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还不肯和离》 第1章 第一章 数九寒天,北风萧瑟,刮过枝头凝结出的层层冰花发出咯吱轻响。 冰天雪地间,一抹绯色被寒冰玄铁锁链悬吊崖底。 身形纤巧的女子两臂张开悬于头顶上,狼狈垂头,迎着寒风脸上却冷汗细密,柳眉紧蹙疼得轻吟出声,一袭石榴红绣金暗纹的绒衣锦裙沾染污雪,宛若强行折下的娇花被碾落在地。 可美人落难的虚弱并未引起旁人怜意,听得一声嗤笑入耳,洛葵挣扎掀开沉重眼皮。 “今日施咒刑重了些,净秋你下手可悠着点,别伤到咱们夫~人~” 被唤净秋的仙子冷哼一声:“夫人?也许很快就不是了。” “当真?你从哪听得消息,快给我们说说。” “落到要被休的地步,莫非传闻说的是真的,她真的对仙主……” 两名看守仙子被勾起好奇心,她们消息塞蔽,只道这位仙主夫人闯下大祸被关静思崖,其中紧要不得而知。 以往这位主儿多嚣张跋扈,成日惹事也不见动她分毫,此次却惹得仙主大发雷霆,众人私下猜测她怕是要完了。 两人催着净秋透露些许秘辛,一声声好姐姐直叫得净秋脸露得色,幸灾乐祸瞥向洛葵,见她反应平平无动于衷,好像她们话里所言的不是关乎她未来的事。 见状,净秋刻意扬声道:“此毒妇蛇蝎心肠,意图毒害仙主,被抓现行。” 看守仙子们倒吸口气。 “休妻都是小事,如此大逆不道,罪当灭魂扬灰。”净秋负手走到洛葵跟前,鄙夷看她:“有此下场也是你活该,你可后悔自己动了歪心?” 对方想从洛葵脸上看到悔恨惊恐的贪生模样,可惜她念头落了空,洛葵淡淡抬眸扫了她一眼,又无语垂下眼,那眼神似在说她是个跳梁小丑。 净秋脸色一沉,掌心一翻欲加重洛葵身上针刑,忽地一声叮铃轻响打断二人间的较量。 犹豫一瞬,净秋不解恨地放下手,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巴掌大的白玉板。 玄光镜。洛葵眸光微动,她认得这东西,据说在上头就可与相隔万里的亲友传信,比千里传音,纸鹤传书要方便,最近仙士之间很风靡的小玩意儿。 只见净秋看了眼玄光镜上传来的简信,顾不上找洛葵麻烦,表情顷刻阴云转晴,小脸染上绯红羞意。 “是意中人传来的信吧,瞧你欣喜样儿。”好事的仙子打趣,一眼瞟到念了出来:“久违芝宇,思慕情切,盼佳期相逢!!哎呀~他可真痴情。” 净秋又羞又得意:“别胡说,我同他是挚友。先前说好待他除妖历练归来,便见一面聊聊修行感悟之法。” “算算时日他应当快回来了,听闻此次妖物收伏艰难,耽误不少时日。” 说是挚友,但对对方行踪了如指掌,又引来两位看守仙子调侃。 净秋羞涩一笑,嘴上嗔怪她们莫要开玩笑,可眼含柔水笑意难掩,心里甜蜜得紧,忽地听到一声纠结又迟疑的话如凉水兜头泼下。 “……我看对方像是已有伴儿,确实不好乱开玩笑的。” 三人面面相觑,嬉笑烟消云散,意识到此言并非她们所说,登时抬头望向在场第四人。 水润圆溜的大眼与三人对视片刻,澄澈明亮地眨了眨,丝毫没发觉气氛凝固如冰,再次真诚劝道:“真不骗你,他的确另有他人,而且我观你姻缘也不在他身上。” “洛葵!” 洛葵身躯一抖,被凄厉似鬼叫的大吼吓一跳,讪讪闭上嘴。 她好像说错话了。 但已来不及弥补,净秋被落葵的话激得火冒三丈,素手一扬。 落在洛葵身上无形的束缚登时勒紧收缩,千针万刺狠狠扎进血肉,寸寸筋肉被刺破,痛意如扑天海啸,痛得洛葵两眼一黑。 “不许你诬蔑师兄。” “我没……”洛葵痛得说不出话,心中暗骂,错的是欺人感情的薄幸郎,与她何干。 洛葵忍痛咬牙:“你若不信就亲自去瞧瞧,他现在一家叫云上灵泽的客栈内,正与其他仙子密会呃……” 身上又是一阵剧痛,剩下的话化作痛呼溢出唇边,她的话再次惹恼了净秋。 净秋气红了眼,手下刻意加重刑.罚力度,两名看守仙子怕她意气用事伤到人,到时真闹出事会被怪罪下来连累她二人,忙拦住净秋劝解她。 “跟她置气什么,许是她即将成为下堂妇,嫉妒你与心上人情投意合,你可别着道。” “对啊。她被锁在此处,还能耳目通天不成。” 净秋一听,愤恨的表情转瞬恍然了悟,随即停下施咒,眼色讥讽瞥向洛葵:“早知你歹毒,竟敢编排师兄品行不端,你以为当谁都跟你一般。” 洛葵无辜中箭,膝盖有些疼。 “我不是。”洛葵弱弱呢喃。 “也是,从未被仙主正眼瞧过的你,自然也看不得别人好。” 净秋似是打定主意要刺激她,下巴轻扬,拿起玄光镜点开[画像传音]:“你说他在私会别人,那好,等他现身说明,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自打嘴巴。” 洛葵怜悯看她:“他不会与你传音,只会拿妖邪搪塞,哄骗你不便相见。” 一阵短暂等待,[画像传音]没有被对方同意,反而收到对方发来的简信一则。 “……”净秋默默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洛葵。 洛葵:“看来这回是我没说错。” 不用净秋多言,瞧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便知,那薄幸郎确如洛葵所说的拿话敷衍她。 净秋咬唇不甘,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只因对方发来的简信和洛葵说的半分不差—— 【妖物脱逃,缉拿凶险不便叙话,望净秋师妹见谅。】 净秋眼眸冒火,当即甩袖离开,她要去找薄幸郎算账! 临走前,不忘冲洛葵放下狠话:“若被我发现你说的是假话,待我回来定加倍严惩!” 洛葵无奈摇摇头,等见到真相,这位叫净秋的仙子许是不会有心思再来寻她麻烦了。 动了动被吊得发僵的胳膊,余光瞥见两名看守仙子欲言又止的好奇样儿。 洛葵淡淡一笑朝其中一人说:“仙子姐姐,我观你眼角飘红面带桃花,分明是喜星入命之相,替我松松这玄铁束缚,我告诉你未来意中人是谁啊~” 小仙子面带犹疑,说得心思活泛,被同伴呵斥回神:“玄铁一松,你我都要遭殃!别听她妖言惑众,琅泽山谁不知道她几多斤两,方才是她运气好蒙对了净秋姐姐的事,你还真当她会卜卦天机了。” 小仙子被数落得低下头,洛葵听了一耳朵也是面带苦笑,她无法解释,原先的洛葵或许没窥探姻缘的本事,但她有啊。 因为她就不是原身洛葵! 她本是天上的小喜神,意外打翻殿中姻缘箓,字箓一乱,上头原先定下的人生轨迹顷刻被改写面目全非。 本该一生顺遂琴瑟和鸣的气运之子商陆,命格就此改变,遭人背叛修为尽毁,双腿被废,指腹为婚的妻子大婚当日嚷嚷要取消婚盟。历尽磨难从地狱爬回顶峰,妻子又被极品亲戚蹿腾,勾结外人虎视眈眈觊觎琅泽山,谋算下药送他归西。 却不知曾经风光霁月,正直良善的商陆历经种种变故后冷却心肠,早非当初的心善仙君,害他之人各个落得下场凄惨,而联合外人千方百计想要坑害他的恶毒发妻成第一个被开刀对象,下.毒被抓,受尽酷刑魂飞魄散。 洛葵心里苦。 商陆人生被改变已是溺职罪过,若不能在被发现前拨乱反正扭转错误,革除仙职都是轻的,洛葵不敢想自己会面临怎样惩罚。 于是她下界了。 仙生第一次下界,好在她没降错地方,只是…… 糟糕的是,她降到商陆被下药当场。 更糟糕的是,她夺了恶毒发妻的舍!! 一睁眼就被扭送静思崖受过,洛葵想解释都来不及,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出不了窍!!! 这具躯壳与她元神严丝合缝,十分契合,根本挣动不了,更甭提出窍。 思及窥得的恶妻后续下场,洛葵小心肝一颤,不行!她得扭转自己命运,不能刚来就归西,太堕她小喜神威严了。 她得想出条两全其美的法子,帮助对方,拯救自己! 没等洛葵思索出完美的计策,先等来了仙主要见她的消息。 三天后。 净秋带人降临静思崖,不复昨日傲慢小辣椒的姿态,神色平静中带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洛葵看不明白,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比昨天多了点东西。 未想明白,身上镇压束缚的玄铁锁链倏地解开,无时无刻的撕裂刺痛感瞬间消失,身上陡然轻快不少。 洛葵心里却沉了下去,就听净秋道:“仙主要见你。” 来了! 洛葵咽了咽口水。 这话,她听起来怎么这么像“仙主要杀你”! 来人不由分说将洛葵提溜起来,眼前一花,使了缩地成寸把人带离静思崖。 来不及看清周遭环境,脚下甫一沾地,洛葵双膝一软,砰一声五体投地趴倒在地上。 沉默是今天的大殿。 洛葵:…… 丢仙啊!吊太久,胳膊腿都麻了,要不干脆装晕躺过去好了。 “呵。” 半晌,一声低沉轻笑打破沉寂。 笑意短促,危险韵味十足,渗得洛葵鸡皮疙瘩掉一地。 第2章 第二章 光是一声轻笑,竟让洛葵感受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森意,这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便是当年与天界抗衡的魔尊,洛葵都未怕过,此人莫非比魔尊还凶神恶煞!? 洛葵轻轻屏住呼吸,怕怕。 “咳咳,既不想起以后也不用站起来。” 笑声主人嗓音极为好听,音色低沉纯正如曲笛,因咳嗽缘故又染上几分沙哑之意,说出的话却似淬了毒。 洛葵当下也不装晕了,脚也不软手也不麻,火速起身,嘿嘿讪笑拍拍裙子瞄向说话的上位者。 对方慵懒矜贵地坐在素车中,狐裘裹着月白锦袍,繁复大片的衣摆顺着坐姿蜿蜒散下。 他脸色苍白似雪,虽染病气却不显弱态,光华内敛气质斐然,眉目深邃高鼻薄唇,五官生得俊美深刻透出一丝凌厉阴鸷。 哟呵~ 洛葵心里小小吹一记哨,这便是商陆啊。 长得这般玉质金相,就是比之天上神君也毫不逊色。 小喜神喜好美人。 美色在前,她全然忘却先前被对方强生气势吓得恨不能原地化作鹌鹑的事,只顾直勾勾盯脸瞧,目光欣赏露骨,寸寸扫过唇鼻骨相,十分放肆。 对上变得愈发危险冰冷的深邃双眸,洛葵一个激灵,站直,垂头,抠手手,乖乖巧巧人畜无害。 “我错了。” 再加一句委屈巴巴的主动认错,甭管大错小错,总能噎得人不好发难。 套路洛葵都熟,她在天界每回犯错百试百灵,最终换得众神们无奈摇头,叹息摆手一句“罢了”。 接下来,商陆就该说—— “你也会知错?” 洛葵:“……” 商陆:“错哪?” 洛葵:“……” 商陆拧眉:“又想耍什么花招?” 三连问砸得洛葵眼冒金星,怎么跟她想的不对,商陆不该看在她弱小可怜无助份上,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过她嘛。 “我没想耍花招。” 洛葵揪揪衣摆,横竖打破了沉寂,干脆继续说下去:“我错在把毒汤药端到你面前,但都是误会,天大的误会!我真不知道那药里头被下毒。” “我虽然平时嚣张跋扈,蛮不讲理,但我没想过要害人性命,夫君你要相信我。” 洛葵一番评头论足的自省,叫商陆有些意外。 商陆挑眉:“这会儿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洛葵苦笑挠头,那不是姻缘箓里那么写着么,原身洛葵刁蛮任性,无脑贪婪,还嫉妒心重。但洛葵也没说谎,原身洛葵确实不知道她端给商陆的药是有毒的。 就以洛葵附身后收到的原身记忆来看,原身是在听闻商陆腿疾发作,想借此示好,挽回夫妻间岌岌可危的关系,结果弄巧成拙还被她夺了舍。 虽不知原身行径为何跟洛葵看到的姻缘箓有所出入,但以结果而言,并没有动摇即将要走向被灭魂扬灰的结局。 不不不!死脑快想,还有谁能证明她的清白?? 忽地,一人身影浮现脑海,洛葵眼前一亮。 “夫君若是不信,可以叫我婢女过来作证。”洛葵说:“汤药是她在厨房端来给我,看着我端进屋,她可以证明我没动过手脚。” 商陆:“她已伏诛,作不了证。” 啪嚓—— 洛葵身躯一震,感觉脑袋顶上炸出道白光,哑然怔愣。 晴天霹雳! 原身婢女完了!?那她也要完了。 洛葵一腔心酸悲从中来,泪花飙出眼眶,也顾不上旁人异样,兀自呜嘤出声。 商陆英挺剑眉拧成结:“哭什么?” “我不能哭嘛。你对付完我婢女,接下来该收拾我了吧。”洛葵哽咽,一把抹掉脸上的泪豪气万丈:“反正说你也不信,非认定我害你要杀要剐随你好了,不过能不能下手轻点一下解决?” 恶妻身份简直天崩开局,待她脱离这具躯壳,换个身份再来摆平他。 商陆莫名其妙:“谁说要你命。” “我怕痛,我不要灰飞烟……哈?”洛葵回过味,杏眸泪汪汪看向商陆不敢置信,随即欣喜:“你不是要杀我啊。” 商陆闻言不语,深邃的眼底酝酿起暴风雪般的寒意。 再开口,话里压抑的某种厌恶止不住溢出:“本座是很想杀了你,可惜了。” “你最好别给本座机会。” 劫后余生的喜悦冲昏脑子,待洛葵冷静下来,脑袋缓缓冒出问号,好端端的商陆怎的前后态度变这么多。 洛葵稍稍一回想,后知后觉商陆貌似误会她方才的话。 他这是以为自己在挑衅他?! 她说话怎么那么容易被误解,洛葵也是服气,说来说去只怪原身在琅泽山人缘不行,随便一句话都能招恨也是种本事。 洛葵有心解释,刚开口被商陆抬手止住话语。 “事已查明与你无关,退下吧。”商陆冷声下令,似是不愿与她多说,掌下驱使素车调转向后滑行。 就这么走了?!洛葵诧异,她还没解释清楚呢! 要知道一段良好关系要从长嘴开始,商陆和原身之间已经够相敬如冰,可不能让再添误会了。 “夫君等等!”洛葵伸手追上去。 脚一迈,一踩,脚下软绵厚实。 等洛葵反应过来踩到什么,裙摆扯住失了平衡,洛葵不受控制,惊恐地看着自己猛然往前扑,商陆的素车跐溜一下滑了出去。 商陆:“……” 洛葵:“……” 这关系不护也罢。 手欠啊手欠,洛葵懊恼地拍打自己的小手,把人带车给摔出去不是自己想的,好歹收下力呀。 那瞬间,洛葵几乎以为自己又要死里逃生回死里了。 好嘛,这下感觉商陆不会想要再见到自己了。 洛葵嘀嘀咕咕,没留神前面人停下步,一头撞人背上,听得对方吃痛哎哟。 “对不起,我没留心把你撞疼了,没事吧。”洛葵吓一跳也忘了纠结,忙回神道歉。 被撞到的人是她路上遇见的,洛葵认不得回山峰的路,便拜托路过的两位仙子给她指明方向,对方人挺冷清,心却善良,一听洛葵找不到回院子的路,想也不想便应承下来。 洛葵心虚,想要上手帮对方看看,带路的仙子侧身不着痕迹避开了她。 “无碍,弟子担不起夫人歉意。”仙子神色淡淡,下巴微扬指向前方小路:“这穿过去便是望舒阁,夫人严禁琅泽山弟子靠近,剩下的路劳您自己回去。” 望舒阁是原身的住处,平日喜静不愿人打扰,除了婢女外,不许旁人进她院子。 洛葵闻言不疑有他,点点头道声谢,没在意仙子听她道谢后宛若见鬼的神色,挥别对方一个人走进林间小径,完全没发现那名仙子看她离开后眼里止不住的得色。 带路仙子和师妹使个眼色,二人立刻转身飞快离开。 “师姐,那分明不是去望舒阁的路,为何你还告诉她错误方向?” “自然是耍她,平日眼高于顶不把咱当人看,早忍她许久了。”带路仙子嘚瑟:“叫她在里头打转几圈才好,怪只怪她不认路。” “你们在这啊!” 两名仙子笑意僵在脸上,四目相对在彼此眼里看到惊吓之意,二人缓缓转头,对上精致瑰丽的笑脸皆是一惊。 洛葵眼眸亮亮,略带抱歉地小皱眉道:“那边小径四通八达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再麻烦你们一回,能不能直接带我回望舒阁。” 带路仙子看看身后,又看看洛葵,艰难找回声音:“你、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明明她们使了缩地成寸,以洛葵低微的修为根本追不上她们才对。 “就这样找到啦。”洛葵耸耸肩:“拜托二位,再带我一程吧。” 震惊的二人哪敢说不,刻意把不熟路的她丢进山里都能找到她们,总觉得此次见到的夫人有种阴魂不散的能力,二人没敢再捉弄洛葵,老老实实走了另一段近路把人送回望舒阁。 “谢谢二位仙子,你们真是好人!喜神会保佑你们哟~” 洛葵全然不知自己差点被戏耍,一看到望舒阁当即兴奋跑回院里,没看到被撇在身后的二人听她话后的别扭神色。 原身生活讲究精致,有一屋子特地腾空用来摆放衣物,多到洛葵眼花缭乱,她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穿这么多漂亮仙裙。 低头瞧瞧身上脏污的绒裙,洛葵随便从里头挑了一套,原地轻旋,身上衣裙顷刻焕然一新。 一旁立身铜镜里的人儿也变得窈窕干净,不似方才的小泥人,一张小脸琼花玉貌,般般入画,略施粉黛点唇便顾盼生姿,三千青丝挽作妇人发髻缀上珠花鎏金步摇。 洛葵咦了一声,不禁抚上脸蛋。 “神奇,这张脸与我原本样貌竟是一模一样。” 不仅名字相同,连样子都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洛葵乐了,如此也好,不用在镜子里看到陌生面孔别扭。 对镜自赏一番,洛葵满意地打个哈欠,揉揉眼睛躺回床上,现在危机解除,待她歇息睡足,醒来再好好思索如何与商陆打好关系。 想想对方身边群狼环伺,勾心斗角,也难怪商陆板着脸变成如今这般。 不过以后就好啦! 因为她小喜神来了,有她庇佑,商陆一定能变回原来那个正直善良风光霁月的仙君。 洛葵信心满满入睡,一睡便睡到太阳落山,月光溜进窗内洒在床沿耷拉的白皙小手上。 小手动了动,缓缓搭上肚子,洛葵在一阵发软无力的难受中起身。 浑身软绵绵的,肚子也难受的一跳一跳,跳得心口都跟着发慌,不管施几次法缓解都无济于事。洛葵捂着肚子蹙眉,不太对劲,她没试过这么难受的感觉,该不会—— 她要死了吧!? 洛葵心一紧,扒拉开被子,软手软脚地爬下床。 “来……来人,快来人救救……救我。”洛葵扬声呼救,用尽全力喊出几声气音,在乌漆抹黑的院落里除自己根本无人听见。 另一头。 素车停在河岸边,河水裹挟点点荧光在水下游来荡去,宛若星屑落入水中。 商陆往里丢点吃食,瞬息汇聚大片星光争抢夺食。 “弟子不明,仙主为何要放过她?”座下大弟子叶执不解:“即便查出下毒之事与她无关,也不排除她有此心思,何不趁此机会一并除掉。” 叶执欲言又止,他想说,这本就是仙主原先所想不是么。 “叶执。”商陆凝视河面,目光沉沉道:“她今天唤我夫君。” 叶执诧异,像是听到笑话难以置信瞪大眼:“当真?” 商陆颔首。 不止态度亲昵,也变得更加不按常理出牌,性格古怪的有点傻气就跟变了个人。 叶执奇了:“那位一向目无尊卑直呼仙主名讳,嫁进琅泽山一年多也未改过口,如今难道是受两日罚转性了?” 商陆思及今日见到的洛葵,手指摩挲了下:“谁晓得呢。” 是转性也好,亦或伪装也罢,商陆都无所谓,今日定是糊涂,才临了改变心思留她一命。 “事已至此暂且让她多活些时日。”商陆抬手捏捏眉心,嘱咐叶执:“盯住她,再有祸心无需过问,直接下手。” 话音落,旁边草丛窸窣,忽地窜出一只惨白胳膊准确无误揪住商陆衣摆。 商陆和叶执一愣,两人往下看去,一张煞白如鬼魅的脸从草丛堆里探出,弱声弱气冲他们喊:“救救我,我快要死了。” 商陆眉头拧紧,古怪的地方再加一,他竟感知不到洛葵的气息。 “胡说八道。”商陆沉声斥道:“好端端在地上爬什么,快起来。” 洛葵:“我好难受,夫君快救救我。” 商陆一叹:“你起来再说。” “起不来~”洛葵捂心蔫蔫道:“我浑身无力,手脚发软,感觉难受得心也慌气也促,是很严重的情况,我肯定是要死了。” 她没经历过那么难受的感觉,一定是大限到的预兆,她完了! “咕噜——” 一道绵长响亮的声音自她肚里发出。 动静之大,在场三人皆听见了。 商陆和叶执沉默不语。 洛葵呜咽一声,指着肚子惊恐道:“听到没,发作了!!!” 第3章 第三章 一盘盘喷香的菜肴端上桌,好多好多菜洛葵叫不上名,但每道菜香味勾人心魄,是她没闻过的油香味,直往鼻子钻,钻得肚子咕噜叫唤更加难受。 洛葵擦擦嘴边口水,宛若饿死鬼涣散的眼神飘向一旁巍然不动的商陆,听得对方点头让开动,立马不客气伸手快准狠捞起桌上那盆看起来色泽红亮的卤猪蹄。 一口下去,洛葵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好吃!”洛葵伸出油乎乎拇指大赞。 软糯入味的肉质入口即化,肥而不腻,每一口下去鲜甜咸香的汁液在嘴里爆开,肉汁浸泡舌尖的满足感让洛葵双眸放亮。 好好吃~洛葵心想,难怪下过凡的仙人都思凡,原来人间吃的这么好! 她化形多年,在天界就只喝过花露,吃过仙果,从来不知什么叫鲜香酥脆软糯可口,可怜坏了! 洛葵心里抱抱自己,揪住一只大鸡腿往嘴里塞。 香! “可合胃口?”商陆问。 “合的,合的。”洛葵吃的小嘴一圈油花,笑开眼乐呵道:“我都没吃过咳咳——” 话到一半,洛葵爆发惊天呛咳,咳得小脸泛红,接过商陆递给她的茶水灌了两口,总算给顺过气了。 好险!洛葵拍拍胸口,悄摸吐口气,吃得太开心差点要脱口说出自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好在商陆没注意到她说的话,不能再如此忘形了。 商陆是没在意她未尽的话,眼看洛葵进食放慢,他慢条斯理拿起方帕子擦拭下嘴角,不经意般开口问:“饿了都不知道,没人给你送饭?” “我睡醒就出来找你,不知道有没有人送饭。” 洛葵心虚,连饥饿感都不清楚,生怕自己露破绽,注意力全在商陆前半句话上,含糊解释,却不知此话透露出的事更值得玩味。 身为琅泽山的仙主夫人,纵使她脾性再怎么恶劣不得人心,该有的也不会短缺了她。 送饭这一小事到点即送,哪怕她未醒也会施恒温之术温菜,保证何时都能吃到热乎饭菜,不会因洛葵睡着而错过。 洛葵糊里糊涂,被人在眼皮底下排挤不自知,商陆却是一听便了然其中关窍。 “谢谢你哦,夫君~”洛葵摸摸填饱的肚子,笑得开心。 商陆敛眉扫过桌上被清空的盘子,眼一跳:“谢我作甚?” “谢你请我吃饭。”洛葵睁着黑亮杏眸说:“我方才不小心害你摔一跤,你还弄一大桌好吃的给我,你真是个大好人!” 好人? 商陆眼眸一暗,像是听到好笑话,眼里闪过讽意。 洛葵不解对方为何好端端的脸色陡然又沉了下来,端起汤碗苦恼地闷了一口,听到夸奖不该开心嘛。 定是商陆太久没被人夸别扭了,没关系!有她在,天天赞美商陆,绝对能唤起他的良知善心。 商陆:“你真觉得我是个好人?” “当然啊。”洛葵忙不迭地点头:“不管外面怎么说,我相信夫君本性善良。” 话到这份上,洛葵放下碗看向商陆,杏眸亮晶晶小脸一派认真:“夫君,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认清了谁才是我该真心相对的人,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给夫君添乱,助夫君一臂之力。” 商陆睨她一眼,忽然手指勾勾。 洛葵懵懂凑近,就听商陆附耳,冷声一笑:“我不信你。” “若真想帮我,你安分待着别惹事便是最大的助力。” —————— 旭日晨曦,穿透缭绕群峰的薄雾,洒向琅泽山。 洛葵揉揉眼,在床上懒洋洋伸个腰,外间突兀飘进一道轻柔声线。 “夫人您醒了。” “你谁?”洛葵懒腰伸一半,被吓得定格。 “弟子奉仙主吩咐,为夫人送早膳。” 早膳!洛葵双眼一亮,听到有好吃的,当即掀开被子跳下床。 屋外石桌上摆放好精致热腾的清粥小菜,还有几盘小糕点和一份甜品,送来的菜式多,重点是份量也多,一看就是特地嘱咐过按洛葵胃口定的量。 不明缘由的仙子腹诽仙主是想撑死洛葵不成,谁人不知洛葵是个挑食小鸟胃,看到早膳不得大清早闹脾气了。 但洛葵并未如同她所想的掀翻桌上菜盘。 “你刚说是商……夫君让你送来的?” 一旁仙子颔首:“昨日膳食斋的杂役玩忽职守,未及时为夫人送膳已受惩戒,今后夫人的膳食由弟子负责。” 商陆是因为自己!? 洛葵眨眨眼,她已经从商陆嘴里得知昨晚那种虚脱无礼的感觉叫做饥饿,为此对方请她吃了顿晚饭不说,今早还特地叫人给自己送饭,这叫什么——善举啊! 昨夜还义正言辞警告她,洛葵还当他冷心冷肺到不近人情的地步,可转眼就担心她会再度饿肚子,就把此事记挂在心,洛葵更坚信他就像下界话本子里说的外冷内热主人公。 外表拒人于千里,然内心仍热血似火! “夫君现在何处?” 她要去夸夸他!做好事岂能不留名,大宝贝要多夸才会感受到世界充满爱。 仙子:“仙主在前厅见相宜仙君。” “哦,相宜仙君。”洛葵喃喃一愣。 相宜仙君,那不是商陆的堂弟。 洛葵对此人印象颇深,嫉恨商陆天赋,也是在他落魄后奚落最出力的人之一,不仅成日惦记取代商陆成为琅泽山仙主,更是与原身关系亲近,没少借此在商陆面前嘲笑他。 她记得箓簿中似有记载,堂弟在得知原身被商陆解决后,不但没有因事情败露避风头,反而跑到商陆面前哭诉指责他狠心,他并不为原身的死难过,不过是故意在大庭广众面前让人误会原身与他交情匪浅,借机下商陆面子罢了。 不好!洛葵心下咯噔,这哪是堂弟,分明是搅事精来了。 飞快用完早膳,洛葵一擦嘴巴用最快速度闪到前厅,要不是不认路,中途闪错好几处地方,洛葵能赶得更快。 厅内,商纪斌喝茶润了下干涩的嗓子,他不动声色瞄了眼上方不发一语的商陆,从方才起就只有自己在喋喋不休,对方完全没有要搭腔的意思,自己宛若跳梁小丑在演一出独角戏。 而商陆坐在上首百无聊赖把玩一枚玉珠子,他慵懒矜贵地倚坐素车中,腿上搭着白毛毯,一手曲指托在脸侧,从容闲适却自带无形的压力,叫人无法忽视他举手投足间蕴含的危险气息。 即便双腿被废,这样的人坐在那里就是压迫本身,明明只能被迫坐着仰视他人,商纪斌却觉得自己莫名矮一头。 商纪斌按下心头不虞,面上忧愁失落开口:“兄长不言,可是对小弟所言不满?” “知道就闭嘴。” 商纪斌语塞,表情一僵。 “小弟也是心急。”商纪斌痛心疾首说:“嫂嫂好歹是你发妻,事情未查清便把人打入静思崖受刑,她一个弱女子怎受得了。” “我一听闻此事,就食不安夜难寐,赶来规劝兄长莫要伤了夫妻和气。” 商陆猛地将玉珠子捏入掌心,忽地一笑:“你心疼了。” 这话说得没有头尾,没有指明商纪斌在心疼什么,但突兀的话语说得商纪斌心头一跳。 “兄长何意?”商纪斌皱起眉。 “那看来是本座误会了。”商陆敛笑,幽深眸色泛起冷意扫向他:“你对你嫂子甚是关注,相宜,你僭越了。” 商纪斌后脊冷汗唰地下来,他在商陆面前一直表现对洛葵这位堂嫂挺在意,一方面是对洛葵精致迤逦的样貌垂涎,一方面是嫉恨商陆都成废人仍能稳坐琅泽山仙主之位,抱得美人归。 他故意在商陆面前试探底线刺激他,无非是想让商陆难堪,但商陆一向对他的举动视若无睹,现在突然被点了一番,商纪斌猛然觉出商陆话里的危险意味。 商陆是在警告他。 想到那些被商陆对付过的人的下场,一时间,商纪斌兴师问罪的姿态消散,磕巴道:“怎会,小弟是为兄长威名着想。” “外头风言风语都在传兄长此次借故发难,是厌弃嫂嫂意在休妻。” 商纪斌恭敬说:“小弟是为你好,嫂嫂娇蛮但本心不坏,若能得真心相待,定能与兄长和睦相处,外界也能少些闲言。” 话音落,外间陡然传来清亮软糯的话音。 “我夫妻间的私事不劳小叔操心,我跟夫君自然是恩爱白头羡煞旁人的一对,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谁在乎。” 洛葵气呼呼走进来,脚步啪嗒啪嗒地绕过厅中怔楞的商纪斌,走到商陆身边,替他拉高毯子又伸手摸了下他冰凉的大手。 洛葵嗔道:“夫君见客也要爱惜身体,穿这么少,你要是着凉了我会心疼的。” 商陆睨了一眼商纪斌:“谈事入神,我没注意,让夫人挂心了。” 洛葵不满嘟囔:“什么事能有身体健康重要,你要是不舒服,我会着急的吃不下饭的。” 商陆点头,对洛葵的絮叨没有任何不悦。 两人一唱一和,像是全然忘了还有第三人在场,自成一界的氛围任谁也挤不进去。 商纪斌被晾在一旁,看着眼前和睦的二人傻眼了。 “嫂嫂……” 洛葵睨他一眼,哼地一声扭过头不看他。 她刚才都听到了,就是此人假惺惺说些做作话恶心人,不是个好东西! 第4章 第四章 商纪斌看着人模狗样,一副真心为兄长好却被误会的失落,实则话里话外都在挤兑商陆,她都听出来了。 她才跟商陆表明态度,这人就上门挑拨,还能不能好了! 洛葵很生气,气得小脸鼓起跟只小河豚似的,落在商陆幽深眸子里莫名有趣。 “你怎么会在这?”商纪斌惊诧望向洛葵:“你不是被关在静思崖打得半死不活。” 洛葵瞥他一眼,更气了:“我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你很不高兴?盼我没好是不是。” “不不,见到嫂嫂安然无恙,小弟高兴都来不及。” 商纪斌也是没想到洛葵一开口就这么不客气,眼神示意了洛葵几次都不得对方正眼看待,他脸色沉了一瞬,目光在洛葵和商陆间来回打量。 才多久没见,商陆和洛葵气氛竟缓和些许。 从洛葵现身起,商纪斌就惊疑不定,这和他听说的消息大相径庭,那婢女传信给他分明说人已经被打入静思崖死生不明,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找上商陆探口风,若能趁他病要他命,琅泽山还不成了自己囊中之物。 结果如今洛葵竟好端端的站在面前,那婢女却没了动静传来。 情况不对,商纪斌恍惚意识事情似乎脱离自己预想。 商纪斌:“看来传闻不可信,嫂嫂明明没事,外头却都说兄长、说……” 见商纪斌一脸我要搞事但我偏不说,你们来问我的欲言又止样儿。 商陆眯起眼:“不想说就不必说了。” “……” 不说不可能,商纪斌见人不上钩便自己找台阶下,说外头对商陆和洛葵这对有名恨侣各种猜测,最广为流传便是说他们终于忍受不了对方,洛葵移情,性情暴戾的商陆要折磨死洛葵。 对此,洛葵表示—— “关他们屁事!” “我们夫妻两误会开解,坦诚相待,哪来谣言诬蔑我俩,他们就是嫉妒!!”洛葵气得快要跳起来:“那些人在哪,待我去跟他们说道说道。” “等等,夫人。”商陆伸手抓住洛葵纤细的手腕:“不过是旁人碎语,何必浪费口舌同他们理论。” 洛葵一怔,看不出商陆还挺大度。 商陆淡淡道:“干脆把他们都杀了。” “不行!”洛葵大惊失色,顾不上生气:“一点小事而已,用不上打打杀杀。” 商陆眉尾一挑,似是不解:“为何?他们惹夫人不高兴,该杀。” “我是生气,但没到要见血的地步啊。”洛葵道:“你们不有句话肚子大的能划船嘛。大度!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洛葵是真怕商陆要动手,抓住对方禁锢自己手腕的大掌,着急地晃晃,无声哀求。 见状,商陆抿抿唇,没再坚持要以杀止谣的决定,眉宇间淡淡的无奈之色像是在遗憾没能动手解决造谣者。 “既然夫人不喜,就饶他们一命。” 洛葵惊魂未定地松一口气。 真是吓死仙了!要不要动辄要打要杀的。 先前接触商陆两次,对方虽气场冷硬,冷脸迫人,但除开最初表露的厌恶外并未对她有过多的杀意,洛葵便没把商陆和箓簿中写的阴晴不定,轻描淡写间要人性命的狠戾仙君挂上钩。 面前男人刚刚那满不在乎轻易脱口的杀意,叫洛葵第一次清晰意识到,改造大计任重道远。 首先,要把不安定因素剔除出去。 洛葵神色一凛,眼刀飞向商纪斌:“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商纪斌心头一突:“呃,我不放心兄长嫂嫂……” “我们俩好得很,有什么不放心。”洛葵叉腰摇手指头:“不要对别人夫妻之事有太强控制欲,你看也看过了,下次不要再听风言风语跑来说给夫君听。” 洛葵点点自己的小脑袋,骄傲道:“修行之人,要学会动脑思考哦~你快走吧。” 商纪斌:……这是拐着弯骂他傻呢。 商纪斌面色不虞被洛葵赶走,接下来再给商陆灌输真善美的思想,就从善良讲起,从《一只善良的小天狗》讲起。 这是她在天界听来的,最适合洗涤心灵的幼儿读物。 但洛葵显然忽略了面前的男人不是幼儿,他不想听故事,他只想先发制人。 “你来是听说相宜在这?”商陆托腮轻笑,笑不达眼底。 洛葵茫然,闻言忙撇清关系:“不是哦,我是来找夫君。” 晦气哦!谁要跟那样的心机男扯上关系。 商陆眉一挑,墨色深眸都亮了些:“因为我?” 洛葵点点头,没忘自己那顿丰富又美味的早膳,她可是每一盘都吃的光滑洁净,肚子饱饱的呢。 这就是饲主了。 天狗说过在下界要找到个管饭饲主不容易,小喜神得守住他,不能让豺狼和豹子盯上搞破坏! 商陆无言,敲打膳食斋后给洛葵每顿加大菜量,他当然知道。 毕竟,洛葵的食量大的让他印象深刻。 商陆食指点点扶手,面色淡淡接受她的谢意:“若无其他事,你回吧。” 殿内静默片刻,身前的人一动不动,商陆莫名,就见洛葵眸光闪闪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商陆头皮一紧:“还有事?” 洛葵嘿嘿笑出声,试探道:“那个……方才我的话你都听到了,我是跟你站一边的,这样足不足够让你相信我?” 商陆明白过来,原是找他表忠心。 见商陆不说话,洛葵继续道:“我是很有诚意的,我知道我之前行为让你很难相信我,但我是真的改好了。” “如果有什么真心咒啊试谎咒能证明我绝无恶意,我愿意尝试。” “不必如此麻烦。”商陆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洛葵讪讪撅起嘴。 对方沉吟片刻,朝洛葵摊开掌心,也不知是何意,洛葵一时没明白地看向商陆。 “把手放上来。”商陆命令道。 洛葵忙不迭地递上手,白嫩小手放在骨节分明的大掌之中,肤色分明,却又莫名和谐融洽。 大掌轻轻扣住小手,洛葵不明所以抬眼扫了下商陆,刚想问他要做什么,只见他嘴唇动了动。 下一瞬,相握的掌心缝间亮起红芒,两条血色链条倏地从红芒中撑开,如相交缠绕的游蛇动作迅敏攀附上二人胳膊。 一切发生的太快,饶是洛葵反应过来想要拨开血链,已经攀至心口的链条不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直接没入体.内消失不见。 洛葵心惊摸摸胸口:“这是?” “血契。”商陆收回手,缓缓道:“只要你有不轨之心,它能瞬间撕碎你的心脏,比信任来的管用。” 商陆目光冰冷:“记住,我不信任何人。” 洛葵哑然,虽知道商陆防备心重且厌恶原身,但第一次如此直白面对商陆坦露出的抗拒,她还是免不了有点点沮丧。 “……好吧。” 洛葵失落垂头,拖着步伐艰难往外走,像是遭遇重大打击了无生趣的枯萎花草,即将要被残忍的烈日摧残磨灭。 然而,她是谁?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喜神是也,下界时就晓得此番不是轻松的活儿,与逆天改命比起来,拿下区区商陆指日可待。 她不会放弃的! 洛葵猛然回头,指着商陆哼道:“说好了。既然下了咒就不可以再怀疑我,就算你现在不当我是朋友,我也不会放弃,咱们来日方长。” 商陆:“……” 方才她步履踉跄仿若行将就木的样子看得商陆眉头皱起,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 结果思绪刚起,走到门边的洛葵原地复活,元气满满地冲自己放下话,转身蹦蹦跳跳走入阳光下,背影轻快又活泼,全然不像被打击到的模样。 商陆痴痴看了半晌,忽地勾起唇角,低声挑刺:“谁跟你说好了。” “夫人变得愈发活泼,跟仙主相处也愈发好了。”刚从外头进来的叶执目送洛葵远去,回身推着商陆回扶光峰:“不过弟子有一事不明。” 商陆看他,问:“何事?” 叶执斟酌开口:“仙主方才下的分明是简化后的同心契,为何要骗夫人是血契?” 同心契顾名思义就是要结契双方永结同心,死生相守的灵魂契约。绑定契约的双方不仅宣誓永远忠贞彼此,更能感应到道侣的行踪,道侣危急时刻能将自己传送至对方身边。 商陆对洛葵所下的咒,是同心契的简略版本,既绑定对象在施咒者面前无所遁形。 如此一来,无论洛葵再如何神出鬼没,商陆也不会发现不了。 “且让她提心吊胆,也好安分些。”商陆垂眸打量手掌,似透过残留的触感凝视无形的链条:“知道么叶执,我与她绑定时发现了有意思的事?” 叶执立刻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儿。 “她体内的灵力比之前要纯然浑厚许多,纯的像是……” 非此间仙士。 商陆敛眸,眼底浓墨深邃道:“像是芯子换了一个人,多有趣。” 比世间万物得趣的多,为此,他可以容忍小东西的胡闹,多观察她一阵。 “啊嚏——” 洛葵摸摸发痒的鼻子,谁在背后念叨她。 不等洛葵腹诽完,浑身忽然炸毛般感受到危险逼近,洛葵利落闪身,咻的两道光束钉在她方才趴的假山上。 砰一声响,石碎扬尘。 洛葵脖颈一凉,后怕地拍拍胸口。好险,自己差点就跟这堆碎石一个下场了。 “谁在那里,出来!” 随着清冷厉喝响起,一抹高挑冷艳的翠色裙角从假山后头走出来,一手提剑,警惕神色在看到洛葵瞬息间化为浮云。 “夫人!?” “净秋。”洛葵挥挥手,完全不在意对方方才差点伤到自己。 净秋微微皱眉:“夫人躲假山后头做什么?万一刚没避开,被弟子误当歹人伤到如何是好。” 洛葵笑笑,没把对方的嗔怪放心上,两步小跑到净秋跟前抬眼直勾勾盯着她瞧,大大的双眸明亮圆溜,干净直率得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把净秋瞧得莫名其妙。 “夫人?” 洛葵收回视线,一拍净秋肩笑道:“很好,白里透红气色正常,粉煞飞走咯~看来你已经摆脱那个薄情烂桃花了。” 净秋那朵烂桃花,当初洛葵看到的是净秋在不久的未来会被对方骗财骗色骗修为,结果利用殆尽后,对方反手诬蔑她心怀不轨蓄意引.诱,最后身败名裂被追杀,尸骨丢入蚀骨地。 说起那个薄幸郎,净秋冷淡清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一样的神情——雪耻的舒爽。 第5章 第五章 要不是洛葵当时坚持说对方有问题,净秋也不会想要去查看,不查不知道,那个薄幸郎早就回到城里,骗她说在外除妖历经艰辛,都艰辛到其他女人那了。 不仅骗她,还欺骗其他宗门仙子,加起来少说也有十来个,其中一个还是跟他定了婚的大宗门仙子。 净秋一想到被对方耍得团团转就气不打一处来,难得动起弯弯绕心思,设计让薄幸郎幽会的场面被他那些红颜撞破,那日云上灵泽撕得鸡飞狗跳,打得满天神佛,花心果男狼狈滚上大街的笑闻登上仙家快报。 据闻,那薄幸郎如今名声狼藉,他未婚妻是个烈性子,得知他的糟心事后当即否决婚事,并放英豪榜出赏金召散修仙士誓要追杀薄幸郎到底。 “好!轻视真心,戏弄感情之徒就该有此下场。” 洛葵听得大快人心的消息,高兴地一拍手,看上去比净秋这位受害者还要高兴,引来净秋诧异打量。 净秋挠挠头:“你怎笑那么开心,不该讥讽我吗?” 洛葵不解:“讥讽什么?” “讽刺我识人不清,笑我痴心错付。”净秋不自在地脚尖踢石头:“我之前对你挺不客气,听到我失意不但不笑我,还替我开心,你好奇怪。” 洛葵理所当然:“坏人得到应有惩罚本就是件大喜事,坏事败露才不会再有人受欺瞒伤害。” 要说奇怪,会拿别人痛处当笑料的更奇怪吧。 殊不知她的坦然直白,更叫净秋怔忪,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子,好似真不同以往了。 半晌。 净秋没忍住好奇问:“话说,我一直想问你……你当真是用眼透过我看出那人是个花心骗子?” 这话,从确认薄幸郎戏耍她起,净秋心里便一直想这问题,她分明记得洛葵并未修行过关于占星天机等术法。 洛葵一讪,看姻缘是喜神的天生本领,一不留神就看到了顺嘴说出来完全是职业习惯,秃噜嘴能怪她么。 “我会的多了,只是你们不知道。”洛葵对手指含糊道。 好在净秋也不疑有他,毕竟她们先前不熟,洛葵有藏身秘技也不是不可能。 洛葵暗自放下心,对方要是深究下去她都不知道如何圆下去,哪知心刚放下,下一瞬又被净秋的话高高吊起。 “我仍觉不可信,除非——” “哈?”洛葵呼吸都颤抖了,莫非净秋看出她有异不成。 净秋继续说:“除非你愿意让我试一试,我就相信你确实有看相本事。” “……” 洛葵颤巍巍松口气,她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要跳出嘴巴了,大喘气吓死仙好么。 擦一把额上的汗滴,洛葵声音都虚了:“你想要如何试?” 净秋看她一眼,唇边勾起轻笑,好看但神秘,像极了会拐小绵羊入坑的猎人。 洛葵望着眼前兴致勃勃排起长龙的队伍,面露麻木。 “夫人夫人,我听说您替净秋师姐看姻缘,能不能帮弟子也看下。” 洛葵:“行行行。” “夫人夫人,我跟清音阁小师妹分手了,您帮我看看我俩还有机会吗?” 洛葵:“好好好。” “我对感情没兴趣,是被他们拉来凑热闹,夫人不必理会弟子。” “哦哦……嗯?不对啊。”洛葵眸色一凛,歪头上下瞅着说话的这个仙子:“我观你的模样是已遇正缘之相,郎有情妾有意,遥遥相望色授魂与,不像是看破红尘的样子。” 天边飞过的小鸿鹄俯冲掠过湖面,鸟爪踏水凌空荡起圈圈涟漪,惊得湖下鱼儿彩尾一摆,迅速潜进幽深湖底。 沐蓉神情变得微妙,很快粉饰太平,刚想开口否认洛葵的话,洛葵摸着下巴又自顾自地说:“不过对方好像被什么事绊住了,此事与你俩有碍,要迈过去你俩才能比翼双飞哦。” 但是…… 洛葵有点为难:“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夫人不必多说。”沐蓉脸色难看道:“他都要同他人成亲,比翼双飞也是和他妻子,与我无关。” “哈?!真让夫人说中了,沐蓉你遇到了那个人。” 哪怕早见识过洛葵的相面本事,但净秋看到沐蓉的反应后还是惊奇地叹出声,而后又听对方也是个薄幸的人,忍不住愤愤低骂对方不是个东西。 沐蓉撇过头像是放弃挣扎,垂眸黯然道:“我们是在秘境修行识得的,他对我好,我心悦他,他说出了秘境会时常与我通信见面,谁知第一封传讯便是绝情信。” “他真可恶!”净秋骂道:“沐蓉别难过,老娘下次见到他定替你揍得他富贵花开,咱琅泽山的人可不是好欺负。” “不对……” 洛葵皱起眉呢喃:“不对,我看到的不是这样呀。” 她小喜星不会看错,明明是绝配良缘,没理由走到劳燕分飞啊,而且不知为何洛葵看到沐蓉的姻缘竟隐约呈现出淡淡的灰黑之气。 是将死的气息。 “走!” 心念一动,洛葵当即拽上沐蓉要去找那个人,她总觉得事情没有沐蓉说的那么简单。 拉着人闷头往前走,洛葵使出牛劲在原地踏步,她一头雾水回头,却见沐蓉定在原地,刘海下掩住的双眸情绪不明,但周身低闷的气压恍若要凝成水,沉重得连洛葵都有点难过。 “算了,夫人。”沐蓉背过身去,轻声道:“想来是我们有缘无分,以后我会一心向道,不想再见到,也不想提起那个人。” “即便他可能要死了,你也不愿再见他吗?” 软糯的话语如惊雷炸响,沐蓉脚下一顿,全身心筑起的冷硬高墙顷刻被击溃。 沐蓉:“夫人所言当真?” 洛葵点点头,想起对方背对自己,忙应了声。 净秋不以为然:“此等薄情寡义之人便是死也不足为惜,正好免得脏了咱们手,沐蓉你可别心软啊。” 沐蓉没有应声,轻风拂过树梢似飘来细碎的声音,洛葵和净秋抬头四望,最后二人目光落在沐蓉背影。 是沐蓉在抽泣。 “沐蓉。”洛葵担忧上前,没等她开口安慰,沐蓉突然抬手一抹泪嘴里念叨出一串地名。 “南水屿余府。”沐蓉说:“他今晚要在那成亲。” 南水屿。 好似九天银河倾泄而下,激流奔腾的瀑布砸在水涧汹涌浩荡,水花四溅,山山水水放眼望去别说府邸,连片残瓦都不见。 洛葵凝望水流不禁仰头嗅了嗅,激荡的水汽中夹杂淡淡臭味,总感觉这片水域很脏啊。 沐蓉指着一泻千里的瀑布道:“瀑布是障眼法,穿过水帘后头就是余府,但想要穿过去须得有余家请帖。” “请帖!?我们没有岂不是进不去了。” 洛葵一惊,忘了杂念,出师就倒在第一关——闭门羹。 “或许我可以试试,本喜……呃本夫人别的不行,有的是力气。” 洛葵撸胳膊心想,不过是区区瀑布也难不倒她,大不了让她引雷把这障眼法轰掉。 制造闹剧,再趁乱潜入,完美~ 洛葵正要动手,半途离开一下下的净秋突然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红帖。 “帖子我有。”净秋语气稀松平常,说出喜人话语:“方才来的路上见一散修赴宴,我用一颗中品灵石从他手中换来。” 柳暗花明,对此,洛葵竖起大拇指表示:“不愧是你。” 干这种事果然还得有个头脑冷静的人在靠谱。 净秋一笑,剑指并起将请帖打入瀑布内。红帖触水,冥冥中似听得一声机关解开的轻响,请帖化作一串光链向两边拉开水帘,瀑布后头喧嚣乐曲迎面扑来。 临水而立的朱台楼阁大红绸缎垂下如烈焰迎风飞扬,宾客推盏交斛,飞天舞姬引动全场,大大小小夜明珠充作明灯,如海洋泡沫交错悬浮半空,莹润珠玉激出霞光袅袅。 空中有不少身穿水蓝家丁服的人脚尖一点珠玉,借力跳跃,轻盈如游鱼划水,端着菜盘穿行在朱台间。 “他们长得好漂亮~”洛葵眼睛发直,嘴巴张圆。 绕是见多了美人,洛葵还是忍不住感叹,余府的人有种不一样的美感,美的勾魂摄魄。 净秋说:“水族长相妖冶,无论男女都很好看,但你可别让仙主知道你夸他们。” “为什么?” 三人寻了处空桌坐下,洛葵就听净秋说:“传闻水族有一药可肉白骨解百毒,仙主曾以重礼相求向水族讨要此药。” 洛葵小脑瓜顿时精明:“……是为了他的腿?” 箓簿有写,商陆修为废尽乃是中毒所致,后虽得秘术恢复修为,然余毒逼未净只能逼至下肢,终身依靠素车而行。 想到此,洛葵忽感商陆好可怜。 正品酒的商陆蓦地鼻头发痒,手一抖,打出一声响亮喷嚏。 商陆:“……” 闻言,净秋点点头:“结果他们礼也收了,却不肯交出药,甚至放话说仙主……他们说话太难听,我都说不出口。” 原来商陆和余府也有过节! 洛葵听完都要气炸了,余府不讲诚信还坑钱,现在又抢他们仙门看中的人,是可忍叔都不能忍! 洛葵气得直哼哼,搓搓手:“今日冤有头债有主的时候到了。” 话音刚落,几大盘海鲜垒如小山端上桌,洛葵眸光如炬,盯海鲜如仇人指它们道:“吃!” 都是花过钱的,不能便宜了这帮水族。 连造三十盘海鲜,垒起的空盘比海鲜小山还要高,洛葵摸摸半饱的肚子一擦嘴巴,想起她可不是来干饭的,是时候该干点正事了。 洛葵谨慎叮嘱:“记住,等会儿低调行事,先找到你那师兄在什么地方。” 也不知二人听进去多少,净秋和沐蓉看傻了眼,叹为观止:“夫人你……”你也太能吃了。 后半句话消弭在一声刺耳的扩音清嗓中,洛葵循声扭头,一束强光陡然打在她脸上,刺得洛葵睁不开眼。 什么情况?! 洛葵心下一震,就听先前扩大的音量响彻朱台间。 “恭喜一三一四桌,一人光盘三十碟,爱吃会吃不浪费,荣获今晚大胃王称号。” 话毕,歌舞暂停奏乐,家丁菜也不上,在场宾客停下吃席,下一秒掌声层叠潮水般如雷贯耳。 洛葵三人齐齐垂头,恨不得缩成鹌鹑。 “今晚将赠送出余府特色海鲜大王船拼盘给这位幸运贵宾,咱们有请贵宾上台发表感言~” 又是一阵掌声雷鸣。 洛葵的头彻底垂到桌底,这到底是婚宴还是赛场? 关注点不在新人上,咋管人饭量! “夫人,这下如何是好?” 净秋和沐蓉急了,空场上方盘旋着余府管家持续呼叫,三人面上冷静心里无措不已。 “有请一三一四桌贵宾。” 洛葵揪住衣摆小脚直跺,原想低调行事,如今看来是不能够了,眼看余管家催魂似的呼叫引得众人目光聚集,洛葵忽地灵机一动。 有了! 第6章 第六章 透过高高的楼阁木窗,今夜余府宴客盛景尽收眼底。 商陆轻驱素车凭栏眺望,夜风撩动起面纱一角,黑色鎏金面纱半遮住他刀雕斧凿的深邃面容。他曲起一肘搭在扶手上支着下巴,幽深似潭的双眸微敛,冷寂无波地扫视窗外笙歌鼎沸的虚假欢闹。 “主子。”叶执关上门,上前附耳悄声说:“弟子无能,只探听到东西应被他们藏在后院南边方向,但部署皆已打点完毕,就等主子令下便攻入进去。” 商陆百无聊赖应了声,眸光一转落在某处,楼下热闹通红如沸腾汤锅的人群中,一抹窈窕倩影左右开弓风卷残云。 商陆眼皮狠狠一跳。 叶执显然也看到了,愕然出声:“夫人!?还有净秋和沐蓉二位师妹,她们怎会在这?” 他们今夜乔装潜进余府,为的就是得到余府那味药,余家掌权人既不愿相见,商陆不介意用点特殊手段逼出对方达到目的,但眼下万事俱备,却不想洛葵竟出现在宾客之中。 商陆眸光沉沉。 叶执见状道:“有净秋沐蓉作陪,夫人兴许单纯是来凑热闹,非是与余府有瓜葛。” “不过夫人胃口是真好,看着都觉有食欲。” 叶执说完笑出声,忽地周身一冷。 商陆冷冽的眼神斜睨他,如冷刀扎肉浑身发寒,叶执自知失言嘿嘿笑自打嘴。 “是弟子无状,仙主恕罪。” 商陆收回眼,半晌凉风夹杂一声轻哼,应和叶执的说法。 诚如叶执所言,洛葵吃相不会让人觉得粗鲁,反而觉得她吃的很香,看得人胃口大开也忍不住想多吃两碗饭。 这点,从洛葵周遭几桌不断加菜加饭的人就能看出。 但是。 商陆眼眸一暗,她是吃开心了,可毫无顾忌的行径却太招人眼。 果不其然,下一瞬随余府管家的话,一束光聚在洛葵身上,把她暴露在所有仙士眼皮底下,商陆暗道糟了。 见她小脸红到耳朵根,窘迫得恨不得找地缝钻的样子,商陆掩于袖袍下的手指轻轻摩挲。 “提前动……” “手”字未说完,洛葵忽然动身站起,商陆按下说到一半的话,不明所以看她雄赳赳上台。 另一厢。 陡然放大的声量惊醒宾客中的一个醉鬼,他半醺半醒,神志不清抬起头含糊问:“是不是新人出来行礼了?” “虾老三,几个酒你醉成这样。”同桌大汉粗声大笑:“大小姐娶夫闹着玩,你咋认真了。当余府新婿能不能熬过今晚都难说,出来?他怕是已经出不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不算大的话音传到隔壁桌的洛葵耳边,三人皆是一愣,他们口中恐熬不过今晚的新婿该不会是沐蓉那个心上人!? 此时,一整夜面无表情的沐蓉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担忧神色。 “夫人,怎么办?”沐蓉慌了神。 “镇定,镇定。”洛葵摁住沐蓉抓她的手,电光火石间瞥见还在热情邀请她上台的余管家,灵光一闪:“有了!” 余管家第三次呼叫声落下,洛葵倏地上前,昂首挺胸如骄傲小孔雀,展开双臂上下左右朝四周鼓掌的宾客致谢,一片掌声和吹哨声中,洛葵硬是把这场婚宴走出了自己个人全场秀。 一个甩袖把胖嘟嘟的余管家顶开,洛葵清清嗓子,一开口声如洪钟脑袋嗡嗡—— “两姓联姻结良缘,有请新人入华堂!” 洛葵嘿嘿一笑,众人擦擦眼,竟觉在明艳美人身上幻视到喜婆形象。 “海鲜大王船再好吃,哪比新人有看头。”洛葵怂恿道:“诸位与我一同高声欢呼,有请新人登堂成亲!” “成亲!成亲!成亲!” 从上到下全场稀疏声源渐渐汇成一片整齐号角,洛葵领头举手高呼,眼神不断示意远处安坐原位的净秋沐蓉。 趁她吸引众人注意,净秋二人就浑水摸鱼潜入后院解救新郎官,这是洛葵临上台前打好的计划,为什么她们还呆坐不动? 而净秋和沐蓉皱眉咬唇,一脸难色。 困惑间,洛葵肩上一沉,就听余管家声色阴冷在耳旁呵斥:“住口。” 钻心揪痛从肩头传遍四肢百骸,洛葵察觉不对劲,不远处的净秋用尽全力呐喊:“夫人,有诈!” 净秋挣扎拼命往前一倾,没能起身,但身前桌子猛地被撞开,露出桌后二人手脚被仙索束缚的模样。 “夫人快跑!他们早发现我们破绽了。” 洛葵一惊,回头看向余管家,方才慈爱笑呵如弥勒佛的余管家黑了脸色,不屑嗤笑看她:“商夫人大驾光临,送祝福的余府欢迎之至,若捣乱别怪在下鲁莽动……” 话未说完,一小船冰凉的海鲜刺身兜头砸下,碎冰如雨哗哗落满地,冰化水流入衣领冻得余管家哆嗦不已,再看手边抓住的洛葵不知何时从掌下溜走。 “抓住她!” 游曳半空的水族家丁眉目骤变,仿佛温顺漂亮的观赏鱼变成深海食人鲨,十指瞬间长出利刃般的长甲,杀气腾腾,俯身直冲奔逃至同伴身边的倩影,瞬移速度肉眼不可及。 砰—— 数名要近身的水族家丁猛然被弹开,像是撞上一堵无形墙壁,不等水族反应是谁下手,宾客间倏地冒出数十名黑衣仙士,他们一把揪掉身上伪装,掀翻桌席,比水族家丁速度更快闪现出来,大闹婚宴。 一时间,华丽婚宴现场乱作一团,不知情的宾客只顾独善其身,避让纷乱起身逃离,而与余家走得近些的仙门直接抄起家伙加入混战。 被打乱节奏的水族家丁此刻也顾不上抓捕,出手章法频频出错。 洛葵趁乱埋头往前冲,任身后兵刃相交也不看一眼,跑到净秋沐蓉身边替她们解开仙索束缚。 “净善——” “雅正——” 束缚一解,净秋和沐蓉反手召出本命灵剑,被这群臭鱼烂虾摆一道,二人无论如何都要讨回来。 “夫人你先走,我与净秋师姐断后。” “好哦,你们小心。”洛葵也不推辞,一脚踹开不长眼的拦路水族,提起裙角一溜烟穿过小门往后院跑去,把余管家气急败坏徒劳呼叫“拦住她”的声音抛诸脑后。 紧随其后的余管家想要追捕过去,像颗球一样猛然被弹出天际,通往后院之路被无形屏障挡住,似在守护洛葵不许任何人入内。 一直隔岸观火的商陆,定定望着洛葵逃走的方向出神。 叶执问:“主子,可要弟子前去暗中看护夫人?” 商陆摩挲扶手,抿唇道:“不必。” 手指一敲扶手,下一瞬灵识如遮天之网,顷刻朝方圆百里扩散追着那抹逃入后院的倩影而去。 洛葵径直闯入后院一路畅通无阻,可骤然看到眼前景象,如旱鸭坠进深海迷失方向,大片绿油油的海草高耸林立,珊瑚如花恣意绽放,色彩缤纷的鱼群居然可以离水存活,在虚空摆尾游动。 简直是把海底世界搬到陆地上,洛葵张圆了嘴没忍住哇出声,轻叹惊动鱼群,鱼群停顿一瞬,忽地朝洛葵游过来。 密集成团的鱼群如泰山压顶涌来,只一眼,洛葵便头皮发麻,眼睁睁瞧着鱼群汇成硕大鱼口,似要将洛葵吞吃入腹。 “且慢!”洛葵狠一闭眼,抬掌抵挡道:“我带有好吃的肉泥丸,分给你们,让我过去见余大小姐好不好?” 逼近的血盆大口当真乖乖停下,鱼群眨巴眨巴眼,暗中打算出手相助的某人默默放下手。 “好奇怪,居然没法靠近你?”一条胖乎乎的胖头鲤鱼,从鱼群中游曳出来,绕着洛葵不断打转嗅闻:“嗯~难怪,你身上有股很奇特的味道。” 洛葵睁开眼:“什么奇特的味道?” “不知道,但是闻了很想亲近你。”胖头鲤鱼肯定说:“你一定不是普通人。” 洛葵哑然,不等她想法儿糊弄过去,胖头鲤鱼也没纠结她的身份,摆了摆鱼鳍,它自己又扯回之前话题。 “想见小姐没那么容易,小姐她不喜见生人,不过……”锦鲤犹豫道。 洛葵:“不过?” 锦鲤扭动胖乎乎的小身子:“看在你挺讨喜的份上,只要回答我十个问题就可以送你过去见她。” 锦鲤自认对洛葵十分优待,平时别说给机会,就算回答一百个问题,它都不会放行! 然而。 “不要。”洛葵想也不想放弃道:“你们余府不讲信用,收钱不办事做生意没诚信,我不信你。” 暗中观察的商陆眉眼一挑,洛葵几时连这事也知道了。 锦鲤震惊:“谁说的!?” “这你就别管。”洛葵说:“你们有前科,万一回答你问题不给我放行怎么办。” 这下轮到锦鲤急了,从来都是别人有求于它,被人嫌弃却是头一次。 不得劲,它非要洛葵点头不可。 见洛葵不愿意,它咬牙再放宽条件:“别拒绝这么快,我再给你放点水怎么样?八个问题。” 洛葵撇撇嘴。 “五个。” 洛葵扭过头。 “两个!不能再少了。”锦鲤小声卑微道:“是很简单的问题,你先听一下下。” 半晌,锦鲤都以为洛葵不打算同意了,挫败地连鱼鳞都黯然失色,才听洛葵狐疑出声:“真就很简单的两题?” “!”锦鲤喜笑颜开,也不知开心什么,连连保证绝对是很简单的问题。 第一问:“水灵根最佳修炼之法?” 问题一出,锦鲤觉得自己简直是放大海了,水灵根水德温润,柔中带刚,擅控防千变,最适坎水疗愈修行。 完全就是送命题!!锦鲤满意地想。 “双修!”洛葵一本正经说:“鱼水之欢,巫山**,都是带水,以形补形!” 完美!洛葵满意点头。 透过灵石观看到洛葵精彩回答,商陆手上一个不稳,端着的酒水洒了衣摆也没反应过来。 商陆不禁失笑,他这个夫人啊…… 锦鲤也被无语到,眨眨眼,鱼鳍都忘了摆动。 继续—— 考虑到洛葵的答非所问,锦鲤绞尽脑汁,决定再降下难度。 胖头锦鲤问:“魑魅魍魉有几个妖怪?” 洛葵嚣张叉腰,自信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四个!” 锦鲤:…… 商陆:…… “你、你真是我见过最差的一个。”锦鲤无力吐槽。 洛葵撇头轻哼,她觉得自己回答蛮好,不管怎样该给她放行了吧。 不给锦鲤反驳的机会,洛葵眯起眼盯它:“是你说,只要我回答就让我过去。” 也没说一定要答对啊。 洛葵骄傲昂头,为自己的聪明机智赞一个。 “可是……”胖头锦鲤仍觉不对,犹豫间被一根玉白手指抵住。 纤手指着胖头锦鲤,洛葵敛起散漫天真,杏眸微冷睨向它,命令道:“别可是,放行。” 那一瞬,胖头锦鲤恍惚以为看到神祗降临。 第7章 第七章 鲤鱼一愣,照理说出主子外谁的话它都不会听,可面对洛葵的命令,无法抗拒的臣服心让鲤鱼生不起半丝违抗,那种感觉仿佛接受到——神的旨意。 默默闭上鱼眼,鲤鱼胖乎乎的鱼脑袋上蓦地亮起莹润彩光,身后庞大鱼群自发绕着鲤鱼为圆心同向旋转,渐渐绕出一个光圈。 圆圆的光圈中心蒙上一层薄雾,洛葵不自觉眯眼细瞧,透过薄雾,瞧见光圈后头似乎直通向另一处空间。 浩渺幽深的海水底下,巍峨壮丽的宫殿耸立在珊瑚丛中,水母作星点缀,大鱼静静游曳守卫四周,宫殿没有门,大大的落地圆窗由两个半圆的高大人鱼石雕合成窗口,一眼能望见屋里头摆放的巨大贝壳。 半开的大贝壳里锦被绣褥,一个身穿喜服的男子跟条粽子似的被五花大绑,随意丢在贝壳里不停蠕动挣扎。 洛葵呀一声,一头钻进光圈,直奔喜服男子而去。 那喜服男子见到洛葵,当即眼神放光如见救星降临:“好心仙子快救命,我乃不虚山弟子关子龙,被水族强行扣留成亲,他们想要我命,帮帮忙放我出去!” 果然。洛葵暗想,这事如她所料另有隐情。 “别怕,我来救你啦。”洛葵豪气放话。 脚尖刚迈进宫殿,她就敏锐觉察到水流动静不对了。 平稳的流速隐隐传来细微震荡,洛葵猛然收脚后撤,下一瞬,一条硕大绚丽的鱼尾巴当面甩来。 “嚯!”洛葵惊呼,抬脚踢开一个后空翻跳到宫殿另一头,拍拍胸口庆幸道:“得亏我闪得快,拿鱼尾当凶器,懂不懂什么叫打人不打脸。” 大鱼尾一击不成,没有继续攻击,反而收起攻势,靓丽的炫紫鱼尾半空滑过道弯优雅落地,半人半鱼的女子挡在大贝壳前,冰魄般的眸子落在洛葵身上略带审视。 “哇!美人啊~”洛葵嘶溜了声,擦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夸道:“你的鱼尾也好漂亮,是绚烂多彩的紫色哦。” 虽听净秋说过水族长相多迤逦,洛葵以为外头那些水族已经够漂亮,没想到这位余大小姐更是出尘脱俗。 美哦~ 洛葵不加掩饰的坦荡赞赏,反倒叫水族女子不知如何回应,脸上为散去的戒备敌意不知所措地凝在脸上,最后化作一句傲娇的轻哼:“算你识货。” 洛葵赞同点点头,她就是很识货的小喜神啊。 余娇见她傻乎乎的乐呵,不像外头讨人厌的仙士,奇怪问:“你是何人,为何能通过智慧鱼的阻拦来到鲛人殿?” “智慧鱼?”洛葵想了想,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胖头鲤鱼:“你说外头那群鱼啊,我拜托它放行它就让我进来了。” 也没什么难度嘛,洛葵不解美人为何听完很震惊的模样。 余娇自然是震惊。 “不可能。”余娇皱眉不信:“水族唯认一主,没我点头它们怎会放你进来?” 洛葵哎呀一声,摆摆手:“那不重要。” 余娇语噎,明明很重要好么,不然她水族圣地岂不被闯成筛子了。 可洛葵不给余娇反驳的机会,指着贝壳里的男子道:“把这个人交给我吧。他根本就不想跟你成亲,你为什么硬要绑他当你夫婿?” “强扭的瓜不甜,你这样做徒增怨怼,何必呢。” “就是就是。”关子龙猛点头,泪水直接飙出来:“诓骗我上门除祟,结果强行扣押我在此,我不要同你成亲,我都说了我已有心上人!” 知道对方有意中人的情况下还强抢来的民男,更过分! 洛葵气呼呼瞪眼,余娇却不以为意。 “因为好玩啊。” 余娇嗤笑说:“有心上人又如何,男人最是薄情寡义,没一个好东西。” “爱你时满嘴天花乱坠说得好听,变心时翻脸比变天还快。”余娇眸带不屑睨向关子龙,说:“什么心上人,呸,弃如敝履时也是你们这些臭男人。” 洛葵听得皱眉,一时间也忘了生气,余娇这话听起来像是自己见过也被伤害过一样,话里话外对男子的怨恨满溢。 洛葵不禁猜想,这个水族美人该不会是受过情伤。 她的猜测问出口,余娇当即冷哼一声,似是想起什么,眼底情绪翻涌,忽地身形不稳捂住心口跌坐在地。 洛葵一脸懵,就见一股蓝血从余娇嘴巴吐出来,血液喷溅化作血雾散在海水中。 腥气弥漫,惊扰海中徜徉的大鱼,发出悲泣的哀鸣。 洛葵担忧惊呼:“你怎么吐血啦,是受伤了?” 不会是她方才回踢的那一脚伤到对方了!?洛葵心惊又心虚,自己几时变得这么厉害,她怎么不知道。 “暂时死不了。”余娇浑不在意地用手揩去嘴角血迹,一眼看穿洛葵心中所想打破道:“你那脚挠痒痒似的奈何不了我,我这是旧伤,丹元受损,时日无多。” 说罢,余娇又自嘲般笑道:“怪我傻,这就是误信男人的下场。” 误信一个油嘴滑舌的男子,以为救赎意外坠海的人是个真诚善良的品性,恩情滋生爱意是命运的安排,结果引狼入室,换来的是早有预谋的算计。 那男子不知从哪听来食鲛人肉可提升修为,做局诓骗余娇,将她骗至陆上围剿。 幸而余娇虽情迷心窍,但实力不俗,从重重杀机中突围回海底,可伤势深重丹元受损,别看余娇如今面色如常,实则命数与修为一样日日消减。 水族派出去的人手找不到那个欺骗她的渣滓,余娇便决定报复全天下的负心男人,以阳补阴延缓寿数。 “不对啊。”洛葵抓住余娇话里漏洞:“你也说是报复负心汉,这位师兄跟我们沐蓉是情投意合的,你为什么要抓他?” 余娇眸带讽意,看着天真的洛葵像在看曾经的自己:“我说了,男人的话再好听也是一时新鲜,与其等将来伤了你家小仙子的心,不如趁早解决了他,世上也能少一个受情伤的女子。” “我是替天行道。” “你这叫强词夺理。”洛葵叉腰,气得小脸鼓鼓:“别人的错也不该报复在无辜人身上,预先假设按罪名在无辜人头上是不对的,这叫莫须有。” 一旁的关子龙哭唧唧猛点头,他多冤啊他,招谁惹谁了还得替骗心渣滓背黑锅。 但余娇现在显然任何话都听不进去,她陷入自己的仇恨当中,冰魄般的眸子蔓延上猩红恨意,恨不得摧毁一切的欲.望。 洛葵眉间蹙起,眼看余娇状态不对,也顾不得自己和对方不对付,忙上前想要扶住对方。 她素手一抬,影子掠过余娇眼角飞过的凌厉狠意。 余娇出其不意朝洛葵亮起坚硬长甲,长甲边缘锋利泛冷,轻易能破海底最坚硬的岩石,只要一下便能割破眼前嫩滑的脖子。 电光火石间,一股柔劲如风,轻巧削掉余娇的招数。 风过,长甲簌簌落地。 与此同时,狂躁的余娇被一根食指抵住脑门。 “乖乖,别怕哦。” 余娇狰狞的表情定住,怔在原地,只觉一股柔和舒适的凉意自抵住额头的食指,一点一点灌输进这具破败又抑制不住狂怒的身体里。 那股清凉像甘霖,轻柔却强势冲刷进余娇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到干涸如枯地的丹元,甘露源源不断灌溉宛若枯花重焕生机,绿意从花枝蔓延向上,奄奄一息垂头的花瓣逐渐傲然挺立。 好一会儿,洛葵食指收回,看余娇面色恢复平静红润,满意地长舒口气甩甩手。 可累死她了,不过救人的成就感,还是让小喜神雀跃了一下下,眉眼笑意都亮了几分。 余娇缓缓睁开眼,眼底躁怒变得平和稳定,是她许久未感受过的宁静祥和。 她受的伤带了毒,那毒素日夜侵蚀着她的健康,也蚕食她的心智,没有一刻不觉煎熬愤怒。 但洛葵一出手,一下子便把她从负面情绪中抽离出来,甚至余娇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恢复。 那点恢复变化很微末,偏余娇就是感觉到了不同,是划破黑暗看见生的希望的巨大惊喜。 “你……”余娇声音带颤,抬眸不可思议地重新审视眼前如小太阳般,耀眼的烂漫女子。 水族是海神宠儿,天生拥有感知神的能力,在上古时期的水族鲛人也会做聆听神音的奉神之职。 余娇的感知不会出错的,眼前人绝不平凡。 难怪她能通过智慧鱼的看守,难怪自己一开始觉得此女子特殊得让她无法生出防备心,她不是众生界的普通女子。 思及此,余娇眼神都不一样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掉马的洛葵不解眨眼,见余娇一脸又惊又喜表情丰富,奇怪挠头。 她可是花了大力气把余娇治好呢,怎么人反而好像变得更加情绪大开大合了。 “余娇鲁莽,冲撞贵人。” 洛葵闻言不明所以,但余娇态度转变的极快,敛笑小心翼翼像捧瓷器般捧住她的手,珍而重之的架势把洛葵唬得一愣一愣。 “您治好了我,以后您就是水族的大恩人。”余娇说:“水族上下皆听您号令,只要是您吩咐,哪怕上天入地水族也愿为您效力。” 如此郑重其事的话,洛葵听了本想摆手说举手之劳,不必那么郑重,可一听对方说愿意听从她的话,洛葵到嘴边的拒绝生生转了个弯。 “号令就不必了,不过我想你能答应我三件事就行。” 余娇立即应下:“您说,别说是三件,就是多少件余娇都答应。” 洛葵满意了,先讪讪解释自己带人来闹场的事。 “我朋友在外头跟你家打起来了,你先让他们停下吧。” “好。”余娇想也不想道:“第二件呢?” 洛葵指向贝壳里的关子龙:“放了他。” “行。” “第三件我想替琅泽山的商陆求药。” 躲在暗处观察的商陆表情空茫一瞬,没料到这里头还有自己的事,他目光沉沉地落在为他打抱不平的纤细身影上。 洛葵正叉腰不满,明明前两件事余娇答应的干脆利落,唯独听了关于商陆的事,余娇反应耐人寻味起来。 洛葵:“我都听说了。你不讲信用,收了救命钱却不给药,做人不好这样缺德的。” “药呢?”洛葵摊开小手问道。 余娇神色为难。 半晌,才听她弱弱道:“不是余娇不想给,实在是……是没有药。” 啪嚓—— 洛葵头顶炸开道响雷,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没有药!?” 那是什么意思,洛葵竟觉自己听不太懂。 “神……仙子。”余娇将到嘴的‘神明’二字咽回去:“真不是我不想给,确实是没有商陆所求的灵药。” 洛葵说:“没有你还收人钱。” 羞愧低头的余娇忙解释,挽回岌岌可危的形象:“那会儿全众生界男子我都恨,他自己送钱上门,我岂有不收的道理……” 说着,余娇都觉自己理亏。 那会儿商陆误听外界传言,以为水族有灵药可解奇毒,愿出高价买。赶巧余娇当时伤重失了理智,别说出手相助,不雪上加霜已是她心慈。 拿了他的钱,耍他又能算得了什么。 何况。 “琅泽山仙主的毒根本无药可救。”余娇说:“下毒之人奔着要他命去,毒性阴邪致命,他如今能活下已是万幸了。” 洛葵心头一跳,不远处的商陆眼眸也暗沉下来。 “真没法解了吗?”洛葵着急了。 不行啊,商陆要是被毒死了,她还怎么扭转乾坤啊!洛葵急得团团转。 余娇摇头叹道:“无解,除非大罗神仙来,否则他只有等死的命。” 话音一落,余娇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因为她瞧见眼前的洛葵眼睛随她的话,倏地亮了起来,目光灼灼盯她瞧,瞧得余娇恨不得自打嘴。 是了,如今有面前这位在,那个琅泽山仙主或许真有转机也说不定。 琅泽山仙主,商陆,还真是好运气啊。 然,话已出口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洛葵欣喜晃着余娇追问:“你说真的,是不是神仙来了就能救到他!?” 余娇被晃得头晕,不是很想回答,一个臭男人不值得尊贵的神为他付出。 但洛葵期待的高兴样儿,让余娇没法看她露出失望的表情,支吾道:“也许吧……” 没说绝对,却也足够让洛葵支棱起来。 要神仙,这就有一个嘛!她小喜神也是神仙啊! 得到满意答案,洛葵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自己人,在水族们热情挥别下走出余府。 来时两手空空,回去时被水族塞了大包小包海鲜干货进储物袋,说是赔礼,在洛葵看来莫名觉得他们是在投喂。 像是生怕自己吃的不好,洛葵总觉得他们对自己态度实在热切殷勤的过了头,却不解个中原因,只当他们好客。 洛葵回以微笑,谁知,水族们更激动了。 洛葵:“……” 拍拍收好口粮的储物袋,洛葵似有所觉,眼一抬望向鳞次栉比的高台楼阁,高耸的楼阁最高处黑漆一片,竹帘随风轻摆。 “夫人,看什么呢?”净秋走出两步见洛葵没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个人影都不见。 洛葵挠挠头收回视线:“没事。” 刚才她分明感觉那最高的楼阁里,分明好像有人在看她。 第8章 第八章 不久后,洛葵得知琅泽山突然收到一大笔意外之财,来自水族余氏的赔偿,不仅把之前坑他们的金子尽数归还,还附赠十车海底珠宝和人鱼绡纱,点明此礼是赠予水族尊贵的友人洛葵。 随赔礼一同到来的,还有来自余娇的亲笔信笺,言辞诚恳为之前的事向商陆道歉,言明他们是因洛葵而幡然醒悟,并看似暗示实则通篇说明洛葵是水族最重要的贵人,若洛葵在外有任何不痛快,便是与水族结仇,水族定举全族之力追杀对方不死不休。 话里话外,就差点着商陆说,我们都知道你们夫妇的不合传闻,敢对不起洛葵就走着瞧。 商陆一目十行看完信笺,对此只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目睹这一切的叶执,自动将他这一笑脑补为“王的蔑视”,着手替商陆研墨,心想主子定是要回信嘲讽水族多管闲事。 他们仙主和夫人的家事,几时轮到水族指手画脚。 不想,仙主大人手握狼毫,笔锋苍劲饱满的替洛葵写下一封感谢信。 叶执:“……”仙主也是变了。 这些都是后话,尚不知自己小私库又添一笔财富的洛葵,正为接下来的事犯愁—— 无他,洛葵要上学了。 从不知学习为何物的洛葵,拿着课业表直接寻到商陆书房。 砰的一声推开房门,洛葵像颗启明星般风风火火冲到商陆面前。 啪地将课业表拍在桌上,朝商陆状似高冷地一扬白嫩下巴:“解释。” 商陆坐在桌案前,一摊手:“如你所见,课业时辰规划图。” “我当然知道这是课业安排。”洛葵气得鼓起脸,“我是问为什么我也要上课,我挺好的呀,根本不需要学这些。” 她小喜神天生神力,没必要上课业这种东西,她还要拯救命运呢,学习多耽误她事呀。 “我不要进学堂。”洛葵如是说。 商陆道:“放心,你要学的是道法修行开蒙必备常识,我会安排各峰长老一对一教学,你不需要同其他弟子一样进学堂。” 学习这事没得商量,商陆从上次放开灵识跟随洛葵便发现,她就是个脑袋空空的小“文盲”,对众生界的修仙知识一无所知,回答智慧鱼的问题语不惊人死不休,很有必要接受一番知识再教育。 起码达到不要再答非所问的标准。 听完商陆的话,洛葵凝噎,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好嘛。 但不等她再继续抗议,商陆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抬手让她安静。 他眸光深邃,似是无奈又欲言又止地看了洛葵一眼,叹口气道:“你不想上也行。” 看似松口的一句话,叫洛葵先笑开花,仿佛看到争取来的自由之光,然而没等她嘴角完全扬起来,就听商陆跟她谈条件。 “不若我出题考你,你能答得上来,这道法开蒙的课业便算作废。”商陆似想起什么,又补充说:“前提是,你说的是正确答案。” 怎么都喜欢问她问题啊。洛葵嘟下嘴,一副拿商陆没办法的模样,欣然接受了商陆的条件。 “来吧!” 商陆也不为难她,看了眼桌上的课业表,问了个最基础修仙入门题:“修行之人当修几门课?” 此问可以说是十分浅显了,但凡踏入修行道路就没人不知道。即便洛葵真对此一窍不通,只要低头看一眼被她拍在桌上的课业表,就能看到统共为她安排的六门课业,简直是把开卷摊在眼皮底下。 半晌,没听到洛葵回话的商陆抬眸,对上洛葵羞赧又心虚的模样。 洛葵手指缠着飘带,杏眸里透出未经知识敲打过的清澈,迟疑笑问:“修几门是何意?” “修行不就打坐,还能修出花来?你们玩的还挺多。” 商陆:“……”必须得学习。 洛葵彻底告别悠闲的咸鱼生活,转而投入忙碌充实的修行弟子日常。 卜算课—— 白胡子长老老神叨叨,二十八星宿似在眼前齐跳舞,舞得洛葵眼皮发沉,一脑门磕下去砸翻罗盘龟甲。 炼丹课—— 洛葵信心十足,在医仙谆谆教导的温柔声中,把一盘粉末全倒进丹炉里,下一刻,天空传来一声巨响,各峰弟子聚首八卦一番得出结论,响动应传自望舒阁。 御器课—— 烈日当头,洛葵立在院中翩若惊鸿,一手剑花挽得行云流水,难得剑尊夸赞,她一喜,手下动作更加虎虎生威,险些削了剑尊。 日子过得鸡飞狗跳,洛葵像个无比配合的小刺头,认真努力也能倒腾出祸来,纵使各峰长老有千百种应对顽劣弟子的手段,也没遇见过这一款的。 短短几天下来,商陆书房差点被各科任教长老踏破门槛,被折腾瘦一圈的长老们语气委婉口径一致,夫人很有天赋,是他们能力有限教不来。 商陆沉默,目光落在洛葵的课业综合评定上,斗大的“差”字晃眼的很。 不仅长老们头大,洛葵也被课业折磨得发蔫。 她乃仙草化身,生来就会仙术,在天界不需要如此繁琐又规律的学习,修行全在个人感悟。化形后有幸成为下任喜神预定,平日也只跟过喜神学学如何牵红线,如何排定姻缘命箓。 下界的仙士当真艰苦。 这天,洛葵难得有半日闲暇时光。 用过午膳后,洛葵从屋里拖了张贵妃塌到树荫下,两手交叠于腹躺下,瘫在榻上恨不得化作一滩水,闭目浴光,看都不看丢在一旁石桌上的功课。 休息就要有休息的样儿,不到最后一刻,她死也不碰功课,谁也不能把她从躺椅上拔下来。 净秋和沐蓉来找洛葵时,看到的便是她这副咸鱼翻面的摆烂模样,不禁好笑上前。 “夫人,临时安排小考,该起来了。” 净秋恶魔低语,一下把洛葵从睡梦惊坐而起,左右张望却见二人嘴角憋笑,哪还能不知是她们使坏。 洛葵松口气,躺回去嗔怪道:“大好日子别说鬼故事成吗。” “怕什么,即便真要小考也很容易过的,拿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来。”净秋捻起块糕点丢嘴里,稀松平常说。 但这话对于洛葵而言简直就像天塌一般,据她这几日恶补,她已经知道琅泽山弟子们七天一小考,每月一大考,除此外另有固定历练考核,更别说三不五时还要来一次大大小小的考校和比试。 光想想洛葵脸色都要发菜,上课不够,还要折腾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下界的仙士日子好苦。 见洛葵愁得小脸皱成苦瓜菜,沐蓉于心不忍,想了个法子提议道:“也许你能找仙主求情试试。” “我求他!?”洛葵蹭地起身,一提商陆就来气:“就是他让我上的劳什子课,怎么说都不同意取消,我还求他哼哼,没门!” 净秋委婉说:“其实,仙主也是为你好,多学些对你没坏处。” 几日下来她们已经清楚洛葵的修仙知识水平,作为学霸净秋,她自身就是卷王级别,自然也认为洛葵能多学点是好事,也不觉得这点课业有多重。 好歹别像先前一样,被外头邪修骗了还帮数钱。 洛葵不满:“你在帮他说话。” “当然不是。”立志不坚的净秋当场改口:“不过沐蓉说得对,你要是不想上就找仙主,我看他最近对你态度挺好的,你再多找几趟,没准他就同意了。” 洛葵狐疑:“真哒?” 她注意力落在净秋说的另一个点上,洛葵问二人:“你们真觉得商陆最近对我态度好?” 她怎么看商陆仍旧是那副冷脸爱搭不理的样子,跟原先没啥区别,也就不像刚开始那般嫌恶到想弄死她罢了。 但是净秋和沐蓉闻言,不约而同点点头。 “当然。”沐蓉说:“以前仙主事务繁忙,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半年不在琅泽山也不足为奇,可自打你们关系和缓后,最近一个月他都没往外跑过。” 净秋附和,又问洛葵:“你平时是不是自己吃饭?” 洛葵茫然摇头:“商陆跟我一块。” 就连今日午膳,也是和他同桌吃饭。 净秋一拍腿:“这就对了,仙主早已辟谷不用吃东西,若不是陪你,他压根不会上桌。” 对仙士而言,达到辟谷修为后,吃东西不过是为了过过嘴瘾。 有的仙士会怀念那股烟火气,尝个鲜,但也有仙士认为好不容易修行到此,腾出时间能做更多事,再回头去满足不必要的口腹之欲完全是浪费光阴。 商陆便是后者。 净秋和沐蓉语气肯定,洛葵将信将疑,毕竟撒娇打滚求放过试了一个遍,都没能改变商陆的想法。 商陆在课业一事上很是强硬,势要洛葵从启蒙小白变为入门菜鸟,他对洛葵成为仙门天才不抱任何希望,但必须得要了解所有常识。 然净秋和沐蓉也就随口一提,很快她们的话题便跳到了聚仙宴上。 聚仙宴? 洛葵听了一耳朵,心里莫名觉得耳熟,略微想了想才在记忆里翻出熟悉感从何而来,聚仙宴不就是商陆恢复后首次现身的宴席,她记得在这场宴席上商陆吃了好大一个闷亏。 洛葵心下一紧:“聚仙宴何时开始?” 净秋沐蓉面面相觑。 “明晚。” 明晚!?洛葵眨眨眼,她从未听商陆提起过这事。 停水停电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 第9章 第九章 午后阳光耀的发白,在廊下投出一片线条分明的光带,在地板上切割出线条分明的明暗对比。 洛葵踮脚靠近书房时,商陆便察觉到了她的存在,目光微移,看到窗外那抹狗狗祟祟探脑的身影时,他眼眸里泛起连自己都不自知的笑意。 跟洛葵接触些时日便发觉,他当初完全没必要下契咒,即便洛葵道行莫测气息无法察觉,但这小东西自己都藏不好尾巴,稍一留心就抓住院外花丛里露出的一只绣花鞋。 商陆挑挑眉。 “夫君!”洛葵如花蝴蝶般,从小花园翩翩入室:“我听闻你明日要去参加天籁阁的聚仙宴?” 她问话直来直去,也不拐弯抹角,上来就直奔主题。 “我也要去。”洛葵理直气壮要求。 就知她没憋好屁。 商陆从桌案那堆待处理的事务中抬头,好整以暇看她拒绝道:“不可。” 洛葵眼一瞪,不满:“为什么?” 她可是为了他救商陆才去蹚这趟浑水欸! 可惜箓簿上没有写明商陆究竟遭遇何事,只寥寥数笔记录过此事对商陆声誉影响极大,导致商陆好一段时间都陷入低谷期中,不得不继续蛰伏。 无论如何,洛葵都要跟去,扭转商陆在聚仙宴上的危险局面。 “夫君~你就让我去吧去吧。”洛葵揪住商陆衣袖,也不使力就轻轻揪住,双目如水地看着你,自有浑然天成的撒娇韵味在其中。 商陆捏捏眉心:“不过是普通宴会罢,去那不是吟诗作赋,就是对酒当歌,你一向不喜这些活动不是么。” “我……我现在喜欢了。”洛葵说:“唱歌作诗多有意思,我听说聚仙宴大张旗鼓宴请仙门百家,有吃又有玩多热闹啊,哎呀你就带我去嘛。” 她软糯的话音透出几分不寻常的迫切,商陆不由眯起眼:“告诉我个理由,你为何一定要去?” 被问到关键的洛葵脸上隐隐的急色一讪,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想玩还要什么理由,反正我就是要去。” 若说演技有评比,洛葵定是最差劲那个,满脸写了“我有事但我要瞒着你”几个大字,商陆扶额,还是没有松口,转而给了提议。 商陆:“若你真觉得在琅泽山待烦闷了,过几天有场女仙的小聚,你再去玩也不迟。” 真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馊了,商陆又要成为仙门百家说笑间的话题。 一想到这,洛葵摇摇头,不行不行!不能让商陆面对那样的局面。 商陆那样的骄傲性格,被踩一次又一次,难怪到最后黑化到恨不得仙门百家陪葬的地步。 从天之骄子,沦落到众人头痛的邪门歪道。 找上商陆商量,不过是想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站在他身边,好就近看护他,若他不同意…… 洛葵眸中坚定,若商陆再不答应,她就自己找机会溜去。 “夫君,我不……”洛葵话到嘴边,看清商陆的模样忽地破了音:“夫君,你怎么了!?” 商陆两手攥住素车扶手,大掌青筋暴起,背部僵直前倾,眉头紧锁像是在忍受无边痛楚,脸色煞白大汗淋漓。 那模样是从未见过的虚弱难受,洛葵惊得有些无措,上前想要碰碰商陆,对方止不住发颤的身躯,让洛葵又不敢动他。 好像自己小小举动,都会给对方带来更深的伤痛。 洛葵急得几乎要跳脚:“到底怎么回事,你是哪不舒服?” “旧伤复发。”商陆咬牙,从牙缝中溢出话来:“无碍,忍忍便过。”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了。 多严重的伤痛,商陆都经历过,忍痛对他而言已是小菜一碟,甚至乎依靠素车多年后他都觉得还能感觉到双腿有痛感是件不错的事,起码他还有知觉。 但再能忍痛,商陆的表情仍旧暴露出一丝脆弱。 洛葵见他难受忧心不已,小喜神见不得有美人在自己面前受罪,何况这人还是她的帮助对象。 洛葵咬唇,心一横,转头跑了出去。 不多时,她双手拎个大木桶,吃力地抬进门。 她身后一脸莫名的叶执跟进来,无措地想要帮忙提桶,被洛葵挡开。 咚! 一声闷响磕在地毯上,清澈见底的水面映出商陆苍白而空茫的俊脸。 不明所以的他,连痛意都短暂忘却了,奇怪看向洛葵:“这是何意?” “泡脚啊。”洛葵指着桶里清水,朝商陆和叶执自信道:“我的独家秘方,你快泡吧,对你有好处。” 商陆狐疑地望着水桶,无论横看竖看,面前都是平平无奇的—— 一!大!桶!清水! 见商陆满脸不信,被质疑的洛葵不高兴哼哼:“你泡过就知道效果好了。” 恕商陆和叶执眼拙,他们实在看不出这清凌凌的热水能有什么奇妙效果,不过是洛葵的好意,商陆自然不会拒绝,他的犹疑态度冒犯到了洛葵。 居然敢瞧不起她的独门秘方,小喜神不无恶意地想,待会儿就让这人类见识见识神仙的险恶,一泡一个不吱声。 一旁的叶执纠结提议:“我看不如先让主子服用去痛药再泡,如何?” 洛葵摇摇头:“服药不是不可,但如此一来泡脚的功效就低了,还是不服药的好。” “可……” 叶执仍有疑虑,商陆打断他道:“罢了,只是泡脚而已,不必担忧。” “就是就是。”洛葵点头,不就泡脚而已,能有啥不妥。 在洛葵和叶执的协助下,商陆不以为然将脚跑进去。 双脚甫一浸到水底,商陆脸色瞬间变了样儿,似震惊又似不敢置信。 洛葵期待凑近问:“怎样?感受到它的效果了吧。” 商陆表情一沉,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烫。” 另一重感受便是痛,是比余毒复发要更深的痛。 初时只觉热水热烫,这感觉确实奇妙,除了毒发时的折磨痛楚外,他双腿早已感知不到任何知觉,无论是冷热还是酸麻胀都体会不到。 竟能从这桶清水中感觉到热烫,商陆惊讶一瞬,随之而来的便是刺痛自脚底蔓延升起。 他以为是毒发带来的,可渐渐就发觉那是另一层密密麻麻的痛意,与旧伤的疼痛分离开。比余毒来的要更疼,来势汹涌似刀绞,仿佛要撕裂每一寸肌肉筋络,痛得商陆彻底坐不住,想要挣扎驱使素车逃离。 “不可以哦。” 洛葵摁住商陆,拿小帕子替他擦擦额上的冷汗:“药效起来是很痛,但要乖乖泡完才会好哦。” 叶执在旁边急得焦头烂额,“主子看起来很不好,夫人,要不还是算了吧。” 洛葵不悦地瞪了叶执一眼,不知为何竟让叶执没来由的震住,把剩下的劝阻全都咽了回去。 夫人几时有如此可怕的眼神,叶执默默闭嘴,算了,还是留主子自己来面对。 洛葵收回视线,商陆会痛得死去活来,她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毕竟清除毒素,相当于打断根骨筋肉重塑,这过程不会好过,药效的疼痛视受伤严重程度而定,伤的轻痛感也轻,反之伤的越重痛感亦如刮骨钻心。 商陆脸色被热水烫得红润,他忍得汗流浃背,更显病弱之色,而洛葵软糯轻柔的话犹如恶魔低语,一直鼓励他自虐般忍耐。 或许她的话音真有蛊惑作用,商陆竟觉得痛感和缓许多,甚至能分出心神留意到洛葵垂在身侧的手,纤细白嫩的指尖似有一抹金色晃过。 未等商陆看清,那只软嫩的小手似有所觉地背到身后,被重重纱裙掩盖住。 商陆哑声道:“你的手,让我看看。” 手?她的手有什么好看的? 洛葵不解,没第一时间把手伸出来,商陆缓过劲儿直接自己把她的手抓过来。 洛葵心下咯噔,商陆抓的那只手…… “等等!” 洛葵出声阻止,然商陆已经看到了,白净无暇的食指上有一道小小的划伤口子,伤口没有流血,但细看似乎血肉里有闪闪的粉末。 不太对,商陆方才分明看到的是一抹金色从指尖流下。 好险。洛葵暗自松口气,差点就被商陆看到了。 方才感觉指尖有点点痒,她胡乱往裙子上擦了下,现在想来应该是伤口流血了。 “哎呀,不小心弄的小伤口,没什么好看的。”洛葵大咧咧地把手抽出来。 商陆抿唇不言,垂眸望向桶里,微漾的水面一晃一晃,在自然光下似有异样光韵闪过,星星点点如金色粉末。 “你在想什么?”洛葵歪头打量商陆。 从刚才起就对方就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沉思什么,洛葵心里有点打鼓,担心商陆看到自己伤口觉得奇怪,尽管她隐藏的很好,但伤口里还残留些许淡淡金色血丝,不知道商陆看出来没。 正当洛葵七上八下时,商陆蓦地抬眸问:“你是不是真的想去聚仙宴?” 洛葵眨眨眼,闻言忙不迭地点点头。 商陆叹口气:“好,那就随我一同去。” 洛葵眸光一亮,峰回路转呐! 又听商陆加条件:“但在那之前,我必须看到你完成的功课出现在桌案上。” “……”洛葵气得小脸泛红,边抹泪翻开一字未动的功课,边骂骂咧咧自己好心被当驴肝肺。 数道璀璨烟花绽放彩色流苏点缀夜色苍穹,恍若迎宾的号角,掀开今夜热闹的欢聚时刻。 虚空之上,数根顶天立地的白玉柱矗立在云端之中,挑高的镂空亭台汇聚仙门百家子弟。 花香鬓影,仙士云集。 丝竹声如天籁音,悠扬如流水荡在宾客耳畔。 此番相聚,既是小辈们互相交流修炼心得,赋闲会友的闲趣时光,也是各派仙门长老掌事拉拢彼此的机会。 “童鹤长老器度沉厚,不仅修行上能力过人,还广结良缘普度世人,实在是我辈楷模。” “听闻童鹤长老捐善银万两,帮一被妖族损毁的镇子重建,此等气度已非我等能比。” “哪里哪里,都是诸位抬爱,童鹤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为首的商二叔推杯换盏,被人夸的满面红光,极力克制上扬的嘴角,谦逊回答众人的夸赞。 “要我说,商家仙主之位合该童鹤长老所属才对。” “没错没错。” 商二叔被捧得飘飘然,笑声爽朗舒畅,浑浊的目光扫过眼前一一敬酒恭维的各派仙门长老,心里无比痛快。 以往在宴会上成为人群中心的焦点,最得人瞩目追捧的是他哥,上一任的商家老仙主夫妇。 每每看到他们被众人推崇,商二叔心头嫉恨无比,明明自己比他哥更有能力,更适合执掌商家,却只能屈居人后,眼睁睁看着他们夺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现在好了,碍事的人终于不在,商二叔对商家仙主之位是唾手可得,至于他的侄子商陆,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那个病恹恹不良于行的侄子,一看就是短命相,无需他动手就没几日活头,商二叔压根不放眼里。 如今商二叔积极在外活动,在世人眼里,他俨然是商家下任的仙主。 商二叔不禁背脊挺直,端起仙门世家的仙主风范。 忽地,听闻外头不知谁亮声一喊—— “琅泽山仙主到!” 商二叔老手一抖,杯盏中的酒水洒了满手,他大吃一惊,眼见围绕在自己身旁的众人闻声散去。 顾不上吃惊气闷,商二叔忙放下酒杯,跟上去拨开人群往外望去。 只见远处标志着琅泽山的香车宝马踏云而来,花瓣纷纷,灵兽开路。 排场极大,一出现便是全场焦点,引众人哗然。 第10章 第十章 琅泽山一行人铺张华丽的排场,一时间成为全场的目光焦点。 “玄嶂仙主多年未现身,还是这般芝兰玉树郎艳独绝。” “唉~想当年以双十年岁入大乘期的玄嶂多少人艳羡,如今可惜后来沦落万魔窟双腿有疾。” “双腿不行又如何,一回来不照样雷霆手段收拾叛徒,夺回琅泽山仙主地位,要我说还是玄嶂仙主当仙主合适,他比童鹤长老好看多了。” 楼下仙子窃窃私语的声量不算大,奈何商二叔修为深厚耳力极佳,话一句不落全听了去惹得满心不快,一张老脸黑了下来。 除商二叔外,在场唯二黑脸的洛葵噘嘴跟在商陆身后下了车,一反常态没有说话。 “你还要挂油瓶到几时?”商陆暗地叹口气,感觉自己比带娃还难。 洛葵从鼻腔发出不满轻哼:“还说呢,你带那么多人出来,偏偏威胁我必须完成功课,不公平!” 亏她以为商陆会在宴会上受委屈,定是带的人不够,自告奋勇后结果浩浩荡荡来了十几号人一同出发。 被指责的人没有丝毫心虚,理直气也壮:“因为整个琅泽山弟子里,唯独你功课交白卷。” “想要出来玩的代价,你也点头同意了。” 洛葵更气了,她可是来救场的还得设条件,不知好歹的商陆,到时候有他抱着自己石榴裙感恩戴德的时候。 殊不知,洛葵此般挂脸,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夫妻不睦的铁证。 早有传言说仙主夫人非自愿嫁入琅泽山,据说当年为了悔婚,甚至闹悬梁自尽,后来得知未婚夫东山再起又被家中族老送上花轿。 嫁过去后,对方就足不出户没再外界露过脸,但三不五时琅泽山就传出他二人不和的非议,令仙门百家看尽笑话。 如今看来,二人间的关系已僵持到连明面的客气假象都不愿维持。 洛葵似感受到旁人揶揄的目光,眸光扫去,上下五层中空楼层聚满了仙门百家的仙士,一个古板美大叔施施然朝他们走过来。 此人从头严肃都脚后跟,连胡须都打理的一丝不苟,双眸浑浊又透出上位者多年的威严,和一丝说不清的别扭。 那人不经意扫过来的一眼,洛葵顿觉浑身不舒服。 此时对方正端起笑朝他们走近。 “贤侄,今夜怎有空带侄媳妇出来?”商二叔笑呵呵开腔,随即怪道:“不是二叔说你早该如此了,你别整日闷在屋里,多陪陪媳妇儿,也可以培养培养你二人感情。” 洛葵心底气笑,这人一句话好生阴阳怪气。先向人透露商陆足不出户性子孤僻,又不算隐晦的暗示大伙,他们夫妇私底下互生嫌隙,连坐下来陪伴对方的时间都少有。 商二叔话音落地,周围人打量的眼神更热切了,那是一种看到乐子又满足又想看到更多的眼神。 还商陆二叔呢,真是不要脸啊。洛葵同情看了眼被长辈发难的商陆,而后用力瞪了商二叔,一下被商二叔抓了现行。 “侄媳妇在看什么?” “看二皮脸。”洛葵嘴快,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商二叔脸都黑透了。 周围人自然听到她的话,不可思议看向洛葵。 洛葵灵机一动,忙揪住商陆袖子慌道:“夫君我怕~二叔脸好黑啊,吓得人家不小心说错话,他会不会怪我,会不会要罚我的呀?” 不就是阴阳怪气,谁不会似的。 商陆握住洛葵作乱的小手,余光扫到商二叔难看的脸色,朝洛葵宠溺一笑:“不会,二叔心宽且仁厚,不会因小辈无心失言就怪罪与你。我说的可对?二叔。” 最后一句话是对商二叔说,商二叔笑得狰狞,但在大伙面前又不好发作,咬牙切齿地呵呵应是。 洛葵夸张拍拍心口:“那就好,第一次见二叔我太紧张了,你老人家太忙得我都没见过你的面。” “也难怪二叔对我们不了解,净听些不是人的瞎话,误会我跟夫君了。” 她笑得天真,人畜无害,本就漂亮夺目,娇艳如花,一双潋滟杏眸眼角还带点方才惊慌后的湿润红意。 无论任谁看都无法把她和传闻中的恶妻挂钩,一定是传谣之人恶意中伤。 而且听她意思,嫁进琅泽山后从未见过商二叔,和商二叔对外常挂嘴边的关爱兄弟独苗生活的姿态似乎有些许出入。 众人侧目,想不到才开始就有好戏看了。 商二叔气的要吐血,没想到这个无脑的绣花枕头,他才说一句,对方就跟商陆一唱一和打他脸,他竟不知这两人关系几时变得如此要好? 但商二叔的心思无人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商陆身上。 他存在感太强,从出现起无形中就取缔了商二叔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毕竟这位才是琅泽山真正的掌权人。 商陆驱动素车驶过穿行在一众德高望重的仙长,他的声音如山涧空谷低沉回荡在他们耳边。 “关于中伤我夫妇二人谣言,玄嶂自会揪出此人付出代价。” 话音落,素车停在方才商二叔等仙长们议事的小雅厅,商陆回眸彬彬有礼:“上不得台面的污糟事,就不在此欢聚宴会上扰诸位耳根清净。” 他坐于精雕的素车之中,于众人俯视的劣势角度,却似睥睨芸芸众生的冷傲,一身从容不迫的强大气场如泰山威压,让人不敢对他有半分轻视。 场面一时有些僵住。 “当然,此事影响恶劣,让我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二叔也不会放过他。”商二叔笑容干涩地接茬。 然商陆未看他,冷峻扭头坐到上首位置,邀诸位落座聊了起来。 商二叔脸色发沉,抿紧唇自讨没趣地坐下。 “本座来迟,不知诸位先前都探讨哪些仙门大事?” “自然是关于今年秋季的仙门大比一事。” 商陆问及此话,便有仙长顺嘴重提先前未尽的话题,仙门大比具体要在落在何处举办,到现在仙门百家仍未有下定论。 无他,皆因仙门大比每每举办,便要花去不少财力,不是所有仙门都负担得起。 说起此事,大伙也没心思再关注商家的事,你一言我一嘴争执起了谁才该担起此次大比的事宜。 洛葵也听不懂,坐在一旁百无聊赖指尖一圈圈摩挲酒杯口。 商陆怕她闷,让她先去楼下膳食厅玩,被洛葵一脸肃穆地回绝。 “我要在这陪着你。”洛葵咽了咽口水,定眼摇头。 商陆诧异,只当她是在人多地方放不开,舍不得离开自己。 心里一软,商陆握住洛葵身侧小手,暗地轻捏鼓励她去。 “不行啊,我得看着你,免得有人欺负你。”商陆一个劲催她走,洛葵憋不住哎呀一声附耳小声提醒。 天机不可泄,她顶多能透露至此,商陆可长点心吧,操心死她了。 “放心,没人能欺负我。”商陆听完缘由,深邃的眼里都柔了许多:“况且我就在这,你一样能看到我。” 说着,商陆也学她咬耳朵:“天籁阁手艺巧,不仅门内精通音律,对美食也颇有心得,平日想吃都未必能吃到,你不吃就亏了。” 洛葵有些意动,:“……那、那你乖乖待着,我很快就吃完回来。” “好。” 商陆目送洛葵下去,隔着中空上下楼栏杆,二人遥遥相望,洛葵冲他挥挥手转身奔进食物堆。 迫不及待的样儿,一点都看不出刚才义正言辞拒绝的模样。 “说来上一年大比地点本该轮到琅泽山,皆因我侄儿身体不适才落了空。”商二叔见缝插针提议:“不如,今年大比就选在琅泽山。” 商二叔话毕,蓦地对上商陆微冷的眼神,心头猛地一跳。 就见商陆忽地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地吐出个字:“好。” 不知为何,明明商陆都已经顺他话接下这坑,商二叔心下反而更没底。 另一头,洛葵进了膳食厅就如蜜蜂入了花丛,一遇上好吃的就顾不得其他,双眼放光只盯着那造型精巧别致,味道甜滋滋的糕点。糕点小巧,一口就能吃一个,吃急了噎到,随手取小杯子在旁边小池子就能舀一杯不知名的清香甜水喝。 吃得太专心,以至于有人靠近自己,洛葵都没发现,猛地被人攥住手腕拖到白玉柱后,洛葵惊得眼睛瞪圆,想不出谁敢大庭广众朝自己动手动脚,随即向后挥掌运力。 半空中被身后人截住另一只手,挡下一击。 “是我。”刻意压低嗓音在洛葵耳畔道。 洛葵挣不开手,猛然发起后脑勺攻击,听得对方吃痛一声松开禁锢。 洛葵不虞转身:“你想干什么?商纪斌。” 商纪斌捂住鼻头,痛得咬牙抽气,指着洛葵看起来像是要发脾气,随即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忍了回去。 自个大喘气两声,忍住同意放下手,端得一副风度翩翩世家公子哥做派。 “嫂嫂好狠的心,多日不见竟如此对待小弟。”他眨掉眼中激出的泪花,一开口油渣感扑面而来。 第11章 第十一章 商纪斌长相清俊,虽不如商陆面相深邃夺人摄魄的英俊,但性格好人又会说话,在仙子堆中颇受欢迎。 他摆出最完美的俊俏侧颜,以往他使出这招在仙子们面前无往不利,却不知他现下顶着个红鼻头看上去滑稽至极。 洛葵狠狠皱眉,眼睛有被冒犯到。 不想再跟商纪斌待在一处,洛葵转身想要走,眼前横过一臂拦住去路,她忍无可忍开了口:“你到底想干什么?再拦我,小心对你不客气。” “嫂嫂误会,相宜许久未见嫂嫂,心中挂念想与你一叙罢了。”商纪斌眼眸黯然,一副被洛葵态度伤到的样子:“上次匆匆一面未能与你多言,嫂嫂可是还怪相宜当初将你推向商陆。” “你知我有苦衷,若非为了我们未来幸福所想,我又怎会忍心看心爱的女人嫁作他人妇。” 商纪斌难受别头,曾经他只要露出黯然神伤的样子,便能博得洛葵的心软呵护。 可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对方说话,商纪斌心下困惑,暗恼对方变得难哄,咬牙急道:“我其实就是想问,嫂嫂可还记得当初嫁入琅泽山时,答应相宜的话……” 未完的话音戛然而止,商纪斌愕然,眼前空荡荡人影都不见一个。 洛葵早就离开原地,她懒得看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任由商纪斌独自闭目伤神,翻了个白眼直接扭头从另一头离开。 她可不是原身那般好哄的傻乎性子,看不出商纪斌打的什么主意,那双奸诈小眼神没有一刻不在滴溜溜打转,看向她的目光无时无刻不透露出算计的光,还自以为自己掩藏很好。 多看一眼都觉得五感要被黏糊糊的油腻糊住了。 对方像是没察觉她的嫌弃,又追上来再度拦在她面前,眼看有旁人留意到他们这边。 洛葵也不给商纪斌再废话的机会,藏于袖中的手指掐诀,一小股轻风重重打在商纪斌身上神魂俱震,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又重组,腥味涌上喉头,显然方才那一招伤及他内里。 但商纪斌惊得瞪大眼发现,他……他竟动不了了。 他察觉到洛葵对他态度不同以往,但不仅是对他没了仰慕,竟连修为都变得高深莫测许多,居然能不动声色重伤自己后还定住他。 商纪斌不敢置信:“你……” “再来烦我,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教训了。”洛葵蹙眉摆出凶狠表情:“我可不是好惹的。” “你当初对我可不这样,嫂嫂……” “嫂什么嫂。”洛葵再次打断:“知道我是商陆道侣就离我远点,我眼睛雪亮你别想再缠着我,否则我就打的你满地开花。” “看你还不太清醒,你就乖乖定在这待到宴会散去好了。” 洛葵放完狠话,自认说的很清楚,跟这白痴小炮灰叨叨完心下对宴会的兴趣少了大半,绕过站桩的商纪斌准备上楼找商陆,却听商纪斌忽然恼恨出声。 “你以为向着商陆,他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么,他根本就是在利用你罢了,他早已心有所属。” 洛葵猛地站定。 商纪斌嗤笑:“上次见你就觉不对劲,看来一段时日不见你被他迷惑不浅。” “或许你不知道,像冷心冷情的商陆心里一直藏着个人,如心头肉天上月般爱慕,可惜那人不是你。” 洛葵垂眸一言不发的背影,落在商纪斌眼里就是被戳中痛点的样子,心下畅快的同时又恼怒,恼怒这女人那么容易就被人勾勾手指头给勾走。 如今被伤到心,也是该。 然而洛葵并非如商纪斌想象中的被真相砸中伤心不已,她脑内卷起风暴,疯狂搜索自己记忆中看过的每一行字,箓簿内容她不会记错,杀妻后的商陆没记载过他还有别的伴侣啊。 “你说他有心上人。”洛葵回到商纪斌跟前,问:“是谁?” 她要对对账。 商纪斌喉头挤压出嗬嗬笑声,像是得意自己压过洛葵一头。 洛葵不耐地皱眉,这人到底在傻乐个什么劲儿,问句话都费劲,心底窜起无名火她伸手刚想揪起商纪斌衣领子问话。 宴内欢庆热闹的丝竹乐陡然一变,仙乐袅袅大气磅礴如天籁涤荡心神,仙士们皆默契停下谈笑,体会着乐曲带来的妙趣,连带修为都有所增益。 有片刻的错觉,洛葵恍惚以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天界的日子。 “这就是天籁阁的乐修啊。”洛葵不禁一叹,此等乐曲功力非一般仙士能比。 只见虚空一处水雾般抖动显现出一抹窈窕倩影,水蓝色纱裙的仙子手抱琵琶翩然落下,葱白十指拨动琴弦,便是她弹奏的雅乐。 对方不似别的仙子英气,文静的更像人间闺秀清丽优雅,尤其眉宇间抚不平的淡淡愁意,好一个我见犹怜。 “她就是商陆的心上人。” 冷不丁听得商纪斌在旁讥讽,突兀地打破妙音:“天籁阁的疏月仙子,有传言当初商陆落难时她曾照料过一段时日,消息不保真,但商陆对她一直青睐有加。” “你瞧,你护着的夫君跟人隔空对视,眼珠子都移不开。” 洛葵闻声抬眼,楼阁之上,商陆侧坐目光微垂与疏月仙子隔着众人对视,目光虚空交汇,似乎空气中都透出不一般的氛围。 商纪斌的奚落在此情形下有点刺耳,洛葵莫名心里闷闷,掏掏耳朵,隔空一掌扇歪他的嘴。 洛葵淡淡道:“果然你闭嘴更好。” 商纪斌努努嘴:“??#@&!” 虽然商纪斌话不中听,但洛葵或多或少还是听入耳,她从未想过商陆或许会心有他人这一点。 商陆也从未提过这事,难不成是顾虑她道侣的身份?! 想不通,洛葵立时脚下生一跃跳上顶层楼阁,她得找商陆问问清楚。 人刚落地,方才议事的小厅里空荡荡一干二净,不见半个人影,连说会在此待着的商陆也不见踪影。 人呢!? 洛葵心下一慌,脑子嗡地一声炸响,一晚上设想过的所有不好情形都涌入脑海中。 思及商陆后续会身败名裂,会在这宴会之中丢尽颜面,不得不蛰伏起来,忍受商二叔和商纪斌耀武扬威在头上蹦跶。 她就少看那么一眼!! 一想到这些,洛葵顾不得懊恼,转身想找人问问商陆去向。 “侄媳妇在找谁?”商二叔不知从哪笑吟吟现身。 这对阴魂不散的父子。洛葵气急,强忍怒意开口:“找我夫君,二叔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贤侄啊。”商二叔哦一声,摸了把美髯悠悠道:“好像是去小花园了。” 洛葵眯起眼,她方才回来的方向是去小花园的必经之路,如果商陆要去小花园,她不会发现不了。 “夫君对花过敏。”洛葵如是说。 被揭穿的商二叔面不改色:“二叔记错,许是到第一层饮酒去了。” 洛葵抿住唇,知道商二叔这是不会说实话,也没心思同对方周旋。 “既然二叔不愿说,那我就去问别人。”洛葵沉着脸扭头。 “我劝你最好不要。” 洛葵停住脚,不解看他。 “原是不想说免得侄媳妇你难过,这事若传开对你二人感情不好。”商二叔敛眉叹口气:“商陆同疏月去了厢房额……谈心。” 洛葵说:“哪间厢房,我过去找他。” 谁知,商二叔再度拦上来,洛葵额角青筋直跳,这对父子什么毛病,莫不是属狗总跑来拦路。 “侄媳妇还是不要去看的好,免得伤心。” 见说到这份上,洛葵还是一副不懂的样子,商二叔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商陆说要与疏月单独聊聊,言明不许任何人打搅,你还是莫要去触霉头的好。” 洛葵这会儿脸色彻底冷下:“聊聊而已,有什么不能打搅。” 商二叔意味深长笑:“男女之间无非风花雪月,你说为何不能打扰。” 说到这份上,洛葵哪还有不懂的,正因如此她心里头的不安更深。 仿佛为了映照她的不安,一道不算响亮,但足以令人听清的尖叫声划破宴会气氛。 “啊——” 洛葵眉头一跳,一把推开拦路狗,朝发出喊叫声的厢房跑去。 推门那刻,洛葵皱了皱眉,这房门没上锁。 猛一推直接将门推的大开,就见疏月瘫坐在地泫然欲泣,而商陆则半完好地坐在素车中。 说是半完好,是因为他只能算囫囵个人样,情况却不能说好。商陆衣襟略有不整,冷汗淋漓面色泛红,昏昏沉沉地扶额不语。 若被别人看到,一眼便联想到二人在屋中或许发生过什么,进而闹出更大的话题。 然第一个见到此情此景的人是洛葵,她自然不能让这事被旁人看去,耳畔听得重重脚步声朝这边来。 洛葵来不及细想,人先一步进入房内,砰一声把关起。 被丢出房门外的疏月一脸茫然,她是如何出来的? 洛葵扣上门栓,挡住外头浩浩荡荡赶来的众人,听得商二叔在门外故作不解地敲门,没有搭理他们,先上前看了商陆的状态。 探过去的手被商陆一把抓住,燥热的掌温跟烙铁一样,牢牢禁锢住洛葵的手。 洛葵被烫得呼吸一窒:“商陆,商陆你还好吧?你先松松手。” 她不说还好,越说越被攥得紧,紧紧扣在怀中。 商陆双眼紧闭,一言不发就这么扣着她的手。 洛葵腹诽,抓这么紧,该不会把她当疏月了吧。 “商陆你清醒点,看清楚,我是洛葵。” 商陆当真掀开眼帘,看了眼,攥得更紧了。 “……洛葵。” 还好,还认得人。 “你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洛葵焦急地用手摸了摸商陆,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肌肉。 浑然不知商陆被她到处作乱的手,摸得难受不已,咬牙忍不住轻哼一声。 洛葵一听,更不得了:“是不是受伤了?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 “别。”商陆艰难握住她的小手,虚弱道:“我中了药,旁边有个水池,把我丢进去后你……你赶紧出去。” 说是这么说,但能不能先把她的手松开。 洛葵挣了挣,没挣脱,商陆攥得力道大,她根本挣不开。 挣动中不知碰到了商陆哪,他突然抽气一声,剑眉紧蹙,似难耐又似痛苦地哼一声。 “你……”商陆倒抽口气,刚想说让洛葵别管他赶紧出去,他快忍不住了。 下一刻,清丽兰雅的馨香覆上唇,商陆被软嫩触感直搅得脑门放空,呆若木鸡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状态,想要推开面前人,双手压根使不上半点力。 “张开嘴。”洛葵咬住他唇,含糊道:“待我把药吸出来。” 吸? 商陆不明白洛葵的小脑瓜是异想天开,还是在开玩笑,但脑子发木的他已然顾不上计较,听话张开嘴。 洛葵甫一触到商陆唇便知他中的应是合欢散,药性虽猛,但不至于要命,只要把药性吸出来即可。 若不是见商陆难受的紧,洛葵也不会用这般解毒的法子,但却是最快速消解药性的。 她乃仙草化身,把药性渡到自己身上,不需要解药也可化解。 外头人一刻不停敲门,屋里人像是自带屏障,隔绝了一切噪音声响,耳畔间唯有唇齿胶着的水声。 分明是正经的解毒,却听得人耳根子泛红。 确认最后一丝药性被吸了出来,洛葵晕乎乎退出小舌,刚想往后起身,后背突然被股力道摁住,才退开些的距离再度凑近。 洛葵:“???”怎么回事,她明明已经解了药啊。 浓厚的冷香宛若雪山崩陷,要将洛葵整个掩没,冷冽的气息笼罩鼻息,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好半晌,洛葵被松开时,面颊微红只觉脑子都被热意熏蒸,好像那股吸收的药性在作乱,整个人醉醺醺地窝在商陆怀中。 “商陆,侄媳妇快开开门,若是出了事好叫我等帮一把。” 商二叔久敲门不得应,使个眼色叫来自家弟子想把门破开,刚抬手紧闭的门从里打开来。 商陆衣冠整齐抱着洛葵出来,冷冽双眸扫过一众前来看好戏的仙士,目光定格在商二叔脸上。 那一眼幽深似潭,仿佛洞穿商二叔内心,直盯得商二叔目光躲闪。 商陆不发一言,驱动素车缓缓向前,所到之处摩西分海。 本是听闻有戏看,结果热闹没看着,反倒被无形压力压得众人抬不起头,商二叔抬手抹了把嘴角,指尖抹下一丝殷红。 驾车的灵兽仰空嘶鸣一声,拉起车架踏空而去。 昏暗的车厢内,商陆望着怀中昏睡也不安分的人儿,眸光暗暗盯着她仿佛吸饱水分的红润粉唇:“其实你本可以不管我。” 本可以袖手旁观,站在岸边漠视他的狼狈丑态,不必冲他伸出援手,反正他早就习惯被人放弃。 商陆喃喃自语,谁知怀里昏睡的人儿居然听了去,挣扎摇头:“不、不行……我得、得护着你,要守护你……我一定……一定要护着你……” 一定要护你回原先花团锦簇的大道上。 洛葵咂咂嘴,全然不知自己的话给商陆内心掀起多大的风暴。 夜风吹进车厢,将二人气息交织在一起。 “你不是原来的洛葵,她不会说这种话。” 洛葵侧头抓抓发痒的耳朵,没听清扰梦的声音说什么,无意识地嗯了声。 良久,才听得商陆轻笑在寂寥夜色中响起。 他问:“你到底是谁,为何而来?” 第12章 第十二章 弯月升至苍穹最高处,床上隆起的一小团被褥动了动。 仿佛坠入深渊的失重感一下把洛葵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浑身虚汗湿透里衣,心悸的慌乱感紧紧揪住心口,想要逃的念头不受控制涌现催促她赶紧动身。 洛葵喘着粗气还未爬起身,忽地似有所觉猛然抬头,沉沉的威压泰山压顶般整个落下,压得她不得不趴俯在床像个乌龟无力挣动四肢,犹如远古神秘力量的滚滚雷电在头顶隆隆作响,咫尺距离近得像是下一刻就要劈在身上。 毎炸响一下惧意翻涌,从脚后跟直冲脑壳顶,勾起洛葵神魂最深处的敬畏。 “天……天……” 洛葵声音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语,心里早已卷起风浪惊疑不定,天罚!竟是天罚!? 为什么天罚会降临?难不成自己搅乱姻缘箓的过失被发现了! 啪嚓—— 又是一声贴耳刮擦的炸雷,震撼心魂的威慑直劈得洛葵头皮发麻,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我……小仙知错了,小仙定会尽快纠正箓簿,求天罚宽恕,不要劈我!不要劈我!” 洛葵趴在床上哆哆嗦嗦地呜嘤好一会儿,天罚也没个动静,她悄咪咪睁开只眼,房梁顶上寂静无声,身上那股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力量不知何时悄然退去。 洛葵后怕的缓了许久,都没能平复下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有瞬间她甚至后脊发凉,感觉天罚蠢蠢欲动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削仙骨。 本以为能苟一苟,拖上些时日神不知鬼不觉把商陆命数扭转回来,如今天罚察觉刻不容缓,不早日搞定此事,她小喜神的仙位是真不用当了。 洛葵颤巍巍抬起手抹了把额上汗水,当下也坐不住,起身十指结印。 下一瞬,洛葵周身浮起道淡淡莹光,长长卷轴水绸般萦绕在她四周,透光的卷轴上浮现出一排排金字小篆,上头赫然书写着商陆的一生。 仔细看能发现,浮现的金字底下隐约有层灰蒙蒙的字影,那是天之骄子未被改变前的命运痕迹。 在过去的命运节点中他顺遂无比万众瞩目,年少成才,姻缘美满,顺利步入化神境后顺理成章的成为琅泽山仙主。 如今商陆自己已然靠自己夺回琅泽山,身体里残留的余毒只要继续调养下去,假以时日便能恢复。 现在唯一的缺憾,便是一个能与他琴瑟和谐的伴侣。 “……伴侣。”洛葵喃喃地抬手挠脸,她这原身身份便是现成的道侣……那她是不是要跟商陆更进一步? 啪嚓! 蓦地头顶冷不丁又一记小雷炸响,似是警告洛葵想法劈叉。 洛葵惊到口水一呛,当即咳得惊天动地,嗓子眼一阵发紧面红耳赤地抽气,气都没顺匀,立刻自证清白自我谴责。 “咳咳咳洛、洛葵你犯傻呢,你咳你可是小喜神,即便下界也不能忘记仙家身份,不能牵扯下界情感之中,咳咳咳做戏也不行!” “不过……” 这样一来,不与商陆牵扯上关系唯有和离一条路可行。 洛葵犯了难:“莫名其妙要和离,会不会不太好。” 啪嚓。 又一声小雷炸响。 洛葵一怂:“离,离,马上离。” 这下总不会劈她了吧。 叩叩。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两声有节律的轻敲,洛葵一下警惕收住声,没等她开口问是谁,便听门外传来低沉如曲笛的醇厚嗓音。 “洛葵,怎么了?” 是商陆。 也没去想大晚上对方为何没睡,还出现在自己院落中,洛葵先强壮镇定回话:“没,我做噩梦了,你早点休息吧。” 然,商陆闻言并没有离开,沉默一瞬复说道:“我进来了。” 话毕,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洛葵:“!!!” 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听到商陆进来的车轱辘动静,洛葵手忙脚乱只来得及收起姻缘箓。 箓簿光芒消逝,下一刻,商陆从屏风后头撩开帷幕进来,脸色冷峻驱车行向床畔。 洛葵也不清楚商陆看到多少,故作淡定微笑看他:“这么晚还不睡,难道我刚才叫得太大声,吵到你了?” 望舒阁和扶光峰两座峰相邻,但距离可不近,她纯属是没话找话。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商陆今夜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变化,此异样非着装样貌上的不同,来自于他不可忽视的温柔强势,明明没有威慑之感,但无声的接近也充满迫人的紧张。 随着素车靠近,绣金暗纹的玉白衣袍映入眼帘。 洛葵敛下眸舔舔嘴唇,想说点什么缓解有些莫名局促的氛围,忽然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额头,洛葵心下一紧。 糟糕,她刚被吓得浑身大汗,现在模样肯定很狼狈,以商陆的谨慎性子定会有疑问。 好在商陆没多探究,他抹了把洛葵脸上未干的汗水收回手:“担心你喝了药不舒服,我今晚留在隔壁屋,听到你这有动静便过来瞧瞧。” 是了,她差点忘记他们今夜去的聚仙宴,并且商陆差点在那里中招。 洛葵想起这事立即担忧问他:“你还好吧?” 那帮小人,想利用商陆中合欢散后的糗态拿捏他,简直可恶! 洛葵兀自义愤填膺,而商陆对此反倒反应平平,只盯着她目光幽深反问:“这话该我问你,你现在觉得如何?” “我没事。”洛葵讪笑摆摆手,无所谓道:“嗐,你放心,我身体好着呢,这点药伤害不了我。” 仙草本身可解三界六道奇毒,即便不吃解药,她熬一晚上也能自我消解合欢散的药性。 只是…… 洛葵摸摸脑袋:“我好像忘了些事?” “什么事?” 洛葵摇摇头:“想不起来了,貌似有个声音在我脑子里问了好多话,可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那会儿她要中和渡过来的药性,整个人迷迷糊糊对后来的事都没印象,她好像梦里跟谁唠了不少话,虽记不清原话但洛葵隐约觉得自己貌似漏了许多不该漏的东西。 洛葵想不起来,忍不住抬手敲敲脑袋,忽地被人攥住手腕。 “怎么,头疼了?”商陆攥住她的手,蹙眉问。 “没。”洛葵含糊说:“就……就是感觉有些事我忘记了。” 商陆抿唇没再接茬,手指隔空轻点为洛葵施下洁净术,又扶她躺下,温暖厚实的大掌轻抚她额头:“记不得便不算重要事,好好睡一觉,别为难自己。” 他的掌心很温暖,源源不断的力量如水流梳理洛葵惊醒后混乱的思绪,挡不住的困意汹涌而至,也就没留意到今夜的商陆似乎比以往都要来的殷勤关怀。 洛葵张嘴小小打个哈欠,眼皮耷拉:“好困,我……我是真要睡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再梳理一刻,等你睡着我便离开。” “……好。” 洛葵含糊应了声,意识已然浮沉坠入困海,也不忘暗忖商陆变得越来越好,都懂得关心人了。 希望到时候和离一事,不要令他太难过才好。 洛葵睡了过去。 那晚后,一连数日洛葵都没再见到商陆,没有留下任何音讯,连他座下大弟子叶执也支支吾吾问不出半点行踪,只意味深长看向她欲言又止。 有种神秘又莫名其妙的怪异。洛葵暗道,直觉叶执在帮商陆瞒着自己点事,做贼心虚样儿不要太明显。 思及此,洛葵望了眼立于人群之首的大弟子叶执,对方似有所觉,目光躲闪避开往另一边去。 今日是琅泽山月小考,抚仙台上聚集一众等待上场比试的弟子,三三两两凑一块消磨时间碎碎念,洛葵听得有人在旁提及“仙主”二字,不禁竖起耳。 “你们听说没,前两日天籁阁不太平,掌门易主由疏月仙子执掌阁主之位。据我所知,此事背后还有咱仙主为其推波助澜。” “你的消息早过时了,玄光留言板最新情况已经扒到仙主为聚仙宴那晚的事冲冠一怒为红颜。” “什么什么?竟有我没听到的瓜,速速端来。” “聚仙宴那晚有人想算计仙主和疏月,谁不知咱仙主睚眦必报,过后立刻替疏月把天籁阁原阁主薅下来,连童鹤长老也没讨到好,被仙主气得卧床好几日。” “当然气啦,他一直自持身份紧抓商家珍宝库不放,此次不仅被仙主名正言顺收回来连职权被撤,还要自掏腰包出天材地宝筹备仙门大比一事,那铁公鸡吐血都是轻的。” “玄光留言板现下全是被原阁主与童鹤长老欺压之人的揭料,看他们平日人模狗样,私底下都不干净。” 弟子们嘀嘀咕咕最后化作一句感慨“一切都是为了疏月”,他们声音不算小,纵使洛葵离得不近,也把他们的话全听了去大致了解商陆的去向。 洛葵从记忆里翻找出那晚有过一面之缘的清丽音修,原来商陆消失的日子里是去见疏月仙子了。 那位传说中商陆的白月光。 洛葵蹙眉,难不成商纪斌所言皆是真? “他们的话你别放心上。” 洛葵耳朵一动,扭头目光落在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净秋,对方双手抱臂,面色冷艳扫过那几个嚼舌根的弟子,立即冻得他们浑身哆嗦,收起话头讪笑散去别处。 “一天天修为不见精进,看乐子倒挺积极。”净秋哼了声,撇撇嘴睨向被弟子们当面暗讽犹不自知的洛葵叹气,也不知从前自己怎会觉得此人工于心计,分明心大的很。 净秋说:“别在意他们的话,仙主敲打天籁阁阁主与童鹤长老是他们手太长,与疏月无关。” 真要细究那位如此雷霆手段一下子薅掉两大仙长位置,揭掉他们的遮羞布,为的是眼前这位才对。 洛葵当时昏迷过去不知情,她可看得清楚,那位坐在床前背对旁人的背影久久凝视洛葵服药后的睡颜,有条有理地安排后续事宜,冷静的压根看不出他有丝毫情绪波动,唯手上不动声色捏成齑粉的药碗泄出他按捺的怒意。 才不是因为疏月。 净秋瞄一眼洛葵,对方神色淡淡,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她的话,她抿抿唇想再说点什么,被洛葵轻声打断:“把你的玄光镜借我一用。” “你要做什么?”净秋嘴上边问,边取出一方巴掌大的白玉递到洛葵手里。 这便是下界的传讯工具,洛葵第一次拿到手,凭借记忆略微生疏的学旁人操作,点开仙士比较活跃的交流界面。 也不用怎么寻找,明晃晃的几条大热话题挂在上头,全是关于商陆与疏月近期出双入对的消息。 净秋:“……” 洛葵随意看了眼,归还玄光镜,冲净秋一笑回答她先前的话:“放心,我没在意。” 本就该纠正的错误,若商陆当真与疏月情投意合,她提和离也算两全其美的好事。 也算是好事……对吧? 洛葵眸色垂下,敛去眼底莫名升起的一丝异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 小考很快结束,洛葵满心复杂进去,出来杂念全无,孤身只影混在弟子堆里宛若一只游魂,脚步飘忽,神色萧索,活像被抽干精气魂。 净秋见状大惊失色:“你没事吧?才三日小考给你累成这样。” 洛葵白着脸摇摇头:“我不累。” “那是没完成小考?”净秋困惑,不应该啊,这次小考任务是画地为牢,不限妖级,困住即可,很容易的考试,连刚筑基的师弟妹们都能做到。 洛葵叹口气:“我把监考长老给关起来了。” 净秋:“……” “听说监考长老妖族出身。”洛葵蔫蔫道:“你说他会算我过吗?” 净秋倒吸口气:“你完了,那位长老小性最忌旁人提他出身,你得罪他他不告你状已是幸事,还想啥过关呢。” 洛葵又是一叹,叹息未尽,一道流光纸鹤翩跃入目。 纸鹤在洛葵眼前一跳一跳,引得她不自觉抬指伸去,指尖轻触,纸鹤瞬息化作星点在眼前组成一串仅她可见的留言—— 【入夜后落霞池畔见。】 落款一个商字。 他回来了。 月上苍穹,池水波荡,荧鱼如水下星光摇曳,一晃浮上轻啄水面二人倒影,漾出圈圈波纹,直到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溢出,将鱼儿惊跑。 汗水顺着侧脸线条利落的下颌骨滑下,眼看汗珠滴落,刚想抬手擦去,一块方帕递到商陆眼前。 “擦擦。” 洛葵笑得乖巧,一看就没憋好,否则哪有大晚上在池畔边让人泡脚那么煞风景。 商陆无奈又好笑:“今天这么乖,可是有事想说?” “嘿嘿,不是什么大事。”洛葵又是一笑。 也就是谈和离这件小事,洛葵虽初次做人但规矩都懂,欲扬先抑要想做成事,得先给对方缓冲时机做铺垫,脚一泡筋骨通,商陆心力交瘁也没功夫为此事难过了。 但或许自己担忧多余了,洛葵念及玄光镜看到关于疏月仙子的一切,想来提和离商陆也不会有多难过,他也许高兴还来不及。 洛葵撇撇嘴:“你听完别太激动,其实我……” “为小考一事烦忧?” 酝酿到嘴的话被商陆打断,错失开口的时机,洛葵鼓起勇气要说的话便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商陆轻笑:“把监考长老圈禁起来,一听便是是你会做的事。” 洛葵讪笑挠头。 “虽有小过失,但你完美达成小考试练。”商陆:“长老不会因此不给你过,不必担心。” “……也就是说,我过了!?” 商陆点点头。 洛葵不敢置信,她分明记得当时长老脸快耷拉到地上了,她都以为这次小考没戏了。 据闻小考不过会有严厉惩罚,每个被惩处过的弟子出来都脸色发青嘴发白,洛葵狠狠哆嗦,她实在不想知道惩罚是什么滋味。 兀自高兴中,洛葵蓦地听得商陆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洛葵一愣,她还有话没说呢:“我……我想……” 想谈和离一事啊。 话到嘴边,眼前覆上一道热意,带着冷香的掌心覆在洛葵眼皮上挡住她的视野。 商陆:“闭上眼。” 闻言,洛葵咽下嘴边话闭上双眸。 身旁轻风逆流,身形微晃,脚下略微湿软的草地顷刻变得坚实,微妙的变化像是从落霞池瞬移到了别的地方,洛葵鼻尖嗅到淡淡烟火气息。 “睁开眼。”商陆低语。 眼前灰蒙蒙一片什么都没有,洛葵心下奇怪商陆这是带她来了哪,骤然间刺目的白光闪过破开雾蒙帷幕。 喧嚣夜市灯火璀璨,欢快妖冶的乐曲直灌耳朵,勾动众生随乐轻摇,像是一场盛大狂欢。端着半人高笼屉的小厮脚下轻快,大跨步一跳一闪扭身闪避,身姿伴舞乐摆动跃过屋檐穿行在人群中,动作幅度大,手里笼屉依然稳当。 脚尖一转,擦着行人后背绕过半圈,嘚瑟小厮险些撞到洛葵身上,被一旁的商陆抬手挡住。 “对不住,对不住。”小厮哦哟两声,有惊无险扶住摇晃笼屉,讪笑挠头冲二人道歉,头顶毛绒尖耳一抖一抖。 商陆沉声让他看着路,便放他离开。 一蹦一跳的身影融入人潮,毛茸茸的耳朵随动作一颤一颤,半点没收到方才的意外影响心情。 洛葵才收回视线,对上商陆一瞬不瞬的目光一愣,不自然摸摸鼻子侧开眼:“这是什么地方?我刚看到那边卖修炼秘籍给妖修的摊贩,竟是个仙士。” “三不理。” “三不理?”洛葵挠头,怎么起了那么个怪名字。 商陆:“此地非阳非阴无所属,只做交易不理世俗恩怨,久而久之倒也成了一方热闹地。” 洛葵似懂非懂点点头,她竟不知人妖鬼怪混在一处也能相安无事,平日遇上即便不剑拔弩张,也做不到淡然相对,而在这里反倒能平心静气相处。 洛葵欣慰,双手一拍乐道:“蛮好,大家和和气气共处多好。” 这才是她小喜神该来的地方! “那边又是干什么?” 商陆顺着洛葵指的方向望过去,不远处欢歌载舞热火朝天的早已引起洛葵注意,花瓣纷飞,游行长龙吹拉弹唱经过街市,不少行人欣喜加入拉长龙尾。 “是妖族祈福。”商陆眉眼一扫,了然道:“请求苍天福恩惠泽,只要遇上都能沾到福气对修为大有益处,近些年妖族祈福不轻易现人,看来今晚是有喜事。” “你很幸运一来便遇上,可要过去瞧瞧?” 半晌没等到回应,商陆回过头:“洛葵?” 身后人来人往,却不见熟悉的娇小倩影。 满目红色摇摇晃晃,颠的洛葵脑子发晕,嗓子眼直抽抽地想吐。 “这是……”花轿? 洛葵打量困住自己的逼仄小空间,鲜红的轿厢,配着外头传来的唢呐喜乐,一时满头雾水。 方才跟商陆说着话,洛葵余光便留意到另一支行动诡谲的花轿队伍朝他们逼近,只是花轿队伍颇为怪异,似她一人能瞧见,周遭无人察觉异常,那花轿三两步就逼到洛葵眼前。 待洛葵反应过来想要叫商陆一声,整个人被股巨大的吸力吸走,再回过神时,洛葵已经身处花轿之中。 “什么情况!?”洛葵眉尖一蹙,想要弹指施咒破开禁锢,惊觉浑身软绵使不上半点力气。 挣动间,外头像是察觉到她的动静,听得一嗓音粗粝像拉风箱的老妇人说:“新娘子莫白费力,上了花轿过了今晚你就是虎爷的人,乖乖坐好留着劲,待会儿好好伺候虎爷。” 第14章 第十四章 新娘子?谁!? 她吗?!! 洛葵被轿外人的话惊得脑子一嗡,这都什么情况?虎爷又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玩意儿。 她难得出来放风,还能遇上话本里的抢亲桥段,洛葵气乐了。 “喂!你们知道本姑娘是谁么就敢动。”洛葵放下狠话,一般话本里说这话的都有让恶人发怵的威力,她深信不疑:“识相的速速放了我,不然叫你们没好果子吃。” 话音刚落,花轿猛地随之落地,重重砸下的力道顺延上洛葵尾椎骨,连心都跟着咯噔一下。 轿帘骤然掀起,紧接着一阵吸力袭来,洛葵尚未防范,就被吸力席卷甩出花轿,砸在一床柔软被褥中。 软被顷刻间攀附包裹上来,如八爪鱼般紧紧束缚住洛葵。 这下是真的动弹不得了,连挣扎都奢侈。 洛葵暗骂一句,眼刀飞向站在不远处长得奇形怪状,双腿直立行走的动物。 为首簪花捻帕的狼妖搔首弄姿,咧着利齿笑得咯咯刺耳:“你这话我狼媒婆听过百千遍,有能耐你也不会在这,我也不会好端端在这。” 洛葵:“……” 枯枝似的手伸过来掐住洛葵下巴,尖长得猩红长甲陷在脸颊上痛得洛葵皱眉,狼媒婆不屑冷哼:“你唬得了旁人可唬不了我,瞧你小模样不错,安分听话伺候好虎爷包你有好果子吃。” “走吧小的们,今儿运气好一下弄来两个,虎爷定会赏赐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狼媒婆笑得花枝乱颤,手一松,带着十来号小妖嘻嘻哈哈往外走,石门沉沉落下隔绝外界通道。 这就是个空旷的石洞,简陋的洞.穴草草装点些红绸喜被龙凤烛,也添不上半分喜庆氛围。 洛葵倒在石床像条蚕宝宝,挣扎扭动半天也没挣脱这张狗皮膏药的束缚,喜被反而越缠越紧,半晌,洛葵累得停止挣动长叹口气。 想不到她堂堂小喜神,竟沦落到这种地步,连张被子都挣不脱她还怎么混!暗暗调动灵力,感受到先前没有任何波动的力量在体.内艰难游走,洛葵稍稍安定下心,想来狼媒婆也没能想到竟有人能解开他们下的药,才放心离开无人看守。 倒也方便洛葵争取时间消化药力,待她恢复全部力量,定叫狼媒婆见识真正的教训。 打定主意的洛葵遂不急着摆脱禁锢,闭目运功,丝丝缕缕灵力破土冒头,迅速疯长清除经脉里的毒素。 湿冷土腥的石洞寂静无声,也正因此,细微的响动都逃不过洛葵耳朵。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从床角底下钻出来,突兀得不寻常,未知的惧意随窸窣声蔓上心头,洛葵定住眼朝床边看。 愈发接近的声响渐渐探出床底,洛葵沉住气没声张。 若是从床下爬出来的是那个啥“虎爷”,她就是拼着灵力未完全恢复,也要狠狠给对方一记苦头吃。 洛葵目光死死定住床沿,蓄力凝聚猛然发起势头,在窸窣片刻的东西爬出来的瞬间紧急刹住攻势。 饶是洛葵及时收住力,但强劲的余韵仍是震得对方脚步趔趄脑袋发晕,立在原地甩了甩头,好不容易回过神,对方看向床上目瞪口呆的人儿时,双方俱是一愣。 “商夫人你怎会在此?!” 洛葵面色怪异,狐疑出声:“……疏月仙子,你一身嫁衣从床下爬出来又是闹哪样?” 别说对方诧异,洛葵见到对方第一眼也惊到瞪大眼,眼前红裙霞帔突然出现的人不是疏月仙子柳鸢还能是谁。 柳鸢低头看看自己装扮,讪笑:“这个说来话长。” …… “所以你是为了匡扶正义,才假意替嫁,好当面收拾那只虎妖。”洛葵一蠕一蠕坐起身,总算弄清柳鸢出现在这的原因。 合着是除妖来了。洛葵隐约想起方才狼媒婆离开前碎碎叨叨的话,所以“弄来两个”的意思就是指的她两啊。 柳鸢点点头,气得握拳砸床:“这只搬山虎作恶多端忒不是东西,专掳劫出嫁女残害,只因此举更能催化女子怨气供他修炼。” “幸而我先半道上遇到那位被掳来的新娘才将计就计,我早有意要将他除之后快。” “好!我支持你!”洛葵双眸灼灼拍手赞成,眼里对柳鸢是藏不住的欣赏。 人美善良还热心肠,起初洛葵对柳鸢的印象就是聚仙宴上的清冷美人,美则美矣但不食人间烟火不易接近,心地却意外柔软好说话。 许是洛葵目光太热烈,像看自家乖孩子的直白,瞧得柳鸢莫名有种被肯定的害羞。 怪哉,柳鸢自小被人众星捧月,对夸赞仰慕早已无动于衷,现下反倒心一热,前所未有的被肯定到想要热泪盈眶的冲动,如浴阳光下被光笼罩。 柳鸢摸去眼角湿润,才问起洛葵:“话说回来夫人你又为何会在此?” 洛葵叹口气,无奈一笑:“跟你一样。” 柳鸢蹙眉不悦:“该死的虎妖,他竟敢朝你动手,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不知是不是洛葵错觉,总觉得她说完自己被掳来的经历后,柳鸢比她这个当事人更气愤。 柳鸢忍下气道:“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替你解开束缚咒,夫人你赶紧走。” “诶别……” 柳鸢不等洛葵拒绝,袖中抽出几缕软如发丝的银弦猛力劈向喜被。 铮—— 两相接触,发出坚实的铮鸣抵抗。 “怎会?!”柳鸢被弹开来,难以置信想要再次挥弦破开喜被。 “停!”洛葵叫住柳鸢,动动脚丫子老神在在笑道:“我绑着挺好的,你不用管我。” 柳鸢急了:“不行,你留在此太危险,待会儿那虎妖就要过来了……” “美人~相公来了。”石洞外突然传来粗声呼喊打断二人掰扯,隔着厚重石门都能听到厚实的脚掌咣咣落地声逼近,每一下都带来轻微震感传到石室内。 石壁动荡,沙尘簇簇落下。 石门缓缓开启,外头咣咣走进一个高山般的莽汉,巨大的阴影一下盖过大半石洞,悬殊的压迫感兜头笼罩下来。困在方寸间的洛葵就像束手束脚的待宰小鸡仔,眼含惧泪抬眸望向龇牙冲她笑的狰狞虎脸。 “小美人~”搬山虎弯下腰,硕大虎头凑近端详石床上的人儿哈哈大笑:“狼媒婆果真没骗老子,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你……你别过来……”洛葵话音发颤往后躲,可这点小小的抗拒在搬山虎面前完全不够看。 但此举大大愉悦了他,搬山虎又是仰头一笑,忽地停住声。 洛葵正演的起劲儿,对于对手的不配合格外敏感,暗地警惕瞄了搬山虎一眼。 咋了,咋没笑抽过去? “嗯?”搬山虎哼出声重重的鼻腔音,铜铃大的眼左右四望,直起身朝旁走去:“不对,还有一个去了哪儿?” 洛葵心下一咯噔。 “另一个小美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