章 “通过没有?” “哎呀这才多久,你急什么呀!” 何熹百无聊赖地坐在车后排,旁边的两个人自打上车嘴就没停过。 司机盯了几眼后视镜,一看四人年纪不大的样子,蹙了蹙眉头。 车内冷气给的足,但耐不住路上堵,车窗外滴滴的喇叭声扰得人心更烦。 师傅一脚油门没走几步打眼瞥见侧后方车子强行加塞过来,他握紧了方向盘猛踩刹车。 何熹被车子晃的一个趔趄,在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揉了下被撞到的额头,到嘴的话在他黑青的脸色下又默默咽了回去。 车厢有片刻的沉默。 “师傅,我们不赶时间,你开慢点注意安全行不!”何煦瞅了眼旁边人,气呼呼地提醒道。 “好我的碎娃呢,得亏叔这车技么麻达,不然前面那瓜皮车早瘫在路上了。” 司机像是找到了新话题,满口方言夹杂着国粹开始单方面输出。后排几人面面相觑,见惯不惯。 “小伙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空气凝固了几秒,何熹抬眸望了眼面前的座椅,看不到被司机突然搭话的赵霖是何种表情。 “首先,我认为你应该向刚才被撞到的乘客道歉;其次,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平台的规则,就应该早点注销车主营运身份。” 声音从副驾传来,语气比司机还不耐烦。 “毕竟这样对大家都好,你觉得呢?” 何熹瞬间感觉车里空气都焦灼起来了,平稳行驶中的车辆轻微摆动了下,好不容易过了拥挤路段又开始疾驰。 “啧,你这碎崽娃胆大很么。” 后视镜中的男人皮笑肉不笑,感觉像是轻轻从后槽牙中挤出的一句话。 半晌没有人接茬,车内重新安静下来。 何熹小心翼翼地盯着手机导航,一路屏息凝神到目的地。后排几人麻溜下了车。 “牛批,不愧是我霖哥。” 快步走出去几米,听着后面嘻嘻哈哈的动静,何熹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 夏日午间,体感温度适宜的商场人来人往。几人到了火锅店门口,看着哄闹的等候区认命地领了号牌。 何煦神情有些不自然,想拿乔又害怕做太过,语气中带了点歉意但不太能让人感觉到,反倒是肉疼表现了个十足十。 何熹是再清楚不过他的性子,心底有些动容但面上仍旧一副不太领情的样子。 “待会儿我们可要好好宰他一顿,你说是不是啊西西?”向瑜之惯会来事,瞥了眼旁边抓耳挠腮的人,顺势揽上了何熹的胳膊。 “切,你不怕撑着就行。” 这两人总是这么幼稚,何熹瞪了眼白眼快翻上天的弟弟。余光扫到旁边,男生低眉敛目地坐着,安安静静的,神情似是放空。 她细细看着,不知怎么生出了点怪异的怜悯来。 伸手扶额,她脑海中依稀掠过点幼时的模糊记忆,还有那天提到赵霖时,闫润青支支吾吾搪塞的情景。 混乱,矛盾。 在何熹的世界中,他仍旧是一团迷雾。收回视线,她蹙了蹙眉,将推了条缝隙的窄门又悄悄关了紧。 “请A086号顾客用餐。” 机械的电子音一声接着一声,四人起身跟着服务生的脚步到了餐桌前。 “几位先点菜吧。”刚递过来的电子菜单被何煦很有眼色地交给了对面两人。 “哟,可以哈弟弟,挺上道呢。” “那可不,沾您的光了。” 一唱一和的又开始了这两人,何熹自动屏蔽聒噪的声音。 她迅速点好锅底,勾选的菜品都是她们三个人惯吃的,转身要交回菜单时不期然瞥到对面的人,怔愣了一下。 “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 对面的人干脆利落,但何熹分明记得那天在李奶奶家的厨房无意间看到的画面,他胳膊上的伤口...... 许是注意到了她掠过自己的胳膊时若有似无的视线,赵霖不动声色地拉了下衣袖,说的更无所谓,“不用特意顾虑我。” “哦。” 何熹被他哽的一口气不上不下,顿了下暗吁一秒,不动声色地凉了对面一眼。虽腹诽着手底却还是将原来无辣不欢的锅底换成了鸳鸯锅。 要不是因着李奶奶,她可不惯着这人的臭脾气。 有了这念头,她心情莫名的舒畅了不少。 “走吧,我们先去……”递过菜单,何熹准备叫向瑜之一起去拿料碗,没成想转头就看见她一脸打趣的笑。 “我们西西可真贴心,嘿嘿……” “那可不,谁让我就是操心的命呢。”打哈哈的应付,她深谙向瑜之的揶揄。 没让她继续开口,何熹就拽着人起了身。抬脚时下意识地瞥了眼对面,见赵霖低头在玩起手机,她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我说你能不能别乱起哄。” “什么嘛,没劲。”向瑜之嘟囔着不满她的一脸严肃,“出来完就要开心点喽!”说完又觑她,悻悻中又带着点玩味。 何熹被她说得无奈,却还是不放心地叮嘱:“毕竟我们和他不算熟,所以还是要注意的。” “好吧。”说起何熹的戒备心,向瑜之是领教过的。 锅底上桌之后何煦就自告奋勇地担起了下菜的重任。只见他十分猴急地抄起几盘肉全部拨到了麻辣锅里,又象征性地拨了些绿叶菜到菌汤锅。 一切都在几秒之间,何熹想要阻止时已晚了半拍。 “你怎么把肉全部下这边了!” “怎么,你来大姨妈了吃不了辣?” “谁来!我…我偶尔换换口味不行嘛!” 何熹每个月的那几天确实吃不了辣,可就这么被他大嗓门的当着其他男生的面说出来,她脸色瞬间爆红。 抬眸瞥了眼对面,赵霖似是充耳不闻,捡筷淡定地夹了块红糖糍粑到嘴里。 旁边向瑜之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看向何熹的眼神深意满满。 “吃吧吃吧,肉都快煮老了。”何熹捞起漏勺给两人布菜,免得又叽叽喳喳惹人烦。 * 点的菜品有点多,何熹吃了一会就饱了,中途几次看手机总感觉有些不踏实,尤其是旁边两人竟然前后去了洗手间。 她来回转头环顾四周,大厅里就餐的顾客依旧满满当当,人声鼎沸。 “绿叶菜我就下你这锅了哈?” 桌上就剩两人,她继续硬着头皮招呼对面的人。 “先别…下了吧。” 何熹端着菜盘的手不上不下,隐隐感觉赵霖的声音有些意有所指似的,她蓦地抬眼。 顺着周围的笑闹声望过去——果然是显眼包何煦。 向瑜之和几个工作人员推着蛋糕,跟在何煦身后愈来愈近。 一瞬间,何熹想要抬脚就走,但奈何餐桌左右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她双手捂住脸,往沙发靠背的角落里躲。 眼看着几人已到了近前,周围的起哄声此起彼伏。 “老姐,我错了!” 何煦直接零帧起手,“此刻,在大家的见证下向我亲爱的姐姐表示歉意,希望她能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先前的口不择言。” “哇哦——” “原谅——原谅——!!” 听着趋于统一的起哄声,何熹终于忍不住起了身。她没好气地拍了何煦胳膊一下,“行了行了,快别闹了我原谅你了。” 何熹本来就不是单纯生他的气,何况这件事她自己也有错,事情过了这么几天其实也消气了,只不过碍于面子。 哪里能想到这小子竟然搞了这么一出。 人群渐渐散去,周围一切恢复正常。一顿饭用了将近两个小时,接近尾声时何熹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到前台结了账。 她平时花钱不像何煦似的大手大脚,再加上自己的奖学金和抽空去表姐面馆的帮工,多少攒了些积蓄。 “你们外面等我哈。” 何煦去结账,结果却被告知已有人付过了。他出了商场,脚步不自在地蹭到何熹身边,表情窃喜又傲娇。 “说好的我请客,老姐你干什么偷偷去结账?” 何熹扶额苦笑,她就应该听向瑜之的宰这小子一顿,现下他尾巴又翘上了天,就这说话语气简直太欠揍了! “你的那点钱就留着买那什么签名版篮球去吧。”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姐姐!” 何熹连忙摆摆手制止快要扑上来抱自己的人,嫌弃都写在脸上了。 * 回到图书馆,她们早上所在的位置已经有了人。 何熹索性去了阅览室,“你们想回就回吧。” 向瑜之闻言瞬间喜于言表,“西西我就知道你不忍心折磨我。”只见她双手缠在何熹背上,说完不忘悄悄给何煦使眼色。 “咳咳......那啥,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老姐你也别学太晚了早点回家哈。” 两人一股脑将早上装模作样借的书塞到何熹手中,脚步轻快地出了自习室。 “我就知道。”何熹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收紧怀里的几本书继续往阅览室走。 “书给我吧。” 头顶突然而至的声音惊得她一激灵,抬眸才发现本该随何煦回去的人竟然没跟上去。 “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语气稍微有些生硬。说完她就看见赵霖的眉头微蹙起来。 “怎么,图书馆就只允许学霸来么?” “你——!我可没这么说。” 何熹盯着他的眸子看了几秒,男生表情看起来一本正经,她懒得与他争辩,麻溜地将手里的书塞到他手中。 那两人一通乱拿,想要书归原位应该得花一番功夫。 赵霖看着人走远,低头扫了眼手中几本书的编号,抬脚往阅览室走。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遍他才接通,何煦的声音神神秘秘。 “我下午还有事,你要去自己去。”本来昨晚他就没怎么睡,这会儿可没精力再陪他去疯。 挂断手机后赵霖在阅览室的联网系统上快速检索到几本书的信息,七八分钟后全部将书归于原位。 找了几本自己感兴趣的物理书,他倚在角落的书架旁消磨时间。 还没看多久,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他轻啧一声伸手解锁。 “有没有兴趣过来聊聊?” 从两三天前开始,赵霖就收到莫名其妙的信息,起初他是没打算理会的,直到对方提到了何熹。 第10章 第 10 章 何熹完全沉浸在书本之中,赵霖几时走的她并未察觉,直到注意到外面的路灯亮起,她才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 七点刚过,相较于之前她回家的时间不算太晚。 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她捧着手机看番剧打发时间。看得正起兴时就见班级的小群里弹出了条消息。 “我去——!庄雨菲真要去文科班啊?” “怎么着,这都白纸黑字贴出来了你还有啥不相信的。” ...... 期末考试结束时班主任老高就传达过学校的意思——实在感觉吃力的同学可以申请去平行班或者转文。 何熹没想到真有人申请,而且庄雨菲也在其中。 所以那晚在表姐面馆,她和姜岳就是因为这件事闹别扭嘛? 何熹蹙着眉头去回忆那天的蛛丝马迹却依旧无从定论。毕竟现在的姜岳对她来说是如此的陌生。 群里的聊天还在继续,几个男生你来我往@当事人,更有甚者试图起哄把姜岳也拉进话题之中。 一时之间,何熹感觉自己的手机嗡嗡震动地快要爆炸似的,满屏的消息简直应接不暇。 她仔细看了眼群成员里始终黑着的两个头像,指尖在屏幕上徘徊了许久,但最终还是默默地划出群聊。 抬眼见前面路上堵得一片通红,公交车走走停停摇得她实在不舒服。等到车子好不容易到了家附近的站点,她立马抬脚挤了下去。 挨着街边的墙角缓了好一会儿心底那股难受劲儿才过去,何熹又慢腾腾地抬脚往回走。 此时正赶上晚饭时间,周围巷子里的饭菜香味从四处徐徐飘散出来。 她心口不舒服的感觉隐隐有抑制不住的趋势,眼看着离家还有一段距离,她匆忙拐进一条偏僻小路抄近道。 夏季傍晚的天色不算太暗,她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亮避开路面上偶尔松动的地砖,走得小心翼翼。 晚风吹过不远处巷子里的椿树,它风铃似的一串串果子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上,被路过的车和人碾的粉碎。 她在这种簌簌的响声中快步穿过巷角。 在与赵霖视线相触的刹那,何熹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他人领地的小猫,被他虎视眈眈的迸射着冷意的眼神惊到想要仓皇逃窜。 这条小巷子她平时极少走,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这么点背,偏偏就撞上这种事情! 何熹蹑手蹑脚地倒退几步,背身迅速转回巷角,轻闭上眼抚着胸口平复心情。 转角的另一边,女生的说话声逐渐清晰起来。 她静静地呆在原地不知是走是留,一想到刚才撞见那两人的姿势脸就有些烧红,更别说还被其中一个当事人抓包了。 “那你这什么意思嘛?” 谭筝狰狞发疯的声音何熹到现在都能记起,但像现在这种盛着风情如怨如慕的、刻意软嗲的音调确实让她心底咯噔了一下。 这两人...到底还是搅合到一起了? “和我玩这种把戏,你确定自己有胜算?” 赵霖的声音戏谑中透漏出几丝漫不经心,丝毫没有被人窥视后想要刻意压低的意思。 何熹蹙着眉头,不知怎么眼前就浮现出他那微挑上扬的眼尾,颇具气场的凤眼中的厌世与不屑。 就这么呆愣着在原地停留了半分钟,未免再听到什么劲爆的内容,她悄悄抬脚转身原路出了小路。 一直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她这才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又在外面胡乱转悠了好一会儿,心底那股压迫感丝毫没有缓解,何熹调转方向往表姐的面馆走。 没到学生的饭点,巷子里来往穿行的人不算太多。步履匆忙的路人从扎堆的小吃摊前走过,摊主的吆喝招呼声此起彼伏。 “又去你姐店里帮忙啊西西?” 邻居大婶忙里偷闲地招呼她,何熹腼腆的露出了个笑脸,轻应了一声。 “这孩子和小时候相比完全像是换了个模子似的,那时候调皮的哟......” 走出去几步远了还能听见旁边两个婶子的说笑声,她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几分。待远远能望见面馆的招牌,惶惶蹦跳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一阵风过,爬山虎的叶子像装了发条似的整齐划一地哗哗随着风向摆动。 面馆里,这个时间点只有下班族坐几桌,店里清闲了不少。 表姐施歆坐在角落的饭桌上捡菜,见她出来神秘秘兮兮地笑着凑近:“西西你和姜岳是在一个班吧?” “...嗯,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何熹一头雾水,在表姐旁边坐下顺势捡起篮子里的大蒜帮着剥起皮来。 “这不王姨嘛,回了趟老家就带了个人过来。” 表姐前段时间就提过面馆要扩人手,“那不刚好。”她脑袋中似是有根线极快地绷了下,却在她还没理清前就又消失了。 施歆见她表情呆滞,带着点无奈的笑伸手点了面前人的额头,凑到她耳边低语。 “姜岳她妈妈?” 听完表姐绘声绘色的描述何熹有些吃惊,话刚出口又想起什么似的连忙伸手捂住了嘴。 姜岳老家和她舅舅家是在一个镇上,隔着不远的距离,两家大人都认识。她和何煦小时候寒暑假去舅舅家经常能见到串门找表哥玩的男生。 当时高中开学报到,在澜城六中见到姜岳后她还挺高兴的,下午回家就告诉了母亲,当时她还想张罗着请他来家里吃饭的,哪知到现在也没如愿。 “过来找个活顺带照顾孩子也挺好的,毕竟就剩这一年时间了。” “唔。” 话音入耳,何熹懒懒地应承,手上干活的动作没停但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 何熹磨磨蹭蹭在面馆待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家,本想着万无一失,谁成想刚踏进客厅就看见了想要避之不及的人。 沙发上的两个男生听见声响齐刷刷地抬头看了过来,眼波回转之间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坐在边上的赵霖。 只见他状似散漫地倚靠在沙发上,一点也没有被人撞破那种场面的尬尴。 “切,既然人家当事人都脸不红心不跳,那我还大惊小怪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压下了心底的忐忑,目光也随之坦然起来。 “妈去哪了?” 何熹扫了一圈屋子没看见闫润青的身影,顺手放下书包后问何煦。 好一会儿过去,已经沉浸在游戏当中的人愣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就在她不耐烦之际,几步开外传来懒洋洋的一道声音。 “问你话呢。” 她眼见着何煦挨了旁边人一个胳膊肘后只是轻抬了下眼皮,脸上全无愠色。 哎哟喂,这人平时在自己面前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谁知道这会儿就好像被抓住后颈的猫,没有了一点攻击性。 思及此,何熹没好气地抿紧嘴唇冲着自家弟弟的背影狠狠剜了一眼——鄙视他。 她气呼呼地朝着何煦丢了几个眼刀。回过神的瞬间,她意识到什么,急忙慌乱地瞟了眼旁边。 果不其然!! 赵霖侧身斜靠在沙发边,劲痩修长的手臂慵懒地搭在后面的靠背上,嘴角扯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显然,自己刚才的举动全然落入了他的眼中,而这人竟然半点都不掩饰,眼神极富侵略揶揄。 第11章 第 11 章 短暂的休假一晃而过,澜城六中新高三的学生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学习。 何熹每天早出晚归,又恢复了之前在校时的状态。 早晨六点,闹钟刚响两声她就嗖地爬了起来,依着惯性下楼洗漱。 此时闫润青已经在厨房忙活半天了,不大的饭桌上盘子和小碗摆的满满当当,都是何熹吃惯了的早餐。 “妈,今天怎么做这么多?” 何熹饭量不算很大,平时走的急了就只顺手拿个鸡蛋或者包子,现在这桌上摆的足够她吃好几顿了。 “这不还有你弟嘛。” 闫润青见女儿蹙着眉头表情不解,她边摘围裙边解释,“你表哥今天回来,待会儿我和你弟去车站接。” “真的——表哥早上就到吗?” 何熹闻言激动地差点跳起来,立马放下手里的包子围着母亲刨根问底。 表哥闫为谨今年从军校毕业,回家待不了几天就又要走。听到这儿,她刚还鼓噪的心瞬间蔫了不少。 “所以你们是准备接上表哥后就直接去舅舅家?”在看见母亲点头的瞬间何熹就耷拉下了脑袋。 “我也想去。” 她从小就喜欢跟在表哥屁股后面玩,上树下河在他的带领下样样精通。所以到了现在,即使两人一年见不了几面感情却依旧很好。 “要不我帮你请几天假?” “那还是别了吧。”何熹嘟着嘴闷闷地吃完剩下的半个包子,看了眼时间就往学校走。 这个阶段可不比以往,耽误不得。闫润青正是深知她一丝不苟的性格,故意说反话安抚她的情绪。 眼见着人要出了院子,又急急忙忙叫住,“晚上我让你表姐过来陪你,生活费你还够用不?” 何熹没转身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轻哼了一声抬脚就出了门。一路愤愤地踢着一个躺在墙角的小石子穿过小巷,直到靠近学校时才停脚。 三四米宽的马路两边早餐车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学生挤在各个摊前等着自己点的吃食。 这其中有一个摊位异常红火,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听见一声机械但熟悉的唱票声——“加火腿加辣条总共七块”。 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姜岳是极为显眼的存在。 一身校服长身而立,眉眼间的不耐烦随着越来越多的顾客呈直线上升趋势。手起袋落,装食物的动作却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此时此刻,何熹是打心底里佩服他的。不仅仅是因为他常年稳坐年级前三的宝座,还因为这人实在是干营销的一把好手。 他妈妈才到澜城几天的时间,两人支起的早餐摊就已经弄得有模有样了。 * 中午下课,等班里同学都走的差不多了何熹才不慌不忙收拾东西往表姐的面馆走。 学校食堂只开着零星几个窗口,大部分学生还是往校外走。她随着零散的人群一路快到西门,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穿着一身深绿色军装的闫为谨。 “哥——” 挂念了这么久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她激动地大喊一声就往门口冲,待到闫为谨身边时围着他前前后后地打量了一圈。 “哥你怎么又黑了几度啊?” “小丫头片子!” 何熹浮夸的表情成功惹得闫为谨给了她一记脑瓜崩。兄妹俩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吸引了不少同学的目光,西门窄窄的通道逐渐被堵得水泄不通。 “走吧,哥请你去吃顿好的。”眼看着何二爷要发火,闫为谨一手搭上何熹的肩膀将她揽着往出走,“姜岳也一起?” “你们去吧,我就不打扰了,谨哥。” 何熹闻声嗖地转头去看,结果入眼就是表哥胸口的一片深绿,“他刚才也在?”想到自己刚才咋咋呼呼的样子,她就有点尴尬。 “等你的时候碰巧遇见,说了两句话。” 出了校门,闫为谨长腿一跨走到了马路外侧,将何熹护在了临着墙角的里侧。 “怎么,那小子没欺负你吧?” “欺负我?你想多了,我俩现在话都说不上几句。” 刚开始何熹还挺郁闷,后来时间一长,两人真的就陌生起来了。 “那最好。” 她抬眸瞥了眼闫为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什么嘛,哥你刚还和人有说有笑的,怎么这会就有这么大敌意?” “有嘛?小屁孩别不懂装懂。” 闫为谨没料到何熹这么敏感,面上表情一松立马挂起了笑脸,嘀咕一句就要结束这个话题时又想起刚才瞥到姜岳落在她身上似有若无的眼神,心底不由刺挠。 “你是不是偷偷喜欢他啊,这么介意人和不和你说话?” “额...你说什么?” 何熹正出神回忆之前听到的一些传言,表哥的声音在耳边绕了一圈她只觉虚虚浮浮的没太听清楚。 “何西西,现在可是你最关键的一年,不准早恋听到没!” “……哈?”她怔愣了一下,没明白自己就一个走神的功夫,话题竟然已经偏到了这里。 “你是不是给我装傻呢,嗯?” 闫为谨眼神犀利,说话间垂在一侧的手掌不自觉地咔咔攥紧。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两人视线相撞后看彼此的眼神都带着点嫌弃,何熹没好气地白了表哥一眼。 “怪不得你找不到女朋友呢,凶得要死!” 吐槽完没等旁边人有反应她拔腿就跑,一路狂奔还没等她停下来喘口气就感觉脖颈被人控制住了。 “哥...哥我错了...哥!”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何熹丝毫没顾忌脸面的高声服软,俏脸憋得通红,感觉下一秒自己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等闫为谨松手,她弯着腰咳了半天才停下来。 “哈哈哈…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早早就等在巷口的何煦幸灾乐祸,一张脸笑得都快皱到了一起,双手举着手机将镜头对准惨不兮兮的何熹。 难得见她吃瘪,他咔嚓咔嚓一通抓拍之后转手就全选发送到了几个群里,还美其名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哥,你看他——!” 何熹看到照片气得不行,转头找表哥。还没嘚瑟多久的何煦被闫为谨捏住手腕攥得龇牙咧嘴,就这么哀嚎了一路,等到了餐厅门口何煦才彻底从他手中脱困。 包厢里,表姐施歆已经点好了菜,闫润青见几人进来忙起身迎上来,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侄子。 “小瑾,快过来坐姑姑旁边。” “好。” 入座后,眼见着大人都在寒暄,何熹习惯性地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后刚入眼就是堆满了的群聊消息。 点进去一看,几个人的小群不知何时悄咪咪的多了一个成员。 “何煦——!!!” 坐她对面的人像是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咧着嘴拔腿就躲去了外面的卫生间。 一顿饭吃的鸡飞狗跳,最后还是在闫润青的训斥下才得安生。饭毕送几人上了车,何熹形单影只地回学校。 她生无可恋地往教室走,路上突然手机叮地响了一声,震动感由口袋里传了出来。 “要不我勉为其难过来陪你几天?” 第12章 第 12 章 晚上最后一节自习还有十分钟才下课,何熹放在桌框里的手机就开始疯狂亮屏。 “你再不快点可就没口福了,嘿嘿...” 自从向瑜之知道她这几天留守在家后就一整个的兴奋,当即就嚷嚷着要过来陪她。 “向吱吱你又在整什么幺蛾子呢!” 她打眼极快地扫过刷屏的消息,而后低头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反应,当然和向瑜之这个黑暗料理创造者脱不了关系。 消息发出去半晌对面总算消停了下来,何熹得以继续做手中的试卷。 临近下课,没有老师盯着的教室里开始有了闹嗡嗡的蠢蠢欲动。 她抬手撑着脑袋正计算到要紧处,不妨后背骤然一疼,似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戳着。 “麻烦帮忙叫一下姜岳。” 何熹猛地转头过去,正对上庄雨菲笑盈盈的眼睛,“打扰到你了吗?” 看着面前人轻声细语,浅笑嫣然的模样,她压下心底的火气,最后盯了眼女生手中簇新的杂志才转身。 班里两周换一次座位,暑假正常上课后何熹就调到了最后一排,紧挨着后门。 “姜岳——有人找!” 教室里此刻只有沙沙的书写声,何熹突然这么一声惹得前排同学纷纷转头,待他们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更是一片起哄声。 姜岳在这样的气氛下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眼却没有任何起身的迹象,“都别吵了!” 他的声音里是明显能听到的不耐烦,这样一吼大家都有些悻悻,大部分看热闹的同学都噤声了。 “啪——” 书本砸到地上的声音坐在后门边的几位同学听得非常清楚,“什么情况啊这两个人?” 何熹余光瞥到庄雨菲气冲冲离开的画面,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刚才戳痛自己的罪魁祸首。 “诶,谁帮忙捡起来啊?” 隔着过道的男生有点眼馋地瞅着那本杂志,见没人搭理自己后起身偷笑着捡起翻看起来。 晚自习的最后一两分钟已经没多少人还专注在学习上了,托向瑜之的福,一向磨蹭的何熹今天也早早收拾了桌面。 她刚解锁手机,教室外同步就传来了刺耳的下课铃声。 “李奶奶煮的绿豆粥,贼好喝!!!” 生怕她get不到似的,向瑜之发来的消息加了三个感叹号还没罢休,紧接着又甩了一个十几秒的小视频过来。 昏黄的背景下,这人一口亮白的牙齿很是抢镜。 只见她一手拿着个白瓷小勺,微微俯身从玻璃小碗中轻搅一下,摆拍出一副很是享受美食的做作模样。 “真是服了这小妮子!”何熹牵起了嘴角,被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得闷笑。 “走了哈,明天见。” 同桌的男生家里有人来接,每天的晚自习都是刚响铃就走。何熹眼睛还没离开屏幕,依着惯性冲他摆了摆手。 视频的最后几秒,画面突然晃动,向瑜之拿着勺子的手急忙去扶手机却不想直接按在了屏幕上。 视角切换,视频里依旧是昏黄的灯光,男生一手搭在碗边,侧着头安静地听旁边老人说着什么。 要是没见过赵霖在外人面前的模样,何熹还真的以为他就如此时此刻这般清润柔嘉。 她心底失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打了一句发送,“等着,我五分钟之后就到!” 紧接着将手机息屏拎着包出了教室。 * 走廊里人少了一些,但刚到楼梯口时碰上楼上不知哪个班拖堂,下课的同学一涌而出挤得楼道里水泄不通。 脚下一片昏暗,何熹一步一挪走得极慢。 四周喧哗声沸腾,隐隐约约的,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侧头瞥了两眼,结果声音又没了动静。 到了楼梯转角的平台上,她让着拥挤的人群,到了角落里时又回头仔细瞅了瞅,但依旧没有收获。 明明那个声音,很像杨葭...... 何熹心底的疑惑骤起,脚下的步子也渐渐的慢了下来。就在此时,身后不远处有人着急下楼,不管不顾地挤着推着就往前走。 “啊——!” 有人被推搡了一把,脚没站稳直接扑到了前面人的身上。 众人像多骨诺米牌一般往前扑倒,还在角落的何熹直接被一个大力撞到了坚硬的墙上。 咚的一声,她只觉脑袋被撞得嗡嗡直响,等缓过神来时才听到周围也是哀嚎声一片。一臂之外,有两个女生被撞倒在地,喊叫挣扎着在往起来爬。 近两米宽的楼梯,前拥后堵,眼见着情况越来越糟,何熹忍着头痛极力地大声呼喊着向前后的同学示意。 周围安静了一些,有同学叫了还在办公室的老师过来,等终于疏散开来时已是二十几分钟后。 身边越来越多的同学慢慢从惊恐中恢复,何熹喘着气正要悄悄下楼时手腕却突然被人握住了。 “你还好吧?” 姜岳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神色慌张的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圈。 “我没事。”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胳膊,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回了一句。 男生见她这样握着手腕的力度不自觉又重了几分,眼神中满是对她这三个字的不信任。 没再多言,姜岳拽着她的手腕继续往楼下走。到了校园开阔处,她使了些劲挣脱开姜岳的手。 “刚才谢谢你了。” 夜色很好的掩映了何熹通红的耳尖,她抬眸极快地盯了他一眼,语气是十足的真诚。 “没事。”姜岳神色镇定,只是攥紧的手臂上青筋尽显。 月色溶溶,夜蝉嘶鸣,两人一时无话。 “那我先回了。” 空气凝滞片刻,何熹率先开口。结果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人也跟了上来。 “算了,我送你吧。”语气似是无奈又夹杂着点别的什么,她心底疑惑,但也只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往旁边瞥了几眼。 月色将两人的影子拉的修长,时而相交时而相离。何熹掐着自己的掌心,试图借此缓解脑袋上闷闷的钝痛。 “你要不要去医院拍了片子检查一下。” 当时意外发生时姜岳刚从班级后门出来,待他拔腿奔到楼梯口时,拥挤的人群已经插不进去分毫。 不过庆幸的是,下一秒他就听到了从墙角传来的声音,焦急的心稍微定了一瞬。 “就肿了个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何熹刚才自己用手悄悄摸了下,快到头顶的地方肿起来一块,圆滚滚的稍微一压就疼。 “别动,我看看。” 两人出了校园好一段距离,借着巷道里亮堂的路灯,姜岳出声让何熹停住脚步。 在他的手指拨开头发,触到那个肿包的刹那,何熹感觉自己的身体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僵硬的不行。 几秒或者十几秒吧,不长的时间她却觉得有些度秒如年。 就当她张了张口准备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时,突然注意到巷角有道被拉扯的变形的影子一闪而过。 她心底莫名地紧了一下,“那个...我马上到了...谢谢哈。” 何熹慌慌张张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地丢下一句话抬脚就往家里跑。 身后的姜岳神色复杂,脚步停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慢慢转身离开。 第13章 第 13 章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无声地震动着提醒主人快接电话。 眼见着到家也就不足百来米的距离,何熹瞥了眼来电后划掉挂断。然而手中的电话并没有因为她的忽视而罢休,第二个来电很快就接踵而至了。 “马上就到了,别催——” 她感觉自己胸口不上不下的哽着一股气,拗不过接通后一开口就很大声,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烦躁。 电话那端的人听着也不生气,默了片刻后就只一个劲的嘿嘿傻笑,弄得她更加莫名其妙。 “向吱吱你是不是吃傻了你!” 何熹快步刚到家门口就看见倚在对面的向瑜之,对着自己笑得促狭,丝毫没有刚被她怼过的怨气。 “可以啊你,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在巷口,那个人......是你?”何熹不答反问,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联想到这人刚才的一系列举动,差点失笑出声。 两人说话间她就被向瑜之拽着到了对门,几步外梨树下的凉椅上,赵霖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待见自己上门。 “过来坐西西,专门给你留的绿豆粥你可得喝点。” 李奶奶说着就要起身去厨房,何熹赶紧上前搀着她。 “不用了奶奶,我这会儿实在吃不下。” 方才只是钝疼的肿包现下开始发威了,连带着头皮到太阳穴都渐渐疼了起来。 “哎哟,看来某人刚才......” 她蹙着眉头伸手去摸,谁知刚碰到头顶就被一旁挤眉弄眼的向瑜之玩笑般地拍到了手上,力度虽然不大但直接压到了肿起来的包上。 “嘶——疼!” 她的一声惨叫把旁边几人都惊着了,向瑜之见情况不对立马急呼着要扒拉她的伤口,就连一直靠在凉椅上的赵霖当下也面无表情地盯了过来。 “没那么夸张,就是被撞了下起了个包而已。” 李奶奶听罢赶忙让着何熹坐在院灯下,小心拨开她头顶的头发查看。 “那谁...送你回来的时候......” 向瑜之想起什么,在一旁说得小心翼翼,心虚的眼神被何熹撞见后她简直哭笑不得。 “我也是服了,不知道你这脑袋瓜成天想的都是些什么!” “我...我这不看岔眼了嘛!” 向瑜之因为刚才误伤本就已经放低了姿态,现在意会真相后更是没了调侃的底气。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不过你们当时那姿势……也不怪我误会嘛!” 何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瞥见赵霖起身进屋的背影。 “你别告诉我,当时还有那谁?!” “这不都是为了去接你,奶奶可不放心让我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出门!” 不妨被她嗔了一眼,何熹生无可恋地露出个苦涩的笑脸。 她是真羡慕向瑜之能和人迅速熟络的本事。 “喏——” 手里被冷不丁地塞了个冰袋过来打断了思绪,她一抬眸映入眼帘的却只是男生衬衣的衣角,紧接着就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集中在了自己的头顶。 “先冰敷一下吧。” 赵霖拉开满眼心疼的奶奶,又拿过冰袋用毛巾裹好后轻轻按在了何熹脑袋的肿包上。 “嘶——!”一瞬间,她被突然而至的冷意刺激地浑身打颤,不由得伸手一把抓紧了面前的方桌沿。 “元元你轻点,慢慢来。” 李奶奶看着外孙手上的动作皱紧了眉头,满是担心。 “嗯。” 头顶传来男生机械的一声轻哼,何熹默不作声地咬着唇角有点不太自在。 她悄悄伸脚不动声色地踢了下站在一旁的向瑜之,“你—来—帮—我—” 她无声的重复了好几遍,也不知向瑜之是确实没看懂还是故意装傻。握着她的手轻抚着,“疼的话你再忍一忍哈。” 本来就有些尴尬的气氛此刻更显得不太融洽,而且还是何熹单方面觉得的。 “我自己来吧。” 她无奈扶额,伸手到头顶摸索冰袋,始终没敢去想此刻赵霖是什么脸色。 以两人之前的相处来说,何熹是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们会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包括姜岳也是。 突如其来的举动,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到现在都还是恍惚的。 “别动。” 她已经触上冰袋的手被无情地拨开了,头顶的人说话语气也是听得出来的冷硬。 何熹被他唬住,愣是咬紧牙关直直地坐在椅子上没再说半个字。 旁边的向瑜之瞅着两人的互动笑得猥琐,在接触到她的眼神杀之后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呃...肚子痛,我...我先去个卫生间!” “这孩子没吃坏肚子吧。”李奶奶看着桌上的几个空碗一脸担忧,半晌后撑着腿起身,“我收拾收拾厨房去,元元你给西西上心点敷,可别偷懒。” 老人刚一离开,何熹就感觉捂着冰袋的力度重了不少,“刚才麻烦你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就这么怕我?” 说实话,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赵霖危险,后来的几次接触之后更是摸不准他的脾气,心底自然隐隐约约有些抗拒。 但被他这么直白的挑破,她只能硬着头皮装傻。 赵霖半晌没听到声音,垂眸睨了身下人一眼,侧身而立他一眼就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心底哼笑一声面上却半分未显。 * 莹白的月色下,梨树的影子虚虚浮浮地落在地面上,随着凉风跳跃。 何熹掩着嘴象征性地打了个呵欠,其中意味自然不言而喻,但偏偏有人就是不按她的套路出牌。 “你是怎么得罪的谭筝?” 赵霖盯着她卷翘蹁跹的长睫,不经意地开口询问。 他这几天被那女生缠得实在不耐烦,无奈和她聊了聊,不出意外从她口中套出了不少事。 自己极力掩藏的事现下就由一个不相干的第三人轻飘飘地提起,突然间,何熹只觉得脑袋里一片嗡鸣。 寒意由头顶的肿包蔓延四散到全身。 谭筝真的就像一个幽灵,冷不丁地窜出来搅乱她好不容易修复的情绪,肆意享受着欺凌带来的快感。 “关你什么事。” 声带震动明显,话刚出口,何熹混沌的脑袋里有一瞬间的清明:他也许就是无心一问,这样是不是显得太过刻薄? 但是耳边似乎又听到那些混扰的嘈闹声,吵的她无心考虑其他。 “放心,你俩的事我绝对当没看见。你也不用这么着急替她出头。” 她抬眸瞥见赵霖冰凉且带愠色的面庞,冷哼一声腾地起身就要往外走。 “一碰就炸毛,你一直这么敏感吗?” 胳膊被一股强硬的力道扯住,何熹踉跄了下停住脚步。 耳边是他漫不经心的诘问,似乎和那些人一样,他们都只是要她承认,只是想欣赏她崩溃后无助又可怜的模样。 “放手——!” 或许他真是没料到自己会撕破脸地吼出声,看着蹙眉怔愣在原地的赵霖,何熹甩开他的桎梏几步跑出了院子。 第14章 第 14 章 赵霖表情错愕,眼见着人影消失在门口,他才后知后觉又搞砸了两人稍有起色的关系。 “啧。” 他蹙着眉头脱力坐回到躺椅上,桌上的冰袋在闷热的气温下慢慢消融,水滴渗透了外面裹着的毛巾,渐渐滚成了一团圆圆的大水珠。 他盯着那团顺着桌脚滚落的水滴,无声地嗤笑了声闭上眼,索性也不再去管。 老人收拾完厨房出来,院子里除了大喇喇躺着的外孙再无一人,她着急地快步走到躺椅旁,拽着赵霖的耳朵把人叫醒。 “这就敷完啦?消肿了没有?西西走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赵霖也是无奈:“您还是不是我亲奶奶,这下手也忒重了点。”捂着耳朵小声嘀咕了两句不成想又惹得老太太加大了手劲。 “你这会倒是想起来我是你奶奶了,一个两个几年不着家,这些年可都是西西一家子关照我这老太婆......” 她说得唏嘘,话毕后抹着眼睛转身进了屋,“我这还有点止疼药,你拿过去给西西。” 赵霖没再敢多言麻溜地将药接到手里,生怕晚一秒又被奶奶唠叨。 出了院子,他才又头疼地抚了抚额。 “您老人家可算差对人了,我这一趟药能不能送出去还两说呢。” 依何熹刚才的反应他不确定自己送过去的药会不会被扔出去。 就这么磨蹭了半天准备敲门进去,不妨脚下突然窜过一只三花猫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猫一点不怕人,围在赵霖腿边来回蹭了好几圈,喵喵的小声叫着像是乞食。 “正愁怎么进去呢。” 他蹲下撸着小猫的脑袋心里有了主意,摸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发进五人小群里。 这个名为“美少女与野兽”的聊天群他是今天中午被何煦拉进去的。 当时叮叮当当的消息不断,一点进去就看到几张抓拍的照片。 军装与校服,赵霖盯着照片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毕竟这样肆意纯粹的笑他还是第一次在何熹脸上看见。 * “这不是花花嘛,霖哥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 何煦疯玩了一天,这会儿正抱着手机玩游戏,看到屏幕上突然弹出来的消息还有些不可思议。 “遇上碰瓷的了。” “看样子估计是饿了。” 赵霖一手捏着小花猫软乎乎的肉垫,直到手机响起新消息提示音才回神,他忍着不耐烦点开何煦的语音。 “我手边没有可以喂它的。” 一来二去群内倒像是成了他们两人的主场,其他成员没有一点动静。 “我姐有买猫条……哎哟我去…” 何煦一心二用结果被对方的人偷了家,骂骂咧咧说了半句就断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赵霖盯了会静下来的群最终还是无奈地起身去敲面前紧闭的院门。 暑假刚过半,院子里的大半出租房间一片漆黑,只留一楼客厅外面的一盏赤白的大灯孤零零地照明。 落在铁门上的几声闷响过后,他拎着药袋子后退了几步仰头去瞧二楼的房间。 慢悠悠的呲啦声过后,一道被灯光拉扯的变形的修长身影探身出来,而后趿拉着拖鞋一晃一晃地渐渐靠近。 走动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脚下的花猫耳朵抖动了几下开始喵喵叫了起来,像是给来人发送信号似的。 赵霖做贼心虚似的往旁边挪了两步,从缝隙里透出来的灯光争先恐后地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从黑暗之中拉了出来。 何熹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了花花的叫声,她摸着口袋咪咪地回了几声算是安抚。 门外的猫听声闻味,一时间更加激动,两只爪子扑上前将铁门挠的刺啦刺啦地直冲人耳鼓膜。 “来了来了,别着急哈花花。” 她小跑着拨开铁门上的插销,半蹲下去给已经扑到腿上的小猫喂食猫条。 余光里男生的影子铺在爬山虎藤上,和风一吹,晃得有些支离破碎。 她暗自敛眸,听着花花喵呜喵呜的护食声没忍住上手给它顺顺毛。还没过瘾的小猫见她伸手更加着急了,腾地支起身子,两只前爪抱住她捏着猫条的手吃得狼吞虎咽。 空旷的巷道此时只有花花吧唧吧唧的吃食声,一旁的两人皆是沉默。 何熹不自在地挪了下脚步侧过身体,以期避开那道似有似无的落在自己身上稍显不自在的视线。 “喏,奶奶让我给你的药。” 赵霖哪里感觉不到此刻两人间的氛围,盯着她稍显僵硬的脸色几秒后,暗嗤一声伸手将药袋子递过去。 小猫随着她抬臂的动作晃悠了下,而后又头也不抬地吃了起来。 “嗯,替我谢谢李奶奶。” 何熹接过袋子,目光终于和他相触,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碰即离。 “还有事?” 赵霖被她的冷声哽住,心底那股刚压下去的烦躁劲似乎又要冒头,将要出口的话压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最终还是未曾再说半句。 戛然而止的对话,一时间只有风吹过时带起的沙沙声。 眼见着猫条过半,花花吃得心满意足,呼噜呼噜地伸了个懒腰。 何熹上手给花花顺毛,却眼见它挣脱自己开始蹭到赵霖身边打滚露肚皮。 “小没良心的,刚喂你吃完就不认人了!” 她没好气地起身往院子里走,转身关门时掠了眼外面,哪知吃饱喝足的花花已经彻底叛变了,眨眼间就打着呼噜一脸享受的窝在了男生怀里。 * 何熹吃了消炎止痛的药片睡下,本以为药效可以撑到天亮,哪知到半夜她就被隐隐的痛意搅醒了。 转头看身边的向瑜之睡得正甜,她伸手捞过床头的手机开机。 赤白的光打在脸上,她合眼适应了几秒,缓过眼睛随之而起的酸涩。 通知栏一列的消息当中,何熹一眼就看到备注为姜岳的好友申请通知。 她握着手机浅浅翻身侧睡下,犹豫几秒后还是点了通过,紧接着手机就自动跳转到聊天界面。 空荡荡的屏幕,她的目光落在正中的那两个字上,盯着看得久了总觉得陌生又突兀。 “你还好吧?” 突然而至的消息惊得何熹慌忙将手机扣在了胸前,怔怔等了半晌没听到振动声才恍然想起自己早已开了静音。 “挺好的。”额...有点傻,不行不行,光速删掉。 “你怎么还没睡?” 唔,不行,语气稍微有点子...亲昵,删掉删掉! “疼的话先忍忍,天亮后我陪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她还在删删减减时对面又扔过来一句,待看清这行字眼,她极力压制下一秒涌到心间的酸痒,敲了几个字回复。 “不用了,谢谢。” “嗯,那我给歆姐说一声,让她陪你去。” 这人是懂怎么拿捏自己的,何熹见状无法,甩了个愤怒抓狂的表情包。 “那说好了,我明天过去顺便给你带早餐。” “哈?” 她想不通事情怎么在突然之间就发展成了这样。 “不用了,真的。” “确定?我妈晚上刚蒸出来的包子。” 何熹不争气的口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一来一往之间,窗外天色微微泛蓝,身后向瑜之嘤咛着不知梦到了什么。 何熹这才悄悄息屏,她不自觉地抿了抿不知何时就扬起来的嘴角,生怕让手机那端的人察觉到了似的。 第15章 第 15 章 姜岳明显是知道她答应去医院只是权宜之计。 眼见着再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何熹索性丢下手机去开门。 头上隐隐的痛意折磨的她后半夜就没怎么睡,推开门的瞬间略微浮肿的眼皮被阳光恍得更加酸胀。 此刻,她感觉自己脑子晕沉沉的,在对上姜岳漆黑的眸子时更是思维混沌。 面前人难得换去了校服,一身白T长裤被他穿得格外的清爽蓬勃。 “给你的,先吃早餐。” “...哦。” 何熹手比脑快,待几天她回过神来时包子已经在自己手里了。 她暗恼着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姜岳见状微不可察地牵了下嘴角,跨步先她进了院子。 衣袖摆动间带起的凉风一掠而过,靠近他身侧的胳膊毛孔瑟缩着瞬间就起了鸡皮疙瘩。她不自觉地环抱着手臂落后几步,看着男生的背影有点怔愣。 心底那处隐隐鼓胀,隔阂像早春的坚冰,因着温度叫嚣着一点一点的消融开来。 何熹抢在姜岳回头之前疾步跟上,将人引到沙发上坐定。 为了不让人等太久,她吃的有些着急,终于在没剩多少的时候成功把自己噎住了。她极力忍着没让面部表情太过狰狞,快速起身抿了几口杯子里的温水,这才感觉又像重新活了过来一样。 放稳水杯,何熹皱眉不着痕迹地瞥了旁边人一眼,不料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四目相对,她率先挪开了视线。 “那个... 我头上的伤已经好多了,就不用...去医院了吧。” 她下意识地开口,是那个小小的自己习惯性地又缩了回去。 姜岳对她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不紧不慢点开手机上的挂号记录推到何熹眼前。 “你什么时候约到的?” “已经挂好号了,过去做个检查吧。” 过于浓密的睫毛下,双眸看起来带着点压迫感。睫毛垂下一片的暗影,像是平静湖面掠过一只飞鸟,荡开的丝丝涟漪仿佛有种魔力,吸引着人不由自主的沉沦。 两人异口同声,何熹抬眸看见眼前人波澜不惊的神色,无奈地点了点头。 “咳——” 客厅外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轻咳,何熹想起什么似的尴尬又慌张地收回了落在姜岳身上的视线。 “西西,你什么时候起床也不叫我一声呐?” 向瑜之的声音表情夸张做作,生怕两人注意不到她的动静。 “呃…我有点不舒服,就早早起来了。” 何熹话说得囫囵,但没承想话音未落向瑜之就急了,立马收起一脸玩笑,拽着她就要去医院。 “怪我怪我,睡的太死了……” 姜岳一路跟在她们身后,中途几次何熹想让他先回学校都被拒绝了。直到看到检查结果确认她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才松口。 “什么情况呀何西西?” 向瑜之挤眉弄眼地拖拉着她,两人与男生的距离在几米开外。何熹瞧着这人嘴角牵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味不明地轻撞自己的胳膊,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呃…他是我们班长。”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问这个哦。” 何熹被盯得简直无奈,“小时候一起玩过一段时间,上初中之后就渐渐断联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清楚和姜岳目前的情况。说实话,从昨晚到现在她感觉整个人都很懵,头重脚轻意识混沌。 现下时间还早,街道两边的店铺开门没多久,陆续有店员忙忙碌碌的进出清扫卫生。 路边车辆倏然而过,紧接着驶来的是嘀嘀嘀带着欢快音乐的洒水车。 何熹反手拽着旁边一脸兴奋的向瑜之,快步往旁边奔,“快躲一躲。” “怕什么,多好玩啊!” “快看彩虹——”只见她尖叫着摸出手机咔嚓咔嚓抓拍起来。 眼看着洒水车越来越近,姜岳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了何熹的手腕,拉扯着人往旁边的公交站牌后走,一拖一拖一,注意力全在手机上的向瑜之被她扯着后退。 手腕上的力度不算大,但一直没松,何熹感觉不太自在,轻轻挣了几下。 “别过去了,水不干净。” “…唔。” 正准备再不动声色挣脱一下的人被耳边沉稳的声音定住了。她怔愣了下抬眼,短暂地视线相触。 何熹感觉自己耳朵嗡一下,整个人像进入了真空环境,周围的声音模模糊糊的都听不真切。 洒水车遇上行人,喷洒的水雾渐渐小了,继续载着歌声向前。 眼看着向瑜之捣鼓着手机转过身,她下意识地用力的挣开了腕间握紧的手。 “西西快看,幸运彩虹被我捕捉到啦,厉害吧!” “嘿嘿…见者有份哦~” 何熹被她没心没肺的笑容感染到,掩下心底的尴尬,不自觉露出了颊边浅浅的梨涡。 * “哔——” 公交缓缓进站,车门哐当一声打开,陆续有乘客下车。拉着小推车去赶早集的老人三三两两往家走。 “以后你就搬回来住,一个人三餐不定的,瞧着都瘦成什么样了…” 何熹正靠坐在站台边帮向瑜之编辑朋友圈文案,不觉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没待她反应,身边早有嘴甜的人上前打招呼捞起来了。 “李奶奶,您这是…买菜去了?”向瑜之乖巧地揽上了李奶奶的胳膊。 “这不碰巧了嘛,我还说中午叫元元喊你们过来吃饭呢。” 李奶奶一见着她俩也忘了继续数落外孙,一边挽着一个就要往家走。 何熹恍然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急忙回头,扫视了一圈不见姜岳。她心下有些着急,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几秒后再回头,还是没瞧着人影。悻悻间撞见原本落后几步的赵霖,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视线一瞬扫了过来,慵懒间似乎又带着些许探究。 她有些尴尬,木然着转身。低头正准备给姜岳发消息,耳边忽然掠过一缕风,这人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 “你手机是不是静音了?歆姐刚打我这里了。” 何熹看他的表情,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当下也顾不及许多,推着姜岳到人少的路边。 “什么情况?” 她多少猜到一点,点开手机查通话记录。果不其然,为首的几个未接都是表姐施歆打过来的。 “不是我,老高打给你家长寻问病情。” 瞒是瞒不住了,索性检查后没大碍,何熹也不挣扎了。 不远处,赵霖一手拎着早市上买的一堆东西,视线遥遥望过去,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磋磨着口袋里的一颗粗粝的小石子。 “总之,这两天谢谢你了。” 何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两人之间的陌生与隔阂不知不觉在消退,但她还是有些紧张和不知所措。 “走吧。”姜岳睨了眼她的脸色,确定没什么异常后也没再多说什么。 老城区的行道树都是合抱之木,躯干上斑斑驳驳满是风霜的痕迹。 何熹机械地往前走着,目光不自然地落在四周。街头巷尾的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中和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穿过街角的小公园,正好遇上老年团的晨练结束,碰巧遇上她们停下来同李奶奶寒暄。 “这是…元元吧?” 身侧跟着的赵霖自是引起了几人的注意,她们目光上下打量,彼此交换着眼神,语气中带着些不可置信。 “这小娃一眨眼功夫都长成半大小子了,岁月不饶人呐。” “谁说不是呢,长得这么出挑倒是随了他妈…” 何熹任由向瑜之无聊地翻来覆去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听着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追忆往昔。 脚下路砖的花纹被泥土填满,缝隙里争先恐后地钻出些细润的绿色杂草。她抬脚轻轻拨弄,柔软的草茎被她欺负的不倒翁一般来回摇摆晃动。 “噜——” 正无聊呢一颗小石子滚到她跟前,何熹顺着石子方向抬眸瞧了眼,看清始作俑者后敛眸没有理会。 “噜——” 又是一颗,她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恶狠狠瞪了赵霖一眼,抬脚将石子踢了过去。 谁知运气就是这么差,下一秒就听见一声浑厚的女声。 “哎呦——!哪个小…干的好事!” 老奶奶满脸的怒气在对上何熹尴尬的神色后缓和了下来。 “瞧瞧我们这些啰里八嗦的老婆子,说的西西都不爱听喽。” 何熹有苦难言,连忙上前尬笑着赔不是。 “可不是嘛,谁让你说人家小对象的不是呢。” 几个老奶奶都是附近住着,晓得周围孩子的脾气秉性,见了面也惯爱逗何熹。 “我可记得杨莹那年回来,手里牵着个洋娃娃似的小男孩,人走哪我们西西跟哪……” 老人说起从前绘声绘色,何熹被臊得面色通红,嘴里只嘟囔着“哪里、没有、不是、别说了。” 一旁的向瑜之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来,她从来还不知道何熹小时候这么有趣。 此时,事件中的另一个主角倒是淡定,面无表情的样子旁人瞧着也只以为他不耐烦了。 赵霖瞧着几步外的女生一脸尴尬地连连摆手,心底隐隐的不舒服极了。 何熹在众人的打趣声中愈发加快了脚步。 见她走远,一直隔绝在话题外的姜岳也抬步跟了上去。 一个擦肩,他越过赵霖,两人目光相撞,眸子里闪过的意味彼此一清二楚。 第16章 第 16 章 何熹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父亲的溺宠狐假虎威,整日在仪兴街招猫逗狗行侠仗义。 对于赵霖,她在脑海中使劲搜索了一番,仍旧印象了了。 “谁不说这丫头长大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施歆是在店里备菜时接到班主任电话的,一头雾水听他说完就急忙打给何熹,谁知一连几个都是未接,她当即关了店门往家找。 几人在巷口碰了面,施歆拉着何熹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又看了报告单后才放下心来。 “唯独一点,倔劲可厉害。” 施歆平时忙面馆的生意中午很少有空闲时间,趁着今天这事刚好缓一缓,院里气氛热络,她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何熹坐在一边默默捡菜,听她们的话题头就没怎么抬起来过。 “还说呢,我们这臭小子要是有西西一半听话我就省心了。” 李奶奶话虽如此,但挂在脸上的笑却格外欣慰。 何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对面的男生,只见他修长的十指掌着手机,快速在屏幕移动翻飞,丝毫没有被人谈资说笑的窘迫。 说实话,何熹显然做不到像他这般淡定。 她小时候性格风风火火,情绪外露,渐渐长大却不知不觉间变得温吞内敛了。 机械的女声不绝于耳,足以见得战况之激烈。 赵霖盯着屏幕,双手熟练地移动,游刃有余地操纵着手下的角色。对于那道若有似无的窥探视线,他像是一无所知。 “YES——!” 一局结束,向瑜之激动地握拳欢呼。原来被大神带飞的感觉就是爽啊!她好像有点知道何煦为什么对这人殷勤了。 “再开一局再开一局——”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催促声,何熹又睇过去一眼。瞧见向瑜之对着旁边人的崇拜星星眼,她垂下眼简直无奈。 总有人能轻而易举,像满月倒映在深潭般捕获人心。 “一眨眼都长这么高了,趁着这次回来上学也能多陪陪我老婆子,谁知道我这身体还能撑到哪天……” 李家的事施歆多少知道一些,听她这么唏嘘也不免有些动容。 “您老可别这么说,街坊四邻的谁家不羡慕您有一个这么俊的孙子呐!” 施歆二十出头的年纪就盘店做生意,放眼整个仪兴街,没人能比她嘴巴甜会说话了。 “您现在呀就放宽心好好保养身体,过不了两年,说不定孙媳都给您带回来了,哈哈哈……” “咳——” 神游天外的何熹咋听见表姐的惊人之言,慢几拍反应过来后一口气堵在胸口,呛得她猛咳几声。 她狼狈地囫囵喝了口桌上的温水,抬眼时见几人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尴尬症又犯了。 “瞧你把孩子吓得,他们现在年纪还小,还是要先以学业为主。” 呃,李奶奶乐呵呵的说完何熹感觉自己脸颊烧热,心上又是一哽,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她赶忙端起摘好的青菜抬脚往厨房走。 “西西这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经逗,呵呵呵…”老人瞧着气鼓鼓走远的人眉眼间满是笑意,“刚才在小公园遇上老于她们几个还说呢,两孩子…” “奶奶——” “饭都焖好了吧,我有点饿了。” 赵霖长腿大喇喇晃在桌下,视线不经意从厨房窗台下一动不动的影子上挪回来。 “您老坐着我去厨房看看,就剩炒两道青菜了。” 施歆起身前若有似无地盯了赵霖一眼,桌上气氛转瞬间有些微妙。 * “我就觉得大…赵霖肯定对你有意思。” 向瑜之懒洋洋地摆着摇椅信誓旦旦,对于何熹禁止她使用“大神”代指赵霖也颇有微词。 “我觉得你的脑子会被你不着边际的幻想忽悠瘸的。” “什么嘛,你才是不解风情好吧!” 何熹不理会她的聒噪,无聊地摆弄着手机。 晌午的太阳毒辣,燥热逼的人无处可去。屋内开着空调还算好点。 在这样的季节何熹分外怀念在舅舅家过暑假的日子。沁凉的溪水,新鲜蜜甜的瓜果,推窗远眺就是满眼的绿意…… 想想都觉得神情舒爽。 何熹慵懒地趴在床上,饭后她吃了药,疼痛感有些缓解,姜岳早上回学校之前表姐已经叮嘱他又帮忙请了假。 昨晚没睡好,她刷着手机有些昏昏欲睡,打了个盹清醒几秒后定睛瞧向一旁还在游戏里厮杀的人。 搞不懂真有那么好玩么,何熹有一段时间成天听着隔壁何煦房间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粗哑的吼叫咒骂声,烦都烦死了。 “喂…啧!完了完了!!” “我靠——大神救我救我!” 何熹瞥过头不去管兴致正酣的向瑜之,抱着枕头又阖上了眼。迷迷糊糊间感觉耳后一片灼热,像是喷洒着的滚烫呼吸。 她烦躁极了,正要转头去看又听见耳边压过一道男声,“别动。” 何熹嘶了一声,下意识去摸头顶的肿包。唔,一点不疼,嘿嘿… 她傻笑着正要松口气,一抬眼,赵霖不知何时坐在了对面,手指飞舞着自在驰骋于游戏世界中。 “拽什么拽,会玩游戏了不起啊!” 她一眼瞪过去,不过瘾似的又伸手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恨不得凑到对面人跟前去,她才不怕呢。 谭筝她都不怕,何况还是这人的狗腿子。 “你说谁狗腿子?” 何熹还没得意完,耳边又想起一道压迫感十足的声音。她瑟缩了一下,迎上赵霖黑沉沉的眸子。 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考进,何熹的心脏开始不规律的乱跳,慌乱害怕中又夹杂着一丝她来不及分辨的东西。 “我不会乱说的,你放心。” 男生刚举起手,她率先认怂,慢慢挪着脚步往后摸索。要是梆硬的拳头砸在身上,那可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疼呢。 “呵——这么没出息啊?” 何熹听见赵霖哼笑出声,眼睁睁瞧着他的胳膊手掌落下来——撑在了她身后的树干上。 “你…你走开!” “又要炸毛了?” 轰隆一声,何熹想起什么似的终于知道了怪异之处,她被梦魇住了。 她使劲推开眼前人,一路往家跑。 呼哧呼哧不知跑了多久,她回头想看赵霖有没有追上来,结果一转身就被人撞倒在地上。 谭筝抱着手臂,嘴角挂着挑衅的笑意,“猫抓老鼠,就是这么容易吧。”说完看向她身后,笑容变得妩媚,“你说是吧,霖哥。” 何熹被愤怒激红了眼,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噌噌噌地快要奔出胸膛,她强迫自己想要醒过来。 失败了几次,眼看着谭筝的脚要落在身上,她踉跄着往前爬起来就跑。 “快…快,葭葭,快跑——” 何熹喘着粗气醒来,梦中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走马灯般飘过,恍如鼓点的心跳声随着湮没在发丝中的汗滴一起渐渐平静。 屋内寂静一片,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揉着发麻的手臂往楼下走。 木然地到了卫生间,瞧着镜中一脸惨白的人时总是彻底回了神,快速洗漱了一番褪去身上的潮湿汗意。 * “西西,你终于醒了——!” 何熹刚踏出卫生间就见向瑜之火急火燎地要往进冲,“去楼上找了一圈你不在,谁家好人手机成天静音着当摆设!” “我的错我的错。” 何熹赶忙告饶,刚才下楼前也没注意消息。 “好啦,这次先原谅你,谁让你脑袋有包呢。” 何熹苦笑着吃下她的软刀子,被她拖着进了李奶奶院子。 “待会你可得给我面子,多吃几口。” “怎么,别告诉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下厨啦?” “小瞧谁呢,马上让你见识到什么是色香味俱全,哼!” 何熹打眼扫了下四周,没瞧见让她心悸的那人,刚进院时就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了些。 “西西来了啊,快坐着。” 李奶奶端着菜出来,见她来了忙招呼让座。 “奶奶,这两天打扰您了。” 何熹面皮薄,其实很不好意思老叨扰别人。 “丫头,你既然叫我一声奶奶就别见外,咱们就当成一家人处。” “谢谢奶奶。”何熹还想说点什么,结果视线对上从厨房出来的人,脑子突然就人断线了。 一眼间,神情复杂。 眼见对方似乎有些探究的意味,她顺势抬脚擦肩而过,奔向厨房去端菜。 几人坐定,向瑜之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今日份晚餐菜单:什锦虾仁、清炒西兰花、菌菇炒火腿、丝瓜肉片、肉沫鸡蛋豆腐、板栗山药排骨汤。” 何熹被她搞怪促狭的表情逗乐了,“我怎么瞧着,哪道都不像出自你手呐?” “切,我可是奶奶的关门弟子,亲传技艺岂是你等俗人一眼看透的!” 何熹快要被向瑜之笑死,这小妮子搞怪起来一般人真受不了。 “西西你动筷尝尝,有几道菜确实是小瑜和元元做的呢。” 哈? 何熹简直要惊掉下巴,她没听错吧,今天不止向瑜之抽风了,就是说此刻沉这脸坐在自己对面,稳如老狗的人也会做饭? “嗯。” 她听话地应了一声,视线掠过桌上的餐盘抬手夹菜。清炒西兰花味道脆鲜爽口,底味的醋酸恰到好处,多一分涩口,少一分寡淡。 调味的精髓绝不是新手能把握的。 “味道还可以吧?” 何熹笑着点点头,对上李奶奶关切的目光,“奶奶,这个口味我很喜欢。” 她又夹了一块,鼓着腮帮吃得津津有味时突然听见对面传来噗嗤一声轻笑。 第17章 第 17 章 何熹整个人情绪还未从午睡的魇梦中抽离干净,一时听到赵霖的嗤笑声,压在心底的火气蹭蹭往上飙,脸上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再看桌上的菜,胃口早不如刚才。 她瞧着眼前盘中金黄色泽的汤汁,夹一筷子放入口中,意料之外的咸。她蹙眉就着碗中的米饭咽了下去。 “怎么样,这道丝瓜肉片可是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的?” 一旁的向瑜之见她夹菜早已按捺不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期待。 “说实话…我觉得你在厨艺方面…很有天赋。”何熹伸手竖起大拇指,“就是吧,这菜盐放多了那么一丢丢,不然就是完美。” 翘首以待的人被她这大喘气吊的一上一下,“好吧,倒也不用这么安慰我。” 何熹瞧她一副西子捧心状,憋着笑连忙给自己找补,“我真的不骗你,不信你问奶奶。” 说着她捡起桌上的公筷,给李奶奶夹过去一小口,将要放下筷子时瞥见一旁好似看戏的男生,忽有一个念头闪过。 她顺手夹起一大筷子,笑嘻嘻地放到赵霖面前的小碗之中。 “我们向吱吱难得如此用心,大家都得捧捧场。” 李奶奶一脸慈祥地看着几个孩子,适时出来打圆场,“西西说的确实没错,小瑜刚学手能做成这样很不错了,我们大伙一起尝尝别浪费了。” 何熹埋头吃饭,眼神却是没少盯赵霖。 只可惜男生的反应平平,吃得面无表情,半点没有她预料的那般蹙眉挑剔。 “小瑜,西西你们尝一尝虾仁和这个肉沫鸡蛋豆腐,也是元元做的。” 老人见她们没吃几口光顾着喝汤了,将手边的两道菜往中间推了推。 何熹推辞不过,盛了一小勺到碗里。浓郁的汤汁浇在米饭上,看起来确实惹人垂涎。她舀一勺放入口中,豆腐鸡蛋口感软嫩顺滑,肉沫咸香,味道简直绝了! “好吃好吃!不愧是大神,做饭技能都拉满——!” 向瑜之一边竖着大拇指使劲点头表示肯定,另一只手拿着勺子就没离开过嘴巴。 李奶奶乐得她夸赞,干脆将菜换到她面前,转头又问何熹:“西西,还合你胃口吧?” 面对老人的关心问询,何熹捏着勺子的手,略显无措。 抬眸望过去,正对面的赵霖后背斜倚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轻牵嘴角盯着自己,像是也等着她的回答。 “合...合的,奶奶。” 她说完也不再看男生的脸色,低头继续专心吃饭。 何熹一向是不吝夸赞的,但对象如果是赵霖,那就另当别论。 反正她就是看不惯这人的拽样。 一顿饭吃得两人胃口大开,米饭都比以往多盛了半碗。终于放下筷子时,何熹摸着肚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奶奶,今天我来洗碗吧。” 毕竟这顿晚饭只有自己没出力,她十分自觉地收拾碗筷往厨房去。 老人眉眼间满是笑意,推了推一旁的外孙,“元元,你快去看看,别让西西沾水。” * 不大宽敞的厨房,何熹不算全然陌生。 她熟练地将松木面板上稍显凌乱的剩余食材分门别类归置好,紧接着开始准备温水洗碗。 赵霖倚在门口看她动作,瘦削细长的手指在厨具间来回穿梭,俨然不似生手。 傍晚气温依旧不见半点回落,仅仅一会儿,厨房里忙碌的人脖颈后背就有了汗意。 “行了,我来洗吧。” 何熹被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到赵霖,神情带着些讶异。 就在她怔愣间,男生已经拿过了她手中的百洁布,“愣着干嘛,不热呐?” 听他这样说,何熹也察觉到了发丝间的湿意。搽了药水的肿包处隐隐有些疼痒,她攥紧了手,隔绝了想要伸手挠痒的冲动。 “谢谢。”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冷冰冰与自己针锋相对的赵霖会有这么一面。 相较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何煦,他似乎像是从冰原中走来的独行者,早已习惯了于冷冽寒风中靠自己的一双手劈开冰凌。 冷白的灯光下,赵霖的动作利落得像一把出鞘的刀,碗筷洗净归位,不留一丝痕迹。 何熹立在一旁静静地思忖——他的独立不是刻意为之,更像是一种近乎默然的习惯。 这些天来,她多少猜到赵霖的家庭情况,恐怕都和多年前李奶奶分家那件事脱不开干系。 何熹再未多言,出了厨房。 “西西,你再不回姜同学消息,他可就翘课过来找你了哦。” 向瑜之听见她靠近的脚步声,分神打趣地瞥何熹一眼,抱着手机的双手不忘飞快地在屏幕上移动。 何熹颇为无奈地盯她一眼,在这人的调侃声中出了院门回家。 喝过药后,何熹这才不紧不慢地捞过压在凉被下微微有些发烫的手机。 屏幕刚解锁,姜岳的消息就叮叮咣咣弹了出来。 她点进去两人的对话框,四五条消息间隔时间都是十几分钟。 “抱歉,下午手机没带在身边。” “我的伤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明天就能正常到校。” “谢谢你的关心。” 晚自习铃声还没响,何熹抱着手机回复了姜岳。 顺手翻起两人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刚才向瑜之的眼中的兴味。 耳尖有丝丝烧热爬上来。 她警觉地晃晃脑袋,将一息之间浮起的乱七八糟的心思抛到脑后。 划出聊天界面,屏幕右下角仍旧有未读新消息的提示。 何熹皱着眉头点开,是一个新朋友的申请验证。 “我是杨葭。”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她死死盯着屏幕怔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难道说昨晚自己在楼道没听错?杨葭真的回澜城了? 何熹的一颗心被这条消息搅得七上八下。 她伸手轻点屏幕上的“通过”二字,直到第三下,手机才开始加载跳转。 “你已添加了木易 ,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盯着一片空白的手机屏幕,何熹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就在她趴在床上纠结之时,被她丢在一旁的手机兀自震动起来。 她急忙拽过手机,看见屏幕上跳动的视频来电,深呼吸了几口才缓缓按下接听键。 “西西,我回澜城了,你还好吗?” 镜头里的女生一脸笑意,天生的两弯细眉与微微上扬的眼角相得益彰,衬得此时的她神采飞扬。 与她相比,何熹脸上挂着的笑就显得有些干巴。 “怎么,你该不会认不出我了吧?” 好半晌没说话,直到杨葭的声音再次从屏幕那端传出来,何熹才回过神。 “没有,不过葭葭你确实变化很大。” 她简直没有办法将眼前这个自信张扬的女生和记忆中的人重合在一起。 第18章 第 18 章 视频挂断,何熹慢悠悠从床上起身。 再次见到杨葭,不知怎么,总感觉两人之间像是少了些什么,她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欣喜。 收起心思,她对着镜子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抬脚下楼。 “西西,你半天跑哪去了,莫非是…去和姜同学说悄悄话去了?” 李奶奶早早睡下了,此时坐在院里凉亭下游戏玩得正酣的人看见她,说话也不管不顾起来。 何熹轻啧了声,不理会向瑜之无聊的话,俯身凑到她耳边嘀咕几句就要走。 “好你个何西西,有了新人忘了旧友!” “这回我可记住你了!” 还没迈开步子,听到向瑜之这样的控诉,何熹不由怀疑她可可爱爱的脑袋瓜一天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关键我就是想带你去学校,你也进不去不是?” “不管,反正就是你这个无情的人要丢下我…不,丢下我们,去偷偷约会去了,哼!” 向瑜之说着还不忘瞥一眼靠在一旁漫不经心握着手机的赵霖。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呀?! 何熹简直无奈,伸手去点向瑜之的脑门。 “什么约会,你别胡说。” “哦,不是约会你干嘛大晚上偷偷摸摸要回学校啊?”向瑜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再说了,在认识姜同学之前,我可没见你哪次有这么积极出门过。” 何熹快被她奇葩的脑回路逗笑了。 “都说了不是约会。你就安心在这玩游戏,我一会儿…” “defeat——” 罕见的游戏音效将何熹还未说完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赵霖,向瑜之一张脸愈发苦闷,“不是吧大神,你什么时候这么拉…” 平时挤兑何煦惯了,对上男生冷到极致的黑眸,向瑜之脱口而出的调侃显然不太合时宜了。 “不玩了,没劲。” 赵霖随手熄了屏眼睛都没抬一下就出了院门。 “不是…我就服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丢下我不管啦?!” 何熹无法,见向瑜之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好说歹说将她拖到表姐施歆的面馆里,这才回了学校。 天色已暗,偌大的校园除了亮着路灯的主干道,视线所及黑影幢幢。 何熹快步到了教学楼东侧的操场。 穿过一排排空荡荡的观众台,她在操场西北角的器材区看到约自己出来的女生。 只见杨葭稳稳当当地坐在双杠上,悬在半空的双脚悠悠然晃荡着,看着她走近。 “嗨——” 何熹在距她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扯起嘴角笑着冲她摆摆手打了个招呼。 “你真的一点没变呐,西西。” 咚的一声,杨葭晃荡着的长腿稳稳落在了何熹面前,还没等她反应,已经将人揽进了自己怀中。 尴尬笑了笑,何熹不太适应地伸手轻轻拉开了女生缚着自己的胳膊。 “哈哈…几年不见,你长得都比我高了。” 简单的寒暄间,两人沿着操场有一搭没一搭散步。 杨葭说自己是计划回原籍参加高考,前几天就回来了的。 “我在六班,就在你们班楼上。” 杨葭伸手揽上何熹的肩膀,“好西西,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上下学了。” “你这次回来就住仪兴街吗?” 话刚出口,何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急忙抬头去看杨葭。 女生笑嘻嘻地看着她,像是一点不介意地点点头。 “这几年就我爸一个人在这留守,整天除了收租就是打牌喝酒,我们要再不回来,指不定他哪天喝糊涂了一心软就去救济隔壁那老太婆呢。” 耳边女生的语气淡漠,何熹面上微微一怔。转念想到和杨葭家仅一墙之隔的李奶奶,心底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得急促,准高三的几个楼层开始传来熙熙攘攘的哄闹声。 “你这两天感觉怎么样?现在这阶段应该都是第一轮复习了吧?” 两人几年未见,何熹也不清楚杨葭现在的学习情况如何,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她。 “还行吧,澜城的教材相对基础一些,跟上这边的进度不是什么难事。” 听她这样说,何熹松了一口气。 操场一圈四百米左右,她们沿着走了几圈,大部分时间都是杨葭在分享她这几年的生活。 从当初瘦嶙嶙的怯弱小女生到如今这般从容健谈,何熹似乎从她的描述中看到了杨葭这几年的努力改变。 她真心为眼前人感到高兴。 “走吧,我请你吃地道的仪兴烧烤,就当为你接风啦。” 何熹挽上杨葭的胳膊,拖着她往校外走。 操场上乌漆麻黑,偶尔遇上一两个悄摸出来的同道中人,对视的刹那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瞄到惊讶和惶恐。 所以她们尽量捡着有亮光的地方走。 路过观众台,何熹习惯性地抬眼扫了一圈,周围依旧空荡荡的一片,她放下心来。 “现在还没正式开学还好点,开学后操场这边每天晚上都有老师巡查呢。” 一路上,她捡着一些重要的校规一一给杨葭说了。 出了操场,楼层间的吵闹声早已销声匿迹,只余教室里惨白的灯光投射到地面上的影子。 何熹正笑着给她说起自己班里的趣事,忽然感觉身边人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她顺着杨葭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几米外的人行道旁,似乎确实有个人立在那里。 黑幢幢的影子和铺在路边的松树影子重叠在一起。 何熹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赤白的光照过去,她看见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男生。 “赵霖——” 何熹大着胆子喊他一声,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这人这么莫名其妙过。 大半夜的,去哪不好非得躲到这里不知好歹地吓人。 两人走近,何熹看到男生顶着强光望向自己,眼神不同于平常的冷冽淡漠,带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脆弱。 她不明所以,直到举着手机的胳膊被杨葭用力拽了拽,才如梦初醒般麻溜放下手机摁灭了手电筒。 “你好端端地…杵在这干嘛?” 何熹看着身边两人干巴巴站着,她勉为其难地开口打破沉默。 结果话递出去就像说给了石头,半晌愣是没一点回音。 她努了努嘴角拉着杨葭要走,谁知这人也不知怎么,被施了法似的脚下一动不动。 “一起走吧,弟弟。” 哈? 杨葭话音落的刹那,何熹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怔愣在原地,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反应过来这两人的关系,到这里也才明白自己先前心底隐隐的不安是来自哪里了。 第19章 第 19 章 赵霖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 何熹有好几次回头偷瞄他,这人又恢复成一副冷冰冰的拽样。 她简直不能把他和几个小时前在厨房和自己争着洗碗的男生相提并论。 “你确定他就是你小时候经常挂在嘴边的洋娃娃表弟?” 尽管已经十分确定,但何熹仍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千真万确好嘛。” 杨葭回头瞥了眼赵霖,见男生视线放空这才凑到何熹耳边。 “小时候你也见过他的,你忘了?” “我们俩一起给他扎了满头的小啾啾,还给他换了我的小裙子,偷我妈的口红出来给他涂……” 这样的事何熹小时候干过不止一回,她在脑海中好一番搜刮,终于找到点蛛丝马迹。 “诶,我想起来了——你给人小孩口红涂的满脸都是,一照镜子那小男生吓得哇哇大哭,直往我怀里钻,是不是他?” 何熹一脸的兴奋,仿佛真的回到了小时候,说话声音都有些不受控制。 要不是杨葭眼睛抽筋似的提醒她,估计她还真能舞到正主面前去。 听着前面叽叽喳喳的嬉笑声,赵霖抄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已经被他盘的稍微有些光滑的小石子。 “弟弟,我们要去吃烧烤,你去不去?” 何熹已经给向瑜之发了消息,约她在烧烤摊汇合。还有姜岳,也一并叫上。 至于约赵霖,何熹也不知怎么的,好像确认他就是记忆里的那个小男生后,内心也不自觉有了些亲切的感觉。 她颇有股意回儿时的气势,微微仰起下巴,期待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戏谑。 赵霖抬眼望着几步外的女生,目光沉沉,一点不放过她此时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啧,不去算了。” 停顿几秒,男生似乎半点没有应承的意思。何熹没劲地嘟囔一句转身继续走了。 杨葭见人转身,直直地对上了赵霖的视线,两人眼中皆是毫不掩饰的厌色,哪里还有刚才记忆中的温情。 * 一行人刚坐定,向瑜之就已经开始发挥自己社交悍匪的属性了。 不等何熹仔细介绍完,她早已扫上了杨葭的好友二维码。 “诶,何西西,我拉她俩进群了哈?” 何熹未置可否,点开群聊默默修改了几人的备注。 “美少女与野兽?” “这群名有点意思哈!” 杨葭的视线在对面的两个男生脸上扫过,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是吧,我也觉得。”向瑜之憋着笑左右转头扫了眼旁边气质各异的两位男生:“不管怎样,希望大家在群里都能玩得开心!”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游戏上分时一定要带我啊!” 何熹听她俩你来我往,抬手将刚上的一把肉串分到对面的烤盘里。 “有交代师傅另外烤一些不放辣椒的吗?” 夏夜的仪兴街,各处小摊前都是坐满的食客,周围人声鼎沸。 何熹拿起一串肉筋刚要递到嘴边,耳边就传来姜岳的声音。 男生的眼神落在她的手上,意图很明显。 “这个就放了一丢丢辣椒,不碍事的。”她掐着食指尖给姜岳比划。 说话间就见老板又端着一大盘新鲜出炉的招牌烤五花边走边大声招呼着。 “而且我就尝尝味,不多吃的。” 何熹往他身边凑了点,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些。 姜岳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不料刚抬眸就对上她那双澄澈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一时间,周围似乎有刹那的寂静。 “咳——” 何熹注意到面前人逐渐发红的耳尖,轻咳了一声,不知所措地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桌上陆续摆满了烤串和气泡饮料,几人边吃边聊,彻底融入了周围哄闹的环境。 杨葭在南方待了几年,口味倒是没怎么改变。 “到底还是仪兴老街的这口味道,简直绝了!” “好多次我梦见自己在撸串呢,结果肉还没到嘴边就醒了,气得我直捶床。” 何熹见她说得咬牙切齿,不由得心疼又好笑。 “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不就一张机票的事嘛,想吃可以随时回来啊。” 向瑜之是这样的,去哪里吃什么只要意动,随时都可以付诸行动。 只是她说完瞧见刚还情绪高涨的人突然低头沉默,顿时有点后知后觉。 向瑜之的人生确实过得轻松,就在何熹她们还卷考试时,她已经收到国外学校的录取通知了。 “对不起哈,我真没别的意思。” 杨葭仰起脸随意地笑了笑,手里握着的冰镇汽水凉意由手底窜到了心口。 “你不用道歉,我不是因为这个难过。” 她的视线从一旁的何熹脸上扫过,“其实,我对澜城这个地方还是有些阴影的。” 何熹伸手握住她骨节分明的手,心里隐约感觉有什么事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 “葭葭…” “说到这里,也不知道谭筝现在有没有收敛些,你们有谁知道吗?” 何熹的话被打断,对上杨葭饶有兴趣的目光,她心底微微有些难过。 “呃……” 向瑜之视线在桌上几人的脸上环顾一圈,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葭葭,今天我们不聊这些好嘛,有些事过去就算了,没必要揪着不放给自己添堵。” “过去就算了?” 杨葭轻哼一声,喃喃重复一句。而后过了半晌,还是感觉压制不住涌到心口的那股气。她挣开何熹的手,再出口时声音愤慨。 “仗着有人给她提鞋,就可以随意欺凌侮辱同学。结果呢,她屁事没有反而是我们这些受害者战战兢兢,时刻煎熬!” 脑海中闪过几帧画面,何熹怔愣着,视线虚空地定在眼前有些冷掉的肉串上。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反正我是不可能就这样算了的,这分明就是自欺欺人胆小鬼的做法!” 随着她话音落何熹内心一震,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身边人。在此刻,对于和几年前判若两人的杨葭终于有了最真切的实感。 “你回来难道不是为了参加高考?” “是啊,除此之外,也可以做些其他重要的事。” 杨葭一脸成竹在胸的淡定模样,说完咬了口手里已经温凉的肉串,又抬手招呼桌上神态迥异的几人。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瞧我这弟弟,可是一点不待见我似的。” 被点名的男生一整场确实没怎么说过话,何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想到什么,渐渐回过神。 四目相对,赵霖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神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意味,不知看了多久。 何熹不明所以,悻悻地收回视线。 * 因着中间的小插曲,后来几人也没了多少吃饭的心思。 杨葭接了个电话回来说是有事要先走,何熹也没再挽留。 “刚才杨葭说的究竟怎么回事啊?” 向瑜之见人走远才幽幽地开口,语气之中是少见的认真。 何熹扫了眼桌上的两位男生,轻咳一声张了张口也没多说。 “初中时候的事了,反正你们遇见谭筝尽量绕着走吧。” 她意有所指地睨了赵霖一眼,回头就见向瑜之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 “就是那天对不对?我们去酒吧找何煦时遇上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向瑜之像是明白了什么,脑海中渐渐理出条清晰的线来。而后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眼神中满是心疼。 “要是我早点遇到你就好了…西西,你还当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这事我竟然现在才知道…” 那些被何熹藏在心里快要烂掉的东西,一经人翻动,腐朽恶心的气味就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从不想多提,不料今晚就这样被杨葭贸然揭开,惶惶然的心绪在此刻渐渐被抚平。 她心里有些感动。 第20章 第 20 章 回去的路上,赤白的灯光将几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频率相当的三道影子渐渐有一个掉了队。 向瑜之郁闷地站在原地跺脚,眼前并肩而走的两人聊得格外投机,而她竟半天插不进一句话。 “我就说这两个人不清白吧,果然——!” 她气呼呼嘟囔完回头去找落单的同盟,哪料刚转头就撞上了赵霖,脚尖好死不死踩在了男生脚上。 向瑜之瞧着他黑得彻底的帅脸,脊背升起一丝凉意心底莫名有丢丢害怕。 “大…大神,抱歉哈。” 她脸上堆起笑意,说着也不待对方反应就抬脚往何熹身边冲。 总算是领教到了冷脸大神的杀伤力,此刻向瑜之才明白何熹之前对赵霖的吐槽一点不夸张。 “西西…” 何熹感觉身后一股风动,眨眼间就见向瑜之已经冲进了自己怀里。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侧的姜岳,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刚才姜岳问起杨葭插班的事,正好何熹也有意找他帮忙关照,两人一说起学校的事就忘了身边人。 “我错了,我道歉。” 何熹捉住怀里人的手臂轻晃,为着自己刚刚的粗心。 “唔,我又没生你气。” 向瑜之越想越觉得自己几秒前鹌鹑般的行为忒没出息,耷拉着脑袋话说的有气无力。 走了几步,她鬼使神差地又往后偷瞄了两眼,视野空荡荡的,刚才还缀在身后的男生早已不见了踪影。 何熹顺着身边人的视线望过去,总算觉察出什么。 “你的大神总是这么神出鬼没!” 她挽上向瑜之的胳膊笑嘻嘻地打趣一句,旁边被挟着的人难得没有回嘴,只皱着鼻子轻飘飘丢出了一个哼字。 拖着一脸郁闷的女生到了家门口,何熹正要向姜岳道别就感觉被挽着的胳膊一松。 “电灯泡告退,不打扰你们深夜话别。”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向瑜之脚底抹油般溜进了院门。 “呃…她开玩笑乱说的,那啥…你别多想哈。” 何熹被这突然而来的一出整得有些尴尬,急忙冲着男生摆手,说话都磕巴起来了。 借着院门口的灯光,姜岳注意到眼前人微微泛红的面颊,以及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不会。” 姜岳视线又落在她搅紧的两根手指上,“关于庄雨霏,我觉得你也不用多想。” 何熹猛地抬眸,正想说他莫名其妙,蓦地对上男生些微牵起的唇角,又觉得有些哑口无言。 静默几秒,空气中渐渐漫出的烟味与巷子里愈来愈近的说话声打破了两人间的微妙氛围。 “回吧,明天学校见。” 姜岳没再逗留,摆摆手示意何熹进了院门后就穿过巷子往家走了。 赤白的灯光拉着人影渐渐消失在巷角。飘散的烟味越发浓重,却始终不见刚才说话的行人路过。 何熹锁紧了院门,只是心底隐隐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知怎么,她鬼使神差地上了楼顶天台,又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墙角花园边。 楼下窄巷,微弱的火光忽明忽灭。 何熹意识到是谁时,刚刚松快些的心不由得微微一滞。 脚步抬了又抬,最终还是没能直接走开。 在她小时候的设想中,赵霖长大应该是帅帅高高,品学兼优的学霸校草模样。 但眼下的情形,只能说与她的设想大相径庭。 何熹侧身小心翼翼地打量楼下的人,和初见时冷冽的生人勿近相比,此时的男生更显阴郁沉默。 指尖的烟丝快要燃烬,他的视线似乎仍旧放空,对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屏息凝神盯了半晌,在看见赵霖伸手一点一点掐灭烟头时何熹不自觉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她见过他慵懒靠在梨树下躺椅上的模样,见过他在月色下逗弄流浪猫咪的模样,也见过他在厨房利落清洗碗筷的模样。 此时此刻,她头一次生出了些想了解他的想法。 一闪神的功夫,再垂眸,何熹才察觉自己早已落入了他的视线。 赵霖背靠在窄巷的青砖墙角,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何熹攥着手指表情有被抓包的尴尬,想解释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的两人像是在对峙着什么。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连忙抬手举着手机向他摇了摇示意。 “抱歉,我真不是故意偷窥你。” 敲下一行字点击发送,也不等楼下人反应,她就抬脚往房间跑了。 赵霖的视线由天台重新回到巷角,他似乎能听见她下楼时欢快的脚步声。 “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脑海里挥不去的是刚才在何家院门口看到的温情脉脉的那一幕。 * 何熹脑袋上的肿包还没完全消下去呢,闫润青和何煦就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这天她中午刚放学回家,还没进门就听见母亲标志性的笑声。 院子凉亭下坐了一圈串门聊天的婶子,她刚问过好手里就被闫润青塞过来一碗饭。 “我不在家这几天一看你就没好好吃饭。” 何熹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奈何周围人多,她也不好辩驳。 吃完饭径直回了自己房间,趴在床上眯了没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迷迷糊糊起来一看,放在床边的风扇早不见了踪影,倒是隔壁何煦房间又响了熟悉的游戏厮杀声。 啧。臭小子一回来就找揍! 何熹也不和他客气,进了房间就直奔他的耳朵。 拽、拧、扯,一气呵成。 力度把握适中的惩戒愣是被何煦夸张演绎成了一场惨案,叫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何熹听见对面耳麦里有片刻的寂静,紧接着就是幸灾乐祸的调侃声。 “还有没有人性啊哥们,枉我一回来还惦记着你们,好心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哎哟我去——大意了,霖哥救我啊!” 何煦嘴上骂骂咧咧,手里键盘被摁得咣咣响。 “你别再叫了就行,吵得人耳朵疼。” 自从那晚之后,何熹再没碰见过赵霖。现下突然听到他的声音,不免又有些心塞。 她发的那句话打在好友申请里,但一直到睡着前都没有收到通过好友的提示。 她只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晾着她。 第21章 第 21 章 让何熹气呼呼纠结了半晚上的好友申请,是在第二天下午被通过的。 下了晚自习回家,她泡着脚解锁了手机,映入眼帘的消息通知让她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敲敲打打的几个字,在发出去的前一刻又全部删掉。 “还是算了,不然又显得自己上赶着。”何熹腹诽着退出了聊天界面。 因此,两人虽加了聊天软件,却是只静悄悄地躺在对方的好友列表里。 就在何熹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保持距离,相安无事”时,澜城六中迎来了新生开学。 高一开学报道后没两天,赵霖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校园。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我再和谭筝有交集竟是因为我那个便宜表弟。” 何熹极力忍着涌到心头的厌烦情绪,实在不明白赵霖为什么三番两次要和谭筝纠缠在一起。 “之前就听说那小子是因为闹事被他爸扔回澜城的,今天这么一看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主。” 两人一路往回走,杨葭说起自下午起就在学校疯传的事情绪特别激动。 何熹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机,视频里女生看起来十分飒爽,像是完全不在意周围异样的目光,“赵霖——!” 清脆的声音穿透力十足,惹得相邻几个方阵的人都频频回头。 “喏,专门给你买的。”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半晌后迈入镜头,比起女生的兴奋他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 也许是天热,他的面色有些潮红,紧抿的唇角微干,整个人都有些蔫嗒嗒的。 谭筝的水递到他手边,赵霖盯着瓶身看了几秒,而后视线一转掠过镜头,垂眸不明所以地哂笑一声接过了水。 “瞌睡刚来就有人递枕头,有意思!” 只一句何熹就明白杨葭的意思,有些不太赞同地瞥她一眼,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回家的巷子快要走到尽头,眼看两人就要分别,何熹犹豫一下还是拽住了她的袖口。 “我知道那件事大家都没过去,但真没必要再把别人牵扯进来。” 杨葭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哭笑不得,她睨了何熹一眼,不太想理会眼前人的天真。 “这不有些人自愿入局,那我可不就乐见其成喽!” 何熹一直到入睡前,脑海中仍旧盘桓着这句话。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主动招惹是非。 手机被她握在手里,摁亮的一瞬间,屏幕上晃起的白光刺得她瞳孔微缩。 在她为数不多的几个群里,到处都是不久前刚看过的那个视频。 一水的“磕到了”“好帅好美”看得她心头微梗。 她将聊天软件划拉到快底部,找到视频中的当事人之一的头像点进去。 纯黑的背景图上简单勾勒了几笔,乍一眼看上去是杂乱无章的线条。 何熹轻轻触开图片,盯着头像看了几秒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隐约有点破土而出的迹象。 突然,手机嗡嗡一震,弹出一条新消息。 “?” 她盯着聊天界面上的一个问号有些莫名其妙,视线上移:“你拍了拍赵霖。” 何熹脸上烧热,瞬间的尴尬将刚刚酝酿出的一丝睡意赶至了九霄云外。 “抱歉,不小心碰到了。” 敲敲打打半天,她最终还是发了这句话出去,之后就是赶紧退出了两人的聊天界面。 可是对面的人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一改往常的沉默,她的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何熹拼命压住内心的好奇,但没过几分钟还是鬼使神差地伸手点开了带红圈数字2的未读消息。 “你总是用这样一双时刻警惕的眼神看我。” 她扫过这句话,视线久久盯着聊天框里的素描图片发呆。 那是一双她再也熟悉不过的眼睛。 重睑的褶皱窄而清晰,眼裂圆润瞳孔漆亮,纤长的睫毛在垂眸的瞬间带出些清冷与戒备的意味。 思绪有半晌的停滞,何熹完全没有应对此种境况的经验,一点也不明白赵霖这突如其来的“示弱”究竟是为哪般。 “吓到你了吗?” 对面的人今晚似乎格外有耐心,抽疯的动静丝毫不见以往漠然置之的冰冷。 “这画看着功底不错。” 她谨慎地不去抽丝剥茧,敏锐地抗拒探究素描画,以及男生那句带些质问语气的话。 “姐姐,你别不承认你讨厌我。” 一句轻声的咕哝,像是睡梦中偶然的呓语。 寂静的夜晚,何熹的耳尖烧热得厉害。闭上眼睛,刚刚的语音似乎有了魔力,缠绕盘桓在她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我没有讨厌你。” 她呆愣了半晌,在聊天框删删打打好久,终于发了这么一句话过去。 对面不再回复,她提着的心始终有点不安,“只是一开始觉得你有点危险。” “只是一开始吗?” “骗子。” 何熹盯着手机上新弹出来的两行字,一时间真的有些尴尬心虚,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不明白赵霖究竟是受什么刺激了,非得揪着这点不依不饶。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 她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移动,正敲到关键处,手机突然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屏幕上也弹出一个视频邀请。 什么鬼?! 何熹惊得翻身坐起,赶忙摁小音量,房间总算又恢复平静。她不放心地竖起耳朵听了半晌,跳到嗓子眼的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 视频邀请锲而不舍地响着,她颤着手在挂断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坐到书桌前才接了起来。 书桌边的台灯映出一角暖黄的灯光,何熹端正地坐在灯光中心,蹙眉盯着对面一片漆黑的手机屏幕。 “你就是讨厌我,别不承认。” 就在何熹以为对面是在恶作剧时,手机里传来男生沙哑的嘀咕声。 “都说了我没有。” “而且,明天还要去学校,你别再喝了。” 何熹简直无奈,不过也知道了这人为什么大晚上的抽疯。 “唔,那你明天来操场,好吗?” 明明是漆黑的屏幕,她却感觉自己正被一双虎狮般的眼睛牢牢盯着。 男生的声音是她从没听过的柔软,带着十足的诱哄意味。 “你是不是拨错人了?” 任何熹想破脑袋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人和平日里冷冰冰的男生对上号。 话音落,两人一时都有些无语。 就在她想着找补句什么,对面却是毫无征兆地挂断了视频。 第22章 第 22 章 因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小插曲,何熹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她起床时眼睛都是酸涩的。急急忙忙洗漱完出了门,一路上已经人潮拥挤。 高三的早读一般没有强制要求,大家都是根据自己的计划安排科目。 何熹到教室捡了几本书就往操场奔,脚下生风暗自祈祷老地方千万别被人占。 路过三三两两的人群,琅琅书声催得她更加心焦。 她急奔穿过操场边的小花园,拐到旁边的一条僻静小路上,慌忙朝不远处张望了好几眼,见常坐的那处没人才彻底放松了心绪。 高大的槐树将四散的阳光遮的严严实实,树下几个歪歪扭扭的石凳看得出来已被岁月腐蚀的不像样子。 何熹拿出纸巾重新擦拭一遍才气喘吁吁地坐下。 手里的书翻开刚扫过几行,突然听见几步外穿了一声轻咳。 “咳——” 她皱眉顺着声音抬眼,就见姜岳端着几簇笑意盯着自己,神情是一副就等着被她发现的镇定模样。 “喏,给你带的早餐。” 姜岳跨了几步到近前,伸手将鸡蛋灌饼塞到何熹手里。 “你怎么知道……” 何熹一时有些吃惊,面上表情显得有些呆呆愣愣。 这在之前,她就没在这个地方见过他,而且她向来都是在家吃过早餐,只今天是个意外。 “你就当我神机妙算吧。” 姜岳说完自己先挠挠后脑勺不自在的笑了。 “快吃吧,不然待会凉了。” 说完也不等何熹反应,倒退着走了几步转身出了小树林。 直到男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何熹又垂眸盯着手里冒着热气的早餐。 温热的触感提醒着她没有恍惚到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四十分钟转瞬即逝,刺耳的铃声自操场传来时,她才惊觉书没翻过几页。 回教室的路上,到处都是学生。操场楼道走廊,彻底成了军绿色与蓝白色的海洋。 “今天又是高温,你说我装个中暑晕倒能不能混过今天的军训?” 擦肩而过的瞬间,何熹听见两个女生的大声密谋。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了眼已半悬在天空的太阳,同情何煦那臭小子一秒钟。 * 一整个早上,班里虽然在上着课,但大部分学生都□□场上吼得震天响的口号声扰得多多少少走了神。 “啧啧啧,听听着血气方刚的声音,年轻就是好啊——” “唉,做人呐还是要有点同情心好不啦!这么热的天,学弟学妹们太不容易了!” 何熹笔头没停,耳边是旁边人的嘀咕声。 “同情心能当饭吃嘛?那待会儿你排不上糖醋里脊的时候可别哭哦。” “哎哟我去!差点忘了这茬。” 还没到中午,大家都惦记起了午饭。 何熹没什么期待,一如既往地回家吃饭。 餐桌上,何煦风卷残云的吃相不出意外被闫润青敲了几筷头。 “又没人跟你抢,你急什么?” “唔,又没人专门给我送早餐,我饿…” 何熹看着他意有所指的眼神,递给何煦一个“别搞事”的瞪视。 眼看这人眼神挑衅还要开口作死,她伸长腿给他一脚。 “嘶——” “给你说慢点吃慢点吃,非不听……” 闫润青又给了儿子一筷头,见他张着嘴又要叫嚷,作势又抬了抬胳膊。 “一顿饭都吃不安生,我早晚被你们俩破烦死。” 何熹幸灾乐祸地冲何煦做个鬼脸。 “吃完饭各自把碗收回厨房。”闫润青摇着蒲扇要出门,走之前想起什么,“药箱里有藿香正气水,你俩回校前自己拿几瓶备着。” “唔。” 何熹体质一直不算好,夏天中暑是常有的事,所以她乖乖应下。 “喏,你拿两瓶。”她顺手要分两瓶给何煦。 “得了吧,小爷我身体倍棒,用不着那玩意。” “没大没小,臭小子你皮又痒痒了是不是?!” 何煦嘴上没遮没拦,惹了人脚底似抹了油一般溜得贼快。 * 下午大课间,班里有同学坐不住了,撺掇着一群人要去操场看高一新生军训。 何熹被前桌女生挽着也往楼下走。 “我昨天听说新生里有个叫赵霖的男生长得贼啦帅!” “待会我们去瞅瞅,看看到底能不能入我们西西的法眼。” 一瞬间,何熹不知怎么想到昨晚那些莫名其妙的对话,实在有些不自在,尴尬地笑了笑没搭腔。 操场上的方阵陆续开始解散休息了,到处都在晃眼的军绿色。 何熹走了几步,脚下顿了顿,望着毒辣刺眼的阳光脚下不想挪步了。 “我就在这等你吧,你知道的我不经晒。” 女生也不勉强她,叮嘱她有事可以先回教室。 何熹顺着墙角阴凉处往教学楼旁的长廊走。 “你还好吧?” 一道女声,小心翼翼中明显夹杂着担忧。 何熹抬眸寻声而去,只是没想到会对上那双和昨晚完全不同的眼神。 此刻的男生脸色有些发白,眼神恹恹的看起来毫无生气。 “你能撑住吗?要不还是去医务室吧。” “不用麻烦你。” 何熹心底隐约有预感,她不动声色地盯着几步外的男生。 两人视线相触,她听见赵霖对身边女生说:“你先回吧,姐姐会管我的。” “哄——” 何熹耳朵因着男生的话瞬间灼烧起来,面上也不知是热还是怎的,开始有了汗意。 女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姐姐我难受。” 何熹想让赵霖闭嘴,但触到他虚弱的,似乎带着些湿漉漉的眼神时又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这人莫非是受什么刺激神经错乱了? 何熹真的一点也没法将眼前这人和之前的冷脸拽王放在一起。 “给——!” 她将中午揣到兜里的两瓶藿香正气水递给男生。 眼看着赵霖面露难色,掰开已经剪好的瓶口,皱着鼻子凑近闻了两三遍。 “快喝吧,待会晕倒了我可不背你。” 赵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闭着眼睛刚压下反胃的感觉,试探的往嘴里倒,只一口他就被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差点咳出来。 小瓶里还差三分之二,他艰难地看着,何熹也站在旁边没出声。 半晌,男生又颤颤巍巍的举起了瓶子。 “你闭上眼睛,往嘴里倒就行了。”她看不下去了。 “好吧。”赵霖终究在女生面前软了下来。 心一横,闭着眼睛就往嘴里灌,刹那间苦味充斥着口腔,他拿着药瓶的手又准备往后撤,这时右手上传来一抹温热的触感,一大股药水奔进喉头,赵霖急忙被动的吞咽。 咕咚咕咚一瓶药水见了底,何熹才松手。他摸着喉咙睁眼,看见女生端正的站在身前。 怔愣了几秒,两人一时都有些无话。 “谢谢姐姐。” 赵霖抬眸定定地盯着何熹,像野兽锁定猎物般,直盯得她脸上也泛红。 第23章 第 23 章 “你叫我名字就行,别老叫我……” 何熹不知道赵霖抽什么疯,总感觉“姐姐”两个字从他嘴里冒出来就变味了一样。 只见她说完,眼前的男生神色怔了怔未置可否。 “你好点没有,不行我们还是去校医务室看下吧?” 男生眼神虚空地落在一处,又恢复成了从前的冷漠模样。 何熹见他久久不搭腔,耐心有点耗尽。 “要不要…再喝一瓶?” “不用,我请了假的。” 赵霖扶着栏杆站起来,整个人还是感觉有些晕晕乎乎。 “回去休息下就行。” 何熹叉腰看他走了几步,步子乱七八糟明显脚下虚浮。 她转头四处望了望,之前陪在赵霖身边的女生早已不见了踪影。此刻阴凉的长廊倒是有不少人,但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都带着探究与打量。 全拜赵霖所赐,她们似乎都觉得她是个不靠谱的冷血“姐姐”。 “喂诶——” 眼看着男生要往前面栽去,近旁的几个女生眼疾手快地将人拽住了。 何熹也早在注意到的那刻就几个快步跑到了赵霖身边。 “你还走不走得了?不行我找人背你去医务室吧?” 几个女生也附和着点头,眼神扫视着过路的人群,寻找合适的目标。 “不去医务室,我要回家。” 何熹简直讨厌死了这人的轴劲,感谢过帮忙的几人后她认命地拖起他的胳膊,搀扶着人往校外走。 “不去奶奶那里。” 男生少爷似的给身边人吩咐,何熹睇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到了西门口,何二爷看着赵霖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连连摇头。 “小伙子也忒不经操练,这才哪到哪啊!” “要我说还得是姜家那小子,成绩拔尖不说身体也抗造。这些天起早贪黑跟着他妈支早餐摊,是个能吃苦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呐! 眼见着身边人眉眼间带上了不耐烦的情绪,何熹赶忙截过二大爷的话头,借了保安亭的座机向班主任请了假。 虽然赵霖的房子离学校不远,但将他搀扶着拖回去仍是让她费了一番功夫。 “你家里应该有药吧?” 两人终于进了电梯,赵霖自觉的靠在了电梯扶手上,何熹快累瘫的大脑终于又开始了工作。 “唔,应该有吧。” 赵霖神思清明了不少,药效已开始起作用了。 但他的回答声依旧恹恹的,存了什么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 电梯里楼层不断攀升,直至叮地一声后停稳,门缓缓向两边打开。 何熹第一次来赵霖的住处,刚出电梯就有一种感觉,门开后果不其然,入眼就是一室冷清。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仪兴街开的几家诊所药店她都很熟,实在不行的话上门看诊也可以。 “刚吃了药,我再缓会儿吧。” 赵霖一进屋就扑倒在了沙发上。客厅阳光斜射进来,他抬起小臂略显烦躁地遮挡住了眉眼。 何熹抬眼打量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沙发上。 男生原本惨白的面色被斜阳一裹,直挺的鼻梁和干净的下颚就像渡上了一层金粉,虚浮迷离,让人莫名生出些怜悯来。 “你药箱放在哪里?” 何熹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缓了两三秒才开口。找到药箱,叮嘱好赵霖后她得赶快离开。 她的第六感已经拉响警报了,总觉得会有什么无法承受的事情要发生。 “卧室的床头柜,抽屉里吧。” 赵霖昨晚受了凉,早上没开始训练多久就感觉身体发晕四肢无力,一直撑到下午。 此时吃了药症状缓解不少,但困意扰得思绪慢了好几拍。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彻底睡过去之前,脑海中突然有根弦崩断了。 “轰——” 他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往脑海里涌,整个人瞬间清醒,用尽全身力气翻身奔到卧室门口。 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赵霖看着那一沓素描纸被何熹捏在手里,女生的眉眼冷清,完全无法分辨喜怒。 “那个……” “抱歉,找药箱时翻到了,不是有意窥探你**。” 何熹将药箱塞到赵霖怀里,擦身就要离开时,小臂被男生紧紧握住了。 “你都看到了。” 最上面的那张素描纸是她第二次看,实物比图片里看着更传神。 “别讨厌我,成吗?” 赵霖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何熹脑海中思绪一片混乱,下意识要挣开手腕上的束缚。使劲甩了几下,可握在手腕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松懈。 她侧身回眸,瞥过去的眼神落在男生脸上,他的神情固执又可怜。 “你松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话音落,何熹从赵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难堪的意味。 手腕上力道渐松,她没再犹豫,转身往外走。 哐当一声,玄关的门像在心头震颤。 药箱滚落在地板上,赵霖脱力般随之瘫倒在床前。 终究还是搞砸了,一切都是在最开始就被他搞砸了。 “你以为逃回澜城就能重新开始吗?你做过什么都忘了吗?” “身上淌着老子的血可不是说断就能断得了的……” 赵霖双手使劲抓着头发,时强时弱的耳鸣声搅得他心神不宁,头痛欲裂。 他握紧拳头使劲锤了几下脑袋,随之而来的眩晕感简直让他难以分辨虚幻与现实。 “元元乖,吃完药药睡一觉就好了,啊—张嘴…” “不苦不苦,我们元元最坚强最勇敢啦!” 赵霖摸着手边的药袋,哆哆嗦嗦拆开就往嘴里倒。 圆滚滚的药片吞进嘴里,少数几个蹦跳到身上,而后滚落到地板上,发出叮叮的细微声响。 “你怎么趴地上啊?快起来快起来,地上脏!” 清脆的女声自远处飘来,赵霖感觉有一双温柔的手正吃力地要将自己拖起来。 “姐姐,是不是你?” 他努力地挣开眼睛,伸手想要拨开眼前遮挡住视线的浮云。 “不讨厌我行吗,姐姐?” 他害怕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警惕,还有厌恶。 可自重逢的第一眼,她就将他划归到了危险的那一边。 第24章 第 24 章 何熹出了电梯走了一段路,心里总是隐隐的不放心。 电梯上行的几十秒,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及至赵霖家门口,她也顾不及许多,哐哐拍了半晌却不见屋内人有丝毫响动。 她抖着手去输入户密码,毫无头绪地乱试两次,嘀嘀的门锁警报声扰得她更是头大。 拨出去的语音通话在无聊的重复提示音后自动挂断,一遍又一遍,全部如此。 何熹的手放在那三个短促的数字上抖了又抖,最后移开,点语音再试一次。 漫长的铃声浇灭最后的侥幸,就在何熹要伸手挂断时,她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呼喊。 “姐姐……” 差点喜极而泣,顾不得满头的汗意,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赵霖,告诉我房门密码。” 她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说完就屏息凝神等待电话那头的回应。 听筒里是窸窸窣窣的喘气声,时强时弱。 “赵霖——” 久不见人出声,何熹不免心焦,使劲冲着手机喊了一声,霎那间整个空旷的回廊都是她突然拔高的回声。 屋内的人似乎被惊动,在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后半晌才咕哝着报出一串数字。 嘀嘀的开门提示音响起,何熹几个箭步到了卧室。 眼前的一幕惊得她不由后退半步,怔愣间瞧着那碎片又要往赵霖胳膊上划,她急忙上前握住他手腕阻止。 “你快松手。” 她的手劲哪有男生强,眨眼间就看到有血色从皮肤间冒出来,殷红一片。 何熹顾不及其他,扳着赵霖的手指将玻璃杯碎片扔远。她定定盯了男生几眼,长吁一口气捡过一旁的药箱仔细将隔壁上的伤口包扎处理好。 在这期间,赵霖像是慢慢有了意识。他双眼泛红,一言不发地盯着何熹任由她摆布。 暗色系的薄纱窗帘逐渐将橙黄的夕阳阻挡的严严实实,屋内显得有些昏暗。 何熹感觉手下的皮肤滚烫,她抬眼瞥过去,视线与男生直直相撞。 “你发烧了,需要好好休息。” 到了此时,她怎么会察觉不出眼前人的病态,而且情况恐怕远超她方才所料想。 她将纱布打好结,起身想去收拾卧室的狼藉,谁知刚走出一步,脚腕就被人紧紧握住了。 “别告诉我奶奶。” 赵霖没想到她会折返回来,眼前的一切都已失控,他一贯的伪装面具土崩瓦解。 “不会,你先安心休息吧。” 何熹哪里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别扭和无奈,轻应了声没再多言。转身去到卫生间拿了打扫工具出来。 地上四散着玻璃杯的碎片,她心里隐隐震动,十分仔细地将卧室各个角落都扫了一遍。 及至床脚,她的视线顺着男生曲起的长腿往上攀,对上赵霖一双雾蒙蒙的黑眸,抱膝倚靠在一旁。 忽然,两人之间一直以来的剑拔弩张仿佛突然消散殆尽,只余满室的静默尴尬。 何熹悄然敛下眸子,“你换了衣服去床上躺着吧。” 她随口一说,没指望眼前人动弹,可谁成想话音落没一会儿,床边人还真虚扶着床站起身了。 瞧着男生径直往卫生间走,她又急忙出声:“你小心伤口,别让沾水了。” 吧嗒的关门声像是对她叮嘱的回应,何熹顿了下无奈地耸耸肩又继续手边的清扫。 客厅简单收拾完,她蹑手蹑脚地到卧室瞄了一眼,床上蜷缩起一个瘦削的背影,细听下是绵长的呼吸声。 她不自觉的长吁一口气,瞥了眼时间,转身到了厨房。 一眼望过去是空荡荡的厨灶,她不死心地挨着橱柜打开看了遍,确实空空如也。 何熹蹙眉回到沙发边坐下,没多久,停滞的思绪开始闪回,下午到现在的画面像雪花样在脑海里飞扬飘洒。 “简直疯了。” 想起赵霖的种种反应,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大脑完全无法处理眼下的情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学校的下课铃声再次传到耳边时何熹才如梦方醒。 她留了张纸条到茶几上,蹑手蹑脚地阖上门直往小区外冲。 * 赵霖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他扶着额头起身,在卧室里扫了一圈才后知后觉地下了床。 “来了稍等。” 门外哐哐的声响不停,他加快了脚步声推开门。 “你好,外卖。” 身着蓝色衣服的外卖员随手将餐袋递过来,低头看着手机报了四位数字。 可能是递出去的袋子久无人接,男人快速抬眼,“哥们,虽说不是啥大鱼大肉但好歹也是人家女生的关心不是,接着呗。” 赵霖无视眼前人的调侃,抿着唇伸手接过保温餐袋。 四位数的尾号让他很清楚叫餐人是谁,袋子里温热的水汽一路顺着指臂向上蔓延,刚清醒时的失落感渐渐被氤氲抚平。 他随意靠坐在沙发上,手里的留言条被他盯着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先回去了,帮你叫了定时送达的外卖粥,记得趁热吃完后再吃一次药。” 赵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浑身脱力般抬臂掩住双眸。 “这是不是代表你也不是那么讨厌我呢?” 他扯了扯嘴角,半晌才露出个略微苦涩的笑。 他知道自己的情绪早在几年前就出了问题,可那又怎样呢,没人在乎包括他自己。 “老子再说最后一遍,你要那么想待在澜城那就永远别再回来!我就当你和你那个疯子妈一样死在外边了!” 歇斯底里的咒骂声过后是手机砸在墙上四分五裂的破碎声。 赵霖习以为常地丢下手机,不等嗡嗡的耳鸣声消失就抬脚进了浴室,兜头的冷水倾泻而下,可是许久也没中和他心底的燥意。 他知道自己在失控的边缘,但是因为那么一两个人,他愿意哄着自己尽量做个正常人。 和那双戒备的眼神触碰之前,他曾无数次偷偷打量她。浅笑的、娇嗔的、疑惑的、薄怒的…他一遍遍设想这些能与自己有关的桥段。 可惜天不遂人愿。 他忘了日久戴着的面具早已深入骨血,别扭的改变也只会适得其反。 第25章 第 25 章 新生军训总共一周时间,何熹没再特意去过操场,只是每天回家后都要听何煦的怨声载道。 “终于要结束了,脱离苦海倒计时喽!” 他吆喝着进门,顺手就将帽子丢在了沙发上,紧接着吊儿郎当的往何熹旁边一瘫。 “离我远点。” 何熹见不惯他这副痞样,攮了他一拳顺势往旁边挪了挪。 “略略略…我就不,你能把我怎样?” 面前人是一贯的欠揍,她闭了闭眼压下窜起的火气捞起一旁的手机刷新消息。 “认识了新朋友喔!” 她盯着杨葭发过来的图片和信息半晌没反应过来。 “西西你要不要过来,我这会在明德巷的清吧。” 什么情况?何熹此时大脑有瞬间的短路,看着照片上笑得明媚的庄雨菲有些晃神。 “喂何西西,你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坏事呢?” 何煦一脸坏笑的盯着她,势必要从她的表情中窥探到什么把柄一般。 “你起开。” 耳边的嗡嗡声搅得她格外烦躁,她快速起身往院外走。 何煦见状撇了撇嘴,懒洋洋地从果盘里拽了颗葡萄塞进嘴里。切,谁稀得知道!他呲牙咧嘴的吐掉葡萄皮,捞起手机开了把游戏。 何熹出门快步走出巷子后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她有些犹豫,怔愣了半晌点开手机,在两人的聊天界面停顿片刻还是决定先拨过去解释一下。 “你不应该掺和进去。” 突兀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压着胸口转头就看见半步外的男生。 两人自那天过后就没碰面,现下这场景何熹却没来由的比以往少了几分警惕和抵触。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干嘛?” “你不是知道么,我可是她计划的一部分来着。”赵霖说完带着点自嘲的笑盯着眼前的人。 她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钉在原地,回忆起杨葭势在必得的神情,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不管是四年前还是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离她们远一点。” 话音落,周遭有片刻的寂静。 赵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让何熹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天在他卧室看到的素描本,神态间细微的勾画,被他把握的恰到好处。 她想他确实有让人忌惮的本事。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何熹迎着他的目光,仰着头思忖般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两人间极近的距离,她眼见着他的眼神中逐渐有了丝难堪的龟裂。 她不意外他知道以前的那件事,但并不明白此时为什么要扯到过去。不再理会他,她改了主意抬脚就往明德巷走。 赵霖看着她走出去好一段距离,终是没忍住快步上前将人扯住。 “你以为她是因为你才被谭筝霸凌转学的吗?也许事实远比你知道的残忍。” 他将自己的手机举到她眼前,相册照片里的杨葭像是变了一个人,张扬的发色夸张的服装,无一不彰显着女生的叛逆。 何熹抿着唇往后翻看,直到视线定格在谭筝伸手揽着女生的画面上。 “你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当初谭筝散出去的照片是从哪里拿到的吗?” 她紧紧咬着嘴唇,拼命压住眼底的泪水。 初二那年对何熹来说天昏地暗。先是放学时频繁被几个别班的男生堵住骚扰,没过多久就被谭筝趁课间找到教室放话羞辱。 那段时间就像噩梦,她以为忍忍就过去了,可谁知那帮人开始变本加厉,甚至把杨葭也牵扯了进来。 “我手机丢了。” 看着眼前人泫然欲泣的模样,赵霖不忍心继续再说什么。他伸手拉着她的衣袖将人往回带。 何熹脚底虚浮,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谁打了一巴掌,钝钝的疼,耳朵里的刺鸣声让她难受的想死。 她任由身边人的动作,直到被一股力道推搡着坐下。 “她自己愿意与人同流合污,你不应该被蒙在鼓里。” “你怎么知道这些?” 何熹双手握着温热的杯子,抬眸盯着赵霖的眼睛。 “以身试险,你不是看到过么。” 他说得有些轻佻,两人对视,她回想起自己之前几次撞破他的“好事” ,面上不禁有些烧热。 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他们却是都沉默着。 何熹搅动着手中的咖啡,盯着杯中晃动的一圈圈涟漪出神。 对面人抬手撑着下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动作,多有意思似的。 * 何熹这段时间状态很差,月考的成绩不是很好,尤其是数学。 周末放学前数学老师单独将她叫到办公室谈话,从学习方法到学习态度,苦口婆心的教导。 她低着头认真听着,预感快结束时,有人喊报告敲门。 抬眸看见姜岳抱着练习册进来,她小心翼翼地挪到一旁。 “行了,你们回去吧。” 老师翻开刚放到桌边的册子,冲两人摆摆手。 何熹几乎是在话音落的那刻就抬脚往教室走了,奈何有人比她步子更大。 “放学一起走。”姜岳先她一步拦在身前。 “抱歉,我还有事。”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感觉你最近躲着我。” 何熹迈出去的脚步踉跄了下,而后又镇定的继续往回走。 “没事。” 姜岳有些固执地继续拦住她,“数学卷子我帮你归纳一下吧,你这次有几道题实在丢的不应该。” 他紧紧盯着何熹的表情,期望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出些不一样的情绪。 “老师已经讲过了,我会自己总结的。” 两人在回廊前僵持着,何熹看着面前人紧蹙的眉头心底不由温热。 从初中开始,除了向瑜之她几乎没有朋友,所以高中开学碰到姜岳她真的很开心。但她和小时候很不一样,闷头学习不爱说话…也不怎么理自己。 直到那天下了自习后的晚上,姜岳冲过人群把她拽出教学楼,包括后来带她去医院,何熹真的很感谢他。 但是她不想因为自己,对他有任何一丁点的伤害。 她不傻,庄雨霏多少次带着敌意的眼神,她再清楚不过。知道这人和谭筝牵扯在一起后,她不想堵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所以和姜岳的关系回到从前那样应该是最优的抉择。 “那我的笔记借你,如果有不懂的你随时问我。” 姜岳兀自将本子塞到她怀里,也不等人反应就快步走开了。 第26章 第 26 章 回廊人来人往早已没了刚才的身影,赵霖依旧靠在阳台上,视线放空似的落在对面高三的教学楼。 周围都是讨论周末放假计划的兴奋声音,他百无聊赖地摩挲着手中的一粒小石子。 “洲哥,晚上来我家通宵啊?” 何煦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把揽上他的肩膀,笑得相当放肆。 “通宵,你姐同意?” “我熬我的夜还需要她的同意,搞笑呢吧!” 赵霖扯了扯嘴角睨他一眼,只一句身边嚣张的气焰就消了一半。 他推开肩上的桎梏,转身往教室走。 “放学一起走啊,我等你。”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何煦可不会轻易死心,只见赵霖就摆了摆手,他只当他同意了,打了个响指下了楼。 最后两节自习课,似乎整个校园都有些蠢蠢欲动,倒计时到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有一半人背好了书包。 赵霖慢吞吞地收拾着手里的书本,挑挑拣拣放了几本册子塞进包里。 “我怎么感觉你很不对劲呐霖哥?” 何煦瞧着他没精打采的样子有些坏笑着开口:“也就是我懂你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的魂被哪个女生勾走了呢。” “少混说八道。” 赵霖不自在地甩开身边人,拎着包兀自往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拐过巷子,老远就看见在何家院门口站着的男女生。 “我去,点这么背撞枪口了。” 趁着何熹盯着手里的卷子还没发现他们,何煦转身就要跑。 赵霖一点也没理会他的示意,仍旧垂着眼皮往前走。 及至近前,三人打了个照面。 “你们拖堂了?” 何熹见他这会才回,疑惑的问了句。而后听见男生闷闷地回了个“嗯”字就进了隔壁院子。 她挑了下眉头收回视线,不期然对上姜岳探究的目光。 “怎么了?”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他表情似乎有些过于严肃了。 何熹被问的莫名其妙,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打个招呼而已,能有多熟。” 她将卷子塞回姜岳手中转身进了院子。 一墙之隔,赵霖直到巷子里彻底没了声响才抬脚走到躺椅上坐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 日子一天天过,何熹在两点一线的生活中愈发变得沉默。 新学期开学没多久向瑜之就申到了国外的学校,这是她家里早已安排好的路线。 两人一开始还算着时间上线视频,随着向瑜之的融入后来的交流也少了很多。 快到冬至,气温逼近零下。 何熹进屋跺着脚脱棉衣摘围巾,一旁的闫润青看着直摇头。 “你别着急脱,待会我们出去一趟,你李奶奶今天出院。” 老人整天闲不住,有天早早出去买菜被路过的电动车剐蹭摔倒住了院。 “接回老院子吗?”她皱着眉头问。 伤筋动骨一百天,出了院后怎么着都要卧床调理。李奶奶家的情况巷子里人都知道,何况前几天杨葭妈妈在医院闹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不然还能去哪。”闫润青越想越无奈,“老人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还能去哪儿呢…” 何熹欲言又止的听妈妈又说起那时的陈年旧事,默默地套上棉服,摸出兜里的手机。 周末时间不算太晚,但天气阴沉着衬得外面昏沉一片。 闫润青收拾好手里临时接的手工针线活,两人出门往医院赶。 路过杨葭家的大院,何熹听见身边人叹了口气,不由转头瞥了一眼。 “你和杨葭…关系淡点也好。” 身边人意有所指的说了句,她抿着嘴唇低头往前走。 学校里偶尔能看到杨葭和庄雨霏,她能避则避。而对方两人也像是达成了默契,彼此见着了都当空气。 她记得那天回家,隔了好长时间她才回消息。没提出门的事,只说自己有事去不了。 对面秒回了条语音,靡靡音乐声中是一贯稀松平常的语气。 就这样吧。 她不擅长撕破脸皮,况且闹起来也已于事无补。毕竟那些已经烙印在心底的伤口是不会轻易抚平的。 踏进病房前何熹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看到病床上又瘦了一截的老人还是没忍住心酸。 李奶奶醒着,看起来瘦弱但还算有精神。见她们进来脸上笑意止不住。 问候完趁着大人说话,何熹瞥眼看向一旁默默收拾东西的男生。 “待会直接回老院子吗?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和我妈都可以。” 她走近几步,特意压低了声音。视线落在赵霖身上,明显能看到他眼下的乌黑。 “去我那边方便些,老太太固执惯了只能瞒着她先斩后奏。” 带过来的生活用品不多,她帮忙收拾,赵霖最后去办完出院手续,推着李奶奶的轮椅几人一起往外走。 提前叫好的车停在住院部楼下,何熹看着一路被妈妈哄住的老人,有点后知后觉。 “你是不是和我妈说好了打配合呢?” 上车前她拽住赵霖的衣袖,凑到他身边小声嘀咕。 男生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红着耳根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唔,所以你别露馅。” 她轻应了一声,瞧着眼前人忙前忙后的动作有些出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感觉这人变得好说话了许多。 一路上闫润青陪着老太太说话,车里气氛还算轻快。 两人的话题从医院病情到身体保养,最后聊起又不可避免的回忆起往昔。 “我们那时候生个病哪有钱看大夫呐,就连生孩子都是看自个造化。记得我当时生元元妈时也是冬至前后的光景,天寒地冻的可遭老罪了。” “后来莹莹结婚,我千叮咛万嘱咐要算好日子,那丫头也当耳旁风,大冬天的一个人捱着月子坐的马马虎虎,落下一身的病根……” 何熹支着耳朵,眼神不由自主地放在旁边人身上,男生的眼睛低垂着看不清神色。 她在父亲的高中毕业合照上看到过赵霖母亲,他的眉眼像极了照片上的年轻女生。 李奶奶说着有些哽咽,只见妈妈拉着她瘦削的手极力安抚着。 她盯着身边人良久,但始终也没开口。 第27章 第 27 章 李奶奶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被几人好话哄着住到了赵霖的房子。 赵霖打算请临时护工,被闫润青知道后拦了下来。 “邻里邻居多少年了,我们家哪次有事不是李婶第一个伸手帮忙的,这回她生病我就当她半个女儿尽孝了。” 何熹也跟着在一旁附和,惹得老人又险些落泪。 闫润青伺候老人躺下,推着两个人出了卧室说:“有我在这盯着,你们俩该忙就忙你们的学习去。尤其是你——” 她对着女儿叮嘱:“这几天多顾不了你们,你多盯着点你弟,别让那小子再抱着手机玩游戏。” 何熹点头如捣蒜,奈何身边人的唠叨还在继续。 “元元年纪比你小,叫你声姐也不为过,你也照顾着点他知道不?” “哦,知道啦。” 紧箍咒似的,她就差捂着脑袋了。再说什么叫姐姐,她看起来很博爱吗?就家里那一个她都烦得要死呢。 何熹逃也似的进了电梯,手指死命按着关门键。紧随其后的人闪身进来,电梯门被迫开了又关,狭小的空间里霎时间有些逼仄。 她透过眼前镜面的电梯门看向身后,就见赵霖没根筋一样懒散倚靠在轿厢的扶手上,似乎感觉到打量的视线,他挑了挑眉头抬眼。 “那啥...我事先声明哈,我可没有随便认亲的习惯!” 话音落,电梯里死一般寂静。就这么水灵灵把腹诽的话吐了出来,她无语的抿紧了嘴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身后人像没听见一样,半晌只默默地盯着她没动。 “叮——” 电梯到了一层,她暗自长吁一口气急忙抬脚往出走,就在这时身后才悠悠传来一道凛冽的声音:“之前那次是我烧糊涂了,你不用困扰,以后不会了。” 迎面的冷风吹得何熹打了个激灵,她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很少见他这么放低姿态,反倒衬得她小心眼了。 “我也不是那意思…”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样的嘴上功夫,她有些悻悻地从牙缝里挤出句话,快步跟上从身边掠过的男生,转头偷眼去瞧他的脸色——是他惯有的面无表情。 “喂,你没生气吧?” 何熹问得忐忑,她可不想两人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关系又变得剑拔弩张。 越追越快,最后她都要小跑起来了才眼见赵霖脚步慢了下来。 “小短腿。” “你长得高了不起啊。” 两人一路斗嘴,她紧紧握住拳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要伸手去拧他耳朵。 出了小区往家走,天色已彻底暗下来了。路边的梧桐树上零星挂着枯黄的叶子,被风一吹晃晃悠悠的打着旋从半空中掉下来。 何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赵霖。 “我妈可是出了名的闲不住,不出一天你家里里外外都会被她打扫一遍。” “这样的话我会很乐意给阿姨付费的。” 什么嘛,她可不是这个意思!简直要被他这脑回路气个半死。 “我是说,你的那些…素描不会被她翻到就好。” 何熹说得磕巴,但她还是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一下他,否则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就不好了。 “唔,阿姨看到也没什么吧,我就说你是我找的临摹模特。” 她哪里听不出眼前人语气里的戏谑,再看他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她很确定这人在戏弄自己,压了一路的火气再也忍不住。 只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起来去揪赵霖的耳朵,眼看就要得逞之时,身边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一个侧身躲过。 何熹吧唧一下扑空就要倒在了冻硬的地面上,千钧一发之际她死死的闭紧了眼睛。 瞬息之间,没有想象之中的疼痛感,她触摸到的反倒是有些温热的肉墙。 缓缓睁开眼睛,她挣扎着从男生怀里退开来狼狈的站稳。扯了扯衣摆,再垂眼就看到坐在地上一脸无奈的赵霖。 “谁让你先躲的,活该。” 她说完有些心虚地撇了撇嘴,抬脚就往前走了。 望着她略显踟蹰的脚步,赵霖心底鼓噪得厉害。回想起刚才怀里短暂触到的柔软身体,他耳根红的彻底。 “嘶…” 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吸气声,何熹本来就不快的步子干脆停了下来。回头就看见赵霖一脸痛苦的扶着墙根吃力地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 都说冬天身体骨头脆,这万一摔出个好歹,她不敢想象他们祖孙俩都躺在床上的画面。 “我感觉腿上使不出劲。” 何熹麻溜跑到他跟前,“要不要紧,不行我打120吧?” “估计问题不大,你先扶我回去。” 赵霖说着就把一半的力道压在了她身上,丝毫没给她太多的思考时间。 赤白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不算远的距离才走出去将将一半,她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是不是故意的,成心报复我是不是?”何熹叉着腰转头有些狐疑地盯着面前人。 “我喜欢你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报复你?” “什…什么?” 何熹耳朵里嗡嗡一片,感觉自己当场石化了。 她慢悠悠转头再看说话之人,嘴角轻轻扯着一脸的痞笑模样。 “无聊,一点都不好笑好嘛!” 她恨恨地瞪他一眼,抬脚给他脚背一计重击,而后甩开架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躲开老远。 赵霖被她突如其来的一系列操作搞得跳脚,哪里还有刚才的虚弱样子。 “好啊你,耍我好玩是不是?!” 眼看着何熹又奔着自己的耳朵而来,他闪身躲过,拔腿就往前跑。 两人一路你追我赶,等她到家时已累得气喘吁吁。 “你这是被谁追杀啊?” 沙发上的何煦抽空瞅了她一眼,很少见自己老姐这样不顾形象。他将手机塞到几分钟前进门的赵霖手中,急忙凑到何熹身边围着她打量。 “回来的路上遇见一只受伤的狸花猫,我本想送它去医院,可谁知那小崽子应激了挠了我一爪子,一溜烟跑远了追都追不上。” “我看看,严重的话要去打狂犬疫苗吧?” “咳咳——” 何煦一脸担心,正要伸手去看老姐的伤口就听见沙发上的人一阵咳嗽。 他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回来,发现老姐盯着霖哥的眼神仿佛要喷火。 脑筋转了又转,他不可置信地盯着两人。 第28章 第 28 章 临近年底,高三年级时间抓得越发紧。何熹每天早出晚归,彻底把自己淹没在了题海试卷里。 晚自习下课已接近十点,教室里只剩零星几个住校生,她急忙整理好手边的笔记拿着速记手册往回走。 往常这个时间点都是和人潮挤在一起,今天她一个人倒有些不太习惯。 顺手点开朋友圈,到处都是迎接新年的躁动氛围。 她努力将下巴缩进棉衣的领口,手指略僵硬的扒拉着屏幕,半晌后视线缓缓落在杨葭新发的图文上。 江边烟花绚烂,人潮涌动间是几张笑意绽开的精致面庞,青春肆意。 澜江边的这场烟花秀在初确定时间后就吸引了很多人关注,以至于老师对今天翘自习的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熹盯着看了几秒后摁上了手机,抬脚继续走。 隔了一条街的巷子此时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到了街角,她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小巷。 各个小摊前的暖棚里都是坐满的人,她还没走到近前就见来往揽客的摊主。 “吃个饭都要考虑这么久吗?” 冷不丁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何熹转身就看到赵霖盯着她似笑非笑,话语里满是调侃。 “我不是很饿。” 她就是想凑凑热闹,对于吃的倒没什么兴趣。 “去前面的火锅吧,我请客。” 他说完抬脚就走,几步后回头见她还站在原地,轻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等她走近。 “不打扰你吧?” 何熹问的一脸真诚,结果却是被男生弹了一记脑瓜崩。 “你…你没大没小!” 不妨他来这一下,她捂着额头半晌憋出这么一句话。 哪知小声的嘟囔被他悉数听了去,耳边低沉的笑声昭示着这人没有半分歉意。 何熹耳根有些烧热,低头盯着桌面上的菜单不去理会他。 她算是发现了,自从李奶奶回家休养以来两家人走得愈发近,赵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脸上的冷意逐渐消散了。 她拿着菜单一通勾选,势必要狠狠宰他一顿。 从赵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对面人像一只圆鼓鼓的受惊的刺猬。 危险却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 “你先选,我去旁边摊位再点些。” 他说完就起身了,待何熹抬头已不见男生人影。 她望了好半晌,最终还是删减了好些菜才将餐单递给摊主。 热滚滚的红油在锅内沸腾,油花渐渐飞溅到桌面上,她抿着唇低头弯腰去调桌边的控火开关 ,高低试了几遍才调到合适的档位。 再起身时就见赵霖不知何时已端坐在对面,桌角摆着一个精致的六寸小蛋糕和两杯奶茶。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吃甜食啊?” 何熹笑得有些意外,在触到他盯着蛋糕的眼神时怔愣了下慢慢反应过来。 “别告诉我你今天是你生日。” 话音落,她望着满桌子的菜逐渐有了丝说不清的负罪感。 “回来的时候碰上了,不是特意订的。” 赵霖没放在心上,说完就要动筷子下菜,她慌忙抬手压住。 “吃蛋糕怎么能没有仪式感呢!” 她摇着餐桌上的牙签,扯了缕纸巾团好裹在牙签的顶端,小心翼翼地将它插在蛋糕上。做好这些后她才示意男生动手。 “你可以点蜡烛了。” 赵霖瞧着她眼底的兴奋劲,压紧嘴角配合地摁着了打火机。 微弱的幽蓝色火苗缓缓点着了“蜡烛”,她看着升起的小小火焰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成功了,快点闭眼许愿。” 何熹为着自己的天才创意激动不已,扯着赵霖的胳膊一个劲催他许愿。 “都说了不是我生日。” “啧,不是说了仪式感嘛。再说我刚记起之前李奶奶说你生日就在年底的啊。” 她转头去看他,男生摸着鼻尖一副无奈地表情。 “快点快点,蜡烛要撑不住了。” 牙签顶端的纸巾火苗渐着渐小,就在“蜡烛”要快要熄灭之时,她急忙闭上了眼睛。 须臾,睁眼象征性地吹了口只剩微光的火苗。 她埋怨地瞪赵霖一眼,在对上他讪讪的面色后又扑哧一笑。 “许个愿而已,有那么难吗?” 看着眼前人分外灵动的表情,赵霖嘴角也不由弯了起来。 “那以后我的许愿机会都外包给你了。” “哈?” 何熹不明就里,隔着火锅升腾的雾气看向对面的人,却不想正瞧见他嘴角牵起的弧度。 * 两人一顿火锅慢慢悠悠吃了一个多小时,结完账往回走的路上何熹揉着鼓胀的肚子,后知后觉有些打脸。 “王叔家的火锅味道确实不一般哈,怪不得开了这些年依旧门庭若市。” 没话找话地说完,身边人果然无动于衷。她略显尴尬地抬眼往旁边瞥了眼。 “今天澜江有烟花秀,何煦他们早早就去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这些,也奇怪他为何没跟着何煦去。 “我不喜欢转瞬即逝的东西。” 赵霖的声音传入耳内,而他的目光矍铄,盯着她半晌后轻咳了声兀自移开。 “唔。” 何熹轻应着点点头,没再言语缓步继续往家走。 不算远的距离,她暗自长吁一口气,身体是这段时间以来前所未有的放松。 “改天我请你……” “还有二十分钟。” 眼看着快到院门口,她搅着衣角开口,却不想他也在此时张口。 “什么?” “还有二十分钟今天就结束了。” 何熹抬眼看到赵霖漆黑的眸子,有一瞬间的福至心灵。 “那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说一声——生日快乐。” 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为着身边男人不明所以的别扭劲。 赵霖好似一点也不恼,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笑。 午夜的小巷,她的笑声传出去好远,这动静惹得周围人家院内也热闹起来。 “走吧,不然待会小黑要出来了。” 何熹没好气地乜了他一眼,懒懒地跟上他的脚步。 “喂——生日礼物我明年补给你怎么样,双份哦。” 她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不用,我一般不过生日。”赵霖说完欲言又止地看着面前人。 没人在意的日子不报期待就会好过一些。他向来这么糊弄自己。 “我不管,反正就这么说定了。谁让我今天白蹭你一顿饭呢。” 何熹说完就溜了,可她不管不顾的模样落在了赵霖眼中。 他长久地站在原地,等一颗疯狂跳动的心恢复到原本的轨迹。 第29章 第 29 章 自那晚后何熹下自习偶尔也会在校门口碰见赵霖。 “你哪天到校也带带何煦呗?” 澜城六中高一高二年级不强制上晚自习,按学生意愿报名。 “呃,我也没参加。” 赵霖是不会告诉她自己只是在铃声响之前五分钟才赶到校门口的。 何熹狐疑地打量他半晌,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抽什么疯。 “那你这是…锻炼身体?” “唔,算是吧。” 他尽量让自己表情看起来正常,摸着鼻尖含糊过去。 何熹没再说什么,一路上就盘算着回去怎么“劝说”何煦上晚自习了。 快期末的前几天学校发生一件不大不小事,她也是当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赵霖近一个月突然“锻炼身体”的原因。 当天早上她刚进教室就感觉气氛相较以往有些不同。 “怎么了?” 她转头环顾四周,平日里只有笔尖刷刷声的教室,此刻都是交头接耳的声音。 “武茜昨晚差点被……” 同桌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说完见她一脸不可置信又补充道: “她们宿舍人说的,千真万确。” “昨晚下了自习,她们结伴去学校西门外的那家超市,出来之后走了没多远就被人堵住了。” “黑灯瞎火的,好在她们是两个人,和那男的撕扯了几下,武茜把那人手抓烂了才挣开跑回来的。” 何熹被她一股脑的说词扰得晕晕乎乎。恍惚间,她想起什么突然脊背一凉。 正在此时,班主任带着几位生面孔的老师进了教室。 “所以男生,统一将右手伸出来!” 铿锵有力的声音自站在讲台中间的男老师口中传来。班里刚才还窸窸窣窣的声响顷刻间消散的无踪影了。 其余老师开始分别从教室两头仔细检查。 何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丝毫不给她一点呼吸的空气。 终于,待一行人走出教室,她握着手机敲出一行字发出去。 “昨晚的事,你早就知道?” 她隐隐约约猜出来幕后主使,也明白武茜完全是替她挡了灾。 因为她和武茜身形有七八分相似。 “你别多想,查出来也完全是她们咎由自取。” 在她耐心告罄的前一刻手机震动两声,她盯着那行字有些不好的预感。 删删减减敲了半天最后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删了干净。 视线回到书本上,可一行行的字迹从眼睛里划过却始终游离在大脑外。 她去办公室请了一天假,回去的时候姜岳主动请缨送她。 两人因着何熹有意无意的回避,现下似乎又有回到从前那般生疏的样子了。 “考试重要,但你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 她低声嗯了下,一直到进了自己院子才抬眼看向姜岳。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和庄雨霏没什么特别关系对吧?” 男生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一脸懵逼,回过神后连忙摆了摆手。 “怎么,你是因为这个才刻意躲着我的?” “是也不是。” 何熹说着抬脚往客厅走,姜岳见状跟在她身后。 女生的背影娉婷,但神色恹恹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发生了什么事,我能帮你吗?” 姜岳蹙眉盯着她,明明之前他们的心已经越靠越近,但此刻他却感觉到无能无力呢。 “没事,我就说有点累。” 她还是不愿让自己把他牵扯进来,他的前程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 “你回学校吧,等高考完我们再长谈。” 何熹看着姜岳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捏了捏酸涩的眉头正要躺下,就瞧见了闪身进屋的赵霖。 “你怎么回来了?” “课间去了趟高三楼,发现你请假了。” 听着男生闷闷的声音,她心底有了几分暖意。 “我在教室也看不进去,索性就请假回家了。你也别在这耽误太久,回去上课吧。” 赵霖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似是放空又像是在打量。 “你对身边的每个人都这么关心的么?” 语气里有疑惑似乎也有讥讽。何熹怔愣着对上他的视线,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两人就在这样的气氛里沉默着,直到校园里的上课铃声传来。 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起身往楼上卧室走,丝毫没再理会大喇喇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 赵霖眼见她走出好远才恨恨地锤了把身侧的木制扶手。 她一贯的好脸色不是只对他一人,而他竟还妄想将其私有。 多么可笑。 * 何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没有一丝睡意,她顺手扒拉过耳机塞进耳朵,彻底搅乱思绪。 浑浑噩噩一直到中午放学,何煦冲进客厅,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 “以后你下晚自习在楼下等着,我去接你。” “嗯。” 她轻应了一声,低头扒饭。 武茜的事传的很快,不出一天各种谣言都出来了。学校紧急发了通知开了班会,严禁私下传谣。 在这样的气氛里,期末考试如约而至。 何熹刚出考场就见班里一堆同学挤在小花园旁,她顺着人群过去。 平时答案对的如火如荼的众人此时面上都有些许异样。 “反正寒假我妈不想让我再上晚自习了。” “都多长时间了也没听见抓到凶手,谁知道会不会再出事呢。” “听说好像是校外的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抓到。” 她蹙着眉头听过她们讨论,半晌后不动声色地往另一个方向走。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在学校另一侧,随着距离越近她感觉自己的腿肚都有些发抖。 从初中到现在,她受够了退让和忍耐。 何熹一步步向前,脑海里那些尘封已久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她握紧发颤的手指,不知是激动还是委屈,眼角已蓄满了泪水。 她走得极快,就在掠过办公楼前的最后一棵松树时,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整个人顺着一股强劲的力道退到了树荫下。 “你这样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赵霖声音低沉,手里的力道不容她挣脱。 “大不了鱼死网破。” 何熹来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后果,她不是想当圣母,只是看不惯那帮人的无法无天。 “我会想办法,你别冲动。” 她盯着他漆黑的眸子怔愣了半晌,而后伸手一根根掰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我有分寸的,你相信我。” 第30章 第 30 章 何熹声称自己也遇到过和武茜一样的事情,不同的是她描述出了凶手详细的画像。 面前教导主任严肃的脸更显深沉,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辨不清其中意味。 办公室里驻校的两位民警问了有问,将近一个小时后才放她出门。 关上房门的那刻,何熹才感觉到被汗水浸湿的后背有些许冷意。 转身的瞬间,她看见倚靠在过道窗户旁的赵霖。 “走吧。” 她定定站着等他靠近,两人一路下了楼,赵霖没甚言语,只时不时地盯着手机。 “你在看什么?” 她总觉得这人在干些什么,所以视线落在被他塞进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时还是吃了一惊。 学校八百年没什么新意的论坛上像是被炸开了锅,和庄雨霏霸凌相关的控诉帖迅速在论坛上发酵,吃瓜的人盖了一层又一层楼开始抽丝剥茧…… “这样很容易被查出来。” 何熹看着他眼底满是着急,他完全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我做肯定要万无一失。” 赵霖没错过她眼底的担忧,他无所谓地扯扯嘴角,拽着人往校外走。 “你还欠我一顿饭,就今天怎么样?” 她由着他选,他却挠着头迈步往公交车站走。 “事先声明哈,太贵的我可请不起。” 不明白他要去哪,但她深知他挑剔的性格,因此就不得不提前打个预防针。 “放心,绝对物超所值。” 跟着男生的脚步,何熹在下车看到超市入口的时候还是恍惚了一会儿。 “去负一吃?” 此时正值下班点,超市负一的大排档都是人满为患。 “今儿有人请客,我怎么也得借花献佛表现一番不是。” 见他神神秘秘的,何熹也不再扫兴,一切都听他安排。 出了电梯,两人进了超市。 赵霖心里已经有了大致菜单,只挨着货架去拿菜,身后的人自觉地推着推车。 “大厨纡尊降贵,看来今天是有口福了。” 相比于前几天的剑拔弩张,此刻的两人像是并肩作战后享受须臾的轻松时光。 整整两大袋东西,到了结账环节何熹刚报完会员号码身后人就扫码付款了。 “超预算了,你的请客机会继续留用。” 她无奈地努努嘴,抢先去外面拦车。 两人刚进门,碰上仍旧闲不住要出门遛弯的老人。 “奶奶,外面天可快黑了。” 赵霖放下手里的袋子,揽着老人就往沙发上坐。 “是啊李奶奶,你这才刚能下地没多久。” 老人瞧着一左一右的两个孩子,怎么看怎么欣喜,忙不迭地应下拉着他们的手摩挲。 “奶奶有生之年看到你俩相处这么友爱也就放心了。” 何熹几乎是话音落的一瞬间耳朵就烧热了起来,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呵呵笑着缓解尴尬。 一旁的赵霖亲昵地抵在老人肩上,少有的撒娇姿态。 进厨房前,他又特意电话请了何熹妈妈,算是对她这段时间照顾奶奶的答谢。 何熹在他旁边打着下手,看他老练的手法越看越有些佩服了。相应的,心底仅剩的那点顾忌也随之消散了。 六菜一汤上桌,就连闫润青也没忍住吃惊,看男生的眼神多了丝怜惜和心疼。 * 期末拿成绩单时,何熹听班里人嘀咕——庄雨霏被送出国了,还有个别班的同伙挨处分后好像自己退学了。 她只苦涩笑了笑收拾了书本没在教室再多逗留。 凶手已经被抓,参与的人皆已处分。这是她早就接到的通知。 谭筝在几人中充当的角色让她此次将自己甩脱了干系,但她的过往事迹也已被扒得一清二楚,霸凌者的标签会与她如影随形。 回头再看,她为杨葭不值也遗憾她行差踏错自甘堕落。 出了教学楼,灰蒙蒙的天气稍微有转晴的迹象。 何熹抬头忘了会天,盘桓心头多时的郁结总算消了些许。 “你还好吧?” 姜岳跟着她一路下了楼,看着面前人瘦削的身形,心口泛起针扎似的疼。 他好像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慢几拍。 “都已经过去了。” 何熹扯了扯嘴角,对着他露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容。 “刚开学那会我不是有意疏远你,我爸的事…很长一段时间让我没脸面对你们。” 姜岳终于将压在心底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即使他知道她可能已经不再是那么想了解了。 姜岳他爸嗜酒如命,喝醉之后的动静村里无人不知。几年前的年关,不知在哪喝醉回来大吵大闹,将家里砸的稀巴烂。 他妈没办法到村委寻了何熹舅舅过去解围。可醉到失去理智的人哪管是谁,靠近他就挥拳头,何熹舅舅半只眼睛就是这么没的。 其实何熹想想也能猜到原因。 他们现在还能站在一起说话,她知道姜岳也明白她和家里人的态度。 “都过去了,你能想开就好。” 姜岳点点头,视线触在一起时还是没忍住眼底的酸涩。 “喂——磨磨唧唧干嘛呢你!” 何熹正感觉尴尬时突然被几步外的声音吓得一激灵。 抬眼就看到赵霖一手握着篮球一手插在腰上,满脸的不耐烦。 迎着男生快要吃人的表情,她吐了吐舌头悄眯眯做了个鬼脸。 “你怎么在这?” “不然怎么能看到学长学姐互诉衷肠呢。” 何熹被他贱兮兮阴阳怪气的表情气得抬脚给他一腿。 “嘶…你来真的啊何西西?” 三人一起往西门走,姜岳看着身边打闹的两人感觉自己格格不入。但他仍旧抿紧唇面无表情地走得不紧不慢。 眼看赵霖抛起的篮球划着弧线砸过来,他抬臂一揽轻松地将球握在了手里。 “抱歉哈,这该死的球没长眼似的乱飞。” 男生较着劲从他手里收走篮球,看似道歉的话也满是呛人的火药味。 “没事。” 姜岳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视线却是对着一步外的女生。 “他这人就是这么毛毛躁躁,没大没小。” 何熹落了一步,特意同他并排而行。本是开解的话落在当事人耳朵里又炸了毛。 “喂何西西,你说谁毛燥没大小呢!” “谁急了就说谁呗。” 姜岳定定地站在原地瞧着一路打闹着走远的两人,片刻后抬脚拐进了旁边的小巷。 第31章 第 31 章 时间如流水转瞬即逝。高三春节前后的几天假期过完正常到了校。 复习一轮接着一轮,何熹在这样的高强度训练下成绩稳稳提升,到几次联考后分数突破了六百五十分。 虽然在班里不算拔尖但她自己也还算满意,每天的复习张弛有度不像之前那么紧绷。 年后家里也进入全力辅助备战时期,连带着何煦的作息也调整了,气得那小子天天嚷嚷。 “你倒好,再坚持一个多月就解放了,到时候哪管我俩的死活呢。” 他说着放下手里的筷子伸手揽住身边的赵霖。 “我就是你拉来垫背的是吧?” 赵霖一个收着力度的肘击将人从自己身上隔开,低头继续扒饭。 “霖哥瞧你这话说的,你就说是不是自愿的吧。” 眼瞅着两人斗起嘴来没完没了,何熹敲了敲桌沿制止才作罢。 饭后她正要回房间午睡就听见院外又传来了吵嚷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身边的赵霖已经冲了出去。 何煦趿拉着拖鞋也要跟上时被她扯住了衣袖。 “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隔壁杨葭妈妈自从女儿退学后像疯了一样隔三差五在李奶奶门前咒骂。刚开始邻里邻居的都出去劝架,耐不住她逮谁骂谁,渐渐大家也习以为常了。 “霖哥脾气你知道的,遇强则强。” 何熹白了他一眼,手上的劲明显松了。两人一前一后往院外走。 刚出去就看见赵霖浑身湿透,额前的发丝上挂着水滴,漆黑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怒意。 她的视线落在几步外的水盆上,很明显罪魁祸首被人拉扯着走远的时候没顾上拿。 “卧操,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她伸手拧了把没眼色的何煦让他住嘴。看着老人一脸麻木地将赵霖往院里推,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春末的天气阳光不是那么热烈,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不可避免地让人发冷。 “愣着干什么,赶紧带你霖哥去换衣服。” 何熹踢了老弟一脚,自己快步上前搀着李奶奶回屋。 “又让西西看笑话了。” 老人声音沙哑,满是心酸无奈。 “当初是我执意将房子给元元妈留了一套。就因为这,葭葭她妈一直怨我。人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况且那孩子年纪轻轻就走了丢下元元一个人……” 何熹之前也有猜测,但第一次这么完整地听老人讲起前因后果还是被震惊地不知道说什么。 她握着老人的手,细细地盯着她眼角的纹路从没有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岁月的不近人情。 “奶奶,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相信过不了几年赵霖一定会出人头地成为您的骄傲。” “好好好,奶奶听西西的。元元那臭小子和他姥爷一样是个倔脾气,你也要多担待担待啊。” 何熹被老人说的一哽,红着耳尖点了点头。 * 每年高考那几天澜城总是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今年也不例外。 何熹特意交代家里人别守在校门外等她,大家也都听她安排。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时,她的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 拥挤的人群渐渐消散,她才不紧不慢地下楼往外走。 实验中学的校园也挺大,还没走出去多远她就看见几步外朝自己招手的姜岳。 “看你这副淡定的模样我就知道稳了。” “马马虎虎吧,毕竟在状元面前我可不敢造次。” 两人开着玩笑出了校门,正要结伴往车站走就听见震耳欲聋的喊叫声。 何熹瞪了眼自家的傻弟弟,正准备接过他递来的花,却见有人抢先一步将手里的一捧包装清新雅致的浅粉色荷花塞到了她怀中。 “高考顺利,好运连连。” “唔,谢谢。” 她望着面前一改往日桀骜,略带羞涩的男生半晌才回过神。 “家人们谁懂啊,某人的心思可是一点都不遮掩了呢。” “滚。” “滚。” 异口同声的嫌弃让何煦受伤的心灵更加脆弱,只见他皱着鼻子将花扔到旁边看戏的姜岳手里,冷哼一声抬脚就走。 一气呵成的动作看得几人目瞪口呆。 “喂——走反了,待会儿的聚餐要从这边走哦。” 何熹被他幼稚的举动逗笑了,上前几步哄小孩般将人拽到身侧往餐厅走。 紧绷已久的情绪需要释放,因此考试结束后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何熹参加了大大小小不少的聚会。 出分的那天家里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她估分后虽然已有把握,但手放在鼠标上的那刻还是紧张地有些发抖。 页面加载中的圆圈转了又转,直到分数跳出来的那刻她感觉自己眼花的看不清,而身后的何煦早已咋咋呼呼蹦了好高。 “662——还是我姐牛批!” 闫润青伸手搂住女儿,眼里也是激动的泪水。 耳边是亲戚们艳羡的赞叹感慨声:“她们娘三总算快熬出来了,往后可都是好日子。” 何熹眨眨眼睛努力让泪水别流下来,也跟着大家伙一起笑。 志愿是她一早就确定好的,闫润青虽然担心她一个人去外地,但捱不住女儿坚持最后还是遂了她的心思。 开学报道时全家出动,何熹是在上车后才知道的:赵霖带着李奶奶也在车上。 “奶奶,怎么你们也在呐?” 她激动地抱着李奶奶晃了又晃,看得身边的何煦直翻白眼。 “恐怕是某人害怕你跑了喔。” 搞怪的语气惹得周围人都往这边看,她跳起来拧他耳朵。 赵霖一路上话不多,但遇事他是第一时间跑前跑后。 闫润青在旁边看着脸上的笑意是一天比一天深,弄得何熹满脸尴尬。 “你倒也不用这么积极。” 她给赵霖发微信,见他眉头紧蹙半晌后发过来一句:“这可是为数不多的表现机会。” 发完四目相对还不忘冲她挑了挑眉头,何熹简直服了他的“诡计多端”。 一直到澜城六中开学,两人依旧每天要在手机上一来一往地斗嘴。 何熹军训晒黑了几个度,发在朋友圈的吐槽没一会就收到他的消息。 “给你买了护肤品和防晒,收件号码留的是你的。” “哦。” 她心口一阵酸涩,敲敲打打最后回过去一个字。 片刻后对面发来一个摸摸头的可爱表情包,看得她直皱眉头。 “我比你大好吧!” “哦。” 何熹气结,决定晾他几天。 军训结束后没上多长时间课就要到国庆,她提早买了些海城的特产准备放假带回去。 临近节日,宿舍里都在忙着收拾行李。晚上熄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卧谈会。 何熹抱着手机给赵霖发消息,结果等了半晌都没回复。她隐隐疑惑但也没太放在心上,保不齐和何煦在峡谷呢。 “同志们,我看何西西情况很妙哇,你们说国庆回来能蹭她一顿饭不?” “我们都很期待哦。” “别乱说,我这还早呢,你们哪位要想请客我可没意见。” 何熹早被起哄惯了,现在遇上这种调侃也能轻松加入。 宿舍里嘻嘻哈哈快到凌晨,她睡前不死心地翻了会手机,依旧没有消息。 她逮着何煦旁敲侧击。 “反正你早晚也会知道,我就不瞒你了。” 那边是出了名的夜猫子,消息发出去没一会就看到这样的回复。 “霖哥前两天出事了。” 下半年奶奶去去世 第32章 第 32 章 何熹赶回家时已是1号的晚上一点多。 节假日人多车挤,她在收到赵霖出事消息时就想改签,但根本抢不到票。 “那孩子命苦,也是被逼到那份上忍到头了。” 闫润青长叹一口气给她说了前因后果。 “打断骨头连着筋,好歹也是亲娘舅,闹成现在这样两个人躺在医院里又是何苦呢。” “李奶奶情况怎么样?” 不到一年的时间老人两次住院,听说这次是被推的直接摔倒在地上的。 赵霖是正上着课被人叫回来的,等救护车来了之后他直接捡了路边的砖头冲到了女人面前。 砸过去的时候被旁边人拦腰抱住,没打到女人要害,他继续抬脚踹过去,周围瞬间厮打到一起。 “情况不太好,一直昏迷着,说是脑出血。” 何熹到了医院一路乘电梯到神经外科所在楼层,一眼就看到瘫靠在病房外的赵霖。 颓废阴郁,周身的气息比初见时更凛冽。 “你这样奶奶看到会心疼的。” 还算安静的走廊,她的声音不大但带着哽咽。 男生像慢了半拍,抬眸看她的神色空洞麻木,在四目相接的刹那,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痛苦和自责。 “是我害了她。” 赵霖喃喃道,声音沙哑的厉害。 他就不应该回澜城,不回来那女人也不会三番四次地上门找茬,寻衅滋事。 他就是个祸害,赵海峰说的一点不错。 “不是这样的。” 出了这样的事,绝非他一人的责任,但赵霖已经听不进去半分劝解。 假期几天,何熹几乎天天去医院,带过去的饭菜原封不动,眼看着他身形愈发消瘦,意志愈发消沉颓废。 “你这样守着也没用,大夫说了人已经没有自主呼吸了。” “再这样烧钱也没意义。” 杨葭父亲就差扑到赵霖脸上吼了,感觉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动,何熹急忙推着他往楼道走。 “花的不是你的钱你当然不心疼,实话告诉你,我已经给赵海峰打电话了,我看他还管不了你这个丧门星!” 男生肌肉偾张,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的咔咔响。 她伸手堵住他的耳朵,挡在他身前阻止他靠近咒骂的男人。 “他们竟然就想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就这么放弃奶奶……” 何熹感觉怀里的人在发抖,可她除了抚着他的后背安抚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就是祸害,丧门星。都是因为我害奶奶躺在ICU里变成了现在这样。” “不是这样的,你别乱说,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脖颈间的水痕顺着肌肤纹理慢慢下滑,而后被衣物吸吮接纳。 她感受到卫衣领口的大片潮湿,眼泪也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滑落。 * 赵霖父亲赵海峰是当天傍晚落地澜城的。 到医院后丝毫没顾忌在人来人往的走廊就抬手扇了赵霖两耳光。 “这就是你的能耐?一声不吭回了澜城我真以为你是尽孝来呢,一年多的时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赵霖跌倒在地上,脑袋嗡鸣声一片,头顶上方的吼叫声刺耳到听不真切。 落在身上的踢打像雨点一般,他麻木的受着一点儿不觉得疼痛,反而觉得解脱似的爽快。 “行了行了,要打你领回家去打。”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终于让杨葭父亲出了声,他脸色铁青地扯住这个名义上的妹夫,想起前些年对他的巴结和恭维,心里不免讪讪。 “孩子他妈现在还在楼下骨科躺着,实在是手头紧张,再说老太太现在这个样子,一沓沓钞票投进去也是打水漂……” 赵海峰甩开胳膊上的禁锢,垂眼打量了片刻身边看似老实巴交的男人,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医生办公室走了。 望着人走远,男人冷哼一声狠狠瞪了眼地上的男生也抬脚下了楼。 赵霖再次有意识时睁眼就看到了惨白的天花板,他转头四处打量,抬手时扯到了挂在床头的吊瓶。 男人听到动静转身,父子俩四目相对半晌后他听到了窗边的人开口。 “联合会诊后北城那边的主任给出的结论是一样的,基本没有救治的可能。” “现在这样每天靠全身插着的管子保持呼吸心跳,折磨的是老人。” 赵霖面无表情地拔掉手上的针管,掀掉被子就要下床。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当初你亲手拔掉我妈的氧气管时是不是也是这样淡定——!” “你就是禽兽人渣赵海峰!” “你每天左拥右抱是不是睡觉都不敢闭眼呐,是不是特害怕我妈找——” 还没说完的话被一巴掌打断,赵霖舔了舔唇角渗出的血渍,笑得凄凉。 父子俩在病房争吵时杨家一帮人已经签字替老人办了出院手续。 摘了呼吸机,老人的心跳缓缓成了一条直线。 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眼角划过了一滴泪,泪滴顺着她爬满纹路的皮肤流进了花白的头发里。 他们叫了车直接开去了殡仪馆。 何熹回海城前又去找了趟赵霖。敲门一直没人,她擅自输了密码进去。 阴雨天屋内严严实实拉着窗帘,入目一片漆黑。 开灯后,环顾一周她看到沙发茶几上堆满了烟头和啤酒瓶。 满室寂静,她抬脚到卧室门前,推了推发现是从门内反锁了。 “赵霖。” 她伸手敲了敲门,等了半晌依旧无人应答。 何熹索性转身挽起衣袖开始收拾屋内卫生,简单清扫一遍后用拖布再擦了一圈。 厨房里还有之前李奶奶暂住时采购的锅具,她淘了一小碗米熬了粥。 准备炒菜时她听见卧室门重重摔了一下,正要出去查看就见赵霖倚在了厨房门口。 “我煮了粥马上就好了。” 几天不见,他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周身了无生机只剩一个行动的躯壳一般。 “你来干嘛,确认我是不是还有呼吸?” 何熹被他言语间的冷漠惊到,张了张口没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怎么,是要效仿神话里的田螺姑娘,玩拯救游戏么?” “你一定要这么说话?” 赵霖定定看了她片刻,她看见他黑眸中盛出的凉意。 “我怎样都与你无关。” “收起你的圣母心态。” 第33章 第 33 章 何熹大三开始实习,在一个互联网大厂做策划。 每天焦头烂额地完成本职工作外还要应付一大堆无聊的人和事。 遇见徐策时,他给她的感觉有点像小时候的姜岳。每天乐呵呵像从来没有烦心事,带着她敲方案做项目。 有次加班结束已将近十点,徐策的车从地下停车场出来的时候她正在公交车站前低头查看车次。 短促的汽车鸣笛声在耳边响起,她皱眉抬眸发现男人一闪而过的凌厉面容从降下的车窗外漏了出来。 “原来是小何呐,上车,我送你。” 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男人不同于在写字楼里的温和,他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丝猎物般的打量。 “不用了,我等的车马上就到。” 说话间有公交进站,她冲着男人摆摆手急忙就跳上了车。 错误的车次绕远的路线,待她重新倒车回去时已将近凌晨。 隔天上班,徐策依旧和往常一样的笑意盈盈,但何熹看他的眼里却多了丝以往没有的警惕。 “何熹,你留一下。” 晨会结束,徐策当着同事的面如此说道。 偌大的会议室就剩两人,她不明就里的坐着,心底略微有些忐忑。 “我可不吃人啊,看你这表情紧张什么?” “没有,就是有点担心工作哪里没做好。” 男人听她这样说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 “你虽然进公司时间不长,但能力方便大家都有目共睹。” “叫你留下是这周有个项目需要去澜城出差,我记得你好像是澜城人,有没有兴趣参与进来?” 何熹在他说完后有几秒的呆滞,澜城的项目是政府牵头,能参与的人绝对不包括她这个还算在学习阶段的实习生。 “首先非常感谢您对我的认可和关注,但就我目前的能力恐怕没办法胜任。” 能在大厂站稳脚跟的哪个不是人精,以她的履历冒然加入保不齐被人针对。 “小何,你这可太谦虚了。公司能让你在众多面试者中留下来必然说明你有过人之处的嘛。” 何熹的第一个大项目就这样来了,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出差回家的消息发给闫润青,那边倒是高兴得不行,手机里就已经给她张罗回去那天的饭菜了。 她因为临时加入项目,不得不加班加点快速熟悉项目内容。 待到收拾物品下班时公司已剩零星的工位还亮着灯。 她一路乘电梯下了楼,随手点开项目群聊,扒拉了下在齐刷刷地“收到”中看到徐策在几分钟之前艾特所有人的消息。 内容事项清晰明了,着重强调各项配合分工明确到人。 只唯独她的负责内容在对比之下显得格格不入。 何熹思索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私信询问。 隔天飞机落地澜城时,同事一伙人租车去酒店,告别后她打算独自坐地铁回去。 “回家好好放松放松,别太有压力。” 她拎着行李箱随着拥挤的人流往站台赶,一路上都在思考是否是自己太过敏感。 * 四十分钟后她刚下地铁,何煦的夺命连环call就来了。 这家伙上了澜城本地的一所大学,几乎不在学校住。 她报了站名等着苦力来搬行李,哪知这家伙简直离谱! “姐姐好。” 异口同声的问好,尴尬的何熹脚趾抓地快要抠出一栋别墅来。 人来人往的车站,几个一米八几的帅小伙齐排排站着,是个人路过都要看几眼。 “别搞好吧。” 她在包里翻了半天没找到口罩,只好伸手挡住脸,回去的时候可以说是全程小跑。 踏入院门的那刻才算解脱,她跳起来伸手就去揪何煦的耳朵,看得一旁的同学目瞪口呆。 “看到了没,纯粹就是母老虎!哥们一点没撒谎。” 闫润青好不容易盼女儿回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又看到让她头疼的一幕。 “大伙都看着呢,你俩别闹了。” “阿姨,其实我们倒也不是很饿。” 比起吃饭几个人还是乐得看一向“作威作福”的何煦被血脉压制。 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有一瞬间何熹瞧着眼前的画面有些晃神。 两年多了,记忆里的画面已经逐渐有些模糊,但当时的欢声笑语似乎还停留在这个小院里。 “你们继续吃,我上楼了。” 男生聚在一起不闹到凌晨总不过瘾,她捏了捏酸涩的眉头趿拉着拖鞋回了房间。 上楼的间隙,她没忍住视线落在了对面的院子里。 矮旧的房屋比从前看着更甚,院墙上的青苔一丛一丛,将院落衬得更落寞。 院子正中间的梨树挂着指甲盖大小的梨子,稀稀拉拉无人打理。 她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拍了张照片。 躺在床上的时候盯着它看了半晌,似乎又看到男生慵懒地躺靠在树下藤椅上。 一双凤眼垂眸时显得格外的生人勿近。 “你现在过的还好吧?” 她喃喃自语,心口一阵阵针扎似的疼。 大一那年她回校没多久就听母亲说赵霖被他爸破开房门强行带回北城了。 “真是造孽,那孩子走的时候我去看了,跟变了个人一样没一点半大小伙的生气,看着怪可怜的。” 何熹伸手摸了下眼角,努力将泪水逼了回去。 * 第二天一早,何熹早早起了床,骑着何煦的小电驴往酒店赶。 项目前期调研、方案规划都已大致成型,此次来澜城除了常规的甲方会谈,落地执行监控是重点。 她作为一个地道的澜城本地人,少不了跟现场盯执行。每天跑前跑后累得半死,回去后闫润青见她这样心疼的不行。 “西西,不行咱们毕业后还是回来吧,你一个女孩子每天在外面这样操劳,妈实在是担心。” 闫润青很少干预女儿的选择,所以听到她这样说何熹略微有些诧异。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容易,我天天看新闻,三不五时就有猝死的报道呢。” “你要是回来老家,咱们就找个朝九晚五双休的工作,或者你考个公务员,再找个知根知底的人结婚,生了孩子妈帮你们带。” 何熹听到最后总算明白她打的什么算盘,一时又气又笑。 “你要是想带小孩那还不容易,我可以在海城给你找个月嫂的工作,毕竟大城市机会多嘛,还能拉升就业率。” 她说完撇撇嘴憋着笑趁身边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溜烟就跑出了院子。 晚上的仪兴街比从前更热闹,何熹出了门还是习惯往表姐面馆走。 澜城六中的学生毕业了一批有一批,但西门外的巧姐面馆除了过年几天几乎从早到晚都营业。 暮春天气,巷子里的爬山虎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 她加快脚步往店里走,路上偶尔遇见聊天的街坊邻居停下来打招呼问个好。 “要不还是说西西有出息呢,老杨家那孩子算是养废了。” 她尴尬地摆了摆手,大概猜到她们说的是谁。 “好好的学不上跑外地打工,现在倒好,被人弄大了肚子灰溜溜回来了……” 何熹已经走出去几步了,但听到这些还是愣了几秒。 她趿拉着步子刚到店门口,表姐施歆就已经扯着嗓子迎出来了。 “你这一天天早出晚归的,终于想起到我这来了,不容易呐!” “哎哟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牛马打工人伤不起啊。” 她扑到施歆怀里,搂着她的腰使劲咕蛹,活脱脱像一只撒娇的小猫。 施歆脸上笑容是藏不住的欣慰,小丫头肉眼可见地长大了。 “谈恋爱了没有啊?带回来姐给你掌掌眼。” 话题转换太快何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表姐在她耳边嘀咕。 “有些小年轻,谈个恋爱没轻没重的。姐给你说,万事都要有个保护措施的,听到没有喔?” 她无奈地闭了闭眼,在表姐的眼神逼视下点了点头。 “你也别怪姐多嘴,这不就老何家那闺女嘛,回来没几天巷子里就传遍了,你是没听过那些人编排的话,什么都能说出来。” 何熹望着还在说话的表姐,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 说谁来谁,她眼神扫到杨葭时,那人距离面馆只剩十来米的距离。 就见女人小腹微微隆起,因为怀孕身形比从前胖了不少,面上也有些浮肿。 “哟,高材生回来了?” 她本想拽着表姐进店里的,没想到杨葭人还没到近前却先开口了。 这也是那年出事后两人的头次碰面,听着女人意味不明的语气,她定定看了眼没搭腔。 “怎么,看我现在这样你很得意吗?” “至少我成年了,不像有些人高中就会勾引男生了。上赶着给人家做饭打扫卫生当老妈子,怎么到最后还是被人给甩啦!” “你踏马说谁呢,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眼看着表姐一个箭步冲到杨葭面前就要动手,何熹赶紧上前拉住她。 “我们犯不着理她。” 谁知道这人憋着什么坏心思,到时候磕着碰着讹人就说不清了。 “何熹,有没有人说过——你整天一副白莲花死气沉沉的样子让人看着真恶心,装的不谙世事实际上比谁都贱!” 何熹一向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对于杨葭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惹得这人如此歇斯底里。 “怀着孕呢,还是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口德吧。” “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评判。以前我真把你当亲人一样维护,但自从知道你和谭筝沆瀣一气做的那些腌臜事后,你对我而言就像污泥沟里的□□,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她一口气输出完没再看女人一眼,转身就进了店里。 身旁的施歆哪里见过她和人红过脸的时候,此刻听她叽里咕噜骂了一堆怔愣片刻才回过神。 进店前她本想啐一口过去,刚酝酿好又想起是再自己店门口,只好悻悻作罢。 “牛批啊妹妹!” 她伸手揽过何熹的肩膀,是真没料到自家妹妹就这么对着人开了波大的。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刻薄啊?” “啧,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明明是有些人都快到你头上拉屎了好吧!” 何熹眼睛红红的,明显是要哭的迹象。 “我是给赵霖打扫卫生煮过粥,可当时是他军训中暑都快要晕倒了……” 施歆见妹妹哭得抽抽嗒嗒,对她口中那个已经失联多时的人没由来一股火气冲上心头。 亏她还记着那年李奶奶的话,存了心思再试探试探妹妹,想办法给两人再牵牵线呢。 “别哭别哭,为那种缩头乌龟哭不值得。” “我妹妹这么娇滴滴的长相找什么样的男人不行,用不着吊死在一棵树上。” 何熹刚才说完转身回店里的那刻,浑身的尖刺褪的一干二净,她无法想象自己说那番话时表情是多么刻薄,这不是她的本意。 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 她用纸巾擦掉眼角的泪痕,望着表姐焦急懊悔的神色有些抱歉地冲她苦涩笑了笑。 “对不起啊,害你跟我挨骂还要听我唠叨。” “这都不算个事,你姐我每天遇到的烂事可比这难缠多了。” * 何熹在澜城待了半个多月,回海城前她专门抽时间买了花去李奶奶墓前坐了一会。 意外的,老人的墓碑被擦拭地干干净净,墓前除了她带来的花外,还摆放着一束不算特别新鲜的萱草花。 萱草,她笃定不是杨家人送来的。 一个大胆的猜测让她的心跳不自觉地疯狂跳动。 她回头打量着墓地四周,可不逢节不逢假的陵园只形单影只的几个身影,哪里有她预料的那人。 她坐了一小会,向老人说了说自己的近况后起身往回走。 路过陵园门口的保安岗亭,慈眉善目的大爷笑着拦住她:“小姑娘,你是不是丢了一个素描本?前段时间我巡查的时候捡到的。” 何熹感到有点莫名其妙,正要摆手解释的时候就见大爷已经把本子递了过来。 看着稍显泛黄的内页纸张,她脑袋嗡嗡轰鸣,想到什么似的僵硬地把本子接到了手上。 第34章 第 34 章 回去的一路上何熹都没有打开那本装订后的素描册,回海城后她更是将它塞到了行李箱最底层,眼不见为净。 室友见她一脸疲惫的回来,都有点同情她了。 “西西大美妞,你这也太拼了吧!” 薛萌伸长胳膊扑到她怀里,“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每天只能看着帅哥的照片安慰自己,唔唔唔……” 何熹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肉肉脸,对于安抚她的方式已经得心应手。 “究竟是哪位帅哥俘获了我们萌萌的芳心呢?” “还是西西你懂我。” 薛萌急忙拿出手机翻相册,捣鼓了半晌才将手机举到了她面前。 “怎么样?斯哈斯哈。” 何熹仔细端详了片刻,表情淡定地伸手比了个大拇指。 “啧,我就知道你又是这死出!肌肉男的魅力你不懂,老带劲了!” 身边人一张又一张翻着相册,势必要将她让她感受到那满屏喷涌而出的荷尔蒙。 “说得某人好像多有经验似的,实际上还不是小菜鸡一个。” 这话一出口,气得薛萌鼓起了软乎乎的腮帮子,刚翻到的压箱底帅照——隔壁学校系草的照片也不给她看了,伸手就去挠她腰上的软肉。 “谁是小菜鸡还不一定呢,不瞒你说我最近的crush是隔壁学校的,要不要帮我助攻助攻啊?” 何熹双手合十给她作揖,“你可饶了我吧,小的实在是分身乏术呐!” 她现在实习就忙得要死,还有马上要开题的毕业论文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而且话说回来,就薛萌这喜新厌旧的速度,保不齐过两天又迷上别人了。 她伸手拍了拍哼哼唧唧的女生,转头去看滴滴作响的手机工作群消息。 澜城项目第一阶段已经告一段落,组内同事提议团建聚餐,纷纷艾特领导。 何熹瞧着徐策的回复,幽幽叹出口气。摆烂了半晌最后还是开始收拾化妆。 聚餐定在距公司不远的商场,她赶到时已来了几位同事。 “西西怎么来的啊,我们还以为你会和徐总一起过来呢?” 刚坐下没多久有人笑着打趣。 “怎么会,我一直坐地铁公交上下班,姐姐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她面上堆起虚浮的笑,一想到至少还得撑两个小时就心累。 不多时,同事陆陆续续到了。徐策最后进包厢,大家少不了起身相迎。 何熹堆在人群里,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融入。一切都算符合她的预期,直到有人嚷嚷着开始敬酒。 她被迫端起杯子到坐在首位的徐策身边。 “小何还适应吧?他们一向都这样,习惯就好了。” “谢谢徐总,我敬您一杯。” 她举起手里的酒杯,在徐策眼神落到她手上时急忙灌进了嘴里。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她忍住到嘴边的咳嗽,憋得一张脸有些泛红。 徐策眼神一错不错地落在眼前的女生身上。包厢里的顶光打下来,意外地照得她轮廓分明,一双杏眼眸光潋滟。 聚会的后半程何熹总感觉有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打量着自己,她起身去洗手间。 待了快十分钟才回来,洗完手一抬眸从镜子里看到正靠在走廊过道里抽烟的徐策。 “徐总,您也在哈。” 打了个不尴不尬的招呼,她抬脚就要往回走,结果被男人出声叫住。 “大家都玩的差不多就要散了,待会坐我的车回去吧,喝了酒让你大半夜的一个人大家都不放心。” 何熹摆摆手就要拒绝,就见徐策已经熄了烟往外走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小跑几步跟在男人身后。 包厢里只剩零星几个人,她拿了外套和包同他们告别后往商场外走。 扶梯上上下下,她低头给薛萌发完信息,抬眸的那一刹那,一个身影从视线正对的门店一闪而过。 她的第一反应是跟过去看看,但在抬脚的那刻意识瞬间清醒过来。 出了商场,徐策的车早已经在路边等着了,她刚露面就听见喇叭声。 “上车吧,这地方车停不了太久。” 何熹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了又听他这样说,她缄默了两秒后索性抬脚上了车在后排落座。 代驾大哥麻利的启动车子,她从后视镜里看到逐渐远去的霓虹,想起自己不久前在包厢里信誓旦旦的言辞,一瞬间有些脸热。 “你还好吧?” 徐策从女生上车就关注着她,见她面上一点点泛红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在餐桌上的判断了。 “没事。” 她自从那晚无意间察觉到徐策看自己的眼神后,再面他时总感觉束手束脚的,再简单的回话都要来回掂量后才回复。 简单的对话过后车子陷入了沉默,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显示时间,头一次觉得他跳得缓慢。 一路上车不算多,徐策随手操作打开车载音响,轻柔的女声打破了寂静回响在密闭的空间里。 车速不算太快,她视线无聊地落在后视镜上,眼看着后排的黑色奥迪紧紧跟着,几乎已经超过了安全车距。 “后面那车有点危险。” 她开口提醒时司机也刚好提速,车子稳稳开出去一段距离,再看时还是被紧追着,显然是故意为之。 何熹还是头次遇见这种情况,她全程紧盯着司机师傅的操作,双手牢牢揪着身前的安全带。 身边的男人注意到她的动作,嘴角轻轻牵了牵不置可否。 直到车子平稳的停在了学校南门,她小声对徐策道了声谢,麻溜地就要下车。 “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手刚搭到车门上她就听见男人低声叮嘱,刚要点头应下,又听他说:“我也没那么可怕吧,用得着这么防范?” 何熹歪了歪头不明就里,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身后那辆奥迪不知什么停在了旁边。 她长了张嘴,不知道如何解释。 目送徐策的车开走,她转头正准备仔细去瞧旁边的车,哪知还没靠近车子就轰鸣一声往隔壁街区开走了。 “有病。” 她一遍嘀咕一边跺着略微硌脚的高跟鞋回宿舍,一顿饭吃得她身心俱疲。 * 过后很长一段时间,何熹走在校园里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去看来往车子的车标和车牌号。 不负责任的车主,再让她发现肯定举报。 可惜那车子车子就像凭空消失似的再没出现过。 忙忙碌碌中暑假已至,她因实习申请了留校住宿,学校公司两头跑,每天都感觉睡不够。 “你干脆租个房子得了。” 宿舍里其他两人谈了对象都准备在校外租房了。 何熹摇了摇头,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通过实习正式留在现在的公司,况且…… 徐策对她的态度,她说不上来,不过有一点她明确的是——绝对不会和他有除了同事外的关系。 “先这样吧,我暂时不想折腾。” 她整个暑假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中,尽可能将目前岗位上接触到的内容都摸索着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做到融会贯通。 又一个出差结束,推开宿舍门时薛萌见她进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不是吧何西西,就一个暑假而已,你这是瘦了多少啊?” “这么夸张的嘛?” 她对着镜子前后左右转了几圈,自己看习惯了到不觉得有什么。 进浴室冲完澡出来又见那小妮子色眯眯盯着自己,不由浑身打了冷颤。 “你这表情也就我不会上手打你,出去指不定被人告性骚扰。” “我这才是对美人的最高赞赏好吧。” 何熹对她简直甘拜下风,也不再计较。吹了头发就要上床补觉。 薛萌却一反常态,大包小包带着她的“吃饭家伙”要出宿舍。 “你干嘛去?” “你姐妹我想趁着大学最后的美好时光疯狂一把,万一成功了岂不是…嘿嘿……” 说着就扛着长枪短炮出门了。 何熹知道她一直对摄影这些感兴趣,但看她每天风风火火干劲十足的样子还是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两人都忙起来后每天见面的时间都少了,下班回宿舍偶尔还能碰上来选片的学生客户。 “不行不行,我要招人!” “再这么下去,非得给我干费不可。” 薛萌凭借着这么多年对帅和美的“欣赏”,出片效果不错,意外地被挂到了学校论坛小出圈了一回。 结果就是还没到接下来的国庆假期,找她约拍的人已经是排队的状态。 何熹进门看到的就是盯着张牙舞爪的头发抱着电脑快要抓狂的女生。 “这么就升级成薛老板了?” “你可别打趣我,这俩天我要歇业休息。” 熬完最后的片子,薛萌倒头在宿舍睡了两天,下楼拿外卖的时候见楼下一堆女生挤在一起,就面上表情来看,附近肯定有帅哥出没。 她的八卦雷达瞬间启动,迈着快步过去。 “到底谁去啊?再磨叽人都要走了!” 薛萌顺着她们的视线望过去,不远处倚靠在路灯下的人不正是她久未谋面的crush嘛。 “姐妹,什么情况啊这是?” “隔壁学校的帅哥,这一周基本每天都来咱们宿舍楼下,就是不知道哪位姐妹吃的这么好……” “他都来这么些天了也没见人认领呐,所以说我们还是有机会是。” 薛萌听了几耳朵,还想再看看时肚子不争气地开始咕咕叫,她恋恋不舍地上楼,拎着外卖就往宿舍阳台上走。 边吃边看,真真是秀色可餐。 * 何熹这几天回学校,总感觉身后有道似有似无的目光,几次回头去看时却没有任何形迹可疑的踪迹。 她心里有些发毛,回去的时候尽量拣着人多的地方加快脚步。 夏季气温不低,每次回到宿舍第一时间就是冲凉。 这天刚回去,说是休息的薛萌看起来有些兴奋。她冲澡出来没聊几句就被拽着往宿舍阳台走。 “看见那男生没?隔壁理工的网红校草。” 似是有什么感应一般,她淡淡扫了一眼转身就往回走,太过相似的身影让她格外抗拒。 没理会身边人的喋喋不休,她有些脱力地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有片刻的放空。 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在看清来电显示的那刻,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有些轻微颤抖。 她熄了屏,任由一遍又一遍手机地响着。 薛萌叽叽喳喳的声音落在耳边,她机械地应声只凭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实际上大脑早已一片空白。 眼前的照片是几分钟前薛萌偷拍到的,虽然模糊但赵霖那双标志性的凤眼抬眸的瞬间依旧是慑人的冷意。 何熹盯着看了几秒,心头不免酸涩异常。 她极力控制住面上的表情,嘻嘻哈哈装作和以往的无数次被调侃时一模一样。 爬上床后,她默默打开微信,眼看着消息一个个增加,已经沉底许久的好友瞬时弹到了前排的位置。 “还没走哇,到底是哪位姐妹在虐我的crush呐,这简直比打我还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萌去阳台转了一圈回来开始唉声叹气。 “这不纯纯就是道德绑架嘛,他就是看准了女生心软最后会原谅他!” “哈?” 薛萌被床上人突如其来的发言震惊到,反应过来后一副就要跟她掰头的表情。 “也不能这样说吧,万一人家小情侣有什么误会呢……” 说到最后她又要往阳台走,何熹仰头长叹一口气,点开微信也不去看那些新进的消息,带着怒气发了几个字过去。 “ “姐姐,你终于理我了。” 对面几乎是秒回,知道她能看到,接下来的消息更像是连珠炮。 “我就说,肯定是女朋友发消息了,终于蹲到了crush乖乖小狗的模样。” 薛萌嘚瑟地晃了晃手机,哼着小曲将偷拍的几张照片往校园表白墙上传。 “你就非得在楼下惺惺作态吗?” “当初你是怎么说的还记得吧!” 何熹捞起手机破罐子破摔般发过去两条,随后关了手机倒头就睡。 第35章 第 35 章 赵霖的照片被挂上表白墙后迅速就在两个学校火了,没过多久他的信息就被人扒出来了。 说是理工学院的学生,但除了上课外近期行动轨迹几乎都在海大。 “到底是谁让我们男神如此卑微痴情啊?” 这条帖子下面盖了几千条楼。 何熹看到的时候简直无语,“狗屁痴情男神,这人分明就是没有心的好嘛!” 她戳着手里的外卖,越吃越没胃口。 “姐姐,给你订了下午茶,记得签收。” “今天加班吗?下午我去接你好吗?” 自从昨晚后,赵霖好像一块狗屁膏药彻底粘上了她。 何熹一个头两个大,那边也知道她不会回复,紧接着又跟进来一条: “那我就默认姐姐同意了,迫不及待等你下班了。” 这语气这态度,这还是以前那个拽王样的男生嘛,她真怀疑他受了什么刺激。 “不用,和同事顺路我坐他车回去。”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鬼使神差地发出去这句话。 等了半晌,一直滴滴作响的手机现下突然没了动静。 她盯着手机看了几秒,而后有些无聊地熄了屏去丢垃圾。 下午的工作安排和以往相”比不算多,但她还是不由的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忙完一个方案正要起身去接水,就听见前台隐约有人叫自己名字。 她端着水杯试探性地走了两步就看见跟在前台小姐姐身后的男生。 四目相对,何熹蹙着眉头不清楚赵霖是在闹哪一出。 “西西,男朋友亲自给你送下午茶,惊喜吧?” 何熹尴尬地牵了牵嘴角,张口正要解释就听身后传来徐策的声音。 “小何什么时候谈恋爱了呢?还是找了个又帅又体贴的男友。” “呃……” “刚谈没多久。” 赵霖快步上前牵住何熹的手,越过她的声音,“突然到访打扰大家了,带了点下午茶希望你们别介意,另外改天我再请大家吃饭。” 一番措辞不仅何熹有点懵,周围听到动静围过来的同事也都有些面面相觑。 “没事,不算打扰。” 徐策一发话,旁边的前台小姐姐也反应过来,急忙打圆场。 “那各位领导就容许我借走女朋友十五分钟哈。” 众目睽睽之后,赵霖牵着她就往出走。 眼看着电梯往顶楼走,何熹眼里有些震惊,伸手就要甩开男生的桎梏。 “谁是你女朋友!” “你凭什么擅自来我公司,看我出丑你很高兴是不是?” 她因为激动脸涨得通红,刚才的场景让她无语又难堪。 电梯门刚打开,何熹步子还没迈开几步就感觉手臂上传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 赵霖将她拽入自己怀中,任由她挣扎无果对着他的小腿又踢又踹。 “你凭什么……” 良久之后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下来,只是嘴里还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让他心碎又心疼。 “我又搞了砸了么?” “对不起姐姐,我只是…害怕你……” 最后的几个字在嘴边囫囵了几遍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天台上没有过多的遮挡物,午后的阳光洒下来,气温肉眼可见地攀升。 “热死了,你先松开我。” 两人在出口的拐角处站定,赵霖退开了些距离,但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松。 “你究竟要干什么?” 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不说,现在又跑到她公司来胡说八道。 赵霖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的女生,她的情绪因为自己已经快濒临崩溃,这是他没预料到也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对不起。” “为当年我的口不择言,也为这几天的幼稚行为对你造成的困扰。” 说完他抬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掉眼泪,而后转身往楼下走。 何熹看着他的背影,自重逢后第一次仔细地打量他。 一如既往的黑色衣裤,凌厉的美式前刺显得人一身反骨,格外的桀骜不驯。 “混蛋。” “走了就别再出现。” 要来的是他,要走也是他。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让人生气。 她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独自在天台站了会平复好情绪才转身下楼。 电梯一路下行,到公司所在的楼层缓缓停下,她盯着轿厢里的反光面看到自己肿胀的眼睛,无奈往卫生间走。 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稍微冰了下,看着好了一点,抬脚准备走就听见里面隔间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你是没注意到,何熹被拉走的那会,徐总脸都黑了几个度。” “要不说人家有手段呢,一个小小的实习生而已就公司学校两手抓哈!” 何熹打开手机录音时手都是抖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保存了,抬脚离开。 回到办公室,大家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都带着些探究和打趣。 “年轻就是好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心思时刻都在女朋友身上。” “谁说不是呢,不过就小何这长相身材,不抓牢点可不行,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呢。” 何熹任由她们说了几句最后才笑着摆了摆手:“大家快别拿我打趣了,虽说都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但难免被有心之人讹传,再说出什么''公司学校两手抓''的谣言可就不好了,毕竟仔细追究起来怕是要付法律责任呢。” 她说话时表情是一贯的无辜,但一旁的同事面面相觑笑得都有些讪讪。 尤其是刚从卫生间回来的两人,脸上更是青一阵红一阵的。 何熹投入工作前望了眼徐策办公室,按理说外间的说话声他不会听不见,但现在这样,她不确定是否传到了他耳朵里。 * 下午下班时,明知道赵霖不会再来等她,可走出公司大厦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往周围环视了一圈。 人来人往,她意兴阑珊地抬脚往马路对面的商场走。 没什么目的,放空自己转了几圈后她找了个休闲椅坐下。 看着眼前路过的人,情侣、老人、朋友、三口之家……他们或恩爱或放松或欢笑,此刻的自己好像与他们之间有道触摸不到的屏障。 压抑这么久,她似乎已经忘了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脑海中的那根弦在再次遇见赵霖时崩断了,她演练了无数遍的质问在他说对不起的那刻好像也显得无足轻重了。 当年的事,他有他的难处。 在彼此都无法预料未来的年纪,因着那抹未宣之于口的悸动,他们都用了自己的方式替对方做选择。 她轻轻摇摇脑袋,不再去想搅恼人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宿舍楼下恢复了往日的安静,赵霖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就连学校论坛上那些帖子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薛萌新拉了一个学妹当助理,歇了两天又开始了外出拍摄。 一切都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如果何熹没发现那辆黑色奥迪车的话。 本来就在她都快要忘记这件事时,有天她从南门买完饭往回走,视线不经意掠过旁边的一排停车位,有个很眼熟的车牌让她不由驻足片刻。 没等她反应,车门从驾驶位打开,男生迈着一双长腿下车。 “这两天跟着霖哥也算享受了一把。”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四目相对的那刻,她看见何煦眼底的慌乱与尴尬。 “好巧啊老姐。” “什么时候来的?” 她抬脚往他身边走,通身的气势让何煦感受到了熟悉的血脉压制,他急忙往旁边躲。 “我来之前报备过的,妈都电头同意了。” “给点面子吧,大庭广众的。” 何熹定定看了他两秒,最后瞪了一眼转身就走了。 这回轮到刚才还滋哇乱叫的人傻眼了。 “不是吧,就这么走了,直接无视你?” 何煦难以置信地扫了旁边人几秒,瞬间感觉自己肩负任务的艰巨。 赵霖看着逐渐走远的背影,总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决绝,他随手将钥匙扔给旁边人,抬脚往前追。 “你一直跟踪我?” 何熹没回宿舍,直到两人在湖边凉亭站了好一会她才开口,语气无波无澜。 “我知道我没资格出现在你面前,可你的酒量我不放心。”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呢?” “我在高考结束后就来了海城,在南门那边租的房子,最开始我只是想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并没有想打扰你。” “直到我发现有人开始送你回来,我发现他的手段并不干净。” “那你是不是以为你的跟踪和意气用事就很高明?!” 何熹心底的火气被一点点勾了上来,再看眼前的男生只觉得幼稚和无语。 “你知道我没有删你,却还是选择当缩头乌龟。” “和当年一样,你就是个胆小鬼。” 赵霖感受到她语气里的变化,浓黑的眸子里渐渐浮起稀碎的亮光,试探性地去握她的手。 “我害怕你讨厌我。” “你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就对你起了心思,那些隐秘的不为人知的时刻,你的名字是我压制自己的利器。” “可你从一开始就讨厌我,因为奶奶,你才愿意施舍我些许温情。” 听着他的话,何熹的脸色忽青忽红。 他将自己压低到尘埃里。 垂在身侧的手被他一点点攥在手心里,她使劲挣扎了几下未果。 “话还没说完,你这是干嘛?” 她板着脸举起被他握紧的手,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心底隐隐浮起一丝掌控的快感,一个大胆的想法随之而来。 第36章 第 36 章 何熹实习结束后没有选择继续在这家公司待。 将辞呈放在徐策办公桌上后,她看见男人嘴角有细微地扯动。 但最终他还是爽快签了字。 走出公司大楼,她抬手将之前保存的录音删掉。 在领导对这种随意编排恶意造谣同事的事件置之不理时,她觉得自己没有再待下去的意义。 抬脚刚走到路边,见她靠近早已停靠多时的车子滴滴两声,驾驶座上的人快步下车替她拉开车门。 “公主,请上车。” “呃。” 何熹蹙眉嗔了眼赵霖,还是不太习惯他说这种话。 两人现在的关系不可说不微妙。 何熹不否认自己对他有感觉,但就这么轻易原谅她也做不到。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执着的相信我会一直讨厌你,如果是以前我的行为让你有误解,那今天我可以正式告诉你:从你那时每天等我下自习,我就对你…有好感了。” “不是因为李奶奶,也不是出于同情或者其他。” 她仍然记得放肆自己说完时赵霖石化般的表情。 “我一直再想,如果你来找我,我会是怎样的心情。” “恨吗?谈不上,但遗憾是有。” “所以我们试试吧,说不定经历过后也就释然了。” 当时湖边敞开心扉的谈话过后,赵霖牵着她的手就没放开。 “我知道我混蛋,但这次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手的。” “你要一直管着我好吗?” “那就看你表现喽,不听话我分分钟换人。” 何熹刚上车,就见赵霖从后排抱出一捧粉色戴安娜玫瑰塞到她怀里,一起的还有一盒排队超久才能买到的网红小蛋糕。 “庆祝姐姐实习结束,开启人生新篇章。” “谢谢。” 她埋头凑近闻了闻玫瑰散发出来甜丝丝的香味,嘴角终是没忍住上扬。 “去我那里?” 赵霖一直住在校外的房子里,之前就邀请她去过,被拒绝后也不气馁,依旧面不改色地发出邀请。 “好啊,不过今天你可得辛苦一下。” 何熹松口,她是不会说自己惦记他的手艺已经很久了的。 两人到了学校附近的超市,一下车她就拽着男生往里走。 “一定要在这里买吗?” 放眼望过去到处都是人,赵霖不由耳尖烧热。 “那不然呢,待会要多买些,我还不知道你么,家里肯定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何熹随手拉过推车塞进他手里,自己晃晃悠悠往蔬菜食品区走。 自顾自拿了一堆回头找推车时才发现有人根本没跟上。 “快点啊,你愣着干嘛!” “说好了哈,晚饭我只负责打下手,主厨你得承担。” “哦。” 空欢喜一场的人垂头推着车跟在她身后,看着购物车里的食材挠头苦笑了下。 “怎么?” 何熹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失落,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看他。 “我以为…没什么。” 眼前人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赵霖支吾着没敢说出来。 要是让姐姐知道他存了这样不纯洁的心思,肯定要扣分的。 何熹努力压制住上扬的嘴角,在快要破功前及时转身。 自从两人在一起,赵霖几乎每天都跟在她屁股后面。从前寡言少语猜不透的人,现在转转眼珠她似乎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继续佯装,她倒要看看这人能忍到什么几时。 他们买了排骨五花肉和一些蔬菜调料,又置办了厨房用具。 排队结账的时候,她的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男生面上,看他动作敏捷地在自助机器上一一扫过商品,而后拿出手机付款再再装袋一气呵成。 “走吧,姐姐。” “你没有其他要买的了?” 她牵过他伸过来的手,踮脚凑到赵霖耳边轻轻问他。 男生本以消下去的耳朵重新染上绯色,须臾间就连脖颈也蔓延烧热。 “外面呢,你别惹我好吗。” 感觉到他侧过头快要贴到自己鼻尖的柔软 ,何熹抬眸看到他直勾勾锁定自己的眼神,心底小猫挠似的有些犯痒。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她率先败下阵来,挪开一步要往前走,可刚迈开步子就被一股力道扯到了男生怀里。 “看着脚下,别走太快。” 两人一路回了住处,刚进门赵霖将购物袋放在玄关处就将身边人紧急揽入了怀里。 “刚在超市,姐姐是不是知道。” 知道什么他们心知肚明,何熹伸手推他一把想要蒙混过关,可揽在腰间的手似铜墙铁壁,分毫未动。 “先做饭嘛,我饿了。” 酥酥软软的声音传入男生耳朵里,没等来他的心软,直到嘴唇被狠狠吮住那刻,她才明白自己招惹到的是怎样一头饿狼。 “唔……嗯……” 嘴唇上触碰到的柔软她还没来的及感受,紧接着就感觉自己的唇被他整个含住,她呜呜拍打,短暂的一瞬后他退开又来一下一下开始啄吻。 过电一般的酥麻,脑袋晕乎乎的,身体酸软到快要站不住。 何熹伸手揽住赵霖的腰,身体相贴的那刻,两颗心隔着胸腔同频跳动,怦怦怦地昭示着两人的情动。 分开的那刻,她了然地看见了他眼底的欲色。 “你收敛点,我真饿了。” 赵霖拉起她的手轻轻一吻,漆黑的眸子牢牢盯着眼前人。 “你乖乖待着,我去做饭。” “哦。” 何熹低声应了,换过拖鞋后在房子各处转了转,活像是在巡视领地。 一圈过后,她悄摸看了眼正在厨房忙碌的男生,转身拎着包里准备好的衣服进了卫生间。 垂感很好的掐腰月白吊带裙将她的身材展现的恰到好处。 清纯中带着些欲说还休的欲色。 她放轻脚步靠近厨房,还没想好要不要进去,却不想刚站定就对上握着锅炳转身的人。 “啧,你诚心的是吧。” 眼见着男生只一眼便迅速转身,她无辜地眨了眨眼往客厅走。 四菜一汤以最快速度上桌,一顿饭吃得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姐姐今天…似乎早有预谋?” 赵霖的眼睛从上桌开始几乎就没离开过她身上,眼神中的深意烫的她无法对视。 “怎么,你不喜欢吗?” 她强装镇定,话音刚落男生就用他的行动说明了一切。 赵霖抱着她进了卧室,躺在床上的那刻,她的心忽然变得很柔软。 伸手点了点撑在她面前人的鼻尖,顺着挺直的鼻梁滑下来,落在他的唇角。 “我捡到了那本素描。” 手指在唇角逗留片刻又向上来到眉眼,说话间她伸手触到他浓黑纤长的睫毛,眨动间扫过手指,轻盈的痒意从指尖传到心头。 “有几张落款日期明显不对。” 赵霖握住她作乱的手指翻身躺到一旁,片刻后才开口。 “回澜城念书前,有几年假期我一个人偷偷回来过,待几个小时就走。” “有一回碰上你放学,四目相对时我呼吸都紧了,酝酿要怎么和你打招呼,可你只是随意转开了视线,从头到尾都没认出我,包括后来的相遇也是。” “呃…我这也不是有意的嘛。” 听着这人委委屈屈的哽咽声,何熹无语地扶额,明明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到头来又要哄人了呢。 “唔,毕竟是我觊觎姐姐在先。” 赵霖揽过她的腰,将人拉到自己身边,距离进到呼吸相闻。 “何况姐姐已经给了名分不是么。” 他不知什么时候准备的戒指,伸手牵过她的右手,将戒指缓缓套到她的无名指上。 “套上了就是一辈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