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上有娇颜》 第1节 ============== 书名:将军府上有娇颜 作者:大漠风铃 文案: 上辈子的李画盈,蔑视了北寒的萧王,拒绝了东晋的战神霍丛,最后国破被俘,受尽萧王折辱。 重来一世,她果断地嫁给了霍丛。她唯一的念想,不过是保住大覃江山。没想到霍丛比她想的好千万倍,更没想到他不止是武安将军。 他说,这天下,是打给咱们儿子的。 一句话简介:将军与公主互宠,顺便攻略天下。 立意:命运掌握在自己掌中。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天作之合甜文市井生活 主角:李画盈,霍丛┃配角:覃皇室众人,东晋群众,萧王等┃其它:重生,甜文,互撩互宠 ============== 第1章重生 寒冬腊月,屋外大雪纷飞,门窗被寒风吹得呜呜作响,仿佛女子幽怨哭声一般。 李画盈已经烧了好几天,躺在床上神智昏昏沉沉,感觉不到任何冷意。 “殿下,殿下……” 她听到有人似乎在喊她,那声音遥远而熟悉,有点像她记忆中弦月的声音。 李画盈其实记得不太清了。尽管她年少时最爱听弦月唱曲,可十多年前,在她进萧王府的第二天,弦月就代她受过,被萧王妃下令喂了火炭,那夜莺般的嗓音,从此沙哑如六十老妪。 她也很久没听过别人喊她殿下了,毕竟覃国早就亡了。 她的父皇母后,皇兄皇姐,所有宗亲,早在十多年前漠国大军攻破宫门时,就被当场斩杀。只有她,因着曾被名震天下的东晋战神霍丛爱慕,而萧王又在霍丛手下从未赢过,便将她留了下来,还大张旗鼓地带回了漠国萧王府,然后肆意糟蹋。 “殿下,该喝药了……” “弦月,皇儿今天还没醒过吗?” 那如夜莺一般的声音之外,李画盈还听见了另一把低沉温厚的男声,让她双目立马就一热。 她脑中开始清明了一些,心想自己大概是快要死了,因为她竟然听见了父皇的声音。 都说人之将死,会回光返照,生平之事如走马灯重现。 她是大覃庆元帝最疼爱的永宁公主,哪怕她一向骄纵无度,所有人也要众星捧月地绕着她转。 十四岁那年,各国来使觐见,庆元帝设宴招待,她一曲惊鸿舞名动天下,夺去了北寒萧王妃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 十五岁时,东晋皇帝来访,向庆元帝提出联姻,为东晋武安将军求娶永宁公主。 北寒、南夏、西漠、东晋都是大覃的附属国。然而,她父皇在位的时候,大覃其实已经不太能唤得动附属国,却仍然自持天下共主的身份。 可彼时的李画盈不懂政事,只知道想高攀的覃贵族能绕整个广城一圈,个个都是青年才俊,何时轮得上一个附属国的武夫?可当时庆元帝竟没有马上拒绝,她当场就被气出急病来。 不过庆元帝终究还是疼她的,一看她病了,就马上回绝了东晋皇帝。 一年后,除去东晋之外,其他附属国纷纷自立门户,北寒改成寒国,西漠改成漠国,南夏改成夏国。寒国与漠国结盟攻打大覃,大覃要求东晋勤王,但大覃还没等到东晋的救兵,就被攻破了。 覃皇宫被敌军占领的那一天里,带兵的萧王强迫她看着她的至亲,在她眼前一个个被残杀,那一声又一声的哀嚎,成了往后萦绕她一生的噩梦。从此覃国被灭,她也被萧王掳回寒国萧王府,受尽折辱。 夏国有瘴气作为天然屏障,安然独处,从不参合战事。东晋一直没有更改国号,并且以勤王的名义,开始与寒国、漠国对战。东晋与寒国、漠国隔江相望,有天然优势,更有名将霍丛坐镇,未尝败绩。 萧王每战败一次,回府就会加倍地折腾李画盈。最后一回的时候,她听说寒、漠共三十万大军,企图趁着白水江结冰,强渡而攻,却被霍丛出奇制胜,将两国盟军尽数埋葬在白水江。 两国战败,与东晋议和。萧王谈判归来后,连沐浴更衣都不曾,就直接进了她房里。他扯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扬起脸,在她身上气喘吁吁,贴到她耳边,道:“盈儿,你知道么?东晋除去要求两国割地赔钱以外,还让我交出永宁公主。” 李画盈眼神冰冷,咬着牙不说话。 萧王侧了侧头,看到她这般模样,恶意地笑了笑:“你说那霍丛莫不是傻了?我府里哪有什么永宁公主?那永宁公主当年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又怎会在我身下婉转承欢呢?” 李画盈早就习惯了他的污言秽语,只是当下知道寒、漠两国从此再无反击之力,也忍不住心下一阵快意。她看了他半晌,缓缓地笑了笑,主动揽住他的脖子:“那别理他就是了。” 萧王最后一次看到她笑,还是当年庆元帝宴请各国的时候。后来为了磨去她那股子傲气,他使了多少法子,最后面对的依然是一张冷冰冰的脸。眼下她这一笑,他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神。 然后,他就听见她语气轻快地说:“只是没想到,我还能在有生之年报得这灭国之恨。” 萧王回过神,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李画盈毫无惧色,仍是笑靥如花。她被他压着,回视他的目光,却一如当年她扫过台下众外使那般漫不经心,仿佛她仍是那不可一世的大覃公主:“你国要亡了,萧王殿下。” 她神色决绝,萧王脸色一变,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这个无数次企图想要杀他、却也无数次失败的俘虏,在听得他说东晋要他交出自己时,当即就决定要用自己的死,给东晋彻底灭掉寒国的理由。 东晋一直不更换国号,始终以大覃附属国自居。东晋皇帝称永宁公主是大覃唯一的骨血,当年东晋没来得及援救元庆帝,他心里有愧,定是要救出永宁公主。 东晋人一直就是这么装模作样,想要天下,却也想要得名正言顺,出师有名。漠国已经自身难保,若是寒国不交出李画盈,东晋就能以此为借口,继续攻打寒国。 萧王眼神凶狠,用几乎能捏碎骨头的力道,猛地捏住李画盈的下巴。 李画盈吃痛,不由得皱了皱眉。 “李画盈,你以为你能逃?我告诉你,”萧王动作愈发粗暴,神色几近疯狂,“你这辈子都别想!” 萧王将她折腾得昏死过去,然后她便高烧不止。 原本萧王怕她自尽,便卸了她的下巴,屋内所有尖锐物件都被收了起来,还令侍女一刻不停地看着她,可李画盈其实已经连喝水都没什么力气了。 她整日昏昏沉沉,总是梦见小时候。然而即使在梦里,隔着十多年,那梦里的父皇母后,也只是两张模糊的脸。 “父皇……”李画盈泪流不止,梦呓般呢喃,“永宁错了……” 十多年前,她不该任性,不该拒绝霍丛。她是大覃的罪人,如有再生,她定然不会任性,她愿意和亲远嫁,保大覃平安…… “娇娇我儿,母后在,别怕啊。” 是母后的声音…… 李画盈听见自己的乳名,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终是解脱了吗?父皇母后来接她了…… “欸欸,娇娇别哭啊,父皇也在的……” “都怪陛下,娇娇乃大覃公主,莫说那霍丛,便是东晋皇帝,也是配不上娇娇的!娇娇生气,娇娇不说,您便由着那东晋皇帝继续舔着脸来胡言乱语吗!” “对对,皇后说得极是,是朕不好。可是,皇后你听朕解释,那霍丛确实是一表人才,他……” “难不成大覃还缺一表人才的男子吗?!” 争吵之声越发清晰,李画盈努力地睁开眼,通明的灯火,榻下跪了两排宫女,金灿灿的摆饰,晃得她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 她这是又做梦了吗? 李画盈想起方才几步之外那清晰的人影,连忙又睁开了眼,贪婪地看着那争吵中的二人。 那是她的父皇和母后,时隔多年,她终是在临死前,想起了他们的面容。 庆元帝试图去搂皇后,“皇后别生气,等娇娇醒了,朕马上就去回绝了那东晋帝,好不好?” “娇娇何时病得这么久过?”皇后一把拍开庆元帝的手,嘤嘤嘤地哭道,“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不要活了!” “这……”庆元帝最怕皇后的眼泪,此时简直又头疼又无奈,“皇后啊,她只是感染了风寒……” 皇后哭得更凶了,庆元帝当即闭了嘴。 李画盈痴痴地看着他们,泪中带笑:“父皇,母后……” 榻下为首的侍女听得头上的动静,悄悄抬起头,就看到昏迷了两天的公主殿下睁开了眼,不由得惊呼:“殿下,您可算醒啦!” 李画盈垂下眼,看到那一脸惊喜的宫女。那宫女与记忆中那扑在她身上,挡住萧王妃命人落下的棍棒时的少女,面容渐渐重叠。 那即使在她沦为萧王玩物时,也以命相护的少女,就近在眼前,李画盈愣愣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朝她伸出了手:“弦月,你也来接我了吗?” 公主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弦月吓得不轻,当即膝行过去握住公主的手,焦急道:“殿下,奴婢在的,您感觉怎么样了?” 弦月说着,又把手放到李画盈额上试探。 庆元帝和富佳皇后此时也回过头,看到自己皇儿总算醒了,当下也顾不得争吵,快步走了过来。富佳皇后直接扑到李画盈身上,心疼地握气李画盈的手,一边用手帕拭泪一边激动道:“娇娇,娇娇!苍天有眼,我儿总算醒了!” 富佳皇后爱儿心切,手上一时没了轻重,李画盈呆呆地看着自己那被母后抓得出了红痕的手,眼里透出几分迷茫:“疼的……” 不是说,做梦的时候,是不会有痛觉的吗? 富佳皇后顺着她的目光,知道是自己一时不察,将皇儿抓疼了,当下又是自责又是心疼:“是母后不好,母后弄疼娇娇了。娇娇乖,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弦月马上扶起李画盈,少女那双温暖柔软的手抵在她腰后,是实实在在的触感。李画盈渐渐地察觉出不对劲来,就看着另一个小宫女从温鼎里捧出一只玉碗,小心翼翼捧到榻边。 玉碗里盛着黑乎乎的药汁,冒着热气。 李画盈鬼使神差一般,伸手撩了撩那袅袅升起的白烟,皮肤上立时传来一阵湿热的触感。 如有再生…… 李画盈回忆起方才所想,心中涌起一股狂喜,呼吸急促,凭着记忆四处看了看,很快就看到了那张镜台。她的手脚突然有了力气,不顾一切地跳下踏,赤脚冲到铜镜面前。 “殿下!” “娇娇!娇娇!” “娇娇你这是怎么了?御医!快传御医!” 李画盈这一下可吓坏了所有人,她身后一片人仰马翻,可她看着铜镜内那人,一时间就听不进其他声音了。 那是她十五岁的模样。 十五岁的永宁公主,哪怕病了,也是眉目如画的。 “娇娇,你怎么了?不要吓母后呀!” 李画盈猛地回过神,扑到富佳皇后怀里,十多年来的隐忍委屈和痛苦自责,在这瞬间全部爆发,让她失声痛哭:“母后——” 重生了! 她竟然真的重生了! 第2节 作者有话要说:2020年10月作者接档新文《非卿不娶》,请各位小可爱帮忙点一下收藏,比心心 第2章愿嫁 此时的大覃,依然是天下共主,李画盈也依然是大覃最受宠的永宁公主。永宁公主自小锦衣玉食,每天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要挑选要佩戴哪支发簪,要穿哪件衣裳,才能让自己更好看。 也就只有偶尔使使小性子,才会在元庆帝和富佳皇后面前哭诉。可即使这样,也不过是拿茶水点点眼角,意思意思干嚎,她的父皇母后也马上就遂了她的愿。 所以,李画盈这实打实的一哭,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着实是吓坏了元庆帝和富佳皇后。 元庆帝急得围着富佳皇后团团转,焦急地问:“娇娇,怎么了呀?谁欺负你了,告诉父皇,父皇给你出气去!” 李画盈一听,转而又扑到元庆帝怀里,继续嚎啕。 刚刚经历了富佳皇后眼泪攻势的元庆帝:“……” 富佳皇后看到自己皇儿这样,心疼得不得了,眼泪又止不住地扑簌簌往下掉:“娇娇,母后知道你心里委屈了,你放心,你父皇明日就去回绝了那东晋帝,母后决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元庆帝原本看到皇后又再次哭的时候,自己也头大得想一起哭了,可听到她这么一说,倒是被提醒了。他一边拍着李画盈的背,一边连忙安抚道:“对对,父皇明天就跟东晋帝说……不不,父皇现在就把他们两个传进宫说清楚!来人——” 李画盈正忙着哭,听到元庆帝这么一句,当即抽抽噎噎地说:“父皇,我嫁。” “速将东晋帝与霍丛传进——”元庆帝正吩咐贴身太监去下口谕,冷不防听到李画盈这么一句,声音马上像是被掐断了一样,目瞪口呆,“什么?” 富佳皇后也是傻眼了:“娇娇,你方才说什么?” 李画盈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的父皇母后。她风寒未愈,脸色苍白,偏生小巧的鼻尖被哭得红通通,看起来好不可怜。 她吸了吸鼻子,又重复了一遍:“父皇,娇娇愿嫁。” 元庆帝仍是反应不过来:“嫁、嫁谁啊?” 富佳皇后试探着问:“娇娇是看上了哪家大臣的公子吗?” 也难怪他们这般。要知道,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听她皇兄说起此事时,便要闹着皇兄,让他派人去打那霍丛一顿。 元庆帝膝下仅有三位儿女,均是富佳皇后所生,分别是太子李明贤,大公主李画澄,再就是她了。 太子手下有一支影卫,是元庆帝拨给的,只负责太子安全。太子从小就被往着明君的方向教导,平日克己复礼,从未行差踏错。可就在前天,他禁不住小皇妹的闹腾,便喊了一个影卫,当着小皇妹的面,说你去教训一下霍丛,别太过火。 谁知小皇妹又要闹了,说不行,一定要狠狠打一顿。 影卫只听命太子,于是用眼神询问太子,太子一咬牙,便点头允了。 结果没想到,那霍丛不仅打仗很在行,单打独斗的武功也厉害得紧。影卫还没跟霍丛过上几招,就被霍丛拿下了。 东晋皇帝将此事告诉元庆帝时,元庆帝脸都绿了。 永宁年纪小不懂事就算了,太子是怎么回事! 于是太子就被禁足了。 李画盈想起这么一茬,当下也是有点心虚。她上辈子有恃无恐,这辈子重生,可不是为了再骄纵个短短一年的。她想要阻止大覃的灭亡,那霍丛这大腿,她是一定要抱上的。 她心想道,上天保佑这霍丛千万别是小肚鸡肠的人,不然她还要去想办法和解。 不过眼下,对李画盈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先说服她父皇赐婚。 她心下一定,擦了擦眼泪,松开了元庆帝,退开一步,屈膝跪下,然后伏地,双手交叠在身前,额头抵在手背上,是大覃标准的君臣之礼。 “哎呀,娇娇,你这是做甚?”元庆帝急忙伸手去扶,就听得她的小女儿声音庄重,一字一句地说—— “儿臣永宁,愿嫁东晋武安将军霍丛,求陛下赐婚!” 李画盈的声音如珠玉落盘,清晰脆响,一字不差地落入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元庆帝的手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富佳皇后身形一晃,被李画盈的话吓得几乎站不住脚,于是元庆帝转而扶住了自己的皇后。 虽然今天她那一向骄纵的小女儿,一下子变得与平日很不一样,让他有点捉摸不定,可她既然拿出了这君臣之道架势,元庆帝毕竟是一国之君,只得端起国君的身份:“永宁,起来。” 李画盈执拗地伏在地上:“请陛下恩准赐婚。” 这傻孩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呢?元庆帝有点无奈,缓缓开口道:“娇娇,你前两天才让太子派人教训霍丛,现在又说要嫁给他。在这里,父皇随你怎么胡闹。可赐婚非小事,是朝堂之事,你可明白?” 元庆帝知道,如今这些个附属国一个比一个狼子野心,前两天就已经让东晋难堪,若是赐了婚,她一个不乐意,又不嫁了,那可如何是好? 李画盈自然明白他的忧虑,闷声回道:“娇娇明白。” “这样吧,”看她仍是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元庆帝斟酌着说,“父皇给你五天时间,你再想清楚,五天后若还是想要那霍丛,父皇就给你赐婚。” 富佳皇后一听又要急了,那要是她的娇娇一时没想清楚,还是要嫁给那霍丛,东晋离覃皇宫千山万水,这下半生,她岂不是见不到娇娇几次?那怎么行! 元庆帝按了按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富佳皇后了解元庆帝,他这种眼神一露,该是想到了什么办法的。当下心头也没那么慌张,一边把李画盈扶起来,一边附和元庆帝道:“你父皇说的是,娇娇,你先把药喝了,等身子好了,再细细想一下。” 有了元庆帝的承诺,李画盈也算是达到目的了,乖乖起来,让弦月替自己净了手,然后把药喝完。 小宫女赶紧捧着蜜饯,递到李画盈跟前。 李画盈一愣,心下有点感慨。 上辈子她在萧王府,身子一直不大好,喝药如喝水。萧王经常夜宿她房里,萧王妃善妒,吃穿都暗中给克扣,别说蜜饯,有时候菜饭连下人的都不如。 她拿起一颗放在嘴里,甜而不腻的味道化开,如此真实。 没过多久,御医应召而来,为李画盈把脉。 富佳皇后在一旁看着,问:“如何?” 御医恭敬道:“回陛下、娘娘,殿下底子好,虽未痊愈,但也无甚大碍,这几天再好好调理一番便好。” 皇帝和皇后放下心来,又是吩咐了李画盈要好好休息,这才离开。 弦月扶着李画盈回到榻上,柔声道:“殿下,您还没好全,早点休息吧。” 李画盈躺下,由着她给自己掖好被角,小声地说:“弦月,我睡不着,想听你唱曲子。” 弦月眉眼一弯,笑道:“那殿下一边听奴婢唱曲,一边睡,可好?” 李画盈点点头,闭上了眼,听到弦月低声地哼着曲。许是弦月的声音太悦耳,抑或是殿里安神香起了作用,李画盈很快便昏昏欲睡。 而此时,在皇城东直大街上,供东晋来使住宿的行馆内,霍行远翘着腿喝着酒,丝毫没有一副皇帝该有的样子。 屋内烧着炭火,温暖如春。酒是覃皇帝令人送来的酒,醇馥幽郁,霍行远贪杯,不多时便热得扯开了衣襟。 他看了看站在窗边的青年,打了个酒嗝,道:“阿丛,来呀,喝酒!” 跟衣冠不整的霍行远相比,霍丛一身劲装打扮,显得宽肩窄腰,常年练武让他即使随意一站,也是笔直如枪,让人心生敬畏。 霍丛看着窗外的飘雪,头也不回,闷声道:“殿下,这毕竟是覃国,您没事就别摘下面具吧。” 霍行远哈哈大笑道:“我怕什么啊,武安将军长刀一出,三十丈内无人踪。” 此次东晋出使覃国,是两国早在半年前就约好了的。大覃看似歌舞升平,实际内忧外患,覃皇元庆帝想要和东晋借钱。 毕竟,在四大附属国里,也就只有东晋仍旧恪守附属国的规矩。然而,说到钱,东晋也并不打算借。众人看来是东晋皇帝亲来,实际是三皇子戴了个人/皮/面/具代为出使,就是怕东晋皇帝被扣下。若是被覃人知晓东晋皇帝是他人假扮的,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风波来。 霍丛有点无奈:“前两天那不是才有覃人——” 话还没说完,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倏然闭嘴。霍行远笑吟吟地看着他,就看到他的耳朵,慢慢地红了起来。 霍行远就跟没看见似的,说道:“听说那小公主见没教训到你,气昏倒了呢!早上覃皇宫送酒过来,那送酒的公公还说小公主病得厉害,两天了还没醒。” 霍丛动了动,踌躇两步,低声道:“殿下,永宁公主她……拒绝借钱的理由那么多,你何必非要让覃皇拿公主和亲。” “别的借口可难保覃皇不答应。”霍行远仍是吊儿郎当,丝毫不担心那小公主会出什么事,“东晋可没那么多闲钱。不过嘛,要是他真的答应把公主嫁给你,倒还是真的可以考虑——我家阿丛,肯定是要配天下第一美人的嘛!” 霍丛的耳朵几乎都要滴出血来:“殿下!” “怎么着,你不喜欢?” 霍丛不吭声了。 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是不敢肖想。 他粗糙惯了,那瓷娃娃一般的小公主,他连说话大声一点,都怕会吓着她。其实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毕竟统共就见过那么两次面。 那样美丽的女子,谁也会过目难忘吧。 去年覃皇宴请四方,那小公主献舞惊鸿,他一介武夫,确实也不懂欣赏。当时晚风那样大,台上烛火亮如白昼,他只是觉得,那小姑娘仿佛随时都要被刮走一般,让他暗自捏一把汗。 但确实是真的好看。 霍行远仍是一脸戏谑地看着霍丛,霍丛摇了摇头,也没说到底是不喜欢,还是不是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能不能帮忙点一下收藏,因为排榜要看收藏数量,排到好榜才能继续往下走,熬夜写文真的很苦,洒泪…… 第3章转角遇上你 李画盈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第二天醒来,外面仍是下着雪,弦月服侍她起身洗漱梳妆。弦月拉开镜屉,露出里面摆得整整齐齐的珠宝首饰,流光溢彩。 李画盈心中有所盘算,于是便对弦月道:“简单点,今天回府。” 弦月有点惊讶,却也没有多问:“是,殿下。” 李画盈已经及笄,在宫外也有自己的公主府,只是富佳皇后时常唤她进宫,故元庆帝在宫内也给她划了一个寝殿,而她更多时候,也是宿在宫里。 梳妆完毕后,李画盈先去了一趟凤栖殿,去给富佳皇后请安,顺便在那边吃了早点。等她回到自己的月盈殿里,弦月已安排妥当,一乘轿子停在殿外,四个太监正等听命。 弦月给李画盈披上狐裘斗篷,李画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弦月,方才在母后那边吃的糕点,我很喜欢,你去御膳房装一盒,带回公主府。” 弦月笑道:“是,殿下。” 然而,等弦月一走,李画盈就抱着汤婆子上轿,吩咐抬轿的太监:“走吧,出宫去。” 轿子走得非常平稳,李画盈闭目回想,她记得东晋皇帝和霍丛这几天都有去早朝。方才在她母后那边,她就听说父皇仍未下朝,那东晋皇帝和霍丛,定然也还在宫中。 她要找个机会,与霍丛见个面。 若是他对她真的有意,那最好不过。若是…… 李画盈捧着汤婆子的双手不由自主用力,指尖泛起一点白色。 上辈子她被困于寒国萧王府,萧王在她面前从不忌讳,床笫间在她耳边说着寒国朝堂权谋、天下战事,意在说明他萧王是如何大权在握,她插翅难飞。 而她上辈子,她确实如他所言,到死也未能逃出他掌中。 第3节 如今一切可以重来,拜萧王所赐,她也不再是那懵懂无知的刁蛮公主。重生以来,她就在想,上辈子的她眼高于霍丛求娶她,便闹得不可开交,而她父皇却没有立刻拒绝,怕是有事求于东晋。 钱粮是国之根本,东晋土地还没有大覃肥沃,但依江傍海,不管是受各国贵族乡绅追捧的珍珠玳瑁,还是寻常百姓吃的鱼虾蟹蚌,都不愁销路。 她父皇,是想要向东晋借钱。 等听得皇宫门卫检查通行牌的声音,出了宫门,李画盈睁开眼,挑起轿一侧的帘子,道:“改道,去东直大街。” 于是轿子转了个方向,朝着东直大街走去。进了东大街后,李画盈再次掀起帘子,喊道:“停。” 轿子应声而停,悄无声息地落在雪地上。李画盈自轿中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带伞。 寒风迎面而来,刮得脸上生疼,飘雪挂在睫毛上,李画盈忍不住眯了眯眼。她将斗篷的兜帽覆到头上,对抬轿太监道:“你们几个先找个地方停着,不许露面。” 四个太监面面相觑,终是有个比较大胆的说道:“殿下,这冰天雪地的,要是您冻着了,奴才们可担当不起呀。” 李画盈笑了一下,反问:“那忤逆本宫的命令,你就担当得起了?” 太监们纷纷跪下:“求殿下恕罪。” 李画盈摆摆手,道:“去吧,本宫自有分寸。” “是。”太监们只得谢恩起身,抬着空轿子,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小巷里。 李画盈找了个街角挡风,不时探头张望。 虽然霍丛很出名,但李画盈其实完全不记得他长什么样,甚至不大确当自己有没有见过他。 好在,东晋的衣裳跟大覃不一样。 李画盈等得脸都僵了,才听到马车疾驰而过的声音。她马上打起精神,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果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风雪中隐隐而现。 她早就听说了,霍丛有个不坐马车怪癖,每次都是东晋皇帝坐马车先回,他自己走路。 李画盈从角落里转出来,背着风,狐裘斗篷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下摆簌簌翻飞,露出里面浅蓝色的裙裾。 而远处的霍丛,此时正奇怪,除了自己,竟然还有人在这冰天雪地里行走。等他走得再近些,却发现,前面那人不知怎的,让他有点眼熟。 像那小公主。 霍丛觉得霍行远这小子大概是有毒,前一晚三言两语把他给说魔障了,害得他现在看见个人就想起那小公主。 霍丛脚下一顿,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心道,这么下去可不行。 李画盈见霍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心想,这霍丛一定是为她的容貌所惊艳了……然而,没等她想完,就看到—— 霍丛转身走了。 李画盈:“……” 这霍丛走了? 他竟然走了! 这人怎么回事! 李画盈先是一愣,随即马上想要追过去:“喂——” 她走得太急,一不留神,脚下打滑,整个人就惊呼着扑到了雪地里,汤婆子也随之跌落,滚到了一边。 她在这风雪里站了许久,手肘膝盖处本就生疼,现下一摔,那四处就仿佛针刺一般,一点一点痛了起来,让她直抽冷气。 霍丛还没走开两步,就听得身后这一动静,脚下已经鬼使神差地转回去,收起伞,膝下一沉,脚尖轻点,一运气,转眼间整个人便掠到了那女子身前。 霍丛:“……” 完了,他真的魔障了。 然而,他人都到了跟前,也不好直接走开,于是便撑开伞,为那女子遮雪,开口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等那女子挣扎着爬起来,抬头看向他时,霍丛整个人都懵了。 雪白的狐裘染了一些污迹,头发也乱了些许,李画盈显得有些狼狈,看着霍丛,眼底闪过一丝恼怒,语气却万分委屈:“你……你为何看见我就跑?” 霍丛回过神,脚下退了一步,手臂一伸,在伞仍是遮着李画盈的同时,把两人间的距离拉得最远,自己却无伞可遮。 李画盈:“……” 平心而论,霍丛生得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间都干净利落,那沙场带出来的英气,不是城中那些高冠博带的贵公子能比的。 更重要的是,日后能与北寒、西漠盟军一战的,唯有这男人一手带出的黑甲军。 李画盈觉得这霍丛当真是无比顺眼。 然而,此时的霍丛还不是名动天下的战神,眼下正为搅动自己心神的女子而烦恼,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能让她消气。 他似乎一直让她生气。 霍丛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紧张:“在下……在下也不知。”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语。 霍丛说完就后悔了,心想完了,这小公主怕是又要生气了。 李画盈想的却是,这霍丛真的是上辈子那个铁面杀神武安君么? 然而,心念电转间,李画盈想起,对方刚才在她摔倒时马上就赶过来,她瞬间就明白了。 这霍丛大抵是……害羞了。 她忽然有点想笑,这武安君,有一点可爱啊。 这就好办了。 李画盈细细地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时眼眶有点红。她看着霍丛,声音软软糯糯:“前两天是我不对,今天我特意给你来赔不是。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了?” “我不是,我没有生气。”霍丛一看她这样,脱口而出,生怕她误会。他看她白着一张小脸,原来花瓣似的双唇也没什么血色,当下就有点心急,“殿下,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您的侍从呢?” 李画盈眨了眨眼,小声问道:“我、我一个人来,你不高兴吗?” 霍丛比她高了许多,她仰着脸,狐裘的领子毛茸茸,柔柔地裹住她的脖子,小巧的下巴也半埋在那茸毛里,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含着雾气,湿漉漉地望着他,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霍丛忍不住心底一软:“在下自然是高兴的。” 李画盈抿唇一笑,两眼弯成一双好看的月牙,明明没有阳光,可霍丛仍是有种被晃了眼的感觉。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汤婆子,有点可惜道:“啊呀,已经不暖了呢。” 霍丛回过神,连忙道:“不若殿下先到行馆避一下风雪?” 李画盈点点头:“好的呀。” 面前的小公主乖巧可爱,霍丛不由得想,之前其他人都说她骄纵刁蛮,可今天一看,哪里骄纵?哪里刁蛮了? 他上前引路,对她说:“殿下,请。” 李画盈刚迈一步,就忍不住抽气,小声地哎呀了一声,膝盖忍不住往下一屈。霍丛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的手肘,很快便反应过来了:“摔疼了?” 李画盈点了点头:“嗯,很疼,你抱我好不好?” “这……”霍丛为难了。 这怕是不妥吧。 接着,这小公主看着他一脸好奇又期待:“你的武功好厉害呀,方才那就是轻功对么?我长这么大,还没飞过呢!你带着我飞好不好?” 听到这里,霍丛不由得笑了,心道这小公主毕竟还是年少,好奇心也重得很。于是他也不忍拒绝:“那公主,得罪了。” 说着,霍丛收起伞,李画盈自觉地接过,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向着司宾行馆掠去。 “哇——”李画盈听着耳边猎猎寒风,忍不住伸手去抓那飞速后退的雪花,眼神都亮了起来。 霍丛自打练武以来,听过不少夸他的话,都没有这小公主一个眼神来的让他自豪。 这时他突然想起刚才那个问题—— 所以,小公主的侍从到底哪里去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觉得,没有那些侍从,也挺好的。 第4章霍将军的心事 霍丛很快就带着李画盈来到行馆前面。他不想等小厮来开门了,直接翻墙而过,动作如行云流水,落地无声。 李画盈搂着霍丛的脖子,直到他穿过庭院,站到走廊地下,将她放下地之后,她仿佛仍未回过神一般,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样子。 霍丛不得不弯着腰,姿势说不出的别扭。 他离这小公主离得那样近,闻得到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看得到她澄澈的双眼倒映着他的身影,那浓密卷翘的眼睫不时微微颤动,仿佛一对振翅欲飞的黑蝶。 真好看啊。 霍丛看得出了神。 李画盈也在看他,薄唇轻启:“霍丛……” 霍丛感觉自己像是失了魂,所有心神全系在了这小公主身上。 “阿丛,你在干嘛?” 冷不防有人喊了一声,霍丛回过神,循声望去,就看到霍行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目光在他和李画盈之间逡巡,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秘密一般,飞快地跑了过来。 “哇!你小子,”霍行远见两人如此亲密,好奇不已,一脸迫切地看着霍丛,“从哪里拐回来的小姑娘?” 碍事。 李画盈和霍丛心中同时想道。 李画盈只好松开了手,仍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看着霍行远问:“你是谁?” 霍行远正要说话,霍丛飞快地打断她,道:“殿下,他是在下的堂兄。” 殿下?霍行远一愣,就又听到霍丛对他说道:“哥,这是永宁公主,还不快行礼。” 霍行远迷茫地行了个大礼。 李画盈和颜悦色地伸手去扶霍行远,道:“快快请起。” 这永宁公主是他知道的那个永宁公主吗?覃皇宫里头那个李画盈?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呢?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的话,她还搂着阿丛?她不是应该很讨厌阿丛吗?霍行远感觉自己在做梦。 “既是霍丛的堂兄,那以后便也是一家人了,无须多礼。” 噗通—— 第4节 霍行远刚准备起来,听得这一句又给跪了。 他真的是喝醉了还没醒吧?! 霍丛也是一脸懵。 这小公主是何意? 李画盈看着他俩呆若木鸡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乐,脸色却不改,问霍行远:“你怎的又跪下了,是腿脚不好吗?” 虽武功不及霍远、但从小有一个江湖梦、并且与许多武林世家子弟切磋过的霍行远:“……” 霍丛眼神有些许飘忽,她那一家人的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他咳了一声,道:“殿下,此处寒冷,还是先进屋吧。” 李画盈从善如流:“好的呀。” 于是霍丛带着她进了前厅,霍行远如梦初醒,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他们后面,想要继续围观此事,却又看到他家阿丛把手别到背后,朝他甩了甩手。 隔着一丈远,霍行远都能感受到他那堂弟对他的嫌弃气息。 霍行远:“……” 而霍丛那边,早有小厮迎了上来,给二人行礼,然后麻利地上茶。 霍丛引李画盈入座,一脸关心地问:“殿下的膝盖还疼么?” 李画盈摇了摇头,道:“好多了。” 那就是还没全好。霍丛有点发愁,行馆里倒是有金创药,但此次出行,因着预想了最坏的打算,故一切从简,连侍女都没带一个,都是粗用的小厮,要是上药,也只能公主自己动手了。 可这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无需多问,想来也是不会的。听她之前所说,她是专门一个人来找他的,也是难为她了。 他确实没有生气。相反,他一直惴惴不安。 他并不知道,霍行远会为了让覃皇死了向东晋借钱的心,提出让永宁公主下嫁于他。当时有那么一瞬,他以为霍行远知晓了他那久藏于心的情愫。 他自己都说不清那是什么,在比国宴更早之前,这小公主还没有当时盛装下艳丽动人,更没有如今淡雅却眉眼间让他心猿意马。 那时,他也不过十六岁,年少气盛,因着一个赌约夜闯覃皇宫,藏于石山中,碰见了躲避宫女寻找的她。 她看着他怀里那朵金贵的烈焰兰,一脸怜悯地说,你好歹连根带土拔起,就这么摘朵花,枯掉了就不值钱了。然后她就递给了他一条帕子,说,拿去吧,这可是永宁公主第一次做女红的手帕,世间仅此一条。 他当时就想,不愧是大覃,连公主这样不一般。 后来他听说了,永宁公主琴棋书画女红针黹无一不通,再看看其他女子送给他的荷包手帕,刺绣的鸳鸯果然与当年覃皇宫公主赠与的不一样。 于是霍丛觉得,永宁公主自小就这般热心肠,有胆识,而且长得好看,所有女子跟她相比,都要黯然失色。 这样的女子,也不知要何等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 所以,在听说公主前两天被求娶后气昏倒,他心中既心痛又惭愧。 第5章本宫等你 霍丛又吩咐小厮,将李画盈那冷掉的汤婆子换上热水。 李画盈小口小口地啜着茶水,袅袅热气扑到脸上,有点麻麻的。 待到小厮都退了下去,厅内就只剩下他们二人。霍丛开始有点后悔没有让霍行远跟过来,毕竟那家伙能说会道,而他又不大会说话。 李画盈看了他一眼,笑道:“既是来到行馆,按礼来说,我该先去见见你们陛下。” 霍丛咳了一声:“陛下今早就说不大舒服,回来后大抵应是休息去了。” “如此,”李画盈恍然点头,“那我便不去打扰了。” 又是一阵沉默。 李画盈对这位霍将军所知其实并不多。 在上辈子,直到她死的时候,霍丛一直在战场,鲜少参与东晋朝廷之事。就目前看来,他也并非深有城府之人。 那为何会向她父皇提出和亲呢? 是真的爱慕她?自然是不可能的。贪图她的美色倒是……李画盈又想起之前对方看见她就打算掉头跑掉,不动声色地跳过了这个想法。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提出这个要求的人。 也许,真的非他本意? 李画盈豁然开朗。 父皇问东晋借钱,东晋不想借,才提出亲作为交换?因为知道永宁公主是不肯下嫁一个附属国将军,而她父皇也不会强求她嫁。 这就有点麻烦了。 李画盈放下茶杯,抬起头,撑着腮看向霍丛。 不过,看起来霍丛也不完全是对她不感兴趣。至少,正常男子面对美人时该有的反应,他都有了。 霍丛不敢直视李画盈,但知道她在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绷紧脊背。忽然,他听见她开口问道:“霍将军,听说你求娶本宫。” 霍丛没想到这小公主这么直接,一下子被茶水呛到,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李画盈抬袖掩唇,笑道:“这么紧张?” 霍丛脸色发红,喉咙一阵刺痛,哑声说道:“是在下唐突了。” 李画盈起身,慢慢地走到霍丛跟前。霍丛低着头,刚好看到她那小巧的鞋尖,停住后,被裙裾遮住了。 她的声音在他头这些,是何意?” 那不是他提的,可他能如实告知这小公主吗?霍丛感到一阵头大。 尽管当初有一瞬间,他也是有那么一点期盼。 霍丛的喉结动了动,问:“那殿下的意思是……” 原本覃皇就说考虑几天再答复。所以这小公主今天特意来,是让他主动跟覃皇提出撤回请求么? 他正想着,就又听到她接过了他的话头:“四天后,我父皇会为你我赐婚。” 霍丛猛地抬起头。 面前的少女正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看不出悲喜。他闭了闭眼,声音苦涩:“若是殿下不愿意,在下……” “是我昨晚请父皇赐的婚。” 霍丛猛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李画盈。 李画盈浅浅地笑了起来,眉眼柔和。霍丛仍是不敢相信,结结巴巴地问:“可、可是……为何?” 李画盈歪了歪头,纤细的手指抵在下巴处,看着他问道:“如果我们成亲了,你会对我好吗?” 面前的小公主小脸巴掌大,却仍带着未长开圆润。她的瞳仁漆黑,专注地看着他,眼底带着些许好奇,认真地等着他的回答。 霍丛不由得想,这小公主真的知道,成亲意味着什么吗?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她,他心底还是忍不住腾起一丝期盼。 霍丛缓缓地站起来,单膝屈下,直到与眼前的少女平视。他一字一句地、承诺般地回答道:“如果有幸得娶殿下,但凡殿下想要的,只要我有的,我都会给殿下。” 李画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稍微愣了一愣。半晌后,她轻轻一笑,道:“霍将军,记住你方才说的话。” 霍丛点点头:“殿下放心,我记得住的。” 李画盈笑意愈深:“那霍将军,本宫等你。” 霍丛微微睁大眼,随即嘴角止不住地扬了起来:“好。” 李画盈看得出霍丛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她忽然有种利用了这个男人的愧疚感。她想了想,道:“本宫也会对你好的。” 霍丛更开心了:“谢殿下!” 李画盈:“……” 行的吧,你开心就好。 正事谈完了,李画盈想早点回宫,再多陪一下父皇母后,毕竟以后要是嫁到东晋,要见一面起码得要坐一个月的马车:“我要回去了,我撇开了贴身侍女来这里的,这会儿宫里估计闹成一团了。” 霍丛一愣,急道:“那我送你回去!” 李画盈点点头:“那就有劳了。” 霍丛很快就将马车准备好,李画盈抱着重新暖了起来的汤婆子,在霍丛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霍丛等她坐好后,驾着马车朝覃皇宫出发。 弦月提着一食盒点心回到月盈宫时,就听到其他侍女说公主已经先行出宫了。她虽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太放在心上,直到她回到公主府,竟发现公主并不在府内。 弦月当时心下就觉得不好,连忙又回到了宫里,向皇后禀明此事。 于是宫内果然如李画盈所想,乱成一锅了。 霍丛将马车赶到宫外后,李画盈从车上下来,守宫门的侍卫看见她先是一愣,随后大喊了起来:“公主!是永宁公主!快,告诉陛下公主找到了!” 李画盈从这叫喊声就能预想到她父皇的怒火。 她干笑两声,对霍丛道:“你先回去吧,父皇怕是要发火。” 霍丛皱了皱眉,脸带忧色,却也明白自己无法插手。李画盈见他这样,又说道:“没事,父皇最疼我了,顶多这也就骂两句。” 霍丛只得点点头,道:“若是你父皇罚你抄书,我帮你抄。” 李画盈扑哧一声笑了:“好。” 宫门后已隐隐听见不少人声,霍丛转身上马,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李画盈仰头看着他,“四天后,记得。” 霍丛脸色一红,小声地应了一声,驾着马车走了。 “永宁!”元庆帝肝疼的声音夹着几分怒气终于传了过来,“这么大的人还跟小时候似的,一声不吭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你知道父皇母后有多担心吗?!” “父皇,娇娇错了。” 李画盈一边认错,一边往元庆帝身后看去,元庆帝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不用看了,你母后不在!” 母后居然没来!李画盈扼腕。 她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摇着元庆帝的手,拖着调子喊道:“父皇——” 元庆帝又哼了一声:“撒娇也没用!” “父皇,娇娇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再犯。”李画盈把汤婆子塞到元庆帝怀里,眼巴巴地看着他,“父皇,你的手好凉,给你暖一暖。” 第5节 元庆帝神色一动。 他这小女儿,从小被他和皇后宠得无法无天,否则也不会做出让太子派人去教训霍丛这种混账事?他从来也很少责骂她,只是气她病还没好,就到处乱跑。没想到她还能记挂自己手冷,还让他暖手。 他的神色缓了下来,叹了一声,道:“罢了,先回去吧,你母后还在担心呢。” 李画盈乖巧地点了点头,随着他一道去了凤栖宫。 富佳皇后正在凤栖宫坐立不安,看到李画盈总算回来了,连忙上前拉着她,心疼道:“娇娇啊,你的病还没好,怎可到处乱跑?也不带人在身边,让母后好生担心!” 李画盈小嘴一扁,眼里带了水光:“嗯,父皇已经跟娇娇说过了,娇娇知道错了。” 什么?富佳皇后一听,眉头一皱,瞪着元庆帝,问道:“陛下责骂娇娇了?” 元庆帝:“……” 是、是骂了一两句……可是不该骂吗?! 李画盈垂下眼,道:“父皇说得对,母后不要怪父皇。” “陛下!”富佳皇后急了。 元庆帝头都大了,只得道:“皇后,朕也是为了娇娇好。” 富佳皇后还想说些什么,李画盈见好就收,拉住富佳皇后的手,乖巧地说:“母后,父皇也是用心良苦。让母后担心了,娇娇心里过意不去。” 富佳皇后叹了一声,摸了摸李画盈的脸,道:“娇娇长大了,知道体会父皇母后的心了。” 元庆帝舒了口气,原本还打算罚一下李画盈的,现在也只能作罢,只好叮嘱一下她要乖乖呆在宫里,然后去御书房批阅周折。 李画盈在富佳皇后这边待到下午后,才回了自己的月盈宫。 才进门,弦月就急急迎了上来:“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李画盈有点心虚,她拉住弦月,屏退其他人。 弦月看她这样也有点紧张:“殿下?” 李画盈如实告诉她:“我去找霍丛了。” 弦月瞪大眼睛,捂着嘴,倒抽一口冷气。 李画盈继续说道:“我告诉他,我愿意和亲。” “殿下!”弦月总算回过神来,焦急地问道,“您、您可想清楚了?那可是东晋哪!” “我想得很清楚。”李画盈点点头,道,“所以我现在问你:弦月,你可愿意跟随我到东晋?” 第6章今天开始做伯乐 李画盈一想到弦月的上辈子,就止不住自责,也更怜惜弦月。 上辈子的弦月,因着协同她毒杀萧王,被萧王识穿,当场就被萧王击毙,临死前还自责往后无法再伺候她,要她保重。 幸好,上天给了她弥补弦月的机会。 “弦月,”李画盈缓缓地抬起手,抚上弦月的脸,“跟随我去东晋,或是留在公主府,都由你选。若是你有中意的人,我便为你做主,定会让你风光大嫁。” 她希望弦月这辈子好好的,谁都不想去吃那离乡之苦。可她也明白,弦月对她也是忠心不二,所以她让弦月自己选。 果然,弦月毫不犹豫就说:“殿下去哪里,弦月就去哪里。” 说完这句后,弦月又不忘补充了一句:“所以,下回殿下莫要再撇下弦月了。” 弦月自幼便在宫里长大,比自家殿下年长五岁。从她的小殿下出生起,她便跟在殿下身边伺候,看着殿下长大。 其他人都说永宁公主刁蛮娇纵任性,可弦月却知道,那明明只是小孩子脾气,她的殿下心肠从来都不坏。 月盈宫的人大多都被殿下发过脾气,可却没有一人受过殿下亲自惩罚。 在这里,殿下是陛下最受宠的小公主,宫人自然不敢造次。若是去到东晋,进了那霍丛的将军府,殿下被欺负了怎么办? 她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弦月会跟随她,李画盈一点也不意外。她点了点头,笑道:“好,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撇下弦月。” 她也保证,这辈子,她不会再让弦月受到伤害。 得了李画盈的这句保证,弦月很是高兴。李画盈看她这模样,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由得咳了一声,眼神有点闪烁:“弦月,我有件大事要做。” 弦月:“……”她家殿下这么快就开始搞事情了? 这确实是一件正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的父皇虽不昏庸,但前几代累积下来的问题,使得大覃到了她父皇这一任。 当今大覃朝中重要官职,大多是被世家占着。其他位置也有不少尸位素餐之臣,加上国库空虚,大覃已是岌岌可危。 世家拉帮结派,寒门士子不屑投靠,她的父皇便也无人可用。哪怕没有一年后北寒、西漠的攻打,大覃早晚也要被这些蛀虫掏空。 她还记得,在上辈子皇城被攻打时,哪些领着俸禄的人抛下君主逃走,哪些人身穿补丁布衣的人站上城头替战死的将领指挥。 所有人,在经此两天之后,该被架空的架空,该被重用的,从此将会名留青史。 但这些,靠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李画盈拉起弦月的手,一脸真诚地说:“弦月,我想见皇兄,不过皇兄大抵现在不太想看到我。” 弦月欲哭无泪,那是自然,殿下你害太子被陛下禁足嘛。她苦着脸说道:“殿下,您有什么事,不能等太子禁足完之后,再去找他吗?” 李画盈摇了摇头,一脸神秘地说:“弦月,这关乎一位国家栋梁的性命,要是还不赶紧,就要出人命啦!” 李画盈说得这般严重,弦月吓了一跳,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主仆二人当即行动了起来。 李画盈这次学聪明了,先去向富佳皇后撒娇,跟她说自己经过这两天,深刻认识到自己的任性是不好的,还害皇兄因此禁足,愧疚不已,想马上向皇兄认错,否则寝食难安。 富佳皇后看着小女儿几乎声泪俱下,自己也不由得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娇娇是真的长大了。按日子算,你皇兄的禁足也结束了,母后这就把他招进宫里,这大雪天的,娇娇别再冻着了,知道吗?” 李画盈乖巧地点了点头,偎依到富佳皇后怀里:“娇娇知道的,母后最好了。” 于是,太子李明贤刚解封禁足,就被母后召进宫里。 李明贤一到凤栖宫,宫女们纷纷行礼,他看到那淘气的小皇妹,正倚着殿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皇兄,好久不见,甚是挂念。” 李画盈说得发自肺腑。 她最后一次见皇兄,便是上辈子隔了十多年。还有已嫁吏部尚书家公子的皇姐,若不是有要事相谈,她定是要亲自去拜访的。 然而,太子殿下此时一看见李画盈,就露出一副牙疼的模样。他嘴角抽了抽,道:“不知为何,被娇娇惦记,皇兄很是惶恐。” 李画盈尴尬地咳了一声,道:“皇兄,娇娇知错了。” 太子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说:“嗯,娇娇知错,但是娇娇不改,娇娇下次还敢。” 李画盈:“……”皇兄这是对她绝望了吗? “不不不,”李画盈眨了眨眼,上前拉住太子的手,撒娇般地摇了摇,可怜兮兮地说,“娇娇下次不敢了。” 见他不吭声,李画盈看了看四周,一脸神秘的模样。 太子虽不知道这小皇妹有什么新招,但也有些好奇,就看她示意附耳。他弯下腰,听得她说:“皇兄,我已经决定要和亲了,你还生娇娇的气吗?” “什么?!”太子大惊,猛地直起腰,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画盈。 这时,富佳皇后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还不进来?” 李画盈回了一句“来啦”,率先跑进殿内,太子连忙追了进去,喊道:“娇娇!” 太子一脸焦急,富佳皇后看了他一眼,问道:“皇儿这是怎么了?” 李画盈笑嘻嘻地坐到富佳皇后身边,道:“没什么,皇兄以为我又要闯祸了,一时心急。” 富佳皇后拍了拍李画盈的手,一脸欣慰地对太子说:“皇儿这就误会你妹妹了。娇娇自这一病呀,懂事多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太子嘴唇动了动,看着李画盈欲言又止,随后压下心中的惊疑,叹了口气,坐下来陪富佳皇后叙家常。 他只能等晚些再跟这皇妹细聊了。 这一等便快一个时辰。兄妹二妹陪富佳皇后用了晚膳,又坐了会儿后,这才离开凤栖宫。 风雪仍未停止,却已小了许多。月光自薄薄的云后透出来,映得雪地上一片一片银光。弦月为李画盈撑着伞,护着她走去月盈宫。 “娇娇,”太子追上了李画盈,“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 李画盈看了弦月一眼,弦月微微颔首,把伞交至李画盈手中,自己退了下去,并让其他宫人退到几丈外,远远地跟着。 太子看到这个架势,心中不由得一沉。 李画盈道:“自然是真的。” 太子脚下一顿,猛然跨到她跟前,挡住她的去路。 李画盈抬起头,瞳仁如古井无波。 太子突然发现,他这小皇妹,不知何时有了这种沉静的脸色,一丝不见往日的娇憨,被他挡了道,在风雪里驻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简直与往日不是同一个人。 太子脑里突然就想起了母后那句—— 娇娇自这一病呀,懂事多了。 太子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娇娇,若是你是因为前两天那事,大可不必如此。其实……其实也没多大的事。” 大覃再难,难道连一个小公主都保不住吗? “皇兄,”若是上辈子的永宁公主,太子这样对她说,她也就信了。可萧王当初将他曾安插在大覃细作所得的信息,一件一件地抛出来,嘲讽她的父兄无能。李画盈看着太子,轻轻地说,“若是小事,父皇何须犹豫如此之久。” 太子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一时找不到别的理由。 “北寒、西漠狼子野心,大覃不能再失去东晋。”李画盈见太子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大概是惊讶于她会提到朝政之事。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那霍丛挺好的,娇娇很是喜欢。所以,皇兄不必担心。” 太子握住伞柄的手紧了紧。 他知道一个人提到心上人的时候,应该是什么神情,什么反应。 总归不是他这小皇妹这般,毫无波动。 “皇兄,你知道吗?前两天,我做梦的时候,天上的一个神仙跟我说,我一直生活在父兄庇护之下,却不知父兄肩上承重多少。他还告诉我,现在为父兄分担还来得及,否则大覃内忧外患,长久下去,岌岌可危。” 他闭了闭眼,掩过眼底的痛色:“娇娇多虑了,做梦而已,不必当真。” 第6节 他宁愿她一直是那个刁蛮任性,却神采飞扬的永宁公主。 李画盈笑着摇了摇头,道:“皇兄怎的比娇娇还孩子气呢?” 她边说着边叹气,那神情跟他往日拿她毫无办法时的神情十足一样,看得太子忍不住笑了笑。 太子摸了摸李画盈的头顶,心中唏嘘不已。 李画盈见他心态趋于平和,趁机道:“皇兄,那神仙还告诉了我好多事。他说一有才之人,今晚被富家子弟欺辱,你派人去救他,以后多给他提拔,好不好?” 梦中之事虚无缥缈,又怎可当真呢?太子有些无奈:“这世上这么大,皇兄哪里知道是哪个人呢?” 李画盈神秘一笑,道:“陆少鸣,常州人士,年十九。与百花楼清倌素素乃是青梅竹马,那素素被继母卖给牙婆,牙婆见她长得好,便带到皇城底下,卖了个好价钱。陆少鸣一路追查到了百花楼,无奈不够赎身钱,便留在了皇城,替人抄书赚钱。今晚,几个去百花楼寻欢的富家子弟会缠上素素,陆少鸣自然是不让的,就被狠狠打了一顿。” 太子犹自不信,满脸都是“你继续说,我就听着”的表情。 李画盈摇了摇他的手,拖着调子喊道:“皇兄……” 这小皇妹,方才还一副正经模样,竟然为了这事,又开始撒娇。太子顿时哭笑不得,只得将一直在暗处看着的影卫叫了出来。 也罢,这样天真的模样,也不知道还能见到几次。 “你去城里的百花楼看看。若真有此事,保护陆少鸣,替素素赎身,然后将二人带回太子府。” “是,殿下。” 第7章百花楼 百花楼是覃皇城最大的烟花地,即使在这寒冬季节,城内食肆店铺生意锐减,可这百花楼里,依然人来人往,不少人更是在莺声燕语中一掷千金。 “这便是百花楼?”霍行远在这朱漆大门前停住,抬头看了看,确实看到那金丝楠木牌匾上,描着百花楼三字。 “是。霍兄有所不知,这百花楼与寻常青楼不同。”霍行远身边的男子虽一身粗布麻衣,却十分整洁,正低声解释,“它从来不让姑娘们在门口招揽客人。” 霍行远哂笑:“欲擒故纵。” 霍行远的书童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劝道:“公子,您……您怎可来这种地方!” 霍行远白了书童一眼,男子一脸歉意地朝霍行远道,“麻烦霍兄了。” “陆兄哪里的话,你那一手字,连我那吝于赞人的小老弟都说好。”霍行远笑道,“若是那些臭流氓伤了你的手,岂不是可惜?” 陆少鸣感激地看着霍行远。 他替人誊抄书籍为生。近日天气不好,市集不开,他唯有挨家挨户地上门去问。他想到最近东晋有来使,便想着也许东晋人会对大覃的书籍有兴趣,便去了一趟行馆,结果还真是去对了。 霍行远把陆少鸣抄的书全买了,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了起来,陆少鸣也将素素之事告诉了霍行远。 百花楼倒不会不让人进。只要拿得出钱,哪怕是乞丐模样进去也没有问题。只是,这楼里各色客人都有,客人之间的摩擦,那也是客人之间的事了。 素素说是清倌,但楼里哪个姑娘在挂牌前不是呢?于是楼里便时不时让她露个面,或是弹弹琴,或是唱唱曲,务必让她先吊着众人的心——这男人嘛,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痒。 每次素素登台献艺的时候,陆少鸣便会去百花楼,也不点酒,就占着一个位置喝水,看着他的素素。 素素不止一次被调戏,陆少鸣上回就因此和那些流氓起了冲突,被狠狠揍了一顿。今晚素素又要登台,陆少鸣放心不下,没想到霍行远也跟着一起来了。 楼外楼里仿佛两界,外头寒风刺骨,百花楼里却温暖如春,脂粉香气缭绕。陆少鸣衣着朴素,与这奢靡之地格格不入,很快便受到了其他富贵客人的嘲笑。 “哟,这不是那穷小子嘛!哎哟,还叫人一起来了呢?” “穷小子多了去了,林兄说的是哪个?” “就是那觊觎我家素素的那个嘛。” “啊,那个啊。待素素初/夜那晚,谁敢跟林兄争?到时候……嘿嘿嘿,别忘了给兄弟们说一下是何滋味。” “你——”心爱之人被羞辱,陆少鸣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头脑,眼都红了,就要冲过去想教训这些无耻之徒。 霍行远用手压住他,道:“陆兄,冷静。” 陆少鸣气得浑身发抖。 哟呵,这傻小子,还真不自量力找抽呢!方才说话的几个富家子弟原本只是坐着喝酒,随意说上几句,没想到这姓陆居然被激到了。 跟随他们的仆从纷纷上前,打算包围陆少鸣和霍行远。 周围的人都抱着看戏的心情,恰逢献艺时间差不多了,素素一登台,便看到陆少鸣在台下被人团团围住,吓得差点连琴都没抱稳:“鸣哥哥!” 陆少鸣循声望去,脚下忍不住朝素素的方向迈了一步:“素素!” “啊呀,林公子——”百花楼花魁如烟摇着扇子,仿佛一只柔软无骨的蛇妖,斜斜穿过人群,缠到了林公子身上,半是埋怨半是调笑,道,“怎的来了也不来找如烟?”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林公子趁机摸了一把如烟软玉般的脸颊,却是道:“不急,等小爷教训完这小子,便来疼你。” 哼,这些犯/贱的女人,一个两个都鬼迷心窍似的。林公子看到连花魁如烟都想帮陆少鸣解围,不由得心头来气,一挥手,仆从冲过去,其他把陆少鸣和霍行远拖出百花楼。 哦豁,该他霍少侠上场表演了。霍行远正准备出手,然而还没碰到臭流氓们那扑过来的跟班,有另一个人出手,弹出了一颗小石子,击在了那跟班腰上。 霍行远定睛一看,那小石子,分明是花盆里装饰用的上了颜料的小彩石。 跟班被那一道击得重重趴在地上,其他人惊疑不定,林公子一看,更来气了,吼道:“怂什么,赶紧给本公子上!” 哼来呀来呀来呀!霍行远摩掌霍霍,平日打又打不过阿丛,其他侍卫又不敢对他动手,他都要憋死了。 跟班们一拥而上,霍行远一打五,冷不防有人又弹出什么东西,在半空中炸开,众人猝不及防,吸进一大口。 霍行远比这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好一点,却也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这鬼玩意儿,不会是跟之前偷袭阿丛的覃暗卫撒出来的一个配方吧? “陆兄,莫慌,这东西不伤人。”霍行远挥了挥烟雾,正要安抚陆少鸣,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身边了。 霍行远一愣,随即竖起耳朵,细细听了听,然后蓦地朝一个方向追去。冲出烟雾后,他果然看到陆少鸣被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夹走。 “站住!” 墨九一手提着陆少鸣,一边运足轻功,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陆少鸣放下,再回头去向那老/鸨把素素赎出来的。 墨九觉得自己最近很背,总在永宁殿下想要搞事情的时候当值。 前两天被派去安置东晋来使的行馆,按照太子殿下——不,是按照永宁殿下的吩咐,去跟霍丛交手,结果惨烈。 但是太子殿下仁厚,并没有怪责他。 今晚,他抱着将功折罪的决心,来到万花楼,去搭救这据说非池中物的书生。没想到还碰到了东晋的人。 墨九不知道那人叫什么,但是他记得在行馆里见过。出了前两天那事,他肯定是不能再跟那些东晋人有牵扯,否则他们以为太子殿下来百花楼寻欢,那他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啊,这苍天,到底想对他一个小侍卫作什么啊。 墨九的内心在淌泪,然而身后的霍丛紧追不舍,霍丛的身后又是一帮人。 今夜的皇城不安静。 那些跟班小喽啰们毕竟不是正经的练武之人,墨九和霍丛跑了几条街,就把他们给甩开了。 之前怕陆少鸣惊动霍行远,墨九在夹走他时点了哑穴。墨九说道:“陆公子,我没有恶意,是奉了主人命令来助你。主人命我为你帮素素姑娘赎身。” 陆少鸣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墨九点开他的穴道,说:“麻烦你跟后面那人说一下……” “快把人放开!”霍行远在后面嚷嚷,“这位暗卫大兄弟,怎么哪儿都有你?” 被发现了?墨九脚下一踉跄,差点带着陆少鸣从屋顶摔下来,震惊地回过头。 霍行远原本只是想诈对方一下,没想到对方这么天真,他看着那张稚气的脸,也有点吃惊:“……真的是你?” 墨九:“……” 这些东晋人真不要脸!难怪永宁殿下之前这么生气!他也好想打死这东晋人! 霍行远抱着双手,微微抬了抬下巴:“小兄弟,你到底想干嘛?” 你才小! 墨九本就是暗卫里面年纪最小的,太子仁厚,前辈们对他也非常照顾,他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像老大墨一那样出色。 墨九哼了一声,不满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霍行远挑了挑眉:“你们影卫很闲嘛?” 墨九脸上闪过恼怒之色,正要说话,陆少鸣弱弱地开口了:“二位都是大义之人,莫要为了此事伤和气。那林公子家中有势,我怕他失了这面子,要找素素麻烦。劳驾这位大侠把我放下,我要回去百花楼。” 霍行远听到陆少鸣叫墨九大侠,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小孩哪里像大侠了。 事到如今,墨九只得跳下屋檐,把陆少鸣放下,闷声道:“陆公子,你在这里等着好了,我替你回去百花楼一趟。” “这……”陆少鸣犹豫了,素素的初夜便在下个月,他正为此事烦恼。方才这人说奉命替素素赎身,而且是为他帮素素赎身,正是素素脱离火坑的好机会。他郑重地行了个大礼,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今后,但凡不是背弃道义之事,陆某都任由差遣。” 之前太子和李画盈之间的对话,墨九也是听到了的,眼下陆少鸣这么说,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一半。 墨九又打起了精神,抱拳道:“那公子请在此处等候,我这就回去百花楼。” 陆少鸣点点头:“好,阁下万事小心。” 墨九几个起落,很快就消失在二人视线。霍行远忽然一拍大腿,这才想起自己把书童给落下了。 墨九回到百花楼时,百花楼已经乱成一团。 如陆少鸣所言,林公子从未被人如此当众下面子,当即就恼羞成怒,要老/鸨把素素交出来,叫嚣着今晚就要破了素素的身/子。 那老/鸨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更何况能在天子脚下站稳的,百花楼背后自然也是权贵,便也软硬兼施地打着太极。 “林公子,虽说百花楼是寻欢之地,但也是有规矩的。咱们老板说了,楼里的姑娘一天不到挂牌的日子,一天便不能卖出去。说起来,咱们老板跟您舅父也有点来往,公子何必为了一时爽,破坏了二位大人的交情呢?” 墨九听到这里,神色一动,正准备转身直接到后院把素素扛走,就看到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素素姐不见了!” 第8章太子府 素素姑娘不见了? 墨九先是一惊,然后很快镇定下来。 说不定是这老/鸨为了让这些胡搅蛮缠的人死心,故意联合楼里的丫头,做戏给他们看呢? 墨九决定先潜入后院查探清楚。 第7节 然后,他发现,素素姑娘是真的不见了。她房内整洁干净,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极有可能是主动跟随其他人走的。 百花楼未挂牌的女子都住在后院,楼里花了重金买下她们,还找人调/教,自然也要找人严密看守,防止她们逃跑的。 能在不惊动百花楼而将人带走,武功自然不会低,而且好死不死刚好是今晚,还能会是谁呢? 墨九觉得很有可能就是方才那东晋人。 哼,说了他能办好,他前脚刚进百花楼,那家伙后脚就摸进人家后院,这算什么? 于是,墨九气呼呼地离开了百花楼,回到了和陆少鸣约定之地。 陆少鸣跟霍行远还在原地,远远就看到墨九朝这本赶来。然而,等墨九从天而降收住来势后,他们发现他是一个人。 陆少鸣急了:“大侠,素素呢?” 墨九看了看霍行远:“不是你把素素姑娘带走的吗?” 霍行远觉得很是莫名其妙:“你逗我呢?是你自己说回去百花楼,让陆兄在这里等你带素素回来的啊。” ……但是他只跟陆公子说,他以为你不放心他一个人,后面跟着来呢。 然而,墨九再不靠谱,也知道这句话眼下是绝对不能说的。于是,墨九只得老实说:“素素姑娘不见了。” 陆少鸣大惊,问道:“好端端地怎么会不见了?什么叫做‘不见了’?” “应该是被其他人带走了,”墨九心里很是惭愧,看到陆少鸣听到自己这话后脸色煞白,连忙补充道,“陆公子先不用担心,不是那帮流氓带走的,素素姑娘应该是自愿跟着某个人离开的。你仔细想一下,是否有相识的武功高强的朋友?” 听了墨九的分析,陆少鸣的脸色却没有好转分毫——若是有那样的朋友,他和素素又怎会受人欺辱到如今地步呢? 他摇了摇头,神色苦涩。 霍行远心中也很是不解,有如此武功之人,不是武林高手就是像太子府这小孩一般,是贵族手下的侍卫。素素和陆少鸣都只是普通人,又是如何惹上这些人物的呢? 如果是武林高手,他倒是帮得上忙,但如果是后者,大覃之内,他怕也是爱莫能助。不过……霍行远看了一眼墨九,试探地问道:“小兄弟,这事,你觉得你家殿下愿意帮助陆兄吗?” 陆少鸣愕然:“‘殿下’?” 墨九点点头,朝陆少鸣道:“陆公子,实不相瞒,我家主人正是当今太子殿下。不如公子随我回府,我为公子引荐,殿下说不定愿意相助。” 是肯定会帮,但有这东晋人在,墨九不便多说。 陆少鸣是聪明人,之前墨九就说了是奉主人之命,他以为是朝中哪位权贵,却没想到竟是当今太子。 当今太子贤名在外,莫非太子竟是有意招揽他?如果是这样,那素素的事……陆少鸣当即向墨九作揖,颤声道:“那就有劳大人代为引荐了,小生感激不尽。” 墨九毕竟年少,自己也只是一个暗卫,哪里当得起大人二字?连连摆手,道:“陆公子言重了,我只是殿下的侍卫,陆公子还是喊我墨九吧。” 霍行远摸了摸下巴,插了一句:“原来你叫墨九啊。” 墨九并不想理霍行远,直接给陆少鸣引路,见霍行远跟了上来,不乐意了:“你跟着我干嘛?” 霍行远理所当然地说:“我是跟着陆兄,好吗?陆兄是我朋友,我怕他半路也被劫走了,送他到太子府外。” 墨九气得牙痒痒,但却无法反驳,谁让他没把素素姑娘带回来呢? 但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呀! 于是墨九领着他们二人,一路往太子府走去。 到了太子府外,霍行远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一愣—— “阿丛?” “素素?!” 霍行远和陆少鸣同时出声,原本正在墨七带领下,准备进太子府的霍丛和素素,停住了脚步,循声看来。 霍丛脸上无惊无喜,素素却是连日以来,跟陆少鸣最多只能在百花楼隔空相望,此时也是激动难耐,两人顾不得其他,各自向对方奔去。 “鸣哥哥!” “素素!” “鸣哥哥!” “素素!” 其他人:“……” 墨七咳了一声,墨九识趣地打断了这对小情人的叙旧,道:“陆公子,太子殿下还在里面等着呢。” 陆少鸣连忙回过神,却仍是止不住激动与笑意:“抱歉,小生失态了,有劳这位大人。” 墨七和霍丛还在原处,墨七见陆少鸣和素素都已经跟着墨九往这本走,便对霍丛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动作:“霍将军,请随我来。” 霍行远追上了墨九,问:“哎哎哎,我能不能跟着我堂弟进去啊?” 墨九有点吃惊,没想到这人嬉皮笑脸的,竟是那霍丛的堂哥,但他仍是没好气地说:“你当太子府什么地方?想来就来?” 前头的墨七紧张地看了霍丛一眼,回头训斥了墨九一声:“小九,不得无礼!霍将军是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的贵客。霍公子自然也——” 墨七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旁边那沉默寡言的东晋武安将军,声音既诧异,又带了一丝紧张问道:“永宁殿下也在?” 墨七点点头,回答道:“是的,将军。” “没什么。” 后面的霍行远知道了李画盈早上来访行馆所为何事,轻浮地吹了一声口哨,墨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霍丛皱了皱眉,也回头警示般地瞪了霍行远一下。 霍丛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还得从霍行远和他的书童主仆分散之后说起。 霍行远是东晋皇子,那书童自然也不是一般的书童,而是贴身侍从。那侍从自小研习毒物药理暗器,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对主子下毒而不知,偏偏没什么习武天赋。 百花楼里混乱中被主子遗忘,书童却是分辨出那迷雾丸,与前些天偷袭霍丛之人所用的一样,于是便回去禀告了霍丛,并将当时发生的事情经过,告诉了他。 霍行远是话痨,所以霍丛是知道陆少鸣和素素的。书童这么一说,便当即决定先把素素带走,免得她遭人报复。 毕竟素素是陆少鸣的命,而太子府救下陆少鸣,想必陆少鸣对太子是有用的。 所以霍丛告诉素素,他可以带她离开百花楼,送她到陆少鸣身边。因为他知道,陆少鸣肯定也会被带到太子府。 太子他又是小公主的哥哥。 是大舅子啊。 霍将军不动声色,深藏功与名。 原本霍丛带着素素过来,太子是要两人一起见的,但眼下陆少鸣已到,于是墨七便先禀报太子,回来后便对墨九道:“小九,你先为霍公子、陆公子和素素姑娘安排一下。 说着,墨七又对霍丛说:“霍将军,太子有情。” 霍丛点点头,跟着墨七到了会客厅,太子和李画盈已在里面等候,看到他进来,便起身相迎。 霍丛行礼,太子笑道:“霍将军莫要多礼,请入座。” 霍丛入座后,李画盈也坐到了太子身边,朝霍丛笑了笑:“皇兄派人去接陆先生和素素姑娘,怎么是你将素素姑娘带来呢?我和皇兄方才还在想,莫不是墨七认错了人。” 这小公主眼神明亮,显然确实是很好奇了。霍丛唇边带了笑意,将事情解释了一下,只是省去了霍行远的皇子身份,那书童是堂哥以前救下的江湖人士,愿意呆在他身边报恩。 李画盈听得一愣一愣的,那既然陆少鸣与霍丛堂兄是朋友,霍丛为何还要将素素送到太子府?这么相信太子府吗? 太子也是有点惊讶,笑道:“多谢霍将军,霍将军帮了本宫好大一个忙。” 霍丛也没有因为太子的感谢而自得,脸色不变地说:“毕竟殿下是公主的哥哥。” 太子一愣——这霍丛,是什么意思? 李画盈看着霍丛,脑里全是霍丛早上的那句话—— 但凡殿下想要的,只要我有的,我都会给殿下。 霍丛不是嘴上说说的,不单止她想要的,就连跟她亲近的皇兄,他也是在极尽所能,给出他可以付出的。 李画盈觉得心里有个地方蓦地一软。 霍丛也在定定地看着她,她飞快地眨了眨眼,只觉得这屋内不知道为何忽然这么热,又不知为何很想拿袖子遮住脸。 太子又看了看身边的李画盈,发现自己这小皇妹脸红了,忽然就明白了。 看来小皇妹对霍丛,也不是完全无意。 他心中感到欣慰,对李画盈道:“娇娇,皇兄府上的朱砂梅开了,不如你带霍将军去赏梅?” 李画盈飞快地看了太子一眼,小声地“嗯”了一声:“那娇娇是要折一枝的。” 太子笑着点点头:“去吧,娇娇爱怎么折就怎么折。” 李画盈抿唇笑了,起身走到霍丛身边,脚步轻盈,抬起头,高兴地说:“霍将军,皇兄的梅园可出名了呢,你可要好好挑上一枝梅花,我替你折下来。” 小公主眉眼间都是笑意,眼里亮如星辰。 她向太子求折一枝梅花,是想要送给他。霍丛看着她,忽然就想到了她早上的那句话—— 本宫也会对你好的。 霍丛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好,谢谢殿下。” 第9章赐婚 太子府的梅园,在皇城素来有名声,就连元庆帝都曾对此赞口不绝。 太子怕李画盈受寒,让人在梅园的主廊下点好炭火。李画盈和霍丛一路走来,丝毫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寒气。 侍女们识相地远远跟着,李画盈和霍丛并肩驻足廊下。 一棵棵梅树在园中错落有致,大部分都已经开出了花朵,在夜色中显现出与白天不同的浓稠暗红。 李画盈伸手接住一朵雪花,那雪花还未完全贴在掌心,便已经化了,有点无奈地说:“皇兄真是的。” “太子也是为殿下着想。”霍丛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方才听太子喊殿下‘娇娇’?” 李画盈嗯了一声,歪着头,侧过脸,眉眼一弯,笑道:“那是我的乳名。” 霍丛忽然发现,这小公主只有在某些时候,才会自称本宫。更多时候,反倒是与寻常少女并无多大差别。 这小公主歪着头的时候,不自觉地透着股孩子气,可爱得要紧。他也笑了笑,道:“好听。” 李画盈飞快地眨了眨眼,抿着唇,笑意愈深。 霍丛又道:“我小名唤阿鲤。” 李画盈点点头,喊了一声:“阿鲤。” 第8节 那鲤字的尾音需得打个转,小公主的声音软软糯糯,那一声阿鲤从她唇边滑出来,绵绵地起伏着,莫名就有了点撒娇的意味。霍丛忍不住心头一颤,温声道:“嗯,殿下。” 李画盈皱了皱眉头,小声抱怨道:“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殿下’前‘殿下’后?”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诚惶诚恐,生怕一说话,就会惹得这小公主生气。霍丛感觉自己一颗心,就如方才被她捧着的那朵雪花,整个都要融化了。 他问道:“那阿鲤唤你娇娇,可好?” 李画盈满意地点了点头:“私下就这样吧。” 她提起裙裾出跑长廊,霍丛快步跟上,就见她在一棵梅树前停下,折下一支梅花,递到了他面前:“奖励你的。” 霍丛哭笑不得,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道:“多谢娇娇。” 两人又在梅园待了好一阵子,看着时辰已晚,霍丛便准备回行馆。李画盈估摸着皇兄应该也与陆少鸣谈得差不多,便也和霍丛一起回到会客厅。 霍丛向太子和李画盈告辞,墨七将他送至门口。霍行远早在那里等着,一抬头,就看到自己那高大威武的小老弟,怀里抱着一支与他格格不入的梅花。 是真的抱,还用手给那梅花挡雪,那姿势,霍行远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了,感觉他抱的不是花,而是一个婴儿。 最主要的是,阿丛他还傻笑。 霍行远:“……阿丛你是不是傻了?” 霍丛瞥他一眼:“你才傻。” 霍行远震惊地看着他。 阿丛变了! 阿丛从来都不会说他这个堂哥任何坏话的! 然而,霍将军根本无心关注堂兄的心路历程变化,只想快点回到行馆,将小公主送给他的这一枝梅,好好供养起来。 而太子府那边,陆少鸣与素素已被妥善安排好吃住。 在李画盈带霍丛去梅园的时候,太子已经召见了陆少鸣,与他谈了一番。正如李画盈所言,陆少鸣虽未入仕,但对政见民生,却有不凡见解。 陆少鸣退下后,太子不由得感叹道:“确实是个人才,不该被埋没。” 李画盈点点头:“那皇兄日后可提拔提拔。” 太子笑着应下了,又道:“娇娇于梦中得神仙指点,真是大覃之幸。” 那是以她上辈子受尽折辱为代价换来的。李画盈垂下眼眸:“父皇身边耳目众多,怕有变数,故娇娇未将此事告知父皇。娇娇这几天会将梦中之事,悉数记录下来,到时候再交给皇兄。” 太子点点头:“可。” 事情到这里,正按着她的计划走。李画盈心中松了口气,见夜已深,便退下回房休息,当夜宿在了太子府。 第二天,李画盈回了宫中,除去陪伴元庆帝与富佳皇后的时间,便全都用在了梳理上辈子上面。 她花了四天的时间,列出了北寒、西漠接下来的动作,大覃朝中大臣谁将与北寒、西漠勾结,哪些人可堪重用等等。 当她将这厚厚一叠纸交给太子时,太子神色复杂,因为上面所述的,他和元庆帝也早就看出端倪,只是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若是着手处理,难免大伤元气。 月盈宫里,李画盈屏退了所有宫人,端正地跪坐在太子对面。 “皇兄。”李画盈脸色沉静,“朝中大臣被几个世家划分,然而世家里也有兄弟之争嫡庶之争,必要时,或是直接派人刺杀,或是扶持弱势一方,都是可取之道。” 太子听到李画盈是话,惊诧地抬起头,眉心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这不该是她那天真无邪的小皇妹说的话。 然而她说的确实没有错,于是太子沉默了一下,说:“皇兄知道了。” 今天是李画盈与庆元帝约定的最后一天,她之前便命弦月去凤栖殿那边问了一下,晚上庆元帝会去凤栖殿用膳。 于是,送别太子后,李画盈便去了一趟凤栖殿。 庆元帝果然在,看到李画盈来了,非常高兴,道:“娇娇,来,陪父皇母后一起用膳。” 李画盈乖巧地点了点头:“是,父皇。” 用过晚膳后,李画盈便直奔主题:“父皇,五天之约期至,娇娇考虑得很清楚,娇娇还是想嫁霍丛。” 富佳皇后倒抽一口气,抬起袖子掩唇,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画盈。 李画盈继续道:“请父皇明日为娇娇和霍丛赐婚。” 富佳皇后这才回过神,急急道:“娇娇,你可想清楚了?” 李画盈坚定地点了点点头:“娇娇想得很清楚。” 富佳皇后眼圈都红了,庆元帝搂住她,温声安慰:“皇后,朕听太子讲,娇娇与那霍丛两情相悦。” 富佳皇后面露疑惑:“真的?” 李画盈点头如捣蒜。 富佳皇后叹气道:“可是那东晋离大覃如此远。” 李画盈连忙道:“不远不远,骑马也就一个多月。” 富佳皇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又不会骑马,马车至少得走三个月。” “霍丛会嘛,霍丛还会轻功,厉害着呢!”李画盈讨好地拉了拉富佳皇后的袖子,“‘咻’地一声就飞出好远,比骑马还快!” 富佳皇后心情复杂,最终无奈地说:“女大不中留。” 元庆帝也是有点感叹,但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只应承了第二天为给李画盈和霍丛赐婚。 第二天,霍行远依然带着他那人/皮/面/具,假装成东晋皇帝,和霍丛一起进宫。霍行远当时提出为霍丛求娶公主,不过是一个拒绝借钱给大覃的手段,当时元庆帝说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复。 想来,今天就是元庆帝回复的时候了。 永宁公主前些时候私下来行馆的事,霍行远是知道的。谁又会料到,事情会发展成如此地步呢?好在他的父皇不是什么明君,他母妃手段也高明,即使最后还是给大覃借钱了,他和母妃还能兜得住。 元庆帝早朝果然宣布了大覃与东晋联姻,为永宁公主与东晋武安将军霍丛赐婚,朝中都是一片欢喜。 用一个公主换来东晋的资助,实在是太划得来了! 霍丛看着那些人欢喜的神情,刚被赐婚喜悦冲击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那些人,并不是真的为小公主的婚事而高兴,而是把她当成用来换取钱财的物件。他有点愤怒,更多的却是心疼。 没关系,他会对她好的。 霍丛跪下谢恩,郑重道:“谢陛下赐婚,霍丛今生今世,定不负永宁公主。” 元庆帝连连点头,也很满意霍丛的态度:“好,好。” 两国联姻是大事,霍行远顶着东晋帝的脸,跟元庆帝商讨了一下,决定和霍丛回东晋做好迎亲准备,大覃也安排嫁妆,再送公主出嫁。 双方商定之后,霍行远与霍丛便踏上回东晋的路程,李画盈也在富佳皇后的安排下,开始了公主出嫁前繁琐的准备。 与此同时,大覃和东晋联姻的消息,飞快地扩散开去。那些被各国安插在大覃的眼线,更是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了本国主人。 半个月后,北寒,萧王府书房。 萧王坐在案桌后,手里拿着下属送过来的密报。 下属在一边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出。密报只有寥寥数语,但他的主子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他跟随萧王很久了,是萧王的心腹。可最近这大半个月以来,他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自己的主子了。 “李画盈为何会愿意嫁给霍丛?” 这婚嫁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哪怕是公主也不例外,这有什么奇怪的呢?然而下属不敢乱说,只得回答道:“据说庆元帝一开始并没有答应,但考虑了几天之后,还是赐婚了。” 萧王微微眯了眯眼,问:“那李画盈可有安分待嫁?” “这……”什么叫做‘安分待嫁’?下属额上冒出冷汗,“听、听说永宁公主对嫁妆准备很是上心。” 萧王五指收紧,纸张在他手中皱成一团。 北寒此前已经和西漠暗中有来往,此时东晋倒向大覃,对北寒大业不利。下属连忙对萧王说道:“殿下,此事易破。永宁公主和亲路上,我们多的是下手的机会。只要公主半路被杀——” 下属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萧王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感到萧王下一刻就会出手将他击毙。 “李画盈,是本王的。” 下属脚一软,跪在了萧王面前:“属下失言,请殿下恕罪。” “起来吧。”萧王收回目光,眼神阴郁地看着案桌上铺开的地图,视线落在白水江对岸的那片城池。 还不到时候,萧王对自己说。 既然如此…… “下去准备一下,本王要亲自突袭和亲队伍。” 作者有话要说:八百年不用微博了,重新搞了个账号,id晋江大漠风铃,嘤 第10章 大覃公主和亲出嫁的规矩,与公主常规的出嫁规矩是不同的。 虽然大覃与东晋已经确定联姻,但由于两国相距较远,故和亲一向都是下聘与迎亲连在一起的。也因此,需得在下聘之后,再确定婚期。 霍行远和霍丛此次出使大覃,均是轻装简便,带的仆从也不多,更没有侍女,这倒方便了回程。 只是,霍丛一路上快马加鞭,往往天刚放亮,便催着所有人启程。 作为一个从小就立志闯荡江湖,成为新一代知名侠客的霍行远,从来不觉得自己身骄肉贵,直到霍丛连着几天,在他还跟梦中情人碧落宫圣女于梦中幽会时,将他从温暖的被窝中挖出来。 霍行远忍不住跳起来就是一巴掌:“放肆,目无尊长,没大没小,有你这么对尊贵的兄长的吗?!” “殿下,你是不是平日没有好好读书?”霍丛轻巧地避开了,随手拿起一件衣裳扔到他身上,催促道,“行了,快点,别矫情,等迎到公主之后,给你残月剑法的剑谱。” “什么?”原本打算倒回床上的霍行远又跳了起来,急忙问道,“是飞霞山庄的残月剑法?” “对。” 霍行远又惊又喜,仍是不敢相信:“你上回不是说没有吗?” 霍丛回想了一下,隐约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他脸不改色地回答道:“上回是骗你的。” 霍行远:“……”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色令智昏了吧?一定是的吧! 看来以后要改变方向了,那永宁公主看起来,可比这死脑筋的小老弟好哄骗多了,他一定要跟那未来弟妹打好关系。 第9节 于是,皇子将军一行人,日夜兼程,原本一个月的行程,硬生生半个月就走完了。 霍丛回到东晋后,首先便回了自己的将军府,让府上的老管家准备聘礼,然后才跟霍行远进宫请罪。 东晋皇帝原本子嗣众多,但大多都活不过成年,唯独皇后所出的双胞胎公主,以及王贵妃所出的霍行远,最终平安长大。 霍行远今年已经十九岁,其他国家的太子早在这个年龄之前,便已经成了皇储,唯独东晋迟迟未立太子。 霍行远知道那是皇后的手笔,跟他父皇说他尚未及弱冠之龄,陛下身体犹壮,无需着急立储。 其实不立也好,反正他志不在此。 不过也是因着这东晋皇宫里就他这么一个皇子,而且他母妃盛宠不衰,他再混账,他的父皇也从未真正责罚过他。 所谓请罪,也不过是走过场,顺便让他父皇给阿丛赐点聘礼,毕竟阿丛在贵族子弟里,实在算是有点穷。 临近年关,皇城里各家各户都在开始准备过年,连宫中也是一派忙碌之象。 霍行远和霍丛两人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引路的公公不由得感叹:“陛下和贵妃娘娘昨日还在说,怕是殿下赶不回来一起过年了。若是陛下和娘娘见到殿下,定是欢喜得很。” 霍行远点点头:“本宫也是想着要回来一起过年,所以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霍丛觉得他这堂兄,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愈发见长了。 公公将两人引至御书房门前,先进去通报,不多时便出来让两人进去。两人进去后见到东晋皇帝,跪下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陛下。” “都起来吧都起来吧!”东晋皇帝笑呵呵地说,“到底是年轻人,方才怀恩跟朕说了,你们两个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呢!阿丛,早两天你父王还怕你来不及赶回来。” 霍丛的父王,是东晋皇帝的弟弟瑞王,早就封了霍丛为瑞王世子。瑞王早年也镇守白水江,只是年纪大了之后,旧患复发,便回来皇城脚下养病,让霍丛顶上了。 霍行远和霍丛从地上起来,霍丛恭敬道:“让陛下和父王挂心,臣惶恐。” “哎呀你这孩子!”东晋皇帝笑着摇了摇头,觉得霍丛从小就死心眼。 霍行远看他父皇心情颇好,趁机说道:“父皇有所不知,阿丛是急着回来向父皇和皇叔请罪,不在这里过年了,要急着去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呢!” “什么?!这……这怎的如此突然?”东晋皇帝惊讶了,又觉得他那皇子成天吊儿郎当,指不定是胡说的,于是直接问霍丛了,“阿丛,可有此事?” 霍丛点了点头,罕见地露出点羞涩之情:“臣稍后便回瑞王府,向父王他老人家禀告此事。” 东晋皇帝皱了皱眉:“那也无需如此着急,这都快要过年了。” “急的。”霍丛认真地点了点头,“很着急,望陛下恕罪。” 这孩子……东晋皇帝哭笑不得:“这有什么罪不罪的,你父王没意见就成。” 霍行远摸了摸后脑勺,试探着说:“父皇,这可是你说的。” 东晋皇帝瞪了霍行远一眼,没好气地说:“又关你何事?” “还真有那么一点。”霍行远这回改摸了摸鼻子,“阿丛那未过门的妻,我那未来的堂弟妹,是大覃的永宁公主。” 东晋皇帝:“……” 东晋皇帝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来,连声问道:“怎么回事?” 霍行远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这都怪儿臣,去年儿臣跟随父皇出使大覃时,听得父皇与北寒皇帝、西漠皇帝交谈,您当时说永宁公主如此风采,覃皇必定要在覃贵族里找个出身最好的,方才可配得上永宁公主。” 东晋皇帝看着他:“故?” 霍行远又咳了一声,道:“故覃皇提出借钱之时,儿臣就说,如果他把永宁公主嫁给阿丛,东晋就给借了。原本以为大覃皇帝把永宁公主当眼珠子宠,不会同意和亲的,那想成他答应了。” 东晋皇帝沉默了。 霍行远狗腿地补上了一句:“嘿嘿嘿,还是父皇好,那大覃皇帝待永宁公主,当真是不及父皇待儿臣一半好!” 东晋皇帝瞥他一眼,冷哼一声:“还嘴贫,朕看那西漠公主就很中意你!” 霍行远脑中闪过一个烈火红衣般的泼辣身影,马上噤声了。 惹不起惹不起。 他看了霍丛一眼,心道,兄弟,哥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这件事上,霍丛倒是无辜的了。瑞王父子为东晋出生入死,现在瑞王还落得一身病痛,若是霍丛对那永宁公主无意,那可真是造了孽。好在看霍丛方才那模样,对那公主,应该是喜欢得很。 “罢了。”东晋皇帝叹了口气,让霍丛回去跟瑞王说清楚此事,然后第二天早朝时,公布了此事。 武安将军的婚事一公布,东晋朝堂炸开了。 除去因为出使前就商定不借钱与大覃,还因为不少大臣家中未出嫁的闺女,心仪那丰神俊朗,又不轻浮,还出身好的武安将军。 然而,事已至此,所有人只好坐等那传说中第一美人,成为武安将军夫人。 于是,就在第二天下午,武安将军霍丛,领着迎亲队伍,带着东晋皇帝御赐的聘礼,浩浩荡荡地向大覃出发了。 与此同时,大覃皇宫里的李画盈,也每天被富佳皇后拉着挑选嫁妆。 首饰珠宝、金玉书橱、锦缎垫被等等,李画盈看得眼花缭乱,到后面,她看着两个物件放到面前,都分不出有什么区别了。 “母后,”李画盈有些无奈,撒娇道,“这些让宫人去选就好了,娇娇还想趁着出嫁前,多陪陪您和父皇呢。” 富佳皇后手上不停,眼圈却是红了:“这种事怎可假手于人?母后也只能给你做这些了,到了东晋,可要全靠你自己了。” 李画盈自然明白她母后的不舍之心。 可上辈子也正是因为她想着父皇母后不舍,坚决不嫁,才有了后来的灭国之灾。这辈子只要能保她大覃无恙,远嫁又算得了什么呢? 更何况,以后她还是有机会回来探望父皇和母后的。 想到这里,李画盈便耐心安抚富佳皇后,也只好继续和她一道挑选嫁妆。 转眼新年就到了,李画盈仍是留在宫中,就连太子与大公主也一道进宫,陪帝后一起过年。 年初九的时候,元庆帝正开着家宴,贴身太监就拿着边关传来的报信,说是东晋的迎亲队伍已经入关。 元庆帝忍不住失笑,见座下众人一脸好奇,便道:“这东晋来的驸马爷,连年都不过了,就来迎亲了。算算时间,可能再有个十来天,便到了。” 元庆帝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这驸马爷可真是心急! 这是得有多想娶哦。 李画盈脸上一红,这霍丛,要不要这么急啊。 然而事实上,霍丛比覃皇宫众人想的还要急。正月十五,上元节一早,所有人都在准备晚上的花灯时,元庆帝的贴身太监又来报了:“陛下,东晋霍丛将军,已经到了皇城。” 元庆帝:“……” 贴身太监又禀:“霍将军说,送亲队伍还有五天左右才到,他先来等待陛下召见,商量婚期。” 元庆帝:“……” 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 第11章灯会 元庆帝扶了扶额,对贴身太监说道:“你去传话,就说婚期的事,明天再说,今天是上元节,不议事。” 贴身太监领命:“奴才遵旨。” 霍丛其实也知道,元庆帝当天不会召见他,所以接到旨意时丝毫不惊讶,也不失望。他仍旧在行馆落脚,先去拜访了一下太子府。 “霍将军,你真的……本宫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太子看到霍丛的时候倒是很惊讶,失笑道,“今天是上元节,父皇自然是不会召见你的。” 大覃皇城的上元节灯会,就连帝后都会微服出宫赏灯。 “我知道。”霍丛点点头,说,“大覃皇城的上元节灯会,我在东晋时,也有所听闻,今晚正好看一下。” “是啊,热闹得很,本宫晚上也与妻儿去瞧瞧,”太子一看霍丛,就知道他为何事而来,笑道,“霍将军是否需要本宫代为一问,问娇娇可愿出来,与你一道赏灯?” 霍丛心想,太子殿下不愧是公主的兄长,和公主一般聪明。他咳了一声:“要的,有劳殿下了。” 于是太子派人进宫传话给李画盈,说霍将军邀公主出宫赏灯。 弦月打发了传话人回去之后,不由得掩唇笑道:“殿下,看来这霍将军快马加鞭赶过来,就是为了要与您同游灯会。” 上元节灯会是大覃最热闹的节日。在这晚,不论男女老少,不论学识身份,都聚在灯会上一同游玩。也因此,许多年轻男女,趁着这晚私定终身。 李画盈垂眸一笑,上天待她总算不薄。霍丛这份情义,她会好好珍惜的。 入夜后,整个皇城沸腾起来了。 李画盈换上寻常百姓的衣裳,淡施脂粉,就连头上戴的发饰,也是弦月前些日子特地到宫外集市买的珠花,旁人一看,只道是哪家小门户出来的小姑娘。 霍丛在宫门外看到李画盈这身打扮时,也是微微一愣。 李画盈见他这般反应,有点不自在地问道:“很难看吗?” 霍丛回过神,连忙说道:“不,殿下穿什么都好看的。” 李画盈皱了皱眉:“怎的又喊‘殿下’了。” “娇娇穿什么都好看。”霍丛马上改口,又笑着解释说,“我只是没想到,娇娇也是穿得惯这粗布衣裳。” 两人并肩而行,侍从们也扮作普通百姓,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街上张灯结彩,亮如白昼,灯楼戏台连绵,许多穿着戏服的人登台歌舞奏乐,百姓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热闹非凡。 这些东西,平日在宫中都是看不到的。李画盈在一个杂耍戏台下,看得台上一个人穿着奇装异服,脸上涂满画彩,从口中喷出火龙,不由得跟着周围的百姓一起鼓掌。 霍丛常年在外走动,知道这些小把戏是怎么回事,但看着这小公主一张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眼里都是新奇兴奋,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好吃吗?” “嗯,好吃!” 李画盈刚好侧过脸,看到一对年轻男女从身边走过,女孩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外面淋了一层糖浆,看起来鲜艳欲滴,煞是诱人。 李画盈的目光立时就被吸引了过去,葱白的手指抵在唇下,眨了眨眼。 霍丛忍不住轻轻一笑:“想吃?” 李画盈抬起头,对上霍丛的目光。 也不知道是火光相映的缘故还是怎的,李画盈觉得他的目光,特别温暖,特别柔软。她感到脸上有点烫,点了点头,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 霍丛小心地隔开人/流,为她开出一条道:“走,买糖葫芦去。” 第10节 两人走到糖葫芦小摊处,霍丛拿出两个铜板,道:“老板,来一串。” 李画盈连忙纠正:“两串两串!” 霍丛愣了愣,随后又再拿出两个铜板,对小摊老板道:“那就两串吧。” 等霍丛接过两串糖葫芦后,打算把两串都递给李画盈。李画盈却只接了一串,看到他不解的目光,反问道:“愣着作什么,一人一串呀。” 霍丛:“……” 霍丛对这小孩爱吃的零嘴不太感兴趣,拿在手上感到有点窘迫。他看了看小公主,却触到她那促狭的目光。 这小公主故意的……霍丛有点无奈地看着她。 李画盈挑了挑眉,笑着小碎步跑开了。霍丛哭笑不得,连忙跟在她后面。 灯会上出售各色小玩意儿,李画盈看得眼花缭乱,买了不少东西,然后全塞给侍从拿着。霍丛看着她停在了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等转过来时,脸上带着一张猫脸面具,那俏皮的目光从面具上的眼睛位置透了出来。 李画盈递给他一张狐狸面具:“你戴这个。” 霍丛听话地戴上了。 于是两人顶着面具继续走。来来往往的人里面也有不少带着各色面具的,让花灯上添了不少神秘色彩。 街头处忽然人头涌动,叫好声连连,李画盈踮着脚尖,看到几个人一边踩着高跷,一边杂耍。霍丛长得高,看了看,道:“娇娇莫急,那队伍是要在游行过来。” 果然,那片喧闹声渐渐移了过来,李画盈这才看到那队伍不止有踩高跷的,还有龙舞,四周还有一群人敲锣打鼓,声势浩大,一边舞,一边还和两边的戏台对唱起来,又惹来一阵阵叫好声。 忽然,不知哪里先传来的噼啪声音,霍丛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当心”,一边的灯楼就轰然坍塌,游行队伍一下子乱了,伴随着各种尖叫,李画盈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流冲了开去。 “殿下!” “娇娇!” 李画盈身不由己地被不知谁推搡着,为了不摔倒,只得顺着身后的推力走,可终是免不了被人踩到脚后跟,眼看着就要摔倒,她脑里只剩一个想法—— 没想到这辈子是被踩死的。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到身上,有人及时伸手扶住了她,并将她护在怀里,揽着她的腰。 这人足尖一点,李画盈便觉得脚下离地,整个人的重量挂在了腰间的手上。她扭头一看,果然看到地上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跟她第一回去找霍丛,霍丛抱着她的那回不一样。那回霍丛抱着她,她很安心,可这人只用了一只手抵在她腰间,对方要是一松手,她就香消玉殒,嫁不了霍丛了。 李画盈吓得连忙抓紧对方的衣裳,然后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她抬起头,只看到对方狼头面具下带着胡茬的下巴。 来人将她带离了灯市,落在了不知哪家的屋檐上。 李画盈脚踏实地后,第一反应就是推开对方。可对方是练武之人,下盘稳扎,反倒是她自己被反力推得退了一步。 屋檐光滑狭窄,李画盈一下子就失了平衡,尖叫着往后倒。那人倾身伸手,又将她捞了回来,忍不住笑道:“殿下还是莫要乱动了。” “你……”看来这人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李画盈忍不住轻斥,“放肆!” “哦?”来人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害怕,反倒像是逗弄小猫似地问她,“在下救了殿下的性命,殿下反倒如此,好生无情。” 李画盈憋着一口气,瞪着他不说话,心想这指不定是哪个重臣家的公子,才敢这么轻佻。“摘下你的面具。” 来人目光闪烁:“殿下要治罪了,在下哪里敢摘。” 李画盈气道:“你以为本宫查不到吗?!” 月下的少女恼羞成怒,还未完全长开的小脸仍带着圆润的线条,与他印象中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美艳完全不一样,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可爱。 他将她扶好,主动退了一步,安抚着这炸毛小猫一样的公主。 “殿下,”他问,“你为何要远嫁东晋?” 李画盈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没好气地说:“与你何干?” 那人轻声地说:“在下心悦殿下已久。” 李画盈愣了一下。 他看着她,问道:“留在大覃不好吗?你难道不是一直想留在大覃吗?” 这话问得古怪,李画盈脑里飞快地闪过什么,可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得他又说:“那霍丛粗人一个,殿下觉得他配得起你吗?” 听到他提起霍丛,李画盈笑了笑,眼底透出一丝温柔:“配得起。” 她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坚定而认真地说:“我李画盈这辈子,就认定霍丛了。”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若是他早点与她相识,也许她就是以这般的模样爱上他。他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此时此刻的样子,刻在心底。 “可惜了。”他说。 “殿下——” 李画盈听到弦月的声音,扭头看去,就见弦月领着一帮侍从赶了过来。霍丛也在其中,见到她在屋顶,马上运功跃了上来:“娇娇,你没事吧?” “我没事,”李画盈一边指向身后,一边回头,“他——” 那人不见了。 李画盈皱了皱眉头,霍丛问道:“我先带你下去吧?” 李画盈只得点点头,让霍丛将自己带下去。弦月担心地迎了上来,问道:“殿下,您伤着哪里了没有?” 李画盈摇了摇头:“没事,回宫吧。” 而另一边,一个狼头面具落在了地上,应声而裂,残片散落在男人脚边。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从暗巷里滑出来,单膝跪在男人身后:“殿下。” 男人的声音冰冷无起伏—— “你回萧王府一趟,把‘神魂颠倒’带过来。” “是。”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天使愿意撒一下花花么…… 第12章信物 每年上元灯会都热闹非凡,上至大覃天子,下至普通百姓都会前往,故灯会上也有许多衙差负责巡守。灯会上出了事情,衙差也是第一时间赶到处理,灯会很快就恢复正常。 霍丛听到李画盈说要回宫,马上道:“我送你回去。” 李画盈点点头:“好。” 霍丛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刚才小公主在忙乱中被人隔开,惊慌地向他伸出手,而他却没能拉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被其他男子救起。 他脑中又闪过那男子飘逸的身影。 那人是谁?当时所有人都惊慌失措,那人却独独救了小公主,想来是认识她的。可为何在他和侍从赶到之后,就不辞而别呢? 霍丛思绪纷纷,到最后竟生出一丝烦闷。 李画盈倒没想的那么多,只是觉得出了这事,要是继续走灯会,不管是霍丛还是弦月等侍卫,大概也没什么游玩的心思,倒还不如早点回去,反正他们也出来挺久了。 霍丛不是能藏得住心思的人。 他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紧紧张张。尽管他一直话都不多,但总是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心不在焉。 她大概能猜到霍丛在想什么——上辈子毫不犹豫地拒绝,才是真正的十五岁的永宁小公主,她这次愿意和亲,才是让所有人惊讶的选择。 她本对这婚事无所期待,可霍丛却出乎她的意料。若是,即使这辈子没有亡国之危,可经历过上辈子的尔虞我诈步步惊心,她也想要找一个胸襟坦荡的男子。 霍丛这样的,就很好。 李画盈侧过脸看了霍丛一眼,而他竟没有发现。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停住了脚步,轻声唤了他一下:“霍丛。” 霍丛总算回过神,脚下也马上一停,神色有些许局促:“殿下……娇娇。” 李画盈失笑,学着他的口吻:“霍将军……阿鲤。” 霍丛:“……” 他总算知道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别人都喊他霍将军、武安将军、武安君,往日他听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被小公主一喊,他突然觉得好生分。 李画盈看着霍丛吃瘪的模样,忍不住乐了,抬起袖子掩唇而笑,只露出一双月牙般的眼睛,眼底映着星光。 她放下手,脸上还带着笑意,从腰上解下香囊,抬起他的手,放到他掌中:“永宁公主及笄时亲自绣的香囊,世间仅此一个,送你了。” 小公主的手比他的小了一圈,触感柔软细腻,比他见过的最好的丝绸都要滑。在这中元节上,她与笑语嫣然,神色带着一丝温柔,将自己的香囊赠与他。 哪怕他一介武夫,也是明白其中的意思的。 当年那嬉笑着赠他手帕的小姑娘,在他脑海里又冲她笑了笑,然后面容渐渐与眼前的少女重合。 霍丛忽然觉得眼中有点热,解下佩戴多年的玉佩,哑声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本该成亲的时候再……可我希望,娇娇现在就收下它。” 李画盈珍重地接过玉佩,认真地挂到自己腰上,然后抬起脸对他说:“嗯,收下了,送了我就不能再要回去啦。” 霍丛点点头,立誓般地说道:“从今往后,霍丛定会护你周全。” 绝对不会像今晚那般,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身前被带走。 第13章大婚(一) 霍丛将李画盈送到宫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皇宫内,才回到行馆,期盼着第二天早点到。 一夜无眠。 他只要想到第二天,就可以进宫定下婚期,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到大婚那天,小公主穿着大红嫁衣,究竟是什么模样。大婚之后,她会成为他的妻,他们会亲密无间,还会有孩子。 他们的孩子要取什么名字好呢? 霍丛越想越多,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 元庆帝也知道霍丛心急,前段时间就已经让人查好近半年的黄道吉日,最近一个吉日,便刚好在半个月后。 于是,今日早朝上,永宁公主和东晋武安将军霍丛的婚事,就定在了半个月后,二月初一。 五天后,东晋的迎亲队伍终于来了,将聘礼抬进了大覃皇宫。而覃皇宫中,公主大婚前的准备也已经妥当,一切就等二月初一的到来。 第11节 日子一天天过去,二月初一转眼就到了。 这一天,覃皇宫天还没亮就开始忙碌起来。 公主的嫁衣繁复华美,大红底色上绣着金凤凰和如意祥纹,裙裾逶迤,需由好几个宫女展开,为李画盈穿上。 富佳皇后也早早就到了月盈宫,等李画盈穿好嫁衣后,便亲自为她梳头。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镜台前,富佳皇后一手拢着李画盈的乌发,一手拿着梳子,缓慢而细致地为李画盈梳着头发。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富佳皇后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眼角却不由自主地红了,一双手灵巧地在女儿的头发中穿梭。 绾好了发髻,富佳皇后又亲自为李画盈描妆。 敷铅粉,描黛眉,贴花钿,抹胭脂,点红唇。镜中那原本素脸还带着三分稚气的少女,随着那一道道妆饰,渐渐变得娇艳妩媚起来。 弦月双手捧着一个木托,在富佳皇后旁边,微微屈身。 木托上摆着一顶凤冠,冠上之凤点翠而成,作展翅状,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要化为真凤腾空而起。翠凤口衔珠宝,立在如意云下、牡丹花上、花树之间,那云、花、树多是珍珠宝石点缀而成,间或以点翠修饰。 在烛光的映照之下,整顶凤冠流光溢彩,看起来异常华美。 却也看着很沉实。 李画盈原本觉得穿着的这嫁衣,已经像是一床被子压到了身上,再看看这凤冠,更是头皮发麻。她试探着问:“这……这能晚点再戴吗?” 富佳皇后哭笑不得,嗔怪道:“自然是不行的,你当这礼制是闹着玩的吗?” 说着,富佳皇后捧起凤冠,戴到了李画盈头上。 好沉。李画盈终于明白,为何一向跳脱活泼的皇姐,当年出嫁那天特别端庄——头上顶着个四五斤的头冠,任谁也跳不起来的。 富佳皇后感慨万分:“娇娇在母后心中,仍是当初那个小娃娃,没想到眨眼间,娇娇也要嫁人了。” 李画盈轻声道:“母后,娇娇哪怕嫁了,也永远是您的娇娇。” 富佳皇后笑道:“孩子话。” 第14章大婚(二) 李画盈梳妆完毕之后,静待吉时到来。 吉时一到,李画盈就在弦月的搀扶下,率领月盈宫众人,出了宫门,前往奉天殿前拜别庆元帝。 庆元帝立于殿前,富佳皇后站到他旁边。隔着三层汉白玉石台,一众大臣左文右武,按照品阶排位,肃穆而立。 公主和亲是政事,即便庆元帝往日如何娇宠小女儿,可在今日,却只能以君臣之礼别过。帝后二人看着那小小的身影从远而近,一步一步走到台下,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李画盈将双手交叠在身前,倾身将额头抵在手背上。头上凤冠沉沉,她极力绷住脖颈,才勉力稳住身子。 “儿臣永宁,谢父皇、母后生养之恩。今日,儿臣将远嫁东晋,来日即使身在他乡,仍心系大覃。” 李画盈叩首,声音仍旧带着些许稚嫩,却清晰而坚定地说:“愿我泱泱大覃,千秋万载!” 臣列虽长,可奉天殿一向有太监将前头的话,传至队列其他位置,故所有人最终都能听到公主的拜别之言。 位于前列的均是重臣,为了家族利益,连亲生儿女都可利用,更可况李画盈在他们眼中,是一个骄纵刁蛮的公主——大覃生养她十五载,供她锦衣玉食,如今大覃有难,她和亲回报,也是她作为公主的责任。原本和亲也是重臣的意见,所以重臣脸上并无多少动容。 但队列中后的年轻官员,不少脸上都露出了悲愤之色。 他们抱着一腔热血参仕,本以为可一展抱负。可他们进了这奉天殿之后,才发现朝中上位者互相勾心斗角。那些家中家财万贯的大臣,竟然让一个弱质女子远嫁和亲,来换取东晋的钱财。 简直是大覃之耻! 富佳皇后当即就红了眼眶,庆元帝哑声道:“好,好,起身吧……” “父皇,母后,请珍重,儿臣走了。” 帝后哽咽,弦月扶着李画盈起身,李画盈隔着红纱盖头,看了自己的父皇母后最后一眼。 命妇上前引导,李画盈转过身,走向早已备在一边的车辇,提着裙角升舆。等她坐好后,车辇由仪仗开道,内务府校尉驾辇出宫,弦月率陪嫁宫女随行。 送嫁军队已等候在午门之外,等公主的车辇出来来,便跟在了车辇后面。 公主和亲东晋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覃。送嫁队伍一路进了皇城大街,百姓们夹道围观,都在惊叹那绵延看不到尽头的嫁妆。 大覃过往并非从未和亲。只是,这和亲一向都是挑选贵族庶女,嫁妆也因着路途遥远,碍于运送不便,与寻常女子成亲的嫁妆相比,也总归是少了些。 然而这车辇之内的,可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永宁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永宁公主的美貌与舞姿都是当世难寻,也不知陛下是如何想的,竟将她远嫁东晋。不过,看这嫁妆,看着威严而装备精良的军队,陛下果然是疼爱公主的。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能不能帮忙点一下收藏,因为排榜要看收藏数量,洒泪…… 第15章终于等到你 “哇,这么多嫁妆,岂不是走得很慢?得要多久才能到东晋哦?” “这嫁的又不是你,你操什么心。” “我这是替公主可惜!听说公主长得可漂亮了,唉,白白便宜那东晋人。” “就是就是!” …… 李画盈的身子随着车辇微微摇晃,外面百姓的私语,时不时传入辇内。 自奉天殿拜别帝后之后,她就有种身为飘萍的感觉,此时听到外头的这些话,心中又低落了一些。 不该如此的,她重生而来,为的就是挽回将倾的大覃。 只要大覃还在,她的父皇母后还在,她总是有机会能回到这里来。 如今北寒、西漠虎视眈眈,远在北寒的萧王,更是不可小觑,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嫁给霍丛只是第一步,她怎可在这第一步就闹情绪呢? 她上辈子未遇上良人,没有过一个风光的嫁礼,遭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如今霍丛对她有意,红妆十里,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她到底还不满意什么呢? 理应心满意足,可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能留在大覃就好了,能无忧无虑地做着她的永宁公主就好了。 人就是如此,总是贪得无厌。 李画盈觉得视线有点模糊,眨了眨眼。 啪嗒—— 李画盈低下头,呆呆地看着手背上晕开的眼泪。就这么一小会儿,她的脖子已经开始酸疼。 要还是低着头,凤冠指不定就要掉了。 李画盈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想要把胸中那股浊气呼出来。她也不想擦脸,怕把妆弄花掉,就这么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心中的不安。 “让一下!劳烦让一下!” “嘿你们几个挤什么挤!” “殿下——” 沿路看热闹的百姓中,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几位年轻男子努力拨开最前面的人,硬是挤到了送亲队伍边,其中一个赫然是前几天被墨九救下的陆少鸣。 公主的车辇即将经过了,原来在挤在道边前头的人,为了见识这和亲出嫁的阵仗,也不知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抢到这位置,骤然被后头几个小子抢了去,当即就不乐意了,一时间就拉扯了起来,拳脚都用上了。 陆少鸣与同伴们大多都是斯文人,其中还有两个平时练家子的,但两人始终也无法护住全部,一时间几个书生身上挨了不少下。然而,即便如此,一行人还是挣扎着朝李画盈的辇驾的方向跪了下来,倾身伏地,齐声道—— “殿下,路途遥远,万望保重!” “陆少鸣,你们几个找死啊!” 陆少鸣抬起头,就看到一张尤带着稚气的脸气呼呼地看着自己,正是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墨九。 “大人?”陆少鸣有些惊讶,“你也来送殿下?” 这人是傻子吗?怎么都不像是传说中的国之栋梁嘛!如果可以,墨九此时真的想捶这几个书生的脑袋,但这显然不可能的,于是他忍住脾气道:“什么送不送,我是要跟殿下去东晋的人!倒是你们,这是想干嘛呢?” 要是这几个太子府谋士,被当街打得头破血流,太子府的脸搁哪儿去?而且这还是公主的送嫁路上,如果见血了,那多不吉利! “墨九!” 弦月一直跟在车辇旁边,自然也看到了前面这情形,不由得瞪了墨九一眼。 此去东晋,前途未卜,除了帝后之外,太子对自己这皇妹也是非常上心。他担心李画盈在东晋的安危,跟庆元帝商量了之后,将自己整支墨字暗卫调给了李画盈,让墨字卫保护她。 之所以调墨字卫,是因为李画盈往日也经常跑太子府,认识每个墨字卫。让熟悉的人跟着,而不是派新的暗卫,也是为了让她减少一点陌生感。 不然哪里轮得到这不靠谱的墨九?弦月没好气地看着墨九,虽然她没再说其他,但墨九觉得她的眼神里至少有一个短篇小论在编排他。 墨九心里觉得委屈,这关他什么事?明明是这几个书生搞事情! 陆少鸣等人还跪在地上,正要说话,就看到那车辇内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然后听到小公主喊了一声—— “停。” 弦月一愣,脸色随后变得有些着急:“殿下……” “不妨事。” 周围看到公主的车辇停了下来,一时间声音都静了下来,随后又开始了低声讨论。 “欸,怎么停下来啦?” “哎哟,这可不吉利哟!” “就是,这万一……” “大胆!竟敢妄议皇族!”墨九怒目圆睁,冷冷地盯着说话几人,喝道,“活得不耐烦了?” 墨九这话一出,四周又再次噤声。 车辇的帷幕并非严严实实密不透光,而是几重红纱堆叠,编织巧妙,凑近了可以隔着红纱,隐约看到对面的光景。 李画盈方才听得声音,便在车辇内粗粗看了一下,心中隐隐有数。她拨开头盖,挑起一重纱,外面的人影更加清晰起来:“几位先生有心了。” 第12节 车撵外的人,骤然听到公主说话,都大气不敢出。他们都听出了公主声音有点沙哑,很久就有人反应过来,这小公主大抵是哭过了。 “本宫也望几位先生勿忘初心。” “谨遵殿下钧命!” 陆少鸣等人已知道,是永宁公主向太子推荐的他们。他们寒门出声,至今未入仕,故没资格在奉天殿送别公主,才一同来到这里,是送别她,也是感激她的伯乐之恩。 “起程。” “是,殿下。” 李画盈刚想放下那层红纱,眼角瞥见一个挺拔的身影,抬着手,手里似乎捧着一个面具。她微微一愣,想起了上元节那晚,救她的那青年也戴着面具。 那人说心悦她已久,问她为何要和亲。 当时,其实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李画盈就不想他摘下面具了——何必呢?她无意纠缠,不想徒惹对方烦恼。 朝中权贵重臣家的子女,甚少能对自己的婚事做主。永宁公主的和亲消息,是上元节之前就定下了的。哪怕在东晋求亲之前,也有不少权贵想与庆元帝结亲,为自家儿子求娶永宁公主,但和亲的事定下之后,就没有人再提过了。 少了永宁公主这个选择,各大臣都敦促着家中儿子,要趁着上元节,就得赶紧去约其他贵女。 而那人在上元节时,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若是那晚戏台没有倒塌,或是她没有摔倒,那人大概也就不会出现了,她也不会知道,这大覃里除了父皇母后、皇兄黄姐之外,还有这么一个人,不是因着她的身份而昧着心说喜欢她。 此时此刻,那人就摘下了面具,她再挑起两重红纱,就能看清他的模样。 李画盈叹了一声,垂下眼,收回手,红纱随之落下。 她重新放下盖头,端正坐好。 就这样吧。 她无法回应他所求,但她可以和父兄、陆少鸣等人,一起内外努力守住大覃,为他,也为其他像他这样有情的男女,创造一片乐土,让他在其中等待他的真命天女。 送嫁队伍重新启程,陆少鸣等人依然伏在地上,周围的人见方才公主特意为了他们停下,都不敢再对他们拳脚相向。 等送嫁队伍到了城门处,守城士兵自觉分站到两边,神色肃穆。 东晋的迎亲队伍就在皇城外。 霍丛一身大红吉服,一脸沉着地坐于马上,紧握马鞭的手,却还是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情。他身后是东晋瑞王一手带出来的霍家军,如今瑞王世子要娶亲,瑞王自然是让霍丛亲自领着霍家军来迎亲。 大覃这边领队的,是元庆帝的弟弟穆王。霍丛翻身下马,向代元庆帝前来的穆王行了子婿之礼,以示敬意。 穆王抚了抚胡子,道:“驸马爷,永宁就交给你了。陛下让本王提醒驸马,赐婚当日,驸马所说的,可还记得?” 霍丛再次躬身行礼:“霍丛今生今世,定不负永宁殿下。” 穆王颔首,道:“好了,去吧。” 霍丛走向李画盈的车辇,弦月见穆王交代完毕,轻声提醒车内的李画盈,道:“殿下,驸马来接你了。” 李画盈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感觉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不多时,那脚步声就停了。 红纱帷幔被挑起,霍丛朝她伸出手,声音透出了一丝紧张—— “殿、殿下,霍丛来接你了。” 他们此时还算不得夫妻,需得进了霍丛在东晋的将军府,喝过了合卺酒,才算是真正礼成。 李画盈隔着半透明的盖头看到了霍丛,霍丛对上她的脸时,眼睛飞快地眨了好几下。她将手放到霍丛掌上。 霍丛的手宽厚而温暖,带着常年被刀柄磨出来的茧子,触着有些粗糙。 据说,东晋武安将军的泣血长刀异常沉重,寻常人不能轻易举得动,而武安将军则是天天刀不离身。 而此时此刻,武安将军托着李画盈那柔弱无骨的手,他那能将泣血长刀挥洒自如的手,却不可抑制地微微发颤。 丝毫看不出那传说中长刀一划,三十丈内无人踪的气势。 可李画盈突然就觉得很心安。 “嗯,”她低低地笑了笑,说,“霍将军,终于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王日记:那李画盈竟然看都不看本王一眼,气得本王又摔坏了一个面具。哼,没关系,本王的面具是日抛的。 作者日常求收藏……收藏……藏……因为收藏和点击的数据会影响排榜,所以,朋友们,点一下收藏好吗…… 第16章公主她扶风弱柳 霍丛扶着李画盈从车撵下下来,然后牵着她,走向迎亲队伍。 霍家军全员下马行礼,握着没有出鞘的佩刀刀柄,刀鞘略横,低头。 霍家军的前身,是瑞王年轻时的亲兵。后来瑞王征战沙场,这支亲兵扩展后就变成一支精兵,再后来就改名为霍家军。 瑞王本就是东晋皇帝胞弟,加上他带着霍家军屡屡建功,故在东晋,又有“皇城羽林军,沙场霍家军”之说,使得霍家军在东晋地位高于其他普通军/队,除东晋皇帝与瑞王父子外,可无需向其他人行礼。 所以,在来之前,霍丛就下了军令:此后,见永宁公主,如见主帅本人。 霍丛此次迎亲迎得心急,瑞王妃早逝,他那王爷爹独自将霍丛拉扯大,多年行军,不拘小节,自己儿子风一般地回来打个转又去大覃,瑞王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当初霍丛跟瑞王说“今年不在家过年了,要赶着第二天再去一趟大覃,把您儿媳接回来”时候,瑞王就连夜进宫,请求东晋皇帝让内务府帮忙准备,毕竟他父子俩都不懂。 东晋为李画盈准备的马车,是按着王世子妃的品级来的。而且,考虑到路途遥远,这瑞王世子妃乃是真正的大覃公主,身子娇贵,内务府还让人在马车轮子上加上皮革,车厢内的卧榻和坐榻都铺了好几层的厚褥子和软垫,务求尽量减少颠簸。 除此之外,东晋也依着李画盈的女侍数量,另外准备了三辆马车,规则自然不能与王世子妃的相比,但也不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差。 一切都非常妥当。 只是,东晋这边虽准备妥当,但李画盈在上马车时,还是出了点小意外。 霍丛牵着李画盈走到了马车旁。马车下放了一张车凳,李画盈一手被霍丛握住,另一只手提着裙裾,但是没能提起来。 李画盈:“……” 她咬了咬牙,又使力试了一下,裙裾依然顽强地垂坠地上。 霍丛看他的小公主揪着自己的裙子,还以为她是紧张,丝毫没察觉到大覃公主的婚嫁吉服,是一个多么沉重的负担。 毕竟对于霍丛来说,衣裳就是衣裳。虽然他今天也穿得比较复杂,但他感觉跟平日的短打劲装也没差,比如万一现在让他跟人决斗,哪怕这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也不影响他的发挥。 总而言之,霍丛看到小公主也这么紧张,他自己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 从此之后他就是小公主的依靠,他一定要表现得靠谱一些,在她紧张的时候,他一定是要稳重镇定的! 李画盈欲哭无泪。 这霍丛怎么回事!帮一下她帮一下她啊!两人的手交握着,李画盈暗暗用力,以此提示自己这粗枝大叶的驸马。 霍丛低声道:“娇娇,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李画盈:“……” 李画盈一听,就知道霍丛误会了,以为她是离乡心慌。然而,霍丛这么说,她倒是不好开口了,否则以霍丛那别扭性子,估计要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当着霍家军的面,她怎么可以让霍丛尴尬呢。 算了,反正她李画盈,大覃永宁公主,天下第一美人,看起来再怎么扶风弱柳,问题也不大的……吧。 李画盈心一横,低低地“啊呀”一声,直接栽到了霍丛怀里。 “当心!”随后,霍丛当场就感觉怀里的小公主,短短半个月不见,忽然就重了许多。他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小公主这半个月里头,到底经历了什么? 头上的凤冠也跟着晃了一晃,李画盈的脖子差点就扭到了。她干脆趴在霍丛怀里,小声地说:“你抱我上去好不好?” 霍丛的耳根霎时就红了。 然后,他又止不住地鄙视自己—— 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他跟小公主都成亲了,东晋可不像大覃这般多规矩。 大覃素来是天下共主,礼制繁杂,但东晋在成为大覃附属国之前,便被称为东夷。因着依江傍海,百姓大多捕鱼为生,男子赤膊打捞,也是常有的事,故而民风比较豪放。 直到后来归属大覃,渐渐与大覃有了来往,传入了一些耕种之术,也慢慢融合了一点大覃的礼仪,可本质上还是没有大覃保守。 上回行馆初遇时,他在抱起小公主时有所犹豫,是因为他不知道小公主愿意嫁给她。而且,当时是在皇城之中,他怕有损她的名声。 可如今,四周都是他的霍家军,她也已经将自己托付于他。 于是霍丛毫不犹豫就说了一声“好”,然后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了起来。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侍女们都松了口气。 刚才真是急死个人了! 弦月连忙上前,为霍丛掀开车帘。 马车是特制的,车帘掀开后,竟还有一道门,需得推开,才可看到车厢内头,从里面还能将门反锁。 马车内非常宽敞,四壁都用厚厚的丝绸装裹,底下铺着百花地毯,最里面放着一张卧榻。那榻上摆了一张小矮几,几上燃着香炉,此时弦月掀开车帘,那香气便迎面而来。 霍丛将李画盈抱进车厢后,弦月作为贴身侍女,也随后上了车,霍丛这才将车帘放下,让其他侍女依序登上后面的马车。 霍丛转身,脸上止不住露出笑意。 从今往后,这小公主,就是他的了。 不管是十六岁初见那年,还是去年她那惊鸿一瞥,他尚不知情为何物,却让其他女子在他眼里,再无任何颜色。 谁曾想到,他与她竟然成婚了,仿佛做梦。 他回到迎亲队伍最前头,翻身上马,声音洪亮:“儿郎们,回东晋了!” “是!” 霍家军行礼完毕,齐声应了自家主帅,也纷纷上马,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训练有素。霍家军跟在霍丛后方,将队伍中的三辆马车护在中间,缓缓出发。 “殿下,您……可是累了?不如弦月帮您捏一下?” 马车内,李画盈等霍丛放下车帘之后,就马上倒在了地毯上,连挣扎到卧榻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一个累字了得?简直快要把她折腾死了! 李画盈觉得,若是此时让她起来,根本是不可能。她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头上的凤冠,道:“快,把它摘下来,还有这吉服,太重了。” 原本和亲之中,吉服也只是在送嫁迎亲相交之时,以及到达东晋进府之时,才需要穿上。此时确实可以先换下,毕竟路途遥远,不可能天天穿着这身行头。 于是,弦月将车厢门和窗门都锁好后,连忙为李画盈卸下凤冠,扶着她起了身,再脱下吉服外面几层,只剩下里衣,换上常服。 第13节 李画盈长长地舒了口气,慢慢挪到卧榻上,压着软枕趴了下去。 弦月将李画盈的吉服叠好后,把凤冠放到吉服上,又走到窗边,在两边的窗户各开了一条缝隙,这样既能透气,又不至于太冷。 此时已过了午时,做完这一切后,弦月跪坐到榻下,为李画盈捏肩膀和脖子,柔声道:“殿下,您要是饿了,就先吃些点心垫一下。这里到驿馆,还有点距离。” 大覃皇城外的路平坦,东晋这马车做得也好,李画盈陷在厚厚的褥子中,只感到微微的摇晃。 香炉里加了安神的沉香粉,李画盈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梳洗,昨晚统共也没睡多少个时辰,此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呵欠,道:“不了,累。” 弦月见她眼皮开始打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便小声地说:“那殿下先睡一会儿。” 李画盈“嗯”了一声,闭上了眼,不多久便睡着了。 大覃每三十里到五十里之间置一驿,霍丛当初领着霍行远等人赶路,半天能过至少两个驿站。但如今迎亲队伍拖着许多嫁妆,而且马车要是走快就颠簸,小公主会不舒服,于是霍丛估摸了一下,半天过一个驿站,也就差不多了。 霍丛方才看见公主的侍女是提着食盒的,但他仍是忍不住控着马,来到了那辆特制的世子妃马车边,轻轻地敲了下车窗。 不多时,车窗被人从里头掀开了。霍丛看到那叫弦月的侍女探出头,咳了一下,轻声问:“殿下吃过东西吗?” 弦月摇了摇头,道:“回将军,殿下睡着了。” 什么都没吃就睡了吗?霍丛沉默了一下,心想小公主大抵是很累了。他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给殿下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弦月应了声“是”。 霍丛驱马走回前头,副将见他回来,打趣道:“哎哟,将军,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聊几句?这一路上,公主坐在马车上,也不嫌闷吗?” 霍丛年少老成,不管碰上什么事,脸上都无多大表情变化。也因此,霍丛从东晋来大覃的迎亲路上,那夹杂着忐忑、兴奋、紧张等等的复杂情绪,已经明显到全霍家军都在暗戳戳地赌“今天主帅要原地走多少个来回”了。 霍丛闷声回道:“公主在休息,你小声一点。” 副将:“……” 将军,您认真的么?您夫人是顺风耳还是咋的?这都能吵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萧王日记】 今日也是暗中观察的一天。 作者:梨花暴哭地捧着小心心求收藏。 第17章宠着你 霍家军整军将近一万,此次跟随霍丛出来的仅有一百人。霍家军一向习惯疾行,像这么慢悠悠地走,仿佛遛马一般的,还是头一回。 霍家军因着统一练的都是刀法,武器偏重,因而体格一般都比常人高壮,此时看着公主那自带的墨字卫,心中都是有点不以为意。 覃人体格本就没有东晋人高大,但按理说能给永宁公主做护卫的,怎么也是万里挑一的好手,怎的看起来身板子也不怎么厚实?尤其是最小的那个,看起来连十六岁都没有,奶娃娃一个。 这大覃的皇帝在想什么哦?唉,果然还是他们主帅靠谱,将他们带了出来,不然这一箱箱价值连城的嫁妆,可就危险喽。 这几个穿得黑漆漆的覃人,还分散在世子妃马车左右后方,成犄角之势,看起来阵型像模像样的,可真要是有什么事,他们这小身板能顶什么用? 霍家军之间平日自有默契,用着行军时的暗语,飞快而谨慎地交流着。然而,当墨九回过头时,却只能看见一张张肃穆正直的脸。 墨九:“……” 他年纪小怎么啦?吃你们家大米了吗?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个词叫“年轻有为”,还有句话叫“英雄出少年”? 因着那些人夹杂了许多暗语,墨九大部分是听不懂的,但“十六岁”“奶娃娃”这两个关键字,他还是听明白了的。 “喂,墨七,”墨九喊了一下隔壁的青年,气鼓鼓地问道,“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墨七瞥了他一眼,脸上毫无波动:“别惹事。” 墨九瞪了他一眼:“我是这么不稳重的人吗?” 墨七收回视线,目视前方:“你是不是,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墨九:“……” 大覃十里设一长亭,五里设一短亭,供人休息。霍丛一路上停了两回,让众人原地休整,车上的侍女也可下车活动。 重新启程后,将近申时末,才进了宛城。 永宁公主和亲,元庆帝早下了圣旨,让各城太守提前做好准备,不可怠慢。 因此,宛城太守早早就让人候在城门附近,吩咐要是看到东晋那迎亲队伍,就赶紧回报,好让太守率领众人来迎接,提前清道。 因此,霍丛刚领着队进了城门,就看到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领着一众随从等候。 宛城百姓也如皇城的一般,夹道围观,更有大胆的姑娘向着霍家军扔手帕。 “哎呀,驸马爷可真俊!” “是呢是呢,后面的是他的兵吧?听说这驸马爷是东晋的将军。” “欸,奇怪,这几个黑衣服的,感觉跟那些军爷不太一样。” …… 太守一行人见到迎亲队伍,连忙行礼:“下官拜见驸马爷。” 霍丛温声道:“大人不必多礼,请起。公主舟车劳累,在下欲尽快前往驿馆,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谢驸马,下官这就安排。”太守起身,回头看了一下。 太守后面一个穿绿袍的白胖男子忙不迭出列,讨好地挤出笑容:“大人,下官日前就已派人收拾过驿馆,殿下和驸马爷随时可入住。” 太守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回头朝霍丛介绍,道:“驸马爷,这位是宛城的驿丞,名唤朱四,殿下和驸马爷入住驿馆期间,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吩咐朱四。” 霍丛点点头,驱马前进,朱四立马上前引路。 宛城离皇城不算远,也是覃国大城,故而连驿馆也做得比较气派。 驿馆里面配有一百二十多间厅屋,划分为几等房间,其中特等房间车设奢华,专供高官贵族使用。 除了房间以外,驿馆还有马舍,养了许多骏马,供来往官兵换骑,所以当初霍丛才能连续赶路回东晋。 朱四带路到了驿馆,霍丛扬手,后面的霍家军看到主帅手势后,纷纷停下。 霍丛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敲了敲车厢上的小门,道:“殿下,到驿馆了,请下车吧。” 很快,车厢的小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弦月探出头,一脸尴尬,道:“驸马爷,殿下她……殿下她……许是昨夜太过紧张,没睡好……” 霍丛的视线越过了弦月,落到里面卧榻上那道身影。 小公主已经卸了凤冠和吉服,此时正披散着长发,着一件大红罗裙,蜷缩着睡得正熟。 迎亲的队伍正停在路中,殿下毕竟以后还是要在东晋过日子的,这第一天就让驸马的霍家军等,也不太好。弦月心里有点着急,她方才已经喊过殿下了,但殿下就是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后,又睡过去了。 这驸马爷现在脸上也很平静,弦月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只得心中暗道驸马爷可千万别不高兴。她连忙说:“是奴婢的不是,方才奴婢忘了叫醒殿下,请驸马爷稍等,奴婢这就去叫醒她……” “不必了。”霍丛抬手,止住准备回身的弦月,“你先下来吧。” 弦月只得顿住,心下有点不安:“是、是,驸马爷……” 她下来后,就看到这驸马爷踏上了马车,动作轻巧,落地无声,就这么进入了车厢内,走到卧榻旁。 李画盈两手交叠在脸侧,挡住了大半张脸。霍丛弯下腰,轻轻将李画盈那瀑布般撒开的长发拢好,拨开脸上的发丝。 少了头饰装点的小公主,虽脸上还带着胭脂花钿,但看起来仍是稚嫩了不少。 许是因着车厢门打开,冷风灌了进来,小公主皱了皱眉,吸了吸鼻子,蜷缩得更厉害,像一只脆弱不安的小猫。 霍丛心里一阵怜惜,左手从李画盈脖子下的空隙穿了过去,轻轻地托着她的后脑,将她扶了起来。 李画盈似有所觉,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嗯……”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霍丛不想吵醒她,将她连人带被打横抱了起来。 然后,霍丛惊奇地发现,小公主变轻了。 心念电转间,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小公主与上车前相比,唯一不同的便是卸了凤冠,换下吉服——那突然多出来的重量,竟是那凤冠和吉服。 也就是说,这柔柔弱弱的小公主,从一早到午时,从覃皇宫到覃皇城门外,身上负了至少三十多斤的重量。 霍丛终于明白,覃皇城上车前,小公主不是紧张,而是如果不提起裙裾,根本迈不开腿。 他心底一阵微微酸软。 小公主她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默默地自己扛着。他自小大多时候都呆在军营,比不得皇城里的贵族公子那般心思细腻,也甚少跟女子接触,面对小公主时,总是难以做到周全。 霍丛无声地叹了口气,打算抱李画盈下马车。 大覃的礼制就是麻烦。按礼,新娘在未进夫家前,是不可以将头盖摘下的,但眼下小公主已经累得睡着了,重新戴上头盖也难以透气。 反正戴头盖,也是为了不让他之外的男子看见小公主,既然这样,那让其他人别看,也是一样的。 于是,霍丛也就不想按着这些礼节了,轻声对仍候在车边的弦月说:“传令,所有人低头避视,违者杀无赦。” 弦月低头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折返回来,道:“驸马爷,已经传下去了。” 霍丛点点头,抱着李画盈下了马车。 朱四虽然不敢抬头,但看到地上的影子,猜到这驸马爷正抱着公主,声音关切地问:“驸马爷,殿下可是身体不适?是否需要请大夫?” 之前马车内四壁用厚厚的丝绸装裹,也经过内务府巧匠处理,隔音效果极佳,故李画盈一路睡得非常沉稳。然而,此时到了外面,杂音众多,就这么一会儿,霍丛就看到她眼皮颤了颤,像是要醒过来了。 霍丛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拒绝了朱四的好意:“无事。不用。让你的人都安静点。” 传闻这驸马爷是东晋的武将,刀法了得。今日一见,刀没看到,但是杀气能感受到了。朱四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赔笑着说:“是是是,下官明白。驸马爷,请——” “……霍丛?” 霍丛低下头,就看到怀里的小公主微微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喊了他一声。大概是被日光刺到了眼,她又不适应地将脸埋在他胸前。 霍丛原本还有些低落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李画盈这依赖的模样治愈了,变得雀跃又柔软起来。 虽然他总是粗枝大叶,察觉不到小公主的心思,但没关系,日子还长,他可以慢慢学,终有一天,他总可以跟她心意相通的。 李画盈揉了揉眼睛,小声埋怨:“怎的不叫醒我……” 霍丛笑了笑,温声道:“没关系,娇娇累了,是应该睡一觉的。” 李画盈脸一红:“我睡了好久。” 第14节 “嗯,睡好了才有气力吃饭。” “……” 这话,没法接了。 李画盈抬起头,鼓着腮,哼了一声,佯怒道:“睡好了,饿了。” 霍丛忍不住笑出声。 霍丛一向克制,李画盈还是头一回见他笑得这么爽朗,细碎的日光落到他眼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种莫名的耀眼,看得她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看着李画盈,声音里透着方圆十丈都听得出来的宠溺:“那我们去用膳。” 李画盈点了点头:“想吃八珍丸子。” “好。” 朱四一边听着,一边低着头吩咐侍者赶紧去备晚膳,且要先把八珍丸子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萧王日记】 不能忍,今晚就要去见她。 作者:宝贝儿们,求点一波收藏本文和收藏作者,嘤……就在文章详情里面,点进“作者专栏”就可以收获可爱的作者辣!作者会卖萌会打农药,上中下野辅均可【虽然打野有可能带崩三路,欢迎小宝贝儿们来找我玩呀 第18章鸎果 朱四吩咐驿馆侍从为霍家军安排房间,自己则亲自引着霍丛到特等房间。 除了弦月以外,此次随嫁侍女共八人,皆是经过庆元帝悉心挑选,各有所长,其中两人还会功夫。 弦月领着侍女们跟随在霍丛身后。到房间外时,霍丛停了停,让弦月等人先入内检查,随后才抱着李画盈进去。 房内非常宽敞,房中还以一片圆拱镂空红木分隔,两边挂着丝绸帷幕,被拢好后以红绳扎起,露出里间琉璃屏风,以及被屏风挡住、只剩床顶能看到的花梨六柱床。 房内外间,采光良好,桌椅等家具都是红木制成,陈设得体。霍丛将李画盈轻轻放到窗旁的贵妃榻上,轻声问:“娇娇渴不渴?” 李画盈睡了一下午,滴水未进,此时被霍丛提起,还真觉得有点渴,于是便点了点头。 霍丛回头,弦月不等他吩咐便去倒水。 不知为何,即使已经睡了那么久,李画盈仍是觉得疲倦得紧,提不起什么精神。 弦月倒了杯温茶,霍丛接过后转回身,就看到李画盈抬起袖子,掩脸打了个呵欠,看着地上,眼神却是放空的。 霍丛知道,小公主这是睡太久了,被闷着的缘故。像他们练武之人,往日一早起床便先去庭院耍几招,一套下来整个人就神清气爽。 他将茶杯凑到小公主唇边,小公主红唇微启,垂着眼眸,抿住杯沿,一副乖巧的模样。他看着她,眼底透出笑意,微微倾了倾茶杯,她顺着他的手势扬起了脖颈,小口小口地喝着茶。 等她喝完后,霍丛起身将杯子放回桌上,走到房门处,交代朱四备膳。 房外,朱四仍在弯腰低头,恭敬地等候吩咐。此时看到驸马爷的影子,连忙扬声道:“下官已经让人吩咐厨房准备,均是宛城的地道菜肴。另外,下官近日从来往的商人处,收购了一批鸎果,成色十分不错,不如下官这就命人给驸马和殿下送一些过来?” 听到后面,不止霍丛,就连李画盈也惊讶得反问了一句:“你们这里有鸎果?” 鸎果原产于极北高山之地,成熟时状如玛瑙,浑圆天成,鲜红剔透,啖之果肉饱满,酸甜可口。然而,鸎果树在中原极难种活,果期又短,每年收获的鸎果,都是先送到皇族宗庙,敬祭皇族先祖,其余再由皇帝赏赐给贵族大臣。 说是千金难求也不为过。 朱四讨好地说:“回殿下,日前上头就下了旨意,需得做好万全准备迎接驸马和殿下。下官料想殿下一路必定舟车劳顿,又想到那鸎果最近恰是成熟期,有活血补气之效,于是四处向来往的商人打听,终于找到了一批鸎果。” 霍丛走回了李画盈身边,问道:“娇娇想出去透透气吗?还是让他们去将那鸎果摘了送过来?” 李画盈自然是惦记着那鸎果。 她爱极了鸎果那味道,可即便元庆帝偏心于她,每年分到的鸎果却从未让她吃尽兴过。重生后,更是还没到鸎果进贡的日子,她便已经出发去东晋了。 于是李画盈咳了咳,道:“我想吃鸎果。” “好。”霍丛发现了,小公主对那些酸酸甜甜的小玩意儿,特别偏爱。他暗暗记下,然后让朱四吩咐下人去摘鸎果。 安排妥当后,霍丛便暂时离开,去霍家军那边看看。 不多时,朱四便去了又来。这次,他身后跟着一个驿侍,驿侍同样低头弯腰,手上捧着一个碧玉盘子,里面盛着一颗颗鲜红的小圆果。 弦月听得人声,走到房门前,朱四讨好道:“姑娘,这便是洗净过的鸎果,劳烦姑娘请殿下品尝。” 朱四说着,驿侍便上前一步,将玉盘举高。弦月应了一声,接过玉盘,道:“有劳大人。” 朱四连声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弦月捧着那盘鸎果,并不是第一时间拿到李画盈面前,而是先放置到桌上,朝候在一边的侍女喊了一声:“翠云。” 那叫翠云的侍女应声而出,走到桌子旁。她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然后插/进鸎果里。 翠云又把银针□□,银针色泽如故。她又细细验过之后,拈起一颗鸎果,试了一下味道,说:“无毒,酸甜适中。” 弦月点点头,这才捧到李画盈面前,柔声道:“殿下,您尝尝。” 李画盈靠在贵妃榻,手指绕着腮边的发丝,另一只手随意拿起那玉盘里的一颗果子,放进嘴里。 她轻轻一咬,那果子皮脆肉甜,汁水霎时就溢了出来,是她印象中的味道。 李画盈用帕子擦了擦手,满意地说:“赏。” 弦月道:“是,殿下。” 其他侍女上前替弦月接过玉盘,伺候李画盈。弦月拿出一块十两金锭给朱四,朱四双手捧接,收下后千恩万谢:“谢殿下赏赐,谢殿下赏赐!” 这一笔赏赐,相当于他好几年俸禄了。朱四收好金锭,美滋滋地带着驿侍退下了。 朱四一路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走出了迎亲队伍所在的院子。他转过重重回廊,来到驿馆另一边。 那是驿馆里的一间下等房,房外树下,一名男子背手而负。 男子一袭月白衣裳,质地非最上乘,头发也仅用一只白玉冠束起,看着低调素雅。然而,朱四做驿丞多年,说不上见多识广,但认金识玉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好。 那男子袖上的金线滚边,不动时看似平凡,但随风而动时却能隐隐映出流云暗纹,可见做工精致,非寻常绣工能做到。 至于他头上的,更是上好的羊脂玉,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这样的人,十有八九是贵族子弟。 虽然不知对方屈尊在这下等房是何意,但朱四混了多年,不该打听的绝不多问一句,只要能捞着钱,管他是天皇老子还是谁? “淮公子,”朱四小跑着来到男子身侧,笑容可掬地朝对方作揖,“多谢淮公子的指点,驸马爷和殿下果然没去湖边,也多谢淮公子的鸎果,殿下喜欢得很。” 朱四打理这驿馆多年,从来也没出什么大岔子。更何况,公主大婚是早就公布了的。虽然婚事来说,急是急了点,但对于驿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就只为迎请队伍逗留一晚做准备,那是绰绰有余的。 可好死不死,驿馆里往日供贵客泛舟解乏的那碧心湖,昨日一夜间竟浮起了整湖死鱼。 这对朱四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一来,这可是大凶之兆;二来,这第二天东晋的迎亲队伍就到了,如此晦气之事,直愣愣就冲撞了和亲的喜气, 那驸马爷武将出身,迎亲这点路不算什么。可永宁公主在路上一直坐在马车里头,到了驿馆,大约是要到湖边透透气的。 鱼的尸体可以清理,可留下来的恶臭却一夜半天都是散不去的。要是让那驸马爷和公主知道,他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就在这时,这位淮公子入住,得知驿馆如此困境之后,便主动伸出援手。他自称与永宁公主相识,知道公主最喜那金贵的鸎果,而他恰好从北地来的商人处,收购了一批鸎果,可让他借花献佛,拿去讨公主欢心。 有了鸎果,公主自然也就不会想着要去湖边了。 这淮公子出现的时机实在是有点巧合,朱四自然也打了个心眼。那鸎果送去给公主之前,朱四也找可靠的人验过,保证安全无毒,这才给公主送去。 覃皇城里头,似乎也没哪家显贵是姓淮的。 然而这淮公子替他解了这燃眉之急是事实。朱四想着过了今晚,第二天一大早,迎亲队伍就会往下一城出发,之后就与他这宛城驿丞无关了。 这皇城里头的恩恩怨怨,他管不着,也不想管,他只想保住自己的脑袋。 淮公子转过身,微微一笑,道:“朱大人客气了,大覃与东晋的和亲毕竟是大事。在下作为大覃臣民,也是想为两邦之交添一分绵力。”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朱四笑哈哈地点了点头,道:“公子厚德,朱四自愧不如。” 淮公子自谦了几句,朱四又跟他聊了一会儿,然后又说:“公子,朱四还要去驸马爷那边看看还有什么缺漏,就先失陪了。待到明日这迎亲队伍离开,朱四再好好答谢公子。” 淮公子颔首,道:“朱大人请便。” 于是朱四急急地走了。 留在原地的白衣青年看着朱四的背影,凤目微眯,唇角微微掀起,轻轻地哼笑一声。 霍丛整顿完霍家军回来,跟副将一起用完膳之后,打算先去小公主那边看一眼,再回房休息。哪曾想,弦月告诉他,小公主因为吃了太多鸎果,晚膳也就没吃多少。 他去到时,小公主还邀功似的把剩下的鸎果捧到他面前,道:“阿鲤,你快尝尝,可好吃了。” 霍丛哭笑不得,突然觉得,他那小公主看着沉着冷静,实际上骨子里还是孩子气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萧王日记】 蓄力搞事情中。 作者:日常求收藏本文,求收藏作者,嘤嘤嘤。 第19章梦魇 霍丛自然是不会拒绝小公主的。 他自小就跟随瑞王行军,与将士小兵同吃,对伙食要求实在不高。碰到环境恶劣的时候,能有吃的就不错了,更遑论这种金贵的果子。 他尝了一颗,只觉得很甜,但甜中又有一丝丝酸味在舌间炸开,让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许这是姑娘家喜欢的味道? 李画盈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好吃吗?” 霍丛点点头,笑道:“好吃。” 李画盈抿唇笑了,霍丛将她手中的玉盘子接了过去,交给一边的弦月。见李画盈眼里露出一丝不解,霍丛温声道:“虽是好吃,可也莫要多吃了。待会儿吃些米粥,可好?” 李画盈脸上一红,点了点头:“嗯。” 霍丛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自己今天跟那贪嘴的孩童似的,实在不像平时的她。 弦月偷笑道:“还是将军有办法,奴婢劝了殿下好久,殿下都不愿意吃点饭食。” 李画盈:“……” 第15节 不得了,这才第一天,弦月就倒戈了。 因着李画盈晚膳没吃多少,弦月怕她晚些时候饿,早就吩咐厨房另备米粥和点心,用温鼎温着。 霍丛陪着李画盈吃了点米粥,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回去了自己房间。 弦月关好房门,侍女们准备好热水,服侍李画盈沐浴。沐浴之后,侍女们各自退下,弦月扶着李画盈进內间,柔声道:“殿下,明天还要赶路,早些休息吧。” 李画盈睡了一下午,眼下根本不困,便让弦月把安神香点上。她思忖着明天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在马车里头睡这么久了。 李画盈躺到床上,弦月帮她掖好被子,将床幔放了下来。点好香后,弦月将蜡烛吹熄,把内外间之间的帷幕放下,这才退出內间。 內间陷入一片昏暗,清冷的月光透过床上的丝绢后,化为淡淡的银色,等到再经过床幔后,便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光影。 安神香缓缓散开,在內间萦绕。 李画盈在呼吸间觉得肺腑间全是那沉香味,眼前被重重滤过的银光更加模糊了。她打了个呵欠,觉得眼皮越来越重,闭上了眼,脑中开始昏昏沉沉。 李画盈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 她觉得自己睁不开眼,理应是困了的。但她又觉得自己思绪纷纷,仿佛看到了一片荒芜的雪地。 雪地上空无一人,无边无际。天地间看不出是什么光景,像是天色将亮未亮,又像是天气极差时黑云压顶。 李画盈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鸟儿,扑棱着弱小的翅膀,在雪地上被风卷着,忽高忽低地飞翔,一路急速掠过无数自雪中冒出的黑石。 她像是被烈风迎面刮得几乎睁不开眼,胸口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透不过气,雪景飞速倒退,她想停下,却身不由己。 李画盈知道自己被魇住了,却无法醒来。 那雪地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慢慢地转过身来,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清晰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盈儿。” 仿佛一声惊雷落到耳边! 那人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狭长的凤目里眼神阴鸷,紧紧地盯着她。 啊—— 李画盈想要尖叫,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眼前光暗交错。她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感到了心在剧烈地跳动,脑中昏昏沉沉,不知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盈儿。” 李画盈呼吸一滞。 那声音,哪怕隔世之后,也依然勾起了无数噩梦般的回忆,让李画盈瞬间如坠冰窟。 是梦吗?她想道。 可耳边的气息是温热湿润的,一点一点地浸到了李画盈耳垂。她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沉香味道,那是弦月睡前为她点上的。 这不是梦! 李画盈猛地睁开了眼。她张了张唇,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样,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从床边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耳侧。 那人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那带着薄茧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描着她的眉眼,一路滑落到她的双唇。 昏暗的罗帐内,只有他与自己,李画盈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 萧丞淮…… 萧丞淮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只手还在继续往下,李画盈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仿佛仍被魇住一般,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 不……不要…… 人呢?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萧丞淮! 谁来救救她…… 霍丛……霍丛啊…… “听着,”萧丞淮低沉的声音再次想起,一字一句带着极大的压迫感,“你是我的。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下辈子,乃至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别想逃。” 李画盈的瞳孔在黑暗中猛地一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攫住,那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被撕裂得鲜血淋漓。 不……不可能的!这辈子,她会是大覃永宁公主,会是东晋武安将军夫人,她要霍丛踏平北寒西漠。 她与萧丞淮之间,不死不休。 不是她死,就是他亡! 萧丞淮已经抚上了她的脖颈,李画盈觉得他的手仿佛毒蛇一般,缓慢又冰冷地爬过,带起她一阵阵战栗。 指下的肌肤滑如凝脂,温软细腻,是萧丞淮记忆中的触感。 萧丞淮看不清李画盈的模样,但他曾熟悉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此时此刻,她正在自己手下瑟瑟发抖。 她这年才十五。 她可能根本不记得萧丞淮是谁。 但这也意味着,她对他,没有上辈子那样刻骨的仇恨。 如果大覃没有答应和东晋联姻,他与她这辈子,应该是另一个结局。 他会比上辈子更快得势,可以在朝堂上说一不二,无需再向上辈子那样,被下旨屠尽大覃皇室。 他会让她知道,要攻打大覃的是北寒皇帝,而不是他萧丞淮。若不是他萧丞淮领兵,其他将领带兵屠/城,大覃百姓会遭受更大的苦难。他是攻打了大覃,却也最大程度地保全了大覃的百姓。 然后他可以拿覃皇室作为条件,让李画盈嫁给他。 那样的李画盈,必定是茫然不安的,而他两世为人,知道她的所有喜好厌恶,要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实在是最容易不过了。 可惜没有如果,他终究还是晚了。 月色微弱,罗帐内的两人互相看着对方模糊的轮廓,各怀心思。 李画盈内心仍是惊涛骇浪,可被萧丞淮一言惊醒,才想起自己早已不是上辈子那任人宰割的亡国之奴,哪怕他夜闯驿馆,她笃定他也不敢对她怎样。 这可是北寒两朝权臣、唯一异姓王萧丞淮啊。 上辈子,萧丞淮在被北寒其他党派联合打压下,韬光养晦,后来才逆袭起势,后来甚至挟太子逼宫,废帝立新,在傀儡新帝后操纵北寒朝堂。 这个时候的萧王,应当在忙着麻痹北寒诸位大臣,让他们不注意他才对。这里是大覃境内,哪怕他想要劫走她,也不是容易的事。 她上辈子临死前都不曾畏惧,如今他不敢动她,她更不必怕他! 萧丞淮只觉得手中少女颈上的脉搏渐渐平稳下来,不由得俯下身,她不躲不闪,身上独属于少女的馨香萦绕在他鼻端,撩得他有些心猿意马。 他轻笑,手指继续往下划拉,伸进了被子里,停在她衣襟上:“吓傻了?” 李画盈摒住呼吸,刚稍稍放下的心又再次被提起来。 她一直不明白,萧丞淮对她那执着是从何而来。难道就因为她的容貌,就让他如此阴魂不散?可他的萧王妃明明已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然而,李画盈转头一想,觉得这确实也有可能,毕竟萧丞淮就是一禽/兽。 他想怎样呢?破坏大覃和东晋的和亲?可他应该不至于这么蠢。 霍丛对她怎样,旁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若萧丞淮胆敢对她下手,霍丛必定不会放过他,东晋与北寒也会提前结仇。 虽然北寒和西漠必定私下结盟,但东晋与大覃现在也关系匪浅。真要打起来,上辈子霍丛面对北寒西漠联军,未尝败绩,如今背后还有大覃,更不可能输。 所以,这萧丞淮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萧丞淮轻哼了一声,收回手,给李画盈拉好被子:“暂时不碰你。” 说着,又意犹未尽地摸了一把她的脸。 李画盈在心中暗骂一声禽/兽。 萧丞淮起身,李画盈眼睁睁地看着他退出帐内,身形变成一团模糊的黑影,然后渐渐消失。 不多时,那沉香气味又浓郁了一些,睡意涌了上来。李画盈直觉那味道有古怪,心下一狠,咬破舌间,唇齿间顿时满是血腥味。 那疼痛刺得李画盈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来……来人……” 她不能让萧丞淮就这么走了。 她要他今天就死在这里,永绝后患。 李画盈艰难地挣扎着,一点一点地挪向床沿。那一臂之间的距离,竟然让她感到如此遥远。 她微弱地喊着“来人”,可平日睡得浅的弦月,却半天也没进来。 弦月不懂武功,她尚可理解,但一众侍卫到底是作什么的?竟然由着那可萧丞淮来去自如! 李画盈越想越窝火,力气也回了几分,攀着床沿,直接摔到了地上。 “嘶……” 她疼得直抽气,扶着床柱一点一点起来。 那屏风就在几步之外,李画盈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将那屏风连着自己都扑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门外很快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有人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萧王今晚没空写日记了。 作者:今天写得好慢,梨花带瀑布求收藏t_t 第20章墨字卫躺枪 屏风倒地的声音很大,外间传来一阵凌乱细碎的声音,李画盈听到弦月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殿下”,终于也醒了。 没多久,弦月就拿着烛台挑起隔间的帷幕,探头看到地上的李画盈,大吃一惊,连忙走了进来,把烛台放到地上,扶起李画盈。 “殿下!您怎的……”怎的大半夜把自己弄到地上? 李画盈指了指将内外间隔开的帷幕,道:“把它挂起来。” 弦月不明所以,但仍是按着她的吩咐,将帷幕挂起来。一时间,外间的气息流了进来,內间的沉香味便稍微被冲淡了一点。 李画盈捏了捏眉心,低声吩咐道:“去将墨一他们叫过来。” 李画盈之前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咬破了舌尖。此时说话,即便唇齿已经尽量避开伤口,但那伤口仍是刺痛难忍,疼得她忍不住皱眉。 第16节 她的话音刚落,霍丛的声音便在房门外响了起来—— “殿下,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弦月替李画盈披上衣裳,原本正要出去,听见霍丛的话,停下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李画盈。李画盈起身,脑中又是一阵眩晕,弦月连忙扶住她。 两人走到外间,弦月扶着她在桌边坐下,点上灯,房内顿时亮了起来。 弦月打开房门,霍丛正站在门外,他身后隔了几个身位,站着两名霍家军的兵。 霍丛已换下吉服,但与此时略显狼狈的李画盈不同,虽然也是临时披衣,但里头穿戴整齐,明显是行军多年里,从应对夜袭中养成的习惯。 他飞快地往房里看了一下,就看到小公主此时也正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是对弦月说:“弦月,快去。” 弦月朝他匆匆行礼,领命而去。 冷风从外面灌进房内,霍丛看李画盈只批了一件外衣,地下衣衫单薄,皱了皱眉,心想弦月这贴身侍女也太不细心了。 他走进房内,刚想反手合上门,却听得李画盈阻止他道:“不用关了。” 霍丛心中讶异,却感觉小公主似乎哪里不对劲。 小公主正披散着头发,一双瞳仁黑如点漆,更显得脸色苍白,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穿过他,落到他身后。 他慢慢走过去,单膝屈下,与她平时,轻声开口,仿佛怕吓到她:“娇娇,怎么了?” 李画盈眨了眨眼,睫毛如振翅的黑蝶一般颤了颤,目光转而落到霍丛身上。 霍丛的眼里有担忧,有怜惜,但她不知道要怎么跟霍丛开口。 跟他说北寒萧王刚才来过?如果她是霍丛,怕是会觉得很荒唐吧。 退一步说,即使他相信,但她要怎么跟他解释,大覃永宁公主与北寒萧王,是怎么纠缠到一起的呢——还真别说,连她自己都想不通,在北寒西漠攻打大覃之前,萧丞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才有人闯入房间,我很害怕。” 她不能说全,因为她不知道万一说全了,霍丛会怎么想。她赌不起,却也不想骗他,只能这样取个折中的说法。 李画盈只虚虚披着外衣,她一边说着,一边垂下眼,抬起双手,交叉于胸前,纤纤十指紧紧拽着外衣衣襟,将自己整个人拢在里面。 仿佛那外衣是一件盔甲,可以隔绝一切伤害。 霍丛看得出来,小公主是真的害怕。 他来之前,已从那两名霍家军处听说,他们之前听到公主房里有异响,询问后却没有回应,这才禀报给他。 按理说宛城是覃国大城,驿馆乃朝廷经营,普通人应当是不敢夜闯的。 可眼下小公主显然是受到惊吓了,霍丛一脸担忧:“娇娇可有受伤?” 李画盈摇了摇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帮我看看那沉香,是不是被人放了些什么迷药?” 霍丛当即应下:“好。”说着,起身走到里间,检查香炉。 这时,弦月也领着墨字卫回来了。 弦月退到李画盈身后,墨字卫给李画盈行礼后,李画盈却没有叫他们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为首的青年:“今晚有人夜袭驿馆,你身为本宫暗卫队长,竟没有安排夜巡,是为失职。如今本宫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擒住那贼人,生死无论。” 李画盈的话一出,墨一当即领命,但他身后几人脸色均是一惊,墨九年纪最小,平日里太子与公主对他也格外宽容,此时忍不住便说:“殿下——” 李画盈看了墨九一眼,墨一喝住墨九:“小九!” 墨九马上闭嘴。 墨一道:“殿下,防万一,让墨三留在驿馆,保护殿下。其余人等,则跟随下属去擒那贼人,是否可行?” 李画盈点点头:“可,去吧。” “是。” 墨一领着墨字卫出去了。 霍丛细细检查过內间之后,重新走到李画盈身边。李画盈抬起头,霍丛神色有点怪异,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她问道:“检查过了?如何?” 霍丛摇了摇头:“无异样。” 李画盈愣了愣,蹙着眉垂下头,不说话了。 霍丛又道:“是我跟墨一说不用安排夜巡的。我原本想着有霍家军巡夜就够了,今夜让娇娇受惊,是轮值士兵的失责,我会责罚他们的。” 萧丞淮的武功师承武林名门,霍家军威名再盛,也是普通士兵组成,单独拎出几个人,又怎会是萧丞淮的对手? 李画盈有点无奈,叹了口气,道:“算了。” 霍丛一向顺着李画盈的意,但此次却很坚定:“失责了就要受罚,霍家军的军规不可违。” 李画盈只得又点点头:“行的吧,那就罚吧。” 她并不关心这个,只想墨一他们尽早带着结果回来。 霍丛看出她心不在焉,以为她受了惊吓还未回神。他想细问一下情况,但是又怕加深她的恐惧。 他担心她,心里却又很自责。 上元节那晚,他才跟她说过,这辈子要护她周全。可这还没出大覃边境,还没到东晋他的将军府行完礼,他就又让她受到如此惊吓。 又一阵冷风吹了进来,李画盈将外衣拽得更紧,霍丛脱下自己的衣服,批到她身上:“娇娇先去睡吧,我在外面亲自守着。” 李画盈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后,她又摇了摇头,道:“我想等墨一他们回来。” 霍丛见她坚持,也不勉强,于是道:“我陪你等。” 李画盈点点头,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好。” 于是霍丛在李画盈身边坐了下来。然而,坐了没多久,李画盈眼皮又开始打架,只得用手托着腮,强撑着继续等。 霍丛看着李画盈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最后手一滑,身子歪向一边。他及时伸出手,动作轻巧地接住了她。 他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小公主在马车上已经睡了一下午,上半夜也在睡,为何还这般容易犯困? 他又想到了她方才让他去检查那沉香,看是不是被加了什么东西,可见她也觉得自己睡得不太正常。 霍丛心中微微一沉。 他将李画盈抱回內间床上,然后熄了床边那沉香。 他确实没能检查出什么异样,但他原也不擅长药毒,可能有所疏漏。他想了想,问弦月拿了一小块丝绢,挑了一点沉香的灰烬,包好,走到房外。 那两位等待责罚的霍家军仍候在原地,霍丛将丝绢交到其中一人手中,道:“快马送回东晋,交给皇子殿下,让他的书童看看。” 那人将丝绢小心收好:“是,将军。” 霍丛回头,让弦月自行休息,跟她说自己就在房外等墨一。 他们天亮就得开始启程,继续前往东晋。所以,不管墨一他们是否成功,都得在天亮前回来。 果然,直到天边露出第一缕光,墨一几人回来了。 空手而归。 霍丛问道:“如何?” 墨一说:“回将军,我等从驿馆出去后,分散到不同方向追踪,均未发现有其他人行踪。” 众人心知肚明,出了驿馆天大地大,这大晚上的,许多地方都伸手不见五指,练武之人想要隐藏踪迹,简直易如反掌。他们就几个人,能覆盖的地方实在是非常有限。 墨九小声嘟囔:“会不会是公主做噩梦了,把梦境当真了。” 墨一瞪了他一眼,斥责道:“小九,你又乱说话。” 墨九苦兮兮地闭了嘴。 虽说墨字卫非霍丛直系下属,殿下也未与他完成礼制,可殿下入将军府,也只是早晚的事。墨一向霍丛道:“墨九失言,是墨一管教不严,请将军见谅。” 霍丛摇了摇头,道:“无妨。昨夜实在是有些古怪,恐怕不是殿下的梦境。往后辛苦诸位,与霍家军一同巡夜。” 墨一点点头:“应当的。” 随后霍丛让众人各自回去准备上路。 天亮后,弦月好不容易才叫醒了李画盈。 李画盈坐在床上,反应了好一会儿,不可置信地问道:“我又睡着了?” 弦月点点头,按着霍丛教的方法,安慰道:“殿下头一回出远门,体力不支,也是正常的。” 李画盈沉默了。 她可不是头一回出远门,上辈子她就从大覃去到北寒,那时她可没一天睡得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萧王忙着跑路依然没空写日记。 作者:晚了几分钟没赶上十二点前发,流泪……没有存稿的,都是当天写,如果有哪里写得不清晰的话,大家提出来呀,看在熬夜码字的份上,大家看得开心的话可以撒点花花什么的,嘤……然后,继续求收藏…… 第21章 弦月见李画盈不出声,有点担忧地喊了一声:“殿下?” 她昨夜听说了,有人闯进驿馆,殿下必然是受到了惊吓,一夜没休息好。殿下从小被陛下和娘娘宠在心里,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李画盈抬起头,看到弦月的目光,不由得笑了笑:“怎么了?我没事,替我梳洗一下吧,待会儿还要赶路。” 往后已经安排了墨一等人一起夜巡,萧丞淮应当不会再来,也就没必要再让其他人徒增担心。 弦月在心中叹了口气。 殿下自从上回风寒发热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天之后,殿下就从未责骂过宫人一句,变得体贴人了。 这种变化,对于她们这些做侍女的来说,理应是好事。可不知为何,弦月觉得有些心疼。 “是,殿下。”弦月嘴上答应着,心事重重地服侍李画盈穿衣梳洗。 因和亲路途遥远,故除了出嫁当天之后,其他日子,在到达东晋霍丛的将军府之前,李画盈在室外时,都以简约的头冠加红纱覆面即可。等李画盈这边准备好之后,其他人也早已整装待发。 霍丛迎了上来,弦月识趣地让开。 霍丛自然地牵起李画盈的手,李画盈在红纱下的脸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这霍丛,可算是知道要主动了。 李画盈的声音其实很小,但霍丛何等耳力,当即就听到了,握住她小手的大掌忍不住紧了一下,心脏跳得飞快。 第17节 然后,他感到小公主反手握住了他。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一夜冷着脸的霍将军,竟然笑了。这瞬间,周围的人都有种寒冬后冰山消融的感觉,甚至还有了那么一点春暖花开的意思。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们主帅不知是多少未婚少女的梦。东晋可不像大覃那么多规矩,少女们天天给主帅扔手帕,将军府穷叮当,据闻老管家曾想过靠卖这些手帕,为将军府发家致富,可惜被主帅一一退了回去。 那些少女里头,有普通人家,也有名门望族,甚至连同是将门出身的少女将军,可他们主帅一个都没看上眼。 以前霍家军都觉得,他们主帅这辈子大概注定一生孤独了。 谁想到他们主帅也有这么一天?敢情是见过这天下第一绝色,所以前面那些女子,都已经入不了他们主帅的眼了吧? 霍丛和李画盈并肩而行,两人谁也没说话。昨夜因为驿馆被袭而带来的压抑气氛,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两人来到马车前,李画盈今天一身轻松,自己一个人也能上得了车。可霍丛仍是托着她的腰,单手就将她举了上去。 这可比抱着刺激多了。李画盈侧过脸,隔着红纱冲他笑着眨了眨眼。 霍丛有些尴尬,其实这有点不太得体,但他方才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 大概是,路途漫漫,每天重复着赶路和留宿驿馆,他总想着要尽量每天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花式上车。 毕竟小公主她从小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能坐得住的人,他怕闷着她。 霍丛轻咳一声,道:“娇娇,我们出发了。” 李画盈笑意愈深:“好,出发回将军府。”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熬夜码字的一天,但是因为今、明两天都有急事,所以这两天更新量会少一点,后面补回来。 熬夜使人头痛【跪 求收藏,嘤 第22章 大覃庆元十七年二月二十二日,桐山镇。 桐山镇是大覃东疆边界处的一个小镇。东晋土地瘠薄,大覃东边与之相接,故大覃东疆山线荒芜,边镇百姓也较少。 东晋虽土地种不出什么,但盛产江海珍宝,故常有商人来往东晋大覃之间,做那倒卖生意。 桐山镇是两国来往的必经之路,因此镇上百姓大多经营客栈。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一位女子牵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停在了云来客栈外,客栈小二立马热络地迎了上去。 这边疆小镇,女子十分少,美貌的女子尤为罕见。 只见这女子白肤胜雪,明眸皓齿,眼窝比寻常人稍深,带了些许西域风情。她一身烈火红衣,质地垂坠,服帖地勾勒出胸前的起伏,以及那水蛇般的腰身。 小二一双眼都快要黏在那女子身上了。 “打尖……”女子眼波流转,声音娇美,几乎要将小二的魂都要勾出来了,“也住店。” “哦、哦,好的好的……” 店小二根本忙不迭地点着头,其实也根本没听清楚女子到底说的是什么,只殷勤地将她往大堂里引去。 掌柜把全程看在眼里,连忙挺着大肚子小跑到外头,抬起手朝小二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好你个张三,没睡醒吧你!房间早满了!” 说着,掌柜又朝着女子点头哈腰道:“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小店房间已满。您打尖是可以的,住宿怕是要另找地方咯。” 红衣女子挑了挑眉,将马绳系在门口的木桩,走进客栈里,施施然坐下,慢慢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老板,这镇上的其他客栈都满了,要是你这里也满房,那奴家今晚只能流浪街头了。”女子娇声道,带了些许哀怨,“奴家一个弱质女流,害怕得很。” 老板虽然阅历比小二丰富多了,可经营客栈多年,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 然而,再漂亮的女人,也没有银子漂亮。他想起早些日子包下他客栈的男人,方才那点旖旎的念头立马烟消云散,陪笑着说:“姑娘,不是我不想做您生意,实在是我无能为力。我总不能把已经入住的客观赶走,把房间腾给你吧?要真是这样,我这生意以后可没法做了呀!” “哦?”女子抬起手,撑着小巧的下巴,轻轻一笑,“那要是不用你赶,有人愿意给奴家腾出房间来呢?” “这……”这怎么可能?给你腾出房间,那别人睡哪儿?老板心道,怕是邀你同/床共/枕罢了,“姑娘莫要为难我了。” 女子嗔怪地看了掌柜一眼,道:“怎的成了奴家为难掌柜了?你就当奴家只来打尖好了,奴家就在这里等着那包下你客栈的贵客。” “行行行,随你随你。”掌柜见说不动,只好转身回到柜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哪里不对劲。 这女子是怎么知道他的客栈被人整家包起来了? 想起那男人第一天来时的场景,掌柜开始有点害怕了。 这可咋整?那公子可是说了不许让人知道的。 就在此时,掌柜听到那女子娇笑着说了一声—— “萧公子,奴家等你好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王日记】 非单身,拒撩。 作者: 嗯,又是短小的一天……但是!明天会恢复正常的!至少三千!尽量争取多更!信我! 如果我说每多一朵鲜花评论就多更一百字可以收到更多鲜花吗……【好像也毫无吸引力 哭唧唧地求收藏,嘤…… 第23章 萧公子?老板听到女子的话,连忙抬起头,果然看到那个承包了整间客栈的男人。 老板连忙走出柜台,迎了上去,努力堆笑,讨好地对那男人说:“萧公子,您回来了。今天店里来了一批上等的沙雉,最是适宜煨制了。不如小的给公子安排一下?” 途径桐山镇的商人大多数都家财万贯,衣着打扮自是针针线线都透着富贵气息。 比如这位从皇城那边来的萧公子。他身上的衣裳,质地乃是寸锦寸金的云锦,下摆处以金线绣成的回纹,随着他的脚步而翻动,乏着柔和的微光。 类似的衣裳,老板其实也是见多了,可是能将这衣裳穿出贵气的,却是屈指可数。 商贾大多唯利是图,所以身上总是有一股子市侩的气息。但是,这萧公子不一样,看着年轻,可那眼神比那镇守大覃边疆的大将军还要沉稳,硬生生地压住了那身衣裳的铜钱味。 既是皇城那边来,说不定就是皇城里头的哪位贵族子弟了。那些贵族子弟规矩多得很,也许这萧公子就是不喜人打扰,所以把整间客栈都租下了。 富贵,霸气,就喜欢这样的客官! 求老天爷再给他赏几位这样的客官吧……老板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积极地讨好萧公子。 萧丞淮不置可否,连眼尾余光都没有给掌柜。 他看着那面前这千娇百媚的红衣女子,狭长的凤目微微一眯,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潵二小姐,这次又是看上了哪家公子?”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女子,不知道她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抱了何种目的。 自大覃与东晋联姻的消息公布以来,他就一直在策划,要如何将李画盈带回北寒。时间紧迫,难度也不低,他自然不希望出什么变故。 红衣女子轻笑,施施然起身,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让她做得风情万种。她脚步轻移,腰肢微扭,像一尾艳丽的美女蛇,游到了萧公子身边,贴着他若即若离,吐气如兰:“奴家的诚意,公子还不明白吗?奴家只求一夜,有个安身的地方,否则……” 萧丞淮不动声色地等着她说完。 “奴家只能去打扰县令大人了。前不久,县令大人还说,奴家来到这桐山镇,人生地不熟,要是碰到什么难处,随时可以找县令大人呢。”红衣女子缓缓地眨了眨眼,眼神无辜又挑/逗,“可奴家心系公子,想着说不定公子能收留奴家呢。” 去县令家住?到时候她会跟县令说什么,就很难说了。 萧丞淮神色微动,定定地看着她。 红衣女子神色坦荡,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半晌后,萧丞淮哂笑道:“潵二小姐与在下是故交,何须如此客气。别说一晚,潵二小姐想住多久都可以。” 答案是预料之外,红衣女子也不骄傲,含情脉脉地看着萧丞淮,道:“多谢萧公子。” 萧丞淮冷静地说:“潵二小姐客气了。” 这女的到底是什么身份?自称“奴家”,但是这萧公子显然对她客气得很,真是奇怪……一旁的掌柜眼观鼻鼻观心,但是竖起耳朵一字不漏地听着。 “掌柜。” 掌柜冷不防被萧丞淮点名,吓得一个激灵:“在、在!萧公子有何吩咐?” 萧丞淮瞥了他一眼,目光冷淡,却足以让掌柜心惊胆战:“好好接待这位贵客。” “是、是,萧公子。”掌柜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吩咐张三将女子的马牵进马棚,又让其他小二给女子带路,去客栈楼上的房间。 小二在前面引路,红衣女子与萧丞淮走在后面。 客栈楼上偶尔有人从房间里出来,个个都是青年男子,身材挺拔,下盘极稳,见到萧丞淮时都低头以示尊重。 小二将两人带到向南的一个房间,恭敬地说:“萧公子、潵姑娘,这房间宽敞明亮,通风也好。潵姑娘若是不喜欢这间,小的还可以带二位去别的房间看看。” 萧丞淮问红衣女子:“潵二小姐意下如何?” 红衣女子略略看了一眼,随意道:“很好。” 萧丞淮点点头,然后让小二退下了。红衣女子轻笑着跨进房门,萧丞淮看着她的背影,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鸷。 他那点情绪只一闪而过,红衣女子转身时,他已经恢复如初。 红衣女子倚在窗边,看着街上那寥寥无几的行人,懒散地说道:“殿下出手可真阔绰,整个桐山镇的客栈都包下了吧?” “潵无霜公主,”萧丞淮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开门见山地问,“你来大覃,是想要做什么?” 潵无霜,西漠潵氏皇室二公主。 西漠国大部分都是沙漠,只有少部分绿洲能住人。 西漠国起初还不算是一国,因为那里原是几个不同部落,各自分布在不同的绿洲。后来大覃四处征战,在收服北寒、东晋之后,将手伸到了最难深入的西边沙漠。 当时沙漠里的几个部落联合反抗,最终也没抵抗得过,只能臣服大覃,大覃就将那一带划为西漠国,并指派了当时在几个部落里最有威望的潵氏,作为这个游牧族的族长。 这期间一百多年过去了,除了西漠族长改尊称为西漠皇帝,其余的也没多大变化。西漠还是沙漠,所以西漠人也还是民风彪悍开放,男子女子并没有很明确的分工。 第18节 在西漠,如果男子看上哪个女子,会趁夜摸进那女子的帐篷,若是女子也有意,两人通常便是一夜快活。这两人往后可成婚,也可继续背着众人快活,直到两人厌倦。如果是女子看上哪个男子,也是同理。 西漠人靠天吃饭,在他们眼里,随时都有可能吃不上下一顿,没那么多空暇仿制大覃,将大好时光浪费在礼制上。 西漠人大多都是互相直呼其名,对于皇室和有地位的人,顶多也就加上个称号,比如“潵无霜公主”。 这一代的西漠皇帝生了一堆儿女,萧丞淮上辈子都没认全过,这辈子知道西漠将会是谁掌权,就更不需要浪费在其他人了。 他眼前这烈火般的女子,就是下一任西漠女皇。 上辈子他就是跟她合作的,虽然最终也是败给了霍丛,但潵无霜的胆识和智谋,确实也是少有人及。 这女子看着轻佻,男宠无数,心上也只有霍行远一个罢了。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潵无霜还是有些相似的——一样追名逐利,一样爱而不得,甚至与心头上的人不死不休。 不过,眼下潵无霜和霍行远的纠缠并没有那么深,她现在最关心的,应该是要怎么铲除她那太子大哥。 所以这也是萧丞淮疑惑的地方——这女子千里迢迢从西漠穿越了大半个大覃,来到这大覃与东晋的交界处,难道是为了找他? 果然,潵无霜慢悠悠地开口道:“听说萧王殿下中意那李画盈,本公主身为殿下盟友,特来助你一臂之力。” 萧丞淮自然是不信的。 当初私下联盟时,他与她之间的盟约条款,互相计算着利害关系,谁也不肯吃亏,足足讨论了将近一个月,才勉强达成了共识。 这样的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帮助他呢?而且,他原本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她。 尽管潵无霜一脸真诚,可萧丞淮不为所动,对她说道:“不劳公主费心,本王既然要做,自然是有万全准备的。” “镇上客栈都是你的死士,满打满算也就六百来人。霍丛带了一百霍家军,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你别忘了,这里是大覃。先不说十有八九出不了大覃,哪怕能伪装成商队出了大覃,也是要从东晋那边出去。”潵无霜起身,转回来看着萧丞淮,轻笑间目光潋滟,眼底刀锋暗藏,“萧王殿下,本公主在你身上连嫁妆本都压了下去,要是你出点什么事,本公主岂不是血本无归?” 不愧是下一任西漠女皇,他想做的,潵无霜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的人化整为零,各自潜入大覃,最后在这桐山镇汇合。现在没几个真正的商人了,现在街上看到的,也大都是他人。 县令不足为惧,若不是因为迎亲队伍需要县令亲迎,同时可降低霍丛等人的警戒心,他早就先解决了县令,以防他向边疆军士求助。 迎亲队伍一旦入了桐山镇,他们于他而言,就是瓮中之鳖。 然后,他就可以领着他的人假装成牒,从大覃东边出去,在东晋前的白水江乘船,回到北寒。 从此再无永宁公主,只有萧王宠姬盈儿。 至于霍丛……萧丞淮眸中寒光一闪。 自然是杀了,以绝后患。 萧丞淮想到霍丛,连声音都冷了两分:“公主,本王意已决,此事势在必行。若你真怕血本无归,那就祈祷本王的计划顺顺利利。若此事成功,你我的大业便能少一个障碍。” 潵无霜轻哼一声,眼里全是不以为然。 “别跟我说‘若’不‘若’的,”她微微扬起下巴,傲气凌人,“本公主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你罔顾盟约在先,到时候就别怪我出手无情。” 西漠人有个公认的特点,就是说话不经脑子。 可潵无霜显然不是普通的西漠人,他父亲是西漠皇帝,生母却是大覃的精明商女,潵无霜这么说,有虚张声势之嫌,但也难保不是有什么后招。 萧丞淮皱了皱眉,正想说话,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萧丞淮话音刚落,他的死士便推门进来,反手关上门。死士见到有第三人在场,单膝跪在萧丞淮前面,道:“殿下,下属有事相报。” 萧丞淮也不避忌潵无霜了:“说。” “刚才有一骑霍家军,从东晋方向来大覃,往东晋迎亲准备来的方向疾驰。请问殿下,是否需要派人拦截?” 潵无霜用指尖绕着发丝,认真地看着手指上那圈乌发,仿佛那是什么当世珍宝,对死士的报讯完全不感兴趣。 是不感兴趣,还是早知何事? 萧丞淮心中存疑,却不想与她多说。他稍微思索后,便对死士说:“跟着,别惊动他,有消息再报。” “是,殿下。” 死士退出房间,萧丞淮看潵无霜还在玩自己的头发,自己与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客套两句,便也离开了。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潵无霜手上的动作一停,唇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呵,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萧王日记】 坑比队友。 作者: 最近几天忙成狗,今天体检被抽了好多血,e扎针的姑娘动作好细致,像慢镜头,我看着前面被扎的那位内心慌得一批,到我自己的时候更慌了_∠)_ 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辣,小可爱们看!这章字数三千五鸭!作者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哭唧唧地求收藏qaq 第24章 “看贾兄一脸喜气,这趟去东晋,想来收获颇丰?” “哪里哪里,老样子,就只收着些普通物件。倒是之前听那供货的王老板说,早些时候得了点火珊瑚,都让老林给扫清了。” “啧,老林这运气可真好!” “可不嘛,我们这些后到的,没赶上好货,倒是赶上了客栈爆满!” …… 官道上,两支相熟的商队一边赶路,一边闲聊。不久之后,他们远远第看到了一队人马,待到看清那打头的霍字旗,以及领头青年那身异国衣衫,便自觉地退到两边,让出了路面。 这是东晋那迎亲队伍吧?商队中人人都带了些好奇的目光,毕竟大覃上回和亲,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队里几乎没人见过这阵仗。 突然,商队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东晋衣裳的少年快马奔向这边,身后沙尘滚滚。 商队连忙捂着口鼻,免得待会儿灰头土脸。 少年快速地经过了商队,直直冲向迎亲队伍,眼看着就要撞上,少年勒紧缰绳,□□的马人立而起,原地转了几圈,最终停了下来。 少年朝面前的青年将军抱拳行礼:“霍将军,殿下命我前来协助。” 霍丛看到来人的时候,突然觉得,他那位平时吊儿郎当的堂哥,在关键时刻,还是算得上靠谱的。 他紧绷的心情稍微松动了一些,向少年点点头,道:“好,辛苦了,青茗。” 青茗便是霍行远的书童,精通药理毒物。 之前宛城驿馆被夜袭,李画盈觉得沉香有问题,让霍丛去检查。可霍丛看过之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收集了一些沉香灰,让人先行带回去东晋给霍行远,霍行远自会让青茗看看。 自那之后,李画盈渐渐变得嗜睡。陪嫁侍女中有女医,那女医为李画盈看过之后,除了脉象变弱之外,也诊断不出其他什么问题。 霍丛心焦如焚,只得再次派人回东晋求助。 他甚至前几天无意中发现,小公主手上有一些淤青。后来他去问弦月,弦月才告诉他,小公主为了让保持清醒,掐自己的手臂,让疼痛刺激自己。 如今青茗来了,应该是已经知道那沉香有什么问题了吧。 霍丛想到这里,心下稍定。 青茗行过礼后,入列,跟随队伍前往下一个地方——桐山镇。 桐山镇的县令早早做好准备,领着人在郊外迎接。 因着桐山镇地处边疆,镇上百姓不多,繁华程度自然无法与大覃腹地的大城相比,连个像样的城门都没有,也没有单独设驿丞,全都是县令在管。 县令正准备一番客套,被霍丛阻止了。 霍丛只想着早点到驿馆,让青茗看看小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便直接让县令安排。霍丛脸上没什么表情,县令看着他就跟看着一个冷面神一样,当即一句废话也不敢多说,到前头领路。 霍家军装备精良,迎亲所用的马车也是极好,旁人只需看一眼,就能知道东晋是有多富贵。在这对比之下,桐山镇那建在山脚的小驿馆,就显得愈发简陋了。 这驸马爷不会怪罪他吧?县令陪笑道:“驸马爷,本镇穷乡僻壤,这驿馆也比许多地方的驿馆小,可能要军爷们稍微挤一挤……” 言下之意,就是房间不够。 霍丛已经知道县令想说什么了,直接打断他,道:“无妨,在下还有要事需处理,县令大人自便即可。” “好好好,”县令忙不迭点头,“那下官便不打扰驸马爷,先行告退了。” 说着,县令急匆匆地跑了。 霍丛让副将安排其他事,然后自己将李画盈从马车上抱下来。 他低下头,哪怕隔着红纱,也看到了小公主那隐隐透出的脸色苍白。最近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进食少,原本圆润的脸颊变成了瓜子脸。 她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无知无觉地被他抱在怀里。他眼里闪过一丝痛色,大步跨进驿馆,将她抱到房间内。 弦月和青茗无声地跟在后面。 霍丛将李画盈放到床上,仔细地为她拉过被子,然后转身问道:“青茗,公主用的沉香,是否有问题?” 青茗摇了摇头,道:“无毒。” 此话一出,霍丛和弦月都惊讶了。 如果沉香没有问题,那公主为何如此? 青茗解释道:“沉香虽无毒,但两种无毒之物,放到一起也有可能变成剧毒。将军,请让我为公主诊断。” 东晋本也没有大覃那些繁文缛节,加上此时关系到小公主的性命,霍丛也顾不得那么多,便让青茗走过来,给小公主号脉。 青茗将两指搭在李画盈腕上。 霍丛和弦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他出结果。 青茗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微微皱了皱眉。他似乎犹豫了一下,问霍丛:“将军,能否将公主的面纱摘下?” 弦月看了霍丛一眼,低声道:“驸马爷,殿下还未进将军府,这于礼不合。” 霍丛脸上没有一丝犹豫,坚定地说:“自公主在皇城外,走下大覃车撵,将手放到我掌心那一刻起,她便是我的妻。我珍惜她爱护她,不愿她因着那繁文缛节而继续受苦。” 弦月也明白,驸马爷说的是事实,再继续拖下去,受苦的是公主,于是说道:“是弦月顽固了,请驸马爷见谅。” 霍丛将李画盈的面纱摘下,青茗仔细端详着李画盈苍白的面孔后,问道:“公主的眼皮一直这样微微颤着吗?” 霍丛点点头,道:“是,殿下每次入睡不久之后,就开始这样。” 这是熟睡中在做梦的表现。 第19节 也就是说,小公主长时间在梦中。这也是霍丛担心的地方,小公主长时间昏睡无法进食,梦境却一直消耗着她的心神。 她的脉搏一天比一天弱。 霍丛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青茗道:“将军,公主很可能是中了‘沉梦’。这是北寒皇室的秘药,本身无毒,但一遇上沉香,就会变成毒。说来惭愧,这‘沉梦’是我原来一位师叔研制的。只是那师叔心术不正,后来被逐出了师门。” 北寒?霍丛脸色一沉,北寒怎会对小公主下手?难道是想破坏大覃和东晋联姻?可若是真要如此,下这种毒未免也太周折了。 然而,眼下北寒下毒的原因已不重要,重要的是—— “青茗,你有何对策?” 青茗沉默了一下,道:“将军,我只能缓解一下症状。” 他又向霍丛说了一下关于“沉香”的事情。 青茗那师叔被逐出师门后,去了北寒,被聘为御医,研制出沉梦。沉梦早期用于控制权臣或者赐死宠妃,无色无味,单独使用无毒,一旦遇上沉香,可化为慢性剧毒,症状是嗜睡。 沉梦的解药是双重配方。中毒后一个月内服下第一次解药,第二次解药须在中毒后半年到一年之间。若没有依照时间服解药,只有死路一条。 “我知道了。”霍丛静静地听完,又问了问青茗,“你方才说可以缓解症状?如何缓解?” 青茗回答道:“施针。” 霍丛点点头:“好。” 青茗拿出针盒,拈起几根细长的银针,下指如飞,扎进了李画盈身上不同的穴位里。每下一针,李画盈的眼皮就颤动得愈发厉害,到后面甚至开始皱眉,仿佛梦境受到了剧烈的冲击,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霍丛握紧了拳头。 弦月眼角泛泪,抬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小公主一定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可以陪在她身边,守着她,唯独无法进入她的梦境。忽然,他听到她带着恨意的梦语—— “萧丞淮,我要杀了你……” 弦月没反应过来萧丞淮是谁,但霍丛与青茗却是知道的。 李画盈的声音一出,霍丛就愣住了。 萧丞淮?是那个北寒萧王萧丞淮?小公主怎会梦见他?正当霍丛思绪万千时,李画盈嘤/咛一声,悠悠醒转。 青茗收针,霍丛也顾不得多想,看到小公主睁眼的喜悦,迅速占领了他的心头。 “娇娇,”他单膝跪在榻边,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终于醒了。” 李画盈眼神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看向霍丛。她缓缓地眨了眨眼,淡色的双唇动了动:“霍丛?” 她抬起手,似乎想要摸霍丛的脸,霍丛马上握住她,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温柔道:“我在。” “霍丛!”李画盈忽地眼圈一下子红了,挣扎着起身扑到霍丛怀里,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委屈,放声大哭,“霍丛……” “我在,我在的。” 在霍丛的印象中,小公主娇贵可爱,从来都是被捧在掌心中的,不曾受过半点苦。然而现在,她却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泣不成声。 弦月和青茗悄无声息地退下。 霍丛轻轻地拍着李画盈的脊背,耐心而温柔地低声哄着她。 李画盈在梦中几乎是重新经历了一次上辈子,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在梦中看到霍丛死在萧丞淮剑下。 她终于明白,哪怕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辈子可以重来,可萧丞淮始终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李画盈抽着鼻子,抬起头,眨了眨眼,泪水滚过腮边。 霍丛抬起手,轻柔地擦了擦她的脸。 她按着他的手,定定地看住他,声音仍带着哭过之后的沙哑:“霍丛,答应我,以后看到萧丞淮,一定要小心。如果可以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杀了萧丞淮。 然而仅存的理智,让李画盈保留了后半句,霍丛继续哄着她,道:“我答应你,会小心的,别担心。” 方才,小公主在说到萧丞淮的时候,身子绷紧,后半句更是隐隐含了杀气。霍丛重新将宛城驿馆以来的事仔细捋了一遍,又想起青茗关于沉香的述说,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一切,似乎跟萧丞淮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e为什么我的评论区,跟其他人的评论区画风辣么不一样?小天使们对剧情或者对主角配角有没有什么疑问鸭……我好想看一下大家的意见鸭……每天看着清冷的评论区我都在想是不是写崩了…… 第25章 李画盈之前昏睡了许久,霍丛见她哭过后,她的情绪开始稳定下来,他便温声问道:“娇娇,你应该也饿了。不如我让人备些米粥过来,你先吃点,好不好?” 然而,李画盈此刻哪里有心思进食? 她的陪嫁侍女都是富佳皇后精挑细选之人,那女医乃是御医的徒弟,且青出于蓝,却对她的嗜睡之症束手无策。而方才那少年,却能施针将她唤醒,想来已是知道,她所患的究竟是什么病。 李画盈摇了摇头,闷声问道:“方才那是你找来的大夫吗?他怎么说?我到底怎么了?” 霍丛沉默了一下,搂着李画盈的手臂紧了紧。 这事其实也瞒不住,因为小公主已经知道自己身上出了问题。若是骗她其实不严重,想来她也不会信,反而容易胡思乱想。 倒不如如实告知。 霍丛斟酌了一下,告诉了李画盈关于沉梦的事情。 “北寒皇室的秘药?”李画盈喃喃道。 “是。”霍丛轻声说道,仿佛怕吓着了她,“很可能就是在宛城中的。” 自从青茗诊断之后,霍丛就将事情都捋了一遍。 宛城是和亲路上的第一城,在此之前,小公主从覃皇宫出来,一路上都在马车中。她在马车中也有使用沉香,到达驿馆后,精神也非常足,并没有出现后来那种久睡之后、却依然困倦甚至无法醒来的情况。 而且,在宛城驿馆被夜袭之后,小公主就没再使用沉香。也就是说,宛城那晚,是小公主最后一次使用沉香,而她也是自那天之后开始出现嗜睡症状。 那么,她被下沉梦的时间,应该是在驿馆里。 霍丛知道,如果现在去宛城驿馆,仔细严查,应该还是能查出些问题。 然而,沉梦需双重解药,第一重的期限是一个月。算起来,二月初一下午抵达宛城,如今已是二月二十二日,莫说时间来不及,即使来得及,也要先解决小公主身上的毒,再去宛城驿馆兴师问罪。 他推测,对方没有要取小公主性命的意思。 当夜驿馆被夜袭,小公主非练武之人,却是由她来发现夜袭之人,说明当时她是直接跟夜袭之人有接触。 墨字卫几人里,除了墨九之外,其余都是好手,夜袭之人离开后,他们很快就去搜索,却连那人的任何踪迹都没有发现,可见对方武功不差。 这样的人,如果不想惊动小公主,根本就是轻而易举。也就是说,这人很可能就是冲着小公主而去的,并且故意在她面前暴露。 霍丛如今回想,小公主当时的反应,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愤怒——虽然他当时被她叫去检查內间的沉香,看不到她在外间的表情,可她斥责墨字卫时的声音,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她当时的语气冷静,且没有要求墨字卫生擒夜袭之人,而是生死不论,显然是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 在小公主方才那梦语之前,霍丛还不能肯定夜袭之人是否与小公主相识,只能推测那人很可能是北寒贵族。然而,她那一声梦语之后,他不得不怀疑,那夜袭之人,说不定就是萧丞淮。 霍丛想到这里,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小公主与萧丞淮认识,且小公主对萧丞淮,似乎是又惧怕又憎恨。 但是,小公主不说,所以他不问。不知为何,哪怕小公主此时就在他怀中,与他亲密无间,可他还是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点什么。 这厢霍丛思绪万千,李画盈也在想着事情。 她想起那天晚上,萧丞淮那带着欲/念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着“你是我的”,那冰冷的手指如毒蛇般在她肌肤上流连,还有他最后说的那一句“暂时不碰你”。 她应该早就想到,上辈子的萧丞淮,既然在血洗覃皇室之后,独独留下了她,并且十几年如一日地折辱她,那么这辈子,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暂时不碰她,是打算日后再如上辈子那样,将她掳至萧王府,再为所欲为么?她当时还想嘲讽他不自量力——大覃境内,霍丛就在身边,哪怕霍丛如今还不是那名震天下的战神,可萧丞淮现在在北寒的处境也如履薄冰,他凭什么说出这话? 如今她总算知道了,萧丞淮竟然卑鄙地给她下毒!他以为给她下毒,就可以逼她就范了么?做梦! 她宁愿再死一遍,也不要再落入他手中。 李画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抓着霍丛衣裳的手指,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用力,指节泛起了白色。 忽然,她手上一暖。 霍丛温暖而干燥的大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松松地握着。他微微一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额角:“娇娇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霍丛的声音缓慢,坚定又温和,像一股温泉水缓缓淌过李画盈的心间,冲散了她心中那股暴戾和不安。 如果说萧丞淮是她心头上挥之不去的阴影,霍丛便是那予她光明与温暖的红日。 她不想离开他。 李画盈思索再三,往后挪了一下,从霍丛怀里退了出来,抬起头看着他。她咬了咬唇,眼底满是挣扎之色。 霍丛脸上闪过一丝心疼,抬手抚上她的脸,轻声道:“娇娇,我们东晋,不像大覃,没有那么多礼节。从你收下我的玉佩开始,你就是我霍丛的妻。只要你想要的,只要我有的,我都能给你,包括我的性命。” 霍丛不是李画盈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但肯定是最好的男子。 她忽然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李画盈心里有个声音对她说,告诉他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他顶着。你只要做他的妻,被他保护就好。 “下毒的人,是北寒萧王——萧丞淮。” “夜袭宛城驿馆的人,也是萧丞淮。” 李画盈一口气说完之后,心头又变得忐忑起来。 霍丛会怎么想呢?他会觉得自己与萧丞淮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纠缠吗?李画盈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鲁莽,语无伦次地补充:“那萧丞淮不知为何,总是阴魂不散……” 她确实是不知萧丞淮到底执着什么,她还不至于傻到认为萧丞淮真的□□熏心,但她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上辈子十六岁以前,跟萧丞淮到底有过什么交集。 小公主说的这些,霍丛其实之前已经大概猜到,但她愿意主动告诉他,却是让他感到之前那股隔阂感消了不少。 霍丛认真地听她说着,看着她从一开始鼓起勇气,到后面又变得不安起来。 “是我不好。”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感到她渐渐平静下来后,他继续说,“让娇娇担惊受怕。娇娇往日所受委屈,阿鲤来日必定十倍奉还于萧丞淮。” 李画盈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已经有对策,娇娇莫怕。”霍丛温声道,“现在什么也别想了,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李画盈点了点头,小声地说了句“好”。 第20节 霍丛陪着李画盈吃过东西后,又让青茗给她开了些调理的药。虽然青茗无法去除沉梦毒性,但也能稍微缓解一下李画盈噩梦不断的情况,让梦境稍微平和一些。 等到李画盈再次入睡之后,霍丛才离开了她的房间,开始部署接下来的行动。 如今还有好几天,才到沉梦第一重解药的最后期限。霍丛心中有数,萧丞淮不会真的让小公主盈毒发身亡,这几天内肯定会出现。 所以,解药自然也是在萧丞淮手里。 只要拿下萧丞淮,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不管是单打独斗,还是行军布阵,霍丛都自信不会输给那萧丞淮。 霍丛握了握拳头,眉目凛然。 竟然敢打小公主的主意,他必定不会放过那萧丞淮。 宛城驿馆有专门的驿丞驿侍,萧丞淮尚且能混进去,如今这桐山驿馆就跟闹着玩似的,连驿丞都是县令兼职,驿侍也是从别的地方临时调来的,萧丞淮自然也能随时混进来。 虽然霍丛觉得,萧丞淮既然手握解药,大可光明正大地上门来跟他谈条件,但霍丛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萧丞淮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说不定那萧丞淮以为,小公主不敢跟他霍丛坦白,并以此来威胁小公主从了他萧丞淮呢——这萧丞淮简直是丧心病狂! 霍丛忍不住冷哼一声,他和小公主心有灵犀,她相信他不是那种肤浅之人,他更不会辜负小公主的信任。 那萧丞淮既能做出如此无耻之事,想来也不会懂。 为了能让萧丞淮敢于自投罗网,霍丛还特意吩咐墨字卫留在暗处,不要直接跟着霍家军在驿馆内走动巡逻。 霍丛不知道萧丞淮什么时候会来,从今夜开始就不敢松懈。于是,入夜后,他又悄声地返回了小公主的房间,守在她床边。 他是真的没想到萧丞淮当晚就来了。 当那个男人悄无声息地从窗外翻进来,走向床边,把手伸向床幔时,一直守在横梁的霍丛从天而降,同时抽出了泣血刀。 锵—— 长刀出鞘,寒光闪过,映出对方那双狭长阴鸷的眼睛。 霍丛挥刀砍向萧丞淮,刀锋挟着劲风,逼得对方不得不身形一滞,飞快地往后退了几个身位。 霍丛横刀护在床前。 他的身后,床幔被泣血刀方才的劲风扬起,露出床上少女的睡颜。 如此大的动静,那少女却仍是无知无觉。她肤如凝脂,双手交叠在腹前,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一个没有生机的瓷人儿。 床幔慢慢落下。 萧丞淮脚下不自觉地上前一步。 霍丛脸色一冷,抬起手,刀尖直指面前的男人:“萧丞淮,把沉梦的解药交出来!” 萧丞淮的目光由始至终都在床上,仿佛这时才注意到霍丛这个人,视线慢慢移到霍丛身上。 两人四目相交,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杀意。 “哼……”萧丞淮缓缓勾起唇角,不紧不慢地抽出佩剑,“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 作者有话要说:墨九:???霍将军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急,在线等。 作者: 今天停电了所以更新晚了点。 如果小天使们对角色、对情节有什么想说的,请大声对作者说出来噢噢噢噢【今天作者跟基友讨论评论数量为什么一直比同学们少的问题,基友说“可能你的文让人连吐槽都不知道要怎么吐槽”,作者:??? 求花花求收藏,比心=v= 第26章 萧丞淮上辈子与霍丛分别代表北寒和东晋,无数次领兵对战。然而,两人毕竟都是主帅,不曾像今晚这般,一对一地单打独斗。 霍丛的承乾刀法霸道刚烈,招式严谨,而萧丞淮习的是剑法,讲究轻盈灵活,剑随意指,恰是互相克制。 两人交上手,房内一时间刀光剑影。 窗户的纱绢映着房外重重人影,霍家军已列阵集合。 霍丛一边拆招一边道:“萧王,东晋与北寒河水不犯井水,你三番四次冒犯我妻,是打算置两国邦交不顾么?” 萧丞淮嗤笑一声:“你们拜堂了么?这礼都还没成呢,难保有什么变数。” 霍丛脸色一黑,刀法愈发凌厉。 寻常人这时候,大多都选择退开避让泣血刀的锋芒,可萧丞淮偏偏正面交锋。他将内力灌入剑中,剑身嗡嗡轻鸣,直接与泣血刀硬碰,刹那间便生出了细纹。 霍丛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连忙收手撤力。 萧丞淮眯了眯眼。 霍丛这一撤,便正中了萧丞淮下怀。萧丞淮脚下微动,欺身上前,重新占回了床边的位置,同时再次催动内力。 剑身上的细纹迅速蔓延、加深,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内外相交的压力,化为星星点点的碎片,朝着霍丛溅射而去。 尖利的碎片夹着内力,若是被打中,穿体而出留两个血窟窿,这还算好的。万一扎进体内却没能穿出来,那就麻烦了。 霍丛将泣血刀挡住身前,手腕飞快地转了一圈,一边急急后退,抵住那些堪比暗器的碎片。 萧丞淮趁机挑开了床幔,迅速俯下身,坐到床边,将手插/入李画盈后颈与枕头间的空隙,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萧丞淮!”霍丛勃然大怒。 萧丞淮已经失了武器,霍丛只要打掉那些碎片,随时就能上前给他两刀。可萧丞淮却依然不管不顾,一手托着李画盈的后颈,一手撩起她那墨瀑似的长发。 忽然,萧丞淮感觉上腹一凉。他动作一滞,手中冰凉的长发从指缝中滑开。 萧丞淮缓缓侧过脸。 月色如水,从窗口倾泻,尘埃打着转,在银光中无所遁形。 原本双目紧闭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瞳仁在黑暗中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正冰冷地看着他。 “你——”萧丞淮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画盈,刚开口就忍不住闷哼一声。 “娇娇!” 霍丛将碎片悉数挡掉后,震惊地看着萧丞淮腹上的匕首,上面那握住匕首的小手,甚至还再次用力地推了一下。 血丝顺着萧丞淮的嘴角留下,萧丞淮眼底情绪翻涌。 李画盈想置他于死地。 萧丞淮感到上腹中那匕首即将翻绞,快狠地捏住了李画盈的手腕,另一只手扼向她的脖子。 说时迟那时快,霍丛快步跨过来,伸手隔开了萧丞淮的手掌,把泣血刀抵在萧丞淮脖颈上:“放手。” 放手?萧丞淮忍不住想嘲笑一番,可伤口被牵动时带来的剧痛,让他表情都带了两分狰狞:“霍将军,你当本王是傻子不成?永宁殿下这是存心要本王的命,本王要是撤手了,怕是要马上死在这里。” “娇娇。”霍丛低声道,“放手吧。” 李画盈不吭声,萧丞淮一边吐着血,一边勾着唇,眉眼间七分风流三分薄情,笑道:“‘娇娇’?原来殿下的乳名唤作娇娇,与殿下可真是般配。” 霍丛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萧丞淮颈上立时显出一道血线。然而,萧丞淮神色自如,显然是拿准了霍丛不会对他怎样。 李画盈想萧丞淮死。 萧丞淮已经被她刺伤,匕首上还带着毒,屋外是霍家军与墨字卫。只要她下令,萧丞淮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可是她不想和萧丞淮同归于尽。 萧丞淮孑然一身,死死抓着她不放。可她不一样,她这辈子有父皇母后,皇兄皇姐,有霍丛,有弦月,还有大覃那些受过她恩惠的人。 她想亲眼看着大覃再次步入盛世,想看着霍丛成为万人敬仰的战神,想被他捧在手里,宠在心上,经历与上辈子不一样的人生。 萧丞淮感到掌中那脆弱的手腕渐渐放松,只好也松开手,脸不改色地用指腹摩了摩那细腻的手腕内侧。 李画盈脸上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收回手腕,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一节白皙的肌肤,上面赫然被萧丞淮捏红了一圈,看得霍丛又是一阵心疼。 霍丛收回泣血刀,脱下外衣批到李画盈身上,扶着她下了床。 李画盈这时才抬起头,看到霍丛手上被划破了一道伤口,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手,避开了他的伤口,惊呼道:“你受伤了!” 霍丛轻咳了一声,道:“小伤,无妨。” 那伤口看着有点深,李画盈皱眉,看向萧丞淮的目光又添了几分厌恶。 萧丞淮面无表情地任她看着。 霍丛打算将房内的灯点上,李画盈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萧丞淮八风不动地坐在床上,看着那两人无声胜有声地腻歪。 不多时,房内便亮了起来。 霍丛和李画盈坐在中间的八仙桌旁,与萧丞淮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 霍丛沉声道:“萧王爷,请你将沉梦的解药交出来。” 萧丞淮被李画盈捅了一刀,伤口处有些发麻,想来是不止捅一刀这么简答。他手边什么都没有,若是贸然将匕首拔出,只会更伤,于是便用手扶住匕首。 他原就生得好,一副标准贵公子模样,此时此刻,衬着嘴角那点血丝,以及因疼痛而苍白的脸色,莫名久透出几分病弱的感觉。 他一说话,就被喉咙里的血沫呛到,每咳一下就牵动一下伤口,脸上就越白一分。 霍丛和李画盈脸上毫无波动。 萧丞淮艰难地抬起头,死死地看着李画盈,问道:“你……你也……觉得是我……下的毒?” 李画盈讥诮地看着他,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跟他说,直接道:“萧丞淮,那匕首上有毒。” 她的意思很明显了,如果萧丞淮不想死的话,只能拿解药来交换。她知道他当然是不想死的——他还没杀北寒帝,还没废太子,还没挟傀儡幼帝以令众臣呢,他怎可能舍得死? 萧丞淮垂下眼,肩膀微微抖动,低声笑了起来。 “好……”萧丞淮抬起头,死死地看着李画盈,眼角充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李画盈,你好得很……” 李画盈不耐烦地看着萧丞淮,觉得这人可当真是不要脸。 明明是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意图不轨,现在一副被天下人辜负的模样,是想做给谁看呢? 忽然,房外一阵骚动,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什么人!” 霍丛听到自己的副将在房外爆喝一声,他和李画盈对视一眼,还未起身,一把娇媚的声音就清晰地传入了房内—— 第21节 “小叔子,听说弟妹不幸中了沉梦,嫂嫂我特来送相助。” 霍丛露出一脸牙疼的表情。 李画盈还是头一回看到霍丛这般,心下不由得对那女子有些好奇,问霍丛:“她是在叫你吗?” 说完之后,李画盈就觉得自己犯傻了,人家连沉梦都说了,弟妹指的便是她自己,那小叔子自然就是霍丛了。 于是她又问:“你还有兄弟?” 霍丛点点头,道:“有一个堂哥。” 李画盈一愣:“只有一个?” 霍丛道:“对。” 李画盈:“……” 她想起了当初第一回去找霍丛时,她在行馆里碰到的那个吊儿郎当的青年。 ……那竟然是东晋的皇子。 霍丛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霍家军在门外整齐列阵,而那红衣女子就隔着百来号人,笑容明艳地朝他打了声招呼:“阿丛,许久不见,你又长高了。” 霍丛:“……” 李画盈在他身后探出头,好奇地看向那女子,那女子见到李画盈,又热络地朝她喊道:“弟妹好,我是你嫂嫂。” 这真的是东晋的皇子妃吗?怎的这般……这般……李画盈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觉得怪异——虽说看起来跟霍丛那堂哥是挺般配,但这三更半夜的,东晋皇子妃怎会出现在这里? 李画盈小声问道:“她真的是你堂哥的妻子?” 霍丛也小声回道:“不是。” 李画盈:“……”她就知道! “你不用管她。”霍丛低声跟李画盈说完,又扬声对那红衣女子道,“潵无霜公主,请入内详谈。” 霍家军齐齐让出一条道,潵无霜婀娜多姿地走了过来,跨过门槛时,身形顿了顿。她侧过脸,目光在李画盈脸上转了一圈,娇笑道:“弟妹真是天姿国色,阿丛好福气。” 李画盈不知听过多少回这种话了,当下也没什么感觉,但还是回了一句:“姐姐才是真绝色。” 霍丛忍不住催促道:“潵无霜殿下,公主中了沉香,你方才说有法子,是有解药?” “是的呀,我有。”潵无霜继续走入房内,看到里面的萧丞淮,一脸惊讶道,“哎呀,萧王殿下,您不是来通知阿丛,让他小心你们太子给弟妹下毒的么?怎的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停电,纯粹是作者写得慢……嗯…… 好像一天比一天更得晚,明天争取写快点【跪 继续求评论花花,求收藏,我也一直很疑惑评论为什么辣么少,小天使的看文习惯都是只看不评么…… 第27章 萧丞淮穿的一身月白云锦,尽管那匕首还未拔/出来,可伤口处的衣料,已经被渗出的血染红了一小片,衬着他那苍白的脸色,看起来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天哪!”潵无霜抬起袖子掩住小嘴,蹙着眉,眼里满是担忧,“到底是谁做的?” 她往前再走了几步,霍丛和李画盈便被她抛到了身后,萧丞淮清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幸灾乐祸。 谁做的?哼,简直是明知故问。萧丞淮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看着这西漠二公主在自己眼前蹦跶。 他上辈子步步为营,从少年时的弱小无援,到后来的权势滔天,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因此,在他的大半人生里,他都是说一不二的上位者。 哪怕是重生回无权无势的十九岁,他也从未将北寒朝堂众人放在眼里。 至于潵无霜,他与她上辈子还算合作愉快,称得上一句老盟友了。所以,潵无霜在他心里,是为数不多的可信之人——尽管她对于带着上辈子记忆的萧丞淮来说,多少还是有点稚嫩。 然而,就是这么个情形下,他阴沟里翻船了。 潵无霜千里迢迢从西漠来到大覃,说是要帮他。他自然是不信的,况且他早就部署好,就等霍丛等人抵达桐山镇。 今日下午的时候,他的人已经整装待发,只要一入夜,就会围攻驿馆。 然后潵无霜又来了,跟他说李画盈中了沉香,已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如果他执意要围攻驿馆,李画盈必死无疑。如果他放弃,潵无霜就交出第一重解药。 “至于第二重解药嘛,”当时的潵无霜对他铁青的脸色视若无睹,笑吟吟道,“到时候让霍丛一年内带着李画盈去北寒取。入了北寒,他们会碰到什么人,遭遇到什么事情,还不是殿下您说了算?” 沉香是北寒皇室秘药,只有皇帝皇后能接触到。按理来说,潵无霜是拿不到的。可之前派去追踪那一骑霍家军的死士,曾潜入驿馆,得知李画盈确实出现嗜睡症状,他又觉得潵无霜很可能真的通过某种方法,得到了沉香。 不管如何,他都是要先一探虚实,看看李画盈是否真的中了沉梦。 中了沉梦的人,耳后会有一片血丝。 他的死士跟随他到了驿馆附近,他只身入内。如果李画盈没有中毒,他就发信号让死士围攻,如果中了毒,那只能让死士继续在外面等着。 虽然方才只是匆匆一瞥,但他确实看到了李画盈耳后那一道道蛛丝般交错的血丝。 结合李画盈中毒的时间来看,潵无霜应该是东晋迎亲不久之后,就下了沉香。萧丞淮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低估了潵无霜这女人。 “方才我三更半夜被惊醒,以为有什么恶贼,”李画盈神色坦荡,淡淡地说,“一不小心就伤到了萧王殿下。” 李画盈一直觉得这女子的名字耳熟。此时她终于想起,这人是西漠二公主,未来的西漠女皇,与萧丞淮合作攻打大覃的女人。 上辈子她被困在萧王府,未曾与这西漠女皇打过照面,萧丞淮也甚少在她面前提起其他女人,她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问都不用问的,肯定是萧丞淮下的毒,潵无霜看到萧丞淮被他们困住,怕萧丞淮死了没人跟她合作,才特地赶来救萧丞淮。 李画盈看着潵无霜的背影,脑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等潵无霜交出第一重解药之后,她将潵无霜和萧丞淮都一起解决了呢? 忽然,她手上一暖,霍丛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娇娇,没事了,潵无霜殿下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答应了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李画盈抬起头,看到霍丛似乎在回想什么。他笑了笑,道:“其实,我觉得潵无霜殿下,跟我堂哥,也挺般配的。” 这样吗…… 可上辈子,西漠不是还跟北寒联手对抗东晋?不过,她也并不清楚潵无霜和那东晋皇子之间的事,霍丛既然与他们两人相熟,他都那么说了,那他们二人之间,应该多少也是有点情缘的。 于是李画盈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还认同地点了点头,微笑道:“嗯,我也觉得,两位都这么不拘小节。” “真的嘛?”霍丛说的声音很小,可潵无霜还是耳尖地听到了,脚尖一旋,轻盈地转过身,俏皮地朝霍丛眨了眨眼,“阿丛真懂事,不枉姐姐我这么疼你。” 霍丛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那殿下不如现在先把解药给我们。” “啊,这个嘛——”潵无霜看了一下在对面两人交握的手,目光又落到李画盈脸上,笑得意味深长,“阿丛,姐姐能理解你爱妻心切,不过你怎么说也是瑞王世子,瑞王爷又是东晋陛下胞弟,若是萧王爷在你手里出了什么意外,两国邦交怕是会受到影响。” 霍丛皱了皱眉,心中腾起一点戒备。 然而,潵无霜的目标并不是霍丛,而是李画盈。她知道,只要说服李画盈,就是说服霍丛。她脸色不变,继续笑吟吟地看着李画盈:“弟妹,萧王爷的品行,姐姐是知道的。其实他也只是一时情急,才造成了今晚的误会。” “‘误会’?”霍丛几乎要被潵无霜气笑了。 潵无霜在替萧丞淮辩解,萧丞淮无动于衷地坐在床上,伤口处衣衫上的血迹晕染得更开,他却仿佛没感觉一样,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看着李画盈。 霍丛看到萧丞淮这样,心头火起,偏生拿着解药的潵无霜又有心维护萧丞淮。 “不错,是误会。”潵无霜继续道,“弟妹的美貌天下皆知,北寒太子也是出了名的好/色,他可是对弟妹的美貌垂涎已久。还曾说出‘永宁公主此等美人,若是得不到,不如彻底毁掉’这样的话。这北寒皇室秘药,从来就只有皇帝与皇后拿得到。不过,北寒太子是皇后独子,也得皇后溺爱,想来便是向皇后求来的。” 潵无霜说的这个理由,简直让人无法信服,却也无法反驳。 李画盈生得好是不假,但她乃是大覃公主,且与东晋联姻,北寒太子除非是脑子进水了,否则至于冒着与两国生隙的风险,拿皇室秘药来药杀李画盈?他只是太子,还不是皇帝,当今北寒皇帝并不昏庸,若是知道太子做出这等事,指不定会废太子。 然而,秘药之所以是秘药,就是因为它被严密保管,就连皇贵妃都没资格碰触。萧丞淮只是一个弱势的异姓王,更不可能拿得到了。 潵无霜感叹一声:“北寒太子大抵是脑子进水了吧,竟胆敢做出这种事。” 霍丛凭着感觉,拒绝相信。 而李画盈是知道萧丞淮的本事的——对于萧丞淮来说,皇室秘药算什么?只要他想,连北寒的皇位都能夺去。 萧丞淮至此也明白了,太子是真的好色,潵无霜只需稍作勾/引,就让太子去找皇后要了沉梦,再交给她。而她拿着沉梦给李画盈下毒,再嫁祸给他。 他一看李画盈就知道,哪怕潵无霜这么说,李画盈依然坚定不移地相信是他下的毒。 潵无霜周旋在三人之间,这三人都各怀心思,一时间房内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霍丛感到手臂一沉,低头看到小公主靠到他身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他顾不得生气,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困了?” “嗯,”李画盈揉了揉眼睛,连声音都有点模糊,“之前让青茗给开了点药,现在药效怕是要过了。” 这房间原是小公主的卧室,但此时萧丞淮就坐在床上。被萧丞淮碰过的床,他不愿小公主再睡,想来小公主也是厌恶那床的。 于是,霍丛一把将李画盈抱起,道:“那娇娇先睡,其他交给我来处理。” 李画盈嗯了一声,伸手搂住霍丛的脖子,将脸埋在他怀里。从她迎接完潵无霜,再次进房到现在,她再没看过萧丞淮一眼。 萧丞淮看着两人自然而亲密的动作,嘴角再次渗出血丝。 匕首上不止淬了什么毒,伤口发麻之后有如被烈火炙烤。他的每一下呼吸都牵动伤口,扯出更剧烈的疼痛。 霍丛转身准备离去,李画盈窝在他怀里,墨发如瀑,随着霍丛的动作微微晃动,露出李画盈颈侧雪白的肌肤。 萧丞淮看着她颈上那自耳后蜿蜒出来的血丝,忍着剧痛,开口道:“永宁殿下,今晚是小王唐突了。小王忧心太子铸成大错,一时情急,本无意冒犯,请殿下见谅。既然潵无霜公主带了解药,请永宁殿下还是尽早服下,以保重身体。” 霍丛止住脚步。 潵无霜挑了挑眉,这萧王爷总算是妥协了,可惜那永宁公主似乎不太领情。不过,能看到这心机深沉似妖怪的男人动情,而且还被捅了一刀,实在是奇观。 霍丛垂下眼,小公主闭着眼,看样子估计是已经睡着了。 “既然是误会,那烦请萧王爷转告下毒之人:若是一年内不将第二重解药奉上,霍丛必定亲取其性命。”霍丛并没有转回身,背对着潵无霜和萧丞淮,沉声道,“霍丛感谢二位殿下相助,诚邀二位到东晋武安将军府做客,观霍丛与永宁公主大婚之礼。” 他受够了萧丞淮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不如干脆直接将他扣下,直到他与小公主的正式完礼。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提前更新辣!作者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小天使给我撒点花花好吗?花式求收藏和评论=3= (明天有事外出,要办完事才能回来码字,肯定会更的,不过时间应该比较晚了,有可能凌晨,小天使们不要熬夜,明天的更新可以后天再看,比心) 第28章 霍丛没有对萧丞淮说“转告太子”,而是让他“转告下毒之人”,显然不相信那北寒太子是下毒之人。 萧丞淮本也不在意霍丛如何想,内心里毫无波动。眼下霍丛与李画盈成婚已成定局,霍丛虽然抱着挟持他的心,但他好歹还挂着异国王爷的身份,霍丛实际上也不能对他怎么样。而且,去东晋,他还可以多见李画盈几面,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萧丞淮笑了笑,道:“如此,那便却之不恭了。” “太好了,”潵无霜也毫无异议,甚至还非常开心,捧着自己的脸,满眼都是期待地说,“终于可以见到阿远啦,我可想他了!” 霍丛问道:“潵无霜公主,你现在可以交出解药了?” 第22节 潵无霜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走上去递到霍丛眼前,笑眯眯地说:“给。” 墨字卫就候在门外,霍丛看了墨一一眼。墨一了然,上前接过小瓷瓶。霍丛让下属给潵无霜和萧丞淮准备房间,然后抱着李画盈离开。 驿馆并不是很大,之前潵无霜来的时候动静不小,弦月本就睡在耳房,早就被惊醒了,此时就站在墨字卫身后。她见霍丛拿到了解药,便急急去叫青茗。 霍丛将李画盈带回自己房间,青茗接过墨一送来的解药,跟着一同进去了,再次施针唤醒李画盈。 “娇娇,解药拿到了。”霍丛扶起李画盈,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先服下解药之后再睡,好不好?” 李画盈被强行从梦中唤醒,眼神有点涣散,但还是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她反应有点迟缓,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霍丛。她揉揉眼睛,点了点头,声音含糊地说了一声:“好。” 弦月将准备好的湿润帕子递给霍丛,等霍丛净了手之后,又给他递了杯温水。霍丛接过后,小心翼翼地递到李画盈唇边,让她稍稍润了润嘴巴,然后倒出解药,放到她唇边。 李画盈眼皮直打架,下意识地张嘴,含/住了霍丛的手指。 霍丛:“……” 霍丛一直很喜欢李画盈的眼睛和嘴巴。 他觉得小公主的双唇像花瓣一样,点了唇脂的时候娇艳欲滴,哪怕是在生病时,浅浅的唇色依然带着淡淡的光泽。 很软,有点凉。 于是,便显得抵在他手指上的舌头温热又湿润。 霍丛身子一僵,只觉得血气直往胸口和头上翻涌,让他心头直跳,感觉脑子都有些不太好使了。 他捏着那颗解药僵在那里,小公主眼里露出一丝迷茫,舌间不自觉地顶了顶,在他手指上滑了滑。 霍将军的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红了起来。 青茗和弦月有点尴尬,努力地假装自己不存在。最终还是青茗咳了一声,霍丛回过神,连忙松开药丸,抽回自己的手指。 药丸上原裹着一层干透的蜜浆,被李画盈方才舔了好一会儿,已经慢慢融了开来,露出里面异常苦涩的药心。 饶是李画盈上辈子在萧王府里喝药如喝水,都没感受过这么苦的味道。而且,这药丸不止苦,还带着点诡异的腥味,李画盈当即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差点忍不住张口将它吐出来。 “娇娇,”霍丛连忙将温水递到她唇边,说道,“喝点水吞下去。” 李画盈皱着眉,就着水将药丸吞下去,然而嘴巴里还是慢慢一股苦味。她忍不住想道,这北寒可真有意思,毒是无色无味,解药竟能苦成这样。 青茗道:“如无意外,等药效起了,永宁殿下的嗜睡之症应当能改善,且不会再梦魇缠身。” 霍丛点点头,道:“你们先退下吧。” 弦月和青茗应了一声,行礼后告退。 李画盈仍是倚在霍丛怀里,霍丛垂下眼,将她腮边的发丝理到耳侧,温声道:“娇娇今晚就睡在这里吧,我去别的房间睡。” 李画盈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袖,将它揉得皱巴巴,小声说:“阿鲤,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么?” 比如她是什么时候问青茗拿的药,她是怎么问青茗拿的,她是怎么想到把匕首藏到袖中,又为什么能如此冷静地给萧丞淮一刀。 霍丛眼里的永宁小公主,理应是做不出这些事情的。难道他心中没有一点疑问吗? “有的。”霍丛感到怀里的少女身子微微一僵,忍不住心中一声叹息,抬手将她紧紧环住,“我想在将军府里辟一个花园,建个秋千,娇娇觉得园里种什么花好?” 李画盈一愣,眼角不由自主有些发热。她撑着霍丛的手臂,霍丛感到她想扭过身,便松了松劲道,但仍是虚虚地圈着她。 她转过腰身,抬头看着他,咬着唇,眼里有些委屈:“你明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天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主动开口想要跟他说这些,他竟然假装听不懂,还岔开话题。 可是,他方才说要做秋千,她月盈宫里头也有一个,因为她自小便爱荡秋千。所以,他是之前特地问了弦月关于她的习惯癖好吗? 为什么霍丛这么好啊,这让她更加难受了! 霍丛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捧着李画盈的脸,粗糙的大拇指刮过她的泛湿的眼角。他认真地看着她,道:“娇娇,我这个人,嘴比较笨。我只愧疚自己没能保护好娇娇,娇娇还没进府,就已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李画盈愣愣地看着他。 霍丛继续道:“我自小与刀剑为伴,从不觉得女子执刀持剑有什么不好。我原想着,若是娇娇不愿污血染手,我便站在娇娇的前面。若是娇娇要手刃恶人,我便寻最好的刀师,为娇娇配最好的武器。” 李画盈觉得霍丛的想法有些跳跃,却也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引了,呆呆地说道:“可是……可是我不会武功。” 霍丛鼓励道:“看娇娇今晚的手法,我觉得娇娇是练武之才。” 李画盈:“……”她差点就信了。 霍丛又道:“我教你。” 李画盈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了,只好说:“好的吧。” 霍丛笑了笑,李画盈一头扎进他怀里,闷声道:“霍丛,你怎么那么好。” 霍丛怕她摔下床,揽着她的腰身,笑意愈深,道:“我还怕配不上娇娇,以后还要继续更好才行。” 这哪里像是嘴笨的?李画盈有点招架不住了,感觉脸上都快烧起来了。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霍丛的目光。 烛光映在霍丛脸上,显得特别柔和温暖,李画盈觉得心头又跳得再快了些,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霍丛的衣袖。 小公主的脸红扑扑,眨了眨眼睛,那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像一对振翅欲飞的黑蝶,美丽又脆弱。 霍丛的喉结动了动,李画盈感到腰上的大手微微收紧。他垂下头,不由自主地凑近了她。 李画盈慢慢合起双眼,微微仰起了脖颈。 两人气息相交,李画盈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吃完解药,嘴里那股苦涩之味还在,猛地睁开眼,一边别开脸,一边脱口而出地叫道:“等等——” 霍丛:“……” 霍丛原本清明的眼里已经带了一丝情/欲,看着李画盈的目光有些不解。李画盈尴尬又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我……那个解药……嘴里还很苦……” 霍丛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笑了笑,目光温柔,哑声道:“娇娇,阿鲤自然是要与你同甘共苦的。” 说着,霍丛不等她反应,便捏着她的下巴,微微侧了侧脸,俯身错开鼻尖,覆上了她的双唇。 尽管霍丛闭了眼,但他知道小公主在眨眼,因为她的眼睫毛正飞快地刮了刮他的眼皮,又轻又痒。 她僵着身子,他耐心地亲吻着她的嘴角,直到她搂住他的脖子,微微开启双唇。 许久后,两人稍稍分开,均是气息不稳。 李画盈觉得,自己对“同甘共苦”一词,有了新的看法。 霍丛努力压抑着体内那股躁动,声音隐忍:“娇娇,休息一下吧,天快亮了。” 他不想他和小公主的第一次就这么匆忙。 李画盈羞得要死,根本不敢看霍丛,声如蚊呐地应了一声。霍丛将她放到床上,给她掖好被角。她将被子拉高,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那你呢?” “我等你睡着。”霍丛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拉了拉她的被子,让她的鼻子露了出来,“别闷着了。” 李画盈眨巴眨巴眼睛。 霍丛捂了捂她的眼睛:“乖,睡吧。” 李画盈乖巧地嗯了一声,霍丛起身走到桌旁,熄了烛火,然后直接坐在凳子上。 李画盈不太睡得着,在黑暗中看着霍丛模糊的轮廓。 霍丛听着她的呼吸,也知道她并未睡着,只安静地守着她,直到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而悠长。 桐山镇已是大覃东边最后一城。等到天一亮,他们就会继续出发,下午就能出大覃边境,晚上就能抵达东晋。 霍丛只要一想到这点,就毫无睡意,只期待着天赶紧亮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此时此刻的作者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第29章小甜饼 李画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大半个月以来,尽管她嗜睡之症天天发作,但实际上没睡过一个好觉,一直在无止境的梦境轮回。 昨夜服下沉梦的解药之后,她终于一夜无梦,睁眼便是将亮的天色,以及…… 霍丛。 李画盈眨了眨眼。 她的床下连着一张红木脚榻,此时霍丛正跪坐在上面,上半身趴在床沿边,枕着自己交叠的双手睡着了。 李画盈还是头一回看到霍丛睡觉的样子。 她想,之前重生后第二天,她就冒着风雪去找霍丛,当时一定不是她与霍丛的初次相遇。他们以前一定是在哪里就已经见过了,否则以霍丛的性子,不会对她用情如此深。 可她思来想去,除了十四岁那年献舞惊鸿之外,她与霍丛应该没什么机会见面。而且当时人那么多,她对霍丛其实也没什么印象。 难道霍丛也是因为她的容貌……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李画盈很快就忽略了,哼,她才不信霍丛是这么肤浅的人! 不过…… 李画盈忽然又有点心虚——重生前的自己,那个刁蛮任性的永宁小公主,似乎除了一张脸之外,确实没什么其他讨人喜欢的地方。 于是,她看着霍丛的目光,变得有些纠结。 霍丛离她不过咫尺之间,伸手就可触及。这么高大的一个人,蜷着手脚窝在她旁边,脚踏那么硬,也不知道他这么坐着,腿上疼不疼。 霍丛与那些覃皇城的贵族长得没半分相似。那些高冠博带的翩翩公子,眉眼间都是透着养尊处不上精致,却也是剑眉星目,与那些贵公子不一样的风格。 哪怕现在他闭着眼,压着脸,李画盈就是觉得他比谁都好看。 按理来说,霍丛从军许久,自小又是练武,哪怕是睡觉,应当很警醒才对。可霍丛此时此刻,似乎睡得特别沉。她知道,自己被沉梦消耗心神的这些天,霍丛又何尝不是备受煎熬呢? 可是,天都快亮啦,要准备启程了。 李画盈又眨了眨眼,忽然起了一丝玩心,抓起自己一小撮头发,用发梢轻轻地挠了挠霍丛的脸。 原以为霍丛会怕痒痒,皱着眉醒过来,没想到他仍是一动不动。 睡得这么沉?李画盈有些惊讶,从脸颊撩到了眼皮,一边小声笑道:“你这样的,被人在脸上画个小乌龟都不知道……” 她专心地描着霍丛的脸,冷不防手腕忽然被轻轻握住。霍丛仍是闭着眼,脸上却带了一点笑意:“调皮。” “你……”李画盈一愣,反应过来后,顿时有些羞恼,“你装睡!” 霍丛睁开眼,就看到小公主鼓着腮,仿佛一只有点炸毛的小猫一样,一看就知道不是真的生气,但还是让人忍不住心软去哄去顺毛。 他摸了摸李画盈的头顶,忍着笑意道:“阿鲤错了,娇娇不要在阿鲤脸上画小乌龟。” 李画盈:“……”讨厌! 第23节 霍丛想了想,又道:“如果非画不可,那不如画锦鲤吧?” 李画盈:“……”她不要跟他说话了! 霍丛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李画盈用手掐了掐他的脸,不乐意地哼哼两声:“反了你,这么快就欺负本公主。” 霍丛握着她的手,但仍是任她掐着,没法好好咬字:“娇娇殿下,阿鲤错了。” 李画盈抿唇笑了,终于住了手,改为揉了揉他的脸:“好吧,原谅你了。” “谢殿下恩典。”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写文一个月啦,没想到一路裸更的我走到了今天。感谢小天使们一路支持,尤其是给我撒花花的小天使们,周六入v,当天要更一万,期待小天使们继续支持【含情脉脉眼 --------- 愚蠢的作者现在才发现,app最新更新的滚动的是标题框的内容。 第30章东晋 天色将亮,弦月起身洗漱,然后走出自己的房间,准备去唤公主起床。 昨夜驸马爷让她和青茗退下之后,她还以为驸马爷只是想和殿下说会儿话,然后他就会离开。没想到,她在房外候了半天,房内最后竟是熄灯了。 弦月当时简直目瞪口呆。 在大覃,别说殿下这样有身份的贵族,哪怕是寻常百姓人家,还未拜堂就肌肤相亲,若是传了开去,那是要被人说三道四的。 然而,昨晚夜巡的霍家军副将见她仍呆站在房外,好意提醒她夜深了,该回房休息时,她结结巴巴地指着房间:“我、我们家殿下……你、你们将军……” 能不能劳驾这位将军把驸马爷喊出来? 比起大覃,东晋民风开放,更别提军营之中,虽军纪严明,但军纪之外,将士更是比普通百姓放得开。永宁公主和亲,肯定会有不少陪嫁侍女,霍丛在来之前,就特别吩咐霍家军上下,要注重礼仪,不得冲撞永宁殿下的人。 那副将见弦月的反应,就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他们家英明神武、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主帅,此情此景,落到这娇滴滴的大覃妹子眼里,指不定已经是一个登徒子形象。他觉得,是时候为自家将军做点什么了。 副将一脸正色地说:“弦月姑娘,我们将军是好人。” 这转折来得太突然,弦月有些反应不过来:“是……是的,驸马爷人很好。” “将军来之前,就向霍家军上下发令,永宁殿下从踏出大覃皇城那一刻起,便是武安将军府的主母,霍家军见永宁殿下如见主帅。”副将继续道,“我们东晋规矩少,但将军对永宁殿下的好,定然是不会少的。” 弦月听到这里,已经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东晋被大覃收服之前,便被称为东夷,也是因为在大覃眼里,那边的人不知礼仪,粗鄙野蛮。但谁都知道,如今天下东晋最富有,再也不是让人轻视的番邦。 不是不会那些繁杂的礼仪,只是,东晋也有东晋的风俗。 她平复了思绪,朝对方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道:“将军所言,弦月记下了。驸马爷与殿下的之间的情义,也不是寻常夫妻能比的。是弦月失态,让将军见笑了。” 她微微躬着身,颔首低眉时,白皙的脖颈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副将大大咧咧惯了,东晋的女子也没几个像这妹子这般,连说句话都要行礼的,想起他家主帅那句“不得冲撞永宁殿下的人”,他连忙说道:“不不不,弦月姑娘,你很好。” 怎么会失态呢?这是他见过的最有仪态不是之一的姑娘了。 毕竟永宁公主不是在马车里,就是在将军怀里,再不然就是在卧室里,他没怎么见永宁公主脚沾过地的,也就见识不了那金枝玉叶是怎样的仪态了。 他原本其实挺不屑覃人那一套的——不管做什么,感觉都有一连环多花里胡哨的套路,还不如早写完事干点别的。 然而,此时他对着弦月,却连一句腹诽都没有。 这样好看又安静的女子,声音不但好听,语调也软软的,单单是听着她说话,就觉着舒服。 弦月当时只觉得副将莫名就变得有些拘谨,也没作多想,行过礼后,便自行回房休息。 然而,这一晚上过去了,她这刚出房门,还没走几步,便又碰着了驸马爷那副将。副将大人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看到弦月还主动打了声招呼:“弦月姑娘,是打算去唤永宁殿下么?” 弦月回了个礼:“是的,将军。” 副将挠了挠头,咳了一声:“那巧了,我也要去找将军,咱俩一道吧。” “好。” 两人走到霍丛的房间,弦月在门外唤道:“殿下,您醒了吗?”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霍丛从里面走出来,两人给霍丛行过礼,霍丛点点头,朝弦月说:“殿下已经起了,你去替她梳洗一下。” “是,驸马爷。” 等弦月进去之后,霍丛又狐疑地看了副将一眼:“你来这里干什么?” 副将面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末将是来通知将军,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霍丛仍是不解,问道:“平时不是都直接在驿馆门口集中?” 副将的眼神闪烁一下,目光有些飘忽:“今天想换个花样。” 霍丛沉默了,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副将便当作蒙混过去了,心安理得地等着弦月为永宁公主梳洗完。 不多时,李画盈带着弦月出来了,脸上依旧是覆了红纱。几人一起走向驿馆门口,霍家军与墨字卫已经在马上等候。 等弦月扶着李画盈上了马车,霍丛令队伍出发。沉梦之事暂时解决后,他心情大好,整个迎亲队伍都洋溢着一股轻松的气氛。 巳时末,迎亲队伍抵达大覃东境的边关。 霍丛将通关文牒交予守疆的将领。霍丛身份不一般,这几个月来回跑了几趟,那将领已经认得他了,接过他的通关文牒。将领看了一下文牒后,朝着李画盈的马车遥遥躬身一拜:“殿下珍重!” 说着,他又起身,朝身后的士兵一挥手,喊道:“儿郎们,恭送永宁殿下!” 李画盈听着车外的动静,心中有些感伤,只是以不再像当初刚出皇城时那般无助。 “恭送永宁殿下!” 边境上回荡着东疆守军的声音,霍丛朝那将领抱了抱拳,领着身后的迎亲队伍,穿过了关口,正式出了大覃边境。 迎亲队伍的行进速度比预期快了许多。自出了覃边境之后,也许是归家心切,队伍脚程又加快了些,刚过申时,便能远远看到白水江。 等到靠近江边,队伍停了下来,霍丛驱马过来,对马车里的李画盈道:“娇娇,我们到东晋边上了,需得换船。” 李画盈听得声音,撩起车壁上的窗帘,眼里带了些疑惑——哪怕换船,马车也是要跟着一起上船的呀?难道是要将马车弃于此地? 霍丛笑了笑,道:“白水江岸边景色秀丽,娇娇不想看一下吗?” 李画盈恍然,眼神亮了亮,高兴地点了点头:“想!” 于是,弦月还是留在车里,李画盈自己下了车。霍丛微微俯了府身,朝她伸出手,把左边的马镫让出来:“来,踩这里。” 霍丛的坐骑是正统大宛马,比寻常马匹都要高大,若是个子矮一些、身手差一些,都未必能用脚够得着那马镫。然而,李画盈自小练舞,肢体柔软,关节灵活,长腿一抬,便踏在了那马镫处,将手放到霍丛掌心上。 霍丛握着她的手,在她踩马镫时,使力拉了她一下,同时伸出另一只手,俯身揽住她的腰,顺利将她带到了自己身前。 霍丛一握缰绳,便是将李画盈圈在了怀里。她微微侧过脸,面纱只覆了半张脸,正好对上了低下头的霍丛。 两人眼底都带着笑意,目光轻轻碰了一下,很快又别开了。霍丛夹了夹马腹,坐骑早已与主人有了默契,当即小跑着往前出发。 白水江绵延千里,将东晋与其他国家隔开,是东晋的天然屏障。因此,白水江在东晋人心中的地位极高,每年庆江神节的典礼,比过年时还要盛大。 江面辽阔,一望无际。江上起了水雾,江面白烟缭绕,远处的群山缩成一团模糊的影子,在雾里若隐若现,仿佛仙境一般。大覃境内多是小河小流,李画盈还未见过如此壮阔的江景,一时间被震撼了。 一艘大船自雾里慢慢显现,向江边靠近,然后几个人影出现在船舷边,放下吊板,把岸边与船身连了起来。 李画盈对船的认识仅限于画舫,第一回见到这样高大的船,觉得有些震撼:“这船……这船怎的跟楼一样?” 霍丛见她这样,心里也很是自豪,解释道:“这是东晋最新的战船,共五层,上面建楼,可远攻近战。” 东晋水师装备如此好,难怪上辈子的西漠、北寒一直无法攻破东晋。李画盈正想着,忽然又听到霍丛有些尴尬地说:“我也不知为何父王会让他们派这艘船来,这船可容三千人的,也不知道船里到底来了几人。” 两人说话间,霍丛已经驱马踏上吊板,李画盈一抬起头,便看到每层船舷边探出一排黑压压的脑袋。 李画盈:“……” 迎亲队伍的人陆续上船,霍丛揽着李画盈翻身下马,一瞬间,船上所有士兵都肃穆行礼。一个山羊须男人走过来,朝霍丛抱了抱拳:“将军,您可算回来了。” 说着又朝李画盈行礼,恭敬道:“在下周涛,是霍将军的参谋。” 李画盈和霍丛分别回礼后,霍丛又问道:“周叔,怎的把这船开来了?” 周涛抚须笑了笑,眼里别有深意:“以防不时之需。” 李画盈不明所以,就连霍丛也是一脸迷惑。但此时距离东晋都城凌州,不过一个半时辰的航程,若是风向好,一个时辰便能到,于是他当下也不作细想,让其他人各就各位,自己带着李画盈到甲板看江景。 水雾弥漫,偶尔划过一只水鸟,飞快衔起一条鱼儿。 李画盈正看得有趣,霍丛忽然疑惑道:“奇怪,今日为何连一艘船也看不到?” 李画盈回过神,也终于发现有些不对。 东晋百信多是捕鱼猎兽为生,江边理应有渔船才对。李画盈正纳闷着,就听到迷雾中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霍丛脸色一变,迅速将她抱在怀里,侧身扑到了甲板上,给她缓掉大部分撞击力道,然后才翻过来,手肘撑在甲板上,将李画盈挡在身下。 李画盈有点懵,不知道霍丛这是在做什么。 紧接着,方才那股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大,破空而来,雷霆般在耳边炸开,她顿时感到脑里一阵嗡嗡作响,船边溅起一道几层楼高的水花,霎那间将她和霍丛拍了个透心凉。 “咳……” 李画盈被呛到了,一边咳嗽,一边听到有人在大喊:“季仲!你他娘的疯啦!” 远处一把浑厚的男声回道:“老林,没办法啊,咱们郡主说不服气,那就按东晋老规矩——来战吧!” 李画盈一脸茫然:“不是说东晋规矩少么?怎的都到这里了,还讲起规矩来了。” 霍丛看着她被溅湿的半身衣裳,抬头看了看前方隐隐透出的船影,眼底起了几分火气。他刚扶起李画盈,想带她回内舱,对面一把女声夹着内力穿透而来:“久闻永宁公主姿色无双,可我们东晋不重皮囊只尚武。本郡主中意霍丛将军已久,依照东晋传统,本郡主可前来抢亲,永宁公主,你可敢与我一分高下?” 作者有话要说:2018/10/30夹子当天,v章留言,有小红包掉落,小天使们来呀 作者预收古言文《非卿不娶》——性感妖后,在线披马。 基友甜文《吾家火坑暖融融》海里溪 第31章入v三合一 船身因着方才那一记远程炮而微微了一下,但甲板上还算平稳。 李画盈擦了一下湿淋淋的脸,把紧紧贴在额上的碎发拨到一边。她抬起头,水雾里渐渐显出一艘巨船,体型丝毫不输他们所在的这艘。随着渐渐驶近,它周边的护卫舰也一同显现出来,竟是来了一整支水师。 周涛一边抚着山羊须,一边摇着扇子,踱步而来。霍丛和李画盈终于明白,方才周涛那句“以防不时之需”到底是何意了。 李画盈忽然觉得有些脑仁疼——为什么她堂堂大覃公主,和个亲都这么艰难? 霍丛此时一点也不奇怪父王给他派这艘船来了。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周涛,问道:“周叔,父王早就知道晏凤清会来?” 第24节 “何止你父王?”周涛慢悠悠地道,“整个凌州城的赌庄都在开押,压平阳郡主不来的,一赔一千。” 霍丛:“……” 周涛又继续道:“压公主赢的,也是一赔一千。” 李画盈:“……” 仿佛是怕吓到了这大覃公主,想要给她一些安慰,免得她刚入东晋边境,就遭到太大打击一样,周涛想了想,补充道:“公主您放心,咱们王府上下都已经拿您当世子妃看,王爷还押您赢呢!” 李画盈又沉默了。半晌后,她才道:“嗯……感谢王爷对永宁的信任。” 眼看着周涛又要开口,李画盈估计,这周军师还会再说些什么让她无言以对的话,不由得有点头皮发麻。霍丛看着她的脸色,简直想直接点住周涛的哑穴。 副将一边骂骂咧咧地跑过来,一边准备喊霍丛备战,就听到他们家的山羊须军师道:“将军,王爷不单止自己押了公主赢,他把您这个月的月银也压进去了。” 副将当场脚下打滑,差点摔倒。他一脸震惊地看着军师,脱口而出:“我/日,老周你是不是傻,怎么没拦住王爷?将军他有多穷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平阳郡主出了名的凶残,永宁殿下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将军怎么可能会让她应战?应战也不可能赢的好吗!老周这猪队友! 霍丛:“……”他觉得要认真考虑一下换参谋和副将。 李画盈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便问:“那平阳郡主想跟我比试什么?” 霍丛皱了皱眉头,道:“娇娇,这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先回舱内换上干净衣服,别着凉了。” “可是——” “没有‘可是’。”李画盈还想追问,霍丛干脆亲自拉起她,带她往回走,一边吩咐副将,“老林,下令全速后退。” “是!将军。”林副将领命而去。 “世子,”周涛的声音仍旧在背后响了起来,“若是世子您让公主躲在您身后,以后公主在凌州皇城,怕是不会太好过。” 李画盈微微一愣,注意到这位周参谋对霍丛的称呼,从将军变成了世子。 是无意的么?还是别有深意? 霍丛脚下一顿。 李画盈也跟着停下来,然后感到握着自己的大掌微微一紧。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霍丛。 霍丛微微眯着眼,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冷道:“那我便一直在她身前,谁敢多说一句。” 周涛叹了一声,终于不再说话。 霍丛拉着李画盈一直往里走,心里着实窝火得很。 在大覃境内,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小公主出意外。上元节那天还没什么损伤,可沉梦这事,足足让小公主受折磨了大半个月,第二重解药还遥遥无期。 好不容易到了东晋,到了他的地盘,竟还碰到这等事情。 小公主自小娇贵,本就与东晋女子大大不同。那晏凤清还大张旗鼓地来捣乱,这让小公主心里如何想?对东晋好感全无,以后还要怎么生活在东晋? 就不能让他安安静静地成个亲么! 李画盈明显感到霍丛是很生气了,轻轻地用手指撩了撩他的掌心。霍丛身子一僵,原本略急的脚步缓了一些。 他侧过脸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愧疚:“娇娇,对不住。” 李画盈眉眼一弯,笑了笑,道:“阿鲤说的什么傻话呀?你又没有错。” 霍丛不说话了,显然还在自责。 李画盈眨了眨眼,细碎的日光落在漆黑的瞳仁里,变得柔和而朦胧,看得霍丛心中也忍不住一阵柔软,心里的郁卒之气顿时也散去大半。 “我觉得东晋的百姓很有意思。”她微微歪了歪头,白净的手指抵在下巴处,像是认真地想了很久,才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大覃的百姓从来不敢非议皇族。东晋皇族这样的也挺好的,与民同乐,想来百姓都过得很开心。” 东晋尚武,全民皆兵,等级既没有大覃森严,也没有西漠那样随便,刚刚好。她上辈子没来得及看到最后,不过既然北寒没能将她交出,东晋定然是继续攻打,直至灭了北寒。剩下的西漠不成气候,被吞并也是早晚的事。至于南夏,本就毒林瘴气之地,不要也罢。 霍丛没想到她能这么想,心头定了不少。他轻轻哼了一声,脸上却是有些无奈:“娇娇说得对。凌州里那些人,简直是太开心了,都敢拿我们来消遣了。” 这话说得不假。东晋皇城里的百姓们,都穷得只剩下钱了,押注也就是为了打发打发时间。 两人一边说着,四周都是严阵以待的霍家军,但仔细一看,所有人都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 平阳郡主是定国公亲闺女,麾下的定江军一直是东晋第一水师。霍家军从亲王近卫发展成一支军/队,最近才开始接触水训,但已经看上了那第一水师的名衔,想要跟定江军交一交手。 李画盈的侍女们和墨字卫也在到处找她,两边一来一去刚好就碰上了。弦月看着李画盈衣裳都湿了大半,连忙迎上去,担忧道:“殿下,咱们先快去换身干衣。不然这春寒料峭的,怕是容易感染风寒。” 霍丛对弦月道:“你们照顾好公主,都先回内舱吧,别出来。” “是,驸马爷。” 李画盈回头看了他一下,关心地说:“阿鲤小心些。” 霍丛笑了笑,道:“嗯,我会的。” 随后,霍丛让一名士兵领李画盈众人去了战船一层的房间。李画盈先换了身衣服,出来时,一抬头便看到霍家军已经分布于战船上面四层,各就各位。 “永宁妹妹不好奇嘛?不如一同上去看一看?” 李画盈循声望去,潵无霜正笑吟吟地看着她,身后跟着萧丞淮。她皱了皱眉头,几位墨字卫也将手搭在了佩刀上。 墨一沉声道:“请二位离我家殿下远一些。” 潵无霜的目光从李画盈身上,落到了墨一脸上,眼波潋滟,嗔怪道:“亏你们大覃自称礼仪之邦,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墨九哼哼两声,没好气地看了这狐狸精一样的女人,心道,你也说是待客之道了,你俩是不是客,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潵无霜却是较真上了,笑着问道:“那墨一公子,本公主须得离你们家殿下多远?给个准数,行么?” 墨一显然没想到潵无霜会这么问,用眼神询问李画盈。 李画盈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潵无霜身后的萧丞淮,对方也在盯着她。她别开目光,道:“潵无霜殿下就算了,萧王爷,劳驾你回避一下,本宫不想看到你。” 潵无霜挑了挑眉,回头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看萧丞淮。 萧丞淮之前被她捅了一刀,伤口是包扎了,但青茗还没给他解药,此时他脸色仍是一片苍白。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归于平静,面目表情地说:“打扰了。”说着,转身就走。 潵无霜见李画盈松了口,亲昵地上前挽住她的手,热情地说:“我就知道永宁妹妹不是真的讨厌我。” 李画盈忍住想要把手抽出来的冲动,努力用和蔼的语气问道:“潵无霜殿下知不知道,那平阳郡主说的东晋传统,到底是什么?” 潵无霜既然喜欢那东晋皇子,跟霍丛也很熟,想来对那东晋的传统,应该是很清楚的才对。 “嗨呀,这还用问啊?”潵无霜果然知道,且反而惊讶李画盈没听说过,“你们大覃当初为什么叫我们番邦?不就是觉得我们粗鲁无德,不知羞耻么?” 李画盈心道,什么当初,除了东晋,你的西漠和萧丞淮的北寒,即使到了如今,也依然这样无耻。 潵无霜见她不吭声,也不怎么在意,继续道:“听说以前,我们那些地方,要是看上了哪个人,但是那人又要成亲了,便可在成亲当天上门去抢,抢过了就是你的了。” 李画盈忍不住嘴角一抽,这都什么习俗? “多好的传统啊……可惜你们覃人来了之后就没了。”潵无霜扼腕感叹道,“真是生不逢时。” 李画盈:“……” 是了,这潵无霜在做了女皇之后,听说是面首无数的。 李画盈想了想,又问道:“怎么抢?按你这说法,贵族家里侍卫众多,岂不是可以对平民为所欲为?想抢哪个就抢哪个。” “所以后来改成只能一对一决斗了。”潵无霜点了点头,又道,“不过一般都是男子间才会决斗,女子还是很少的。更何况,现在这种传统早就废了。那平阳郡主武功不低,你还是听阿丛的话,别理她就是了。” 李画盈不置可否,潵无霜拉着她靠近了船体的防护墙。 战船每层都在船舷以内建了半人高的墙,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开一个方形格子,即可做窥探外敌之用,又可通过此孔放箭,刺矛。 李画盈这靠近一看,竟发现那平阳郡主的船队,似乎离霍丛这战船又近了一些。 忽然,雾里又传来方才那种声音,李画盈这次有经验了,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朝她的侍女侍卫们大声喊道:“快蹲下!” 此时霍丛正在战船二层布置,冷不防听到下面传来李画盈的声音,连忙跑到边上往下看,就看到他那小公主正带头蹲在防护墙下,身后蹲了一帮侍女侍卫,还有那潵无霜,两人挤在一起凑到那方孔上。 就知道这潵无霜是个祸害,小公主都要被她带坏了。霍丛几乎都要被气笑了,冲着李画盈喊道:“娇娇,你在那里做什么?快回房里去!” 李画盈被抓包了,抬起头,尴尬地冲霍丛笑了笑,乖乖地退了回去。霍丛这才舒了口气,重新回去指挥。 他们这种战船太大,不管是速度还是灵活性,与小型战舰根本无法相比。平阳郡主坐镇主舰,让护卫舰上前包围了霍家军的战船。 平阳郡主遥遥喊道:“霍丛!要不让永宁公主出来,要不你直接从了我,你选哪个?” “我哪个都不选。”霍丛黑着脸道,“晏凤清,你玩够了没有?这是大覃与东晋的联姻,岂容你胡闹!” 平阳郡主嗤笑一声,不屑道:“还‘大覃’呢?现在哪怕是南夏都不比覃弱了。这覃也是有能耐,为了钱连公主都舍得卖了,东晋与覃联姻简直吃了大亏。她能嫁到东晋来,偷着笑去吧!” “晏凤清!”霍丛怒喝道,“你再侮辱我妻,休怪我不客气!” 看来那胆小如鼠的覃公主是不敢出来了,既然是这样,她就强攻吧。平阳郡主冷哼一声,当即也不说话,直接扬手下令攻击。 晏凤清原本也没想着能得到霍丛,只是不甘心输给那覃公主。她堂堂定国公之女,出生便被封为郡主,从小与霍丛认识。 她自小便仰慕他。为了配得上他,她努力练武,勤学兵法。如今,她统领定江水师,正是与霍丛门当户对。 他总是一脸冷冰冰,她觉得没关系,反正他对哪个女子都这样。 直到那覃公主出现。 年前霍丛使覃回来那天,她也和凌州城其他少女那般,去了皇城大街迎接。那天的女子都特别疯狂,因为她们看到,那从来不苟言笑的霍将军,从出现那一刻,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那真叫一个冰雪消融,春暖花开。只是那人目不斜视,直接打马而过,连将军府都不曾入,便先去了皇宫。 当夜,她就听说了,霍丛跟陛下说,要娶那覃公主。 传闻那覃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还善舞,但性子却是刁蛮娇纵任性。 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得到霍丛?她守着霍丛那么久,那覃公主见都没怎么见过的,就抢走了霍丛?她不甘心! 不单止她一个人不甘心,凌州城内所有未婚少女都不甘心——武安将军夫人,怎么可以是一个刁蛮任性的女人,霍将军一看就是老实人,若是那覃公主嫁给他,他的日子得多难过! 千千凌州少女向平阳郡主哭诉,霍将军不能落入这种女人的魔抓里。 所以,她今天来,就是要给那覃公主难堪的。 晏凤清眼角发红,面无表情地看着护卫舰放下撞角,全部对准了霍家军战船。 霍家军这边,林副将看到那一支支尖锐的撞角,就感到肉疼,气得大骂:“季仲!你他娘的!我们这船有多贵你知道不!自己人打自己人很有意思?” 这完全就是私斗,打着传统的旗号,有可能不用被罚,但修理费肯定是要自己出的! 他们家主帅的月银,平时经常拿来给弟兄们修补增添装备,将军府都穷得叮当响了,刚发的月银又被王爷给赔了进去——虽说是支持公主押她赢,可这也太不理智了! 定江水师的副将季仲不慌不忙地回道:“就你们霍家军的东西贵,我们定江水师的也不便宜啊。” 眼看着那护卫舰就要扎掉霍家军许多银子,有人大喝—— “都住手!” 第25节 晏凤清冷哼一声,提高了声音:“继续!” 水雾里,忽然出现九艘船影。那船队来得悄无声息,鬼魅一般,虽只是中型船,但每艘船的船首处赫然挂着一支明黄锦旗,上面绣着水麒麟。 “平阳郡主,请你即刻停船,没有人可以在羽林军面前伤害皇族!本皇子再说一遍,没有人可以在羽林军面前伤害皇族!平阳郡主,请你即刻停船,即刻停船!” 羽林军船队一出现,所有定江水师的护卫舰都停止攻势。 霍家军战船一层里,潵无霜听到了霍行远的声音后,拍了拍衣裳,高兴地站了起来,满眼期待:“阿远终于来了。” 她用手肘碰了碰脸色沉沉的李画盈,道:“永宁妹妹,咱们出去吧,阿远来了,他们打不起来的。” 弦月担忧地看着李画盈,有点想要安慰她,但那平阳郡主的话,实在也是太难听,想让人不生气都难,其余人也都一脸愤懑之色。 李画盈点点头,道:“好。” 因着霍行远率羽林军前来,且船上挂了皇徽,故而霍行远此时出面,代表的是东晋永安帝。皇子喊停,没有人敢违逆。 霍行远与霍丛亲如手足,全凌州都不看好阿丛与那小公主,他怎能袖手旁观?若不是皇后诸多阻挠,让父皇迟迟不肯将羽林军借给他,他也不至于来得这样晚。 霍家军战船放下吊板,霍行远率先走过去,平阳郡主见状,也只得领着麾下几名要将去了霍家军那边,与霍丛对立而站。 霍行远来到战船二楼,众人行礼,他摆摆手,道:“都起来吧。” 霍丛正要让人去请李画盈等人出来,就看到李画盈和潵无霜一同上来了,身后远远跟了个萧丞淮。 李画盈曾一舞名动天下,虽然东晋尚武,但民间宫廷里也好歌舞,要说对她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霍家军还好,定江水师那边齐刷刷地看着李画盈,不单是因为她的美名,更是因为她居然拿下了这石头一般的霍家军主帅。要知道,他们家郡主捂这石头都不知多少年了。 唔,体态柔美,步子轻盈,一看确实是自小练舞的妙人儿。 霍丛见定江水师那边这般目光,心中很是不满,忽然觉得那原本有些碍事的面纱,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他快步迎了上去,有意无意地将那些窥探的目光挡住:“娇娇。” 李画盈看到他眼里有担忧的神色,朝他抿唇一笑,眨了眨眼,眉眼间带了几分俏皮。 霍行远正想走向李画盈,突然看清她身边人是潵无霜时,当即露出一副头疼的表情。幸好潵无霜没有如他想象中扑上来,暗道毕竟是一国公主,多少还是知道要分场合的。 恰好萧丞淮也到了,几人互相行礼。 平阳郡主看着从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霍丛,故意站到李画盈身前。他看着李画盈与霍行远寒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含着一丝宠溺。 明知道这样会讨他厌,但她还是忍不住来挑衅。反正得不到,出口恶气也好。她打断了对面几人,道:“李画盈,你打算就这样一直躲在他后面么?” 霍丛笑意一敛,微微拧了拧眉头。 李画盈看到不远处地山羊须军师摇着扇子,神色自若,丝毫没有一点担心与帮助的意思。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他之前突然唤霍丛为世子,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什么,是她还不了解的。 霍丛正准备开口,李画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冲他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阿鲤,让我自己来,别担心。” 霍丛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晏凤清的激将法太拙劣了,小公主这么聪明,想来早就看得透测。为何还要跳进圈套里? 李画盈认真地看着他,问道:“你还记得昨晚你说过的话吗?” 霍丛微微一愣。 她轻声道:“我不怕手握利器。”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愿意护着她,挡住他身前,可她也愿意踏前一步,与他并肩而行。 霍丛闭了闭眼,终是微微退了半步,站到了她旁边。 李画盈终于与平阳郡主面对面碰上了。她们互相打量着对方,李画盈在那女子眼中看到了不甘。 好在,这平阳郡主毕竟是将门出身,虽是不甘,但胸襟坦荡——连方才那些船炮,看着吓人,但全是落在船边。 东晋第一水师,怎可能无一命中?霍家军也不会怕这些,所以这平阳郡主,根本就是为了吓唬她而已,没打算伤她一分一毫。 李画盈看向对面那女子,微微颔首行礼,目光澄澈:“平阳郡主,久闻大名。” 平阳郡主原想着,要是这覃公主一直缩在后面,便继续嘲讽她,让所有人都看看她有多胆小,没想到她竟真的敢出来。 且观她脸色自如,竟然连礼仪姿态一概不落下……哼,倒还有一分胆识。平阳郡主目光锐利地看着李画盈:“可有听说过东晋的传统?” “略有耳闻。只是,决斗抢亲,始终是东晋成国以前的风俗,如今东晋今非昔比,若是参照旧俗,怕是不妥。”李画盈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不会武功。若是郡主赢了,胜之不武;若是……” 李画盈笑而不语,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省掉的后面是什么。平阳郡主额角一跳,咬着牙说:“胡扯,武斗我怎么可能输给你!” 李画盈莞尔:“既是这样,郡主为何还要决斗,来欺负我不成?” 潵无霜和霍行远向来不太掩饰自己,当即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李画盈侧过头,看到霍丛也是一脸笑意,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句“调皮”。 平阳郡主一噎,发现自己被李画盈绕住了。 这狡猾的女人! “我不服气。”平阳郡主冷哼一声,直接说了,“既然你不会武功,那就不比武。” 眼看着李画盈又要说话,平阳郡主这次学聪明了,直接抢先说道:“你们覃国当初强武征战,骑射阵法了得,这才收服了四个附属国。听说你们的开国皇帝留下的训示,后世子孙不得骄纵懈怠,贵族无论男女,五岁以后便要进炼武堂学习——可有此事?” 有,不止炼武堂,还有生花阁,取妙笔生花之意。贵族子弟上午在学文,下午习武,所以覃前期一度非常强大。 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后来的贵族子弟慢慢变了样,大多人进了炼武堂和生花阁,本事没学多少,惹事生非的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李画盈也会骑马,只是那马需得温驯听话;她也会射箭,只是准头不好。她心想,这平阳郡主对大覃知道的还不少。 李画盈点点头:“确有此事。” 霍丛握了握拳,脊背绷紧。 平阳郡主眯了眯眼,一脸探究地看着李画盈。 这覃公主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原以为她胆小如鼠,但她又站了出来。想着她可能百般诡辩绕开祖训,她又大方承认了。 她晏凤清堂堂定江水师统领,麾下两万东晋儿郎,自是跟那些为了一个男人要生要死的女人不一般。 若是这覃公主仗着霍丛宠爱,便躲在他身后作天作地,她当然是要教训一番,可这覃公主显然不是。 她今天来的本意,只是要给覃公主难堪。可如今发现这覃公主与她想的不一样。她不讨厌这覃公主。 甚至还有点欣赏。 但是,今天如此阵仗出来,她又拉不下脸来就这么回去。 于是,平阳郡主咳了一声,正色道:“永宁殿下说得对,旧俗不再适用,比武也不行。既然殿下习过骑射,那平阳便与殿下比一比骑射。” 李画盈点点头:“请郡主赐教。” 平阳郡主暗道,够爽快。 尽管骑射比刀剑决斗要好得多,但霍丛仍是担心得不得了。 霍家军战船足够大,从船头到船尾足有三十多丈,船侧过道能骑马。霍行远站在船头处,用细线吊了一只铜铃,李画盈与晏凤清,需得分别从船尾骑马,最先取得那只铜铃的就算赢了。 李画盈道:“一人只配一箭,可行?” 晏凤清有些惊讶,莫非这覃公主能百步穿杨?不过她对自己的箭法也很有自信,于是便点了点头:“行。” 晏凤清今天没带马,向霍家军借用。霍丛将自己的坐骑拉了出来,把缰绳放到李画盈手里,嘱咐道:“娇娇,这场比试本就毫无意义,不可逞强,知道吗?” 怎么没意义呢?你一个月的月银都在里面了……李画盈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仍是乖巧地应道:“嗯,知道。” 霍丛想了想,仍是不放心:“你真的会骑马?” “真的,”李画盈哭笑不得,“阿鲤,放心好了,没事的。” “你还笑。”霍丛觉得自己都要愁死了,“射箭也会?” 李画盈想了想,道:“还行,二十步以内能射中人那么大的物体。” 霍丛:“……” 算了娇娇,要不咱们还是认输吧。 “你们有完没完?”清平郡主已经骑上了马,在船尾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霍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 “来了。”李画盈回头应了一声,又对霍丛道,“好啦,我要过去了。” “小心些。”霍丛抚了抚坐骑的鬃毛,轻声对它道,“乌金,要听娇娇的话,知道么?” 乌金仿佛听懂了似的,用头轻轻拱了拱霍丛。李画盈扶着乌金的脊背,踩着马镫翻身而上,动作利落。 霍丛见此状,心中放心了一些,同时又很自豪。 他的娇娇不但会跳舞,还会骑马! 真厉害! 李画盈控着马,走到平阳郡主旁边。平阳郡主看着她胯/下的乌金,脸上一阵酸溜溜。 这死乌金,不是除了霍丛之外,其他人都不让骑么! 李画盈与平阳郡主各自准备,两人都是手中持弓,背着箭筒,筒里仅有一支箭。搂上士兵的忽然一擂战鼓,平阳郡主一马当先,策马冲了出去! 平阳郡主得意地勾了勾唇角。 乌金仿佛不甘落后,不用李画盈催促,便自行发力,眨眼马头便几乎追上了前面的马臀。 “乌金,不急,”李画盈低声道,“慢一点。” 乌金稍稍放慢了速度,李画盈顿时被平阳郡主拉开了几个身位。 眼看着过道已经将近跑了一半,平阳郡主与李画盈一前一后将背后的箭抽了出来,搭在弓上。 船尾众人不由得摒住呼吸。 不是因着两人抽箭准备射铜铃,而是因为那大覃公主,那骑马的架势,简直跟刚学的没两样。 扶着缰绳还好,这公主现在两手都放开了,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 “这……这简直……” “勇气可嘉……” 十五岁的李画盈,竟已经这么刚烈了么?萧丞淮握了握拳头,紧紧盯着李画盈的背影,手心微微冒汗。 墨字卫一个个冷汗都下来了,弦月和其他侍女也不懂骑马,不知道自家殿下有何不妥,但看墨字卫的表情,也都开始急了。 霍丛看着那小小的人影,悔得肠子都青了。虽然知道乌金不会将她颠下来,但他还是忍不住心惊胆颤。 第26节 这丫头!还说会骑马,根本就只有上马的动作能看!要是换称普通的马,她早就被甩下来了! 平阳郡主与李画盈分别拉弓。 平阳郡主微微后仰,瞄准船头处。 冰冷的箭头抵在食指上,李画盈紧紧地看着平阳郡主的动作。 霍行远简直不忍再看,问霍丛:“你家小公主这瞄的是哪里……” 霍丛沉默了一下,道:“好像是平阳郡主的马。” 他话音刚落,平阳郡主已经拉满弓,正要松手的瞬间,李画盈却是比她先放箭了,准确地扎在了平阳郡主的马上。 霍丛:“……” 那一箭正好扎在马臀上,平阳郡主的马受惊,人立而起。同一瞬间,平阳郡主正好松手,于是那箭彻底偏离了原方向。 “你!”平阳郡主又惊又怒地回过头,瞪了李画盈一眼,却见李画盈扔下弓,冲她笑了笑,一夹马腹,骑着乌金瞬间超过了她。 平阳郡主这马是向霍家军借来的,毫无契合度可言,受惊后疯了似的原地打转。她收紧缰绳,一边努力控着马,一边抬头,看到李画盈已经接近了船头,干脆弃马,运气沉膝,足尖一点,施展轻功向船头掠去。 后头所有人目瞪口呆。 定江水师的人气得直跳脚:“这覃公主太奸诈了!” 李画盈毕竟是自家主帅的心头肉,对于这种诋毁将军夫人的行为肯定是不能忍的,当下立马反击:“这叫随机应变你们懂不懂!” 乌金已经冲到了船头,李画盈勒了勒缰绳,喊了声“停下”,乌金嘶鸣着抬起两条前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船舷边。 她把脚从马镫上移开,抬起腿并到乌金背上,腿一收,直接站到乌金背上,然后跳到了船舷。 李画盈的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显笨拙,手脚轻盈,仿佛在跳舞一样。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霍丛一下子就想起了去年她献舞时,夜风很大,她只脚尖踮地,折腰旋转,他在台下忧心她会被风刮跑,而她始终稳稳当当。 然而,此时此刻,她脚下不是平地,一侧就是冰冷的江水。霍丛只感觉心脏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 李画盈舒展双手平衡身体,踮起脚,点跳着靠近了那铜铃。她手一伸,眼看着就要触到铜铃,肩膀一沉,手被压了一下,跟铜铃错开了。平阳郡主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她脑后响起:“公主,挺厉害啊。” 平阳郡主将李画盈往后拉了一下,正要去摘那铜铃,却听得李画盈一声惊呼,眼角余光瞥到她往船外摔去。 “娇娇!” “殿下!” 远处传来了霍丛和其他人的喊声。 平阳郡主眼皮一跳,急急转过去,看到那覃公主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眼里混杂着不解、伤心、委屈等等。 等等!这眼神,这覃公主误会了!平阳郡主只觉得头都大了,想都不想,连忙拉住她,将她扯到自己身前。 然后,她就看到这大覃公主,从袖里翻出一把匕首,知道自己又被算计了,火大地一把握住拿着匕首的手腕。 李画盈也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单纯的平阳郡主。她拿着匕首的手一松,另一只手迅速地接住了往下掉的匕首,手腕一抖,挽了个漂亮的弧度,稳稳地抵在了平阳郡主地脖颈上,笑道:“郡主,你命都在我手里了,那铜铃就给我了吧?” “你……你……”平阳郡主被气得七窍生烟,“你无赖!” 见船尾众人纷纷往船头赶过来,李画盈收回匕首,学着霍丛他们平时的样子,冲着她抱拳笑道:“兵者,诡道也。郡主,承让了。” 霍丛正好大步跨了过来,李画盈一脸高兴地邀功:“阿鲤,我赢了!” 然而,霍丛黑着脸跳上船舷,一声不吭,二话不说将她夹了下来。这个姿势不怎么舒服,她皱着眉抬起头,对上他那闪着怒火的目光。 李画盈一缩脖子,瞬间就怂了。 阿鲤有点凶。 “哇,从来没见过将军这么生气。” “吓死人了这脸色。” …… 众人不敢阻拦,纷纷让道,由着霍丛将这胆大包天的永宁殿下带走了。 “啧啧,这小殿下真是厉害。”潵无霜摇了摇头,转脸看到萧丞淮怔怔地看着霍丛离开的方向,“你看什么,阿丛又不会对那小殿下动真格。” 萧丞淮脸色苍白,紧紧地抿着唇。 李画盈在十七岁之前是不会用匕首的。 他记得她第一次企图用匕首刺杀他的时候,他还握着她的手腕,跟她说,她这样连一只小猫都扎不死。 他强行将她拥在怀里,握着她的手,一招一式教她怎么用。 她方才匕首换手的那一招…… 萧丞淮看着那两人消失的背影,紧紧地握住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2020年10月接档新文《非卿不娶》,请各位小可爱帮忙点一下收藏,比心心 第32章教训 李画盈不知道是该感叹自己身轻如燕好,还是感叹霍丛臂力无穷好。然而,霍丛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她觉得自己还是先不要说话的好。 一路上都是霍家军,李画盈看到所有人都一脸怜悯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抬起手捂住眼睛。 讨厌啊她不要面子的吗! 李画盈忍不住抗议道:“阿鲤,放我下来呀!” 霍丛脚步一顿,李画盈张开指缝,看到霍丛正低下头,微微侧过脸看着她。她连忙讨好地笑了笑,可霍丛毫不动容。 李画盈觉得自己笑不下去了。 看来阿鲤是真的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霍丛收回目光继续走,一路脚下生风。没多久,他就走到了战船一层的内舱卧室外,进去后重重地关上门,将李画盈放了下来。 李画盈的脚刚沾到地,还没站好,肩膀就被握住,然后整个人被用力推到门上,头上笼下了一片阴影。 她抬起头,霍丛正微微俯下身。他垂着头,抿着唇,下颌绷紧,直直地看着她,眼底风云积聚,像是随时都要爆发。 自覃皇城行馆初遇以来,霍丛尽管话不多,但对她一直都是温柔而纵容的,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因此,她时不时就在想,这真的是上辈子那传说中的铁面战神么? 然而,此时此刻的霍丛,与平日简直判若二人。 他本就生得高大,这样居高临下地将她压在门板上,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形之下。他身上还带着硝烟的味道,眉眼冷硬,连话都不用说,就让她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霍丛的目光太锐利,李画盈忍不住瑟缩一下,眼神开始躲闪起来。她刚想低下头,霍丛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重新抬了起来,让她避无可避。 李画盈:“……” 霍丛确实一直有意敛起自己的煞气,因为怕吓着了这娇贵柔弱的小公主。而小公主也真的如他期待一般,对他没有一点点畏惧之心。 然而,方才她差点摔出船外的那一刻,他后悔了。 他不该这样纵容她的。 她不会凫水,战船这么高,若是摔下去,哪怕他马上跳入江水里去救,她也要被呛到。而且,她身子之前被沉梦消耗,这时节的江水还那么冷…… 霍丛越想越后怕,猛地贴近她,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瞳仁微微放大,眼底全是惊慌无措。 “阿鲤……” 李画盈微弱地叫了霍丛一声,小奶猫一般的声音,求饶般地看着他。 她被迫抬起头,眼前的霍丛让她感到陌生。他那灼热的气息与她的相交,甚至霸道地压制着,让她感到有点透不过气。 若是在平时,霍丛早就心疼心软了,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她方才那惊险的瞬间,只想着若这次不好好教训一番,将来指不定还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他冷着脸,硬邦邦地问道:“比试之前,我是如何跟你说的?” 李画盈眨了眨眼,眼睫像一对受惊的黑蝶,飞快地扑棱着翅膀。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有些委屈地说:“可是我赢了……” 她的声音渐小,最终消失在霍丛那能冻死人的目光里。 “回答我,”霍丛看着她,重复了一遍,“比试之前,我是如何跟你说的?” 这么凶干嘛……李画盈觉得更委屈了,眼里浮起了一层水光:“这场比试毫无意义,不可逞强。” 霍丛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小公主,觉得心头像被扎了一下。他咬着牙,继续绷着脸,沉声问道:“那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 李画盈眨了眨眼,泪珠子终于滚了下来,咬着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霍丛:“……” 不行,不能心软。 他还在斟酌着要说点什么,就看到小公主眼底慢慢浮起三分倔强,夹在七分委屈里,让他几乎就要决定缴械投降了。 他暗暗道,要稳住,否则下回她就要翻天了。 “我没有错。”李画盈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地说,“你为什么要凶我?” 霍丛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我……” 李画盈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东晋尚武,你武功这么好,又是霍家军的主帅,凌州城里很多女子仰慕你,对不对?” 这走向怎么突然变成这样?霍丛觉得有些又疼:“娇娇,你……” “他们都不喜欢我,都等着看我笑话。”李画盈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我才刚进东晋的边境,平阳郡主就来挑衅。如果第一战就退缩,后面还有多少女子等着?就连周参谋也说了,我不能一直躲在你后面。” 那周参谋,分明就是提醒她,凌州的女子如狼似虎,她不可退缩。 霍丛一开始还拧着眉,听到后面愣了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周叔不是那个意思……娇娇,你误会了。” 李画盈控诉道:“你就说是不是很多女子给你扔手帕丢荷包!” “是,可是……” 她就知道!李画盈一听,只觉得心里更委屈了:“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什么也不懂的大覃公主……不,覃公主!骄纵刁蛮还人性!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你也当我是瓷娃娃,说什么只要我愿意,也可以与你并肩,结果……” 结果还是将她当做那金丝雀! 李画盈越想越伤心,挣扎着就要推开霍丛。 霍丛不敢使力,顺着她的力道,将她拉入自己怀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孽。 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谁教训谁。 第27节 “放手……”李画盈原本只觉得委屈,眼下这人凶完她又想来抱她,真真是不要脸。她一边捶着他的胸口,一边控诉道,“霍丛!你当我是什么?想骂就骂,想抱就抱,你……你欺人太甚!” “娇娇,我错了。”霍丛任她打,仍是不肯放手,“是我不好。你打我吧,打到消气为止。” 凌州城里那些朝他扔手帕的女子也好,统领定江水师的晏凤清也好,他从未放在心上过。 直到娇娇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他才明白了她的心情。 那大概,就是他面对萧丞淮时的心情。 他只有萧丞淮一对手,而娇娇面对的是成千上百的。 李画盈听得他这样说,反倒停下了手,狠狠地擦了把眼泪,哭腔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谁要打你打到消气了!我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霍丛马上改口道:“是我太愧疚了,娇娇要是不打我,我内心不安。” “你……”李画盈没想到霍丛平时话不多,这种时候倒是能说会道,让她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你……哼!” 霍丛觉得小公主挣扎的力道小了许多,终于微微松了松手,小心翼翼地刮了刮她的眼角。小公主鼓着腮,眼神别过一边,却是任由他帮自己擦眼泪。 霍丛叹了口气,道:“不气了,好不好?” 李画盈哼了一声:“不好。很气,哄不好了。” 霍丛无奈地笑了笑:“那我待会儿继续哄。” 李画盈不吭声了,满脸写着不高兴。 “娇娇,我认定你是要与我执手偕老的人。我很害怕你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霍丛轻声道,“如果今天让我重新选,我还是不会让你跟那晏凤清比试。” 李画盈目光一颤,又重新看着霍丛,闷声道:“我最后不是赢了吗?你都不夸我一下的。” “兵不厌诈,是晏凤清大意了,娇娇很聪明。”霍丛笑了笑,又认真地看着她,“可万一那晏凤清反应慢一些,没能拉住你呢?你不是要掉到江里了吗?” 李画盈有些心虚了。 她确实想到过有可能掉下去。 晏凤清是个坦荡的女子,肯定有心救她的。哪怕没能救到,晏凤清也会因为愧疚,而不去取那铜铃了。 那顶多是平手,最好的结果自然是赢了。可哪怕是平手,她也已经赚到了——娇滴滴的覃公主,竟然能在比试中与定江水师统领平手,还不够让凌州那些看扁她的人吃惊吗? 至于掉下水,船上那么多人,总归能将她捞上来的。 霍丛见她不吭声了,也不戳破她,耐心地道:“等你以后将那骑射练好,我就不拦着你,如何?” 李画盈眨了眨眼,点点头道:“好。” 霍丛舒了口气。 这眼看着都要到凌州了,马上就能回到将军府了,居然冒出个晏凤清,害得他与小公主闹了一场。 还好,总算是哄好了。 “娇娇准备一下吧,很快就要到凌州城了。”他笑了笑,道,“我去吧弦月他们叫过来。” 李画盈愣了愣,脸颊微红,小声地嗯了一声。 于是霍丛走出房间,就已经看到弦月等人一脸担忧地等在外面。他咳了一声,吩咐道:“弦月,给殿下换一下吉服,靠岸之后便要回将军府了。” 弦月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走入房间里了。 霍丛摇了摇头,重新登上战船楼上,然后发现他的下属们眼神都有些难以描述。他皱了皱眉头,但又不好开口问,只能把副将喊了过来:“老林,传令全速回凌州。” 作者有话要说:2020年10月作者接档新文《非卿不娶》,请各位小可爱帮忙点一下收藏,比心心 第33章以你之姓,冠我之名 那厢李画盈在弦月等人的伺候下,开始一轮繁复的梳妆打扮。这厢霍丛下完命令之后,却是不消片刻就换好了吉服。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曲折艰难,他今天终于可以抱得美人,归他的将军府了。霍丛只要一想到这里,唇角就忍不住翘起,简直压都压不住。 很快,他就可以喊小公主为夫人了。 霍丛干脆不忍了,满脸都写着很高兴。 霍家军统一穿着苍衣黑甲,此时霍丛一身大红衣裳现身,显得尤为扎眼。众人方才目睹着他们家将军气势汹汹地夹起那大覃公主,显然被气得不轻,现在又一脸傻乐的模样,都暗自感叹这大覃公主真乃神人也。 霍丛只觉得,霍家军上下看着他的眼神,依然让他难以描述。 那就不管了,反正他今天高兴。 霍行远围着霍丛绕了一圈,最后一脸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小老弟,没想到你也有娶妻的一天。” 此时,平阳郡主等人已陆陆续续开始往定江水师的战舰撤去,潵无霜跳过来一把挽住霍行远的手臂,一张俏脸直接靠在他肩上:“阿远也想娶了?那我嫁给你吧!” 霍行远被吓了一下,顿时无法继续发表感慨,连忙把手抽回来,不成想那潵无霜抓得紧,两人一时间看起来有那么点打情骂俏的意思。 霍丛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想走到一边,平阳郡主的副将季仲走到他跟前,把比试的那只铜铃送过来。 季仲朝霍丛抱拳行礼,微微一笑,道:“霍将军,郡主命在下前来转告您,她愿赌服输,今后对霍将军只有同僚之谊。日后若有其他女子胆敢插足将军与永宁殿下,便是与她晏凤清为敌。” 霍丛身边的下属听了,都暗暗咋舌。 这平阳郡主也是个狠人。她这么说,固然是成全了他们将军和大覃公主,可也直接断了将军纳妾的后路。 不过,将军原本就不近女色,他们之前还一度怀疑,将军是不是哪里不正常来着。如今看来,将军没毛病,不过是因为眼里只有那大覃公主嘛。 霍丛收下铜铃,对季仲点了点头,道:“那劳烦季兄代为回复,郡主对永宁殿下的维护之意,霍丛感激不尽。” 季仲应下后,回去向平阳郡主复命了。 水雾渐渐散开,定江水师的战船悉数显现出来。战船首尾相连,桅杆高立,帆樯如云,缓缓地往江面两边靠去,将正中间的位置留给霍家军战船。 霍行远见定江水师给霍家军护航,也回到羽林军的船,指挥着船队驶向最前方,一字排开,为霍家军开道。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沿江渐渐出现游船,船上的人们都争相挤到船边,兴奋地围观这盛大的景象。 “哇,好气派!定江水师这是派了多少战船出去?根本看不到尾在哪儿!” “那肯定的么,平阳郡主今天抢亲去了嘛!” “虽然本来也轮不到我嫁给霍将军,但我也希望霍将军幸福呀,平阳郡主总比那大覃公主好吧!” …… 大大小小的民船沿着江边,跟随着战船往凌州城驶去。 凌州临江而立,三面环山,山势成龙蟠虎踞之姿,正是天然的帝王之宅。城楼建于高地,随时俯瞰沿江数十里。 此时,守城将士已看到了许多战船出现在那天江一线中,连忙将消息往城内传去—— 霍将军迎亲回来了! 刹那间,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凌州城都沸腾了。 大覃公主应战了吗?她是输得比较难看,还是输得很难看?平阳郡主是自带嫁衣了,还是回来后择日再嫁? 凌州城码头附近被官船拦着,留出整个码头,可官船之外的江面,已经被民船占得水泄不通,百姓们站在船头翘首以待,激烈地互相讨论。 霍家军战船上,霍丛已经命人将嫁轿抬了出来,停在一层甲板处。霍丛在马车旁等了又等,只觉得这时间过得特别慢。 “欸,来了来了!” “哎哟,这大覃的嫁衣可真好看!” 听到下属激动的声音,霍丛回过神,就看到那纤细的身影,红衣似火,在弦月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明明已经与小公主朝夕相处那么久了,明明已经将大婚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想象过,可他仍是无法自控地心头狂跳。 李画盈隔着头冠的璎珞和面纱,看到霍丛也望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她走得慢,他的脚动了又动,垂在两侧的双手松了又握拳,握拳了又松开,仿佛随时都要迈出步子来,走到她跟前,伸手拉住她一样。 霍丛觉得这短短几丈路,真是长得不可思议。 好在,小公主终于走到了他跟前。他为她掀开轿帘,也不消她提示,主动为她提起了裙角。 李画盈微微一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霍丛也回想起出覃皇城那天的情形,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耳尖微红,却仍是强自镇定。 不慌,他以后会变得越来越有眼色的。 饿了就投喂,累了就抱抱,受委屈了就替她出气去! 李画盈坐进轿子里,很快就觉得眼前一暗,知道是轿帘被放了下来。渐渐地,轿外开始传来一些人声,听像是船外两边传过来的。 战船将近靠岸,羽林军往前驶出一段,呈散开状,将码头让了出来。 霍家军战船停在了码头边。 百姓们呼声震天,纷纷朝霍家军战船上张望。少女们看到那青年将军一身大红吉服,骑着马,与她们梦中一般英俊,又是兴奋又是忧伤。 梦醒了,心碎了,霍丛将军要成亲了。 忽然,一把女子的声音穿透了在漫天欢呼—— “平阳郡主晏凤清携定江水师,贺武安将军大婚!祝将军与永宁殿下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话音刚落,江面上的呐喊声刹时间小了很多。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定江水师的首舰上站着一名女子,有靠得近的百姓已经认出,那是平阳郡主。 紧接着,定江水师的儿郎们手握佩刀,斜斜横于身前,远远地朝霍丛低头行礼,齐声道:“贺武安将军大婚!祝将军与永宁殿下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恭贺之声响彻江面,在江面上久久回荡,霍丛拱手回礼,朗声道:“多谢郡主与定江水师的各位兄弟,请务必赏面吃一口霍丛的喜酒,今夜不醉无归!” 一小队霍家军自战船上列队,先行下船开道,霍丛轻轻一夹乌金的马腹,乌金慢慢地往前走,后面的嫁轿被抬了起来,紧跟着墨字卫和侍女们,也跟着往船下走,往武安将军府出发。 江面上的百姓们纷纷上岸,涌到皇城大街两边,夹道继续围观。 墨字卫个个生得俊俏,比起普遍都长得粗犷的东晋男人,让刚因为霍丛成亲而心碎的少女们,又找到了新目标。 “哎呀,大覃的男子都长得这么俊吗?”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 墨九连忙缩到墨七身后,惊恐道:“这些东晋女人,我才十六岁啊,她们想对我做什么?” 墨七并不想理他。 武安将军府在皇城大街中段,位置极好,一行人没走了多久,就到了将军府门口。将军府上下一早就做好准备,此时老管家领着仆人出门,一边擦着眼睛一边殷勤地迎接众人。 第28节 花轿落地,霍丛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花轿前。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心头砰砰砰地跳,手指忍不住有些颤抖。他挑开帘子,声音都有些结巴:“娇……娇娇,我们到家了。” 说着,朝轿子里的李画盈摊出手心。 轿外呼声震天,可李画盈却只听进了霍丛的话。她缓缓地将手放到他的掌心,顺着他的力道,走到了轿子外。 霍丛牵着她进了将军府,东晋皇室给霍丛派了个命妇协助,一路上有人跟着他们跑,说着一些吉利的话。 李画盈隔着面纱,看到霍丛带着她进了一间堂室,正中间做了一个男人,想来那便是霍丛的父亲瑞亲王。 两人同时听下,命妇唱喏—— “一拜天地。” 两人转过身,朝着正门处礼拜。 “二拜高堂。” 两人转回身,朝着瑞亲王礼拜。 “夫妻对拜。” 霍丛和李画盈直起身,相对而立,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两人在众人簇拥之下,走到了新房,又在命妇的指引下喝合卺酒。 手中的木杯有如千斤之中,霍丛觉得自己长这么大,手都没像今天这般抖过。李画盈也好不到哪里去,周围的哄笑声让她脸颊如烧,往日灵活舞动的手臂,突然间变得僵硬起来,怎么也绕不到霍丛的臂弯里去。 哄笑声愈发大了。 半晌后,两人总算镇定了些,微微发颤着交手,各自将酒喝下。 “霍夫人,兄弟们先借用一下将军啊!” “将军,你说的,不醉无归!” 霍丛有些无奈,朝李画盈低声道:“夫人,等我。” 那一声夫人听得李画盈心头一颤,她低低地应了一声,道:“嗯,早点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霍将军是万千东晋少女的梦欸,突然觉得霍将军真是低调。 ------------------作者的分割线------------------ 好紧张,这篇文明天要上修罗场了! 最近要准备去新单位报到,明天开始抓紧时间努力存稿【跪 第34章洞房花烛夜 “来啊,喝酒去喝酒去!” 霍丛被众人架着拉出了新房,回到前院厅堂招呼客人。 此时天已入夜,将军府中张灯结彩,门前车水马龙,许多朝中权贵也带着贺礼,前来喝瑞亲王世子的这顿喜酒。 “恭喜瑞王爷,贺喜王爷,世子可总算成亲了。这武安将军府有了主母,您往后也可少操点心了。” “可不嘛,本王也算给那孩子的娘一个交代了。来来来,诸位别净顾说话,里边请,今晚多喝几杯……霍丛!” 霍丛正被一帮将士灌酒,此时听到瑞王叫他,忙不迭应了一声,趁机脱开了。他快步走到前庭,看到瑞王正跟几位尚书说话,连忙行礼:“霍丛见过各位大人。” “哎呀,这孩子,私下还这般见外。” 几人打趣道,又说了些祝贺的话,霍丛一边应下,一边将他们往贵宾席那边领去。 喜宴上热闹无比,宾客推杯换盏,霍丛几乎是脚不沾地在各张宴桌间穿梭,自己也记不清到底喝了多少。 他心中惦记着他的小公主,她还等着自己回去。 现在应该改口称夫人了。 霍丛一想到这里,心思就不由自主地游离了这喜宴。很快,四周的人都看出来霍将军根本无心应酬,只想赶紧回新房,又是一阵起哄取笑。 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时辰确实也不早了,于是众人放过了霍丛。 霍丛松了口气,连忙转身就跑,甚至用起了轻功,几个起落后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所有宾客:“……” 不是,霍将军,你这是不是也太猴急了点? 也不知道是酒上头了还是怎样,霍丛觉得心头在狂跳,那挂着大红喜字的房门就近在眼前,他反倒慢了下来。 失策,轻功夜行,也不知道头发乱了没。 霍丛深呼吸,抬手拍了拍头发,又理了理衣裳。等感觉应该差不多了,他这才一步步走到房门前,郑重而又缓慢地推开房门。 他的小公主端坐在喜床中间,双手交叠在膝上。 霍丛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丝心疼,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回来。 他以为小公主会先把头冠摘下来的,毕竟那头冠重得很,而她也知他一向不在意那些规矩礼节。 没想到她就着这一身嫁衣头冠,端端正正地等着。 霍丛反手轻轻合上房门,快步走到床前,坐到李画盈身边,伸手揭开了那红盖头,低低地喊了一声:“夫人,我回来了。” 李画盈早在霍丛进来前,就已经听到了脚步声,知道他回来了。红盖头被掀起,她飞快地看了霍丛一眼,随即又垂下目光。 他眼神明亮,目光灼灼,李画盈只一触到就感到脸上飞快地烧了起来。 霍丛忍不住轻轻一笑,伸手为小公主轻柔地摘下头冠。眼前的小公主脸颊飞红,艳若桃李,让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不知为何,她越是这般羞涩,他越是想要…… 想要欺负她。 霍丛没想到“欺负”这一词,有朝一日竟是自己用到自己身上,可他确实抑制不住这么想。 他缓缓倾过身,凑到李画盈脸颊边,双唇几乎要贴到她耳垂:“夫人怎的不看为夫?” 李画盈:“……” 假的吧?这霍丛一定是假的吧? 她的阿鲤不可能这么轻佻! 霍丛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呼吸间全是女儿红那醇厚的味道,喷洒在她颈侧。她下意识地往后靠,霍丛也跟着前倾,长臂一身,环到她身后,大掌按在她背后,笑了笑:“夫人躲什么?” 李画盈避无可避,只得抬起头,看着他,强自镇定地说:“什么我躲什么,我没有躲啊。” 她离他这样近,霍丛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在她眼里的影子。 她的眼里现在只有他。 十六岁那年的覃皇宫晚上,当她毫无畏惧地与他一同藏于石山中时,她便一直深藏在他心里。 当时他尚不知情为何物,只是自那之后,世上其他女子在他眼中,都失了颜色。 那场初见就像一颗种子,在后来惊鸿相遇时破土而出,在她主动来行馆找他时疯狂抽芽,再到她答应和亲,跟着他回东晋时,迅速生长。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深植于他的生命里。 直到现在,他还感觉仿佛在做梦。 他何其幸运。 他想待她好,想疼爱她。 霍丛的手忍不住在李画盈后背游移,李画盈僵着身子,飞快地眨了眨眼,紧张地看着她。 他另一只手也动了动,拂过她的腰,落到那镶嵌了宝石的腰封上。霍丛的喉结动了动,哑声道:“大覃这身嫁衣,真是重得很,夫人辛苦了。” 李画盈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衣裳,但如他所言,穿这一身真是不大容易。于是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然后她就感到腰封一紧,霍丛抓住了上面的暗扣。 “既是这样,我帮夫人脱下来,如何?” 李画盈:“……” 她不由自主地想,平日沉稳内敛的霍丛,与现在随便一句就撩得她面红耳赤的霍丛,到底哪个才是她的阿鲤? 霍丛见她一副羞得几乎要抬手捂脸的模样,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忍不住再次催促道:“如何?” “你你你你你……”李画盈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冲口而出,“那你的衣裳呢?” 霍丛忍不住笑道:“既是拜过堂,喝过合卺酒,那你我便是一体。我帮夫人脱了,那夫人帮我脱了便是。” 李画盈:“……” 她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住脸,一头扎进霍丛怀里:“你欺负我!” 霍丛愣了愣,不由得失笑,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肩,然后倾身往床上压,将她放倒在床上,两手肘撑在她双耳侧,将她整个人笼在自己身下:“嗯,就是欺负你。” 霍丛这般直接,李画盈一时无言以对,憋了半天只好道:“你……你让我先把鞋子脱了……” 他仍是压着她,终于忍不住在她颊边亲了一下,随后又接了一串细细碎碎的吻,轻轻地衔住那小巧的耳垂:“我帮你。” 这还能帮啊……李画盈被他亲得有些迷糊,于是也就不管了。 霍丛双脚互相蹭了蹭,很快就踢掉了自己的鞋子。他又挪了挪腿,脚尖勾了勾李画盈的脚踝,轻轻一蹭,那绣花鞋后跟滑出。他再轻轻顶了那后跟一下,绣花鞋落到了地上。 “等、等等……”李画盈呼吸不稳地推了推霍丛,“灯还没熄……” 霍丛轻易地握住她的手腕,按在她耳侧,一边继续方才的动作,一边道:“花烛是不能灭的,要一夜长明。” 他的气息愈发粗重,撑起身子,看着李画盈的眼神里充满欲/念:“娇娇,我想看着你。” 李画盈目光一颤。 “不要怕……”霍丛轻柔地抚着她的脸,在她眼上亲了一下,“我会轻一点的,不要怕……” 李画盈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霍丛温柔地笑了笑,挥手将红纱帐幔撤散,掩住一床春/光。 李画盈这一晚几乎没怎么睡,朦朦胧胧间似乎是难得睡着了,却是梦见了自己乘着小舟,在满江巨浪中浮沉。 第29节 一个巨浪将她的船拍碎,然后她掉进了江里,雨滴砸在身上生疼生疼,她随着海浪起伏,几乎窒息,每回好不容易挣扎出水面,不容她换两口气,又是一个巨浪过来。 然后,她看到一块浮木,于是便赶紧手脚并用地缠住那唯一的救命草,在风浪中浮浮沉沉了许久…… 李画盈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 天已大亮,外头天气看来很不错,照进来的日光让李画盈觉得有些刺眼。她刚想拉一拉被子盖住眼睛,不成想动一下牵动全身,疼得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醒了?” 霍丛习惯了早起,所以很久之前就醒了,只是李画盈还在睡,他便也不起身,拥着她继续躺在床上。 “我——”李画盈刚说一个字,便马上不吭声了。 她这声音…… 李画盈回想起昨晚与霍丛的纠缠,不由得又羞又恼。 “嗯?”霍丛等了半天,没等到她后半句,不由得有些疑惑,“娇娇?” 听听,这无辜的语气! 李画盈正暗自恼怒,身后的霍丛又贴了上来,亲了亲她的后颈,在被子下蹭了蹭她:“娇娇,你真好,再给我一次吧……” 李画盈:“……” 她再也忍不住了,一边倒抽着冷气一边转过身,发泄般地揉了揉霍丛的脸:“霍将军,你昨晚怎么说的,嗯?说好的轻一些呢,嗯?” 霍丛看着自家夫人身上那些斑驳的痕迹,再看看她那羞恼的眼神,不知为何却没有一丝羞愧之心。 完了,这一夜,除了颠鸾倒凤之外,还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然而,霍将军并不敢跟自家夫人坦白心思。但是,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诚恳地认错,肯定是没有错的。 于是,霍丛一脸真诚地说道:“夫人,我错了,今晚一定改。” 李画盈:“……” 作者有话要说:嘀!各位小朋友,开往幼儿园的列车已到站!另外,2020年10月作者接档新文《非卿不娶》,请各位小可爱帮忙点一下收藏,比心心 第35章霍将军感受到胭脂钱的压力 再给一次是不可能的。 按礼来说,这新婚第二天早上,媳妇是要给公婆去请安的。 霍丛被封为武安将军时,便有了自己的府邸,于是就从瑞王府搬了出来。虽说将军府离瑞王府不远,可毕竟也是要出门,且第一次正式见瑞王,自然得好好梳洗一番。 然而,看这日头,时辰显然已经不早了。 李画盈顿时就有些焦急。眼看着霍丛又要没脸没皮地贴过来,她一边用手抵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一边偏过头不让他亲,瞪了他一眼,佯怒道:“霍丛,你有完没完?” 这点小力气哪里挡得住他?霍丛探过头来,扬起下巴,飞快地在李画盈脸上啄了一下,笑得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没。” 李画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道:“别闹了,要去给你父王请安的。” “不急,”霍丛见夫人一副准备炸毛的模样,连忙安抚道,“最近白水江下游有水贼作乱,陛下连着几日天没亮就召集众臣商讨对策,父王估计还没下朝。我们去早了,也是得等他回来。” 水贼?李画盈愣了一下,开始回想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东晋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然而,她上辈子十五岁那年,哪里想过关心天下事,对什么东晋水贼毫无印象。就连后来国破被虏,对于东晋,也只零零碎碎听过一些大事,而且不清楚其中具体细节。 她有些好奇道:“这有什么好商议的,让平阳领兵去围剿了不就行了?” “白水江下游汇入东海,咱们这批新战船,江内行驶作战很强。但是,它们有个弱点。”霍丛笑了笑,耐心道,“船上建楼,江内无大浪问题不大,但是那群水贼在下游与东海之间流窜,若是出海迎战遇上风浪,战船上层过重,下盘不稳,有可能倾翻。” 原来是这样。李画盈点点头,又想到这水贼后面肯定会被解决,于是也不大放在心上,催促着霍丛一同起床。 弦月早早就领着侍女们候在外面,李画盈刚想出声唤人,霍丛将手指抵在她唇边滢,轻轻地“嘘”了一声:“我来。” 李画盈不明所以,就见他沉气喊了一声“来人”,外面的侍女应了一声,轻巧地推门而入。 霍丛又凑过来,低声笑道:“娇娇昨晚喊得嗓子都哑了,白天就不要大声讲话了。养着点,待到晚上再让为夫听听。” 李画盈:“……”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重生以来,这男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连靠近她都不敢?说句话也要脸红? 所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侍女们走到红纱帐幔外,朝里头的两人恭敬行礼:“将军、夫人。” 霍丛道:“伺候夫人穿衣梳洗吧。” 侍女们应了一声,躬身卷起了纱帐。其中二人捧着衣裳上前,霍丛拿起自己那套,自行穿上,先走到外间洗漱。 待到霍丛和李画盈都梳理完毕后,已经将近巳时末。两人又吃了写点心垫肚子,这才出门向瑞王府出发。 皇城街道宽阔,两边商铺食肆,鳞次栉比。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竟比大覃皇城还要热闹。 李画盈仔细一看,发现来往的人里,有不少都不是穿东晋服饰的人,甚至还看到了穿覃衣裳的。 霍丛看她脸上一副惊讶的表情,便主动解释道:“那大多都是外来进货的商贾。” 东晋依江傍海,凌州城在白水江上游,虽离江海汇合处较远,但其他几国离凌州城却是较近。于是,每天都有许多下游地段来的渔民,带着海珠玳瑁等珍宝,或是向凌州城离的大店供货,或是直接向异国的商贾兜售。 除去珍宝店之外,还有许多卖一些小玩意的东西。李画盈看得心痒痒,摇了摇霍丛的手臂,指了指其中一家卖小泥偶的店,道:“待会儿给你父王请完安之后,我们看那家店看看吧。” 霍丛笑着点了点头:“好。” 瑞王府与将军府只隔了一条街,霍丛带着李画盈走走看看,不多久便走到了瑞王府。瑞王府上下从一早就等着世子和世子妃来。毕竟,他们世子从小自律,卯时起身练武,辰时开始读兵法,风雨无阻。 谁知这一等便是等了将近一个上午。 之前平阳郡主抢亲,城里的百姓便都在打赌,赌世子妃不敢应战,不战而败。瑞王府已经做好亏本都要声援世子妃的准备了,哪料这世子妃,竟然还赢了,让瑞王府每个人都狠狠赚了一笔。 平阳郡主爽快地承认了自己输给世子妃,却对整个过程只字不提,霍家军与定江水师的所有将士也守口如瓶。 于是,世子妃在瑞王府上下心中,乃至整个凌州城百姓心中,一下子变得神秘起来。此时,一看到世子终于带着一名女子回府了,呼啦一下子全涌了出来。瑞王府的管家殷勤地迎上去,给二人行礼:“世子,您可算回来了。世子妃万福,小的是瑞王府管家金泉。” 李画盈颔了颔首。 霍丛牵起李画盈的手,边走边问金泉:“父王还未下朝吧?” “回世子,是的。”金泉领着二人往府内走,道,“王爷早上便说了,等世子妃回府要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霍丛十六岁以前便是在瑞王府住,哪怕有了自己的府邸之后,也时不时回来瑞王府,跟瑞王府里的人自然是十分亲近。眼见着众人与平时不一般的热络殷勤,就知道他们是冲着自己夫人而来的。 他有些无奈道:“金叔,世子妃是自己人,你们跟往日一样即可。” 李画盈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地看了看霍丛,又看了看金泉。金泉被戳破,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好好好,金叔都明白了。那世子与世子妃先品品茶,尝些点心,王爷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霍丛点点头,道:“好。” 金泉带着一众人又走了。 李画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霍丛一边坐了下来,一边泡茶道:“来看看那还未进府,就已经给他们送了一大笔钱的世子妃,到底是怎么样的厉害女子。” 李画盈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凌州城里的赌庄,压她赢了平阳郡主,可是一赔一千的呢!忽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挨着霍丛坐下了,一脸好奇地问道:“阿鲤,林副将说你很穷,真的吗?” 霍丛手一抖,差点让茶杯溢满了。 一向视钱财如粪土的霍将军,突然感到了危机感。 兵器折损修补垫付、接济军中有难处的兵等等,让他这些年来也没多少积蓄。之前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便也便无所谓了,反正他要花钱的地方也不多。但如今成了亲,他家夫人金枝玉叶,一向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虽然他对女子的金银首饰、胭脂水粉没什么研究,但看军中那些成了婚的将士每个月哭穷,就知道月钱怕是不太够用。 心念电转间,他有了一个想法。 霍丛脸不变色地说:“皇子殿下很有钱。” 李画盈眨了眨眼,有些不是很明白这跟霍行远有什么关系。 “皇子殿下喜欢搜罗各种武功秘籍。恰好,我有不少他想要的。”霍丛道,“我可以高价卖给他。” 李画盈:“……”阿鲤,你这样真的好吗? 霍丛已经在认真地回想,自己手头上还有多少本秘籍。李画盈扶了扶额,道:“阿鲤,夫君,霍将军,那是你堂哥。” “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那都是他家夫人的胭脂水粉钱呢,少一个铜板都不行的。 李画盈正要说话,外头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把爽朗的男声也随之响起—— “霍丛,你小子可总算带着媳妇回来了。” 话音刚落,李画盈便看到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霍丛起身喊了一声父王,李画盈也跟着站了起来,朝瑞王行礼,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父王:“娇娇给父王请安。” 原本按着李画盈的覃公主身份,是无需跟着霍丛一样,喊瑞王为父王的,所以瑞王听到这一声,着实有些惊喜。 之前听说她赢了平阳郡主,便知道她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子,如今见她为了霍丛屈尊称他为父王,想来她对霍丛的情意也是不浅。 “好好好,”瑞王开怀笑道,“都是自家人,别见外,坐着,都坐着。” 瑞王从怀里拿出一张叠了四折的纸,递给李画盈,道:“喏,好儿媳,待会儿回将军府的路上,顺便把它给兑了吧。” 李画盈打开一看,是一家叫万利赌庄的下注凭证,下注数目一栏写的五十两整,最上面标注“一赔一千”。 霍丛见缝插针地夸奖道:“娇娇真是厉害,把我的月银翻了好多倍。” 李画盈谦虚道:“是父王有先见之明,押了娇娇赢。” 哎哟,这新进门的儿媳,真会说话。瑞王被李画盈哄得心花怒放,又留着两人一起用了午膳,说了会儿话,这才自己午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霍将军与小公主撒糖日常的隔壁】 萧王: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作者:没有(de)。 萧王: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作者:漂白/粉都救不了你。 萧王沧桑点烟.jpg 第36章暗涌 从瑞王府出来后,霍丛先是带着李画盈去了一趟泥偶店,买了一对彩色小泥偶,又往万利钱庄走去。 第30节 凌州皇城天子脚下,朝中官员众多,官员们平日要是出门,是极容易碰到同僚的。霍丛堂堂东晋第一名将,凌州城里几乎没几个人不认识。 然而,看着此时小心翼翼地捧着个小泥偶、笑得一脸温柔的霍将军,凌州城的百姓,又觉得自己不太认识这位武安将军了。 这还是那个平日手执长刀、不苟言笑的霍将军么?众人的目光忍不住落到被他温柔以对的女子。 无需多问,也知道那便是传说中的大覃公主了。 只见那公主虽然梳着妇人的发髻,眉眼精致,容色艳丽,但脸颊仍带着几分稚嫩的圆润,不难想象若是再过一两年,将是何等动人的风采。 与霍将军站到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霍将军,好巧。” 霍丛与李画盈正说说笑笑间,忽然有人向霍丛打招呼。两人循声望去,便见一对年轻男女向他们走过来。 “梁大人,梁夫人。”霍丛朝两人拱了拱手,然后又向李画盈介绍,道,“娇娇,这是兵部尚书梁大人和他的夫人。” 李画盈微微颔首:“二位好。” 年轻夫妇也笑着回礼。 “今日可总算见着霍夫人了。”梁夫人掩唇笑道,“那日听说了夫人的事,好几位夫人都说着要与霍夫人切磋呢!她们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霍丛、李画盈:“……” 梁大人年纪轻轻就担任尚书一职,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也是不差。他看到霍氏夫妇脸色,联想到平阳郡主对那比试过程只字不提,便猜出其中应是有些缘故。如此一来,这位霍夫人的身手如何,还真是不太好说。 “小柔,”梁大人按了按自家夫人的手臂,“哪有人像你这样,第一次见面就邀人比试的?” “我就代别人问问而已嘛。”梁夫人冲她夫君吐了吐舌头,然后又朝李画盈挤了挤眼,“霍夫人,她们几个就在后面看着呢!” 梁大人有些尴尬,一脸歉意地朝霍丛和李画盈道:“内子一向直率,让二位见笑了。” 李画盈往他们背后一看,果然有几位年轻女子,均是妇人打扮,一对上她的目光,连忙别过头,装作与别人说话。 这是何意?李画盈有些纳闷了。 霍丛握了握她的手,朝她安抚地笑了笑,然后又对梁氏夫妇道:“梁大人言重了。我夫人初来东晋,也没什么熟人,梁夫人平日若是无事,可来将军府坐一坐。” 梁夫人眼神一亮:“真的啊?” 霍丛点了点头,表示随时欢迎。梁夫人当下高兴得不得了,几乎就要跳过去挽住李画盈的手,梁大人连忙按住她,咳了咳,示意自家夫人要矜持点。 李画盈看着一脸兴奋的梁夫人,心下有些茫然——这梁夫人怎么回事?看着自己就跟看到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 梁夫人看着她,一脸期待地问:“那霍夫人,你明日有空吗?” 对方的眼神实在是太纯真热情,李画盈完全无法拒绝,只得点点头,道:“有的。” “那我明天去找你好不好?” “……嗯。” 双方又聊了几句,这才互相别过。 李画盈见梁氏夫妇走远了,这才一脸无奈地对霍丛说:“这位梁夫人也太……太热情了吧!” 两人继续往万利赌庄的方向走,一路上仍是非常引人注目。 “娇娇有所不知,”霍丛解释道,“那梁夫人自幼爱跳舞,你是她最想结交的人。年前我们使覃,她还想女扮男装混进队伍里,就是想着去大覃见你一面。” 李画盈有些惊讶,想到方才梁夫人那神情,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这梁夫人有些可爱。 “明天我便要重新上朝了,然后去军营巡查。”霍丛有些抱歉地看着李画盈,道,“白天陪你的时间便要少一些,我怕你闷着。那梁夫人待人真诚,也喜欢跳舞,与娇娇你应该是合得来的。而且她是丞相独女,她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你的。有她与你一起,我也放心些。” 霍丛大婚,永安帝特准他免早朝一日,享春宵余韵。待到今日一结束,他又要与成亲之前那样,需得忙碌起来了。 他的娇娇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是喜欢安静的人,他有些担心她会觉得无聊。 李画盈没想到,霍丛一副淡泊功名利禄的模样,竟为了她去考虑这些,当下心中一暖,道:“嗯,梁夫人挺好的,我很喜欢她。” 霍丛听她这么说,心下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万利赌庄,将那押注凭证交给了掌柜。 瑞王替霍丛押了五十两,此时赌庄得给霍丛五万两。霍丛想了想,这应该够开始挺长一段日子了。 他看着自家夫人如绸缎般的长发,凝脂般的皮肤,还有那精致的妆容,与那华贵的首饰,心下暗道,趁着这日子,要想办法开源才行。 五万两银子分量不轻,霍丛一个人自然是搬不动的。掌柜殷勤地表示,会让庄里的伙计用板车抬过去的。 万利赌庄是凌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庄,霍丛也不担心对方会扣他的银子,于是点点头应下了,带着李画盈回了将军府。 回到府上后,霍丛神秘兮兮地说要给李画盈一个惊喜,将她拉到身前,抬手捂着她的双眼。 他将李画盈引到后园处,放下手。 李画盈张开眼,目之所及全是大片大片的鲜花,颜色艳丽,中央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通往中间的秋千。 李画盈微微睁大了眼。 秋千看起来很新,园里还弥漫着一股青草被修剪后的清新气息。霍丛府内连个侍女都没有,全是小厮,一切从简,之前肯定是没有这个秋千花园的。 霍丛自她背后拥着她,下巴抵在她头上,问道:“喜欢吗?” “嗯,”李画盈点了点头,轻声道:“喜欢的。” “我昨夜吩咐他们做的。”霍丛拥着她又转了个方向,指了指不远处竖着的一个靶子,“以后我们娇娇就在这里练射箭,射中了就奖励娇娇荡秋千,好不好?” “……”李画盈只觉得刚涌起的感动,立时烟消云散。 霍丛已经开始想象,他的夫人在他悉心调/教下,早晚能百步穿杨,吊打城中一众官员夫人。李画盈听着他的描述,不得不打断他,道:“阿鲤,实不相瞒,我特别擅长一种箭法。” 哦?霍丛眼神一亮,莫非娇娇之前比试的时候,其实没有露出真本领?这么一想,确实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当时她扎平阳的马,也是扎得非常准的。 他不由得有些好奇,问道:“是什么?” 李画盈面无表情道:“随缘箭法,哪里有缘了中哪里。” 霍丛:“……”是他想多了。 自然,霍丛方才也是开玩笑的。若是真按他说的那样,这秋前怕是要闲置了。 那秋千坐板宽阔,可容两人,霍丛正要带着李画盈往鹅卵小道上走,一个小厮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对霍丛道:“将军,宫里来人了,传旨让你马上进宫。” 两人均是一愣,霍丛心下觉得有些扫兴,但永安帝在允他今日不需早朝,若非要事,理应也不会今天就召见他。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一下李画盈,李画盈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也不耽误他,连忙道:“你先进宫吧,其他回来再说。” 他的娇娇真是温柔体贴……霍丛边想着便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看了李画盈一眼,然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李画盈只得自己一个人荡起了秋前,顺便想想要怎么打理这个将军府。 听阿鲤上午那样说,都把主意打到皇子头上了,想来他的积蓄应该是不多的。她既然做了这将军府的主母,阿鲤要操心军营的事,府里的事自然要由她来操持。 可是,她就连亲自掏银两银票都没怎么试过,往常在覃皇宫里,月银收支也是让弦月负责,她一个公主,连花钱都不怎么亲自花,更别提赚钱了。 唉,愁人。 李画盈正烦恼着,弦月急急走过来,脸色有些难看。李画盈看她这样,问道:“弦月,怎么了?” 弦月惴惴不安地看了她一眼,道:“殿下,北寒萧王求见。管家不知他与您……就将他放进来了,如今正在前厅里等着呢。” “什么?”李画盈愣了愣,随后心中有些不满,但想想管家也是无辜的,毕竟是照顾了阿鲤多年的老人,于是那点不愉快很快就散去了。 只是,一想到萧丞淮,她又忍不住觉得烦。 若不是她中了毒,她上回在铜山驿馆就已经取他狗命了。在大覃,她想怎么做都行。可既然他跟着来了东晋,那她就不能在东晋动手,否则会连累阿鲤。 她都已经决定暂时放过他了,他怎么还阴魂不散?李画盈没好气道:“不见。就说我不舒服,不见客。” 晚上等阿鲤回来之后,让他跟老管家打声招呼,以后不让萧丞淮靠近将军府方圆十丈以内才好。 不对,应该让阿鲤早点把萧丞淮遣回北寒。 李画盈想好之后,心情才稍微平复一点,继续荡着秋千。 将军府地段好,临着皇城大街,秋前高高荡起时,几乎要与墙头一样高,李画盈便能看到墙外那热闹的街景。 忽然,她瞥到了街角一个人影。 那人也在定定地看着她。 李画盈眉头一皱,手下意识地抓紧了秋千绳。 萧丞淮从将军府出来后,便特意走到了后墙外的街角。他方才听将军府的下人说,霍丛为了讨李画盈欢心,让人连夜赶工,在后院造了铺满花草,建了个秋千。 果然,他在街角,看到墙内的秋千高高荡起,李画盈坐在上面,一脸开心的样子,直到看到他。 这个李画盈,并不是上辈子无忧无虑的、真正十五岁的大覃公主。明明是与他纠缠了十几年的人,居然还想跟他撇得干干净净? 真是……太天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霍将军:怎么回事,我不是你亲儿子吗? 作者:崽,又怎么了? 霍将军:让萧渣滚出剧本。 作者:…… 霍将军:你总是给他开挂。 作者:女主都是你的了,女主才是最大的挂。 霍将军:我不管,我要砍死萧渣。 第37章犯我东晋者,虽远必诛 李画盈被扰了心情,神色不愉地下了秋千,离开后园。 哼,等阿鲤回来,她就让他去收拾萧丞淮! 回房间的路上,她还远远便看到管家一脸心焦地跟弦月在说着什么。待得她走近了之后,管家也看到她了,连忙迎了上来,问道:“夫人,弦月姑娘说您不舒服。我请了大夫过来,现在人就在外厅候着,等夫人随时召唤。” 李画盈一愣,随即想到之前她让弦月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拒见萧丞淮。想来这老管家以为她是真的哪里不舒服,急急忙忙就去请大夫了。 见老人家一脸关切焦急的模样,李画盈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道:“只是方才在院子里吹了会儿风,有些头晕,不过现在没事了,金二叔不用担心。” 这金二叔是瑞王府管家的弟弟,原本也是在瑞王府做事。后来霍丛被赐将军府,瑞王便让金二叔跟着一起照顾霍丛。 第31节 金二叔虽是下人,但看着霍丛长大,对霍丛感情深厚。 这小将军自小便沉默寡言,长大后话就更少了。眼看着许多与他同龄的贵族青年,连孩子都有了,可小将军却连个心仪的女子都还没有,可真是急坏了瑞王府和将军府上下。 好在,如今小将军总算是成亲了。而且,成亲后的小将军,连话都变多了,也变得比以前爱笑了,这可都是夫人的功劳! 别说小将军老早就给府里打了招呼,要一切顺着夫人的意,便是小将军没有说,他作为将军府的老管家,也肯定是要尽心尽力伺候的。 老管家明明记得,小将军中午和夫人回来的时候,夫人还好好的呢!哪料小将军一走,夫人就不舒服了,那可真是吓坏了他,赶紧将大夫请过来。 此时,夫人又说没事,但老管家哪里放心?小将军早就说过夫人身子弱,最近需得好生调养,于是老管家又劝道:“夫人还是让大夫看看吧?早前将军也吩咐了的,要让青茗公子给您调身子的。” 李画盈一愣,问道:“来的是青茗?” 老管家点点头,回答道:“正是。” 之前她中了沉梦之毒,多亏青茗给她施针,还给了她淬在匕首上的毒/药,她才能保持清醒,刺伤萧丞淮。 于情于理,她都是要亲自出去见一见的。于是李画盈又改口道:“金二叔说得对,是该调养一下的。” 李画盈出了前厅接见青茗,青茗向她行过礼后,祝贺她大婚,说了些吉利话。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青茗这才问道:“听金二叔说,夫人身体不适,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李画盈摇了摇头,笑道:“现在已经没什么了,只是之前让沉梦虚耗了一阵子,还得让你帮忙调理一下身体。” 青茗心下明了,给她把脉后,开了个调理的方子,递给上前来接的弦月。他交过后,又问李画盈:“夫人,将军今日在府里吗?” “不在,进宫去了。”李画盈见青茗脸上有些为难,主动问道,“怎么了吗?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青茗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双手奉上。 “这是……”李画盈微微歪了歪头,眼里露出一丝疑问,“这是什么?” 莫非这位霍夫人已经忘了,她自己捅过北寒萧王一刀?青茗咳了一声,只好提示道:“早前夫人在桐山镇驿馆,向青茗拿了些药对付萧王。那毒是我师门独制,只有门中弟子方可解开,这便是解药。” 是这事啊。 李画盈一脸恍然。 若是青茗不说,她倒还真的忘了。 实在是那人一向让她觉得刀枪不入,以为他能自己料理好身上的毒。 李画盈点点头,接过小瓷瓶,道:“好,我知道了。” 既然已经给霍夫人把完脉开完方子,解药也都给了,青茗很快便告辞。李画盈捏着小瓷瓶,打算等霍丛回来后,再交给霍丛处理。 这一等便等到了酉时。 府里已经备好晚膳,侍女来询问李画盈是否要先用膳,李画盈摇了摇头:“等将军回来再一起。” 这永安帝,将阿鲤召进宫里去那么久,到底有什么事?她正想着,便听得下人来通报,说将军回来了。 李画盈眼神一亮,连忙站起来,提着裙角小跑着往外走,还没走多远,就正好碰上大步走来的霍丛。 “阿鲤!”李画盈高兴地喊了一声,扑到霍丛怀里,随后又看到后面几个苍衣黑甲的霍家军,不由得愣了愣。 虽说她一向知道霍丛与霍家军感情深厚,对下属也没什么架子,可今日新婚第一天,就连永安帝也是给霍丛放了假的。眼下这几人穿着军衣来到将军府,让李画盈有些纳闷。 霍丛接住李画盈,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地应了一下:“娇娇。” 李画盈正想告诉霍丛,晚膳准备了八珍丸子,便见他一脸歉意地看着自己。 “白水江水贼嚣张,陛下命我出兵围剿,”霍丛轻声道,怜惜地抚了抚李画盈的脸,“待会儿就出发。” “什么?”李画盈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商议了几天都没个结果,今天下午召你进宫,就决定让你去围剿?” 而且,更重要的是,之前阿鲤就说过,朝中一直没个结果,是因为东晋的战船只能在江内行驶,不适合海战。此时让阿鲤领着这些有问题的船去应战,这永安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娇娇。”霍丛不认同地看着她,皱了皱眉道,“祸从口出。陛下让我去,自然是有必去不可的理由。” 哪怕是荒唐的决定,可只要下决定的是皇帝,便容不得臣下非议。更何况—— “这次陛下让我出战,事出有因。” 各国偶有重犯逃脱,均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在陆中无容身之处,便流落到东海,成了水贼。 这些水贼还往陆上招募,那些在路上过不下去的人,听了水贼的诱惑,便加入其中。几十年过去了,东晋一直时不时打压一下,却始终无法将其彻底剿灭。 因为,到了外海便是水贼的天下,他们四下散开,若是要追击,需得花上大量人力财力。只要不将最后一个水贼杀掉,这个水贼变能又分化出一整支,故而东晋一直未能将其彻底剿灭。 然而,最近的水贼首领是新上任的,直接杀入白水江下游的东晋边城,拿太守的人头祭旗。边城将士奋起反击,却不想中了圈套,死伤折半,这才闭城死守,一边派人到附近州城求助,一边将消息传到凌州皇城。 霍丛被召进宫,正是因为永安帝刚收到边城的消息。 “区区水贼,竟敢杀我东晋城池太守,”霍丛谈起那为祸的水贼,脸上一冷,道,“虽远必诛。” 不知为何,她明知道,这天下,没多少人比霍丛更会行军打仗了,但也忍不住担心。明明她之前也是想着,要看他成为那名震天下的名将。 不出战,又何来功名呢?可她此第一反应,却是害怕霍丛会受伤,不想霍丛出战,留在她身边。 不行,她不能这么想的。 阿鲤是东晋的将军,皇命在身。先不说无法抗命,哪怕不算这点,阿鲤原也将守家卫国视为己任,同僚被惨杀,让他坐视不理,简直不可能。 若她还以儿女私情来扰他心神,只会让他分心,无法集中精神去应对那水贼。 李画盈心中有些无奈,但也确实有些担忧,提醒道:“按你这样说,水贼流窜多年,这次突然挑衅,怕是有古怪,你要千万小心。” 霍丛点点头,安慰道:“放心,我会的。” 这次水贼发难确实不同寻常。边城守卫哪怕再大意,装备应当也比水贼精良,为何会输得如此惨烈?且水贼多年来作恶,说到底都是为了财,这次竟然杀太守,简直像是有意挑衅。 然而,不管如何,既然来挑衅,他便要将这帮水贼彻底剿灭,让他们无法再为祸东晋。 “将军,该启程了。” 两人身后的一名霍家军小声提醒道,李画盈抬头看去,那霍家军一对上她的眼神,便愧疚地垂下头,不敢看她。 唉,这天杀的水贼,早不搞事情晚不搞事情,怎么就专挑将军新婚的时候?这要是昨天早点传的消息,估计出征的便是平阳郡主了。 谁让将军是东晋第一名将呢,陛下就是要这第一名将的头衔,去挫水贼的锐气。 这覃公主娇滴滴一个美人儿,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 然而出乎几位霍家军意料的是,这娇滴滴的覃公主并没有要哭要抱抱,虽然脸上很不舍,但仍是主动松手。 霍丛原本回来这一趟,便是要与李画盈道别,眼下既然已见过,便得马上出发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等我回来。” 李画盈点点头,眉眼一弯:“嗯,等你回来。一切小心。” 霍丛领着几位手下离开,李画盈看着霍丛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既然阿鲤要围剿水贼,那她就不拿萧丞淮的事让他分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天,霍将军巡营后,拿着一块铜片写写描描。林副将以为他在记录军中问题,走近一看,却发现他在铜片上画了一大片细细短短的横线。 林副将:将军,这是什么? 霍丛:秋水眉,羽玉眉…… 林副将:啊? 霍丛:描眉绾发,闺房之乐也——你不知道? 林副将:我知道,可是你这是在干嘛? 霍丛:夫人总嫌弃我给她描的眉不好看。 林副将:…… 后来,传闻天下第一名将霍丛将军,能手执泣血长刀斩尽凶恶之徒,也能轻提眉笔,为夫人描出比女子画得更好的眉。 第38章爱收不收,不收最好 滨城位于白水江与东海交汇处,是东晋边城。 东晋的海珠玳瑁等热销他国,故而不少人出海捕捞,若是走得远,便极容易受到水贼袭击。 东海上有许多细碎岛屿,那些水贼便是匿身其中,不时出击偷袭过往船只。虽然那些水贼中大多是亡命之徒,但通常只要被劫持船只交出金银,便也不会伤其性命。 然而,不知为何,这帮水贼前几天晚上突然发难,登陆将槟城杀了个措手不及:先是对着浅滩区一顿远程炮轰,直接将城门轰开,然后下船涌入城内,直奔太守家中,将太守及其夫人残杀,对太守家中大肆破坏了一番,又退出了城外…… “太守的夫人?”霍丛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了滨城都尉一眼,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可有其他人伤亡?” 霍丛接旨要围剿水贼,与自己夫人道别后,便直奔凌州码头,与副将召集的霍家军汇合。此次是霍家军接受水训后的第一次出战,因此军中上下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好试验一下受训的效果。 槟城城门早前被轰成稀碎,一时间也无法赶制个新的,只临时修修补补,增派人手守城,免得水贼来个回头杀。 霍家军靠岸时,从船上就看到滨城城门前满是碎石断木,竟也无人收拾一下,看起来甚是凄惨。 太守既亡,城内所有事务便落到了监御史与都尉头上。 都尉原就负责城内军事,水贼来袭时,都尉正在家中。等听得那惊天动地的炮轰声,他才匆匆忙忙出去应战。 却不成想那水贼来势汹汹,攻守有度,显然是早有准备,竟是不比城中守军弱,将都尉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都尉与那水贼胶着了半天之后,水贼突然撤退,都尉折损不少人马,也不敢贸然追击,便想着去与太守商量。 然而,等都尉去到太守家,只看到那里天翻地覆,太守尸身横在前院,头颅早已不见,旁边还躺着早已凉透的太守夫人。 然而,除此之外,却是—— “回大人,除了太守与太守夫人,以及对战中的一些兄弟,并无其他人员伤亡。” 滨城都尉冷汗涔涔,却不敢抬手去擦。 滨城在东晋最末端,平日山高皇帝远,他和太守、监御史都是靠着关系才坐上来这位置的。 往日那些水贼说是扰民,但也只是扰那么一下。他们做官的只眼开只眼闭,跟那些水贼也算是有默契了——只要别搞出大事来,他们就不管,也不往皇城里报。若是搞出大事来,皇城派人来管,双方都没好果子吃。 这么相安无事了多年,谁知道这水贼的新首领像是失了智一样,将太守给杀了。这事是怎么也包不住的,必须往皇城里报,且他也需要皇城里来点人——谁知道那水贼杀了太守,会不会回头将他与监御史一道料理了呢? 只是,皇城里一旦来了人,查下来报他们仨一个玩忽职守,那……那也只能认命了,总好过让那水贼将性命取了去。 没想到皇城里头直接将这武安将军派过来了。听说这位还是刚成婚的,新婚第二天,就摊上了滨城这事,小别刚进门的夫人,一路赶到这里来了。 这位霍将军,脸上没什么表情,估计心里也是老大不乐意的吧……都尉头上的冷汗流的更欢了。 “钱财丢失了不曾?”霍丛又问。 都尉连忙回答道:“不曾。下官怀疑,那水贼首领是让人拖住下官,实际是要去杀害太守。” 第32节 霍丛方才听都尉描述当夜经过,第一反应也是如此猜测。他继续问道:“太守与那新上任的水贼首领结过仇?” 水贼往日只是在外海抢劫商船,换首领后却来了这么一出,定不会是无缘无故。 都尉灵光一闪,感觉看到了机会:“这个、这个也说不好,毕竟太守他平日……唉,下官也曾劝过太守,为官要清廉,切不可做伤天害理之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这霍将军看了自己一眼。他只感觉那目光有如实质,让他脖子一凉。 霍丛淡淡道:“说重点。” “是、是……”都尉磕磕巴巴地说,“水贼嘛,从前多少都是些与人结怨的恶徒,说不定跟太守就有仇。” 这都尉说了半天,有一半都是没用的。霍丛掀了掀嘴角,眼底带了些寒意:“‘说不定’?” 都尉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霍丛问道:“那新上任的水贼首领是什么人?” 这问题他能答!都尉连忙道:“那新首领叫方道凡。听说这人加入水贼十来年了,在水贼里头有威望得很。” 霍丛听到那名字时微微一愣。 方道凡? 十八年前,御史方清言被罚满门流放,他的独子便是叫方道凡。 是巧合同名吗?霍丛垂下眼,手指搭在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搭着。不多时,他站起来,直接往外走。都尉连忙在他身后起身行礼:“下官恭送大人。” 霍丛自都尉家中出来,便往城外走,要回霍家军的战船上。 前些天水贼深夜来袭,滨城百姓听得那炮轰声,都躲在家中。那水贼当晚也没打家劫舍,百姓没什么损失,故而此时竟像往日一般,脸上也不见多少担忧之色。 一路上,霍丛竟还听到好些百姓对太守的死拍手叫好。 就这么一听,也许确如都尉所言,那太守平日不是一个什么好官。可即便如此,太守是否渎职失责,那也是由御史台弹劾了,陛下认同了才算。 他这次来滨城,是要剿灭那水贼,其他事情,他顶多回凌州时顺便提上。 之前都尉提到过,水贼所用的船,形状古怪,与东晋传统战船不一样,外面包裹铁甲,行驶速度也比寻常船只快,怀疑那水贼是与那倭寇勾结,向倭寇购买的新型船只。 新型船只么? 霍丛眼色微微一沉。 刚好,东晋这战船该改一改了,让他看看那水贼的战船如何,是否值得参考。 战船上应有尽有,霍家军连城都不入了,直接在船上吃住,守在滨城外边。林副将见霍丛回来,连忙上前询问:“将军,如何,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霍丛边走边道:“派十人一小队,伪装成商队,出海去,看看能不能跟水贼碰一下头。” 这边霍丛在滨城紧锣密鼓地迎对水贼,那边李画盈在凌州城努力地为将军府开源。她与老管家询问了一下府内收支的事,老管家马上将账簿交给了她,并为她一一解释上头她看不明白的地方。 有老管家从旁协助,李画盈看得非常快,并且提出了自己的一些见解。老管家听了后不由得更佩服夫人了。 夫人不但改变了将军,看来还能改变将军府穷困的日子! 苍天有眼,夫人真是镇府之宝! 天知道,在夫人嫁进来之前,他已经为那紧巴巴的银子愁得黑头发都不剩几根了,若不是将军拦着,他都要将凌州城里姑娘们扔给将军的帕子倒卖出去了。 李画盈想了想,又问管家:“阿鲤既是被封了将军,那理应也有被赐地才对,我看账簿上却是没有租地收支明细,这是为何?” 管家叹了一声,道:“夫人有所不知,东晋不比大覃。大覃平地众多,适合耕种,但东晋山多平地少。将军那被赐之地,倒是不远,就是凌州后头一座山,在王爷那座隔壁。” 李画盈:“……” 这永安帝可真随便,好歹她家阿鲤是他亲侄子,也立过战功,就赐了一座山,又不能租给佃农。 她捏了捏眉心,只得先放弃出租赐地的打算,提出另一个想法:“金二叔,凌州城的百姓习惯了各国商贾来往,对其他地方的穿衣打扮也见惯不怪,我看有不少女子也穿戴异国首饰。我想开一家首饰店,专卖大覃样式的,供城中贵女选购。” 老管家很是赞同,却又有点担忧:“城中能修剑补刀的工匠不少,但做女子这精细之物的,却还是屈指可数。夫人这个想法是好的,只是还需得寻找一两名手艺好的人,才能做得起来。” 李画盈点点头,道:“我让人回去大覃,寻几个匠人过来。” 两人正在谈话间,墨一在门外求见。老管家见状,主动地退下了。墨一进内,先是给李画盈行了一礼,道:“殿下,下属按照您的吩咐,前往行馆给萧王送药,但是萧王说……” 又怎的了?李画盈一听墨一这语气,就知道萧丞淮肯定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之前她原想着让阿鲤将那解药给萧丞淮,顺便让萧丞淮赶紧离开东晋,可阿鲤突然奉旨围剿水贼,她自然也就不可能让阿鲤为这点事分心。 不就是给解药,然后赶人么?她自己也能做得到!于是她让墨一去了,然后墨一现在面露难色地回来复命。 李画盈看着墨一,墨一继续道:“萧王说,毒是您下的,如果不是您亲自给的解药,他就不收。” 什么?这萧丞淮是有病么?她还不想给他解药呢!他哪里来的脸提出这个要求?李画盈气得几乎想要笑出声:“你再去一次,原话告诉萧丞淮:解药就送这最后一次,爱收不收,不收最好,自作孽,怨不得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朋友生日出去庆生了回来才写,所以今天晚了,么么各位小天使,啾咪 第39章扎心 墨一一直觉得那萧王有些古怪。 明明在北寒只是没什么实权的异姓王爷,却居然敢三番四次冒犯大覃最受宠的公主。如今公主已与霍将军成亲,那萧王竟还不死心,甚至没有一点忌讳,千方百计地想要见上公主一面。 驸马爷说是请那萧王来观礼,实际上大婚当日,东晋皇子便将萧王“请”到了行馆,还派人严加看守。直到第二天,皇子才将行馆的看守撤走。 就在方才,他奉公主之命去行馆找萧王。 尽管他心中很是不喜这萧王,但对方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连驸马与公主尚且都要对萧王顾忌三分,更何况他只是公主的侍卫呢? 墨一进了行馆,看到萧王正在作画,行过礼后,上前正要准备将解药交出,却发现萧王画的是一位女子。 萧王画功极好,也不知那女子是在他脑中流连了多久,让他下笔如此流畅,勾勒间便显现出无限风情。 那女子生得极美,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北寒的衣裳,却让墨一感到有点眼熟。 直到萧王换了一支笔,粘上朱砂,在那女子的眼尾处轻轻点了一下,墨一微微睁大眼,终于知道为何自己会觉得眼熟。 这女子,竟跟永宁殿下有七八分相像! 不,若是殿下过个两三年,再长开一点……墨一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他拿出解药,对萧王道:“萧王爷,您日前在桐山镇意外受伤,在下奉武安将军夫人之命,前来给您送药。请王爷及时服用,在下护送您出东晋。” 萧王放下笔,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画中人。墨一忍不住抬起头,但萧王垂着眸,他看不到对方是什么眼神。 半晌后,萧王仿佛终于才发现墨一的存在,抬起头看了他奉上的药瓶。 因着毒性,萧王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甚至已经隐隐泛着一层死气。然而,他的眼神却是阴鸷又锐利,哪怕一副病容,被这目光一扫,却依然叫人头皮发麻。 “当初本王夜访驿馆,是怕北寒太子对永宁殿下不利。即便不小心冒犯了永宁殿下,可永宁殿下也伤了本王,如今竟只派一个侍卫来打发本王,也未免太看不起本王了。” 萧王唇角一掀,笑容却并未到达眼底,连声音都透着两分冷意。 “毒是永宁殿下给本王下的,若是她自觉无过失,那本王也没理由拿这解药。若是她心中理亏,是不是该给本王赔礼道歉?” 萧王说着,目光从药瓶转到墨一脸上,似笑非笑。 “墨一卫队长,你觉得,你家殿下初嫁入东晋,若是本王在东晋出了意外,应该算谁的?本王只求见殿下一面,有要事相告,关于她夫君此次面对的水贼首领的。” 墨一皱了皱眉,沉默了。 萧王的意图太明显,永宁殿下对此人也厌恶至极。驸马公主大婚,将这萧王给忘了,这萧王就一直扛着毒等待。此时解药就在眼前,这萧王又拒收。 是个极能忍的人。 若萧王不是将毅力用到这邪门心思上,墨一都要佩服他。也不知道深宫长大的永宁殿下,到底是如何招惹到了这疯子。 萧王不肯服药,墨一无奈只好折回将军府。他已经能想象得到,永宁殿下知道这事之后,会有多生气。 永宁殿下除了在驸马爷面前会有小女儿姿态之外,其他时候大多都沉稳冷静。若要说还有什么时候不一样的,那大概就是触及到关于萧王的。 自从驸马爷领兵前去围剿水贼后,殿下就开始试着接手打理将军府内务。墨一从行馆回来时,刚好就看到他们殿下在看账本。 果然,当他告诉殿下,萧王只要殿下送的解药时,殿下发火了。 “你再去一次,原话告诉萧丞淮:解药就送这最后一次,爱收不收,不收最好,自作孽,怨不得别人。” 墨一跟随李画盈来东晋之前,就被覃太子李明贤千叮万嘱,要看好他的皇妹。除了日常护卫保她安全,还要为她出谋献策。 毕竟,墨一能在众多影卫中脱颖而出,年纪轻轻就成了为队长,除了因为身手了得,还因为他头脑也不差。 眼下李画盈火气上头,若是他将萧王的原话一字不漏转告,他怀疑她会直接把解药给摔了,让萧王自生自灭。 墨一想了想,觉得也只有驸马爷的事,才能拉回自家殿下的理智。于是他说道:“殿下,萧王爷说有要事相告,是关于驸马爷要围剿的那帮水贼的。” 李画盈一听,果然愣了愣。 什么?这萧丞淮什么时候这么神通广大了? 滨城太守被杀一事,这几天已经在凌州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她原本想着瑞王爷是她公公,又是阿鲤的父亲,便去瑞王府请安的时候,问关于阿鲤的战况。 然而瑞王只让她别担心,安心等着阿鲤回来——就这么一句,根本适得其反,让她反而更加忐忑了。 幸好还有那兵部尚书的夫人。 那梁夫人几乎天天都来找她,见她担心霍丛,便去问自己的兵部尚书夫君和丞相爹,再回头转告她。 于是李画盈远在凌州,知道了滨城的霍丛让霍家军伪装成过往商船,抓捕了一些零散的水贼,但那些水贼知道最近风声紧,主力全都隐匿起来,霍丛不得不向外扩大搜寻范围,正打算去到水贼常匿的东海零散岛屿。 她之所以这么心浮气躁,也是因为太担心霍丛——他的主舰在内江才有作战优势,若是那水贼有意引诱霍家军,那…… 她知道霍丛不会有事,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黑家军和铁面战神。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担心。 此时此刻,听到墨一的话,李画盈安静了下来,微微蹙着眉,脑里闪过许多念头,最终缓缓开口道:“墨一,去带上所有墨字卫,跟随我去行馆见萧丞淮。” “是,殿下。” 萧丞淮算准了李画盈会来。 他看到她带着一队侍卫气势汹汹地走入行馆,馆侍都被霍夫人这阵势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李画盈脸上的杀气一敛,瞬间又是娇美可爱的模样,看得馆侍一愣一愣。随后,当她又看向萧丞淮时,脸上又是如临大敌。 萧丞淮挑了挑眉,目光流转,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番,眼底暗流涌动。 几日不见,少女褪去了青涩,挽着高高的发髻,露出细长的脖颈。原本那飘摇精致的发饰,也换称了大气奢华的风格,额间坠着一颗血珊瑚,显得一张脸更加莹润白皙。 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被一夜滋润后,尽情绽放,无处不妩媚。 可惜不是因他而盛开。 半晌后,萧丞淮唇角一勾,皮笑肉不笑地对李画盈道:“永宁殿下,让本王好等。” 第33节 李画盈看着对面那仿佛随时都要断气的男人,心中只觉得厌恶又不耐,同时又很不能理解对方举动的用意。 也不知为何,萧丞淮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让她有种想冲上去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小命都被她捏在手里了,还不好好说话。李画盈面无表情道:“墨一,把解药给萧王爷。” 墨一应下,上前几步,将解药托举到萧丞淮面前。 萧丞淮瞧着李画盈的脸色,也知道见好就收,接下了解药,又道:“夫人今天过来,想必是为了那滨城的水贼。” 他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动作:“请夫人入厅中一坐,容本王细细道来。” 李画盈今天过来,打听水贼之事只是其一。她看着萧丞淮,淡淡道:“萧王殿下,既然解药收到了,就先吃了吧。” 她不蠢,知道萧丞淮这么做也就是为了逼她出现,也知道萧丞淮不会让自己死。可她也担心,若是萧丞淮再等不到她,就另觅途径,将事情闹大。 “既然夫人如此担心本王,那本王就吃了吧。”萧丞淮似乎一下子心情变得好了起来,含笑地服下解药,又接着说,“为了答谢夫人,本王愿意告诉夫人关于水贼的事。” 李画盈定定地看着他半天,忽地一笑,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你这是要答谢我?” 她眼波流转间带了点慵懒的意味,像一只高傲的猫儿。萧丞淮觉得心头被那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喉结动了动,道:“是的,夫人。” “那我不要听水贼的,”李画盈眨了眨眼,微微歪了歪头,像是试探一般地问,“我可以换一个吗?” 哪怕是上辈子,萧丞淮都没见过她这样对自己说过话。尽管明知心头那爪子,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狠狠挠上一下,抓出血痕,可他仍是忍不住心中一软:“可以。” 李画盈点点头,转身往行馆门口走,边走边头也不回道:“那萧王殿下,我也不要听什么水贼的了,请你马上离开东晋。” 这转变来得太快,萧丞淮愣了一下,眼看着李画盈在众人簇拥下就要消失在门口,他眼神一冷,喝道:“站住!” 李画盈顿了顿脚步,听到萧丞淮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你知道那水贼的真实身份么?你又知道霍丛到底是什么人么?你宁愿错过这些消息,也要将我赶出东晋?” 李画盈嗤笑一声,依然没有回头:“不劳萧王爷费心,告辞。” 萧丞淮捏紧拳头,看着那人消失在眼前。 这样么?如此不领情,真是可惜了。就是不知道,过几天她会伤心成什么样呢。 当夜,李画盈还在看努力地看着账簿,就听到自己的侍卫终于带了个好消息:那疯子一般的萧丞淮,终于离开东晋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王日记】 小心心碎了一地,502都粘不好了。 第40章殿下,你可真讨厌 “唉哟,又抓到一船可恶的水贼啦?” “是啊,这皇城里来的将军就是不一般!” “就是就是,就咱们这都尉,多少年了,连根水贼的汗毛都没抓住!” “哈哈哈!这下总算可以放心出海了吧?那霍将军这样厉害,水贼都得夹起尾巴喽!” …… 滨城港口外,一艘高大的战船缓缓驶近,后面拖着一艘还冒着烟的半残水贼船。 前段时间因着水贼登岸,滨城内人心惶惶,几乎没人敢出海。自从皇城来的武安将军来了之后,坚船利炮在滨城之外守着,护卫舰出巡东海也抓了不少水贼,一时间城内百姓心头大定,又开始放心出海了。 要知道,滨城是靠海最近的城市,上游许多商贾都从这里进货。最近被水贼这么一闹,滨城无货可供,都不知亏损了多少。 护卫舰靠岸之后,霍丛率先从甲板上下来,身后跟着一众下属,押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水贼。 “霍将军!这是老头子今天新鲜捕的鱼,不值几个钱,将军莫要嫌弃!” 看到霍家军下来,一众百姓都热情地围了上去,手里提着各种鲜肉青菜,要塞给霍家军加菜。 霍丛一脸正直全部谢绝,可抵不过百姓们热情如火,最后仍是抱了一怀食材。他有些无奈,只好将食材转交给其他下属,自己仍是领着押解水贼的霍家军,前往衙门地牢。 都尉得知霍丛正在来的路上,老早就上前迎接,指挥着衙差从旁协助,将水贼们投入大牢。 “将军真是厉害,想来瑞王爷年轻时,也定是如将军这般英勇的。”都尉语无伦次地拍着马屁,惹得霍丛身后的一众霍家军直翻白眼,“将军,辛苦了辛苦了,不若将军先休息一下,审查水贼这等繁杂活儿,交由下官来做?” 霍丛早就从城内百姓处听说,滨城三官对水贼扰民之事只眼开只眼闭,此时都尉如此殷勤,想来是要支开他,好与水贼商量好口供,或是用刑,或是利诱,免得被拖下水。 他看着面前点头哈腰的都尉,眼底波澜不惊,一句话也不说,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按在了泣血刀的刀柄上。 都尉:“……” 都尉仿佛一只突然被掐着脖子的鸭子,没了声音,额上直冒冷汗,眼底又是慌张又是恐惧,两条腿开始乱抖。 “退下。”霍丛淡淡道。 “是、是是是……将军,下属先行告退!”都尉如获大赦,迈出脚时还差点摔倒,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都尉怕不是个傻子吧!” “真的是,当我们家将军好糊弄的?” 霍丛对下属的讨论不甚在意,自行弯腰进了关押水贼的牢房,站到角落的几人面前。他看了那几人一眼,把目光落到为首那人身上,说道:“你们此次作乱,已惊动陛下,若是配合供出方道凡,还有能一条活路,否则只能秋后处决。” 水贼面相凶恶,脸上衣服上都还带着血迹,看起来甚是可怖。 “老子在海上漂了这么多年,挨过多少刀子?左右不过再来一刀罢了,你当老子怕过?”为首那人冷笑一声,忽而抬头看了霍丛一眼,眼中两分讥诮,“老子可不像有的人,喜欢当那缩头乌龟。” 霍丛微微眯了眯眼。 水贼看霍丛仍是一脸平静,脸上闪过一丝暴怒,但又很快压抑住,冷哼一声,抱着双臂,闭上眼倚在墙上。 然后,他就听到这武安将军冷不防说了一句:“东海水贼作乱多年,方道凡接手后管理有方,甚少伤害无辜,若是向朝廷投诚,不失为一条明路。” 投诚?水贼正要出言相讥,可霍丛紧接着的一句话,仿佛一个惊雷落到耳边,吓得他整个人身子一僵—— “方道凡每隔两天就去太守府看秋娘,我在太守府设了埋伏,也将秋娘另置他地。你们太大意了,方道凡外出,你一个副手亲自为他打掩眼法,企图迷惑霍家军。少了方道凡和你,你们老巢里剩下的,不过一帮乌合之众。” “你——”水贼猛地睁开眼,目眦欲裂,激动地站起来,朝霍丛冲上去。霍丛身后的霍家军迅速上前将水贼制住,水贼却仍是不管不顾,使劲朝霍丛挣扎,“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不得好死——唔——” “操!你再说一句试试,老子揍死你信不信!”霍家军听到那水贼对霍丛恶言相向,哪里忍得住,当即就给了水贼一拳,将那张原本就青红交错的脸打偏到一边。 “哈哈哈哈哈……”那水贼状如疯狂,一边挨揍一边执着地骂骂咧咧。 霍丛让手下住了手,看着水贼那双愤怒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他连这些都告诉你,方家书香门第,方御史一世清名,方道凡忘没忘方家家训,想必,你应该也很清楚。留得青山在,以后总有翻身之日。” 水贼渐渐收了声,恶狠狠地看着霍丛,眼角几乎快要滴血。半晌后,他哑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劝降。” 十八年前,前皇后被废,朝中御史为皇后求情,永安帝震怒,将方家流放千里。然而,在流放路上,方家遭遇刺杀,据说满门惨死。 霍丛没想到,方家独子活了下来,还成了水贼。 前几天,都尉向他描述滨城受袭,他听到太守与太守夫人一并被杀时,就觉得奇怪——方道凡不伤百姓,显然多少还是自持身份,不愿真正变成大恶之人。但为何单单杀了那两人? 于是,他去到了太守家,仔细问了太守府上近一个月的事,然后便得知,太守除了太守夫人之外,还有七名侍妾。 其中一名唤作秋娘,不久前被太守夫人从楼梯上推了下去,差点丧命。 霍丛再仔细一问府上的老人,知道那秋娘是太守设计强娶回来的。太守原是一个乡绅之子,是乡间出名的小恶霸。那小恶霸觊觎秋娘美貌,向求娘家提亲,可秋娘原本已与人定亲,于是秋娘家婉拒。结果,那恶霸设计害死了秋娘的未婚夫,秋娘落了个克夫的名声,无人敢娶,最后秋娘的父亲无奈,只好将秋娘嫁给了那恶霸。 那小恶霸凭着家里有点关系,入了仕,后来竟让他一路升到太守,于是举家迁到了滨城,秋娘也随着一道过来。 秋娘貌美,太守初娶时经常留宿她房内,不多时便怀孕,但被太守夫人害得流产了,身子也一下子变差,脸色愈发不好。此时太守又有新欢,渐渐地便将秋娘冷落了。 其他侍妾多少有点脾气,秋娘性子软,尽管已对太守夫人没威胁,但也经常被拿来出气。 于是霍丛最后去找了秋娘,终于真相大白。 方家当年被流放途中,遭遇刺杀时,方道凡被忠仆拼死相护。他虽然受了重伤,但也逃过一劫,被秋娘救下。秋娘将方道凡当成自己弟弟,好生照顾。她的未婚夫身亡时,她伤心欲绝,方道凡还提着刀要去找那小恶霸算账,被她拦下了。 后来秋娘被小恶霸相逼,方道凡说要带她走,她拒绝了。最后,她嫁人,他离开,两人从此分别。 再见时,是来滨城后的许多年。当时秋娘患了病,太守夫人却连大夫都不让她请,她只好自己去药铺买药,却发现身上的钱不够。 窘迫间,方道凡出现了,为她付了药钱。 秋娘说幸好遇得小凡,可霍丛知道,那很可能不是偶遇。 秋娘刚见到霍丛时,眼里满是不安与恐惧,可说起方道凡时,眼里渐渐被温情代替。说到最后,她跪在了霍丛面前,求霍丛饶方道凡一命。 霍丛不置可否,反问她一句,若是他饶方道凡一名,太守与太守夫人的命,又是谁来偿? 他也不等她回答,让人看好她,自己先行离开,拿下了水贼的副手。 如今,方道凡应该是已经到了太守府,落入了天罗地网之中。霍丛看着这水贼副手握紧拳头,水贼副手一番挣扎后咬牙切齿道:“让我去,我跟他说。” 他与凡哥相识多年,知道方家的一些事,也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什么身份。 既然这男人说,凡哥以后有翻身之日,那就意味着,凡哥的方家,总有一天可以洗脱污名。他知道,凡哥即便做了水贼,也还是念着从前。 霍丛得了水贼副手的准话,当即带着他,去了太守府。 太守府已被重重包围,方道凡被堵在前院中,看到霍丛进来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情况下见到你。当年我一直在想,我爹拼命相护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些年听说了你许多事迹,你没有让我爹失望,按理来说我不该恨你的。但不知为何,我还是很不喜欢你……殿下。” 霍丛沉默了一下,半晌后才道:“方御史之恩,没齿难忘。” “既是这样,”方道凡冷冷一笑,“那将恩报给他儿子如何?我只要带走秋娘。” 霍丛看着他,道:“你杀了人。” “他们不该杀吗?”方道凡脸色狰狞,“一个强抢民女,一个谋害他人腹中胎儿,不该杀吗?” 霍丛毫不退让,面不改色道:“该不该杀,不是由你我来判的,你身为御史之子,这点应该很清楚才对。太守与太守夫人的命,又是谁来偿?” “我来替他偿!” 忽然间,一道女子的身影斜斜冲入包围中,挡到方道凡身前,朝霍丛跪了下去。伏在地上。 “将军,我来替他偿,请将军饶了他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入职新单位辣,空闲的时间相对会少一些。这几天看到在原本就不是很多的评论里,有一些打卡的小天使对于主要角色的看法,我想了想,趁着最后一天,也说说自己的吧。 第一次写网文,以前兼职写过过几年杂志短篇,单篇篇幅短,所以对把角色当成儿子女儿没什么概念,更在意能不能将角色塑造好,能不能自圆其说将故事写完整。 所以,大部分小天使的留言我都有回复,有关角色的评论,我更多的是站在角色的角度来调侃回复。 有的小天使觉得萧哥是亲儿子,其实纯粹是因为萧哥这种设定,阅历丰富,狠毒内敛,又有执念,非常非常容易写出冲突,所以存在感是压都压不住的强烈(除非不出场,或者写崩吧)。 萧哥不是好人,漂白/粉都救不了,但是这与存在感并没有冲突。正如评论里面所言,这种人,应该是去争天下的。他上辈子争过了,并且权势在握。这种人重生,从一开始就是开挂的存在,上辈子得到过的权势,他觉得这辈子依然是自己的,上辈子得不到的盈儿,成了他这辈子的执念。 到了后面,重生这个挂,会慢慢失去作用(因为事情走向已经和前世不一样),被成长起来的霍总追上和超越,翻车只是早晚的事。 第34节 至于霍总这样的耿直青年,在人设(身世)完全展开之前,前期人设就是根正苗红话又不多,确实没什么存在感,存在感都是霍太太带出来的(举例第三章出场,一些比较可爱的互动,都是因为有小公主)。不过,后期随着剧情和人设铺开之后,剧情会推着霍总狂霸起来。 至于小公主……小公主就不说了吧,之前回复过一位小天使了,主要问题是用短篇的方法来刻画角色,导致小公主的性格变化不够流畅,不过逻辑是没有大问题的。 对主要角色存疑的小天使,可以结合上面所说的,回头看看他们所占戏分比例,萧哥的正文戏分,其实并不算多。 当然,笔力毕竟还没达到手写我心的境界。一直觉得,一个角色如果需要作者进行解释,那这个角色就是没有塑造好。 不过笔力都是累积的,长篇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如果暂时达不到,相信以后会提升的,嗯。 对我来说,笔下的每个角色都一样重要,因为需要他们来铺开情节、调节气氛等等。说起来,以往我的短篇男女主性格,更接近墨九(哈士奇)、周参谋(心机boy)、平阳郡主(霸王花)、梁夫人(元气少女)这一类的性格,轻快文风,江湖背景。 所以如果真的非要说爱不爱亲不亲,文中三位主要角色,都不是我偏爱的性格,文风也不是我擅长的类型。但是也如前面所言,角色是推动剧情的,所以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没有偏爱哪个角色,角色人设早就定好了,角色人设决定角色自身走向。所以,以下为重点—— 该骂萧哥的请继续骂(他是真的渣,上辈子做的事这辈子不管做什么都得不到小公主的原谅),可怜萧哥的也请继续可怜(重生后一直被虐,非洗,但是其实真的一直很倒霉:开了挂却被霍总截胡,被队友坑被小公主捅刀,作天作地就是得不到小公主的,但是我的习惯是,剧情推动感情,尽量将人物的动机与行为写得合理一点。我知道晋江很吃从头到尾甜甜甜,但写不出来。 感谢一路陪伴的小天使,会把这个文写完——虽然有可能因为三次元太忙更新不定时,但是,会写完的。 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有足够的底气,开自己最喜欢和最擅长的题材。 为生活劳碌,但仍有一个江湖梦。 群抱,认真地比个小心心。 第41章霍将军回家啦(晋江首发) “秋姐姐!” 方道凡一见到那纤细的身影,脸色一变,之前在霍丛面前的硬气露出一丝裂痕。他冲上去握住秋娘的手臂,企图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然而,他没想到,看着弱不禁风的秋娘,平日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秋娘,此时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反手抓住他,猛地用力,扯得他一个踉跄。 “小凡!”秋娘回过头,满脸泪痕,厉声道,“你给我跪下!” 眼前的女子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弟弟。哪怕十几年过去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矮她半个头的小少年,还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水贼头子,而她唯唯诺诺地过了这么些年,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此时却还挡在他面前,想为他争一条活路。 方道凡看着秋娘,看着她眼中往日寂静如死水,此时像是烧开了一般,眼底翻滚着痛惜,涌出的泪水顺着早已不再饱满的颊边滑下,滴到他手背上,烫得他忍不住心头一痛,一双脚仿佛突然被抽走了力气,让他失去了支撑,膝盖狠狠地撞在了地上。 “将军,小凡他……小凡他是好人家的公子,心地不坏的……”秋娘伏在地上,肩胛骨在瘦削的后背凸显出来,“他是因为我一时糊涂,才会犯下大错,一切错都在我……” 方道凡木然地看着秋娘。 没想到,在她眼里,他竟然还是好人家的公子。 可他早就不是了。 他想不顾一切拉起她,冲出重围,带着她远走高飞。然后,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像十四岁初遇她那年时,无忧无虑地生活。 可是他做不到。 他印象中的秋姐姐是很漂亮的。 他与家人被流放时遭遇埋伏,他重伤逃脱,几乎失去意识。模模糊糊他中看到有人靠近,然后感到一双柔软的手扶起了自己,耳边是那忽远忽近却又很好听的声音。 他努力睁开眼。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秋姐姐。当时他恍惚中在想,他理应是死了,那眼前这位这大概就是仙子吧。 她比他大了两岁,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他曾以为她会像所有普通农家女子一般,到了合适的时候,就与定亲的男子成婚。而他或许就一直做着她的弟弟,或许韬光养晦——其实他当时并没有想过未来要如何。 反正,在他还未有所打算的时候,她那恋人便被害死了,从此她与他的一生,便都改变了。 他既无法给方家洗冤,还成了水贼头子,玷污了家名。可是,他觉得只要能保护好求姐姐,做水贼也无所谓。 最后却发现,他谁也保护不了。 秋娘额头抵在地上,哭着道:“将军,是我怂恿小凡的。那太守……我对太守和夫人怨恨多年,仗着小凡念我一声姐姐,便怂恿他为我出气……都是我的错……” 方道凡微微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秋娘:“求姐姐,你胡说什么!” “既是这样,”霍丛低下头,定定地看着脚边那一脸震惊的男子,眼底如古井般深不见底,没有一丝波澜,“那秋娘便是教唆之罪。” “霍丛!”方道凡愤怒而起,挥拳打向霍丛,被霍丛轻易地握住手腕,扭到背后,按在了地上。方道凡目眦欲裂,“要杀要剐都冲着我来!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 霍丛是看着他说的,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知道霍丛的用意。 他一个水贼,杀了一城太守,无异于狠狠打了朝廷一巴掌。永安帝独自专断,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又怎能容得了此事? 自然是要将所有水贼一网打尽。 这霍丛是在拿秋娘要挟他,要他这个水贼头子将他带到东海老巢。平时水贼们分散躲藏,若没有人带领,根本无法找到。 方道凡握紧拳头,然后听到霍丛道:“将此二人投入大牢,明日再审。” 霍家军将方道凡与秋娘押往大牢,霍丛这才命人将水贼副手提了过来,道:“给你一晚时间。” 水贼副手方才被霍家军用刀架着,在后面听了半天,猜不透面前这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你说要打要杀,直接来便是。 既然不打不杀,就不能直接放了?然而这人却又让他来劝降,不是多此一举么?还有,这么多人都拦不住一个秋娘?明摆着就是故意放那秋娘进去。 水贼副手想起方道凡给他说过的那些朝廷腌臜事,觉得那皇城里的人,做事都喜欢千回百绕。 他冷哼一声,看着转身正要走的霍丛,警惕地问道:“那你不讲王法了?”刚才还要凡哥给太守偿命来着。 霍丛脚下一顿。 “我就是王法。” 当夜,滨城衙门失火,大牢内一众犯人葬身火海。翌日,霍家军出航,将东海水贼一网打尽。 至此,东海水贼作乱一案已结,武安将军霍丛将案发经过调查完毕后,带着结果回凌州城复命。 在霍丛忙着打水贼的时候,李画盈也没有闲着。 如今她已学会看将军府那账本——其实原本也没多复杂——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头疼。 毕竟她家阿鲤,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一下子将大半月银拿去花在军营里头了。剩下的小半,就是怎么花,也占不了多少账本纸页。 府上的老管家竟然就着这么点钱,让府内的人活了下来……李画盈看懂了账本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对这老管家肃然起敬。 前段时间,她想着要为将军府开源节流,把目光放在了租地与开首饰铺上。 一开始,当她知道阿鲤的封地居然是一座山时,她便暂时放下,转而去琢磨首饰铺。然而,她描好大覃首饰的图样,找了凌州城里好几个工匠,都无法收到让她满意的样品。她心想道,看来真的只有覃人,才能做好大覃的首饰。 可是,又有几个人,愿意背井离乡,来到这异国为她做首饰呢? 于是赚钱之事,就这么卡住了。 李画盈从未想过,衣食无忧的大覃公主,嫁给了堂堂瑞王世子兼大将军,竟然还要为五斗米发愁。 唉,烦。 梁夫人最近来将军府时,都见李画盈闷闷不乐,于是这天便把平阳郡主晏凤清也拉来了。 梁夫人性格耿直单纯,平阳郡主原就看不得许多官家夫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觉得梁夫人简直是一股清流,加上梁夫人为人主动热情,两人之间平时交情颇深。 所以,当平阳郡主刚巡完军营回来,就被梁夫人拉着来到将军府时,平阳郡主觉得有些脑仁疼。 这将军府上的霍夫人,可不是什么单纯小白兔,她到底是自带了什么迷魂汤,不管男女都被她迷得七荤八素。 李画盈看到平阳郡主时也有点牙疼。 她知道平阳郡主不喜欢她,她眼下正为那租不出去的山头和做不好的首饰而烦心,也没什么心情去讨好郡主。 唯独梁夫人左手平阳郡主,右手霍夫人,一脸开心地提议玩游戏。 蒙着眼睛捉人,李画盈都忘了多少年没玩过了,偏生梁夫人还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说霍夫人近来心中杂念太多,蒙着眼世界都变得纯粹,霍夫人应该感受一下。 于是李画盈忽然发现,这梁夫人其实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单纯。 行的吧,她开心就好。反正蒙着眼,她也不用看到平阳郡主了。 梁夫人拿着丝绢,将李画盈的眼睛蒙了起来。李画盈只听得她带着笑意的声音,被她带着转了几圈。 梁夫人松开了手,笑着躲到了一边:“来呀来捉我呀!” 李画盈:“……” 眼前一片黑暗,周围不时响起脚步声,忽远忽近,李画盈偶尔摸到一片衣角,却被它们一一从指缝中滑走。 忽然,她摸到一片冰冷。她指尖动了动,知道那是软丝甲。 平阳郡主巡营时也穿了软丝甲,李画盈方才也看见了,心想着这平阳郡主怕是觉得无聊,想要赶紧结束,于是故意跑到她跟前,让她抓住。 李画盈咳了一声,道:“郡主,我抓到你了。” 头顶上传来一把低沉的笑声。 四周响起梁夫人的爆笑,还有平阳郡主咬牙切齿的声音:“霍将军,你家夫人连你都认不得,是不是该好好教训教训啊?” 李画盈先是一愣,随即马上扯下眼上的丝绢,飞快地抬起头。 霍丛正低着头,忍着笑意,故意板起脸道:“夫人,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李画盈飞快地眨了眨眼,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背着手,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嗯,不解释。 能拿她怎么着? 梁夫人拉了拉平阳郡主的衣袖,平阳郡主心下了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朝旁若无人含情对视的霍氏夫妇道:“走了,别送。” 于是果然没有人来送她和梁夫人。 霍丛一把将李画盈抱起,李画盈惊呼一声,捶了捶他的肩膀:“你这是干嘛呀!” 霍丛一边往房里走,一边道:“夫人竟然没认出我来,我觉得要让夫人好好看清楚,认清我身上每一个地方,下回才不会认错。” 李画盈:“……” “你你你……”她脸颊飞红,羞恼地捶着霍丛胸口,“这大白天的你想什么呢!你洗澡了吗?” “回来路上就洗了。白天才看得清楚。” 第35节 第42章小别胜新婚(晋江首发) 霍丛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沉溺于这男女之事中。只是,情/事/那滋味,在初尝后便让他食髓知味。 更何况,那是他最心爱的女子。 新婚春宵后便分离了将近一个月,甚是挂念。这份念想,连着在滨城带回来的迷茫,在亲密无间的纠缠里,传给了怀里的人。 方道凡知道他的身份,而且方道凡杀了滨城太守。于公于私,他都不应该留方道凡,可他却将方道凡放走了。 “你不知道,这个月我都担心死了。”云雨初歇,李画盈把脸贴到霍丛胸口前,听着那激烈的心跳声,“你父王什么都不肯说,我就去找的梁夫人。她告诉我,你们在滨城出海了,我整夜都睡不着。” 不管如何,方道凡眼下已经带着秋娘,不知道去了哪个天涯海角,哪怕他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更何况,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 “父王只是不想你担心。”霍丛拥着李画盈,臂弯一收,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 李画盈撅了撅嘴,小声地埋怨:“我能不担心嘛?我要是不担心,你就该担心自己了好不好。” 要是夫君在做着危险的事情,而妻子不担心,那夫妻二人根本不同心。 霍丛忍不住笑了笑,低头在李画盈额上亲了一下,道:“嗯,是阿鲤不好,害娇娇担心了。” “那——”那你什么时候创黑甲军? 李画盈差点脱口就问了。 “嗯?”霍丛见她半天没了下文,主动问道,“那娇娇想要怎样?” 她想,也就想想罢了,谁知道那黑甲军是在什么契机被创的?她又不熟那黑甲军,只知道很厉害三个字。李画盈闷声道:“我还能怎么样,还能让你不出战不成?” 霍丛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确实也不错。 不管那十八年前的恩怨,不管什么国家君臣,带着怀里的人归隐田园,或是浪迹江湖。 他轻轻抬起李画盈的下巴,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缠。他轻声道:“可以的,只要这是娇娇想要的。” 李画盈眼睫一颤。半晌后,她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的夫君,是要做第一名将的男人。” 霍丛无声地笑了笑。 “好。”他翻身将李画盈压在身下,“那娇娇,便是第一名将的夫人。” 两人一下午都在房内,连晚膳也让侍女端进了房里。李画盈任由霍丛亲自为她沐浴,清理身体,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霍丛早已不在身侧,想来已是去了早朝。将近中午时,瑞王府来了人,说霍丛在瑞王那边,让世子妃不必等世子用膳。 李画盈也没放在心上,便先用了午膳,照例等梁夫人过来找她。 最近这段时间,李画盈教了梁夫人一些舞蹈技巧,梁夫人高兴得不得了,越发喜欢李画盈。 到了下午,梁夫人如往常一般过来了,只是看着李画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画盈有些纳闷,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梁夫人犹豫了一下,最后安慰地执着李画盈的手,道:“霍夫人,你也不用太担心。陛下只是禁了霍将军的足,罚俸三个月,不算重的。” 李画盈微微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梁夫人。 什么? 阿鲤被东晋皇帝禁足?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儿们,今晚短小事出有因,听我解释,我现在已经是加班狗了,这两天每天睡了不到五个钟,很困,每一秒都感觉下一秒要飞升了,周末等我雄起【如果不用两天都加班的话=.= 好了我先去睡觉了真的快要阵亡了=.= 第43章被抽(晋江首发) 李画盈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昨天并没有细问滨城水战的经过——赢都赢了,阿鲤也没有受伤,况且情到浓时,她自然也没有多想其他。 可梁夫人是尚书夫人,又是丞相之女,皇城贵女之中,再没别人能比她消息更灵通了。 李画盈看着梁夫人,心下有些焦急,连忙问道:“霍夫人,我夫君今天还未回来,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夫人没想到李画盈竟然还不知道。 “前段时间,滨城太守不是被水贼杀了吗?那杀太守的水贼头子,听说是罪臣之子。霍将军早朝时奏述滨城一战,说那水贼头子已死于地牢失火。” 梁夫人踌躇两步,看着李画盈,眼里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了。 “但国舅一党执意说水贼头子还没死,认定霍将军有意放生,牵扯出十八年前的一宗旧案,也不知霍将军怎的就惹得陛下龙颜大怒,陛下就罚了霍将军。” “什么叫做‘也不知怎的’?”李画盈一听,只觉得更加疑惑,而且更加担心,眉心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我夫君在早朝上说了什么?” “我家那位他不肯说!我爹也——”梁夫人自小喜欢舞蹈,仰慕李画盈许久,好不容易有了亲近的机会,见李画盈这样,怕她以为自己将消息藏着掖着,一时情急就说了出来,说完前半句之后马上就后悔了,连忙将后半句咽回肚子里。 只见李画盈脸色当即微微一变,紧紧地看着梁夫人,问道:“梁夫人,你今日过来,梁大人可是知道的?” 梁夫人飞快地眨了眨眼,目光有些飘忽。 李画盈心中一沉,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 “我出个门怎么啦,他又管不着的。梁夫人见李画盈不出声,心中有点虚,却仍是强撑着道,“你……你不要想太多啦,禁足而已嘛!” 李画盈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梁大人和丞相肯定是知道阿鲤在早朝上说了什么,可他们却不告诉梁夫人。再看梁夫人的反应,在今日,梁大人显然不想梁夫人与她这位霍夫人有过多接触。 为什么?自然是怕梁夫人受到牵连。 李画盈一边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毕竟阿鲤是东晋皇帝亲侄子,又有军功在身,只罚了禁足,并不是太重的惩罚,可她一边又觉得,这里头怕是没有表面看的这么简单。 因为她想起萧丞淮离开东晋前,曾经说过有要事相告,是关于那水贼头子的。他问她知不知道水贼头子的身份,知不知道阿鲤是什么人。 她与阿鲤是结发夫妻,同床共枕,她当然知道他是什么人。萧丞淮显然是知道那水贼头子的身份的,这么看来,或许阿鲤与那水贼头子有些什么关系。 李画盈思绪纷纷,觉得单凭自己的猜测,也理不出什么来,当下便决定直接去一趟瑞王府,将自己夫君接回来。 管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只知道,早朝遭了这么一道,她家阿鲤心里肯定不好受,她要好好陪着他。 “你……你说句话呀……”梁夫人见李画盈半天不吭声,怕李画盈是被吓坏了,“我让我爹去给霍将军求一下情好了……” 李画盈回过神,对上梁夫人担忧的目光,心中一暖,叹了口气,强笑道:“我没事,等下去一趟瑞王府。小柔,等过段时间,我再教你惊鸿舞。乖,今天你先回去吧,别让梁大人担心。” 梁夫人撇撇嘴,但是又注意到李画盈不再叫她梁夫人,心下又有些欢喜。如今她确实也帮不上忙,只好不给她添乱,于是安慰了她几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将军府。 李画盈捏了捏眉心,只带了一个侍女一个侍卫,匆匆地赶往瑞王府。 瑞王府的人看到李画盈过来,脸上都有些微妙。李画盈也没心思去猜下人们的想法,直接说是来找世子的,让他们带路。 下人们十分殷勤,一时说后院的花开了,问世子妃要不要去赏花,一时又说府里最近进了什么新鲜蔬果,要给世子妃先尝尝。 李画盈原就有些焦急,此时被拖延时间,心中有些恼火。可瑞王府毕竟不是将军府,于是她只能冷着脸一一拒绝:“不了,本宫有事要找霍丛,你们快带本宫去找他。” 说到后面,她不得不直接拿身份来压瑞王府的人。 世子妃回王府,早有下人去通知管家。管家来时,刚好看到李画盈黑着脸。他一边笑着一边迎了上去,给李画盈行礼,道:“世子妃。” 她就说呢,这些下人一个两个都在拖时间,原来是让这老管家来挡她。李画盈压住火气,点点头,算是回应。 老管家也不绕圈子了,直接说道:“世子妃,王爷正在佛堂给世子训话。王爷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李画盈看了看瑞王府这帮下人的架势——老管家挡在最前面,身后是一帮下人。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众人一眼,最后道:“既是这样,那我便先等着吧。” 管家和下人们明显松了一口气,将李画盈领到了花园处,端上各种点心水果,好生伺候着。 李画盈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赏花,一坐便是一个时辰,看起来真的是爱极了这院里的花。 她毕竟是瑞王的儿媳,既然瑞王要她等,她也答应了说会等,其他人见她等了这么久,也就相信她会一直安心等下去。 所以,当她让其他人去忙时,其他人也就真的走开了。 李画盈面无表情地放下吃了一半的点心,拍拍手上的糕屑,站起身,往佛堂走去。将军府的格局与瑞王府几乎一样,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佛堂。 佛堂外有个侍卫把守,李画盈让侍女去将他引开,自己则靠近了佛堂。还有一段距离,她就已经听到瑞王那暴跳如雷的声音。 “妇人之仁!” 随后是一下鞭打声。 那鞭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隔得老远都能听到那鞭子被挥出时的破空之声,击在人身上抽出一记响亮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李画盈听到了一声闷哼。 那声音太过熟悉,让她的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 “你错在何处?想清楚再回答本王!” “滨城太守强抢民女,死有余辜。东海水贼从前经常杀人夺财,方道凡接手后,水贼从未伤害一人性命,就凭这点,我便是放了又如何!” 啪—— 又是一下鞭声,伴随着霍丛的闷哼。那一鞭仿佛落在了李画盈心上,疼得她忍不住晃了晃身子。 这瑞王怎么回事?竟然在打阿鲤! 她捂着嘴巴,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你放了方道凡,那便是放着一个大把柄给别人!你觉得方道凡救了很多人是吗?那你知道当年为了保住你,死了多少人吗?方家当年选择了你,你放了方道凡,方家当年的血都白流了!” 瑞王每一个字都是嘶吼出声,既悲愤,又痛心。 “我做得稳妥,不会有人发现的……”霍丛咬着牙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稳妥’?那国舅是如何得知方道凡还活着的!” “他只是猜测……” 霍丛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鞭,直接将霍丛的话打断了。李画盈听着他那带着颤音的闷哼,脚一软,不小心被地上突出的一块小石绊到,差点摔倒。 “谁?!”瑞王显然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话锋一转,厉声喝道,“出来!” 李画盈捏着衣袖,扶着墙摸到了门框,慢慢转入佛堂。 佛堂并没有什么佛,神坛上只放了一支发簪。那发簪虽然成色半旧,却被小心翼翼地放着。 第36节 霍丛跪在神坛前,膝下连个蒲团也没有,直接跪在了硬邦邦的地面上。 瑞王手执长鞭,站在霍丛身侧。他见到是李画盈,皱了皱眉,脸上没有往日见她时的和善,冷声问道:“本王不是说了不许靠近佛堂么?” 李画盈的目光落到霍丛身上。 霍丛身上的衣裳,是李画盈给挑的,制成没多久。可此时,衣裳上被划破出数不清的口子,带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听到身后的声音和瑞王的话,霍丛慢慢地、颤抖着转过头。他的动作特别慢,仿佛这简单的动作,耗费了他许多力气。 “娇娇……” 霍丛脸色苍白,双唇几乎没什么血色,连眼神都有些不甚清明。 “阿鲤!”李画盈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跌坐在霍丛身侧,想要碰一碰霍丛,可那一身血迹,让她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你……你先回去……” “我不!”李画盈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抬起头怒视着瑞王,“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放了个水贼?连皇帝没有责罚他,你……你为什么要打他!” 霍丛闭了闭眼,然后又睁开眼,轻轻地握了握李画盈的肩,将她转过来,抬起微微发抖的手,抹掉她的眼泪:“乖……听话,先回去。” “既然来了,便别急着回去。”瑞王冷声道,“霍丛,你便在这里跪到知错为止。既然你一个人想不通,便让世子妃陪你一起想。” 霍丛猛地抬起头,与瑞王僵持时始终毫无改变的脸色,终于出现了裂痕。 作者有话要说:啊, 这个 无情的 新单位呀, _∠)_ 虐到令人窒息。 第44章霍氏夫妇倔强地发糖(晋江首发) 春末夏初,屋外日光正好,却照不进阴凉的佛堂。 瑞王早年手握重兵,为永安帝镇守白水江边,立下无数战功。他是天生的将才,胸中有兵法谋略,身形高大,哪怕此时已卸甲回归,平日里也仍旧坚持练武。此时,他手执长鞭,背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小辈,一张脸显得有些冰冷无情,眉眼间全是肃杀之气。 “父王,”霍丛抬起头,看着瑞王,眼底全是惊慌与挣扎,挺直的脊背微微颤抖,语气里透着一丝哀求,“您答应过我的……” 瑞王丝毫不为所动。他执鞭的手动了动,就看到他那进门没多久的儿媳一脸戒备,挡在霍丛身前。他微微眯了眯眼,霍丛脸色一变,将那脸上还带着两分稚气的世子妃揽在怀里,迅速侧过身,拿脊背对着他。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霍丛与世子妃的位置瞬间调换了过来。 “阿鲤!”李画盈又心疼又气愤,同时也感到心头一片迷茫。 她想到了进来前听到的瑞王与阿鲤之间的对话,知道了那水贼头子叫方道凡,是与十八年前一宗旧案有关的人。 这个旧案想必牵连甚广,并且犯了东晋皇帝的大忌,否则以阿鲤剿灭水贼之功,哪怕不小心触到了这个话题,何至于丞相与梁大人不想梁夫人访将军府?更何况,再看看此时瑞王的反应,直接上鞭子抽,这是有多严重? 连她作为阿鲤的妻子,大覃嫁过来的公主,闯进了这佛堂,被骂了还不够,瑞王看起来竟是要将她也抽一顿。 但是,瑞王方才说当年为了保住阿鲤,死了很多人……这是何意?瑞王与永安帝一母同胞,永安帝以前授瑞王重兵,如今瑞王回皇城养病,当年的兵权也是落到了阿鲤手上,这么看来,瑞王理应很受永安帝信任。 阿鲤是瑞王之子,出生便是世子,又如何需要他人来保?李画盈百思不得其解,可如今瑞王就拿着鞭子站在他们对面,眼下她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也不知阿鲤是跪了多久,身上伤势到底如何,她鼻端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她想挣脱他——她就不信了,难不成瑞王还真的对她下手? 可阿鲤在发颤,她不敢动,怕一动就碰到他的伤口。 要是瑞王真的抽下来,她再挣开。 瑞王看到李画盈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霍丛在他眼里从来都是不成熟的,这大覃公主就更不用说了。 他已听霍丛说了迎亲路上的事情,知道他这儿媳身上还中了毒。当初刚入东晋时,这孩子第二天来给他请安,大概是被毒性折腾过,一张脸巴掌大,下巴还细细尖尖,梳着妇人的发髻,看起来还倒是像一回事。 然而,可能服了解药后,经过一段时间调理,她脸上的线条又圆润了一些,此时被霍丛抱着,一双小手扒拉在霍丛肩上,抿着唇,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霍丛小时候,被责罚时不甘又不敢吭声的模样。 这儿媳看起来大概是顾忌他的身份,生生忍住了发火的冲动,但她眼里的情绪出卖了她。 这么一比较,霍丛除了事关这小公主之外,其他事已经算是喜怒不显于色了。 可这还远远不够。 瑞王对李画盈的眼神毫不在意。他看了看霍丛那血迹斑斑的后背,目光一转,落到神坛处的簪子上。 阿宁,你看看,我为你儿子好,现在倒还成了个恶人了。 半晌后,瑞王收回目光,回头再次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李画盈原本见他看着簪子时,脸上表情有所缓和,她心头微微有些松动。然后,此时一看,他再度变得不近人情起来,她又打醒了十二分精神。 瑞王缓缓开口:“霍丛。” 预料中的鞭子没有落下来,霍丛心中有些庆幸,但仍不敢旧掉以轻心。他放开李画盈,膝盖动了动,转回来面对瑞王,谨慎地应了一声:“父王。” “国舅远在凌州,能知道滨城的消息,必定是有人告知国舅。你一时心软,放了那方道凡,有没有想过,若是方道凡落到国舅手中,会有什么后果?”瑞王直直地看着霍丛,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语气也一改之前的暴怒急躁,仿佛心中疲倦无力,“本王当年答应你娘,会将你抚养成人。如今你已经长大了,本王也就没什么可牵挂的了,倒是不怕死。本王就问你一句,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你的世子妃会不会受到牵连?” 霍丛的瞳仁微微放大,下颌绷紧,捶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头。他下意识地看向李画盈,不由自主地想到迎亲路上,当李画盈在他怀中无知无觉时,他整个人都被一股无力感笼罩着。 那样的感觉,他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瑞王问得对,若是方道凡落入朝廷之手,他自身难保,娇娇作为他的发妻,自然也难免牵连。 李画盈看着霍丛眼中浮起的惶然与无力,握住他的手,小声却坚定地说:“阿鲤,我会一直陪着你。” 霍丛看着她那明亮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冲淡了先前的那点冷意,温暖中又酸酸麻麻,生成了一丝丝愧疚,扎在心中。 “娇娇,”霍丛反手握住她,眼眶有些发热,“我……我对不住你……” 李画盈隐隐察觉这父子俩肯定有事瞒着她。可不管是什么事,阿鲤还是阿鲤,是她托付终身的良人。 “嗯,”李画盈点了点头,想学着往日他安慰自己那般,抬起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肩,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够长,转而落到他腰上,抿唇笑了笑,认真地看着他,“我原谅你……不管是什么事。” 不管是什么事,都不需要说对不住。 他心中有她,一直宠着她,只要她想要的,只要他有的,都愿意满足她。 可是,这个小傻瓜,到底什么时候才明白,她心里也有他呀,她也是要宠着他的。 霍丛眨了眨眼。 小公主这认真又俏皮的一句话,让他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他觉得,自己能娶到她,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 瑞王看着霍丛和李画盈对视,忽然有点拿不准,让这世子妃跟着霍丛一起跪,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他从军多年,当年忙于军中事务,都是直接将霍丛带在身边。他带孩子毫无经验,军中也没有霍丛的同龄人,于是霍丛的童年打小就跟其他贵族小孩不一样。 等他察觉不妥的时候,霍丛已经长成了一个闷声葫芦,高兴和不高兴都不吭声。十来岁的时候,他还能从霍丛眼里分辨出这孩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等这孩子长大一点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这孩子是没感情,还是隐藏得太好。 就像方才,他对着霍丛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可霍丛就是咬牙死撑着,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 他与霍丛都心知肚明,承认与不承认,不仅仅是一句话。 悬崖过桥,只要踏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这世子妃一来,霍丛在他面前所有的坚壳都瓦解了。他从前也曾感叹,要是这孩子也同其他同龄人一般,会对着自己爹娘撒娇,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开口要,那就好了。可霍丛头一回哀求他,竟是这般情形之下。 可霍丛已经长大了,这事也不是一块糖果糕点可以相比的。 世子妃在霍丛心中如此重要,若是她能好好协助霍丛,成为霍丛日后的助力,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他也听周参谋说了,世子妃在平阳郡主挑衅时毫无畏惧,虽然赢得非同寻常,但也算得上有勇有谋了。 只是,不管是当初霍丛一开始不让世子妃应战,还是如今不想世子妃知道他的身世,都表明霍丛不舍得让她冒一丝危险,只想她仍是像在大覃那般,过着安逸的生活。 幸好,这世子妃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娇纵任性。 “世子妃,”瑞王的目光落到李画盈脸上,“霍丛这次因为滨城之事,被陛下禁足。你方才也听到了,滨城水战牵扯到十八年前本国的一宗旧案。” 李画盈感到握着她手的大掌紧了紧。她用拇指缓缓地摩梭着霍丛的手背,无声地安慰着他。 她朝瑞王点了点头:“是,我听到了。” 瑞王转而看着霍丛,道:“你的世子妃是个聪明的女子,若是一直站在你背后,有点太浪费了。” 霍丛咬牙道:“我是她的夫君,我能保护她。” 瑞王不由得回想,瑞王妃早逝,且他与瑞王妃相敬如宾,即便霍丛对王妃有印象,可他应当不曾在霍丛面前,教他男人就一定得站在女人身前,女人就该被宠上天,什么也不用管。 所以霍丛这毛病是谁教的…… “儿媳,你夫君有事瞒着你,记得问他。”瑞王捏了捏眉心,并不想再理这长歪了的儿子,直接跟李画盈说,“成了家的男人么,最喜欢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哄骗自己的夫人了,你问完之后可以来找我对口供。” 霍丛:“……” 李画盈点点头:“好的,公公。” 瑞王平日将王府也管得像军营,府中甚少出现违命之事。他吩咐了不让人进佛堂,可这世子妃还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他原本是想给些教训的。 所以,一开始他确实想往她那边抽一鞭,毕竟霍丛肯定会替她挡着,但足够起到震慑的作用了。 没想到劝霍丛这臭石头,最终要靠一个小女子,幸好他方才没有真的动手。 想到这里,瑞王心里又很不是滋味——这儿子养了十八年,他都教训不动了。这儿媳进门才一个多月,却让霍丛服服帖帖。 好在这儿媳看起来还算那么一回事。 瑞王自下了早朝之后,就拎着霍丛回来训话,一个下午被霍丛气得差点当场去世。既然他管不了,那就让世子妃管管,他正好去缓一口气。他摆摆手,道:“霍丛,你继续在这里思过。世子妃,你擅闯佛堂,也一起反思反思。” 霍丛黑着脸不说话,李画盈只得替他应下了。眼看着瑞王转身准备走,她连忙喊住瑞王:“王爷请留步。” 瑞王回过头,皱了皱眉,问道:“怎的了?” 你把她阿鲤抽成这个样子,竟然还问“怎的了”?李画盈有些无语,却还是规规矩矩地问道:“阿鲤身上有伤,王爷能否派个大夫过来? 瑞王瞥了霍丛一眼,道:“不能。” 李画盈:“……” 她有点怀疑霍丛不是瑞王亲儿子。 霍丛面无表情道:“不用。” 李画盈:“……” 瑞王没好气道:“你担心什么,他皮厚着呢。” 第37节 李画盈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睁睁地看着瑞王就这么走了,只留下她与霍丛仍旧跪在佛堂里。 李画盈等瑞王走远了之后,连忙拉着霍丛的衣裳,看着上面的鞭痕,一脸心疼地问道:“怎么样,阿鲤,是不是很疼?” “我没事。”霍丛摇摇头,叹了口气,抚上李画盈的脸,心疼道,“怎的不在将军府好好呆着,今晚咱们两个都要在这里呆一晚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李画盈就来气:“我要是不来,你父王都不知道还要抽多少鞭!你真的是……真的是……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她觉得有些委屈。 霍丛又拿她当金丝雀了。他总是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 “娇娇,”霍丛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看着李画盈一副快哭的模样,心神都要乱了,“我错了,你别哭。”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明明一开始说从不觉得女子执刀持剑有什么不好的是他,说要为她配最好武器的也是他,他也答应了只要她愿意,他就与她并肩前行,而不是一直站在她身前。 可他就是忍不住。 想她像初遇时无忧无虑,想她哪怕离了覃皇宫,依然能在他乡像在覃皇宫时,被众星捧月地宠着,不需要为其他事情愁苦。 李画盈被霍丛捧着脸,她能感到脸上那手在微微发抖,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她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色,一句气话也说不出来了,干脆在心中埋怨起瑞王来。 这瑞王也真是,教训就教训了,非得下这么重手? 她想到瑞王临走前说的话,半晌后,闷声开口问道:“阿鲤,你到底还瞒着我什么?” 脸上的手动作一僵。 “你不说就算了,”李画盈吸了吸鼻子,撇撇嘴道,“反正,你也一直拿我当金丝雀。” 这小公主,还用起激将法了。 “娇娇,你啊……”霍丛心中叹了口气,觉得再也瞒不住了,无奈地笑了笑,“我错了,我坦白,娇娇从宽处理,好不好?” “看你表现。”李画盈哼哼两声,“说吧。” 霍丛点点头,认真回答道:“先皇后是我的母亲,永安帝是我的父亲。我本该……是东晋的太子。” 李画盈:“……” 作者有话要说:瑞王府日常 瑞王:你那坏毛病到底是哪里学来的? 霍丛:无师自通。 瑞王:…… ---------------------------------嘤,没赶出六千来,今天睡死过去了--------------------------- 然后,遛一下新文文案,小天使们来点一波收藏啦啦啦啦在本文详情右上角有个“作者专栏”,点开就可以看到新文辣【是的,没有存稿,裸更党无所畏惧【doge 双重生,低调搞事心机girlx日天日地心机boy,一个互相都觉得对方是傻逼最后发现自己才是傻逼的故事。噢,恋爱让人掉智商。 《非卿不娶》 颜卿卿专注铲除政敌二十年,给皇帝铺好大路后寿终正寝。不成想这一寝之后重生到入宫前,还没缓过来就被下狱。 她一脸懵:说好的入宫为妃一路高升带飞整个颜氏呢? 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将她逼到墙角,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半晌后道:“嫁给我,或者死。” 沈少洲上辈子濒死前不甘道,若再给他一次机会,定要逆风翻盘。那摄政太后坐在珠帘后:“沈大人,哀家等着呢,安心去吧。” 重生逆袭后,他去找那妖后算账,却见她一脸稚嫩,微弱地求饶:“大、大人……” 于是沈少洲下不了手。杀不得,不能放,那他便自己收了,免得她入宫作乱。 --------------------------------------------------------- 或者各位小天使想看什么类型鸭,评论里提一下鸭,么么哒! -----------------暗戳戳地提一下更新的问题----------------- 啊……这个真的……让人难以开口…… 然后年底嘛如果已经工作的小天使应该懂的,工作日基本是不定时更新,我初步的预估每天更一千,如果下班早的话就多写点,周末多写点。 感谢一直追到这里的小天使们,群抱 第45章别这样对我(晋江首发) 李画盈倒吸一口气,半天都没呼出来。她缓缓眨了眨眼,愣愣地看着霍丛,仿佛头一回认识他似的。 阿鲤是太子…… 是太子…… 太子…… 怎么突然就变成太子了?!不对,是前太子……还是不对,据说永安帝一直没有立过太子。 不过那至少也是个皇子! 这事还有谁知道? 这秘密来得太突然,李画盈整个人都是懵的,脑里闪过许多念头。她不断地回想上辈子关于霍丛的信息。 阿鲤今年十八岁,那瑞王口中的旧案刚好也是十八年前,也就是刚好在阿鲤出生那年。瑞王之前说当年为了保住阿鲤,死了许多人,那阿鲤必定是不为永安帝所能容忍,所以瑞王极有可能通过某种手段偷龙转凤,将阿鲤从后宫中带了出来,当成自己儿子抚养成人。 尚在襁褓的皇子,能犯什么错?李画盈隐约猜到,这或许是与前皇后有关。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且单从梁夫人与瑞王的反应来看,这旧案显然是东晋皇帝的逆鳞,所有人甚至连提都不敢提,于是这件事渐渐就被人遗忘了。 若是永安帝知道阿鲤是他亲生的,别说兵权,还会不会留着阿鲤都很难说。 她上辈子临死前,阿鲤已经是名震天下的战神。也就是说,起码在这十年内,阿鲤的身份都不会被暴露。 那在她死后呢?阿鲤会重新变回太子吗? 如今北寒、西漠还未对大覃宣战,天下还维持着和平的假象,阿鲤还未创建黑甲军。可是,以后他会手握重权,只要他想,逼宫夺位简直易如反掌。 他会那样做吗? 上辈子的阿鲤,在她死后称帝了吗? 如果真的那样的话,那个阿鲤,还是她现在眼前的阿鲤吗? “娇娇?”霍丛见李画盈怔怔地看着自己,见她脸色变了又变,不由得心下有点没底。 她会怎么想呢? 会后悔嫁给他吗? 他瞧着李画盈的脸色,忍不住提醒道:“娇娇,换一下气。” 李画盈回过神,扶着额呼气。 两人四目相视,相对无言,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神,各自揣摩着对方的心思,又同时开了口。 “还有谁知道这事?” “你是不是生气了?” 两人均是一愣,李画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原本是不气的。” 霍丛:“……” 若不是看霍丛浑身鞭伤,让她无从下手,李画盈肯定是要捶霍丛胸口的——这说着掉脑袋的事呢,难道不是应该一起想对策吗?竟然还问她是不是生气? 霍丛原本是想要伸手拉一下李画盈的衣袖的,看到这架势,伸到一半的手连忙缩回去,却被李画盈拉住了。 “你啊……”李画盈叹了口气,抬手捧着霍丛的脸,看进他的眼里,“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气。” 霍丛心底燃起了希望,连忙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我都还没说呢,”李画盈撇撇嘴,没好气道,“阿鲤,不是我说你,你父王说得挺对的,你这男人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哄骗起我来一套一套的。” 霍丛感觉被瑞王狠狠坑了一把,心中叫冤,连忙为自己辩护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听父王乱讲!” “那——”李画盈眨了眨眼,点点头,认真道,“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一个人自己撑着。我是你的妻,你要告诉我,我们一起承担。” 霍丛愣了愣,抿着唇,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 李画盈继续说道:“如果你违背了誓言——” 霍丛听到李画盈这句话,正想着要说自己如果违背了誓言就天打雷劈,就听到她补充了后半句—— “那就让我不得好死。” “娇娇!”霍丛猛地睁大眼,脸色剧变,“你胡说什么!” 哪怕不是真的,只是说一句,他都听不得这样的话。他曾经说过,只要是她想要的,只要是他有的,他都愿意给她——包括他的性命。 她比他的命还重要,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说! 霍丛顾不得还带着一身血气,一把拥住李画盈,将她狠狠地锁在怀里,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她的腰折断。他将脸埋在她颈侧,颤声道:“娇娇,别这样对我……” 淡淡的血腥味在李画盈鼻端萦绕,她能感到脖子上那片灼热的呼吸。 拥着她的男人高大强悍,此时却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一样,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她说道:“别这样……” 李画盈也抬手抱着霍丛,轻轻地抚着他的背。 这样的霍丛让她心疼。 他把背上所有尖刺对着其他人,唯独对她敞开了柔软的要害。她是知道霍丛最在乎她的,所以才那样说。 可她不得不这样,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巨大的威胁。 萧丞淮临走时问她知不知道那水贼头子什么身份,知不知道阿鲤是什么人。当时她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当萧丞淮知道水贼头子是忠臣之后,猜测阿鲤为人正直,也许会私自放人,惹来祸事。可如今一想,也许并没有这么简单——她怀疑萧丞淮知道阿鲤的身份。 可上辈子她还在世的时候,萧丞淮显然是不知道阿鲤是皇子的——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萧丞淮不应该知道阿鲤的身份。 如果……如果萧丞淮真的知道阿鲤的身份…… 她本是不信怪力乱神之事,可她自己就是重生而来,那萧丞淮是不是也有可能是重生的呢? 如果上辈子,在她死后,阿鲤的身份最终被公诸于世,萧丞淮自然也就知道了。如果萧丞淮也是重生,那么他在本不该知道此事的时间里,当然就知道了阿鲤实际是东晋皇子。 还有在宛城驿馆的时候,萧丞淮说过的那句话。 第38节 ——你是我的。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下辈子,乃至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上辈子么……李画盈微微眯了眯眼。 她太大意了。 不过,这事既然是永安帝逆鳞,阿鲤碰触到之后,也仅仅是被禁足,正如梁夫人所言,这惩罚确实算是轻的。 毕竟在永安帝眼中,阿鲤是瑞王之子,瑞王又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还对自己忠心耿耿。 所以,萧丞淮如果想要拿这个秘密来害阿鲤,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也就是说,她和阿鲤还有应对的时间。 因此,她不能再让阿鲤一声不吭地自己扛着,不然哪天着了萧丞淮的道都不知道。 “阿鲤,答应我吧。”李画盈一边安抚地轻拍着他的脊背,一边柔声道,“认认真真地答应我。” 作者有话要说:嘤,深夜码字,就……工作日以及周六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更新…… 第46章晋江首发 霍丛紧紧地拥着李画盈,力气大得似乎想要将她揉碎,融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这样就再没有其他人能伤害到她。 那支半旧的发簪静静地躺在神坛上,李画盈微微仰起脸,下巴抵在霍丛肩上,一边看着那发簪,一边缓缓地摩挲着霍丛的脊背。她歪了歪头,小猫似的蹭了蹭霍丛的侧脸:“阿鲤……” 霍丛将脸埋在李画盈颈侧,身体微微发颤,半天不肯吭声。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呢?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些生气的,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恼些什么。 生小公主的气吗?自然不是的——他又不是傻,当然知道小公主是为了他,才会起这样的毒誓。 那他恼的大概是自己。 他一直觉得,哪怕他暂时失了皇子的身份,可他还是瑞王世子,手握军权,统领着霍家军,立过许多军功,所以他从不觉得自己无能。 可每回只要牵扯上小公主,他总是很无力,也不知道小公主有没有觉得他很没用。 “阿鲤,答应我,好不好?”李画盈轻声问道,感觉自己的颈侧有点温热湿润,然后便听到霍丛那饱含着委屈的声音—— “嗯。” 李画盈轻叹了一声,闭了闭眼。 两人静静地相拥,半晌后,霍丛哑着嗓子闷声道:“娇娇,你欺负我。” 李画盈笑了笑,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说:“那你是想被我欺负,还是想被其他人欺负呀?” 霍丛:“……” “嗯?”李画盈见霍丛半天不吭声,提了提音调,霍丛立马从那婉转的尾音听出了不满。 “自然是……自然是被娇娇欺负的好……”霍丛总算发现了,自己已经被小公主吃得死死的,感觉再无翻身之日了。 可他的小公主,确实不是普通女子能比的。 霍丛原本对永安帝那位置没有什么想法。 十八年前那宗旧案,离他太遥远。他对先皇后没有任何印象,甚至在十六岁以前,他都还不知道自己是皇子。 永安帝对他一直都很好,他觉得永安帝是一个好伯父,更是一个好皇帝。永安帝亲自教他刀法和兵法,他曾经非常敬仰永安帝。 哪怕后来瑞王跟他说了他的身世之后,他第一反应也不是恨,而是迷茫。 永安帝现今后宫就一个皇后和王贵妃,据说两位身上都有先皇后的影子。在他知道自己身世以前,他觉得永安帝是一个内敛而长情的人。 可后来,他才得知,先皇后是以谋害公主的罪名,被永安帝打入冷宫的。 当今皇后在十八年前还只是贤妃,但圣眷正浓,刚产下公主,后宫其他妃嫔便争相拜访道贺。彼时霍丛也才出生不久,先皇后刚出月子,也循例去看了一下新出生的公主。 哪料先皇后刚看完公主,后宫就传出了公主的死讯,所有人一致指向先皇后,说贤妃一时口误得罪皇后,皇后掐住公主脖子,导致公主窒息而亡。 先皇后没有强势的母族,永安帝立她为后时已经顶着巨大的压力。而贤妃的父亲却是背靠手握重兵的靖国公,靖国公企图通过贤妃控制后宫。公主之死后,所有盯着皇后之位的人,对先皇后群起攻之,永安帝最后将她打入了冷宫。 若是先皇后稍微为自己求一下情,便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可她并不爱永安帝,被打入冷宫时,连求饶的话都不曾说过半句。 霍丛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爱恨,瑞王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但瑞王一直将先皇后的发簪视为珍宝,冒着性命危险偷龙转凤将他换出来,交情自然不会太浅。 后来先皇后的身体每况日下,加上贤妃等人的暗算,最终在半年后便去世了。 霍丛当初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永安帝。说恨,可永安帝一直对他很好;说不恨,可那毕竟是害死他母亲的人。 瑞王一直跟他说,陛下当年羽翼未丰,是迫不得已,让他不要恨永安帝。 也是从先皇后去世起,永安帝授意瑞王将近卫慢慢改编成霍家军,一步一步掌握实权。然而,外戚的势力毕竟盘根错节,若是全部连根拔起,东晋会大伤元气。 当今的皇后无皇子,东晋明面上只有霍行远一个皇子,但皇后一派也没有轻易放弃。霍行远之所以将青茗留在身边,就是因为以前曾好几次被暗算下毒。 在皇后一派眼里,霍丛自然是站在霍行远那边的,而霍丛统领霍家军,是霍行远强大的助力,是皇后一派巨大的威胁。 但是,在瑞王看来,霍行远仅仅是皇子,而霍丛是太子,将来是天命所归的皇帝,应该是霍行远保霍丛,而不是霍丛保霍行远。 先皇后对王贵妃有恩,王贵妃一直铭记于心,当年瑞王能将霍丛顺利带出宫,还只是个嫔位的王贵妃也帮了不少忙。哪怕如今晋了贵妃,她对霍丛也多有照拂。 霍行远醉心武学,一心只想着闯荡江湖,而瑞王与王贵妃也对霍丛寄予厚望,可霍丛一直对那皇位没什么想法。 看看永安帝就知道了,一人独自在高处,最心爱的人却早已不在身边了。 直到瑞王骂了他一顿,就连娇娇也拿自己的性命起誓。 “娇娇,你啊……”霍丛终于抬起头,稍稍松了松手,转而握着李画盈的肩膀,看着她,眼角微微发红,“就是仗着我心里有你。” 他的身份一旦被公开,永安帝会怎样对他,先不好说,可必定是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不管他再如何三头六臂,也不一定能将她护得滴水不漏。 所以他才想,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好好珍惜还算安稳的日子。 可如今看来,只有掌握着兵权,坐上了那位置,才能永诀后患,不需要为身份被揭穿而担忧。 李画盈跪了许久,膝盖又疼又麻。方才霍丛抱得太紧,她不好挪动,此时霍丛总算松开了,便顾不得地上脏不脏,直接坐到了地上,仍是靠到霍丛怀里,哼哼两声:“我要是心里没你,我就不管你了,你还嫌我管得宽。” 霍丛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每回不管一开头谁对谁错,最后错的总是他。然而他听李画盈这么一说,确实也觉得她说得非常在理——都说夫妻连心,自家夫人为自己操碎了心,而他竟然还感到委屈,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我没有嫌你管得宽。”霍丛连忙道,“真的没有啊。” 眼看着李画盈撇撇嘴,又见她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膝盖,霍丛很有眼力见地代劳了,大掌覆在她膝盖上,轻轻地揉着。 “嘶——”李画盈倒抽着冷气,疼得眉心皱成一团,忍不住推了推他的手,“你轻点,好疼啊。” 霍丛看她这样,很是心疼:“怕是有淤青了,回府我用药酒给你揉一下。” “可是父王那边……”李画盈有些犹豫,瑞王看起来被阿鲤气得不轻,“我们还是先去给他请罪,再回府比较好。” 事关小公主的膝盖能不能早点散瘀,霍丛很爽快地点了点头,道:“娇娇说得是,那我们跟父王说一声,然后就回去吧。” 这么随便的吗?李画盈哭笑不得,看来阿鲤虽然非瑞王亲生,但多年以来,这两人早已情同父子了。 于是两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李画盈只觉得膝盖上针刺一样疼,霍丛毕竟自小练武,活动几下后觉得无大碍,便将李画盈一把抱起,往佛堂外走。 “欸!你干什么!”李画盈被抱着出了佛堂,之前被侍女引开的侍卫已经回来了,李画盈见侍卫看过来,又羞又恼,小声而急促地说道,“放我下来,有人看着呢,像什么话!” 这里是瑞王府,瑞王毕竟是长辈,李画盈总觉得在长辈前,应该要端庄一些。 霍丛看着李画盈脸上飞红,就忍不住想逗她:“那我让其他人都低下头?” 李画盈瞪了他一眼。 “世子,”侍卫向霍丛行过礼后,恭敬道,“王爷说,出了佛堂后,世子与世子妃便可自行回府,不必向他请示。” “啊?”李画盈微微一愣,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侍卫咳了一声,尴尬地看了霍丛一眼,一副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的模样。李画盈见侍卫这样,端出世子妃的架势,道:“你说,不用看他,不怪罪你。” 得了世子妃这保证,侍卫就放心了,爽快地说道:“王爷说,他还想多活几年,暂时不想看到世子,要缓一下。” 霍丛:“……” 李画盈:“……” 侍卫一脸敬佩地看着李画盈,又说道:“世子妃,王爷还说,往后世子就交由您管了,请世子妃照看好世子。” 霍丛无言以对,李画盈拉了拉他的脸,忍笑道:“听见没,要听话。” 侍卫微微垂下眼,假装自己不存在。 “嗯,”霍丛大步往前走,边走边说道,“听夫人的话。” 永安帝的禁足令是一个月,期间霍丛只得留在将军府。霍丛觉得这也不错,之前刚成婚一天就被喊去打水贼,跟小公主硬生生分开了一个月,他刚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补回来,反正霍家军训练自成一套,有他的副将暂时带着,问题不大。 想到这里,霍丛心情愉悦,连脚步都变得更加轻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唔,不准,因为总是会有临时任务塞过来。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说的就是我们这种金融加班狗【捂脸 第47章晋江首发 霍丛毕竟被瑞王抽得一身狼狈,便先在瑞王府换了套新衣裳,再和李画盈一道回了将军府。 两人回到将军府时已接近傍晚,管家迎了上来,问道:“将军、夫人,晚膳已经好了,要现在布菜吗?” 霍丛点点头,正要说一个“好”字,李画盈却道:“金叔,晚点再上晚膳吧。” 李画盈刚说完,就看到霍丛疑惑地看着她。她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先上药,不上好药不准吃饭。” “将军受伤了?”管家大惊,连忙问道,“伤着哪里了?” 霍丛有些尴尬道:“皮外伤,不碍事。” 事实上,瑞王从前带孩子跟带兵没多少差别,所以霍丛小时候没少被瑞王罚,瑞王府的老人都见过。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十三岁往后,霍丛几乎没怎么受罚,开始在众人眼里往着沉静稳重的方向去长。 如今有了自己的府邸,甚至都已经成婚了,却像小时候一样被瑞王拿鞭子抽,霍丛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瑞王今日虽然气在头上,但下手还是有轻重的。虽然抽破了霍丛的衣裳,一道道鞭痕看着吓人,却没有伤到霍丛筋骨。对霍丛来说,还真就是皮外伤。 然而,李画盈是不懂这些的,只知道自己是亲眼看到,她的阿鲤衣裳都渗血了,想来应当是伤得不轻。她一听霍丛根本不把鞭伤当回事,鼓起腮,也不说话,一脸不乐意地看着他。 霍丛一看李画盈那脸色就知道不好,又改口道:“但是我听娇娇的,先上药,不上好药不吃饭。” 将军夫人真是了不得,竟将将军治得贴贴服服……管家只觉得忙着哄夫人的将军,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又是惊讶又是感慨。 从前霍丛小时候被罚,都是管家帮他上药,于是便对霍丛道:“将军,那老奴去拿了药酒,便来给您上药。” 第39节 “我来我来。”李画盈连忙道,“我给他上药。” 夫人对将军真是不错。管家一边想着,一边乐呵呵地说:“好,好,那老奴待会儿将药酒交给夫人。” 李画盈点点头,于是管家便走开了,霍丛有些犹豫,但看着李画盈积极的模样,又不好说些什么。 果然,等她拿到管家给的药酒,跟霍丛进了房间,等他脱下衣服后,他预料她的反应果然发生了。 霍丛背上密密麻麻都是交错的红痕,皮肉外翻,看起来甚是恐怖。 李画盈脸色煞白,手一抖,眼看着药酒就要掉到地上,霍丛眼疾手快地伸手抄住,才让它免遭破碎。 “要不还是让金叔过来吧。”霍丛轻轻地叹了一声,伸手挡住李画盈的眼睛,“别担心,真的只是皮外伤。真正厉害的伤,是那种外皮看起来完好,实际上内里已经骨折肉碎的。” 李画盈飞快地眨了眨眼,霍丛只感到掌心被她微颤的睫毛轻轻挠了两下。她咬着牙,抬手推开他的掌心,倔强地看着他,道:“坐下,我给你上药。”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证明我还活着,发个短小的一章=.= 第48章霍将军情话十级(晋江首发) 霍丛见李画盈如此坚持,拿她没办法,无奈第笑了笑,道:“好,那就有劳夫人了。” 他转过身去,听到李画盈一下子变得有些紊乱的呼吸。 他这夫人,从小到大被捧着宠着,想来是连摔着破皮都是少有的,应当是没见过这样皮肉外翻的伤口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她永远也不要经历任何担惊受怕,也不要伤心落泪。可他的身世,注定他难以做到这些。 此次方道凡的事,他说自己做得确实隐秘,这并非托大,因为他把所有证据都毁灭了。而且,水贼副手和秋娘成功把方道凡说服,此时方道凡听取他的安排,乔装在霍家军里面。 就连国舅那帮人,虽怀疑他私放方道凡,但也没有证据。可他们就是坚持那说法,霍丛怀疑是有人给他们透漏了什么消息,而那人却也只是知道结果,不清楚过程。 但是,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会是什么人在暗处算计呢? 霍丛正想着,忽然听到李画盈紧张的声音:“我……我要开始了!” 李画盈确实紧张。 眼前原本肌肉紧实的脊背鞭痕交错,有的伤口原本结了痂,刚才脱衣服时又撕开了,现在正往外渗着血。 李画盈手上拿了条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伤口上,轻柔地印了印,看着帕子被渐渐染湿,屏气问道:“疼么?” 说一点都不疼是不可能的。但比起伤口那火辣辣的疼,李画盈这点触碰还真算不了什么,而且帕子凉凉的,还稍微减缓了一下疼痛。 霍丛面不改色,呼吸如常:“不疼。” 李画盈心里其实也没底。伤口看着有些吓人,但阿鲤脸色如常,连声音都不带抖的,看起来真的像是一点也不怎么疼,让她心里多少放心了一点。 清理完伤口后,她又开始涂药酒。 霍丛仍是像没事一样,声音自然地说道:“这禁足也不完全是坏事,我出不去,将军府之外的人也进不来,正好。” “什么‘正好’?”李画盈撇撇嘴,有些不乐意道,“那你这个月就得闷在府里啦!” “挺好的。”霍丛感到药酒已经涂满了整个背,转过身,将李画盈抱到腿上,把玩着她的发梢,垂首贴着她耳边,低笑道,“听说我不在的时候,梁夫人天天过来。如今我回来了,若是她还天天占着你,我就不是很愿意了。” 李画盈靠在霍丛怀里,他笑的时候,她能感到他胸膛微微震动,灼热的气息烘得她脸上也跟着发烫。她听着他的话,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她脸颊飞红,温润而漆黑的瞳仁仿佛蒙了一层水光,看起来波光潋滟,一点一点地、微微地荡在他心头上。 “没有胡说,”霍丛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只要娇娇在身边,我在哪里都无所谓。” 李画盈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脸埋到他胸前,唇角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阿鲤真的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第49章沉溺于你的娇颜 霍丛一手揽着李画盈的腰,一手摸了摸她的后脑,笑道:“娇娇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到之前在大覃,我去找你的时候,你连靠近我都不敢,说话还脸红,现在……”李画盈抬起头,眉眼弯弯,“霍将军,长能耐了嘛,情话一套一套的。快说,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天地良心,真的没人教他。霍丛一脸认真道:“都是真心话。” 见李画盈笑而不语,脸上微微泛红,霍丛又觉得有些心痒,忍不住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李画盈抬手虚虚地抵在霍丛胸前,笑着躲了一下:“霍将军,都伤成这样了,不是还要在府内好好反思一个月的吗?你现在这是干嘛呀?” 霍丛拉下她的手腕,低下头,这次准确地贴上了她双唇,一边亲吻一边呢喃:“我要反思为何一个月才解决此事,平白害这相思之苦。” 尽管两人已是夫妻,可李画盈仍是忍不住脸上发烫。不知为何,听着这些话,比肌肤之亲更让她脸红。她合上眼,仰起头与霍丛唇舌纠缠。 霍丛气息绵长,李画盈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他笑着停了停,与她额头相抵,眼神灼灼地看进她眼里:“娇娇还得多练练。” 李画盈:“……” 她发现阿鲤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她瞪了他一眼,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眼底像蒙了一层水光,这一眼看过来,当真是风情无限。 霍丛缓缓地眨了眨眼,手开始不安分地在李画盈身上游移。李画盈也有些情动,但仍是按住了他的手,细细地喘着气,轻声道:“别闹了,先用晚膳,你这一天都还未吃东西呢。” 永安帝勤勉,通常天未亮就召集大臣早朝。霍丛早朝前还要练武,所以通常都是下朝之后再回府用早点,之后再去军营巡查。然而,今天下了早朝,瑞王就直接带着霍丛回瑞王府的佛堂,今天算是滴水未进了。 不过,霍丛自小练武,身体好得很,挨饿一天半天根本算不得什么。霍丛反手握住李画盈的掌心,凑到她耳边:“不吃了,那些哪里比得上娇娇。” 李画盈:“……” 李画盈感觉脸上几乎要烧起来了,又缩进了霍丛怀里。霍丛忍不住笑了,他总算发现了,他这夫人一脸红就不想让人看见,就想把脸埋到他胸前。他乘胜追击,轻轻衔住她小巧的耳垂:“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你这伤口……”李画盈仍是有些犹豫。 霍丛抱着她站了起来,向床边走去:“不碍事。” 霍丛现在开始有些明白,为何有的人会耽于美色了。和心爱之人共赴云雨,实在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情到深处,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于是,第二天李画盈看到霍丛背上渗血的纱布条时,脸都黑了。霍丛还不明所以,以为自己又弄疼她,正想像之前那样厚着脸皮哄她,就听到她说:“阿鲤,伤好之前,我们分房睡吧。” 霍丛:“……” 什么?霍丛又震惊又委屈地看着李画盈:“娇娇,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李画盈好笑又好气地瞪他一眼:“你的伤口崩开了,再这么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唔,就只是这事?小伤罢了,问题不大……霍丛这么想着,当然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出口,他家娇娇实在是将他看得太娇贵了。他咳了一声,道:“今晚不会再崩开。” 李画盈轻哼了一声,道:“当然不会崩开,今晚你去客房睡。” 霍丛:“……”娇娇,他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他在情事上的承诺一向都不怎么可信,所以李画盈非常坚定——伤口什么时候大好,便什么时候让他回房睡。 于是,原本不打算吃药涂药酒的霍将军,非常主动地要求金叔帮忙涂药酒——虽然娇娇的动作轻柔舒服,但她没什么力道,根本无法活血。除此之外,霍丛还让厨房做药膳,力求伤口尽快结痂脱落。 李画盈嫁到东晋一个多月,陆陆续续有官宦家的贵妇来拜访,大多都是对她与平阳郡主那场比试十分好奇的。她自然不可能把比试的过程说出来——万一她们认为她赢得不光明磊落,那就亏了。 于是,她每每被问道时,都只是笑道是郡主让她了。那些贵妇是知道平阳郡主的,毕竟全凌州都知道平阳郡主喜欢霍丛,怎么可能轻易退步?一来二去,反倒觉得是李画盈谦虚了。 最近这一个月,李画盈终于不用再应付这些贵妇人了。因为,永安帝给霍丛下了禁足令,还派两个人在武安将军府前镇守,拦住上门拜访的人。于是,霍将军被禁足的事,悄悄地在皇城内传开了。 将军府内的下人原本还有些忧心,但看到自家将军和将军夫人非但没有愁容,反而开开心心地成天在后院中打发时间,便也放下了心来。 霍丛之前去滨城时,走得匆忙,原是想着回来后再处理那北寒萧王的事,但回来后又碰上禁足令,直到墨一主动来找他时,他才知道,萧王早就离开了东晋。 他之前与李画盈约好,等有时间了就教她练武,这个月正好空闲,两人今天便到后院。原本他是要折一根树枝当剑,但李画盈说这样不够气势,要他给她找一把好剑,他只好折回来往武器库走,正好碰到墨一。 墨一自从上回跟随公主送走那北寒萧王之后,心头便隐约有些不安。果不其然,此次驸马爷因为那水贼被禁足,墨一一下子就想起了那萧王临走前对公主说的话。 而在公主去见萧王之前,他就被公主吩咐给萧王送药,当时萧王正在作画,画上正是穿着北寒衣裳的公主。 那幅画惟妙惟肖,若非亲眼见过画中人,怕是很难画得出来。 可公主自小在深宫长大,覃皇宫又怎会有那北寒样式的衣裳——哪怕有,公主又怎么可能会穿? 在迎亲路上,不止墨一,便是其他墨字卫,都看出那萧王对公主有非分之想。连他们都看出来了,驸马爷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当然,他奉太子之命保护公主,公主既然嫁给了霍将军,他自然不会将萧王那画的内容告诉霍将军。他要说的,是提醒霍将军,此次他被禁足,或许与那萧王有些关系。 于是,墨一在霍丛禁足第一天,便来找霍丛了。 霍丛原本正要往武器库走,看到墨一一脸郑重地说有事找他,便停了下来,让他跟自己去书房谈。 “驸马爷,此前萧王在东晋时,公主担心萧王在东晋出事会影响将军府,便让在下给萧王送药,并请他离开东晋。”墨一来之前便想好了要怎样说,既不影响公主与驸马间的感情,又能将该说的信息传达好,“那萧王离开前,曾说那水贼身份不一般。此次驸马爷回凌州后,又因为那水贼的身份,受到永安帝责罚,或许萧王与此事有点关系。” 霍丛眼色一沉。 为何那萧丞淮会知道方道凡的身份? 从前霍丛是知道北寒有那么一个姓萧的异姓王。但他也听说,原本北寒除了萧丞淮之外,还有几个异姓王,但都被北寒皇帝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铲除了。萧丞淮的父亲与北寒皇帝也算是出生入死过,所以北寒皇帝才一直没有动萧丞淮,但一点实权都没有给他,也就只剩下个爵位。 也就说是,萧丞淮在北寒被他们的皇帝盯着,应当是寸步难行了,凡事都受压制,理应循规蹈矩,甚至有实权之人唯唯诺诺,争取不被北寒皇帝捉到把柄才对。 更何况,他与萧丞淮从前一点交集都没有,也就从来没将此人放在心上。哪怕是在迎亲路上,这萧丞淮半路杀出,霍丛让下属重新打听萧丞淮的信息,得到的也与他所知的差不多。 可他看到的萧丞淮,明显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萧丞淮知道方道凡还活着?并且把方道凡的消息放给国舅的?霍丛皱了皱眉,觉得这事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 然而,他之前就怀疑有人将消息泄露给国舅,但这人又只知道结果,不知道方道凡被藏在何处——若萧丞淮真的知道方道凡的身份,这倒与他之前的猜测吻合。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国舅是跟萧王勾结了?霍丛脸色一冷,这些叛国之徒,若是他日后恢复身份,必定不会放过他们。 霍丛不由得想到另一个问题——若是萧丞淮知道方道凡的身份,那萧丞淮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是东晋前皇后之子么? 不过,这些暂时都无从得知,只能日后再做查探,但娇娇身上的毒……他抬起头,看着墨一,问道:“那关于‘沉梦’的解药,萧王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 墨一摇了摇头,道:“没有。” 霍丛皱了皱眉。 他正想着要如何处理,就听到书房门外有人道:“将军,皇子殿下来了,听到您今天要教夫人练武,便向后院那边走过去了。” 霍丛愣了愣,觉得太阳穴开始突突跳:“他怎么进得来将军府的门?” “他说他乔装成陛下派过来守咱们府的人,直接就进来了。” 霍丛:“……” 第40节 第50章敢不敢叫我一声哥 东晋帝不算是一个昏君,但偏偏唯一的皇子霍行远让东晋帝非常头痛。 所有人都看出了霍行远心不在朝堂。在众人眼里,身为东晋明面上唯一的皇子,霍行远被皇后一党打压,至今未能成为太子,但他自己也从来不争取,一被东晋帝吩咐做事情就苦起脸来。 东晋帝给霍行远指派任务,是给霍行远机会建功绩和树威信,可霍行远的态度简直急坏了所有朝中清流。 王贵妃如今是一个有手段的女人,但十八年前也不过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宫女,因为美貌被东晋帝看中,一夜爱宠恰好就怀上了龙种。若不是前皇后,别说霍行远活不出月就夭折了,怕是连王贵妃本人,也会因为某些“意外”而香消玉殒。前皇后救了她母子俩,她却救不了皇后,只好将恩报在霍丛身上。所以,霍行远无心帝位,于她来说反倒是好事。 她很早就将霍丛的身世告诉霍行远,因着前皇后的关系,对霍丛也多加照拂。尽管霍丛从小就寡言少语,但霍行远也从小就自来熟,久而久之两人也情同兄弟。 此次霍丛被禁足,霍行远根本没把这禁足令放在眼里。他对东晋帝的性子摸得也很透彻——哪怕是父子,君君臣臣的规矩还在,他是皇子,但同时也是臣子,皇帝对自己的权力总是敏感的,只要不威胁到皇权,他再混账,他这父皇总能容得下他。 更何况,他也只是不上进而已,顶多算懒散,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其实霍行远觉得,自己父皇十年如一日天未亮就早朝,每天批奏章到三更半夜,如此辛苦,他只要一想到要是霍丛不能登上皇位,这忧国忧民的差事就要落到他头上,他就感到窒息。 因着霍丛年纪比他小一些,他就觉得身为兄长,有责任关爱一下自家弟弟,免得霍丛感觉受到打击——毕竟霍丛虽然身世不可说,但从小还真没受到什么委屈。霍丛以世子的身份长大,在他霍行远这“不成器的皇子”对比之下,东晋帝也格外喜欢霍丛。 他这弟弟,从小木头长成大木头,别人也看不出这木头到底想要什么。所以,去年大覃宴请各国,他在霍丛隔壁,见霍丛专注地看着那大覃公主时,虽然没想到霍丛也会被大覃公主的美貌惊艳到,但不管怎样,那毕竟是他第一次看到霍丛眼底里流露出类似渴望的情感。 所以,当霍行远之前代替东晋帝出使大覃,覃帝提出借钱的事,他就提出若是大覃愿意将永宁公主嫁给霍丛,东晋便把覃帝提出的数额当作聘礼,也不需要大覃归还了。 从永宁公主答应和亲后,他就看着霍丛像个小傻子似的,被那永宁公主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心神,甚至为了她而讨好大覃的太子,去勾栏院将素素救出来,让太子获取了陆少鸣的忠心。 不过他也听青茗说了,迎亲路上,霍丛夫妇着了北寒萧王的道,一路上吃了不少暗亏,霍丛脸色一直不大好看。 永宁公主确实让霍丛变得更像活人,但她同时也是个变数,萧王也许为会了她设计霍丛,霍丛也许会为了她做出点什么事。 唉,他这做哥哥的真是操碎了心。 他父皇那禁足令,只能拦住其他人,他霍行远要进来,那只是换个衣服的事。将军府的人对他也很熟了,见他进来了将军府,也不大惊小怪,跟他说将军在后院教夫人练剑,他心里一下子就很有些不是滋味了。 好你个霍丛,以前他拿着剑谱问你都一脸不耐烦,那永宁都多大了,早就过了练武的适合年龄,要教她剑法,那跟要登天差不多了吧? 呵,男人。 霍行远一边酸溜溜地想着,一边往后院赶去——永宁公主如今是他弟妹了,按礼来说也要叫他一声兄长的,大覃一天天说自己是礼仪之邦,他要让这弟妹好好管教一下霍丛,对兄长的剑术问题有问必答才行。 李画盈看到霍行远出现时有些惊讶。她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殿下,好胆色。” 所有人对阿鲤和将军府都退避三舍,唯独这皇子殿下,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看到有人待霍丛如此真心,李画盈心中也很是感激。 霍行远将手拢在衣袖里,咳了一声,谦虚道:“好说,好说。” 李画盈掩唇,噗嗤一声笑得更开了。 哎哟喂真不能怪霍丛那小子重皮相,他这弟妹是真的美,若不是他心里住着碧落宫的圣女,他怕是也要被迷住了。 霍行远看了看四周,没看到霍丛,于是问道:“阿丛呢?” “啊,他呀?”李画盈回答道,“去给我挑剑去了。殿下有事找阿鲤吗?那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吧,他很快回来。” 霍行远点点头,眼珠子一转,又对李画盈道:“这‘殿下’‘殿下’的多见外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你看,我喊你一声弟妹,你喊我一声哥,怎么样?” 李画盈:“……” 阿鲤不是没有跟她提起过这皇子殿下。她觉得这皇子殿下在阿鲤眼里,不像是一位兄长,更像是一个顽童。 她看着霍行远那亮到发光的期待眼神,觉得如果他身后有尾巴的话,那想必是已经欢快地摇了起来的。 不过,说起来,这确确实实是阿鲤的亲哥哥啊。 这么一想,李画盈也觉得,叫霍行远一声哥哥,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虽然对外她和阿鲤都不能这么喊,但此刻就在将军府内…… 想到这里,李画盈很容易就想开了,点点头,乖巧地喊道:“哥。” “弟妹!”霍行远没想到李画盈是真的叫他哥,当即心花怒放——要知道,霍丛十八岁了,到现在都没喊过他一声哥,一直都是喊殿下。 方才在霍行远来后院的路上,将军府的下人就跑到书房,将霍行远的来访消息告诉霍丛。霍丛原本还在跟墨一谈萧丞淮的事,一听到霍行远来了,先把那事放到一边,匆匆来到后院。 霍丛实在是担心,霍行远会教他夫人一些复杂的招式,甚至跟她比划比划,搞不好她就要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我都不好意思写作话了【跪…… 周五凌晨十二点半的时候才下班(年尾+11月最后一天,单位的年业绩和当月业绩冲刺),周末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一些事情,累成狗,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想躺在床上刷题【嗯,在单位新人期有各种培训,课后要做题,有好几个课程都是明天结束,但是题还没刷完【跪…… 第51章情意绵绵剑 霍丛远远就看到霍行远不知道与李画盈说了些什么,逗得李画盈哈哈大笑。他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刚想给霍行远行礼,被霍行远止住了。 “啧,阿丛,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没外人的时候咱们就不用做那些虚的了嘛。”霍行远一脸无奈,随后又嬉皮笑脸地说道,“你家小公主刚才喊我‘哥’了,你什么时候也跟着喊一声?” 霍丛:“……” 霍丛一脸头疼地看了李画盈一眼。李画盈仍是笑意盈盈,见到霍丛这般模样,无辜地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像一对扑棱着双翅的黑蝴蝶,看得人忍不住心中一软。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对霍行远说:“殿下,小心驶得万年船。” 霍行远回头看着李画盈,一脸“弟妹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的表情,谁知道他这弟妹欢快地走到霍丛身边,一把挽住霍丛的手,站到统一阵线,对他说道:“阿鲤说得是,还是小心为上。” 霍行远:“……” 不是,弟妹,你能不能稍微立场坚定一点? 李画盈看到霍丛手上拿了一把短剑,眼神一亮,连声音都透着几分兴奋:“是给我的吗?” 霍丛看她这样,宠溺地笑了笑,点点头,道:“嗯,此剑剑身轻,剑刃吹毛断发,我觉得很适合娇娇。” 霍行远只看了一眼那短剑,马上便愣住了,惊讶道:“这不是秋水剑吗?” 李画盈一脸恍然,原来此剑名唤秋水。 好名字。 她一边如此想着,一边又见霍行远一脸促狭,于是侧过脸,正巧霍丛警告地看了霍行远一眼。 霍丛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模样。 李画盈更加直觉这把剑有故事了,问道:“这剑是有什么来历吗?” “说来话长——” “其实也没多长,”眼见着霍行远就要生动形象地一人分饰几角,霍丛连忙打断了他,道,“秋水剑的铸剑师,与锻造泣血刀的那位齐名,是千金难得的好剑,自然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 李画盈认真地听着,恍然地点了点头。 编,看你怎么编。霍行远笑而不语地看着霍丛。霍丛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从前不少人上门求剑。” 李画盈又点了点头:“然后呢?” 霍丛道:“然后我全拒绝了。” 李画盈有点茫然,并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哪里值得阿鲤他哥一脸看戏的表情:“就这样?” 霍丛郑重地点了点头:“嗯,就这样。” 眼看着霍行远又准备开口,霍丛又说道:“殿下,上回你问的残月剑法第十二式,我待会儿给你讲一下。” 霍行远眨了眨眼,识相地跟着岔开话题:“好,不急,等你们练完剑再说。” 霍丛点了点头,对李画盈道:“那我们开始吧。” “哦……好的吧。”李画盈心道,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哪天她再去打听打听,这里头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是练剑,但李画盈一点根基也没有,霍丛也不舍得让她太过劳累,于是这练剑便练得不同寻常。 霍行远坐在凉亭中,看着不远处所谓练剑的两人,觉得自己那颗孤家寡人的心,深深地受到了伤害。 就见那往日不苟言笑的霍丛,手把手地握着李画盈的腕,将人笼在怀中,引着李画盈慢慢地划出一招一式。 李画盈没练过武,也不知道寻常人练武该是怎么样的光景,但阿鲤武功高强,他说怎么练,就是该怎么练的,于是便也整个人挨到了他身上,间或抬头,两人相视一笑。 霍行远扶了扶额。 这叫什么?情意绵绵剑么? 等霍丛和李画盈练完后,霍行远才跟着他们二人去府内客厅入座。上茶后,霍行远捧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抿了一口,才道:“我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跟你们说的。” 霍丛问道:“何事?” “今早我去给母妃请安的时候,她跟我说,皇后提出让永宁公主在江神节上献舞。”霍丛说着,看了看李画盈,问道,“知道咱们东晋的江神节吗?” 霍丛皱了皱眉,李画盈点点头,道:“知道,好像是在六月份?” “六月十五。”霍丛回答道,然后又问霍行远,“往年献舞的都是司乐坊,皇后提出让娇娇献舞是何意?” 霍行远沉默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若是让弟妹去献舞,皇后肯定会召她进宫的。” 这话很明显了,霍丛目前还在禁足,若是皇后召唤李画盈进宫,霍丛自是不能相伴进去的。霍丛问道:“那陛下是什么想法?”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夫人的惊鸿舞天下谁人不知?”霍丛没好气地瞪了霍行远一眼,道,“父皇当然是觉得想法不错了。” 怪她咯?李画盈也有些无言。 原本献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在知晓了当今皇后与先皇后之间的事,霍丛又是先皇后之子,当今皇后提出的主意,他们总归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虽然霍丛与霍行远在明面上虽非亲兄弟,但关系好,是有眼的人都能看到的。 皇后能让皇帝至今不立太子,证明她对皇位还有想法,总想着哪天能再次怀上龙种,诞下皇子。所以,霍行远仍是她的眼中钉,那与他同一阵线的霍丛,自然也是要对付的。 皇后怎么说也是六宫之主,若是她想设计陷害李画盈,也不是一件难事。 “我跟父王那边说一下,父王会想办法让陛下改变主意的。“霍丛道,“贵妃娘娘那边也多多帮忙。” 霍行远点点头:“放心,母妃说了,万一真的让弟妹献舞,到时候弟妹进宫,母妃也会在旁边看着的,不会有事。” 霍丛与霍行远两人郑重其事,李画盈忽然问道:“江神节献舞,是一个人献舞吗?” 两人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么问,但霍丛仍是摇了摇头,回答道:“二十人,一人扮演江神领舞。” 那就好办了。李画盈微微一笑:“尚书夫人最近常来将军府,与我一同练舞,或许我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在江神节献舞。” 若是李画盈与尚书夫人一道献舞,两人往后也是一道进宫练舞。尚书夫人是丞相之女,有她照看着,再加上王贵妃的打点,其他人想找李画盈麻烦,也不是那么容易。 霍行远击掌笑道:“这主意好。” 然而,对于霍丛来说,不需要献舞才是最稳妥的。但是,不久前,李画盈才说完,她不要一直活在他的庇护里。 而他也答应了,不管什么事,都是夫妻二人一同承担。 第41节 霍丛从前一直觉得,能不能恢复身世都无所谓,但如今却前所未有地想要恢复——这样就没人敢轻易冒犯他和他心爱的女子了。 他看着李画盈没有一丝忧虑的双眼,尽管心中仍是有些担忧,但还是笑了笑,道:“梁夫人应该乐意的。不过还是先等陛下拿定主意再说。” 李画盈乖巧地点了点头。 三人谈过正事后,霍行远迫不及待地让霍丛兑现方才的承诺,拉着他去研究残月剑法去了。 霍丛有些无奈地看着李画盈,李画盈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去吧,我去看会儿书。” 于是霍丛和霍行远又跑去后院比划了起来,李画盈走到书房,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游记,靠在榻上看了起来。 霍丛的书房原都是兵法或者武学书籍,但自从李画盈嫁入将军府后,霍丛怕闷着她,便托人四处搜集了一些有趣的话本和游记,还单独在书房内设了个新书架,分门别类地放到上面。 有时候,霍丛在案桌前处理公务,李画盈便在榻上看话本,虽然两人都没有说话,但也不觉无聊。 李画盈现在手上拿的是一个话本,是上回没看完的,这次刚好接着看。正看得入神,忽然有人敲了敲门,柔声唤道:“殿下。” 李画盈抬起头,看到了门外的弦月:“何事?” 弦月轻快地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些什么东西,用绸布裹着的。她停在李画盈身边,微微躬身,道:“您之前打算开首饰铺子,要找做首饰的匠人,刚刚外头有人递了帖子,说是大覃皇城那边来东晋做生意的,手下有靠谱的匠人,若是合殿下心意的话,这匠人就为殿下所用了。” “大覃皇城那边来的?”李画盈有些犹豫,她并不清楚大覃皇城有哪些商户之家,问道,“对方有表明是哪户人家吗?” “是郭家的三公子。”弦月也知道李画盈不太清楚这些事,于是便主动解释,“咱们大覃里头有几家巨贾,郭家是其中一家。奴婢也听说过,郭家三公子的生母是偏房,娘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所以郭三公子不怎么受宠。” 所以就被派来东晋了么?然后打听到她在找匠人,来寻求她的庇护?李画盈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弦月捧起手中的东西,道:“送帖子的人说,他家公子与殿下有一面之缘,希望殿下能见他一面,让他带着匠人为殿下效力。” 弦月说完,揭开了绸布,露出了里面被包着的东西。 李画盈一看,漆黑的瞳仁微微变大。 那是一个狼头面具。 竟然是他。 那个在上元节混乱中救她一把的青年,竟然也来到了东晋。 作者有话要说:e作者还活着…… 选择年底入职实在是太蠢了……【跪 第52章故人 那狼头面具是上元灯节里的市井之物,做得并不精细,材质也算不上好。李画盈拿起它,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粗糙纹路。 李画盈忽然想起一件事,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问:“羽林军在外面守着,拜访帖是怎么送进来的?” “羽林军看了一下,觉得并无不妥,就放进来了。”弦月见李画盈点点头,又笑着道,“既是咱们大覃的匠人,应当能做出殿下想要的首饰。” 李画盈轻轻地“嗯”了一声,心中却道:那郭三公子来得真是不凑巧。 阿鲤最近被禁足,霍行远能溜进来,这拜帖能送进来,都说明东晋帝的禁足也就做做样子,并非动真格。 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呢? 原本就是因为皇后那一派参阿鲤一本,才导致禁足——现在那些人可是紧紧地盯着阿鲤的一举一动呢,她作为阿鲤的妻子,自然也被一同盯上。 可是,现在拜帖已经递了,羽林军也看过拜帖了,她之前寻找匠人的事,皇城里头有不少人知道,也知道她一直挑不到合适的人选。如今有大覃来的工匠,若是她不用,就更让人奇怪了。 真是进退两难。 用是肯定要用的,但什么时候用才好呢?李画盈忽然又想起,那郭三公子似乎对她有意,一时间只觉得头更大了。 弦月又捧上一个小木盒,道:“殿下,这是郭公子的拜访帖。来人说,郭公子和郭夫人随时等待殿下召见。” 李画盈接过木盒,正要打开,听得弦月这么一说,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反问:“‘夫人’?” 那郭公子竟然已经成亲了? 弦月点点头,道:“听送帖子的人说,郭公子成亲不久,与夫人非常恩爱。” 这样吗……李画盈眨了眨眼,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在下心悦殿下已久。 李画盈想起对方上元节时深情的目光,不禁陷入了沉思。 原来男人变心可以如此快……不行,她以后一定要好好看着阿鲤,毕竟她的阿鲤是所有凌州少女的梦。 李画盈咳了一声,道:“弦月,你找个日子去跟管家打听一下,以前哪家小姐跟将军府走得比较近的。” 弦月不明白话题为何一下子跳跃到这里,一脸茫然地应下了:“好的,殿下。” “郭氏夫妇那边,你写个回帖,我要用他们的匠人。”李画盈想了想,道,“过了禁足期,再挑个时间让他们过来吧。” “是,殿下。” 眼看着弦月正要退下去回帖,李画盈又道:“等等。” 李画盈站了起来,将原本放到一边的狼头面具塞到弦月怀里:“把这个收起来,不用和其他人提起这个面具。” 弦月心中隐约有些明白,但也不敢随便乱猜主人的想法:“殿下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去吧。” “是。殿下。” 她与那郭三公子并没什么交集。但是,上元节那晚,郭三公子救了她,她与阿鲤回宫的路上,阿鲤因为这件事自责不已。 所以,还是不要主动告诉那人就是郭三公子吧。 至于郭三公子,商贾出身,弦月那边提点一下,想必也是知道怎么做的。而且,召见一次郭氏夫妇之后,以后也无需经常见面,只需让下面的人打点照拂一下他们。 李画盈主意已定,也不再多想,回到榻上继续看话本。 将近中午的时候,李画盈放下话本,往后院走去,果然看到霍丛与霍行远还在比划。她一边笑吟吟地看着霍丛,一边提着裙角往他那边走。 霍丛早就看到了自家夫人。他原本还很有耐心地给霍行远喂招,一招一式地引导霍行远,然而他现在看到李画盈冲着自己笑,款款而来,他避过霍行远的剑锋,反手就给了霍行远一刀背,霍行远差点被拍到了地上。 李画盈拿出帕子,轻柔地压了压霍丛额角的薄汗:“累了吗?” 霍丛抿唇笑道:“不累。” 霍行远:“……” 不是,你们两个能不能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李画盈给霍丛擦完汗,这才注意到有点狼狈的霍行远,嗔怪地看了霍丛一眼:“你就不能手下留点情吗?” 霍丛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说:“已经留了。” 霍行远:“……” 这个将军府他呆不下去了。 李画盈一脸怜悯地看了霍行远一眼,咳了一声:“殿下不若先去换身衣服,然后和我们一起用膳。” 霍行远抹了一把脸,心酸地点点头道:“还是弟妹知道心疼人。” 霍丛瞥了霍行远一眼,道:“我早就说了别切磋了,怕你受伤。” 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小老弟你以前不会呛人的!霍丛一脸憋屈地说:“阿丛也很贴心,但是阿丛你不用那么贴心,下回我们继续切磋。” 霍丛摆摆手:“再看吧。” 李画盈看着霍丛欲哭无泪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殿下,阿丛在逗你呢,你别放在心上。” 小老弟这么宠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霍行远强颜欢笑:“我就不在你们这儿用膳了。” 吃不下了,告辞! 李画盈见他这样,也不挽留了,等他走了之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殿下脾气真好。” 霍丛点点头,眼里透出暖意:“他从不摆架子,也不看重皇子的身份。” 两人边说边往堂内走,李画盈顺便提起了郭三公子和工匠的事,说了一下想在禁足期后召见郭氏夫妇的想法。 霍丛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们都没经商经验,或许到时候也可以向郭公子取点经验。” 李画盈一愣,很快就在心里否定了这想法,但她眨了眨眼睛,仍是道:“这个到时候看看他怎么说。” 匠人的话题就此谈过,禁足中的将军府少了访客,比往日都要安静,霍丛和李画盈多了不少相处时间,很是乐在其中。 然而,这种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尽管禁足期还没完结,可果然如霍行远所说,东晋帝有意让李画盈在水神节献舞。没过几天,宫里就来了圣旨,请永宁公主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咳,我回来了。 感谢没有弃文的小天使,比心。 不会坑文。 第53章小白脸 霍丛自伤好了之后,趁着禁足期不用管公务,每天晚上也就没什么节制,李画盈被他这么一闹腾,第二天几乎都要睡到日上三杆。 圣旨来的时候,她才刚睡醒。霍丛一边为她穿衣,一边叮嘱她万事小心,说到一半,顿了顿,忽然又说:“要不你还是别去了,我就说你身体不适,等过了禁足期,我再陪你进宫。” 李画盈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男人,心中一暖,抬手捧着他的脸,挤了挤,顿时把霍将军英俊的脸压得变了形。 霍丛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世子妃:“娇娇。” 李画盈捏了捏他的脸,眉眼一弯:“好啦,放心,贵妃娘娘和你兄长都在,你还信不过他们吗?而且我也会见机行事的啊,你别太担心。”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为何偏偏选在他不能出将军府的时候,将娇娇召进宫? 他不是信不过殿下和娘娘,只是皇后的手段,也实在非常人可比。然而,即使让他的娇娇称病不出,宫里也还是会派御医过来,确实不是一个好办法。 霍丛倾身,与李画盈额头相抵,低声道:“万事小心。” 李画盈轻轻搂住他的腰,小声道:“嗯,我会小心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到前厅接旨。 第42节 宣旨的是东晋帝的贴身太监安喜,从东晋帝少年时期就开始侍奉他,早就修成人精。尽管等候了一段时间,但安喜脸上仍是一片和善。 圣旨只宣李画盈进宫,让她协助皇后准备水神节事宜。 等到这对小夫妻准备好,安喜才恭恭敬敬地读完圣旨,朝二人行礼,随后躬身对李画盈说:“世子妃殿下,轿子已备好在将军府外。” 李画盈微微一笑:“有劳公公。” 安喜又是一躬身,笑道:“殿下折煞老奴了。” 安喜随后引着众人往府外走,到了府门前,一排羽林军还尽忠尽责地守在门口,看到霍丛出来,都默默地看着他。 李画盈抬手轻轻覆在霍丛手背上:“好了,我就去那么一会儿,等我回来。” 霍丛点点头:“我让金叔今晚准备八珍丸子。” 李画盈扑哧一声,满脸都是笑意:“好。” 两人告别后,李画盈上了轿,安喜指挥小宦官们抬轿,在前头引着众人往皇宫走。武安将军府离皇宫并不是很远,轿子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前,一直往皇后的凤栖宫走去。 “世子妃殿下,到了,请下轿子吧。” 李画盈听得安喜的声音,随后便看到眼前的轿帘被拨开,轿子外已有小太监躬身候在一边,等着她出来。 她提起裙角,下了轿,看到安喜亲自走到殿门前,里面一名三十来岁的宫女迎了出来,往李画盈的方向看了一下,又朝安喜点点头,安喜这才回身,恭敬地朝李画盈道:“殿下,娘娘有请殿下进凤栖宫。” 李画盈点点头,跟在安喜后面,走进了凤栖宫。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东晋皇后。 早在当初嫁入东晋时,她便在婚后进宫参加东晋皇帝的家宴,那时便见过这位醇佳皇后。皇后一如初见时的温柔,李画盈此时看着她对自己微笑,若不是阿鲤对自己说过先皇后的事,她怕也是会掉以轻心。 醇佳皇后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但保养得非常好,看上去仍如妙龄少女一般,只是眼里偶尔一闪而过的探究目光,也时刻提醒着李画盈:这是一个在后宫腥风血雨里,从低品级美人一步步爬顶位的女人。 李画盈给醇佳皇后行过礼后,醇佳皇后搭着宫女的手,迎了下来,亲昵地挽着李画盈,笑道:“殿下多礼了,殿下与本宫也算是一家人了,往后要多多来凤栖宫,本宫在这里闷得慌。” “娘娘相邀,永宁自当赴约。”李画盈回道。 “殿下远嫁来东晋,想必多少有些思乡。前些王家的夫人献了些大覃的月光酒过来,本宫想着这几天也是要邀殿下来商讨水神节的事,就想着不如用来借花献佛了。”醇佳皇后一边说着,一边将李画盈往偏殿引去,“来,咱们边喝边聊。” 月光酒是大覃的特产,香醇却不易醉,故大覃女子也非常喜欢喝。李画盈听到月光酒三字,心中起了些暖意,笑道:“好,谢娘娘。” 进入偏殿后,候在点内的小宫女前来引着两人入座。李画盈和皇后分别坐下后,有人捧着月光酒,上前为两人斟酒。 李画盈余光瞥到那人,原本垂下的目光又抬了抬,快速地看了那人一眼,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名长相非常英俊的男子。 玉冠粉面,长眉星目,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出的优雅。李画盈总觉得男子透着一股熟悉感,想了半天,终于发现这其中的原因。 这人若是放在大覃,一看就是贵族子弟。 ……不对,这里可是皇后的宫殿,这人是太监啊。 醇佳皇后见李画盈发愣,眼里的得意一闪而过,笑意愈深,道:“殿下远嫁而来,人生地不熟,殿下辛苦了。本宫怕殿下不习惯东晋的生活,一直想找个机会和永宁殿下好好说说话。” 李画盈回过神,咳了一声,道:“谢娘娘关心,永宁已经习惯了东晋的生活。” “殿下容色无双,听说往日在大覃里有不少仰慕者,武安将军能娶到殿下,真是好福气。”醇佳皇后端起酒杯,轻轻地啜了一小口,装作不经意道,“听说武安将军当初求娶殿下的时候,中间出过一些小波折?阿丛那孩子从小就缺心眼,当初本宫听闻他曾把殿下气昏倒,本宫可真是为殿下担心呢。” 李画盈眨了眨眼,有点明白皇后的用意了。 “大覃乃礼仪之邦,阿丛自小粗鲁惯了,若是殿下受到什么委屈,可千万别憋在心里。殿下大可直接跟本宫说,本宫定会好好说他,让他改过来的。” 李画盈忽然有点想笑,想来阿鲤千防万防,怎么也想不到皇后邀她过来,是要说他的坏话。 她已经开始好奇,皇后娘娘到底还会怎样编排阿鲤呢? 她垂下眼,抿着唇,努力让自己忍住笑意。 然而,这在醇佳皇后看来,更是佐证了她之前的想法。 根据打探回来的消息,这大覃公主根本就不愿意嫁给霍丛,当初还派人企图收拾霍丛,甚至被霍丛气昏倒过。大覃只是为了借钱,才硬是把这大覃公主嫁给了霍丛。 瑞王一派握着军权,霍丛是霍行远的臂膀,早晚会继承爵位,到时候霍行远就更是如虎添翼了。 呵,男人么,软肋果然还是女人。 没想到一向无欲无求的霍丛,居然强娶了这大覃公主。要想离间霍丛和霍行远,看来还是得要从这大覃公主下手。 第54章小白脸不止是小白脸 李画盈抬起眼,飞快地看了醇佳皇后一眼,目光闪烁,仿佛在快速思考着什么。随后,她避开醇佳皇后的灼灼目光,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垂下眼眸,道:“永宁远嫁于此,将军便是永宁唯一的依靠。” 唯一的依靠——所以便不得不委屈自己么?醇佳皇后微微勾起唇角,慢慢抬起手,覆在李画盈的手背上。 眼前这位永宁公主不过十五岁的年纪,比她的公主们都还小,被她握住的手柔弱无骨。 呵……这样的瓷人儿,落到她这不知道踩过多少红颜枯骨的皇后手中,还不是任她揉捏? 醇佳皇后一边想着,一边执起李画盈双手,看进她的双眼,带着笑意,缓缓道:“殿下,要是你这般想,后半辈子可就苦闷无趣了。” 然后,她目光一转,朝候在一边的内侍扬了扬下巴,勾手示意内侍:“竹风,来。” 内侍微微一笑,上前两步,顺从地跪在醇佳皇后身侧。尽管身份低微,但他举手投足间仍带着股高雅,为醇佳皇后和李画盈倒酒。 “竹风是个妙人,有他在,定是不会怕闷着的。”醇佳皇后拈起酒杯,朝李画盈扬了扬,意有所指,“殿下尝尝?” 醇佳皇后再次提起竹风,李画盈心中一动,隐约察觉到醇佳皇后除了编排阿鲤之外,似乎还别有用意。 李画盈装作偷偷瞥了竹风一眼,咳了一声,道:“谢、谢娘娘。” 说着,她也拿起了酒杯,却在看到酒杯上的纹路后,微微一愣。 杯壁冰凉轻薄,月白为底,起初看起来毫不起眼,但被人拿在手中,肌肤的温暖传到杯上,指尖触碰的地方竟开始生出纹路,渐渐变红,勾出一片红莲。 “宛骨瓷,”她用指端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独特纹路,轻轻一叹,对这位醇佳皇后也是真心有些服气,“娘娘有心了。” 宛骨瓷是大覃贵族爱用的瓷器,因为制作过程中需要加入稀有材料,加上工艺复杂,所以产量一直很低,有市无价。 醇佳皇后收回手,托起腮,保养极佳的面容宛如少女,眼波流转间露出一丝妩媚。她看着李画盈,脸上了点淡淡的伤感,道:“殿下比本宫那两位公主还小,就要和亲远嫁。本宫一想到,若是自己的公主远嫁,也不知道得有多舍不得。” “本宫曾与殿下的母后有过几面之缘,”说着,醇佳皇后缓缓地笑开了,“如今殿下身在东晋,本宫自然也要多加照拂的。殿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即可。” 醇佳皇后眼神真挚,仿佛真的将李画盈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为李画盈远嫁异国而感到心疼。然而,自从霍丛告诉李画盈有关先皇后的事情,李画盈就知道,这醇佳皇后绝非善辈。 当年仍是妃子的醇佳皇后诞下公主,先皇后前脚去探望完公主,后脚就传出公主的死讯,由此引发出当年的悲剧。 尽管当年醇佳皇后的大公主是如何夭折的,已无从考究,可这一切都太巧合,李画盈从心底肯定,东晋帝一直心中有先皇后,醇佳皇后为了除掉先皇后,得到皇后之位,不惜对自己亲生女儿下杀手,使先皇后被打入冷宫。 成了皇后,自然也就想要一个亲生的皇子,然后让皇子成为太子,终有一天太子成为皇帝,而她则是太后,一世权势在手,永无后顾之忧。 明知道对方是蛇蝎美人,但李画盈脸上却仍是一副备受感动的模样,朝醇佳皇后敬了敬酒:“永宁谢过娘娘。” 两人相对而饮,竹风再次添酒。他一手提着酒壶,另一只手执着衣袖,脸上仍是带着笑意,像极了大覃皇城里的那些风雅无忧的贵族公子。 大覃的月光酒,大覃的宛骨瓷,还让内侍作大覃人的打扮——若是前世的李画盈,远嫁到人生地不熟的东晋,此情此景,想来是会感到亲切的,更不会再细想这背后的用意。 从前阿鲤向她父皇提亲,而她不愿意,甚至为此大病一场,想来已经传开了,这醇佳皇后自然也听说了,特意提起这事,还专门准备了这些东西,勾起她的思乡之情,自然也是为了加深她对阿鲤的不满。 然后再在这个时候提出愿意伸出援手…… 李画盈心下了然,这醇佳皇后以为阿鲤是强娶她的,她是阿鲤的心头肉,以为她厌恶阿鲤,怕是想要拉拢她,通过她向阿鲤下手。 霍丛远那吊儿郎当的皇子,若是少了阿鲤,就像缺了胳膊断了腿,在东晋朝堂寸步难行。 “本宫很是喜欢殿下,本宫把殿下当作自己人了,所以,”醇佳皇后掩唇而笑,眼角仿佛不经意地扫过了竹风,竹风微微垂眸,再次为李画盈满上酒杯,醇佳皇后做了个请的动作,“殿下也无需客气。” 李画盈看了看醇佳皇后的空杯,缓缓地眨了眨眼,笑道:“永宁酒量浅,怕贪杯误事。再过两个月便是水神节了,永宁进宫是要为娘娘分忧,还是少喝为妙。” 醇佳皇后挑了挑眉,正要开口,一位宫女走了过来,先是朝李画盈行了行礼,再快步走到醇佳皇后身旁:“娘娘,王贵妃求见。” 李画盈动作一顿,神色微动,见醇佳皇后余光扫过,便垂下眼睫,掩住自己的情绪。 王贵妃是霍行远的母妃,阿鲤应该已经和王贵妃打过招呼,让王贵妃照应一下她。王贵妃应当是收到她入宫的消息,便马上赶过来凤栖宫了。 想到这里,李画盈心中稍定。 醇佳皇后挑了挑眉,轻轻一笑——王贵妃是想见她呢,还是想见这永宁公主呢? 那王贵妃和霍丛的关系,这永宁公主自然是知道的。她既然要拉拢这公主,自然不能让王贵妃接近她。 醇佳皇后慢悠悠开口道:“不见。” 说着,她又看了看李画盈,意味深长地说:“永宁殿下可真是招人喜爱,王贵妃平时也甚少来凤栖宫。没想到今天殿下在,王贵妃马上就来了,不过……” 她停了停,然后看着李画盈,一字一顿地说:“那王贵妃出身低微,不懂礼数,本宫甚是不喜。永宁殿下金枝玉叶,还是少和这种人来往的好。” 这么直接?李画盈有点哭笑不得,然而此时她仍在醇佳皇后的地盘上,只得装出一副顺从的模样:“一切听从娘娘安排。” 醇佳皇后对李画盈的回答很是满意,正要让宫女出去拒绝王贵妃,又一位宫女急急忙忙走进来,对着醇佳皇后和李画盈匆匆行礼后,道:“娘娘,王贵妃她……” 宫女欲言又止,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醇佳皇后有些不耐烦,问道:“王贵妃怎么了?” 宫女正要回答,一阵阵哭叫声就从珠帘外传了进来,醇佳皇后眉头一皱,就听到宫女战战兢兢地补充道:“方才王贵妃在外头等娘娘,见娘娘还未出来,便想让夏竹姐姐进来催促,夏竹姐姐说春兰姐姐已入内禀报,就没有进来。然后王贵妃就说……夏竹姐姐身为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顶撞贵妃,实乃大不敬,便让她的女官掌掴夏竹姐姐!” 岂有此理!醇佳皇后额角忍不住跳了跳,她贵为一国之后,王贵妃地位虽然稍逊她一等,但皇帝一直对王贵妃宠爱有加。她与王贵妃旗鼓相当,两人暗斗多年,明面上却是一直过得去的。 虽然夏竹只是一个宫女,但也是她这一国之后的宫女,岂是其他普通宫女能比的?打狗也要看主人,这王贵妃打的不止是夏竹,更是打的凤栖宫的脸。 醇佳皇后冷冷一笑:“本宫的侍女,何时轮到她来管教?”说着,便要站起来,径直往外走。 李画盈一看这情形,心道总算有机会出了这偏殿了,正要跟上醇佳皇后,忽然觉得衣袖一紧,被人拉住了。 她回头一看,对上了竹风双眼。 李画盈皱了皱眉,不悦地低斥:“放肆!” 竹风面无惧色,自然地松开手,温声道:“殿下,外面的事,交由皇后娘娘处理就好。殿下就安心待在此处,竹风会陪着殿下的。” 这竹风好生奇怪……他真的只是一个内侍么?李画盈沉默一瞬,淡淡道:“本宫不想皇后娘娘为难。” 竹风眯了眯眼,一脸探究地看着她。 李画盈有些不耐烦,径直转身就走,忽然听到背后竹风说:“三年不见,永宁殿下与在大覃时真是判若两人。” 李画盈一愣,回头看了竹风一眼。 竹风脸上仍是带着笑意,风雅温和,像极了大覃里的贵族青年。 也许竹风真的是大覃人? 这个念头在李画盈脑里一闪而过,但她也并未放在心上——是又如何?最坏不过是竹风并非内侍,醇佳皇后想用此人来勾引她罢了。 第43节 她心里只有阿鲤一人,其他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李画盈瞥了他一眼,转身追上醇佳皇后等人。竹风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目光沉沉,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作者有话要说:顶锅,作者还活着 第55章 醇佳皇后气归气,毕竟是世家出身,且又是在死对头面前,自然是不会露出哪怕是半分的失态。 李画盈看着醇佳皇后急速的步伐渐渐放缓,甚至不着痕迹地理了理衣袖,就知道在这位东晋国母心中,王贵妃是多大的威胁。 前阵子她听霍丛说起先皇后的事,知道这位醇佳皇后背后是庞大的苏氏家族势力。当年,正是因为苏家大小姐看上了不受宠的四皇子,苏家才将四皇子扶持为太子,然后又力排众议,将太子扶持为皇帝。 也因此,在少年德隆帝登基后很长一段时间,苏氏一族权势如日中天,朝内无人可比。 在方才的交谈中,醇佳皇后神态似少女天真,那也是因为她当年在面对心上人时,就是如此天真无邪——待字闺中的少女,在家中被视为掌上明珠,满心以为自己和四皇子是两情相悦,四皇子才会向苏家求亲,约定在苏小姐及笄之时下聘。 事实上当年的四皇子娶了苏小姐之后,一直到现在,当年的四皇子成了德隆帝,苏小姐成了后宫之主,两人之间一直如当年那样,他对她很好。 只是德隆帝心里的人从来不是她,甚至在德隆帝心里的人死了之后,德隆帝宠爱过的女人,她数都数不过来。尽管很多都只是一两天新鲜,可还是引得她嫉妒成狂。 后来,等她慢慢习惯了,却又出现了个王贵妃。德隆帝对王贵妃的恩宠,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止一个月两个月,她甚至为德隆帝诞下了龙子。 李画盈看透了醇佳皇后。 这位醇佳皇后,和上辈子处处为难她的萧王妃,可不就是同一类人?都是爱而不得,以为对方面前只有自己了,对方就一定看得到自己。 不过,醇佳皇后毕竟要比萧王妃年纪大,德隆帝身边的女人也比萧王多,醇佳皇后经历过的事情,自然也要比萧王妃多,行事相对也沉稳一些。 如今醇佳皇后对付霍行远,显然已经明白,不管在德隆帝身上花多少心思,德隆帝也不会看到她,还不如牢牢巩固自己的地位——本就是没有苏家,就没有如今的德隆帝。她无法抓住德隆帝,难道还要将身份地位拱手相让么? 李画盈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眼神又坚定起来——醇佳皇后是可怜,却更是可恨的,她的阿鲤,以及死在醇佳皇后手中的后宫女子,又何其无辜? 她压下心中的情绪,快步跟上醇佳皇后的步伐。 出了偏殿,求饶的哭声便更加明显。李画盈一抬头,就看到在不远处,夏竹被几个宫女押在地上,另一名宫女正左右开弓,用薄薄的木板掌掴夏竹的脸。 木板拍在皮肉上发出脆生生的声音,听得李画盈也忍不住发麻,而那位几乎能和醇佳皇后平起平坐的王贵妃,正捧着茶,悠哉游哉地小口抿着,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名宫女的惨剧,而是一处精彩的戏剧。 因着霍丛的关系,李画盈对王贵妃心怀感激。十八年前,尚在襁褓的霍丛,被瑞王用其他婴孩调换,而那个婴孩,没过多久之后,就在宫中夭折了。当初若不是王贵妃冒险,协助瑞王将霍丛从宫中带出来,也许这世上便没有霍丛这个人了。 李画盈早就知道,与醇佳皇后相反,醇佳皇后家世显赫,王贵妃的父亲只是个没有品级的小官。正因为如此,她能从一个低微的宫女走到贵妃的身份,说明她的心机手腕非常人能比。 只是,想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一回事。李画盈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对王贵妃更多的是敬畏。 醇佳皇后走到正位处坐下,王贵妃这才施施然起身。 “妹妹给姐姐请安。”在夏竹的惨叫声中给醇佳皇后行礼,随后又朝李画盈笑了笑,道,“瑞王世子妃也在呢。” 醇佳皇后称呼李画盈为公主,而王贵妃则称她为世子妃,这中间的差别,三人心中有数。 醇佳皇后听到这声“世子妃”,眼底露出些许不屑,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被王贵妃闹事的不爽,也散去了不少。 到底是小家小户出身,成了贵妃依然也改变不了这小家子气的作风。急急忙忙来闹事,也敌不过她提前准备,先下手为强,将永宁拉拢到手。 “都住手。”醇佳皇后等夏竹被放开后,看了王贵妃一眼,轻轻一笑,“本宫这两天头疼着呢,妹妹一来,本宫的凤栖宫就被闹得不行,安好可说不上。” “姐姐从前伤了身子,一直落下病根。这水神节琐事繁重,陛下舍不得姐姐操劳,特地让妹妹过来,为姐姐分忧。王贵妃脸不改色,仿佛没听到醇佳皇后的讽刺,笑吟吟道,“想来是姐姐为人和善,对宫女太宽容了,妹妹方才看夏竹那小贱婢没大没小,就帮姐姐管教了一下。” 醇佳皇后“呵“了一声,淡淡道:“凤栖宫是后宫之首,本宫身为皇后,凤栖宫的事自然是由本宫亲自来管。” 别说是凤栖宫,整个后宫都归她管。妃嫔再得宠,终归也是在她这个皇后之下。 “说到底,凤印在本宫手中,本宫想让谁协管后宫事务,自会吩咐到位。本宫虽身子不大好,但妹妹年纪也不小了,那些繁琐事务,就让那些青春年少的妃嫔折腾去吧。况且,皇子少年心性,听说前阵子又惹陛下生气,”醇佳皇后这回是真笑了,眼底透着几分高傲,“想来妹妹年少时过得也是无拘无束,便也对皇子没什么管束。但宫里到底是宫里,既然生在皇家,便该有皇子的模样。” 霍行远是王贵妃亲子,虽王贵妃一心报答先皇后,没有打算让霍行远争夺皇位,但也不代表她不想霍行远成才。 霍行远三天两头惹德隆帝生气,她三天两头就要给这亲儿子收拾烂摊子,她嘴上不说,但心确实累得很。 她没有醇佳皇后那样的显赫家世,却能跟皇后平起平坐,也是因为德隆帝不想让苏家一家独大,朝堂中一点一点将建功的机会给其他人。后宫中他雨露均沾,对每个侍寝过的妃子该赏的赏,封的封,那些妃子却个个都认为自己是独特的,多少人因此恃宠生娇。只有她心中明晰,又有先皇后关照,这才被德隆帝宠爱至今,为德隆帝抗衡苏氏在后宫的势力。 王贵妃经常会想,如果她儿子靠谱一点就好了。 若不是身在帝王家,她儿子这品性,也是很好的。既然她将他带到世上,一开始就没有给他其他选择,这便是对他的亏欠,她总是想要弥补的,所以才一直纵容他。 只是,又有谁来真正宠着她呢?让她可以无忧无虑地依靠呢? 在这一点上,她和醇佳皇后,其实都是一样的。 她是皇帝的棋子,醇佳皇后何尝不是苏家的棋子呢?她和醇佳皇后斗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男人之间的朝堂博弈,蔓延到后宫里的战场罢了。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阿远是活泼了些。沉稳的皇子,”王贵妃用茶盖拨了拨茶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下皇后的肚子,“就指望姐姐生出来了。” “你!”未能诞下皇子,一直是苏家和醇佳皇后的心中刺,王贵妃这一句话,既是炫耀,又是在醇佳皇后的痛处狠狠踩上一脚。 李画盈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介入女人间的斗争。 太可怕了。 最开始在大覃里,她的父皇母后恩爱无比,后宫里没有其他妃嫔。后来上辈子被掳至萧王府,萧王除了王妃一人,也没有纳其他妾,她也无意与萧王妃相争。 所以,这还是她头一回直面传说中的后宫之争。 阿鲤如果恢复身份,如果真有登基为帝的一天,也会后宫三千吗?她以后也要面对这些吗? 李画盈陷入了沉思。 阿鲤他……应该不会的。 “殿下?殿下!” 李画盈回过神来,发现王贵妃和醇佳皇后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和谐的气氛,两人正一脸和蔼地看着自己。 李画盈:“……” 这么快吵完了? “永宁方才喝了些酒,反应有些慢,”李画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见笑了。” 醇佳皇后眼神一亮,赞赏地看了一下李画盈,连忙道:“殿下说笑了,本宫原本想着好酒招待殿下,累了也可在凤栖宫歇息。只是王贵妃突然造访,本宫也疏忽了,没安顿好殿下。这样吧,本宫和贵妃先协商水神节的事,殿下请入内歇息。” 王贵妃挑了挑眉,道:“晓华宫离凤栖宫也不远,兵部尚书的夫人自荐与世子妃一同献舞,眼下正等着世子妃到晓华宫呢。” “妹妹,你这就不近人情了。殿下眼下微醺,去了晓华宫也商讨不了什么。殿下,”醇佳皇后把目光又落到了李画盈脸上,“你说是吗?殿下若是撑得住,去倒是无妨。可要是累了,就先在凤栖宫歇息吧。” 李画盈微微一笑:“没关系,永宁不累。” 醇佳皇后一愣:“什么?” 李画盈行礼道:“谢皇后娘娘的招待。” “你……”醇佳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本宫方才和你说的话,你可想清楚了?” 李画盈笑意更深,点点头,缓缓道:“正如一开始永宁所道,永宁远嫁到此,是因为武安将军在此,他是永宁的依靠。”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第56章 “原来皇后娘娘这一大早的,是要关心小辈。”王贵妃施施然起身,笑盈盈地看着醇佳皇后,仿佛没见到对方那铁青的脸色,“妹妹还以为,瑞王世子夫妇恩爱如胶似漆,是全凌州城都知晓的呢!” 醇佳皇后自然是听说过的。 当初平阳郡主在霍丛成亲当天,率定江水师拦霍家的迎亲队伍,向新娘子发出挑战,最后却落败——这件事瑞王在进宫时,隔三岔五就会拿出来讲,跟德隆帝炫耀自己的儿媳是如何机智勇敢,顺带着又给德隆帝聊那小俩口的感情是如何好。德隆帝偶尔晚上驾临凤栖宫,自然也就跟醇佳皇后说了。 只是醇佳皇后一直以为,外人所道不一定就是真的,就像她和德隆帝之间一样。 醇佳皇后瞥了李画盈一眼,心中止不住冷笑。 其实这永宁公主对霍丛是否真心,现在还说不准呢。指不定是王贵妃之前就找过她,两人之前达成了什么共识。 醇佳皇后定了定心神,看进李画盈眼里,意味深长道:“阿丛那孩子毕竟从小在军营长大,粗手粗脚,本宫也是怕他心思不够细腻,委屈了永宁殿下。本宫跟永宁殿下的母后有点渊源,故人的孩子,自然也是要多加照拂。” 渊源?王贵妃长眉一挑,看了一眼李画盈。 这醇佳皇后拉拢不成,便要让王贵妃对她起疑么?李画盈有些无语,反应却也不慢,适时露出几分迷茫的神色。 王贵妃见李画盈如此,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看世子妃这模样,想来大覃的皇后娘娘还没跟世子妃道出她和姐姐的渊源呢!” 李画盈咳了一声,摆出一脸尴尬,不知如何接话的样子。 王贵妃到凤栖宫也不过是为了带走李画盈,眼下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再在死对头地盘上多留一刻,于是便适时结束了这话题,朝醇佳皇后行礼,道:“时候也不早了,姐姐身子弱,妹妹与世子妃不敢多扰,就先行回宫了。” 事已至此,拉拢不过,挑拨不成,留着也是碍眼,于是醇佳皇后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去吧,水神节一事,有劳妹妹多费心了。” 李画盈也跟着行礼,然后随王贵妃离开凤栖宫。 王贵妃一行人刚出了凤栖宫的大门,醇佳皇后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宫女们微微垂着头,绷紧身体,大气都不敢出。她们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她的手段,她们自然是知道的。 眼下拉拢永宁公主不成,还被王贵妃跑到跟前耀武扬威,这口气她怎么可能咽得下?咽不下,自然是要找人撒气的。 谁也不想倒霉。 “娘娘。” 竹风等到外人离开后才走出偏殿,醇佳皇后听到他的声音,转身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没用的东西!留个人都留不住,要你何用!” 竹风生得白净,脸被打偏到一边,很快就浮起一片不自然的红印。他不吭一声,脸上甚至没什么变化,很快就把脸摆正、跪下、伏地,动作一气呵成:“竹风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 两人心知肚明,永宁公主显然从一开始就无心向这边站,这一巴掌不过是迁怒罢了。醇佳皇后冷冷地看了竹风一眼:“罢了,起来吧。” 方才看永宁公主的神色,不管是对竹风还是对茶杯,都是能勾起她的思乡之情的。只是她小看这丫头了,年纪轻轻,心思却不像相貌那般单纯,竟在她面前演戏。 既是有那般心思,她跟王贵妃非亲非故,也无多少接触,想来也不会跟王贵妃提起竹风——即便提起也无妨,她也早就给竹风安排了合适的身份。 竹风正准备起来,便有宫女来跟醇佳皇后请示:“娘娘,尚荣公主来了。” 宫女话音刚落,细碎的脚步声刚好自门外传了过来。不多时,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便在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少女一身华服,发间珠翠闪耀,衬得一张小脸更加白皙,隐隐能看出醇佳皇后年轻时的轮廓。 正是醇佳皇后的亲女尚荣公主。 于是竹风站起来的时候,也顺便给尚荣公主行礼:“竹风见过尚荣殿下。” 尚荣公主抿了抿唇,定定地看着竹风的身形,飞快地眨了眨眼:“免、免礼。” 第44节 她正准备给醇佳皇后请安,却看见竹风直起身后,脸上浮起的红印,不禁脱口而出:“竹风,你的脸……” 醇佳皇后皱了皱眉,狐疑地看了尚荣公主一眼。 尚荣公主毕竟是醇佳皇后亲女儿,自己母后是什么做派,她最清楚不过了。她话锋一转,接着道:“也太难看了,看着碍眼,赶紧下去。” 醇佳皇后正面对着尚荣公主,看不到竹风朝自己女儿无奈又温柔的一笑。 “是,殿下,竹风告退。” 尚荣公主咳了一声,把移开了目光,这才撒娇般地走到醇佳皇后跟前,讨好道:“母后,尚荣来凤栖宫蹭饭。” 醇佳皇后摸了摸尚荣公主那乌黑的长发,轻轻地叹了口气:“荣儿,你都十六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没点正经样,将来嫁人还是这样,岂不是让其他人看笑话?” “其他人看到的自然是端庄的东晋公主,”尚荣挽着醇佳皇后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母后能看到,那是因为其他人不能和母后相比的。” 尚荣公主自小就能说会道,长大后一张小嘴更是能三言两语哄得人心花怒放,所以德隆帝也格外宠爱这位公主。 王贵妃虽有皇子,但皇子不成器。而她醇佳皇后虽然无子,但所诞公主讨皇帝欢心。只要布置得当,她就能除掉王贵妃母子。 所以,她不允许有任何意外。 “永宁那丫头比你小一岁,母后却是估错了她的心思,不简单。以后见到她,不可掉以轻心。”醇佳皇后拍了拍尚荣的手背,简单地说了下在尚荣来之前的事,忽然话锋一转,转脸看着自己的儿女,不放过少女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事已至此,竹风便没什么用了,荣儿觉得呢?” 尚荣的心紧了一下,可醇佳皇后在看着她,她不敢露出半点犹豫。她歪了歪头,像是在认真考虑,很快便笑了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那便弃了吧。” 醇佳皇后有些意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哭笑不得道:“倒也不必这么狠。” 尚荣公主挠了挠脸颊,有些不解地看着醇佳皇后,嘟囔道:“竹风是挺好的,可若是对母后不利,那……” 尚荣公主垂下眼,小声地把后半句说完:“不过是一个奴仆,弃了又如何?若是不狠,那便对不起姐姐了。” 尚荣公主的姐姐,在十八年前便在襁褓中夭折。 至于是如何夭折的,母女两人心知肚明。 醇佳皇后沉默了一下,心中一痛,叹了口气,道:“到了如今,难道母后还摆不平这么小一件事吗?竹风就暂时留着,指不定以后另有他用。” 大女儿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条刺。如今她只剩下尚荣一女,尚荣本该连着大女儿那份宠爱也一道享受,可后宫之中尔虞我诈,她无法让她天真无邪地长大。 可这不代表她不能在别的事上弥补。 贵族女子养个面首不过是寻常之事,竹风的容貌确实生得好,性子也与东晋男子不同,尚荣看着新鲜也是正常,只要不动情,这也不过是小事一桩。若是直接处理了,尚荣少不得心中留两分遗憾,还不如等她自己腻了。 “母后说的都是对的,”尚荣点点头,心中舒了口气,笑眯眯道,“尚荣听母后的。” 醇佳皇后哭笑不得,用手指点了一下尚荣的额头,嗔怪道:“你呀,母后真是拿你没办法。” 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直到午膳过后,醇佳皇后去了午憩,尚荣公主才离开凤栖宫。在宫女扶她上轿的时候,她想了想,朝贴身宫女道:“红香,我想喝雪耳莲子羹。” 宫女顿了顿,然后点点头:“是,殿下。” 一行人回到尚荣公主的尚阳宫,尚荣公主换上常服,坐到案几前,托着腮,拨弄着上面的一只草蟋蟀。 编制蟋蟀的草条已经泛黄,有几处颜色稍深的圆点,触手粗糙,尚荣那纤细的手指抚上去时,感觉有些许扎手,可她依然爱不释手。 “殿下,雪耳莲子羹送到了。” 尚荣被红香的声音拉回神。她抬起头,正看到竹风正一身内侍打扮,提着食盒,朝她微笑躬身:“尚荣殿下。” 尚荣眼神微微一亮,冲竹风笑了笑,道:“竹风,你可算来啦,快过来!” 红香领着宫女们悄然退下,竹风轻手轻脚地跪在尚荣身侧,将食盒放到案几上,看到那草蟋蟀,温声道:“原来殿下还留着它。眼下正是飞星草长成的时候,可惜东晋不长飞星草,不然可以给殿下编一只新的。” 飞星草是大覃的一种野草,叶子狭长,表面长有艳丽的红点,所以覃人喜欢拿飞星草编成小动物的形状,逗孩童开心。 尚荣抿了抿唇,道:“没关系,我就喜欢这只。” 她没见过竹风口中的飞星草,也对飞星草没什么兴趣。她视这草蟋蟀为珍宝,是因为这是竹风给她的。 竹风脸上的巴掌印已经褪去,即便身穿内侍服,也难掩身上的优雅。 这是尚荣从未在东晋男子身上见过的。 起初是被他的容貌引起注意,然后便是好奇,看过他行云流水地展示大覃礼仪,又看过他在灯下,将几条干巴巴的草条编成精致的蟋蟀。 她见过许多人在母后面前求饶狡辩,唯独竹风,从不解释什么。他话并不算少,在她无聊的时候,他可以三言两语便为她勾勒出大覃民间的趣事。 竹风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可尚荣更喜欢他穿大覃的衣裳。她看着竹风,叹了口气,道:“竹风,你想过离开凤栖宫吗?” 竹风很少出凤栖宫,“雪耳莲子羹”是她和他的暗号。 醇佳皇后给竹风安排的身份,无非是先处理了一个内侍,然后让竹风顶了那个内侍的身份,再将他调到凤栖宫。 留在宫中,竹风随时都有可能被净身,甚至悄无声息地就消失在世上。 尚荣的目光像一颗投入水中的小石子,在竹风心里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他看着她,心中有些不忍。 他知道她喜欢自己。 可涟漪终归是会消失的,不忍也只是一点点的。 他早就没有退路了,即便离开凤栖宫,他也无处可去了。 “殿下,竹风想过的。”竹风轻声道,“娘娘说,只要能拉拢到永宁公主,娘娘就送我出宫。听说永宁殿下最近会在司乐坊练习水神舞,竹风已经想好对策,还请殿下助竹风一臂之力,送竹风再去见永宁殿下一面。” “竹风今日失手,未能完成娘娘的吩咐,竹风想达成娘娘所愿后,给娘娘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作者还活着,最近会尽量多更【鞠躬。 第57章 李画盈跟随王贵妃前往晓华宫,王贵妃亲自给她介绍一路上碰到的一些有趣景致,就连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花草,她也能说出一些幽默的小故事来。 李画盈由衷感叹道:“娘娘真是见多识广。” 她本来已经想好,若是王贵妃问及在凤栖宫时和皇后交谈了什么内容,她应该如何应对。可直到将近晓华宫,王贵妃丝毫没有提及。 毕竟在王贵妃看来,她这个世子妃也才十五岁,远离故乡,唯一依靠的夫君又受罚禁足,还被迫与夫君分离,被叫到皇后面前,理应是惶恐不安的。 王贵妃不问,显然是照顾到了她的情绪。 李画盈对这位王贵妃越发佩服了。 王贵妃听到李画盈这么说,掩唇一笑,道:“本宫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按辈分算来,阿丛唤本宫一声‘婶婶’。” 李画盈何等聪明,当即换了一个称呼:“婶婶。” 这王贵妃和霍行远果真是亲母子。 王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领着她继续往晓华宫中。 王贵妃寒门出身,入宫后谨小慎微,每一步如履薄冰。因为没有背景,对待宫女奴才也客客气气,哪怕后来步步上位,也是按照规矩管理宫人,从不苛责打骂。 所以,比起家世显赫而自小骄纵跋扈的醇佳皇后,王贵妃显然更得后宫人心。在东晋后宫,人人都想服侍一个好伺候的主子,晓华宫成了他们向往的地方。 王贵妃越谦卑,她在德隆帝心中的分量就越重。皇后有的,除了凤印,王贵妃也几乎都有一份。就连晓华宫,比之凤栖宫,装饰用度不输丝毫,宫女奴才的数量也与皇后无差别。 一行人回到晓华宫,早已等候多时的兵部尚书夫人迎了上来,先是行了礼,然后说道:“殿下,总算等到你来啦!” 李画盈也回礼道:“多谢梁夫人,永宁不胜感激。” 这位上官柔是丞相之女,兵部尚书之妻。霍丛受罚,丞相和兵部尚书让上官柔和她保持距离,也不知道这位鬼灵精怪的梁夫人用了什么法子,与她一道成了水神节的舞者,还进了这晓华宫与她作伴。 但这份为了她违抗父亲和夫君的友谊,李画盈是感激的。 上官柔嘟了嘟嘴,装作不开心道:“之前还喊人家‘小柔’的,怎么转脸就假装不熟啦?” 这话一出,就连王贵妃和宫女们也忍不住笑了。李画盈哭笑不得道:“那你不也一直‘殿下’‘殿下’地喊?” 上官柔眨了眨眼,一脸娇羞道:“那既然娇娇都这么说了,小柔也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哈……小柔还是这么淘气,”王贵妃笑着摇了摇头,“梁大人家里平时一定很热闹。” “还好还好,”上官柔笑嘻嘻道,“欢迎两位来做客。”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王贵妃开始给两人讲水神节的安排。 东晋靠江生活,水神节成了东晋最盛大的节日,水神舞又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王贵妃给两人大概讲了一下水神节当天的安排,然后便让两人今天先安顿下来,明日开始排练。她让宫女先带上官柔回房间,然后跟李画盈说道:“小柔先回房休息,本宫有两句话想跟永宁说。” 虽然上官柔被父亲和夫君宠得无法无天,但该懂的她也懂。永宁公主是瑞王世子妃,瑞王世子霍丛是皇子一派的,王贵妃是皇子生母,眼下王贵妃留下永宁公主,她上官柔自然是不便在场的。她和李画盈对视一眼,行礼后便告退了。 少了活泼的上官柔,李画盈等着王贵妃发话,一时间两人之间安静了不少。 李画盈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王贵妃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不用紧张,就当是家常话,不是什么要紧事。” 话是这么说,可李画盈与王贵妃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统共也就见过那么两次面,与自己父皇母后兄姐夫君,总是不一样的。她点点头,仍是免不了心头微紧:“永宁听婶婶的。” 王贵妃温和道:“本宫和皇后的关系,相信阿鲤那孩子有同你提过。既然你嫁给了阿鲤,你俩夫妻便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忌惮阿鲤手上的兵权,你是阿鲤的软肋,所以她想从你这里下手,便有了这次水神节的事。” 李画盈当然知道其中关系。她点点头,坚定道:“婶婶放心,永宁定当全力以赴。” 王贵妃笑意更深:“你这孩子,亏得本宫跟你聊了这么久,还放不下戒心。” 李画盈被当面点破,耳尖微红。可王贵妃既然都这么说了,她再说什么客套话,就显得太假了,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王贵妃敛了敛笑意,目光温和地说:“虽说这回事出突然,但是我们东晋供奉水神,永宁你是大覃的公主,但既然嫁过来了,便也是东晋的贵族了。阿鲤那孩子虽然死板,却偏偏也有许多官家小姐喜欢,他手上的兵权也让很多人想把女儿送入将军府。若是此次水神节献舞成功,将水神的风姿演绎出来,想来也能断了这许多人的念想。” 大覃永宁公主一曲惊鸿舞名动天下,许多人只是听说了,并不曾真正见过。若是此次献舞顺利,便也能让许多人知道,除了永宁公主,无人再配得上武安将军。 化危机为机遇,武安将军的夫人理应如此。 王贵妃并没有将话说全,但李画盈自然能顺着她的意思想到。若王贵妃不是将她当作自己人,又怎会同她这般推心置腹? 李画盈真诚道:“多谢婶婶指点,永宁铭记于心,不会丢将军府的颜面。” “自己人,无需如此见外。”话已至此,王贵妃觉得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于是又道,“本宫稍后还要安排水神节的其他事,你和小柔作伴聊聊天,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跟宫女说一声即可。” 看到李画盈规规矩矩地应声退下,王贵妃便开始着手做事,到案几前写写画画,中途又吩咐宫女,按着李画盈和上官柔的喜好准备晚膳。 “听说大覃那边流行饭后吃甜汤,”宫女询问道,“要不奴婢让御膳房也准备一份,送到世子妃房里?” 王贵妃点了点头:“可。” 原本王贵妃打算和上官柔、李画盈一起用膳,可德隆帝的贴身太监突然来了,说是德隆帝让她前去陪他用膳,于是她只得让宫女传话,让她们二人自行用膳。 上官柔一个人哪里待得住,干脆让宫女把饭菜送到李画盈房里,自己也奔了过去,与她作伴。两人的饭菜放在一起,这才发现,菜色各不相同。 “都是我爱吃的。” “也是我爱吃的。” 两人再次为王贵妃的细致折服。 第45节 两人一同用膳,中途有宫女又送了一个小食盒过来,柔声道:“世子妃殿下,这是娘娘特地吩咐御膳房给您准备的甜汤,奴婢先给温着,晚些时候,您可以慢慢享用。” 上官柔眨了眨眼,道:“我的呢?” 宫女道:“梁大人托皇子殿下转告娘娘,说您最近要戒一下甜食,所以娘娘就没让御膳房准备两份。” “这人真是讨厌!”上官柔不满地嚷了起来,“看姑奶奶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宫女笑着退下,李画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小柔和那位梁大人平时相处,一定很有趣。她打开食盒一看,然后愣了一下。 打开后的食盒冒着丝丝热气,里面除了有一个炖盅之外,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李画盈小心地顶了顶炖盅,抽出纸条,打开一看,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唇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食盒的热气仿佛也飘到了心上,融到了心底,让她心头止不住热了起来。 一日不见,甚是想念,戌时映月湖等。 阿鲤 上官柔坐在对面,没看到纸条的内容,好奇问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李画盈回过神来,清咳了一声,将纸条小心叠好收进怀里:“没什么。” 那张白皙的小脸都飞起红晕了,只要没有眼疾都知道不是没什么了。上官柔眨了眨眼,会心一笑:“没想到武安将军是这样的武安将军。” 李画盈:“……” 上官柔啧啧两声,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想当年我家那位,也是三更半夜爬墙给我塞书信,看来天下男人都一样。” 不是,这哪里一样了?李画盈谦虚道:“我觉得你家那位更猛……所以梁大人为什么要三更半夜给你送信?” 上官柔回忆了一下,道:“因为白天送会被我爹叉出去。” 李画盈:“……” 她早该明白,上官柔这样的奇女子,虎父无犬女,她的父亲一定是强悍的,而她的夫君,一定也绝非凡人。 两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李画盈估摸着差不多到戌时了,就说自己乏了,于是上官柔回到自己房间,宫女们有序地进来收拾房间后,便又退了出去。 李画盈特意整理了一下妆容,想着自家夫君禁足期偷溜出来,不能让别人知道,还特意避开了宫女出门。 她是知道映月湖的,白天从凤栖宫到晓华宫的路上,就在晓华宫附近,王贵妃带着她经过了。 春寒料峭,身后是灯火通明的晓华宫,不远处便是月华闪烁的湖面。夜幕覆盖下,除了那点点银光,其他都是一片黑影。 幸而这一带是空旷的,即使黑暗,李画盈也能看到湖边站了一人。她心中忍不住雀跃起来,脚步轻快地穿过草地,裙摆划过,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 她不由自主地提起裙摆,小跑了起来。 那人似乎已经听到身后的声音,慢慢地转了过来。 月光倾泻,对方背着光,可足以让李画盈停了下来。她微微一愣,不解道:“怎么是你?” 第58章 竹风站在不到两丈的距离之外,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下,李画盈看不大清他的表情。 她犹豫了一下,为了方便说话,稍稍走近了一点,又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她疑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竹风歪了歪头,微微偏了一下脸,半张脸在银色的月光下露出来,让人莫名生出一些冷意。他唇角浅浅掀起,道:“是竹风约的殿下呀。” 这竹风倒是直接。 李画盈有些无言,沉默了一下,问道:“字条是你写的?” “是的,像吗?”竹风点了点头,笑意愈深,“想来是像的,不然殿下也不会如约而至。” 白天在凤栖宫时,她已隐隐约约察觉这竹风不对劲。能将阿鲤的字迹模仿得如此相像,看来他是早有准备。 醇佳皇后今天试图拉拢她,她已经明确拒绝,现在又派竹风来,又是想做什么呢?难不成拉拢不成,就想污蔑她和男子私会? 不太可能,否则也太荒谬了。 李画盈还在想着,又听到竹风开口了。 “连夫君的笔迹也认不出来,看来殿下也没自己白天说的那么深情。” 她就说呢,污蔑她和男子私会这么拙劣的手段,醇佳皇后应该是不会用的。李画盈挑了挑眉,抬起眼,漫不经心地看了竹风一:“凭你也配来挑拨本宫与武安将军的感情。” 李画盈这话仿佛一个信号,竹风在听到后,忽然敛住了笑意,冷冷地看着她,恨声说道:“是啊,在你们这些皇族眼里,我们这种人算什么?生死不过在你们一念之间。” “你们”?“我们”? 这竹风恨皇族?可皇族这么多人之中,他为何找上她?李画盈皱了皱眉头,感觉事情似乎往着不明的方向发展。 眼下东晋朝堂后宫都是浑水,她已经身在漩涡,不想再节外生枝。 “你身为大覃子民,却身在东晋后宫,难不成还是别人强迫你进来的?”李画盈缓缓道,“若你一直在这东晋后宫,生死自然由不得你。” 李画盈说得认真,竹风愣了愣,忽地捂住脸笑了起来,随后很快又平静了下来,看着李画盈道:“殿下虽然年纪轻轻,但说话可真好听。大覃皇室能说会道,□□出来的奴才自然也骗人不眨眼。” 李画盈皱了皱眉,看向竹风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别以为在东晋后宫,有东晋的皇后护着,就能在本宫面前放肆。” “这就放肆了?”竹风哼了一声,微微眯了眯眼,“我待会儿还会更放肆呢。” 李画盈此时才发现,竹风竟然趁着刚才谈话的间隙,慢慢向她靠近。她心头一跳,刚抬脚往后退了一步,竹风已经发现了她的动作,眼中杀机乍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 这竹风疯了吗?竟想要置她于死地! 李画盈很震惊,可震惊归震惊,反应却也不慢,提着裙裾转身就跑。然而,竹风显然也早有预料,扬手一扯,指间竟是绑了一根细线,一直延申到草里。 李画盈只觉得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摔了下去,掌心被草边割破,疼得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她一抬头就看到竹风的影子已经离她很近,顾不得考虑其他,一边大喊着“来人”,一边往旁边翻滚。 说时迟那时快,利刃擦着李画盈耳边划过,削断了几根头发。 “竹风,你疯了吗?!”李画盈忍不住喊道,“本宫跟你无冤无仇!” 李画盈觉得自己真是多灾多难。好不容易重生,好不容易成了东晋武安将军夫人,却接二连三碰着些倒霉事。 被萧丞淮下毒也就算了——毕竟她和萧丞淮的恩怨虽然莫名其妙,但从前世就开始纠缠。 被平阳郡主下战书也就算了——毕竟她家阿鲤是凌州城未出阁姑娘的梦,被人从千里之外定亲,一下子梦醒了心碎了,总是需要发泄发泄的。 可这竹风? 她李画盈好歹是大覃公主,跟他身份天差地别,听他那口气,还不是受人指使来杀她的,是他自己真想要她的命! 为什么? 简直莫名其妙! 远处已经有人闻声而来,竹风眼中杀意更盛,见一击没得手,便再次握着匕首抬手:“无冤无仇?我妹妹跟你也无冤无仇,可李明贤那狗贼却欺骗我们兄妹俩,说是能让我妹妹吃饱穿暖,将她带走!” 什么?李画盈混乱中听到竹风提到了覃太子的名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这怎么扯到了她大哥? 按照竹风的说法,他还有个妹妹,被她的皇兄带进宫里,然后竹风妹妹在皇宫里丧了命,最后竹风找她报仇? 荒谬!她的皇兄虽然贵为太子,但从来克己守礼,就连身边的侍从婢女都不曾苛责过一次,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姑娘下狠手! 听着竹风这样说自己皇兄,李画盈也被他弄得有些火气。她跟了霍丛一段时间,早就能简单看一下拳脚身法,看竹风只是拿着匕首乱刺,架势毫无章法可言,趁弯腰时,抬腿踹了他一脚:“你胡说八道!本宫的皇兄才不是那样的人!” 李画盈这一脚既狠又快,竹风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真正的大覃贵族少年,都不怎么能打。 李画盈原本还有些忌讳竹风的匕首,可此刻火气上头,眼看着竹风不死心,又想冲上来,于是摸了摸腕上的金玉手镯,屏住气息,朝着竹风点了一下上面其中一朵金花的花蕊。 花蕊凹下,一股粉末带着异香,朝着竹风劈头盖脸喷了出来,竹风猝不及防,吸了一些进去,很快便手脚发软,连站都站不住,匕首掉在地上,人也倒了下去。 霍丛一直对迎亲路上发生的事耿耿于怀,想到即使在东晋,在凌州城内,自己也不能时时刻刻陪在李画盈身边,于是便托人打造了一些小巧的防身暗器,让李画盈贴身带着。 李画盈也不知道里面的粉末是什么,今天还是头一回用,没想到这么厉害。 不愧是阿鲤。 李画盈决定回头再问自己夫君多要几样这种暗器。 本来这暗器是用来防萧丞淮这种疯子的,没想到用在竹风这种无名小辈上,这么早就暴露了,想想也有点可惜。 “你……你……”竹风不甘地看着李画盈,咬牙切齿道,“卑鄙!” 李画盈将匕首踢远,一听竹风这话,几乎被他气笑了:“到底是谁卑鄙?” 竹风死死地瞪着她,声音沙哑:“你……你……” 身后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响起,李画盈正要回头,却听到竹风继续说道:“就因着……因着小兰和你……长得几分像……你们……” 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李画盈正要细想,冷不防有人从身后一把紧紧抱住自己,锢得她差点喘不过气,将她从方才那点灵光中抽开。 “娇娇!”霍丛那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随后他又将她转过身来,“没事吧?我看看手是不是受伤了。” 李画盈眨了眨眼,任由霍丛摆弄,看着霍丛一脸心疼地捧着她的手,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阿鲤……你怎么在这儿?” 霍丛一听,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皱了皱眉,反问道:“那娇娇又为何在这里?” 李画盈:“……” 她能说什么?说自己认错自己夫君的字迹,被骗了出来,差点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她能这么说吗?显然不能。 那阿鲤知道这事吗? 李画盈一看霍丛那架势,不由得想起自己跟平阳郡主比试那天。当初自己冒险赢了平阳郡主后,霍丛不但没有夸奖她,还训了她一顿。 李画盈有些心虚,飞快地倒抽一小口冷气,可怜兮兮地看着霍丛,道:“手疼。” 霍丛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意图,不知道该好笑还是好气。 今晚他原是安分呆在将军府的,霍行远又摸了进来,跟他说自己母妃陪父皇去了,问他想不想去见一下弟妹。 霍丛原本还在犹豫,霍行远又说了一句,眼下弟妹一个人在晓华宫寂寞空虚冷,对自己夫君甚是想念,问他要不要去给弟妹一个惊喜。 于是一直很嫌弃霍行远总是变装胡闹的霍丛,接过了霍行远带过来的内侍装。 幸好来了,还亲眼目睹刚才有惊无险的一幕。 “我说二位,你们还要抱多久?虽然这是晓华宫的地盘,但也别太过分啊。” 李画盈循声望去,这才发现霍行远也一起来了,四周却没其他人,想来是被他们支开了。霍行远一脸戏谑,李画盈一想到刚才自己跟霍丛撒娇,都被旁人看在眼里,不由得耳尖一红,硬着头皮跟霍行远打了声招呼:“殿下也在啊。” 霍行远啧啧两声:“我要是不在,谁带你家阿鲤进来啊。” 看李画盈神色尴尬,霍行远笑嘻嘻地接着说:“刚才阿丛可紧张了呢,我都说了要相信弟妹的身手,按个暗器谁还不会呢?弟妹我跟你讲,你要是再不按,阿丛都准备朝这小子扔石头了呢!” 第46节 李画盈干笑几声,霍丛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没事就好,我就知道娇娇最厉害了。” 李画盈眨了眨眼,笑吟吟道:“我就知道阿鲤最好了。” 霍丛简直拿这胆大的小公主没办法了,有点惆怅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这辈子算是被她拿得死死的了。 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霍行远松开李画盈,看向从方才起就一直不吭声的竹风,目光如刀:“你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出现了。 最近工作调动,终于换到了一个相对轻松的项目,起码不用像之前那样高频高负荷加班。这个故事确实拖得太久了,别的不多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这个故事今年会完结。 第59章 霍丛一直记得小公主说过,她不要一直站在他的背后,而是要站到他身边,要与他并肩。所以他教她一些简单的防身招式,告诉她人体哪里最脆弱,如何用最简单的招式击倒他人,还托人请擅暗器的门派,设计了能和首饰融于一体的暗器。 可这不代表他能容下伤害小公主的人。 今晚他变装随霍丛进宫,来到晓华宫才发现小公主不在房间,宫女们在晓华宫里四处找,惊动了梁夫人,梁夫人才说小公主晚上收到了他的字条,以为两人晚上约好相见。 也就是说,有人冒充他,将小公主骗了出去。幸而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小公主,就在映月湖旁边,有惊无险。 霍行远也跟着霍丛走近看了一下竹风,摸了摸下巴道:“看着面生。” 霍丛垂眼看着竹风,眼底冷冽。他握了握拳头,指节轻响,沉声问道:“你是何人?受谁指使?你若是不说出来,天牢里有的是让你开口的法子。” 竹风嘲弄地笑了笑,干脆合上眼:“我贱命一条,有何可怕?倒是将军你家夫人,跟我白天可是单独共处一室,怕是也要与我一道去天牢才能说得清。” 霍丛微微眯了眯眼。 霍行远倒吸一口冷气,张大嘴巴震惊地看向李画盈。 李画盈:“……” 这竹风也太不要脸了! 她抚了抚额头,道:“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解释……” 李画盈话音未落,就见霍丛出手如电,单膝点地,扼住竹风的脖子—— “诶阿鲤,等等!”李画盈连忙上前抱住霍丛的手臂,有点着急地看着他,怕他一下子就送竹风归西了。 竹风在被握住脖子的时候就睁开了眼,他无法呼吸,很快就被掐得脸色涨红,意识昏沉,手不由自主地搭霍丛手腕上,虚弱地拍着。 霍丛没有松手,却也没有放缓力道。他微微侧过脸,看着李画盈道:“娇娇,我不杀他。” 李画盈松了口气,道:“今天醇佳皇后将我带进栖凤宫后,就与我饮酒谈心,安排这竹风在一旁侍候。” 霍丛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皱了皱眉,道:“‘饮酒’?” “是大覃的月光酒!用花果酿成的,不易醉,”李画盈连忙解释,看霍丛神情稍稍和缓,才接着说,“没有单独相处,醇佳皇后一直在场。没过多久,王贵妃便来了,我随王贵妃到晓华宫。晚上用膳的时候,炖盅压着一张纸条……” 李画盈声音越说越低,心中有些后悔,又夹杂了那么一点委屈。 霍丛是她的夫君不假,但他们相处的这些时日,迎亲路上她没有机会看到他书写。两人新婚回到将军府没多久,霍丛又被派出围剿水贼。等到霍丛回来禁足了,他们就是天天腻在一起,也只是偶尔她描一下画,他题一下字,她看到他笔迹的时候不多。竹风模仿得像,李画盈上当,便难以避免了。 “是我的不是。”一看到李画盈低着头,拽着他衣袖的手越抓越紧,霍丛就知道小公主被她自己那七转八绕的心思绕慌了。他叹了口气,也不管竹风了,转而将李画盈拥入怀里,“常闻男女定终身后,婚娶前,常常以诗寄情。方才梁夫人也说了,梁大人从前天天给她写信,而我却从未给娇娇写过哪怕一封。” “啊?”李画盈抬起头,眼底透着雾气,看着好不可怜。她原是低头忍泪,听到霍丛这番话,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抬起了头。 “往后我便每天给娇娇写信,把之前的都补回来。”霍丛抬手蹭了蹭李画盈的脸颊,眼里只有她的倒影,“娇娇说好不好?” 他们之间始于两国联姻,可早在这之前许久,他心中已经有了她。 笔迹不过是导火线,他们身边早就危机四伏,即使不是冒充的纸条,也会是其他物事来企图引他们入局。 可小公主因为这事难受,他便要让她重新开心起来。 既然他人冒充他的字迹,他便让小公主天天看到她的字,那以后不管谁来模仿,她都不会认错。 不用霍丛多说,李画盈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她心头一热,方才那股酸涩一点一点慢慢被融化。她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嗯”了一声:“好。” 地上躺着的已经晕过去不动了,剩下两人莫名其妙卿卿我我起来,霍行远感觉自己在这种场合没什么用场。他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抬起头抱着手看月亮。 唉,他那心仪的碧落宫圣女,什么时候才对他动心呢? “老弟,这小子怎么处理啊?”霍行远怕这两人一抱起来没完没了,忍不住提醒道,“待会儿母妃也该回来了,要是被她看见你,她肯定得骂我了。” 霍行远甚至已经想象到王贵妃一边戳着他的脑袋,一边骂他把霍丛带坏的画面,脑仁开始隐隐作痛。 “我还有话要问他。”李画盈终于抓到刚才被自己错过的灵光,那点灵光渐渐有了点轮廓,她看着霍丛说道,“刚才竹风说他有个妹妹,被皇兄带走了。” 霍丛和霍行远都有些不明所以,李画盈接着道:“竹风的妹妹,据说容貌和我有几分相像。” 霍丛和霍行远均是一愣。 三人都知道大覃一年不如一年,早就失去天下共主的地位。也正是因为这样,霍行远当初顶着东晋帝的脸皮,敢开口让覃皇将公主下嫁给一个东晋武将。 永宁公主是覃皇的掌上明珠,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覃皇当初还是犹豫了很久,说明覃国也在考虑与东晋联姻,以维持自己的地位。 如果说覃皇既舍不得自己的公主,又想要联姻背后的支持,那确实还有其他方法。 除了覃皇室和永宁公主身边的宫人之外,其他人亲近公主,知晓公主的举止和喜好。 所以,如果找个和永宁公主容貌有几分相像的人,代替永宁公主和亲,既保住了永宁公主,又能稳固大覃的地位。 霍行远挠了挠后脑,看着李画盈,指了指地上的竹风,试探着说道:“那现在弟妹和阿丛成亲了,这小子对你又喊打喊杀的,那你长得相像的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我从未见过竹风的妹妹。”李画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即便父皇和皇兄真的为我找替身,也不会跟我说的。” 更何况,当初大覃是否真的暗中找人准备代嫁,已经不重要了。 当初霍丛从大覃迎亲回东晋路上,因着李画盈中毒,曾让人去请霍行远的书童来急救,书童回去后自然也告诉了霍行远关于李画盈中毒一事。但在书童来之前,霍丛已下令不许将萧丞淮夜袭一事外传,所以书童并不知晓当夜的实情。眼下李画盈已经顺利嫁给霍丛,霍行远觉得即使竹风妹妹和李画盈长得像,也不影响什么。 可李画盈和霍丛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萧丞淮。 李画盈虽然还没跟霍丛说她是重生的,但萧丞淮对她莫名执着的原因,她和霍丛一样,之前都是完全没有头绪的。眼下得知原来竹风妹妹和她相像,那这竹风妹妹或许和萧丞淮从前见过,然后萧丞淮将她错认为是李画盈。 若真的如此,若萧丞淮知道此事,是不是就不再纠缠她了呢?但当下还需问清楚一些细节,才能确认竹风妹妹是否与萧丞淮是否有关系。 李画盈飞快地想了想,对霍行远说:“竹风是皇后的人,私藏男子在后宫,皇后即便发现竹风不见了,也不会大肆寻找的。” 霍丛点点头,斩钉截铁,看着霍行远道:“先抓起来,送到我府上。” 霍行远:“……” 霍行远傻眼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我平时也就是自己变个装玩一下,顶多也就给别人变个装混进宫。把这不省人事的运出去,也太显眼了些。” 霍行远就差额头上写着“你俩变坏了”五个字。 霍丛无语地看了霍行远一眼,蹲下身在竹风人中处按了一下,又在他身上几个穴位连点。竹风直接被痛醒,眉心皱成一团,发现在场三个人都看着自己,冷哼一声,道:“武安将军方才不是还要杀我吗?怎么,怕行踪暴露,被陛下发现禁足期间外出?” 李画盈道:“你妹妹还活着。” 竹风眉头一跳,暴怒而起,被霍丛按住了,动弹不得。他咬牙切齿道:“你休想骗我!” “你妹妹本是代替本宫和亲的。和亲一事事关重大,不可让不相关的人知道,我猜你虽然被告知你妹妹死了,但应该不是亲眼所见吧?”李画盈见竹风神色变来变去,虽然还是恨恨地看着她,但他眼里也夹杂了一丝希望,“如果你妹妹面临选择:可以保你不死和一生安康,条件是替嫁和亲,你觉得她愿意吗?” 当然愿意。 竹风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了,身体软了下去,捂着脸,眼泪湿润了指缝,划过手背:“小兰……” 第60章 竹风原来不叫竹风。 从他记事起到十岁,就一直听他那病弱的娘亲说,他们家祖上担任过三品大官,曾经也是风光无限的。 他家是否真如娘亲说的那样,他无从得知,因为他除了娘亲和妹妹之外,再没有其他亲人,可他娘亲执着地教他认字读书,期盼终有一天,他能考取功名,重振家门荣耀。 到了十二岁那年,他娘撒手人寰,只剩下他和妹妹小兰相依为命。 随后几年,他跟着家附近的穷家孩子一道到码头打零工,养活自己和妹妹。当年他无非是想着多挣几个铜板,于是干活卖力一些,没想到得了商船老板的夸赞,惹了工头的嫉妒。 那工头趁他手工回家的路上,找人打了他一顿。那工头自然不敢闹出人命,可那一顿揍也实实在在让他十几天下不来床。等他再去码头,也不知工头是否跟商船老板说了什么,商船老板也一改之前对他的好脸色,直接将他轰了出去。 邻里卖包子为生的老大娘见他兄妹二人着实可怜,便接济兄妹一些吃食,让他们帮忙一起卖包子。 也是那段时间,有天一个中年男子在包子摊前看了小兰好一会儿,跟竹风聊了几句,便将所有包子买下来,问他愿不愿意到他那边做书童,他可保兄妹二人温饱。 竹风看那男子就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自然答应,于是那男子便带着他和小兰去了一处府邸。 那是太子府。 竹风当时觉得自己真是世间最幸运的人。 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碰到了太子府的贵人,不但让他做了书童,还将他带进了太子府!那段时间,他和小兰吃上了热腾腾的肉,穿上了厚厚的棉衣,简直像做梦一样。 再后来,那带他进来的男子说,宫里头的宫女到了年纪,就可以出宫回乡,还可以得些赏赐,若是在宫里还得了妃嫔公主的赏识,更会得到一门好婚事。 末了那男子便说,小兰聪明伶俐,在这太子府就只能当个小丫鬟,进了宫,要是得了赏识,说不定还能做个女官,然后便提议让小兰进宫做宫女。 竹风本是不同意的,可小兰却跑过来跟他说,她想进宫。两人因此还吵了一架,最终竹风拗不过,只得同意。 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那男子就说,小兰失足掉进湖里,淹死了。 宫里的娘娘怜其年幼,命人好生安葬了。 竹风连小兰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只觉得荒谬。 那时他已经十四岁了,在那幕僚身边待了一年有余,学到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比如那幕僚带他回来,是因为小兰长得据说与永宁公主有几分像,那幕僚还因此得到了太子的赏赐。比如小兰实际并没有得到哪位娘娘的赏识。 可不管如何,小兰回不来了。 …… “所以他把这一切算到我头上?”李画盈听完霍丛转述后,脱口而问,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委屈。 竹风一路追随李画盈到东晋,为的就是给妹妹小兰报仇。若是小兰仍在大覃皇宫里,那这原先的仇实际上也就不存在了。尽管这事还未被证实,但可能性极高,且自己已经被霍丛等人制住,再也近不得李画盈的身,也只能任由他们处置。 万一小兰真的还活着呢?竹风止不住地想,于是竹风听从霍丛的安排,换上衣服,由霍丛带出了宫,暂且安置在将军府,并细细询问了竹风的来历,以及他妹妹小兰进宫前后的事。 李画盈今晚受了惊,但自打跟了霍丛,受到的惊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比起萧王夜袭,竹风这点事简直只能说得上小巫见大巫。而且,竹风兄妹之事,或许能找到萧王对她执着的原因。 而霍丛让人看管好竹风后,又忍不住潜入宫中,一路避开巡逻侍卫,来到晓华宫,翻进了李画盈的房间,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李画盈自然是还未睡着的,也知道这个时候还敢来的,就只有自己那将军夫君了。她翻身缩进霍丛怀里,霍丛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转述了竹风所说的往事。 第47节 李画盈听完后欲哭无泪,又有点不可置信——真是人在宫中坐,祸从天上来。 然而,这事确实很有可能是她皇兄的手笔,她和皇兄也分不出你我,她也脱不开关系。于是,她叹了口气,只得认命道:“罢了,事到如今,只能先弄清楚,是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霍丛伸手揽住她的腰,在她背上轻轻抚摸,低声说道:“此事急不在一时,眼下皇后即使找人,也找不到咱们府中。你的影卫从前跟着你皇兄,还须得待你回府后,和墨一细谈一下。” 即便他的娇娇是自己夫人,但墨影卫毕竟是大覃太子拨给娇娇的,他不好直接过问。主要是,即使问了,涉及大覃内秘,墨影卫也不会如实告知。 “嗯。”李画盈轻声应了一下。 从她出了大覃那一刻起,似乎就没有顺过。 一路上北寒萧王的纠缠,西漠潵无霜的介入,阿鲤围剿水贼回来后禁足,如今她又被醇佳皇后推着上那水神节……然而,此时此刻,她贴着霍丛的胸膛,能感到他有力的心跳,莫名就觉得安心下来。 “有我在,”霍丛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睡吧。” 李画盈眨了眨眼,抬起头,声音软软糯糯:“睡不着。” 黑暗里,霍丛其实不太看得清李画盈的样子。但只听李画盈的声音,霍丛都已经能想象得到她的娇娇是怎样惹人怜爱的模样。 他心下一阵柔软,忍不住笑了笑。 “我小时候晚上睡不着,瑞王妃就会讲故事哄我睡觉。”霍丛仍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李画盈的背,低沉的声音略带沙哑,凭着记忆开始讲故事。 小时候睡前听的故事,霍丛其实记不太清楚了,但他仍是东拼西凑,一边想一边慢慢地说,努力地把所有记得起来的神仙精怪串连起来。 霍丛的声音低沉而缓慢,让李画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在清澈溪水中流动的细砂。她忍不住笑了笑,在霍丛怀里蹭了蹭,仿佛一只嬉闹后变得慵懒的猫儿,打了个呵欠闭上眼。 白天与醇佳皇后斗智,晚上与竹风斗勇,李画盈其实早就疲惫了,只是在这陌生的宫中,总是得小心翼翼,让她觉得不踏实。如今霍丛就在身边,李画盈没什么可怕的,身心一放松,没多久便睡着了。 等李画盈醒来后,霍丛已经离开。她抱着被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唤了一声“来人”,从床上起来了。 尽管一路不平坦,但她和阿鲤都走过来了。 没什么可怕的,都会好起来的。 李画盈拍了拍脸,昨天留在眉眼处的半点忧虑一扫而光。早就候在外面的宫女们鱼贯而入,服侍她穿衣梳洗。 李画盈随口问了一句:“梁夫人起来了吗?” 她原是想着若是梁夫人也起了,便一起向王贵妃请安。为她穿衣的宫女恭敬回道:“回殿下,梁夫人已经起了,正在与贵妃娘娘用早膳。” 李画盈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昨夜睡得太好,她起得有点晚,毕竟不是在府里,也不知道王贵妃心里会如何想。尽管不是什么大事,但李画盈还是吩咐宫女一切从简,快速完成打扮后,便跟着宫女往贵妃处走去。 王贵妃出身寒微,如今虽万千宠爱在一身,也不讲贵族世家那套繁复的规矩,不好食不言寝不语。于是李画盈来到的时候,便看到梁夫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将王贵妃逗得眉开眼笑。 “娇娇你来啦!”梁夫人眼尖,率先跟李画盈打了声招呼,挤了挤眼睛,调侃道,“我和娘娘方才还打赌,要不要直接备午膳等你。” 李画盈耳尖一红,咳了一声,朝王贵妃先行了礼,才一脸头大地道:“那不知道是娘娘赢了,还是小柔赢了呢?” 梁夫人扼腕道:“娇娇来得太早了,娘娘赢啦!” 李画盈:“……” 王贵妃朝李画盈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边上。李画盈听话地坐下,乖巧地向贵妃拱了拱手,道:“娘娘英明。” 王贵妃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这孩子……” 李画盈赶紧道:“娘娘明日赌永宁什么时候起,永宁就什么时候起。” 言下之意就是请贵妃定个时辰,她必定准时起来。王贵妃岂会不知李画盈这点小心思,不由得也调侃一番:“阿鲤那孩子说了,他家夫人睡得晚,白天便起得稍微晚一些。” 王贵妃笑意又深了一些,道:“起得晚不晚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年轻人,还是节制点的好。” 梁夫人跌宕起伏且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道:“没想到霍将军是这样的霍将军。” 李画盈:“……” 她很想挽回一下自家阿鲤的形象,但王贵妃说得挺有道理,梁夫人更是说出了她之前的心声,这么一来,竟是无从反驳。 她憋了半天,只得再拱了拱手:“娘娘说的是……” 第61章 醇佳皇后原是打算借着这次准备水神节的契机,将李画盈召进宫内再拉拢,还想将人以练舞的借口,留在身边一段日子。如今被王贵妃横插一手,李画盈也表明立场,进了王贵妃的晓华宫,要出宫回府还是留在宫中,也是李画盈自己做主。 王贵妃看着霍丛从小到大,一直心疼这孩子懂事寡言,眼下霍丛成了家,因为心爱的女子而整个人变得鲜活起来,打心底为他高兴,觉得自己总算是对先皇后有所交代。她知道霍丛有多宝贝自己的世子妃,如今从皇后手里把人抢回来了,自然是想着把人送回到霍丛手里。 “往年的水神舞,一向都由司乐坊负责。今年既是你们献舞,那便由司乐坊的执掌女官教会你们水神舞。”王贵妃接过宫女递过来的丝绢帕子,轻轻地拭了拭双唇,微笑道,“稍后用完早膳就过去吧。” 李画盈和梁夫人乖巧地点了点头,回道:“是,娘娘。” 王贵妃又吩咐贴身侍女道:“晴香,你替本宫到司乐坊走一趟。今天不必急着开始教,世子妃和梁夫人今天只是先到那边看一下,看完后便送二位回府。” 一直服侍在侧的青衣宫女躬身道:“晴香领命。” 晴香是跟在王贵妃身边的老人了,王贵妃派她带李画盈和梁夫人过去,也是以示重视,让司乐坊众人不得怠慢。 三人用完早膳后,王贵妃便先去处理后宫杂务,晴香朝李画盈和梁夫人福了福身,恭敬道:“世子妃殿下、梁夫人,奴婢已经安排好轿子,随时都可以动身到司乐坊。” 李画盈看了看梁夫人,提议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现在去吧,”梁夫人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道,“看完以后,我家那位估摸也差不多下朝回来了,我得赶回去哄。“ 李画盈感觉有点头大:“你和梁大人又吵架了?“ 李画盈问完后都觉得自己有点傻——她家阿鲤围剿水贼回来的时候,丞相和梁大人当时就不想小柔跟将军府有过多接触。这次水神节小柔和她一起,梁大人若是心中不快,也是情理之中。 梁夫人当她挚友,她却让人家夫妻不和,这可如何是好? 梁夫人一看李画盈就知道她又多想了,笑嘻嘻道:“非也,这叫打情骂俏。男人嘛,尤其是像我家那种老狐狸,我已经摸透他了。认错这种事嘛,不能去早,否则就会撞枪口上;更不能去晚,否则他就觉得你不在乎他了。眼下已经过了一天有多,他没完全消气,但是又火力稍息,是最适合去认错的。“ 完后梁夫人又总结道:“小吵怡情。“ 李画盈觉得哪里部对,但是又不知从何反驳,只得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梁夫人哈哈一笑:“我胡说的,你别当真,我怕霍将军哪天找我麻烦。” 李画盈:“……” 两人边说着,边在晴香的引路下出了晓华宫,坐上了去司乐坊的轿子。 司乐坊离皇宫并不远,不多时便到了。司乐坊那边早已有人进去通报,执掌女官领着众人前来迎接,向李画盈和梁夫人行礼。 李画盈让众人起身,晴香这才道明来意,女官听完后连忙点头:“下官明白。殿下、梁夫人,这边请。” 说着,女官引着李画盈众人入内,一边给李画盈讲解江神节相关的事情。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白水江及东海一带,水底住着一只妖兽,时不时便要上岸为祸人间。为了满足妖兽,好让它放过普通人,岸上的村民便给妖兽供奉祭品。起初祭品是猪牛鸡等畜生,后来连年天灾,村民连自己都吃不饱,更拿不出祭品,妖兽便上岸大肆破坏,并且掳走三个少年,带回江底。 自此,妖兽尝过人的滋味后,便不再满足猪牛鸡等畜生,要求村民每年献祭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村民无力反抗,每年便有三名少年少女在撕心裂肺的哭喊中消失于白水江。 直到一位叫做霍梓风的少年自告奋勇,代替被选中当祭品的姐姐,前去白水江。 原来,他在梦中受到仙人指点,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找到了传说中的神女山,并求得神女相助,打算与神女合理铲除白水江妖兽。 最终经过一番激烈战斗,霍梓风和神女战胜妖兽。村民们感恩神女的相助,将其奉为白水江江神,而村子在霍梓风的带领下安居乐业,并且不断扩充领地,霍梓风本人更是被拥立为王首领。 “这……真是一个壮丽的传说。”李画盈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让本宫好生感动。” 霍梓风,不就是东晋霍氏的先祖吗? 女官虔诚地点了点头,一脸向往道:“相传神女天人之姿,在江上凌波起舞,引得天降祥瑞,自此白水江的子民生活无忧,这才有了咱们东晋。“ 女官为李画盈讲解完江神节风俗之后,又领路让她和梁夫人参观司乐坊,单独划出了一个练舞场给她们。 等两人看完后,梁夫人看了下时辰不早了,便向李画盈告辞,匆匆忙忙地回梁府去了。梁夫人一走,李画盈自然也不打算继续留在司乐坊,坐着晴香安排的轿子,也回了自家的将军府。 此时距离霍丛解除禁足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日子,霍丛自然还在将军府里呆着。突然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夫人回府了,霍丛连忙放下毛笔,快步走出书房。 还没走多久,霍丛就看到李画盈提着裙角,小步向他跑来。 她墨发如云,玩起发髻后露出修长的脖子,发间金步摇轻晃,更显得她肤如凝脂。她眉眼间都带着笑意,唇边浅浅的梨涡又带出了几分稚气,霍丛看着她朝自己跑来,直觉得整颗心都要软化了。 “我回来啦!“ 李画盈跳起来,扑进霍丛怀里,霍丛还微微弯了弯腰,在她扑进来的时候伸手环住了她大腿,然后再一用力,站直后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 李画盈惊呼一声,连忙双手抱住了霍丛的脖子。霍丛看到她被吓了一跳,忍不住笑了起来。跟在李画盈身后的侍女们看到此情此景,也捂着嘴偷笑,李画盈脸上耳朵飞红,低头刚好对上霍丛的目光。 “回来就好。” 霍丛让侍女仆从们都散了,自己抱着李画盈进了书房,将她放在书架旁的长椅上。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温存的话,然后就开始商量如何处理竹风的事。 霍丛和霍行远平日躲过看守进出将军府,但竹风不会武功,昨夜大半夜的,两人商量了一下,便想到了将人先暂时安置在瑞王府。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霍丛老实将整个夜探晓华宫的事情经过告诉瑞王,连带着北寒萧王对他家夫人的觊觎也一并说了,瑞王听完捏了捏眉心,只得先收了竹风,并让人看管好。 “等禁足解除了,我再把竹风带过来。“霍丛想了想,又道,”我们要在半年内拿到沉梦之毒第二重解药,竹风这事得尽快解决。“ 瑞王是永安帝同母胞弟,瑞王的儿媳妇中毒,永安帝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早就派人出使北寒。 然而,沉梦是北寒秘药,若说东晋皇室中了北寒皇室的秘毒,这背后便成了毒杀他国皇室,含义非同小可,北寒自然也不会承认——反正是不是沉梦,不还是北寒说了算?果不其然,北寒皇帝接见了东晋使者,对瑞王世子妃中奇毒一事表示遗憾,但也保证沉梦在北寒中被严格看管,从未出过北寒皇宫,故瑞王世子妃身上不可能是沉梦。 末了那北寒皇帝又补充了一句,虽然瑞王世子妃的毒不是沉梦,但北寒皇宫的御医见多识广,如东晋为瑞王世子妃解毒未果,北寒御医也乐意效劳,只是得辛苦世子妃亲自走一趟,毕竟北寒皇宫后妃也多体弱者,御医离不得北寒。 若说这其中没有萧丞淮插手,谁也不会信。 但是如果她亲自去,阿鲤断然不会让她独自前往,肯定会陪她一同前往。上辈子的北寒朝政不过是萧丞淮的掌中之物,而东晋的战神霍丛和背后黑甲军,才是他的宿敌。 如今的阿鲤还未创立黑甲军,也还未成为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面战神。若是这次她和阿鲤真的去了北寒,以萧丞淮的作风,萧丞淮又岂会放过这个除掉阿鲤的好机会? 除掉阿鲤,萧丞淮再没有敌手,以他的心智,天下收入囊中也只是时日的问题。 这北寒,若是他们能不入,自然就不入的。 萧丞淮拿捏着沉梦的解药,可她也知道此时的萧丞淮,还在韬光养晦,免得被北寒皇帝像处理其他异姓王一样,找个理由废除赐死——萧丞淮私下的小动作可不少,她和他互相指着对方的死穴,就看是争个鱼死网破,还是暂时合作互利。 她可不想一直被萧丞淮惦记着,如此一来,竹风的妹妹小兰便是突破口。根据竹风的说法,他们兄妹二人曾经在太子府住过一段时间,并且是她皇兄的幕僚提出让小兰入宫,这其中的波折,李画盈无法现在跟她皇兄核实,但从旁了解,却还是可以的。 她的皇兄,太子李明贤,在她出嫁时,将他的整支贴身侍卫都拨给了她。这其中的事,墨一理应多少知道一些的。 李画盈唤了一声“来人”,弦月很快便走了进来。 李画盈朝弦月道:“弦月,将墨一叫过来。” 第62章 “哥哥们,永宁殿下回来了!” 第48节 墨影卫跟随李画盈大覃来到东晋,在墨一的带领下,对将军府上下一直都非常客气,唯独墨九,跟侍女小厮都混得特别熟,故而李画盈前脚刚回府,墨九就带着这消息冲进墨影卫的院子里了。 他们墨影卫既然奉命保护公主,当然也知悉东晋朝堂后宫的大致情况,知道东晋皇子与皇后外戚一派的抗衡,而自家驸马爷霍丛是霍行远的左臂右膀,公主自然也跟着踏进了这关系圈内。 从前墨影卫跟着太子,听从调遣执行各种任务,如今跟在公主身边,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公主,可有时候,他们也无能为力——比如一旦公主进了宫,他们便无法跟随在侧。 所以,当众人一听到自家殿下安全回来时,都松了一口气。墨一正思忖着什么时候去拜见公主好,就远远地看到弦月走进了院内。 弦月是公主的贴身侍女,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墨影卫的,墨一几乎是马上便猜到是公主的传召,于是快步迎了上去,抱拳打了声招呼:“弦月姑娘。” “墨一大人。”弦月回过礼后,又道,“殿下传您过去书房。” “好。”墨一点点头,随后便跟着弦月出了院子。 墨九看着离开的二人,扒拉着门框,用手肘捅了捅墨七,小声道:“小七,你说殿下不会又想找咱们揍人吧……” 墨七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墨九的脑门:“你别乌鸦嘴!” 当初他们驸马爷还不是驸马爷的时候,他们的公主殿下就缠着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将墨九派去教训驸马爷,结果被反教训了打一顿。 墨九当时被霍丛一肘子撞在小腹上,然后被扭住肩膀狠狠摔到地上,那种五脏六腑仿佛瞬间扭曲的滋味,让墨一至今看到他们家驸马爷,都有种肚子疼的感觉。 “你们没发现公主跟以前不一样嘛?跟变了个人似的,比以前懂稳重了。“墨五拍了拍墨九,笑道,”这就是成家的好处啊,咱们小九什么时候要是也成家了,稳重起来,哥哥们也省心不少。” 众人哄堂大笑,声音一直传到了院外,连弦月和墨一都听到了。 弦月掩唇而笑:“诸位大人感情真好。” 墨一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弦月姑娘见笑了。” 两人一路走到书房,弦月却并不进去,低声道:“大人进去吧,弦月在外面候着。” 墨一点点头,余光瞥到书房内仅有李画盈一人,稍微有点惊讶,但脚下并没有停,快步走了进去,躬身向李画盈行礼:“墨一拜见永宁殿下。“ 李画盈坐在案桌后,抬手虚虚一扶:“请起。” “谢殿下。”墨一起身站好,目光微微下垂,等待李画盈的吩咐。 这位公主殿下从前在大覃的时候,与美貌与舞姿盛名相平的,还有那前无古人的刁蛮任性。从前在太子府的时候,他便吩咐下属,为了少生事端,如非必要,永宁公主殿下来的时候,能回避便回避。 然而正如他们所见一样,这位永宁公主似乎并非传闻那般。 当初迎亲路上,北寒萧王夜袭驿馆,她受了惊吓,竟还能冷静地斥责他失责,并果断地下了追杀令。那晚没能追上萧王,但后来在霍将军的布局下,萧王再一次出现时,她竟然直接捅了萧王一刀。最后萧王进了东晋后,她去送解药,竟然还能跟萧王周旋,将他逼走。 不管从前如何,眼下的永宁殿下,真的不一样了。 李画盈看着墨一,慢慢道:“墨一,本宫问你一件事。” 墨一恭声回道:“殿下请讲,墨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李画盈点点头,看着台下的青年,微微眯了眯眼,”麦成修的妹妹麦芷兰,现在在哪里?” 墨一看起来没有半点不自在,也没有犹豫,回道:“回殿下,属下确实是认得一名叫麦成修的人,他从前在太子府……” “墨一,抬起头。“李画盈打断了他的话,看到墨一抬起头后,她看着他的眼睛,温声道,”想清楚了再说。” 墨一从来不是做事拖沓,多说无用之话的人。如果他说实话,大可直接告诉她麦芷兰的下落,如今这个说辞,看起来似乎是要讲出始末,其实是要编了。 她站起来,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墨一:“皇兄是将墨影卫将给本宫,而不是将本宫交托给墨影卫——这一点,墨一你可清楚?” 墨一当即单膝跪地,臣服地低下头,掷地有声道:“墨影卫是殿下的盾,也是殿下的剑,为殿下所用,忠心不二。” “本宫昨夜在这东晋皇宫,差点被麦成修刺杀。” 墨一猛地抬起头,看到李画盈挑了挑眉,又连忙低下头告罪:“墨影卫失责,罪该万死。” “不怪你们。”李画盈接着说,“萧丞淮的事,一路上你也看到了。本宫从前跟他并无牵扯,听说麦芷兰跟本宫有几分相像,也许他是将她错认成本宫。本宫身上沉梦之毒,第二重解药需从萧丞淮下手,麦芷兰这件事,也许是突破口。” 身为大覃太子的影卫,墨一是清楚太子当初的想法的——如今东晋、北寒、西漠兵强马壮,实力不容小觑,早在东晋求亲之前,太子就已经动了和亲的念头。永宁殿下虽然身负天下第一美人之名,但真正近距离见过她的外使少之又少。加上当年殿下还未长开,都说女大十八变,等殿下年纪再增长一点的时候,若是模样与献舞那年稍有不同,那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献舞是当初太子提出的建议,作为大覃与他国联姻的第一步,将殿下的盛名推至高潮。 那夜过后,永宁殿下的大名烙印在了每一个人心里。一年后,东晋便是提出了联姻,只是当时太子提出让长相相似的麦芷兰代替联姻时,陛下认为此法不可取,还未有定论之时,永宁殿下却是自己先答应了愿意和亲。 太子殿下当年让永宁殿下献舞的初衷,墨一不知道永宁殿下是否清楚,但眼下他是肯定不会主动提起的。 公主都说到这份上了,显然是认定他是知道麦氏兄妹一事的。墨一心念电转间,几个想法快速掠过心头,最后如实道:“麦芷兰一直就在大覃宫中,代替和亲之事事关重大,所以连麦成修也不知道此事。后来殿下您和亲东晋,原来的计划便用不上了,可麦成修失踪,麦芷兰孤身一人,也没有其他去处,便还是留在了宫中。” 李画盈听完后舒了口气,暗道果然如此。她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好,你起来吧,可以退下了。” 墨一站了起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李画盈挑了挑眉:“你还有事?” “此事……”墨一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殿下,替嫁一事,若是让驸马爷知晓了,怕是会影响殿下和驸马爷之间的和睦。” 何止是夫妻间的和睦,说不好还会引起大覃和东晋之间生出嫌隙。 “啊这个嘛……”李画盈一脸了然,笑了笑,道,“本宫自有分寸。” 墨一松了口气,心想也对,他们家公主殿下如此聪慧,不仅在宫中脱危,还能顺便带出麦成修兄妹之事,自然也能在驸马爷面前瞒得严严实实,找到其他说法来解释。 于是墨一放心地退下了。 李画盈看着书房后的屏风,笑道:“这可怎么办呀?驸马爷,本宫的秘密都让你听了去了。” 霍丛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有些无奈道:“娇娇殿下,我人都是你的了,就算听了你的秘密,那也是听了秘密的你的人。” 这句话拗口,却听着舒服。 李画盈抿唇一笑,道:“霍将军,哄人的功力又见长了呀。” 霍丛目光坦荡荡:“只会对你说。” 哎呀这阿鲤……李画盈忍不住捂了捂脸——为何她的将军夫君能一脸正直地说出这些话,还丝毫没有脸红的意思。 霍行远在下午的时候又来了一趟。 他在霍丛的书房里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乌梅汤一边道:“我母妃说皇后今天居然连面都没露,我估计皇后那边应该是发现竹风——就是那个麦成修不见了,现在指不定慌成什么样。” 李画盈慢悠悠道:“那不至于,醇佳皇后既然敢将竹风放在自己宫里,怎么可能没后手呢?” 霍丛点了点头:“娇娇说得对。” 霍行远:“……” 霍丛又道:“麦成修在这里也无法像普通人那样过日子,唯一的亲人也还在大覃,我们找个适合的机会将他送回去吧。” 这是事实,留在东晋,麦成修为了不让皇后发现,只能躲躲藏藏,回大覃的话,还能跟自己妹妹团聚。 而且从此麦成修也会感激他们,以后有哪里用得上他,他大抵也不会拒绝。 于是三人又商量着将麦成修送出东晋的方法,最终决定让麦成修混入商队,李画盈再派墨三跟随回去,一是保护,二是回去后见一下李明贤,找到麦芷兰,确认是否有见过萧丞淮。 第63章 随着水神节的临近,皇宫内外都为此紧锣密鼓地准备。李画盈与梁夫人每天需准时到司乐坊习舞,梁夫人从前仰慕李画盈已久,眼下更是得到了李画盈亲自指导的机会,舞艺一时间提升了不少,只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李画盈的大名在各国里可谓无人不知,此时她本人就近在眼前,司乐坊的舞娘们无不兴奋,一有空便偷偷到李画盈与梁夫人的练舞场旁暗中观察。 “不愧是……不愧是永宁殿下!”一位舞娘扒着门框,看着场中那折腰旋转的身姿,激动地小声喊出来。 “那已经是咱们东晋的世子妃了,真是东晋之幸!”另一位舞娘兴奋地矫正道。 “你们小点儿声!” “她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 舞蹈的传神不止讲求身姿体态,还需神情到位。另一头的李画盈听到场边传来的声音,循声望去,看到门框边围观的众人。 她脚下舞步不停,脸上笑意不减,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快,依然在层层起伏的水蓝绸浪中穿梭。 “天哪太好看了!我要是男人我也受不了!” “快闭嘴!” 李画盈还没说什么,负责从旁伺候她的女官也看到了场边的众人,当即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瞪了她们一眼。 看到自家管事的生气了,舞娘们吐了吐舌头,依依不舍地散去了。 不一会儿,李画盈和梁夫人练习完一段之后,便停了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司乐坊众人都知道李画盈脾气并非如传闻中的刁蛮任性,反而十分随和,但女官还是走过去跟李画盈告罪:“殿下,下官驭下不严,打扰殿下和梁夫人了……” 李画盈摆了摆手,示意无妨。梁夫人打趣道:“我看到时候白水江边得架起围栏才好,不然水神节那天百姓挤来挤去,前面的不得被挤下水。” 司乐坊的水神舞水平代表着东晋皇室的颜面,自然是要在白水江上筑起高台,装饰用具也要尽善尽美。水神舞要将整个水神传说演绎出来,到了中后段便是水神与霍梓风大战妖兽的场面,到时候司乐坊将用层层叠叠的绸缎挂在高台两侧的柱子上,模仿江浪。而李画盈饰演水神,需得凌空踏在绸缎上。 往年司乐坊安排的水神舞,是在高台上定几根桩子,再将桩子伪装成岩石,隐藏在江浪一样的绸缎里。只是这样一来,桩子不能定得太多,神妖之战那一段的范围便很有限了。女官将这个安排告诉李画盈的时候,李画盈很快便提出了改动的建议——不安置桩子,特制几条江浪绸缎,让水神直接踏在上面。 所谓特制,就是用铜丝编织成细网,两面缝上绸缎,再挂在高台两侧,并且绷紧,固定不动,其他普通的绸缎该扬起波浪的,还是继续扬起波浪,这样水神舞动的范围就大大增加了。 这个新奇的想法让司乐坊的水神舞突破了以往的限制,司乐坊上下也因此对李画盈敬佩有加。 面对梁夫人的打趣,李画盈挑了挑眉,笑道:“羽林卫的俸禄可不是白领的,水神节的秩序就不用我们担心了。”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便继续练习,不知不觉便在司乐坊度过了大半天。 李画盈饰演了水神,霍梓风则由梁夫人饰演。两人一般上午都是各自练习自己角色的舞姿,下午便一起排练,磨合彼此间的默契。 此时离她们第一天练习已经过了十几日,霍丛的禁足令已经解了,白天需得回到军营操/练霍家军。 霍家军从瑞王执掌军权的时候,便已经训练有素,霍丛自小便在军营,每一步都走得扎实,立过不少功,接手霍家军时也深得军心。虽然他最近被禁足,但霍家军素来纪律严明,主将不在还有副将,一切都运转有序。 “将军。” 霍丛正在看霍家军的儿郎们列阵,听到有人看他,转过头看到自己的副将林绍飞,眼神飘忽又谄媚地看着他。 林绍飞的父亲是瑞王当年的副将,进入军营的时候比霍丛还早,当初霍丛从军的时候,瑞王并没有让人知道霍丛是瑞王世子,所以那时候新兵入营,便被调皮的林绍飞捉弄一番,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霍丛和林绍飞在军营一起长大,霍丛对林绍飞的脾气是十分了解的,此时他看到林绍飞这表情,便知道林绍飞找自己没什么好事了。 霍丛了解林绍飞,林绍飞自然也熟悉霍丛的脾气,当即从霍丛那看起来十分沉稳的眼神中挑出了那丝嫌弃。他背着手踱到霍丛身边,目视前方,假装也在认真看下属列阵,咳了一声,低声道:“将军,您怎么还在啊?” 霍丛:“……” 林绍飞侧过脸,果然看到霍丛不再掩饰的、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霍丛面无表情地说道:“林绍飞,我看你这段时间是疏于练武了,要我亲自给你练一手吗?” “别别别,有话好说。天地良心,小的那可是一天都不敢懈怠。”林绍飞连忙表明自己是有干活的,然后又神秘兮兮地朝霍丛勾了勾手指,见霍丛并没有附耳过来的意思,只得委委屈屈地主动凑过去,“将军,小的听说,兵部的那位梁大人哦,这两天都去了司乐坊呢!” 霍丛满脸疑问,终于忍不住道:“林绍飞,你信不信我让人把你叉出去?” “欸欸欸别呀!大人,听小的说完嘛!”林绍飞见霍丛竟然还未反应过来,真的准备抬起手招人,眼疾手快地按住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将军,您家夫人最近不是天天跟梁夫人在司乐坊练舞吗?人家梁大人是去司乐坊接梁夫人回家,您就忍心让您夫人眼睁睁看着别人成双成对把家还,自己孤零零一个回去?” 第49节 霍丛:“……” 禁足令解封之后,霍丛恢复上朝,下朝后便直奔军营,在营地呆上一整天,天黑了才回府,与李画盈一起用晚膳。李画盈会挑一些白天的趣事告诉霍丛,可军营也实在没什么趣事,所以通常都是霍丛听李画盈说。 他知道金二叔是有安排人接李画盈回府的,如今听林绍飞这样一说,忍不住道:“将军府会接我夫人回来的,怎么就孤零零了?” 他们将军这样的,到底是积了多少德才将那大覃公主娶回来的……林绍飞抹了一把脸,道:“女人心,海底针,又细又难猜。人家梁大人那不是宝贝他家夫人,才亲自去司乐坊接么?将军您这还一天到晚在营里呆着,就不怕您夫人心里有想法?” 霍丛:“……” 兵部尚书梁思齐到司乐坊这事,他家夫人早就告诉他了。据说是因为前段时间梁氏夫妇吵架了——准确来说也不是吵架,用娇娇的原话来说,是梁大人先佯装生气,梁夫人经过一番斗智斗勇,成功将局势扭转,梁大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两天为了哄梁夫人搞得焦头烂额——去司乐坊接梁夫人回家,那只是小事一桩。 梁氏夫妇那个中的峰回路转,李画盈却没有告诉霍丛,那天晚上还上上下下打量了霍丛一番,开玩笑道:“梁夫人说了,她的驭夫之术一直不外传的。可我教了她舞艺,她是愿意跟我交换心得的。” 虽然霍丛自觉全身心都给了他家娇娇,没什么可心虚的。但是,梁大人的惨状,他上朝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的,听到梁夫人要亲传经验,霍丛是忍不住头冒冷汗,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道:“这……其实也无需如此曲折,我都依着娇娇的。” 李画盈听完后又是一阵大笑。 霍丛知道自家夫人不是要他学那梁大人,只是觉得有趣,才将梁氏夫妇的事告诉他。毕竟她说过,他是要做第一名将的,眼下他禁足刚解,自然不能玩忽职守。 霍丛跟林绍飞虽然熟,但梁氏夫妇那点打情骂俏是人家的私事,霍丛不便多讲,眼看着林绍飞一副要随时将他拖去司乐坊的样子,只得问道:“林绍飞我看你是真的闲,平日没见你跟梁大人有来往,你还对人家挺清楚?” 林绍飞啧了一声,感觉他们将军的关注点总是异于常人的独特,道:“瞧您说的,我那不是在打听其他事的时候,顺便知道了么!小的对您忠心耿耿,知道这事儿就马上来告诉您了。” 霍丛联想到林绍飞最开始的谄媚相,估计对方是有什么事情准备坑他了,不耐烦地说:“到底什么事?” 林绍飞嘿嘿傻笑两声,挠了挠头,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将军,你要是待会儿接夫人回府,那我跟你一起去呗?要是您没空接,那我替您护送夫人的轿回府也成。” 霍丛无语了,这是凌州城,皇城脚下,将军府的轿子,谁敢冲撞?林绍飞今天实在太反常,霍丛彻底没脾气了,问道:“那护送我家夫人的轿子的时候,你是想做什么?” 被问到关键处了,林绍飞咳了一声,羞涩道:“见弦月姑娘啊。” 霍丛:“……” 第64章 霍丛突然想起来,林绍飞这小子头一回也像今天这样反常,是在迎亲路上的时候。 那晚萧王和潵无霜都来了,撒无霜交出沉梦的第一重解药,霍丛喂李画盈服下解药后,第二天他打开房门,就是看到林绍飞反常地候在房前,而他身旁的正是弦月。 这小子早在那时候就看上弦月了?! 霍丛有点震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林绍飞见他半天不吭声,有些急了:“将军大人,世子爷,行不行倒是给句话啊?” “这……”霍丛回过神来,“主要是……这也不是我说一声‘行’,人家弦月就能看上你啊?” “嗐,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林绍飞一听就知道霍丛松口了,眉飞色舞道,“这么说,将军您是同意了,那我这就先走了啊?” 霍丛只得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 等他晚上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李画盈已经让人布好菜等他了。两人一起用膳,弦月在一边伺候,李画盈想起回来路上的事情,说:“今天回府的时候,我们碰到林副将,他还一路将我们送了回来。” 霍丛点点头,算是对林绍飞的肯定:“这小子为人平日虽然大大咧咧,人还是不坏的,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 李画盈看了弦月一下,朝霍丛眨了眨眼,笑道:“这就‘关键时刻’了?霍将军,你们有点心急呀,我还要观察观察呢!” 霍丛差点被汤呛到,咳了几声——娇娇这是已经看出来了?连旁人都看出来了,林绍飞这小子得是有多不矜持…… 霍丛有些尴尬,又咳了一声,道:“娇娇说的是,这小子不够稳重,还需再磨练一下。” 李画盈抿了抿唇,眼里都是笑意。 下午那林副将说是路过巧遇,给她行礼问好。她本在轿子上,掀开帘子客套了几句,便又把帘子放下了。虽然没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她可是听到了那林副将要帮弦月提食盒,那声音可比向她问好时紧张多了。 弦月于她而言,就像是亲人一般,如果能觅得良人,有一个好归宿,而夫家又恰好是阿鲤的下属,那以后也不会离她太远。但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还是弦月自己喜欢——若是弦月对那林绍飞无意,即使林绍飞是阿鲤的副将,也没人能强迫她的弦月。 弦月就在旁边,方才两人间的对话,弦月也听到了,但李画盈看弦月那模样也没往男女之情那处想。林绍飞和弦月的事八字都未有一撇,李画盈和霍丛也就没有再继续讨论此事。 晚膳过后,霍丛正准备去书房,金二叔捧了账本过来,李画盈忽然想起那开店的事。 之前因着霍丛被禁足,将军府也限制出入,所以李画盈为了避嫌,也没有召见那位郭三公子。眼下禁足解封,她也该着手办事了。 于是,李画盈把霍丛又给喊回来了,把开店的事说了一下,霍丛听完后,一脸欲言又止。李画盈试探着问:“阿鲤,你不喜欢?” 霍丛看着李画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叹了一声,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我不想娇娇操劳。” 他听金二叔说了,他们这位世子妃,虽然年纪轻轻,却是非常有将军府主母的自觉性,学着看账本,还想办法开源节流。这将军府自从有了世子妃,每个月账上都不用像往常那样紧巴巴了。 李画盈捏了捏他的脸,鼓了鼓腮:“谁让我是这将军府的女主人呢!不然这主母的活,除了我,你还想让谁来做?” 霍丛顿时哭笑不得,连声讨饶。他想了想,道:“我们都没有从商经验,既然那位郭公子借匠人给我们,无非是想寻得将军府的庇护。只要不触犯皇法,日后需要什么便利,我们也可帮衬一下。” “嗯嗯!”李画盈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和霍丛成婚不久,虽然将军府上下都很尊重她,但将军府毕竟还是姓霍的,经商便利指不定涉及到动用将军府的权力,自然还是由霍丛说出来最好。 “只是——”霍丛稍稍拖了拖语调,似乎后面还什么话。 李画盈微微睁大眼,一颗心也被吊了起来:“‘只是’?” 霍丛见她眼角都变得有点圆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道:“只是将军府这关系,也不是一个用匠人这么简单就能攀上的。这经商的手法,郭公子也得传授一下,要保证我们能赚到钱。” 李画盈眼睛睁得更大了,呆呆地看着霍丛。 她第一次收到郭三公子的拜帖时,是想着等解禁后再召见,但从未考虑过霍丛方才所说的事情。就单纯想看看对方有什么是需要将军府帮助的,然后对方把匠人借给将军府。 按霍丛方才的意思,将军府开店,要匠人,也要经验,更要盈利——一句话,就是人财都要! 她家阿鲤,切开该不会是黑的吧?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 “怎么了?”霍丛揉了揉李画盈的头顶,“还有什么遗漏了吗?” 李画盈回过神来,道:“没……” 霍将军,这些条件,你已经想得很周到了! 霍丛笑了笑,道:“那明天晚上,我们设宴招待这位郭三公子,让他过来谈一谈吧。” 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霍丛让金二叔以将军府的名义下请帖。金二叔办事稳妥,第二天便差人给郭三公子送请帖,同时带着下人准备晚宴。 当天夜里,李画盈和霍丛都早早就回到将军府,郭三公子携着一名少妇,身后跟着两名仆人,来到了将军府。 李画盈当初在大覃跟这位郭三公子有过一面之交,但当时对方带着面具,也没看到他长什么样,直到今天才得以见到真面目。 只见郭三公子看起来二十岁上下,是大覃人标准的斯文长相,脸型柔和,一双眼睛却明朗如星。他身后的美貌少妇,据说便是他的结发之妻。 郭三公子先是给霍丛和李画盈行了标准的大礼,身后少妇、仆人随之一起下拜:“草民郭正弘拜见霍将军、夫人。” “请起,”霍丛温声道,“今日郭公子与郭夫人是将军府的贵客,不必多礼。” 郭正弘应声而起,便有将军府的侍女引他和少妇入座,随后又奉上热茶。双方一阵寒暄,霍丛很快便且入话题,询问了一些匠人相关的事情,郭正弘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一一对答如流。 这其中涉及到匠人锻造的技术,李画盈就默默听着,听得半懂不懂的样子,感觉自己一句话也插不上,暗自庆幸幸好有她家阿鲤在。 霍丛一边和郭正弘交谈,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 据说这位郭三公子在大覃本家被排挤,这才被打发到东晋这边做生意的。可霍丛却觉得这人头脑清晰精明,这样的人,想在本家立足,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时候即使再聪明,也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郭公子将匠人借给本将的夫人,便是帮了本将夫人的忙,将军府自然不会白用你的匠人。”霍丛话锋一转,微微一笑,“只是,有了好的匠人,将军府上下也都不懂经商之道,不知郭公子有何高见?” 郭正弘也十分上道,当即恭敬回道:“大覃郭家经营范围涉及甚广,其中便有首饰、成衣等铺子,若是将军和夫人不嫌弃,等二位找到当掌柜的人选,草民便和掌柜交流一二,定能让夫人的店铺一炮而红。” 郭正弘一番话将霍丛前晚提出的想法都囊括了,霍丛点了点头,朝金二叔看了看,金二叔心下明了,捧上一纸契约,站到郭正弘身边,双手奉上。 郭正弘接过后,霍丛便道:“郭公子方才一番话,正是本将所期待的。既然如此,我们便算是达成共识,郭公子看一下契约,若是没什么问题,便签了吧。” 话音刚落,便有侍女捧着印泥上来,郭正弘没有一丝犹豫之色,大拇指在上面按了下,印在了契约下方。 太好了!李画盈忍不住心中雀跃,霍丛宠溺地看了她一眼。 郭正弘看着对视的两人,微微垂下眼,掩住了里面的神色。契约签订完成后,郭正弘又道:“夫人这铺子,若是想要一炮而红,草民有一些拙见。” 李画盈道:“请说。” “水神节当晚,陛下设宴招待众臣及其家眷。女眷们相聚一起,少不了争奇斗艳,”郭正弘看着李画盈,微微一笑,“夫人自然是天生丽质,但若是戴了独一无二的饰品,那便是锦上添花了,一定会有其他女眷来问您,所佩戴的饰品出自哪家。” 此话一出,霍丛与李画盈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先提前做好一批首饰,李画盈穿戴着在贵族中先行展示,自然有人来相问,到时候便可为那还未开张的店铺造势了。 “不但如此,店铺开张后,夫人还可以出售一些限量的款式,如此一来,女子们便会时时关注店里的动静,更会因为买到限量款式而互相攀比。”郭正弘眼底眸光流转,生生为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增加了几分颜色,“所谓‘物以稀为贵’,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李画盈拈起茶杯的手微微一滞。 第65章 “这法子,还是拙荆想出来的。”郭正弘说到这里,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少妇,目光温柔,“女子的心思,还是女子最了解。” 少妇抿唇一笑,见众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又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 李画盈心下舒了口气,继续喝茶。 双方又谈了一会儿,敲定一些细节,随后便开宴,宾主尽欢。 李画盈身为将军府主母,又是大覃公主,要开那首饰铺子,自然不可能亲自掌柜,于是金二叔第二天便开始物色掌柜人选,顺便找几个伶俐的伙计。 选店址、装潢店内等等,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与此同时,郭正弘的匠人也到了,李画盈描了几款首饰,将画纸交予匠人,匠人又问了她一些细节,便开始打造她水神节宴会上所需的首饰。 前期的准备基本都交由金二叔去办,进行得非常顺利。听金二叔说,往时霍丛的月银几乎是一发下来便去了大半,大多是接济那些牺牲将士的妻儿,剩下一点勉强维持着府上花销,愁得金二叔白头发比瑞王府里的金大叔还多。 此时将军府迎来了新主母,新主母还学会了算账,还想办法赚钱,这让金二叔如何能不高兴? 而另一边,李画盈将与各路人打交道的事情交予金二叔,自己也在准备想着如何在贵族女子中打开销路。 她与梁夫人白天依旧在司乐坊练习,休息时将自己准备开首饰铺子的事告诉梁夫人。 东晋本就靠江海珍宝与各国通商获利,不少贵族除了继承家中爵位,还兼一些生意经营,因此梁夫人听了之后也丝毫不惊讶,反而因为李画盈准备出售的商品而兴趣满满。 东晋尚武,本地制造的首饰也带着一股奔放之风,若是想要精致的首饰,大多是从大覃的商人处购买。覃人自持身份,常驻东晋的不多,所以东晋内很少能买到大覃首饰。 等到李画盈将限量款首饰的想法也告诉梁夫人时,梁夫人眼神一亮,拍手赞叹道:“妙!这想法真的妙!” 李画盈掩唇笑道:“限量款总归不是唯一的。” 第50节 看到梁夫人疑惑的眼神,李画盈咳了一声,解释道:“水神节那晚,我们献舞之后,便一起穿戴那覃国匠人打造的首饰。我让那匠人做三套,除了咱们两个之外,我给平阳也做了一套。” “哇——!!”梁夫人听到李画盈竟是惦记着给她和平阳郡主,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娇娇你真是太好啦!” 然而没高兴多久,梁夫人又想起了一件事:平阳郡主晏凤清平日都是飒爽英姿,平日也不像这世子妃步摇额饰一件不落,那真是有多简洁便多简洁。 于是梁夫人看着李画盈,有些犯难了:“平阳平日里不怎么打扮,往年陛下设宴,她从军营里出来后便直奔宫里,衣服都不换,更别提收拾一下妆容了。” “对,我就没见过平阳施过脂粉的样子。”李画盈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随后又道,“所以给她打造的那套,跟我们两个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款式简单但是又不能失了巧妙。不过,要她戴上,还是得小柔你出马,不然我送过去,她肯定不会理我的。” 定江水师主帅晏凤清自小爱慕霍家军统领霍丛,那是全凌州城的事。尽管第一天来到东晋的时候,晏凤清愿赌服输,表示以后绝不纠缠霍丛,也不允许其他人纠缠霍丛,但说到底,人心肉做,感情又不是说断就断,只是晏凤清有晏凤清的原则和尊严,心里不管如何想,行动上却是说到做到的。 尽管李画盈本人是瑞王世子妃,但终归是覃人,与东晋不同根,即使在水神节当晚穿戴独特别致的首饰,东晋的贵族女子也不一定买账。 而梁夫人贵为丞相之女,夫君是年轻有为的兵部尚书,在贵族女子中身份自然是不低的。若是梁夫人也一同佩戴,那便不一样了。 梁夫人与平阳郡主交好,前段时间霍丛被派去围剿水贼,梁夫人来将军府上给李画盈解闷时,经常也带着平阳一起来,虽然李画盈尴尬,平阳也尴尬,但中间有梁夫人在,却相处得还算可以。如今她既然给自己和梁夫人各自打造了一套独一无二的首饰,自然也少不了平阳郡主了。 更何况,平阳郡主除了是定江水师主帅,还是定国公之女,身份地位不比梁夫人差,若是平阳郡主戴着她准备的饰品出席宴会,水神节第二天铺子一开张,凌州城的贵族女子定会趋之若鹜。 梁夫人一听李画盈这么讲,显然也想到了之前她拉着晏凤清到将军府做客时的光景,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清清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这可是娇娇特地给她定制的呢,即使她嘴上说着不要,心里肯定乐开了花。” 李画盈竖起拇指,夸赞道:“小柔目光犀利,这都能看出来,我就不行了,每次看到平阳郡主,我都分辨不出来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准确来说,是平阳郡主看起来一见到她李画盈就不太高兴的样子。 两人说说笑笑间,李画盈又朝梁夫人打听了一下身份比较高的贵族女子们的喜好——水神节的晚宴,将是她第一次与东晋贵族女子们在正式场合上打交道,自然是要知己知彼,免得出什么差错。 尽管瑞王世子夫妇同在屋檐下,但东晋皇帝勤勉,每日早朝,霍丛天还没亮便得起床。而那个时候,李画盈基本上都还在睡梦中,霍丛为了不吵醒她,动作都是轻得让人听不到任何声响。 霍丛下朝后,又得赶往军营处理事务。如此一来,他们夫妻两人也只有晚上的一点相处时间。 又一个白天过去了,好不容易等到晚上,霍丛沐浴完,看到李画盈拿着一支发簪细看,便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 早在他之前,李画盈便先他一步沐浴。此时,她背对着他,墨瀑般的长发被撩到右边,绕过了纤细的肩膀,露出修长白皙的颈脖。 霍丛盯着李画盈的后颈,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床沿。 霍丛自小睡的便是硬板床榻,但自从知道要娶大覃的永宁公主为妻时,便让人将将军府里里外外修整了一番,这床自然也换了最好的,铺上了柔软的厚褥,此时霍丛的手指在上面敲着,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最近他这夫人画了几个款式的首饰,还让金二叔找了几个手脚伶俐的学徒,让那覃国匠人带着学徒,将她所画的首饰赶制出来。这不,才几天的时间,饰品就已经送到了他家夫人手里了。 这么等可不是办法。 于是,霍丛清了清嗓子,喊了一下:“娇娇。” 李画盈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霍丛心里有些吃味了,道:“娇娇,你看我的时间,还没看这簪子的时间的一半长。” 咦? 不是吧?! 她家阿鲤竟然在吃一根簪子的醋! 李画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放下簪子,小跑着向霍丛那边去,刚准备好言安慰一番,不成想霍丛长腿一伸,脚尖勾了一勾,李画盈顿时被绊了一下,惊呼着往霍丛身上倒。 霍丛唇角一勾,眼里藏着一丝狡猾,快速地侧身避开,眼看着李画盈就要直接栽到床褥上,霍丛又飞快地一手握住李画盈的手腕,一手捞住她的腰,止住了她的去势,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俯身在她之上。 李画盈顷刻间天旋地转,一颗心脏还在狂跳:“……” 没多久她回过神来,看到霍丛虚虚压着她,平时正直得不得了的一张脸上,此时笑得让李画盈直想喊一声“登徒子”。她瞪着霍丛:“霍丛,你耍流氓啊!” 李画盈被他这么来一下,青丝散乱地铺在琥珀色的褥子上,领口微微敞开,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霍丛喉结动了动,膝盖抵着床沿,再压低了一点腰身,凑到李画盈脸颊边,双唇贴着她的耳朵,哑声道:“殿下,我还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流氓了?” 霍丛的声音明明很小,可李画盈却听得一清二楚——不但一清二楚,还热气腾腾,蒸得她脸上都烫得要命了! 李画盈推了推霍丛,霍丛有些不满,横在李画盈腰上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拉得更近,紧紧地跟他贴在一起,硬邦邦地顶着她。 李画盈:“……” 霍丛忍不住蹭了蹭,眼底浮起□□,直勾勾地看着李画盈,呼吸也粗重了起来。李画盈被他弄得面红耳赤,眼看着他就要低头吻下来,她却是很煞风景地抬手挡住了霍丛双唇,飞快道:“霍丛我告诉你啊,没几天就是水神节了,你别乱来……” 李画盈太了解霍丛了,平日对她千依百顺,床上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尤其是隔了一段时间没做,再做时第二天她几乎都不能好好走路。临近水神节,司乐坊的执掌女官也隐晦地提醒她和梁夫人,为了以最佳状态迎接水神节,闺房间最好是温和一些。 她家阿鲤说什么轻一些都是鬼话,干脆熄灯睡觉算了。 霍丛挑了挑眉,伸出舌头在李画盈掌心舔了一下。那舌头温软湿热,李画盈缩了缩手,霍丛舔了舔唇角,仿佛一只魅惑人心的男妖精:“我都这样了,娇娇就跟我说这些?” 第66章 “别闹了!”李画盈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最后只得低声飞快地说了几个字。 霍丛一时没注意,愣了愣,疑惑地问道:“什么?” “你……”李画盈本来就羞得满脸通红,眸中波光潋滟,明明房间内没有其他人,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小声说话。她一把拉住霍丛的衣襟,霍丛顺从地俯下身,就听到她咬牙切齿地说,“我说!我用手!” “唔……”霍丛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显然对李画盈说的不是太满意。他动了动,双手撑在她两侧,将她笼在身下,问道,“只要一次也不行吗?我会轻一点的……” 李画盈有些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你哪次不是这么说啊?你这个骗子,我才不要信你了!” 霍丛眨了眨眼,想了想,学李画盈方才那样,凑到李画盈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也不知道霍丛说了什么,只见李画盈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霍丛,原本就已经微红着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红了,仿佛熟透的蜜桃,耳朵红得像是快要滴出血来。 “娇娇,好娇娇,”霍丛在李画盈脸上轻轻啄了一下,蛊惑般地哄道,“怎么样?这样弄,就都是你说了算,放轻还是用力都随你。” “你你你……你别说了!”李画盈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花招!” “夫人,我好难受,快帮帮我。”霍丛看着李画盈那花瓣儿似的双唇,忍不住贴上去轻轻咬了一下,继而舔了舔,催促道,“或者,咱们互换也可以——” “不行!”李画盈放下手,脸色惊慌,飞快地拒绝,“你想都别想!” 霍丛仿佛早有预料,眉眼里全是得逞的笑意,微微侧了侧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那……” 他故意不说后半句,李画盈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你先让我起来。” 霍丛笑意更深,马上翻身让开,李画盈早就浑身发软,手忙脚乱地坐起来,瞥见霍丛衣袍上鼓起的一大块时,目光又飞快地移开。 霍丛从背后抱住她,在她颈备上亲了亲,笑道:“娇娇,我们都成亲这么久了,怎的还如此害羞?” 他的胸膛宽厚而滚烫,贴着李画盈说话的时候,李画盈总是有种莫名的安心。她不服气地哼了两声,虽然脸色还是红的,却仍是不服气道:“我哪有?待会儿就要你好看!” “我等着。”霍丛声音里都是跃跃欲试,说着就放开了李画盈,大马金刀地坐到床边,除去衣物,还贴心地将里袍递给李画盈,“用这个吧。” 李画盈:“……” 等她接了过来后,霍丛又将双手别到背后,期待地看着李画盈:“娇娇可要绑紧一点了。” 李画盈:“……” 霍丛又道:“放心,我不会挣扎的。” 李画盈:“……” 李画盈怀疑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尽管她和霍丛坦诚相见不知道多少回了,但此时她左看右看就是不看霍丛,只得低头去纠结霍丛的里袍了。 她用那袍子在霍丛身后缠住他的双手,拉出两根衣袖打了个结,然后深呼吸一口气,跳下床,气势十足地叉起腰,站到霍丛面前:“霍将军,你现在不能动了。” 霍丛抬起头看着她,眼里都是笑意:“嗯,我不动。” 李画盈在腰间一拉,双腿蹭了蹭,亵裤无声落地。她笼了笼仍好好在身上的衣衫,拽了拽衣角,往前跨了一步,露出一截藕白的小腿。 霍丛眼神一暗,喉结又动了动。李画盈咬着唇,攀着他的肩膀,跨过他的双腿,慢慢往下坐。 霍丛额角都起了青筋,又煎熬又舒服,想让李画盈快一点,又怕她弄伤了她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喘。 等李画盈坐到他身上时,两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谁也不敢动。 霍丛忍不道:“娇娇,难受吗?要不还是算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算了!李画盈瞪了他一眼:“你别说话!” 好好好他不说……霍丛马上乖乖地闭嘴。 很快,霍丛也真是没心思再说什么了,因为李画盈正攀着他的肩膀,开始缓慢地起伏,所谓欲仙欲死,不过如此! 正如霍丛所说,放轻还是用力,全在李画盈掌控之中。 此番云雨,实在是别有一番风味。 即便到了第二天,两人回想起前一夜的事情,仍是忍不住面红耳热。霍丛一大早去上朝时,还碰到同僚关切地询问是否生病了——武功高强的武安将军要是生病,那真是凌州城一大奇闻。而李画盈自然也受到了司乐坊众人的问候,连忙表示自己身体无恙。 在连日的准备下,水神节终于来临了。 这天朝廷百官休沐,凌州全城欢声笑语,到处都是鲜花,女子手上都佩戴着一串珍珠,男子手上则是一串细小的贝壳,临近白水江边的食肆,位置一早就被占满了,一边等待晌午的到来,一边闲聊。 “听说今年的水神舞,是霍将军的夫人呢!” “不止如此,听说那兵部尚书的夫人也一起。” “哟呵,今年的水神舞真是了不得!” “可不,你没发现今年的位置都特别难抢?小爷我花了五十两银子,还进不去那映雨楼!” …… 白水江面上筑起了一方高台,台面横跨了整个江面,两边又有几根柱子和横梁,江边等候的百姓们看了这跟往年不同的高台半天,只觉得气势非凡。 凌州百姓们都聚到了白水江边,沿江均有羽林卫守着,倒是没发生什么意外。 今年水神舞的台子如此大,皇室此次出行观赏,自然便是乘画舫而来。巳时一到,永安帝便携皇后登上画舫,王贵妃及霍行远、尚荣公主跟随在后,瑞王父子也上了帝后的画舫,而其余妃嫔则是上了帝后后面的画舫。 皇室的画舫四周都有护卫舰,平阳郡主领航开路,引着皇室的画舫在白水江上游行。画舫所过之处,百姓纷纷跪拜,永安帝看着自己手下的盛世,满意颔首,对瑞王道:“这些年,有定江水师和霍家军镇着,北寒和西漠才不敢轻举妄动。” 瑞王笑了笑,道:“平阳郡主巾帼不让须眉,阿丛倒是还有诸多缺点,不过是托了陛下洪福,得了陛下的关照。” 永安帝笑着摇了摇头,又转过脸,对坐于下位的霍丛,有些无奈道:“你啊,有时候就是倔脾气,让你继承霍家军,你也不能只会带兵打仗。你别忘了,你还是瑞王世子,将来是要辅助阿远的,就像你父王辅助朕一样。” 霍行远专心地挑着花生米,心想还不知道是谁辅助谁呢。 霍丛端端正正地抱拳行礼,道:“臣谨遵陛下教诲。” 永安帝满意地点点头,看到霍行远这般的,又忍不住斥责:“就知道吃!你什么时候能有点规矩?” 霍行远动作一顿,有些无语,想反问一句“不让吃那干嘛要拿上来”,但他能问?显然是不能的,只能悻悻地把即将到嘴的花生米放回小碟里。 唉,真无聊,早知道他就去请命领护卫舰了,这下得干坐整整一个时辰呢! 皇后抬起罗袖掩唇一笑,道:“皇子心如稚子赤诚,也是难得了。陛下正值壮年,有的是时间教导皇子,今日过节,陛下就别责怪皇子了。” 霍行远将近弱冠之龄,近日朝中又有大臣建议立太子,永安帝并没有马上拒绝,但霍行远吊儿郎当的模样实在是让他犹豫不决。皇后这一番话,便是想侧面提醒永安帝,他这现任皇帝日子还长着,不用着急立太子。 果然,永安帝一听这话,便恨铁不成钢地说:“当然难得,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成天惹是生非,哪有一点稳重的样子!这也就算了,给你指婚还挑三拣四!你看你堂弟!比你稳重不说,人家家室都有了! 第51节 霍行远:“……” 他倒是想有家室,他连人都看中了,可问题是人家看不上他啊! 这下连瑞王也跟皇后一起劝永安帝消消气了,王贵妃狠狠地瞪了霍行远一眼,无需多言,霍行远也知道这是回去要他好看了。 霍行远觉得自己真是太无辜了——他就坐着吃了几颗花生米,就生生遭了这飞来的祸。 他从小皮到大,永安帝都是看在眼里,只是习惯性说几句,也没真的生气。众人一番劝说,很快又回复到之前的气氛。 此时画舫一路游行,到了将近午时,江天一线中便渐渐出现了水神舞的高台。 “殿下,待会儿咱们的画舫会进入高台下的水面,在那灰色的圆板上站稳就好,我们会帮您绑好护腰,确保万无一失。” 皇家画舫群中,一艘小型画舫悄然脱队,因为船型小,被其他大船挡着,也没几个人会注意到。李画盈便是一身水神打扮,坐在这艘小型画舫里,前往高台地下,只待午时一到,便由她来开启今年东晋的水神之舞。 第67章 皇室的画舫渐渐行近,停在了高台前。 原来行驶在皇室画舫前面的护卫舰,朝两边散开,避免挡住帝后看高台的视野。司乐坊的船便趁此机会,与护卫舰一道散开,驶入了高台底下的水面,从下面穿过了整个高台,来到了另一边。 午时到—— 高台处传来一丝琴音,有离得最近的百姓当即反应过来,连忙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人,兴奋道:“嗳!开始了!” 旁边的人一开始没注意,什么也没听到,及至又一声琴音接连而来,乐声越来越大,周围的人也纷纷反应过来了,不约而同地往高台处看。 琴音变得轻快起来,其中加入了笛声,竟然还有鸟鸣声。 只见随着丝竹与口技之声的合奏,舞台中央的一块圆形木板突然往下翻,空了一个圆洞,随后有什么东西慢慢从高台下,通过那圆洞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实在是跟以往太过不一样了,往年都是一群司乐坊的舞娘在台上起舞,今年别说一群,竟然连一个人都没出现在台上,最先出现的甚至都让人看不出是什么物什! 百姓们既不解又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中央。 那自台下升起的东西想必是提前放置在江水中,被炎炎夏日一照,顿时闪着粼粼水光。随着它越升越高,一片火红色的花朵浮现在众人眼前,有人顿时反应过来了—— “神女山!是神女山!” 相传江神入世前,是云巅之上的女神,世间唯有一座极高之山,与云端相连,被世人称为神女山。 神女山灵气充沛,火红色的凤羽兰便是神女山独有的花。 “天哪,今年司乐坊可真是厉害啦!” 众人被这别开生面的开场吸引了,话音未落,神女山依然在缓慢升高,及至两丈余高时,高台边缘突然出现了三个纤细的身影,披着彩色羽衣,手中分别扬着青色、白色、褚色的轻纱,足尖轻点,像鸟儿一样飞向了女神山山腰,然后三道轻纱缠绕而上,远远望去,这开场仿佛在向东晋百姓展示远古时期,那天地初开、万物生长的壮丽之观。 高台四周都有木柱,其上又四边又连了横木,只见那其中一位扮演神鸟的少年,将白纱另一头抛向横木,百姓隔了距离,也看不出那白纱到底有什么妙处,竟直直钉在了那横木上,让白纱将神女山与横木连了起来。 高台的另一边,李画盈抬头看了那高挂的白纱,朝旁边脸色紧张的司乐女官点点头,道:“可以了,开始吧。” 那白纱看似轻盈,实际是双层白纱缝合而成,中间嵌入细密的铜丝,挂在横木的那端,更是镶嵌了小小的钩爪,那三名少年看着年纪小,都是习武之人,尤其是抛白纱的那位,身手更是一等一的好。 司乐女官擦了擦额上的汗,声音都有点抖:“殿下,稍后在上面那白纱的时候,请务必小心……” “放心吧,”李画盈安抚地笑了笑,“那是本宫的侍卫,虽然年纪是小了点,但是功夫是了得的,那白纱两个人踩上去都不会掉。” “是是是……”其实在水神节之前,女官就见过那位叫做墨九的小侍卫,那少年身上许多稀奇古怪的暗器,指哪儿打哪儿,那天他将白纱钉在司乐坊的横梁上,几个舞娘都扯不下来,但李画盈毕竟是武安将军的夫人,瑞王的儿媳妇,要是她磕到碰到,那就完了。于是女官免不得还是紧张,但眼下轮到李画盈即将上场了,她也只得按李画盈的预设来了,冲后面的几名宦官点头示意,下令道,“起!” 只见宦官们合力拉着一根麻绳,麻绳套了个圈,与一根乌金线互套。横木上套着一个不起眼的滑轮,乌金线绕过那个滑轮的凹槽后,又回到地下,连在李画盈后背的腰带上。 听到女官一下令,宦官们一起发力,拉着麻绳拔河一般往后扯,麻绳带动乌金线飞快地往后拉,横木上的滑轮飞速转动,李画盈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便被带了起来,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了横木上。 高台之下,当所有人的目光还停在中央的神女山上时,冷不防一位红衣女子出现在白纱之端。 女子红衣似火,踏上白纱俯身滑向女神山,间或舒展双手,衣袂翻飞,青丝飞扬,在那素白的颜色下,显得异常耀眼。 “那就是瑞王世子妃吧?” “是她就是她!哎呀妈呀,居然有生之年见到这传说中的第一美人跳水神舞,不枉此生不枉此生了!” …… 那红衣身影仿佛就是一团火,迅速地将所有人的热情点燃了起来,百姓们激动地看着李画盈落到女神山之颠,在山巅那点狭小之地踮起脚尖独舞,让众人想到了传说中,神女在下山之前的光景。 不多时,高台边出现了一名黑衣少年,用一时急促一时缓慢的舞姿靠近了神女山,随后伏倒在山脚下。 神女一个轻巧的旋转,落于凤羽兰边上,正要俯身去摘,看到那山下的少年。 轻快的乐声渐渐变得缓慢温柔起来。 两岸百姓赞叹的声音此起彼伏,而皇室画舫上,所有人都专注地看着高台之上,永安帝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出声打扰。 霍丛其实也才第二次见李画盈跳舞。 第一次是前年大覃皇帝宴请四国时,她在国宴上跳的惊鸿舞。他不懂舞蹈,说不出来到底好在哪里,但他就是觉得好看。 明明不会轻功,却有惊人的平衡力,在那坑坑洼洼的木制神山上如履平地。然后,霍丛忽然反应过来,他竟然只比其他人多看一次娇娇起舞。 霍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有种自己的珍宝被窥视的感觉。 以后还是不要让娇娇在他人面前跳舞了。 “不错,不错。”永安帝笑着点了点头,连声夸奖,“永宁公主舞姿天下无双,比之往年的惊鸿舞,有过之而无不及。” 永安帝一发话,众人也纷纷表示惊艳。 此时台上的水神舞已经完成了霍梓风求助的那段了,正要进入神女帮助霍梓风讨伐妖兽一段。 那黑衣少年便是梁夫人扮演的、前来女神山求助的霍梓风。 只见舞台上那木制的神女山缓缓下降,消失于高台,那圆洞处的木板又合了起来。台边十几个舞者穿着杂色舞衣,扮作村民,围着神女和霍梓风起舞,随后一半人从袖中取出蓝色绸缎,牵着一端,另一半人各自拉起另一端,两拨人分别往高台两边跑,那些蓝色绸缎边被拉伸开,随后被纷纷扬起波浪状,仿佛起伏的江浪。 扮演妖兽的舞者披着兽皮,在蓝色绸缎中穿梭,神女扬手作施法状,霍梓风手持短剑,与妖兽过招。 李画盈在袖中藏了几颗影卫平时用的暗器,经过改良,扔出去时散出的烟雾不会伤到人。那些小小的丸子被她扔出去后,一碰到地板便滋滋冒烟,高台上一时雾气朦胧,周围的百姓不明就里,纷纷叫好。 “诶?这位公子,有点面生啊?” 映雨楼是离水神舞高台最近的茶楼之一,二楼的观景位早在几个月前便被订满,而且这种观赏的绝佳位置,不是有钱就能拿下的——凌州城是东晋国都,皇帝脚下,街上随便碰到个人,都有可能身带官职,今□□廷命官全体休沐,二楼随便一看都是凌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除了吏部尚书高长青面前这位之外。 身为吏部尚书,高长青是认得朝中所有人的,甚至连他们的主要家眷都认得,然而他方才无意中往旁边一看,居然发现隔壁那位年轻男子,自己从来没见过。 男子二十岁左右,一身白底金纹云锦,一边把玩着手中酒杯,一边静静地注视着下面的水神舞。他神色平静,眼中不像其他人那般狂热,让人分不清他是在看,还是在发呆。 男子身边还坐了一名美貌女子,挽了发髻,看到高长青走过来,连忙站了起来,朝那男子喊了一声“夫君”。 那男子闻言转过头来,目光落到高长青脸上,连忙起身作揖:“高大人。” 低头的瞬间,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在抬头时,那点情绪又飞快地消失不见,看起来仍是毕恭毕敬:“在下郭正弘,乃是覃国商人。” 高长青有些意外:“覃国郭家?” 东晋经商致富,高长青自然对其他国家里家大业大的商贾之家十分清楚。只是……为什么一个覃国商贾也能在这映雨楼拿到位置?估计是哪位大人帮的忙了。 郭正弘点了点头,道:“正是。” 他似乎看穿了高长青的想法,笑道:“初到贵国,正好赶上水神节,早前帮客人做了几套饰品,主人家很满意,听到我在问水神节的事,便帮我要了这观景位。” “原来如此,那看来郭兄的饰品定非凡品。”高长青一脸恍然,道,“映雨楼的观赏坐,可不是谁都能拿得下的。” “是,是。”郭正弘愈发谦恭,“在下之前不了解,后来才知道这规矩。回头一定向那位贵人好好登门道谢。”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高长青这才回到自己的桌子上。 美貌女子眼露不屑,低声对郭正弘道:“殿下,此人……” 郭正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马上噤声。 “有什么事,等水神舞结束后再说。” 第68章 水神舞进行得非常顺利。 当高台上那由人假扮的妖兽轰然没入翻滚的蓝色绸浪,绸浪渐渐归于平静,原本的奏乐由急促的战鼓慢慢低了下去,转而缓慢又温柔的琴箫之声响起。 霍梓风与神女取得胜利,村民们举族同庆,并将神女供奉为江神。神女接受众人的膜拜,为众人赐福,随后身影渐渐消失于江雾中。 舞毕,两岸百姓如梦初醒,不知谁先喊了一句“天佑东晋”,像一根引子,点燃了所有人。众人纷纷朝江中的帝后画舫跪下,高呼“天佑东晋,天佑吾皇”。 画舫上,瑞王父子、王贵妃母子等人也朝帝后跪拜,与百姓们一同呼喊。永安帝心中大悦,脸上也是激动的笑容,连忙抬手虚虚一扶,道:“都起来吧!” 永安帝朝贴身太监安喜看了一眼,安喜极有颜色,当即就低声询问:“瑞王世子妃还在高台那处,瑞王与世子都在此处,不如奴才派人将世子妃请过来?” “还有梁尚书的那位夫人,”永安帝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减,“都一并请过来吧,朕对她们重重有赏。” 安喜忙不迭点头,着人去请李画盈和梁夫人。 李画盈边领着众人下了高台,司乐坊的女官马上就迎了过来,一脸掩饰不住的高兴,眼里满满都是崇拜,激动道:“殿下、梁夫人,两位真是、真的……” 女官兴奋得脑子里都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字眼去表达自己的心情。李画盈和梁夫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李画盈打趣道:“小柔方才在台上,真真叫人惊艳,过目难忘。” “别人说我还可以当真,娇娇这么说,我可不敢认了。”梁夫人噗嗤一声,双手捧心,道,“娇娇才是真绝色。”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阵子,忽然一艘小船靠近岸边,一个小宦官跳了下来,随后急匆匆地往两人处跑来,又在几步开外放慢脚步,随后来到二人跟前,行了行礼后,恭敬道:“奴才见过世子妃殿下、梁夫人,陛下召见二位,请二位随奴才前往觐见陛下。” 李画盈点点头,表示知晓了,梁夫人道:“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 原本李画盈与梁夫人、司乐坊众人便是坐画舫到高台边,此时女官忙不迭道:“公公的这艘小舟,怕是坐不下三个人,三位还是坐那画舫过去吧。” 李画盈道了声谢,随后便和梁夫人跟在小宦官后面,又坐上了那画舫。 白水江上碧波粼粼,画舫载着李画盈和梁夫人来到了帝后画舫边。李画盈刚走出画舫船厢,便看到霍丛在对面船边,温柔地看着自己,唇角微微勾起。 看着霍丛的笑容,李画盈嘴角也忍不住翘起。 “咳!咳!”霍行远从霍丛背后探出头来,翻了下白眼,“我说二位,适可而止吧!陛下还在等着你们呢……啊!” 霍行远捂着被霍丛撞了一肘子的肚子,疼得脸都皱成一团,委委屈屈地控诉道:“霍小鲤你这人怎么这样!” 李画盈抬起袖子,掩唇一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阿鲤,你不能这样的呀!” 霍丛认真地点了点头:“娇娇说得对,应该直接踢下去的。” 霍行远:“……” 第52节 打扰了,再会! 这小老弟成亲之后,就越来越飘了!被欺负了的霍行远一边酸溜溜地想,一边嫉妒地掩面而去——他也好想和碧落宫的圣女打情骂俏! 候在船舷边的宦官拿起船梯,正准备搭在两艘画舫之间时,霍行远膝下微沉,足尖轻点,体内一运气,便跃到了李画盈那边,打横将她抱起。 李画盈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在大覃醒来后,她一心策划着要如何才能见上霍丛一面,结果在风雪中为了追他摔了一跤,他也是这样抱起她,用轻功带着她到了行馆。 李画盈抬手圈住霍丛的脖子,看着霍丛有些恍神。 尽管成亲以来,她才更加了解霍丛,愈发发现他和在认识霍丛前,他给她的印象不一样,可有一点是从未变过的——今天的霍丛也是像初见那日一般,满眼里只有她一人。 霍丛用额头轻轻蹭了蹭李画盈的,道:“我带你过去。” “嗯!”李画盈点了点头,然后悄悄地看了看四周,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在霍丛脸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飞啦——” 霍丛又笑了一下:“调皮。” 说着,话音未落,霍丛已是抱着李画盈回了帝后的画舫。 “梁夫人,请。” 梁夫人原是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的,看瑞王世子夫妇如何让皇子殿下吃瘪,没想到看着看着,自己也成了被遗忘的那个。 忽然有一点点体会到了皇子殿下的心情。 梁夫人看着那架在两船之间的船梯,欲哭无泪。她可没有世子妃殿下那般的身手,能从悬挂的白纱上面不改色地滑下来,只得在小宦官的搀扶下,战战兢兢地踏了上去,走到了对面。 李画盈走到一半的时候,终于想起来自己很不厚道地把梁夫人留下了,回过头,果然发现梁夫人提着裙裾快步走上来。 李画盈嘴角抽了抽,抬起头朝霍丛道:“我们居然把她落下了。” “问题不大。”霍丛面不改色道,“我们等一下便是。” 等梁夫人终于走上来时,李画盈真诚地看着她,眨了眨眼,声音软软糯糯:“小柔,我们不是故意落下你的。” 什么叫做温香软玉?什么叫做楚楚可怜?这就是这就是啊!梁夫人终于知道,为什么霍将军性情大变了。别说霍将军了,就是她一个女的,被娇娇这样撒娇,她也顶不住。 “无妨的。不过,”梁夫人扶了扶额,接着道,“娇娇,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头晕。” 李画盈:“……” 三人脚下不停,霍丛再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李画盈和梁夫人则是到了永安帝面前。在面对永安帝时,李画盈先是覃公主,再是瑞王世子妃,最后才是武安将军夫人,因此,她见了永安帝不用行跪拜礼,只微微颔首福身:“永宁见过陛下。” 梁夫人是诰命夫人,则规规矩矩地行了跪拜大礼:“妾身拜见陛下。” “平身。”永安帝乐呵呵道,“今天的水神舞真是精彩至极,二位今日辛苦了。永宁殿下风采不减当年,梁夫人也是颇让朕吃惊,在永宁殿下旁边也没有逊色,不错,不错!” “陛下夸奖了,”梁夫人非常开心,感激地看了一下李画盈,“还是多亏了永宁公主不吝赐教。” 李画盈谦虚道:“梁夫人天资聪颖。” “两位不必谦虚。”醇佳皇后笑道,“陛下和本宫可是打算好好答谢永宁殿下的,梁夫人也是,喜欢什么,尽管开口。” 李画盈想了想,看着永安帝,认真道:“永宁想向陛下求一道婚旨。” 婚旨?众人皆是有点意外,连霍丛都面露不解。 “哦?”永安帝先是一愣,随后又好奇心起,“是什么样的婚旨呢?” 李画盈想起那纤细却坚强的女子,忍不住心中一阵柔软,缓慢却坚定地说:“永宁身边有一位女子,是覃皇宫的女官,名唤弦月,自小便陪着永宁。永宁请陛下,若将来弦月有了意中人,若她的意中人是东晋子民,请陛下为他们赐婚。” 众人脸色各异,李画盈目不斜视,但多少能猜到此时众人的想法。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要趁此机会,为弦月提出这个要求。 自从霍丛告诉她,他的副将林绍飞对弦月有意,她也开始想弦月的终身大事。不管弦月最终是否喜欢林绍飞,但只要弦月的意中人是东晋人,这道旨意就意义非凡。 永安帝毕竟是一国之主,听了之后显得要镇定得多:“这有何难?永宁殿下既然为自己的女官求婚旨,想必永宁殿下与这位女官定是情同姐妹。来日这女官有了意中人,永宁殿下尽管来找朕,朕定会让她嫁得风风光光。” 李画盈笑道:“谢陛下。” 永安帝又看向梁夫人,道:“梁夫人,你呢?” 梁夫人是丞相之女,夫君又是年轻有为的重臣,她平时自然是什么也不缺的,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什么。从前她的毕生梦想就是与大覃的永宁公主交流舞艺,如今李画盈就在她身边,她觉得人生已经挺圆满了的。 若是说最近有什么美中不足,那便是她家那位不让她吃甜食吧。 于是,梁夫人道:“陛下,要不趁着兵部尚书大人不在,您赐妾身一碗杨枝甘露吧。唉,您的兵部尚书大人让府里的下人半块糕点都不准出现,妾身真是太难了。” 永安帝:“……” 其他人:“……” 原本众人觉得李画盈提出的已经够让人意外了,没想到,这梁夫人再一次让人反应不过来。 梁夫人又期待地问了一下:“陛下?” “朕明白了。”永安帝嘴角抽了抽,随后又看向贴身太监安喜,“安喜,给梁夫人准备一份杨枝甘露,分量要足。” 梁夫人眼神都量了:“谢陛下!”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让人意外……永安帝扶了扶额,又和众人说了一会儿家常话,随后便入舱内休息。 皇家画舫掉头返航,在白水江上拖出一道白色的浪花。 第69章 返航路上,帝后一行人前往太庙祭祀。 除皇后之外,其他皇室女子均不能入内,只能在外面等着,而梁夫人非皇族,更是在画舫靠岸之时,便已经告退了。 永安帝携着醇佳皇后、霍行远,身后跟着瑞王父子,一同进入太庙。一门之隔,是永安帝此次出行带出来的几位妃嫔,站姿端正,脸上惧是恭敬之色。 醇佳皇后之下,品级最高的便是王贵妃,其余人最高也只到妃,于是王贵妃便站在了最前头。而李画盈身份特殊,既是覃国公主,又是瑞王世子妃,便站在了王贵妃身侧。 两人与后面的妃嫔隔了些距离,其余宦官宫女也站得远远的。李画盈盯着那合上的太庙大门发呆,忽然听到王贵妃轻声道:“这里供奉的是历代帝后的灵位。” 王贵妃顿了顿,随后又道:“除了陛下的第一任皇后。” 李画盈沉默不语。 永安帝的第一任皇后,就是霍丛的生母。 霍丛的母亲救过王贵妃,李画盈知道王贵妃虽然没有把话说出来,但她知道王贵妃是要她和霍丛将来为先皇后平反,让先皇后进入这太庙。 此处不是说这些话的地方,两人再没有说其他话,安静地等里面的人出来。 一个多时辰后,祭祀结束,太庙大门开启,永安帝率先走了出来。也是是祭祀庄严沉重的氛围影响了永安帝,永安帝刚出来的时候,面上没什么表情,看到等候在外面的王贵妃时,神情才缓了一些。 随后帝后及一众妃嫔回宫,瑞王与霍丛夫妇在太庙外恭送圣驾后,便也各自回府。霍丛牵起李画盈的手,道:“我们也回家吧。” 李画盈点点头,与霍丛一道上了马车。等两人都坐稳后,马车朝着武安将军府的方向驶去。水神舞之后,百姓就开始了节日的狂欢,街上热闹非凡,马车比往常花了更长时间,才回到了将军府。 霍丛扶着李画盈下了马车,金二叔正在门口等着,一见二人回来,马上兴冲冲地迎了过来,行了行礼,随后朝李画盈道:“夫人,平阳郡主和梁夫人都来了!哦对了,还有梁大人!” 来了!李画盈眼神一亮,拉着霍丛就往里面走,一边朝不明就里的霍丛解释道:“我让梁夫人把平阳郡主带过来,她们二位今晚赴宴前,就在我们这里梳妆打扮了。” 霍丛点点头:“好。” 虽然他觉得那二位在哪儿梳妆打扮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但只要他夫人开心就好。 李画盈的首饰铺子明天就要开张了,但目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走出。今晚,就在这水神节宴会上,朝廷重臣携家眷一同参加,女眷将由皇后接待,到时候便是官家女人小姐们争奇斗艳的时刻,李画盈正是要借此机会,让由她和梁夫人、平阳郡主所佩戴的首饰,一战成名,打响铺子的招牌。 “哎呀,你们终于回来啦!”梁夫人看到李画盈走入厅堂,马上站起来,将旁边的平阳郡主也拉了起来,炫耀般地说道,“看,不辱使命!” 众人互相行过礼后,李画盈便拉着梁夫人,梁夫人又拉着不情不愿的平阳郡主,三人一起往府里的偏厢走去,留霍丛和兵部尚书梁思齐在厅中喝茶。 “先说好啊,别给我整那些花里胡哨的。”晏凤清看着前面的两人的后脑勺,上面那金灿灿的光闪得有点头疼。 “放心放心!”李画盈回头冲她一笑。 衣裳及首饰都已经送至偏厢,弦月早已领着一众侍女在里面候着,众人行过礼后,便开始按照李画盈的指挥下开始动手。 三位侍女分别捧着一个木匣子,打开盖子向梁夫人和平阳郡主展示。 “哇——!!”女子总是容易被美丽精致的珠宝首饰与衣裳吸引,梁夫人眼神发亮地捧着脸,马上就兴奋地指了指第一个匣子,“娇娇,我要这个!” 那是一套点翠,正中间的步摇以多片金叶做底,上面点缀了翠羽,镶嵌了细小的珍珠、玛瑙等宝石,又用金片做流苏,看起来华丽又不落俗套。除了最主要的步摇之外,还有手镯、耳饰等。 李画盈笑道:“本来就是给你的。” 梁夫人拿起步摇,爱不释手,又朝其他两个匣子看了看。剩下两套,一套是金兰花珠钗加花胜,一套是镶珠长簪,一华贵一简单。 就这?平阳郡主看了一眼那簪子,觉得还不如自己平时的束发玉冠,不过她本来对首饰也没什么要求,看在梁夫人的面上,也没说什么。 李画盈假装看不到平阳郡主嫌弃的眼神,让侍女们开始为三人梳妆打扮。 约摸到了申时前后,霍丛那边让人过来,提醒李画盈稍后便要准备出发进宫,李画盈隔着门回了一声:“你告诉将军,我们这边差不多了,让他和梁大人再稍等一会儿。” 没过多久,三人梳妆完毕,到了前厅,霍丛和梁大人看着自家夫人,果然也是眼睛一亮。金二叔让人背了三辆马车,将几人载至皇宫前。几人下了车后,无需腰牌,守卫也认出了几人的身份,连忙放行。 今日皇宫里张灯结彩,还未入夜,便有朝臣携家眷前来。此时永安帝正带着一帮臣子在御花园酒,皇后则在后宫中与一帮官家夫人小姐品茶,于是霍丛与梁思齐便跟着来引路的小宦官走了,而李画盈、平阳郡主、梁夫人则是跟着宫女往凤栖宫处走。 凤栖宫内也有一个花园,里面养了许多珍贵花种,醇佳皇后便是在花园内招待一众贵族女子,让她们一边品茶,一边赏花。 李画盈她们来得不早不晚,与众人寒暄几句后,便马上有人留意到李画盈和梁夫人的打扮,纷纷夸她们好看,随后又问她们的首饰是在哪家店中买的。 “啊,这个么……”李画盈伸手抚了抚头上的钗子,笑道,“是在东街一家叫做‘红妆’的铺子买的。” “我的也是哦!”梁夫人笑嘻嘻地说道,随后又指了指晏凤清,“平阳郡主的也是。店家说了,我们这几套,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店里日后也不会再出售。不过各位可以去店里挑选其他限量款式,那也是卖完即止。” 官家女眷平日也是经常买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对城内各大商铺的名字都能如数家珍,却从未听过一家叫红妆的铺子。众人面面相觑,一位少女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可我从未听过这家店,不知它是在东街哪里呢?” “而且这店家也太奇怪了,若是款式如此别致,很多人喜欢,那为何不多做一些,还可以多赚一些钱。” “就是就是!” 李画盈咳了一声:“那若是买的人多了,岂不是很容易碰到和自己打扮一样的人?那多无趣呀。” 另一位官家小姐听了以后,也点点头,认同道:“也是,现在好多簪子款式都差不多,实在是让人看腻了。” 说着,这官家小姐又眼巴巴地看了李画盈和梁夫人一眼,心道真好看啊,好想要。 事情如此顺利,李画盈心里十分高兴:“各位,实不相瞒,那红妆明天才开张。” “啊,这……那三位与那店家很熟了?”众人心道,都已经能提前拿到店里的货,还是仅此一件的绝品,说是不熟都没人信。 “那是相当熟了,”梁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红妆的老板就是咱们的瑞王世子妃!” 什么?!众人惊得张大了嘴巴,就连原本只喝茶不说话的醇佳皇后和王贵妃,手上的动作都顿了一下,看向李画盈。 李画盈看了脸色各异的众人一眼,决定亮出了今晚的目的,微笑道:“前阵子永宁心爱的珠钗不小心碰坏了,无法修复如初,便画了图纸,让匠人按着图纸来打造,随后又萌生了想要开铺子的想法,这样随时都可以打造自己喜欢的首饰。虽然永宁和梁夫人这套首饰只有一份,但店里的还有其他更好看的款式。” 众人如梦初醒,有人道:“殿下真是多才多艺。” 第53节 随后便有互相熟悉的官家小姐相约明天一起去红妆店铺里看看。平阳郡主百无聊赖地转着茶杯,随着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她忽然听到有人在旁边惊呼了一声。她循声望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多人都看向她这边。 平阳郡主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吗?” “你簪上的珠子在发光,”王贵妃之前听了李画盈和众人的对话,知道平阳郡主所佩戴的也是出自于李画盈的红妆,“是夜明珠吧?与平阳郡主倒是相配,世子妃真是有心了。” 晏凤清愣了愣,随手将那簪子拔了下来,放在掌心里一看,原本镶在上面的那颗不怎么起眼的柱子,此时竟散发着莹润的淡蓝色光芒。 李画盈冲她挤了挤眼:“郡主,还满意吧?” 晏凤清轻轻地哼了一声,随后又将长簪戴回头上,漫不经心道:“还行。” 夜色即将降临,醇佳皇后让众人移步殿内,宫女们引着她们按品级就坐,宦官们捧着菜品鱼贯而入,为众人布菜,开始了水神节的夜宴。 借着今晚的机会,李画盈将在座的女眷都认识了个遍,开店一事也非常顺利,让她觉得今天算是满载而归。 今日之后,水神节这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店铺应该很快就能进入正轨,她和阿鲤便可以开始解决沉梦和萧丞淮的事了。 第70章 因着水神节晚宴李画盈等人带着红妆的首饰,红妆的名字一夜间便被所有参加晚宴的官家夫人小姐们记住了。第二天开张时,红妆门外被挤得水泄不通,当日店内的首饰很快被买光了,有来得晚的想要预定,却被告之暂不接受预定。 红妆的首饰每个款式数量不超过十件,售完后便不再产销,因此每天都有人早早便等候在店外。 金二叔每日看着将军府的账本,笑得一天比一天开心。有天霍丛从军营里归来,看到每个下人都一副开心又激动的样子,又看到金二叔夹着算盘走得脚下生风,连忙喊住他:“金二叔,今天府里怎么了?这每个人怎么……” 金二叔一看霍丛回来了,也跑过去激动地说:“最近府里进账不少,夫人今天给府里的下人们加工钱了!世子,夫人真是心善!夫人真是了不得!” 霍丛笑了笑,道:“难怪大家这么开心。” “嗐!想当初少爷您还未成家时,凌州城的姑娘们老是给您扔帕子,那时我们还想过倒卖出去来着,”金二叔回想起以前将军府的艰难日子,一脸唏嘘,然后又反应过来,“对了,那些帕子得找个时间处理了,不然哪天被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 金二叔话音刚落,李画盈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我都听见了。” 金二叔:“……” 霍丛:“……” 金二叔咳了一声:“世子、夫人,老奴先去算一下府里这个月的工钱!”说着,马上退下了。 霍丛:“……” 金二叔这不是坑他吗! 李画盈懒懒地倚在回廊柱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心虚的霍丛。廊上挂着灯笼,在她脸上覆了一层柔和的光泽。她朝霍丛勾了勾手指,霍丛乖乖地走了过去。 霍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金二叔说的那些帕子,我可以解释的。” 李画盈纤细的手指抵着下巴,歪了歪脑袋,抬起脸打量着霍丛,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霍丛一看她那架势,想起军中偶尔有弟兄分享自己曾经怎么在家挨过毒打的事,顿时有些慌了。 娇娇身娇体软力气小,他倒是不怕被打,就是怕哄不好。 李画盈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不想听。” 霍丛:“……” 李画盈又不说话了,霍丛感到额上都要冒汗了,却看到她扑哧一声笑了。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家阿鲤这么英俊神武,收到帕子没什么稀奇的。过去的事,有什么好说的。”随后李画盈又挑了挑眉,道,“还是说阿鲤觉得我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 “不不不,当然不是,”霍丛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娇娇最讲理了的!娇娇不但讲道理,娇娇还人美心善。” 这男人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哦!李画盈挽起霍丛的手:“走,奖励你一颗八珍丸子!” “谢夫人赏赐。” 霍丛用过晚膳后,继续去书房处理军务。最近他忙碌的时间比较多,还一直记挂着李画盈身上的沉梦。 沉梦需要双重解药,第一重解药是中毒后一个月内服下,第二次解药须在中毒后半年到一年之间。若没有依照时间服解药,只有死路一条。 当初在迎亲路上,潵无霜给出了第一重解药,却没有给出第二重。如今算着时间,第二重解药需在今年九月到次年二月期间服下。东晋凌州城距离北寒国都珙城需要一个多月,之前东晋已派出使者去北寒,但北寒皇帝拒绝给出沉梦解药。 萧丞淮对娇娇意图不轨,若是娇娇去了北寒,他定然会将解药交出,但萧丞淮自然不可能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娇娇去北寒见他一面,然后放她回来。 所以,他不可能让娇娇去北寒的。 霍丛手腕一顿一勾,写下了最后一横,然后放下毛笔。等墨迹干透之后,他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在另一个墨砚上倒出一些里面的液体,用新的毛笔沾了之后,重新在原来写了字的纸上再次描了一下内容,墨迹竟然随着那些液体的叠加而消失了。 霍丛朝门外喊了一声“林绍恒”,在书房外守夜的青年男子应声而入:“世子。” 霍丛吩咐道:“这是‘天机楼’的金兰笺,你去送一趟。” 林绍恒领命而去,霍丛捏了捏眉心,眼里的忧心还未完全散开。既然朝廷间无法解决,那他就试一下江湖手段——天机楼是江湖里做消息买卖的地方,他打算通过天机楼,找一个能到北寒盗取沉梦第二重解药的人。 霍丛回到房内时,李画盈已经睡下了,但蜡烛却未熄灭。他轻手轻脚地反手合上门,吹掉蜡烛,轻轻地躺到床上。没想到李画盈却是没睡实,迷迷糊糊地翻过身,靠在他胸前,含糊不清地说:“阿鲤,你最近怎么都好晚……” 霍丛在她额上亲了亲,低声道:“明晚早一点,睡吧。” 李画盈应了一声,因着霍丛已在身边,心中踏实,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霍丛为了让李画盈安心,他把往天机楼发送金兰笺的事情,告诉了李画盈。天机楼那边派人回复,说是有合适的人选,目前正在与那人联系,让霍丛放心。虽然此事还未真正解决,但好歹有些眉目,夫妻二人又互相安慰了一番。 然而,刚进入八月,还没等到天机楼的第二回传话,此事又有了新的进展。 这天霍丛下朝回来,得知覃派人出使东晋。因为使者是文官,还在路上,所以东晋边境那边先派人通传至凌州皇城。 霍丛将这消息告诉李画盈时,李画盈一听到故乡的人要来,自然很开心,连忙问:“我父皇派了谁过来?” “老熟人,”霍丛笑了笑,反问道,“娇娇不妨猜一下?” 朝中许多人,对李画盈来说都是老熟人了。她连续猜了几次都没猜对,只得放弃了。霍丛解开了谜底:“是陆少鸣。” “居然是他?”李画盈惊讶了。 当初她重生不久,就先着手做准备。在去东晋和亲之前,她凭着记忆,将朝堂各派系、世家子弟、还未出现在官场但将来会有一番作为的寒门士子等都梳理了一遍,其中受到她干预的第一位,便是这次出使东晋的陆少鸣。 是她让她的皇兄,派出影卫,将陆少鸣的青梅竹马从青楼中救出来——虽然其中发生了一些曲折,最终是霍丛救的人,但引荐陆少鸣的,依然是她李画盈。于是,在她出嫁当天,陆少鸣还带着其他寒门士子前来送别她。 李画盈不由得有些感慨:“没想到居然是他,看来他已入了朝堂,得改口称一声‘陆大人’了。” 霍丛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他也得感谢娇娇的知遇之恩。” 陆少鸣此次代表大覃出使,带了许多大覃特产,紧赶慢赶,终于在中秋之前赶到了凌州城内。因着天色已暗,第二天又是中秋,东晋官员休沐,无需上朝,于是陆少鸣按规矩请接待他的东晋官员向永安帝通报后,永安帝安排中秋后再宣召他。 第二天中秋节,陆少鸣一大早便前去武安将军府拜访,身后跟了大车小车的大覃特产。 金二叔早就得了李画盈的吩咐,猜到陆少鸣今天会来将军府,于是门侍随时注意。得知人到了门外,金二叔连忙亲自去迎接,礼数十足,就怕丢了自家世子的脸——夫人品行无可挑剔,是将军府之幸,既然夫人的娘家人来了,那务必是要让夫人的娘家人觉得夫家配得上夫人的! 于是,陆少鸣还没进门便受到了隆重的待遇,顿时有点受宠若惊,连忙道:“老先生客气了!” 金二叔招呼府里的下人将特产搬进去,自己领着陆少鸣进前厅。 李画盈和霍丛早就在那儿等着,陆少鸣一看到他们,连忙快步走过去,高兴得都有些激动,正要给李画盈行大覃的大礼,李画盈正要抬手止住他,陆少鸣却非常执拗,退了一步,仍是屈膝跪下,然后伏地,双手交叠在身前,额头抵在手背上,颤声道:“下官……下官拜见永宁殿下!” 李画盈有些无奈:“哎呀陆大人,快起来吧!” “谢殿下。”陆少鸣从地上起来后,又朝霍丛行了行礼,“驸马爷。” 尽管霍丛在东晋身居要位,而且是瑞王之子,但那毕竟是东晋内的官位和爵位,陆少鸣是大覃典型的读书人,即使做了官,骨子里的覃风只会更深。因此,在陆少鸣眼里,霍丛是大覃公主的驸马。 霍丛也不介意,颔首温声道:“陆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李画盈离开大覃半年了,此时最挂心的还是自己父皇母后,连忙问道:“父皇母后最近怎么样了,他们还好吗?” 陆少鸣恭敬回答道:“陛下与娘娘身体安康,只是担忧您身上的沉梦之毒。” 李画盈神色有一瞬间的黯然,陆少鸣见状,马上又补充道:“不过,殿下、驸马爷二位不必担心,少鸣本次正是为此事而来的。前段时间,太子殿下已取得沉梦第二重解药,所以派少鸣前来,为殿下送解药的。” 第71章 什……什么?李画盈震惊了。 弦月也高兴得有些激动了:“太好了……殿下,真是太好了!” 沉梦这件事,已经困扰了霍丛和李画盈许久,霍丛甚至都已经打算瞒过永安帝与瑞王,通过江湖手段去将解药从北寒皇宫里盗出来。 陆少鸣说自己带了解药过来,这如何让人不惊讶?但大覃那边是怎样得到这解药的呢?解药是真是假?霍丛心中疑问丛生,但也忍不住有些期待,马上问道:“此话当真?” 陆少鸣郑重地说:“事关殿下性命,下官不敢拿此事开玩笑。” 李画盈绷直了腰身,手指无意识地绞了绞袖子。霍丛看了她一眼,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朝她安抚地笑了笑,她心中稍缓,回过神来。 霍丛镇定下来,问陆少鸣:“不知陆大人今天是否将解药也带了过来?” “回驸马,下官带了的。”陆少鸣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封信,朝李画盈双手奉上,“殿下,这便是解药。还有这封,是太子殿下给您的亲笔信。” 霍丛看了那小瓷瓶一眼,问道:“陆大人,不知这解药是如何得来的呢?” 陆少鸣道:“是太子殿下寻来的。但是是如何寻得,太子殿下也没有告知下官,只吩咐下官将解药与信转交给永宁殿下。” 李画盈看了看一下信封,确实是她皇兄的字迹,于是便拆开看了一下。信中李明贤简单地写了一下大覃的近况,又提到入秋天气转凉,叮嘱李画盈记得添衣,最后才说到此次陆少鸣出使会给她带来沉梦的解药,九月一到即可服下。 李画盈看完之后,递给霍丛。霍丛快速地看完后,朝金二叔道:“金二叔,遣人去皇子府走一趟,将青茗请过来。” 金二叔应声而去,霍丛又向李画盈和陆少鸣解释道:“沉梦是北寒皇室秘毒,制毒之人是青茗的师叔。安全起见,还是让青茗来看一下。” 李画盈点点头,陆少鸣也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将军府与皇子府相距不远,青茗很快就被请了过来,霍丛朝青茗解释了一番,青茗听了也有些意外,于是李画盈装解药的小瓷瓶递给他,道:“有劳青茗帮忙看一下了。” “殿下言重了,青茗自当尽力而为。”青茗接过后,先是细致地看了一下药瓶,随后又拔开瓶塞,仔细地闻了一下,朝站在李画盈身后的弦月道,“弦月姑娘,请借手帕一用。” 弦月连忙将帕子递给青茗,道:“青茗公子,请用。” “多谢。”青茗将帕子放在案几上,从小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灸包,打开后抽出一根针,刮了一点药下来,在指尖捻了捻,然后舔了舔手指上那点药。 其他人谁也没说话,生怕打扰了青茗让他分神,只紧紧地盯着他看。见他一尝手指上那点药就皱起眉来,俱是心中一紧。 过了好一会儿,青茗眉心舒展,隔着帕子将解药放回小瓷瓶中,又将帕子还给了弦月,朝李画盈和霍丛笑道:“恭喜世子、夫人,这确实是沉梦第二重解药。” 众人听了后,刚才悬在心上的大石都放了下来,连忙朝李画盈和霍丛道贺,李画盈和霍丛一下子觉得轻松了不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霍丛朝陆少鸣拱了拱手,道:“此番辛苦陆大人了。来日陆大人回到大覃,也辛苦陆大人向大覃太子转达霍某感激之情。” “驸马爷言重了,职责所在,下官不敢懈怠。”陆少鸣连忙回礼,“必定不负驸马爷所托。” 青茗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告辞回皇子府。李画盈想起了一事,有些疑惑地问陆少鸣:“陆大人,我之前派墨三将一位叫麦成修的男子送回大覃,不知陆大人是否知晓此事?” 第54节 “殿下,太子殿下有任务派给墨三大人,所以墨三大人暂时走不开。”陆大人回答道,“麦成修兄妹已重逢,殿下不必担心。” 那就好。李画盈舒了口气——虽然眼下暂时用不上麦芷兰,但后面指不定在跟萧丞淮对上时,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就让她先暂时呆在大覃。 她离开大覃半年,隔着千山万水,心中记挂着自己的父皇母后,又问了陆少鸣一些他们的事情,陆少鸣都一一回答了,然后又说:“殿下,今年的中秋,您是头一回不在陛下与娘娘身边,太子怕您想家,特意让下官在中秋前出使。太子让下官转告殿下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殿下身在何方,殿下都是大覃的公主。” 李画盈眼圈顿时就忍不住有些红了,霍丛见状,走过去轻轻地揽着她的肩头:“以后会有出使的机会的,到时候我朝陛下请命,随行出使,带着你一起。” 李画盈点了点头,但心中仍是免不了有些酸涩,只得强笑掩饰过去。 今日毕竟是中秋节,按礼制,霍丛和李画盈是需到瑞王府与瑞王一起过节,于是陆少鸣也不敢在将军府逗留太久,没过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也许是因为今天刚好是中秋团圆节,也许是因为陆少鸣的一番话,李画盈整日都闷闷不乐,霍丛只得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晚上从瑞王府出来后,霍丛牵着李画盈,李画盈走了好一段路才反应过来,往常都是出门后坐轿子的,不知为何,也不知道何时起,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侍从不见了,就连弦月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李画盈忍不住抬起头看着霍丛,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霍丛笑了笑,卖关子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李画盈只得由他牵着带路。 走出瑞王府的范围后,街上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街道两边张灯结彩,照得晚上如同白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暖暖的笑意。看着他们,李画盈的心也开始雀跃起来。 有不少人认出了霍丛和李画盈,纷纷朝他们夫妇二人行礼。 霍丛和李画盈随着人/流走,来到了河边,看着河面上的点点灯光,李画盈终于知道,霍丛想做什么了。 这是凌州城内的一条内河,流经城内主要干道,最终汇入白水江。每到初一十五,都会有人来这里放河灯。今晚是八月十五,于是人更多了。 河道边有人在卖灯,看到竟然是武安将军夫妇过来,哪里敢收钱,连忙道:“哎哟!将军、夫人!二位看中哪个,小的送给二位!” “那怎么行,”李画盈摇了摇霍丛的手臂,指着中间颜色鲜活的一盏河灯,道,“阿鲤,我要那盏,你买给我吧!” “好,都依娇娇的。”霍丛温柔地笑了笑,把碎银给了摊主,摊主诚惶诚恐地接过,又毕恭毕敬地将两盏河灯交到霍丛手上,“谢将军、夫人!” 霍丛将其中一盏交给李画盈,两人从摊主那里借火将河灯点着,然后向河边走去。霍丛一手托着河灯,一手仍是牵着李画盈,轻声道:“她很早就去了,我甚至都没见过一面。瑞王妃去得早,父王忙于军中事物,我从小就经常一个人。早些年我总觉得,这世上似乎没有人需要我,我也不需要其他人。直到——” 霍丛声音一顿,李画盈停下教部,忍不住抬起头,正好看到霍丛也低下头看着她。河灯那暖黄的火光映入霍丛漆黑的瞳仁,让李画盈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直到我遇见了你。” 李画盈心中蓦地一软,反握住霍丛粗糙的大掌,轻柔却坚定地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走到了河边,将河灯轻轻地放到水面上。河灯承载着对已逝之人的悼念,以及远在他方的亲人的祝福,慢慢地漂开,随着河流前往白水江。 “走吧,我们回家。” “好。” 中秋节第二天,东晋众臣恢复早朝,永安帝接见大覃来使陆少鸣。 当日中午,凌州城突然封锁城门,进入戒备状态。羽林军出动巡查,所过之处要求百姓返回家中,不得外出。 其时李画盈正在自己的首饰铺子红妆里,几位重臣家的女眷也在,街上突然就是一阵骚乱声,几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几个羽林卫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将女眷们吓得华容失色。 那几个羽林卫也是新兵愣头青,水神节的时候离高台远,根本看不清李画盈的样子,平日里也没什么机会接触高官贵人,红妆里随便一位都是身份不凡的,竟是一个没认出来,双方当即就起了冲突。其中一位是吏部尚书的亲妹妹,指着李画盈,冲那几个羽林卫叫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认不得本小姐就算了,连武安将军家的夫人都认不得?!” “羽林军奉旨行事,若是耽误了事,谁也担当不起!” “冷静,冷静。”李画盈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先是安抚了一番几位女眷,又朝那几位羽林军出示了一道玉牌,说道,“几位既然皇命在身,也得把道理说清楚不是?几位夫人都是东晋的诰命夫人,若是圣旨在前,自然听令。” 李画盈出示的是将军府主人的身份牌,上面有霍家军的军徽。羽林军不认得人,但是与霍家军同属东晋战力,自然知道霍家军威名,认得霍家军的军徽。 几个愣头青当即就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位女子,竟是那传说中的瑞王世子妃。 第72章黑甲军(晋江首发) 今日李画盈出门,随行的是墨一和墨九,方才就一直呆在一边。因着李画盈平日就吩咐,如非碰到危险情况,不需要出手,且李画盈自己出面了,所以两人并没有出声。 然而两人仍是看不得自己的公主被冒犯,虽一声不吭,但也从墙边站到了李画盈身后两侧,那几位官家夫人平日就见过李画盈的侍卫,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更希望他们二人出手教训一番。 李画盈在他们身前,自然也看不到在她身后,墨一和墨正九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几个羽林卫,身上杀气腾腾,手掌悄无声息地按在了刀柄上。 羽林卫:“……” 东晋贵族大多有生意经营不假,但选的都是上佳的地段,东街尾这一带都是百姓开的店铺,谁知道这武安将军的夫人竟然选在这里开店? 羽林卫是皇宫禁军,皇帝可以直接调动,所以较之一般军/队,羽林卫的地位也比较高。也正是因为如此,羽林卫面对百姓执行公差的时候,态度算不得十分好。 霍家军同为皇族亲兵,风头比羽林卫更盛,李画盈身为霍家军主帅的夫人,她不想落人话柄,且那几个人还是半大少年的模样,不知者无罪,也没打算为难他们。眼下这会儿突然封城,必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又紧急之事,所以才出动到羽林军,她得先了解一下情况。 那几位羽林卫面面相觑——请罪是肯定要请罪的,但是谁先开口谁倒霉,于是谁也不吭声。李画盈也不介意,主动开口道:“几位小兄弟,封城如此突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 对方这是主动给台阶下了,那几人也不傻,其中一个就马上说道:“皇宫失窃,陛下下令封城缉拿盗窃之人。” “啊?” “……失窃?” 官家夫人们一脸无语,李画盈也十分意外——是丢了什么东西,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总不会是丢了玉玺吧? 李画盈问道:“不知宫里被盗了什么呢?” 另一个羽林卫摇了摇头,道:“我们也不知,校尉大人让我们将这街上的店铺全清了,别的兄弟现在也正在挨家挨户地查,按着画像来认人。等清完这边的店铺,我们几个也会一起去排查。” 说着,这羽林卫主动拿出画像,展开给李画盈等人看。 李画盈一看,当即就愣住了,就连后面的墨一和墨九也非常意外。 “哎呀,这贼人还挺……”身后一位未出阁的官家小姐偷笑了起来,“俊……” 她的同伴马上低声斥责道:“你傻吗,别乱说话!” 李画盈马上回过神来,朝那几个羽林卫道:“既是这样,方才一场误会,本宫这就安排人手关门,稍后便回将军府。几位夫人……” 李画盈侧身看向几位夫人小姐,众人也顺着她的话,纷纷表示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待会儿也各自回府上。 李画盈轻描淡写地便将这几个愣头青羽林卫冲撞她的事翻过去了,顺便也带着那几位夫人小姐既往不咎,几个羽林卫连忙感激地朝李画盈道谢,随后便离开了。 李画盈送走了那几位官家女眷,让店里的伙计关门,随后便打算回府。 弦月一脸担忧地跟在李画盈身侧,身后的墨一眼里也有疑虑,墨九是最藏不住心思的,从看到羽林军拿出来的画像之后,就一直想说话,只是被墨一用眼神制止了。 那画像上的,分明就是当初给公主下毒的北寒萧王萧丞淮! 虽然各国互通来往,但都需要各自官府出具的文牒才可以通行,来往人士均需登记国籍、户籍、姓名等信息。当初萧丞淮离开东晋一事,还是李画盈派墨一去确认过的。萧丞淮是北寒皇族——他国皇族通关,会有专人上报,且霍丛之前就专门打过招呼,如果萧丞淮进入东晋境内,必须让他知晓。 也就是说,这萧丞淮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进入了东晋? 这简直太荒唐了。 李画盈觉得有些头疼,这萧丞淮真是阴魂不散,他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吗?不需要跟北寒政敌斗个你死我活? 将军府的马车已在红妆门前等候,路上都是羽林军,马车也走不快,弦月将李画盈扶上马车后,便也跟墨一、墨九在马车外随行。李画盈愣了一下,问道:“弦月,你不上来吗?” 弦月摇了摇头,道:“殿下,弦月也在外面看着。” 当初在迎亲路上,宛城驿馆被夜袭的时候,弦月被迷晕一直不醒,还是李画盈把屏风撞倒后将她吵醒,此事弦月一直耿耿于怀。 公主被萧王下毒,此时这萧王竟然又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对公主下手。弦月心道,她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女,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发生上次那种事! 即使她不会武功,但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双眼睛,盯人这种事,她还是会的——绝不能放任何一个可疑之人靠近公主。 李画盈在心中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只得随了弦月,自己一个人坐进马车里。 马车慢腾腾地走到半路又停了下来,只听得外面墨一等人喊了一声“将军”,下一刻车帘便被挑开了,霍丛穿着一身紫色官服进来了,显然下朝后连将军府都未回,就直接往李画盈这边赶来了。 这……李画盈有些哭笑不得:“阿鲤,你怎么来了?” 霍丛坐到她旁边,双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的模样:“担心你。” 萧丞淮此人简直是给了所有人都巨大的阴影。可不知为何,李画盈虽然有些意外,却已经不是很怕萧丞淮了。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有了防备,萧丞淮不可能有机会接近她,更何况说是宫里失窃,那萧丞淮的目标应该跟她没什么关系。 此时马车内没有外人,李画盈看到霍丛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要逗他。她靠在霍丛的身上,又枕在他大腿上,霍丛有些无奈,只得挪开手,眼看着李画盈那一头墨瀑般的头发倾泻而下,就要垂到地上了,霍丛又用手拢了拢她的发丝。 李画盈自下而上地看着他,朝他眨了眨眼,轻快地说:“有阿鲤在身边,我不怕。” 霍丛粗糙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只觉得指缝间冰凉丝滑,看着小公主那毫无阴霾的笑脸,心中的郁结似乎也被一扫而空:“嗯,我不会再让娇娇受到人何伤害。” 回到武安将军府后,李画盈下了马车后,看到林绍飞领了一队人在门前等候,看到霍丛等人回来,连忙上前朝霍丛汇报:“将军,根据您的安排,属下已经排好班,日夜更替巡逻守卫,五十人一轮,绝不放任何可疑之人靠近将军府。 霍丛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这里便交给你了。” 林绍飞领命而去,霍丛等人进了府内,让墨一将墨影卫召集过来,等众人逗到齐之后,便先解释了一下今日羽林军的行动:“今日早朝,陆少鸣大人跟陛下说最近北寒、西漠有异动,萧丞淮目前在凌州城内。” 李画盈有些意外:“陆少鸣?” 陆少鸣既然奉命给她带来沉梦的解药,为何没有将此事一并告诉她?李画盈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也不知道是直觉感到此事有古怪,还是因为觉得陆少鸣瞒着她,只得安慰自己也许是怕走漏风声,才没有提前告诉她。 霍丛点点头,继续道:“因为陆大人当场奉上了你皇兄的信函,里面有信物,陛下看完后之后就下令让羽林军封城彻查。” 至于失窃,不过是一个借口,总不能跟凌州城的百姓说,凌州城里混进了一个北寒奸细。而且,之前东晋出使大覃,霍行远就是易容成永安帝的模样,所以永安帝还特地交代,要羽林军搜查务必仔细,避免被萧丞淮易容蒙混。 李画盈记得,在上一世,北寒和西漠是在她十六岁的那年改国号,并且和大覃宣战的。如此算来,也就剩下大半年的时间了。 原本李画盈觉得,大覃和东晋联姻后,局势大大改变,短期内应该不会有战事才对。如今想来,她不懂兵道,如此想当然,也是太过草率。 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呢?明年还是要打仗吗? “‘有异动’……”李画盈有些不安,“这‘有异动’是什么意思?” “早前西漠皇帝突然中风了,潵无霜代管西漠政事,低价将大批战马卖给北寒,作为回报,北寒低价将寒铁卖给西漠。”霍丛道,“这些事,我们安插在北寒、西漠的细作,早前就一一回报过了。陛下命我扩招霍家军,或者再训练一支奇兵,要同时擅长水战和陆战。” 李画盈微微一愣,呆呆地看着霍丛。 那个注定将来名震天下的三个字,终于要在此刻诞生了。 黑甲军。 “娇娇怎么知道?”霍丛正准备告诉李画盈,自己准备从霍家军里挑选精兵重组,并且给这支精兵重新命名为黑甲军时,就听到李画盈喃喃低声将那三个字喊了出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第73章生变 黑甲军将拥有最精良的装备,其中胸背护甲夹层为天蚕丝织,轻便且刀枪不入。因那天蚕丝成型前,表明需涂一层黑色的防腐蚀护层,故霍丛将这支精兵命名为黑甲军。 “往后我在军营的时间便更长了,”霍丛朝墨一等人说道,“还请各位务必保证夫人周全。” 第55节 墨影卫纷纷应下。 黑甲军即将诞生,李画盈又激动又忐忑,霍丛见她一副心绪不宁的模样,握了握她的手,道:“娇娇,这段时间城内戒严,你不要出去了,就乖乖呆在府中。” “好,我不出去。”李画盈回过神,有些担忧地看着霍丛,“那萧丞淮阴险狡猾,你万事小心。” 若是北寒、西漠联盟,两军交战,主帅是全军的大脑,一旦群龙无首,剩下的少不得就不攻自破。如果萧丞淮真的在这凌州城内,他上辈子在战场上败给霍丛,现在他有了重生的这个机会,很可能在上战场前时就先来杀霍丛。 霍丛闻言挑了挑眉,道:“若是萧丞淮主动出现,我求之不得。” 李画盈皱了皱眉,有点不太高兴:“阿鲤!” “我知道的,”霍丛连忙将李画盈拉到怀里,低声哄道,“我当然会小心。” 李画盈脸色稍缓,霍丛又好言哄了一番,其他人早就习惯了这公主驸马之间的相处,当即互相眼神交流了一番,偷笑着悄悄退下了。 此后霍丛果然忙了起来,经常几日几夜都见不到人。李画盈偶尔半梦半醒中感觉有人轻轻地搂着自己,第二天身侧却还是空的。 “唉……”李画盈无聊地托着腮,看着窗外的飘落的叶子发呆。 羽林军搜城已经十来天,李画盈没等来萧丞淮落网的消息,却等来了北寒、西漠宣布更改国号,脱离大覃附属国身份的消息! 北寒更改国号为寒,西漠更改国号为漠,不但如此,寒、漠两国还结为盟国,彼此通商交易都给予更大的方便。 北寒、西漠两国公告一出,东晋这边自然坐不住,当即在临近北寒的边疆之地增派兵力。定江水师、霍家军两支名军也放出了招募榜,晏凤清和霍丛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寒、漠联盟这事情来得突然。自从墨一将这消息告诉李画盈后,李画盈就一直在等霍丛回府,也等永安帝解除凌州城的封城状态。 按照上一世,北寒、西漠应当是在明年才宣布退出附属国,然后马上结盟,不久后就攻打大覃。这一世她嫁给霍丛,大覃和东晋联姻,竟然没有让北寒、西漠延后退出附属国,反而提前了? 大覃派公主和亲,直接原因是当初大覃想要和东晋借钱,说到底也是有拉拢东晋的意思。各国近年来都逐渐强大起来,她的父皇和皇兄都知道内忧外患。虽然北寒、西漠狼子野心,东晋也未必没有自己的打算,但起码东晋将附属国该做的事情都做全了。 那么攻打大覃一事呢?也会紧接在它们结盟之后吗? 上一世,寒、漠联军攻打大覃后,东晋以勤王的名义出兵,是霍丛带领黑甲军的第一战,也是让霍丛名动天下的第一战。可如今黑甲军甚至都还未成型,如果此事寒、漠联军发难,霍丛能挡得住吗? 不,霍丛出战,还得永安帝先同意。 上辈子,大覃只剩下一个华丽的空架子,寒、漠两国尚且没有那么快行动,如今她皇兄手上既拿着她出嫁前的那份名单,后面也必定会平衡各方势力,大覃局势早晚有所好转,且又和东晋联姻,寒、漠两国应该有所顾忌才对。 是萧丞淮在暗中推动? 李画盈思绪纷纷,忍不住扶了扶太阳穴。 如今还是戒严,她无法外出,也就无法与陆少鸣见面,问清楚她父皇和皇兄那边此前是否有什么计划。 李画盈连着几天睡前等不到霍丛回来,于是干脆燃着灯彻夜等,终于在三更天的时候等到人了。 霍丛看到房里还亮着的时候很惊讶,轻轻推开门后,看到李画盈坐在桌边,撑在腮,小鸡啄米似的,一副想睡又强撑着不睡的样子,让霍丛不由得心疼起来。 他快步走过去,李画盈已经反应过来了,揉了揉眼睛,声音都有些含糊:“你可算回来了。” 霍丛一把将李画盈抱了起来,放到床上,想说她几句,但怀里的人娇小柔软,一碰到他便下意识地往他胸前靠,那些还没到喉间的话语,便统统融化了。他一手撑在她耳侧,看她仍是强打起精神,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睡吧,夜深了。” 李画盈打了个呵欠,眼角闪着呵欠后的水光,让那漆黑的瞳仁里变得波光潋滟:“不行,我睡醒你又不在了。我有话和你说,我有话想问你。” 霍丛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脱了靴子,躺在李画盈身侧:“我保证,娇娇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我。” 霍丛这是留在府中的意思了,李画盈看着他,抿着唇笑了起来,然后放心地闭上了眼,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霍丛连轴转了好几天,身心疲惫,搂着李画盈,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李画盈醒来后,睁开眼,霍丛果然还在。霍丛应当早就醒了,李画盈眨了眨眼睛,眼里有了浅浅的笑意:“好久没有在这个时候看到阿鲤了。” 霍丛也笑,声音微微带着沙哑:“今日阿鲤陪着娇娇。” 因着天下局势的变动,永安帝调整兵力分布,同时让霍丛、晏凤清等人加快招募进度,连早朝都准许相关人等不参与。这几日霍丛有时候连夜里都在军营,昨夜看到李画盈那模样,多少猜到她的心思。 他懂她的牵挂和难处。 她是武安将军府的女主人,是东晋的诰命夫人,即便她要去军营,没有人敢拦她,可她还是选择在府中熬夜等他。 得妻如此,他又怎能让她继续焦虑呢? 霍丛把玩着李画盈的头发,主动道:“北寒那老皇帝一向暴虐,想来早就存了改号的心思,不过是因为北寒朝部分大臣反对,这才拖到了现在。此次改号,据说是北寒太子极力主张,反对派在争论时触怒了北寒皇帝,北寒皇帝一怒之下连罚了十几人,当场免了职。这场争论还将萧王拉下了水,萧王长期告病在府中修养,北寒皇帝派人去请萧王对质,结果发现萧王是他人假扮,真正的萧王不知去向。” 李画盈有些意外,随即皱了皱眉——是因为萧丞淮不在朝中,萧丞淮一派趁机被清算?可萧丞淮既然敢离开北寒,必然是做好布置才走的。 可萧丞淮上辈子机关算尽,早早就开始收拢人心,这一世既然重生,肯定比上辈子更早得势,操控北寒朝政理应易如反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不知道这背后,到底又是谁算计了这一切? 李画盈在脑海中将她知道的北寒朝臣们的名字都轮了一边,又都一一否定了。 很显然,萧丞淮阴沟里翻船了,他那一派被清算,导致北寒提前改了国号。 这都什么事儿…… 李画盈觉得脑仁隐隐有些疼:“萧丞淮当真在凌州城?” “此事还是陆少鸣大人给我们的消息,他说在,陛下也信,”霍丛叹了口气,道,“但眼下多半是已经不在了,今日陛下也会下令解封。” 陆少鸣来访时虽然先来拜见了李画盈,但从未跟她提起萧丞淮在凌州城的事。而此事过后不久,北寒、西漠相继退出附属国,这未免也太巧了。 李画盈又想起李明贤曾经想找人代她和亲的事,然后她突然发现,上辈子匆匆十几载,她对她皇兄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儿时他总是抱着她哄她,再长大一点时便是任她无理取闹也不生气,最后便是萧丞淮领兵剿杀时拼死相护。 重来一世,她和皇兄也并无相处多久,她便嫁给了霍丛。 她的皇兄一直都是温良谦恭的,父皇只有三位子女,皇兄是唯一的皇子,他们这一朝便少了先辈们夺嫡争权的刀光剑影,她也就没什么机会知道,在朝政之中,她的皇兄手段是怎么样的。 “大覃国库不裕,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皇兄想来也已经在收拾,但这些事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李画盈沉默了数息,才接着说,“不知永安陛下是怎么看北寒、西漠两国的盟约?” 大覃目前实力不足,北寒、西漠兵强马壮,东晋目前仍未是大覃的附属国,永安帝的意向便决定了大覃的生死。 霍丛手上的动作一顿,从李画盈眼底中看出了不安,握着她的手,道:“莫要担心,东晋不会与北寒、西漠一般。” 霍丛的手干燥而温暖,坚定而有力,就这样安定了她那躁动的心。她舒了口气,又道:“来日与北寒、西漠终有一战,东晋与大覃得联手抗衡才行。” “娇娇,这天下,”霍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为你平定的。” 第74章计谋 李画盈怔怔地看着霍丛,不知为何,渐渐觉得他的面容有些模糊。 霍丛看着李画盈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竟是红了眼圈,当即有些不知所措,胡乱地用拇指刮了刮她眼角:“好好的怎的哭了?” 李画盈在厚厚的垫褥上蹭了蹭,缩到霍丛怀里,闷声说道:“把他们赶回自己的地方去就行,我要你平平安安。” 霍丛忍不住笑了,单手支起上半身,另一只手挑起李画盈的下巴:“娇娇的夫君,是要做第一名将的男人啊。” 李画盈:“……” 她想起来了,当初霍丛围剿水贼归来后,霍丛说如果她以后不想他出战,他便不出战。当时她就是这么跟霍丛说的—— 我的夫君,是要做第一名将的男人。 李画盈撇撇嘴,小声道:“好啊,霍将军,都会拿以前的话来堵本宫了。” 霍丛眉眼间笑意愈深,见李画盈要伸手挠他,他握住她那作乱的手,牵到唇边,一边看着她,一边亲了亲她的纤细手指:“今日便是九月了。” 这话转得有些莫名其妙,况且李画盈一心看着霍丛,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啊……是,九月了。” 霍丛另一只手抚过她的肩背,落在她的小腹上,目光变得温柔起来:“九月,便可服下沉梦的第二重解药了。” 李画盈终于明白霍丛的意思了。 沉梦之所以是北寒皇室秘毒,除了用来控制权臣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作用——毒杀作乱后宫的宠妃,而沉梦不但要人命,而且能让女子无法受孕。 “我希望我们的孩儿,”霍丛继续道,“若是女孩儿,我便比大覃陛下宠娇娇那般,更宠我们的小小公主;若是男孩儿,我希望他将来不需要少年老成,不需要小小年纪就忧国忧民,像阿远那样,也挺好。” 霍丛认真地轻声道:“天下第一名将不过是虚名,可我要给我们的孩儿一片没有战火的河山。” 若是他国来犯,东晋不是要将来犯者赶回去,而是要让他们回不去。既然要打,便要打得他们几十年内,甚至一百多年内毫无再犯之力。 后面那句,霍丛没有说出来,但李画盈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杀伐之心。她不希望交战,并非不相信霍丛的战才,而是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国生灵涂炭。但霍丛不说,李画盈也不提,转而问他喜欢女孩多一些,还是男孩多一些。 话题轻松了起来,两人又玩闹了一会儿,才双双起来洗漱。 霍丛说是可以陪李画盈一天,但才过了半天,林绍飞那边就派人来给霍丛传话,请示军务问题,霍丛听完后又让传话人口头回复。这样来回了四五遍,连李画盈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阿鲤,要不你还是去军营看一下吧。” 不然这么下去,她那刚淡下去的娇纵任性之名,怕是又要再次扬起来了——外患之际,还要让武安将军扔下军务,在府里陪着自己,听起来有了点红颜祸水的意思。 霍丛也有些无奈,安慰了李画盈几句,就匆匆回军营了,临走之前说等解封令下了之后,她若是觉得闷,可到府外走一下。 凌州城果然当天就解封了,李画盈带了两名墨影卫出门,却不是为了解闷,而是来到了陆少鸣所在的外使馆。 陆少鸣正在指挥随从收拾东西,有人通报永宁公主来访时,马上便出去迎接了,等出得前厅,李画盈已坐下喝茶了。 “下官陆少鸣拜见殿下。”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陆大人已经代覃出使,想必已经深得皇兄倚靠。”李画盈看着恭敬地跪在她身前的年轻人,却没有马上让他起来,“大人果然非池中物。” 陆少鸣在做太子幕僚的时候,便知道李画盈引荐了好些和他一样出身寒门的人,在太子的资助下,即将考取功名,进入朝堂,假以时日,朝中的清流党派便能跟世家抗衡。 而大覃内忧外患,正是眼前这位永宁公主,委身于东夷之地,为大覃争取了扭转局势的时间。 他虽然与这位永宁公主相处的时间部多,但也知对方实际上并非骄纵之人。今日突然造访,他相信对方并不是为了赞他一句非池中之物。 “下官不敢忘殿下伯乐之恩,”陆少鸣再次以额触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此生必定为大覃、为太子殿下鞠躬尽瘁。” “大人,北寒、西漠已经改了国号,不再是我们的附属国了。如今只剩东晋和南夏,可它们也早就不是几百年前的蛮夷小国。”李画盈顿了顿,问道,“本宫来东晋之前,虽然北寒和西漠都未退出附属国。但大覃的状况,皇兄是知道的,为何他要让你转告永安帝,封城抓捕萧丞淮?他是否预料到,此举之后,北寒朝政局势变化,最终改国号?” 既然永宁公主将他引荐给太子,便是要他辅助太子改变大覃朝政局势。如今北寒、西漠更改国号引起她的担忧,语气中已有问责之意,陆少鸣却丝毫不慌:“殿下莫要担心,一切都在太子殿下预料之中。” 李画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从沉梦的第二重解药开始,她就有所怀疑。 北寒那边显然有人趁着萧丞淮不在,暗算了萧丞淮一把,重挫了他在北寒朝中的势力。如此一来,北寒朝政没了萧丞淮压制,北寒帝提前改了国号。随后陆少鸣带着她皇兄的信,让永安帝搜捕萧丞淮。 萧丞淮背腹受敌,竟是有点北寒与她皇兄里应外合的意思。 但是这个想法太荒唐了,她的皇兄怎么可能跟北寒人有关系呢?可这想法一但成了形,便挥之不去,她握了我拳头,压着心中的火气,问道:“皇兄既然提前布好局,大覃与东晋势必要有一场谈判,那么另一位使者是已经在路上了?” “殿下英明,”陆少鸣道,“按计划算日子,使者快马加鞭,不日便会到达东晋边境。太子殿下将代替陛下,与东晋皇帝约谈。” “荒谬!”李画盈怒不可遏,将茶杯重重地砸在案几上,“你们要本宫的夫君出战,却半点计划不透露给本宫?!” 陆少鸣猛地抬起头,先是不可置信,很快又冷静了下来:“殿下,下官本以为,您方才之所以问那些问题,是在担心大覃国运。” “难道本宫不是?”李画盈怒极反笑,“大覃国库空虚,连钱都是跟东晋借的。一封信让凌州城封城半个月,是怕北寒不给萧丞淮安个叛国之罪?北寒西漠兵强马壮,若是现在就起兵,你们哪儿来的底气打这个仗?” 北寒皇帝狼子野心,性情残暴。上辈子北寒攻打大覃时,还曾下过屠城令,只是萧丞淮违抗了。如今萧丞淮不在,没人能说动北寒皇帝,谁知道那个疯子皇帝会做出什么事来? “殿下,您的夫君,我们大覃的驸马,是东晋霍家军的主帅。”陆少鸣仍是不卑不亢,“太子让下官转告殿下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殿下身在何方,殿下都是大覃的公主。” 第56节 这句话,陆少鸣在中秋节那天说过。 李画盈当时只道是她皇兄怜惜她,告诉她大覃永远是她的后盾,可此情此景此话,却是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弦月和墨一等人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李画盈只觉被气得有些头晕,缓了半晌后,缓缓道:“请陆大人转告皇兄,本宫从未忘过自己的责任,请皇兄放心。” 陆少鸣道:“谨遵殿下吩咐。” 李画盈知道陆少鸣也只是按她皇兄的吩咐办事,他如此尽责,也是完全达到了她当初的期待了。她叹了口气,道:“陆大人请起吧。” 陆少鸣从地上站了起来:“谢殿下。” 之前陆少鸣在中秋之后拜见永安帝,那天之后凌州城封城,李画盈即使心中有疑问,非常时期也不方便来行馆确认。其实她心中早就有一些模糊的轮廓,今天来,无非也只是证实了心中所想。 剩下的,也只能同她皇兄当面问清楚。 李画盈目的已达,没过多久便带着众人离开行馆了。 在弦月与墨一等人心中,他们的永宁殿下是很少这样大动肝火的。弦月和墨一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弦月点点头,随后柔声朝心事重重的李画盈道:“殿下,这几日在府中闷着,不如弦月陪殿下四处走走?” 李画盈摇了摇头,道:“算了,没心情。” 一众人于是打道回府。 李画盈心中明白,眼下事情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轨道,正向着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发展。她最初的目的只是保护大覃,如今大覃仍在,她的父皇母后皇兄皇姐都在,千防万防防萧王,却没想到她的皇兄成了最大的变数。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的皇兄李明贤,他的目标从来不止是解决大覃内部,让大覃免受附属国的反噬,而是想让东晋和寒、漠联军开战,互相消耗,重振大覃天下共主的地位。 第75章承诺 九月二十日,大覃再次有来使到访,为大覃庆元帝转达共商抗衡寒、漠联盟之事。 “不过啊,你父皇表示情况紧急,所以定的会面地点乃是两国的中间点,这样可以节省一点时间。”霍行远抿了一口茶,道,“大覃那边派你皇兄,我父皇也觉得让我去就行了。” 皇帝出行非同小可,自是不可能让皇帝策马长奔,但太子不一样,毕竟都是年轻人,紧急关头,骑马赶路还是没问题的。 大覃那边原意是希望永安帝本人亲自去,但使臣一提出,东晋朝臣们大多脸露不屑,只是东晋一向遵照祖上约定,所以即使心中不满,也无人反驳。永安帝表示最近身体抱恙,让唯一的皇子前往,覃使也不坚持,于是双方便算是约定下来了。 李画盈是霍丛的夫人,霍行远自然不可能将朝堂上这些情形说出来。只是之前霍丛就和他说过,自家夫人想念故乡和亲人,有机会出使大覃的话,他和夫人会随行。最近霍丛忙于军务,于是霍行远就先来和李画盈说一声。 “最近阿丛那小子忙着黑甲军的事情,陛下也一直在问进度,所以阿丛那边怕是走不开了。”他挠了挠头发,有些犹豫,“阿丛之前说过,有机会出使大覃的时候就带上你俩,不过眼下这个情况,我觉得吧……要不还是下次?” 李画盈当然知道霍行远为什么犹豫。 本次出使并非像前年那样大覃设宴邀请,而是两国联盟之约。霍行远代表的是东晋,到时候无暇照顾李画盈,万一有什么闪失,对霍行远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麻烦。可如果霍丛跟着一起去,这种非常时期,如果霍家军和黑甲军的主帅不在,对霍丛来说不是好事,且永安帝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不置可否,笑了笑道:“谢谢哥哥的好意,那弟妹先和阿鲤商量一下。” 霍行远被她一声哥哥喊得心情舒畅,蓦然就生出了身为兄长的责任感,又说了一番道理,安慰她以后多的是机会等等,然后放心地回去准备出使的事情了。 等霍行远走了之后,李画盈一个人到后花园里荡秋千。荡至半空时,她下意识地往墙外街角的地方看一眼。 萧丞淮当初被她拒见之后,便是在那里,隔着将军府的院墙,与她对视。 如今那街角空荡荡。 萧丞淮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李画盈正想着,弦月便过来跟她请示,说郭正弘夫妇求见。李画盈正心烦着,自然不想见,但对方毕竟是大覃子民,在这东晋里为了寻求她的庇护,此前还给她尽心尽力地寻找匠人。于是她又耐着性子问是什么事。 原来,大覃里的郭家家主来信,要郭正弘回去一趟汇报在东晋的生意,可前段时间凌州城封禁,已经延误了一段时间,解禁后文牒批复较之以往慢了很多,如果按正常流程,差不多得下个月才能拿到通关文牒,如今郭夫人已经将近五个月的身孕了,郭正弘想请她帮忙让文牒尽快批下来。 “让他跟着东晋皇子的使覃队伍一起走,你去跟皇子府那边打声招呼。”李画盈想了想,又道,“你看着送些什么给郭正弘的夫人好,给郭正弘也送一份礼吧,既是替本宫办了事,总不能让他们夫妇给郭家欺负了去。” 弦月领命而去后,李画盈又接着思考,开始一点点梳理寒、漠之间的关系。 上一世萧丞淮和潵无霜私下是有联手的,潵无霜最终成了漠国的女皇,而萧丞淮虽然在寒国中一直权势滔天,却也没篡位。 今年年初她的和亲路上,萧丞淮和潵无霜同时出现,潵无霜还替萧丞淮说话,说明他们之间肯定和上一世一般,也是联手了。 上一世萧丞淮既然是在下一年才发起了进攻,肯定是因为在此之前,寒国还没做好充分准备。也就是说,目前的寒国,应该还没达到能出兵的条件。潵无霜不是傻子,萧丞淮肯定也有和她商议过计划,知道现在不是最佳的出兵机会。 如此一来,潵无霜应该要做的,便是说服漠国皇帝,让他提出明年再出兵。 如今萧丞淮失踪,最有可能的也是去找潵无霜。 这么看来,目前局势看似紧张,但只要寒国皇帝脑子还在,今年各国还是能好好过个冬的,所以,如果阿鲤和她随霍行远出使半个来月,东晋这边问题理应是不大的。 眼前的景色快速变换,李画盈握紧了手中的秋千绳。 可她不想阿鲤去,她想单独和皇兄谈,如果阿鲤跟着一起去,她皇兄一定会找机会和阿鲤谈的,少不得就拿她来做文章。 李画盈随后又思索着要如何跟霍丛开口,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殿下,驸马回来了。” 李画盈听到弦月的声音,回过神来,循声望去,看到霍丛跟在弦月身后,朝她看来。 弦月福身退下,霍丛走到秋千架边,看着李画盈慢慢停了下来,在外面毫无波动的眼神中浮起了一丝暖意,朝她伸出手:“挺弦月说,娇娇在这里荡了半天秋千。娇娇可是有什么心事?” 李画盈抬起的手顿了一下,霍丛便主动握住她,与她十指相扣。她低着头站起来,上前一步靠在他怀里,闷声道:“我今天去见陆少鸣了。下个月大覃和东晋两国皇子会谈,我要随你皇兄出行,去见一下我皇兄,但是你走不开,所以你皇兄不太愿意带我。” 霍丛的下巴抵在李画盈发,也派一支人马护送你们,林绍飞领队。” 李画盈没想到霍丛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抬起头看了看他,一脸疑惑:“你知道吗?我准备了好多理由的。” 霍丛被她那模样逗笑了,道:“那要不我还是先拒绝一下?” 李画盈抿唇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大覃前后两次派出特使来东晋,期间寒、漠分别退出附属国并结盟,东晋朝中不少人在猜测大覃的意图。他是她的夫君,可他也是大覃的将军,更是东晋的太子,手上的军权理应用来保护东晋百姓。 如果他国来犯,他自当迎敌。可他不希望在他全力出战时,被大覃背后捅刀。 霍丛紧了紧手臂,低声道:“我答应你,东晋不会背信弃义。” 李画盈一听,顿时就有些不自信了,但还是咬了咬牙,道:“我也保证,大覃会遵守约定。” 大不了她亲自去求父皇母后。 霍丛听着李画盈的语气,忍不住笑了。李画盈便有些不乐意了:“我是认真的。” “嗯,”霍丛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认真的娇娇最可爱了。” 李画盈:“……” 霍丛又道:“娇娇不必多虑。虽然阿远看着吊儿郎当,学问功课却是得了太傅精髓,不一定就比你皇兄差,娇娇就当是回去探望一下兄长即可。” 霍丛知道不让李画盈去一趟,李画盈是不会安心的,还不如让她在安全时期回去一趟大覃。果不其然,只这样说开了,李画盈的神色好了不少。 隔天后霍丛便和霍行远那边打了招呼,霍行远虽然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又调整好计划,让人多准备一辆特制的马车。 出发那天,霍行远的特使大队还是先坐的霍家军的船,霍丛趁着分别前,又一一叮嘱了李画盈许多注意事项,李画盈根本记不住,但还是点头不停地说好。 末了霍丛问道:“都记住了?” 李画盈转脸问弦月:“弦月,驸马的话可都记住了?” 弦月掩唇偷笑道:“回殿下,都记住了。” 林绍飞也趁机附和一把:“下属也记住了。” 霍丛:“……” 行完水路之后,霍行远与李画盈等人下了船,霍丛目送着他们的车队彻底消失在官道,这才下令返航。 大覃与东晋约定的会谈地点是铜山镇,是靠近东晋边境的大覃边疆小镇。霍行远一行人来到的时候,李明贤那边早就到了,领着一众随行官员前来迎接。 双方一番寒暄客套后,李明贤那边的礼官便引着众人进入镇内。本次大覃、东晋两位皇子代表各自国家谈判,铜山镇近日便限制出入,为了防奸细,李明贤甚至将整个铜山镇划分为两半,其中一半除两国皇子及随行人员外,其他人均不得入内。 镇上最大的客栈便在会谈区内,礼官为东晋众人安排房间,又告知众人,覃太子为大家设宴接风洗尘。 李画盈身份特殊,既是东晋的诰命夫人,又是大覃的公主,干脆从一开始就没下马车,礼官也很识趣,亲自引着马车从专用通道驶到了客栈内独立的院子里,随后站在马车外恭敬道:“永宁殿下,下官已命人备好房间,请殿下稍作休息。” “欧阳大人辛苦了。”李画盈随口应道,然后让礼官自行退下。 弦月把李画盈从马车上服下来,墨一等人则主动上前检查房间。不料墨一刚推开门,里面竟然有人,墨一一见那身影,便马上跪了下来:“下属拜见太子殿下。” 李画盈抬起头,与正好看过来的李明贤四目相对。 第76章较量 接风宴即将开始,皇兄理应有其他事情要忙才对,此时竟然先来见了她,连宴会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了? 也许是连日舟车劳顿让她有点乏,李画盈愣了一下,才提着裙裾走了过去,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皇兄”。 李明贤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妹妹。 大半年不见,从前她那一身跳脱顽劣不见了。如今在他眼前的年轻女子,已变得成熟起来,目光仍是清澈,却再也无法直达心底,看出她在想什么。她明明已经很累了,却还强撑起精神来。 “娇娇长大了。”李明贤有些伤感地看着她,叹息道,“可皇兄却还一直记得,娇娇小时候在花园里跑累了,哭闹着让皇兄背你的模样。” 李明贤自小便作为皇储被培养,李画盈出生那天,所有人都很紧张,他也在母后寝宫外一边焦虑得疯狂绕圈,一边背先圣的治国论舒缓。 他比李画盈年长六岁,和父皇母后一样,将她捧着手心里宠。 小时候的李画盈让整个皇宫都很头疼,连一个比一个傲气的太子伴读们,见到永宁公主,都顾不上翩翩风度,纷纷退避三舍。 当年太子的伴读们长大成人后,继承官爵入朝参政,不管政见是否一致,但对太子的好脾气却是一致认可的——无他,当年他们之中无人能受得起永宁公主的折腾,唯独太子殿下,替他们全部承受住了。 小时候的那点一起面对磨难的情谊,有时候竟成了不同政见党派的平衡点,说来也是一段奇谈。 李画盈重生时的身体已经十五岁了,加上上辈子的经历,孩童时的记忆其实已经不大记得清细节了,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但大体上还是知道自己那时有多让人害怕。 她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皇兄记性真好。” 李明贤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让他的目光都暖和了不少。他的身后还站了一名中年女子,李画盈认得那是大覃的其中一位御医,当初她重生醒来后,便是这位御医给她看的风寒。 李明贤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转而说道:“之前皇兄让少鸣给你送沉梦第二重解药,想必娇娇已经服下了。父皇母后也很牵挂你,本次皇兄出使,父皇特意让刘御医随行,给娇娇诊脉查看,回头也好让父皇母后放心。” 李画盈不疑有他,刘御医朝李画盈行礼后,便开始为她把脉。 陆少鸣转交的解药,青茗早就看过了,在正品,李画盈也是按照青茗的吩咐服用,理应没有什么问题。果然,刘御医细细诊问了之后,道:“回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沉梦毒性已除,虽然公主身体体质较弱,但往后注意调节,定能慢慢好起来。” 李明贤闻言眼神蓦地一亮,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好,那就好。” 李画盈早就知道自己没事了,可李明贤虽然是为她感到高兴,但她总觉得说不出哪里有些奇怪。 第57节 似乎是高兴过头了? 李画盈也附和了几句,李明贤又和她说了一些家常话,无非是太子府里的一些琐碎事,随后便离开了。 房间内已提前被收拾好,弦月替李画盈按摩解乏,墨一来请示守卫巡逻之事,李画盈摆摆手,道:“墨一你来安排即可,墨影卫和林绍飞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墨一应声而去。 接风宴开始前,霍行远派侍女来通知李画盈准备出席,李画盈换了一身流彩暗花罗裳,显得华贵却不张扬。 出了院子后,便能看到一众侍女两边排开,手持宫灯为路过的大覃、东晋官员照明。除了两国双方的皇子外,李画盈的身份最高,因此其他官员见她来了,也纷纷避让行礼。 李画盈到了宴会厅边,看了一眼两边的座位,目光从主位落到次座。 按礼制,主位是身份最高之人坐,次座身份比主位低一级,以此类推。此次两国会谈中,双方加起来也只有三位皇室成员,可两边的主位及次座,竟然都是皇族的专用席。 李画盈微微眯了眯眼,余光看到礼官恰到好处地小跑着过来。 “殿下,”礼官轻车熟路地行了行礼,主动解释,道,“您是大覃的公主,又是东晋的瑞王世子妃,下官就两边都给您安排了位置,殿下想坐哪边都行。” 李画盈微微侧过头,看着礼官恭恭敬敬低垂的乌纱帽,皮笑肉不笑道:“怎么?难不成本宫还能在一边吃到一半,然后跑到另一边继续吃?” 礼官道:“那不知殿下想坐哪边?下官让人把另一边的撤掉即可。” 李画盈脸色一沉,冷笑道:“这是要本宫自己选呢?大覃礼仪之邦,连个座位都排不好,本宫看你这礼官不做也罢!” “永宁大病初愈,身子金贵,何必跟一个小小礼官一般见识?” 李明贤的声音自后方传了过来,李画盈回过身,就看到她那皇兄身后跟了一排大覃官员,和身后跟了一排东晋官员的霍行远,并肩走过来。 霍行远一脸疑惑,用眼神询问李画盈,李画盈看到面前这架势,有些烦躁,但很快又将那情绪压了下去。 她没看霍行远,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明贤。 她的皇兄在逼她选边站队。 确实,她既是大覃的公主,又是东晋的瑞王世子妃,看起来好像坐哪边都是合乎礼制。然而,她和东晋皇子、东晋一众官员一起出使的,他们是东晋的特使队,一旦坐了大覃这边,便意味着她脱离东晋这边,与大覃一道参与谈判。 本来坐到东晋那边是再正常不过了,毕竟本来她就是随着东晋的使团过来的。如今在对面又摆了她的位置,就算还是坐在东晋那边,意味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李明贤看了一下礼官,皱了皱眉,一脸歉意地朝霍行远道:“时间紧迫,准备不周,让殿下见笑了。” 练武之人,耳力也较为敏锐。霍行远方才就听到李画盈和那礼官的一番对话,再结合李明贤的话,把事情经过猜得七七八八。 对于霍行远来说,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也知道,事关国家无小事。身后一众官员都在看着,若是这小弟妹选了大覃那边,那就麻烦了,回头朝中指不定不知道怎么议论。要是选东晋吧,好像又显得不近人情。本来若是座位就排一个,就不会有这尴尬的场面了,这覃太子实在是不厚道啊,亏弟妹还那么心心念念想着他。 霍行远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这是真的很不周,但他总不能直接说出来。要跟说这覃太子说没关系吧,可就轮到弟妹选坐哪边了。 李画盈终于看了霍行远一眼,霍行远也有些无奈,他刚准备开口,李画盈便赶在他之前先开口了:“本宫身体不适,今晚便不扫各位大人的兴了,请各位大人尽兴。” 李明贤:“……” 霍行远:“……” 大覃、东晋两国官员目瞪口呆。 等李明贤和霍行远回过神来时,李画盈已经跟他们擦肩而过,脚下生风地往回走了。 这哪里像是身体不适?众人面面相觑。 李明贤和霍行远心思各异,但都不得不承认,虽然李画盈这个举动很任性,却直接避免了站队的尴尬,是个非常聪明的选择。 “让刘御医去给永宁公主看看。”李明贤面不改色地吩咐随从,“晚点把晚膳送到公主那院子,记得要一份八珍丸子。” 霍行远笑道:“殿下是一位好兄长。” 待随从领命而去后,李明贤道:“殿下谦虚了。想当初殿下为武安将军求娶孤的皇妹,也是让孤相当震惊。”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笑而不语,均是意味深长。两人一个是觉得一介武夫不配娶自己皇妹,你还真敢开口;另一个是觉得自家那小老弟就是衬得起那天下第一美人,自己开个口成人之美怎么了?有本事让人别嫁过来? 两人又是针锋相对地互相吹捧了一番,这才领着自己的官员们对号入座,然后接风宴便正式开始了。 那厢大覃、东晋开启了接风宴,这厢李画盈很快便回到了自己那院子。李画盈还带着一肚子气,不明白自己皇兄为何要这样当众要她选,明明接风宴之前,他就已经来找过她,那时当面问她不就好了? 只是,如果李明贤私下让她选,她肯定是在东晋的。 “唉……”李画盈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心道还是得找个机会,跟自家皇兄好好谈一下,表明自己立场才行。 弦月瞧着自己公主这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疼,劝道:“殿下,那些国事政事就让皇子和大人们去想吧,殿下又不是男儿身,只管让自己开心就好。” 她也不想管啊,可不管不行。李画盈也不和弦月解释太多,冲她笑了笑,道:“嗯,不管啦,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李画盈爬上贵妃榻,嘟哝道:“最近好容易犯困,在马车上实在是睡着不舒服。” 这时候,墨九在门外道:“殿下,刘御医来了,说是太子让她过来给您诊脉。” 李画盈懒懒道:“不用,让她回去吧。” “好嘞。” 墨九应了一声,然后走到院外,没多久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回来,扒着门口,气息不稳,惊疑不定,结结巴巴道:“殿、殿下!下、下属觉得!还、还是让刘御医来看一下吧!” 弦月一直就不太喜欢墨九,整天咋咋呼呼的,明知道公主累了要休息,还吵吵闹闹。她一边将茶水奉给李画盈,一边朝墨九皱着眉轻斥道:“喊什么?没点规矩。刘御医方才才看过,不必再看了。” “可、可是!”墨九几乎要哭出来了,“刘御医说,方才虽然看过,但看完之后,殿下急火攻心,怕伤了胎气!” “噗——”李画盈刚喝了一口茶,一听到这话,那口茶顿时卡在喉咙中,呛得她咳出眼泪。 第77章对峙 就连弦月也傻眼了,随即马上反应过来,接过李画盈手中的茶杯,同时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朝墨九道:“快传!” 墨九哆哆嗦嗦地又去了,很快又把刘御医带了过来。 “我……我这是……”李画盈拉着弦月的袖子,本就生得大的一双眼睛睫毛乱颤,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抚上小腹,“我……我有了阿鲤的骨肉?” 弦月紧紧地握住李画盈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坚定的力量传给她。弦月点点头,激动又高兴地说:“是的殿下,恭喜殿下!” “我要回东晋。”李画盈喃喃道,方才那点震惊转眼变成不知所措,在弦月的一声恭喜下又化为巨大的喜悦,终于才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和霍丛,即将为人父母了。 明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不知道为何,李画盈觉得自己眼睛很热,竟是有股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开始前所未有地想念霍丛,希望此刻霍丛就在她身边,让他也知道这个消息,然后被他那双有力的手臂抱在怀里。 可是霍丛现在不在。 “我要回东晋,”李画盈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哽咽着说,“我要回去。” 她今晚的情绪起伏太大,弦月连忙一下一下地抚这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那样,柔声道:“殿下,咱们很快就回将军府了,我们先让刘御医看看好不好?” 李画盈不吭声,弦月朝刘御医看了一眼,刘御医走过来为李画盈把脉,片刻后道:“殿下,您玉体无大碍,只是有些过于激动,下官稍后给您开点安神药,用膳后服下即可。殿下初次怀胎,难免激动,可切记,平和的心情,才是对您和您的孩儿最好的。” 李画盈还是有些愣神,但已经开始缓过来了,点点头,声音仍是有些沙哑,道:“本宫知道了。” 弦月又细细地问了刘御医一些注意事项,随后拿了些银子感谢刘御医,刘御医也不推脱,收下后便走了。 李画盈躺在贵妃榻上,一时想想孩子,又想想霍丛,随后又突然想起此行出使是要商定两国联盟的,但她皇兄显然不仅想击退寒、漠两国这么简单。她思绪纷纷,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东想西了。 在回到阿鲤身边前,她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保护好他们的孩儿,二是说服皇兄,要全心全意和东晋联手,不能过桥拆板。 刚好这时候,李明贤让人送过来的晚膳也到了,李画盈本没什么胃口,但也主动起来吃了一些,让弦月甚是惊喜。 大覃、东晋的接风宴并未开始谈正事,只是让双方初步有个了解,第二天才会开始正式谈判如何合作,所以接风宴并未延续到很晚,留了充裕的时间让众人休息。 散场后,霍行远和李明贤都分别派人去询问李画盈的情况。 霍行远知道李画盈怀孕的事后,也非常高兴,顿时觉得连那大覃太子都顺眼多了,决定如果明天对方提出的要求不是太过分,他就都做主答应了。毕竟他那小老弟确实拐跑了人家的宝贝皇妹,要是弟妹怀的是小皇子,那可直接就是东晋将来的小太子了。 明天不管提出什么要求,最后得好处的还不是他们东晋的小太子头上? 李明贤直接找了刘御医问话,听说无大碍时,这才点了点头,随后又吩咐道:“开的药你亲自煎药,看着她喝,孤的皇妹不能有任何闪失。” 刘御医道:“是,殿下。” 两国皇子各怀心思,就这样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进入了两国联盟谈判的阶段。 第二天,两国使队开始谈判,李画盈也坐在东晋那一边,听着双方共同商定协议。两边气氛还算融洽,主战兵力在东晋,粮草由大覃提供,战后所得五五开分。 大覃平地多,适合耕种,粮草提供不成问题,战后五五开分,东晋有些亏了。李画盈不由自主地看了霍行远一眼,总感觉他一副冤大头的样子。 谈判进行得十分顺利,剩下的便是条款细节问题,李画盈听久了就很容易走神,于是便悄然退到了外面。 弦月一直陪在她身边,两人出去后,看到霍家军井然有序地巡逻。李画盈看了弦月一眼,道:“林绍飞将看着吊儿郎当,做事还可以。” 弦月点点头,笑着说:“林将军人也挺好的。” “啊,是吗?”李画盈别有深意地说道,“平时没怎么发现。” 弦月认真地说:“是呢,上回我看见他教训了一个欺负百姓的纨绔。”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李画盈觉得外面实在也没什么可逛的,于是又回到了院子里,让弦月注意谈判那边什么时候结束,等结束之后,她要去找李明贤。 李画盈最近特别容易犯困。与当初中沉梦后被消耗心神不一样,最近这段时间犯困睡觉,睡觉让她觉得很舒服,大多是一觉无梦,偶尔还能梦见霍丛,让她觉得在这无事可做的日子里,睡觉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她躺在贵妃榻上,盖了张薄薄的丝被,听着弦月轻柔的歌声入睡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外面日光充足,看着像是午后。 李明贤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正拿着一册书在看,翻页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的身后站了一名女子,用纱巾蒙了半张脸,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画盈。见李画盈睁开了眼看了过来,女子轻声对李明贤道:“太子殿下,永宁公主醒了。” 李明贤抬起头,放下书册,起身走了过去,温声道:“娇娇感觉怎么样?有了身孕后便会嗜睡,但是睡太多也不好。你皇嫂在怀第一胎的时候,母后可是亲自陪着她督促她散步呢。” 母后慈祥温柔的音容刹那间就浮现在李画盈的脑海。她也很久没见到母后了,有些失落:“我也想母后和皇嫂了。” 李明贤叹了口气,道:“父皇母后也很想你,说是你要是回来看一下他们就好了。” “会的,”李画盈看着他道,“等战事结束后,我和霍丛便一起去看父皇母后。霍丛也很想和我一起来的。” “哦?是吗?”李明贤挑了挑眉,有些不满道,“那他这次为何没有陪在你身边?这些东夷人,也是欠缺考量,你如今有孕在身,坐的那辆马车像什么样。” “不是这样的,皇兄!”李画盈连忙解释道,“霍丛忙着训练新军,本来东晋的皇子也不愿我来的,只是……只是我想见皇兄,所以我就来了。” 这话显然让李明贤听着舒服了,他脸色缓和了不少,摸了摸李画盈的头发:“也不枉皇兄这么疼你。你这丫头,昨天还跟皇兄置气。大覃乃是天下共主,东晋一个附属国,你坐大覃这么怎么了?” 如果可以,李画盈希望自己永远是皇兄心中不谙世事的小皇妹。可她已经长大了,甚至还拥有两世记忆,她不希望皇兄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皇兄,如今世道已经变了,东晋……东晋也不再是以前仰仗大覃鼻息才能活下去的东晋了。” 李明贤手上的动作一顿,将手收了回来,站起身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话,你已经跟少鸣说过了。” “是的……皇兄。”李画盈想伸手去够李明贤的衣袖,但距离有些远,于是便想下地走到他身边,但刚动一下,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此时房间内没有第四人,李明贤没有要扶她的意思,那女子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李画盈只好老实地半靠在榻上:“皇兄,我们……我们总归要有点自知之明。” 第58节 李明贤看着她,笑了笑:“皇兄听说了,霍丛对你死心塌地。” 李画盈皱了皱眉头,有些不乐意了:“皇兄,你什么意思?霍丛就算对我再怎么样,他也是东晋的将军,你总不能要他为了我叛国。” “娇娇说什么气话呢,”李明贤看着她就像是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有些无奈,“这怎么能叫叛国呢?先不说东晋本来就是大覃的附属国这一点,你的夫君霍丛,也不止是一个握着兵力的将军呀。” 李画盈身体一僵,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慌,仍是强自镇定下来:“是……霍丛还是瑞王世子,将来是要继承王位,成为瑞王的,辅助东晋的皇帝的。” 李明贤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认真地、定定地看着她:“还有呢?” 不知为何,李画盈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小狗。 李画盈也忘了那小狗是哪国的质子送的,她只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这种小动物,喜欢得不得了,还取了个名字叫“沉鱼”。沉鱼后来长大了,有一次被另一个贵族少年拿针扎进了前爪,李画盈不知内情,安抚沉鱼的时候被它抓伤了,庆元帝大怒,将李明贤罚了一顿,因为李明贤没有看好质子们,让狗进了皇宫,也没有看好自己的皇妹,在狗发狂的时候没有及时将她拉开。 随后,庆元帝让李明贤处理沉鱼。李明贤没有责怪李画盈,也考虑到她真的很喜欢沉鱼,就让她把沉鱼送给丞相家的千金。李画盈当时答应了,但背着李明贤将沉鱼藏在了冷宫附近的一个废置的小茅屋。 当李明贤反复问她沉鱼送出去了没有时,她撒谎说送了。 然后李明贤就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去到那个安置沉鱼的小茅屋前,让人把门窗全部封死,然后当着她的面,让人一把手烧了小茅屋。 李画盈那时对着自己的皇兄又踢又咬,又哭又闹,可她的皇兄就是死死拽着她不放手。末了等她抽抽噎噎差点背过气时,李明贤单膝点地,半蹲在她跟前,一手仍是拽着她,一手掰开她紧握的小拳头,给她揉了揉掌心上的指甲印子,温声问她以后还撒谎吗? 李画盈当时又凶又蛮,准备开口骂人的时候,李明贤又说了一句:“沉鱼现在在东宫里。皇兄再问娇娇一次:以后还撒谎吗?要是以后都不跟皇兄撒谎,皇兄就把沉鱼还给娇娇;要是还撒谎,皇兄就把沉鱼扔到着茅屋里,再烧一次。” 李画盈当时仿佛就是一根燃得正猛烈的鞭炮遇上瓢泼大雨,突然就偃旗息鼓了。她松开了手,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嗫嚅道:“不……不敢了,皇兄。” 如今已经二十一岁的李明贤缓缓走近贵妃榻,在边上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伸进李画盈的衣袖中,捉住了她紧握的拳头。 他的手一如当年那样掰开她的拳头,怜惜地揉了揉上面被她自己戳出来的印子:“告诉皇兄……还有呢?” 作者有话要说:哦豁日更一万打卡。 第78章软禁 “皇、皇兄……” 李画盈觉得有些喘不上气,胸口生闷,脸色有些发白。她想抽回手,可不知为何却使不出半点力气。 她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男人,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他知道了! 知道霍丛是皇子身份的人并不多,除了东晋瑞王、王贵妃母子、方道凡等人之外,就只有萧丞淮了。 李画盈感到脊背发冷,遍体生寒,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明贤:“你竟然和萧丞淮联手了?为什么?” 她一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如果她的皇兄真的和萧丞淮联手,萧丞淮在北寒朝廷中的势力何至于被打压? 果然,李明贤闻言后也一愣,随后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当初你在和亲路上被萧丞淮下毒,皇兄怎么可能和他联手?按这么说,你是不是还要怀疑,当初被下毒是跟皇兄有关系?” 李画盈咬了咬唇,道:“我没这么说。” “罢了。”李明贤收回手,从榻边站了起来,“北寒西漠很快就会起兵,霍丛的副将不会留在这里太久,若是赶起路来,你的身子会受不住的。皇兄此次出行准备齐全,你跟皇兄回大覃吧,刚好母后也挂念你。” 什么?李画盈一愣,马上又道:“那怎么行?我当然是回东晋啊。” 李明贤皱了皱眉:“头三个月是最容易出事的,你怎可如此冒险?况且,一旦开战,霍丛顾不上你,你自然是在大覃更加安全。” 李画盈觉得皇兄这提议简直莫名其妙:“开战也不会打到凌州城……至于林绍飞,即使他要赶回去,也会把带出来的霍家军留下,墨一领队也是一样的,而且这样也无需急急忙忙赶路,就好很多。” 李明贤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道:“由不得你选。” 李画盈猛地睁大双眼,瞳仁剧烈收缩,当即就明白了。 皇兄不想让她回东晋。 她突然又想起,前一天晚上,他特意让刘御医过来给她诊脉,当时刘御医说她毒素已清的时候,皇兄高兴得几乎有些不正常了。 皇兄知道阿鲤的太子身份,那么就意味着一旦阿鲤将来登基了,他的皇后便是她。如今她已有身孕,如果诞下的是男孩,以阿鲤对她一心一意的情形来看,这位有一半大覃血脉的皇子,便很有可能被立为太子。 如果她回了大覃,便意味着东晋的太子要在大覃出生了。皇兄既然为了此事提前这么久布局,又岂会轻易将小太子放回东晋去! 李画盈没想到自己皇兄这么狠,一下子急火攻心,正要说话,喉咙一阵发痒,捂着胸口,抓着丝被趴在榻边干呕起来。 李明贤皱了皱眉,忍不住便露出担心的神色,上前扶住李画盈。李画盈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李明贤挥开,一脸嫌恶,像一只浑身刺的幼兽。 李明贤也不坚持,就候在她身边。 这皇妹自出生起,他便看着她长大。他既要承担皇储的责任,又要做一个好兄长。父皇母后将她纵得无法无天,却要他教她功课教她道理。 在这十几年里,他早就摸清了她的脾气。 他看着她跌跌撞撞地下了榻,连鞋子都不穿,光着脚踩在地上,踉踉跄跄地走向门边。他沉默地跟在身后,以防她脚步不稳摔着了。 李画盈现在只想找到霍行远,或者林绍飞也行,甚至是随便一个东晋人都行。这让她感到讽刺又苦涩,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就在身边,可他竟然让她感到危险。 触到房门的时候,她猛地将它拉开。 房外的高墙竖起,没有院子,也没有精致的花草,更没有随时等待召唤的侍女,跟她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李画盈脑中一片空白,忍不住回头往房间里看——房间内的摆设,与她之前的房间是一模一样的。 她慢慢地转回身,看到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墨三,一整支墨影卫都到齐了。穿着黑衣劲装的影卫们一字排开,横在房门外。 李画盈呆呆地扶着门口,片刻后慢慢走到墨一身前。 “墨一,”她抬起头看着年轻的影卫队长,轻声开口,“本宫还是墨影卫的主人吗?” 墨一眼中有些不忍,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殿下,墨影卫的执掌令牌,一直都在太子殿下手里。” 秋风起,带着些许凉意。 “原来是这样。”李画盈慢慢平静下来,朝墨一点点头,道,“本宫明白了。” 当初她出嫁前,李明贤确实是说拨一支影卫保护她,供她差遣,但是没有给任何信物给她。 她从来都不知道调动影卫是需要令牌的,直到今天墨一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当初在将军府的书房里,她还见过霍丛的虎符。 这么看来,兵权确实该有一个信物的。墨影卫是皇室的精兵,可她却觉得反正墨影卫都认识她,只需直接传令即可,她实在是太无知了。她转过身,对李明贤说:“皇兄,这么早就开始算计我了,好手段。” 李明贤知道此时接话,只会激怒李画盈。他跟着走了出来,低声道:“娇娇,你即便再生皇兄的气,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身子和腹中孩儿。” 李画盈冷冷道:“皇兄,你着实有些心急,万一是个女孩,你做的这些事,可就白费心思了。” 李明贤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她有些天真。他低声笑道:“那你最好求天保佑是个小皇子,否则……皇兄不介意再认一个外甥。” 李画盈一愣,然后脸色马上就黑了。 李明贤的意思很明显了。不管李画盈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他最后都会公布她生的是男孩,这样才好继承东晋的皇位。一旦生了女孩,也会用其他男婴来顶替。 李画盈冷着脸走回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将其他人隔在门外。 李明贤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回头朝墨一道:“看好她。” 墨一恭敬回道:“是,殿下。” 李明贤想了一下,又道:“那房间要派两个人到门外看着,平时的巡逻照常,免得东晋的认起疑。” 墨一回道:“属下明白。” “小兰,”李明贤转过脸,对那蒙面女子道,“接下来便看你的了。” 麦芷兰上前一步,福了福身,眼里露出志在必得的自信:“殿下放心,小兰一定不负殿下所望。” 李明贤点点头,随后先行离开。 除了墨一外,其他墨影卫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方才虽然面上不显波澜,但看着太子和公主之间的对峙,心里都是惊涛骇浪。 墨一清了清嗓子,朝众人介绍麦芷兰:“这位是麦成修的妹妹,麦芷兰姑娘。” 麦芷兰摘下面纱,朝众人行礼:“芷兰见过各位大人。” 麦芷兰生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纯真又无辜,跟李画盈竟还真有几分相似。众人脸色各异,结合方才太子的话,就连墨九都猜到这是要准备做什么了。 “墨影卫直属太子殿下,”墨一缓缓地扫过众人,声音缓慢但有力,“如今永宁殿下有孕,东晋不安全,太子殿下欲将永宁殿下接回大覃。永宁殿下年幼,不懂太子殿下苦心,我等理应为殿下分忧。故芷兰姑娘会替永宁殿下,告诉东晋人她将回大覃待产。各位按我的安排行事即可。” 墨影卫纷纷应下,虽然墨一安排两人守在这边,两人守在原来的房间,其余人与霍家军一道巡逻。 墨九抬头看了看房间,有点愣神。墨七用手肘捅了捅他,低声道:“走吧,别看了。你可别忘了,刚才墨一也说了,我们是太子的人,你千万别犯傻。” 两人被安排去巡逻,墨七强行将墨九拖走,一路上还叮嘱墨九待会儿别在东晋人面前露馅。墨九觉得李画盈有些可怜,一想到了李画盈,顿时又觉得霍丛更可怜:“小七,你说太子殿下为何要这样做?他不是一直都很疼永宁殿下么?你看永宁殿下刚才,好可怜啊。” 你管这么多你怎么不去做个江湖游侠,然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墨七腹诽道。然而墨九听不到墨七的心里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驸马一心准备打仗,回头发现殿下被带走了……想想就很惨啊。” “你傻啊,”墨七哼了一声,纠正道,“麦芷兰会假装成公主,告诉东晋人自己要回大覃的,那东晋人回去也是转告驸马,公主是自己要回大覃的啊。” 那不是更惨了吗?墨九又叹了一声。 太子显然是有备而来,将这客栈进行改造了一番。看着专门给永宁公主准备了一个独院,看着只有一个房间,实际上房间后面,还有另一个房间,两个房间只一墙之隔,是为阴阳两面。两面的房间布置是一模一样的,发动机关后,便将一边的房间转到另一边。 麦芷兰虽然只有几分像,但只要称病卧床,加上妆术,霍行远也不可能凑近去看,要以假乱真还真不难。 两人正聊着,已经绕回了院子前面,该分开巡逻了。墨七又叮嘱了墨九一番,让他不要胡思乱想:“你本来脑子就不好使,别总想些有的没的,墨一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墨九没好气地挥挥手,沿着院子外墙,进入了客栈中庭花园。回廊七转八绕,墨九正要拐弯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 “墨九大人。” 墨九一看,原来是那商贾少爷郭弘正。只见对方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左看右看,确定没人之后,才急急忙忙走过来,仓促行礼后,紧张地说:“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 墨九心中还在天人交战,正烦着呢,不太想搭理此人,但是对方是将军府的客人,只得耐着性子问道:“什么事?” 墨九连看都没看他。萧丞淮顶着一张假皮囊,微微眯了眯眼,特地服药拔高的声线里是伪装的惶恐:“此次郭某能提前回覃,多得公主殿下照拂。听闻公主有喜了,本来想亲自向公主道喜,顺便感谢公主的照拂之恩。但听闻公主生病不见外人,而且在下也要赶着回郭家了,只好劳烦墨九大人转达郭某的谢意。” 说着,双手奉上一封信。 墨九看了一眼,一脸烦躁地挠了挠头,最终还是接了过来:“行。” 萧丞淮连声感谢,又道:“听闻霍将军新军训练有成,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实在是可喜可贺。” 墨九心道,双喜个鬼,这驸马爷其实挺倒霉的。 他本来心中就天人交战,一听郭正弘这么说,心里的负罪感更重了。 萧丞淮观察着墨九的脸色,又随便说了几句后,便借口赶路,先行告辞了。墨九把信塞入怀中,心事重重地巡逻去了。 东晋一行人上午才见完李画盈,亲眼看着李画盈出去的,随后中午便传来身体不适的消息,东晋这边顿时就紧张起来了——霍丛和霍家军、黑甲军是东晋主要战力,他的夫人这时候有孕是喜事,可要是出什么事,那可就不得了了! 至于霍行远就更着急了——那可是他的皇侄子呀!还是东晋未来的小太子! 霍行远心急火燎地赶去弟妹的院子里,隔着帘子看了她一下,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女,问道:“那个……弦月姑娘呢?” 侍女怯生生道:“殿下上午开始发热,而弦月姑姑又染了风寒,弦月姑姑在别的房间躺着呢。” 第59节 霍行远感到头都大了:“弟妹啊,你感觉怎么样?” 这次出行本来就比较匆忙,因为女子骑不了马,如果马车太多又拖慢行程,所以霍行远没带几个侍女,都是些粗使的丫环。 他几乎已经能预料到回去可能要挨阿丛一顿毒打了。 只见他那原本水水嫩嫩的弟妹,此时烧得脸颊通红,可能转身许多次,头发都有些乱了,一直咳嗽不停。 “咳咳……御医说……捂着发汗就好了……” 躺在床上的人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声音沙哑,霍行远听着都心疼,连忙说:“你别说话了,嗓子都哑了,你好好休息,别怕,哥哥和你皇兄都在的。” 第79章反目 霍行远本来想让青茗给“李画盈”看一下,但李明贤婉转地表示毕竟男女有别,且自己带来的刘御医医术高明,李画盈从小有什么病痛,都是由这位御医照看,霍行远也知道大覃规矩多,于是也不太好坚持。 谈判继续进行,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候,寒、漠突然对覃宣战了! 东晋那边八百里加急传召,永安帝要求皇子等人马上回东晋,霍行远不敢耽搁,李明贤也表示理解,于是双方加速拟定所有联盟细节,代表各自的父皇签署盟约。 林绍飞是霍丛的副将,多年来彼此间已经有了默契,因而一旦开战,林绍飞是必然要回到霍丛身边的。此次他出行是为了保护霍行远,幸好霍行远本身武功底子也不差,骑马赶路更不在话下。 可问题就在于,他们这边还有一位无法骑马赶路的瑞王世子妃——那可是武安将军霍丛的夫人,而霍丛此时正准备上战场。 霍丛头都要大了,东晋那边已有人在说若是世子妃没有跟来就好了。 “咱大老爷们赶路颠簸几下没关系,你说那位要有个万一,这仗还打不打了?” “别乱说,瑞王父子立了多少战功,岂会因为儿女私情误了正事?” …… “大覃太子、东晋皇子驾到——” 礼官的声音一起,议事厅内嘈杂的声音马上小了下去,可方才早有一两句窃窃私语传到了霍行远耳里。 李明贤仍是带着一脸得体的微笑,霍行远只得硬着头皮,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一系列的结盟仪式后,两国正式联手抗敌。 李明贤缓缓地看过东晋众人,朝霍行远道:“林绍飞将军乃武安将军霍丛的左臂右膀,如今战事在即,殿下与林将军需马上回到东晋。可武安将军的夫人,孤的皇妹,如今有孕在身,身子虚弱,是万万不可奔波的。” 霍行远点点头,道:“自然,这点是请殿下放心,孤也不会让世子妃冒这个险。林将军可先带一半霍家军回去,孤等世子妃身体好些后,再一同上路。” “殿下!”东晋中有人急道,“殿下,不可如此啊!” 李明贤也脸色一正,郑重道:“殿下,林将军是武安将军的左臂右膀,如今寒、漠已宣战,若敌方在路上派刺客埋伏林将军,后果不堪设想。” 霍丛脸色一变,这正是他担心的,所以他才让林绍飞带一半人走。 李明贤又道:“大覃与东晋既然已结盟,且武安将军是永宁公主的夫君,是大覃的驸马,大覃不会拖东晋的后腿,永宁公主便由孤暂时照看。请殿下与林将军放心回东晋。” 霍行远自然是不愿意的,身后那帮官员不知道怎么回事,可他是清楚地知道,现在大家眼中的拖后腿的世子妃,那是未来的皇后!而且还是怀了身孕的皇后! 可眼下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父皇让他马上回东晋,他留下来等弟妹恢复再上路,其实也是相当于留了一个把柄给皇后。 身后已有东晋的官员在连声叫好,夸赞李明贤深明大义。 李明贤朝林绍飞抬手作揖,认真道:“林将军此去,即将辅助霍将军,孤预祝霍家军旗开得胜。孤的皇妹与皇外甥,都在等着驸马平安归来。” 大覃太子如此郑重,林绍飞受宠若惊,连忙回礼:“殿下放心,林某必定全力以赴!” 霍行远心中原来的疑虑慢慢被敬佩取代。 霍行远不是第一次见李明贤。当初他代替永安帝去大覃出使的时候,他就知道永宁公主在大覃万千宠爱在一身,而覃太子也是大覃贵族子弟的模范。当时永宁公主还让李明贤派人教训霍丛,而李明贤真的照做了,后来还因此被大覃的皇帝罚了。 霍行远忽然就觉得自己和李明贤同病相怜——身为兄长,真是为自己的弟弟妹妹操碎了心。 于是他就这么答应了。 下了决定之后,霍行远与“李画盈”解释一番,麦芷兰顶着李画盈的身份,自然也表示没有异议。 于是,东晋众人带着“让瑞王世子妃先养病后再回东晋”的打算,先行回东晋了。 李明贤送走了霍丛等人后,命人将李画盈的房间转回到院子的正面。麦芷兰已经恢复成平时的样子,仍是跟在李明贤后面,只是东晋人一走,便不再蒙着面纱。 麦芷兰轻轻地推开房门,正要躬身让李明贤先进,一个瓷碗摔破在地,碎片沾着还冒着热气的燕窝四下飞溅,李明贤皱了下眉,下意识地将麦芷兰往后挡了一下。 “滚。” 墨一正沉默地站在一边,手上还拿了个托盘。李画盈面无表情地看着墨一,刚将墨一送进来的燕窝打碎,冷不防就有人进来了,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李明贤身后的麦芷兰。 李画盈愣了一下,麦芷兰连忙行礼。李画盈的目光顺着麦芷兰的脸,落到那虚虚挡在她身前的手,再顺着那手移到李明贤的脸上。 李明贤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走了进来,对墨一道:“你先退下。” 墨一道:“是,殿下。” 李画盈目光又落到麦芷兰脸上,李明贤头也不回道:“小兰,你也先出去。” 麦芷兰柔声应下,轻轻地退了出去,还为李明贤和李画盈关上了门。李明贤看了地上那摊燕窝,慢慢地走到李画盈身边,温声道:“稍后皇兄让人把这里清理一下,免得娇娇不小心滑倒。” 李画盈冷哼一声,正要绕过李明贤往里间走,李明贤身形一动,挡住了她的去路,低头看着她:“北寒、西漠宣战了,东晋的人已全部回去,霍行远托皇兄暂时照顾娇娇。” 宣战了?李画盈心中震惊,忽然又想起自己皇兄似乎早有预料,只是当时她以为他是随口吓唬她,没想到竟然真的开战了。 若是此时还说李明贤和北寒或者西漠没有任何关系,李画盈无论如何是不会再信了。她退后一步,觉得眼前的男人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李画盈低声道:“皇兄,你变了。” “不管怎么变,皇兄还是你皇兄。”李明贤道,“夫妻间便不一样了,和离后还能再找良人结缘。” 李画盈冷冷地看着他不接话,他又继续道:“娇娇是大覃最尊贵的公主,将来回到大覃,众多青年才俊任娇娇挑选。” “李明贤你疯了吧!”李画盈原本不想理他,可这话实在是太过了,“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不会改嫁的!这辈子都不会!你再这样,我不认你这个皇兄了!” 李明贤面不改色:“墨三现在应该是回到霍丛身边了。” 李画盈心里浮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这是大覃翻身的唯一机会,皇兄也不会让你继续闹下去的。你的夫君确实有几分本领,等他和北寒西漠消耗得差不多,墨三就会出手解决他,”李明贤看着李画盈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墨影卫平日尽心尽力保护他的夫人,你猜他对墨三有没有防备?” 李画盈不想猜。 她终于知道她的皇兄在打什么算盘了。 霍丛正值青年,如果以后恢复太子的身份,假以时日登基为帝,以他的身体来看,在位时间必然很长。而如果霍丛在击退北寒西漠之后恢复身份,盛名之下,民心所向,此时若是暴毙,霍行远又无心皇位,霍丛的儿子便会代替他成为太子! 而此时这位尚在襁褓的太子,却远在大覃,如果要返回东晋,在东晋立足,便不得不倚仗大覃。 “你……你怎么下得去手……”李画盈气得浑身发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明贤,“你这么做,父皇知道吗?” 李明贤不为所动,淡淡道:“父皇年纪大了。当初若是让麦芷兰代嫁,你如今也不会对霍丛动情。” “你……”李画盈胸口剧烈起伏,愤怒无法言语。 李明贤道:“如今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要你明白一件事:好生养着身体,跟皇兄回去大覃,皇兄便留霍丛一命。” 李画盈瞪着他不吭声,眼圈渐渐地红了,顷刻间豆大的泪珠涌了出来,顺着腮边往下滚落。她别过头,绕开李明贤走回里间。李明贤听着里头细细簌簌的声音,知道她是到床上去,躲到被子里了。 李明贤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房间。 李画盈蒙着头哭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等她醒过来后,发现被子拉到脖子处,没有蒙着头。 而她的手里,不知被谁塞了一张纸条进去,她打开一看,愣了愣,脸色变得古怪起来。那纸条上只有寥寥四个字—— 墨九可信。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一把少年的声音:“殿下,属下给您送晚膳来了。” 李画盈来不及多想,飞快地将纸条收好,快步走出外间,正好碰上墨九提着食盒进来。李画盈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此时红得跟兔子一样,呆呆地看着墨九。 李画盈比墨九还小一岁,墨九看着她那模样,不由自主地放软了语气,小心翼翼道:“殿下,您不饿吗?吃点东西吧。” 李画盈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朝他招了招手。 墨九只得提着食盒走过去,然后就看到对方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墨九,你带我走吧。” 墨九仿佛听到脑里一根绷紧的弦,巴嘎一声断掉的声音。 第80章出逃(一) 李明贤几乎将自己的皇妹与外界完全隔绝,连送吃食都由墨影卫经手,沐浴梳洗则是由李明贤的贴身宫女绿珠伺候。 墨影卫轮流看守,墨七和墨九来接班的时候,墨五和墨八的武袍上还带着一块一块的污迹,散发着一股鲫鱼汤的味道。看到墨七墨九来的时候,两人均是一脸如获大赦的样子。 墨八苦着脸,指了指房间的方向,无声地说道:送一次扔一次,太难了。 “交给你们了。”墨六叹了叹气,随后又朝墨九道,“小九,殿下今天还没怎么吃过,待会儿你送进去试试吧。” 墨影卫跟随太子已久,办事从来都是惟太子之命是从,在跟随这位永宁公主去东晋之前,少有与她说话的机会。 除了墨九。 墨九在墨影卫中年纪最小,墨影卫其他人平日都会多关照他,就连太子也不会将危险的任务交给他,只让他去完成永宁公主提出来的那些小打小闹的要求。 比如在丞相家小姐的珠宝匣子里放一条菜青虫,去教训一顿胆敢给她提亲的东晋将军,去青楼里救一个弹琴的姑娘等等。 一来二去,与永宁公主年纪相仿的墨九,是墨影卫中最能跟永宁公主说上话的人了。 墨九有些为难,也只得点了点头。 墨六墨八离开没多久后,厨房那边送来了一个食盒,墨九接过后在门外喊了一声:“殿下,属下给您送晚膳来。” 墨九把耳朵贴近房间,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墨七也听到了,朝墨九无声地喊了一句快去,墨九轻轻地推开门,走进了房间,随后又把门反手关上,也不走近,就站在门边。 没多久,他便看到那永宁公主提着裙子,小跑着从里间绕了出来,通红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墨九也看着她,忍不住心头泛酸。 他印象中的永宁公主,大多时候都是神采飞扬,像一只小孔雀——既骄傲,又漂亮,所有人都围着她转,让人忍不住把最好的都给她。 可还不到一年的时间,眼前的公主一脸凄惶,身边没有宫女环绕,竟也没人为她梳妆打扮。她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颊边还有未干的泪痕,墨九不忍再看,正要低下头,就看到她朝自己招了招手。 墨九一愣,鬼使神差地靠近了她,然后就听到她那已经微微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墨九,你带我走吧。” 公主的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些鼻音,一听就知道不久前还哭过,此时落在墨九耳边,仿佛一声惊雷,震得他几乎灵魂出窍。 墨九僵硬着脖子,一点一点地转过脸,李画盈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扯住墨九的袖子,眼里浮起一层水光:“墨九……” 墨九下意识地抽回手,回过神后猛地退了一步,收手的动作力道太大,李画盈又不肯放手,被带得踉跄一步,墨九顿时差点被她这一下吓得当场去世,又连忙伸出两指夹住她的肩膀,止住她往下摔的势头。 第60节 “殿下!”墨九欲哭无泪,心头还在猛跳,要是刚才那一摔摔结实了,他可就罪过了,“您饶了我吧!” 李画盈吸了吸鼻子,仍是扯着他,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 墨九:“……” “霍丛有危险,”李画盈手指用力得指甲泛白,泪水滚过腮边,“皇兄要杀他……墨九,墨九!我求你了!” 什么?! 又一个晴天霹雳,墨九半天缓不过来。 李画盈见墨九神色松动,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就差跪下来了,被墨九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殿下……”墨九脑中一片凌乱,还没来得及整理,门外的墨七喊了一声“墨九”。墨九知道这是墨七在警醒自己不能在房内逗留,可眼前的李画盈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紧紧地扒着他的衣袖不松手。 “殿下,你先放手好不好?”他也有些胆颤心惊,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来,然而看着无助的李画盈,又想到那被倒霉的驸马爷,一咬牙,深呼吸一口气,道,“殿下,你先放手,你放心,我保证!” 墨九那话一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想给自己打两巴掌——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虽然公主是可怜,驸马也是可怜。 好吧,如果驸马有性命危险,那他也不能袖手旁观就是了……唉! 他见李画盈一愣,忽然又想起一个事,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塞到李画盈手里,道:“这是郭弘正给你的,他说他要准备走了。” 郭正弘。 李画盈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上元节那晚,他自慌乱的人群中救走了自己的情形。她鬼使神差地拆开了信封,抽出信纸,飞快地扫了一眼内容。 她微微睁大了眼。 她收起信,然后抢过墨九手上的食盒。 墨九见李画盈拿食盒,还以为她听到自己的话,终于打起精神,要好好补充体力。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她捧起食盒,重重地往地上一摔—— 哗啦…… 肉菜汤水顿时洒了一地。 墨九:“……” 李画盈飞快地小声道:“‘殿下,您不吃,您腹中的孩儿也要吃。’快,大声喊出来!” 墨九:“……” “快点,”李画盈催促道,“再晚些的时候,你再送吃的进来,本宫要那个时候走。” 墨九欲哭无泪,再不出去只怕墨七要起疑,闭着眼咬着牙喊道:“殿下!您不吃,您腹中的孩儿也要吃!” 说着,他转身走向房门,听到背后公主说了一声“多谢”。 “你还真敢说啊。”墨七看到墨九从房间里出来,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既想夸他勇敢,又想安慰一下他,“放心吧,太子殿下不会让她这么闹下去的,有的是方法让她吃下去。” 墨九闻言看了一下墨七,见墨七一副完全没将此事放心上的样子,忍不住道:“可那是永宁公主啊。” 墨七白了他一眼,随后又搭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也知道说是‘公主’了。太子,那可是太子啊,当初让公主去和亲,就是为了稳住东晋……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总之,我们看好她就可以了。” 墨九想说你不说怎么知道他不懂,但墨七的话让他听了之后有些难受。他其实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这大半年以来,他和其他墨影卫跟随公主去东晋,公主平日待大家很好,驸马对他们也都客客气气,虽然公主不是墨影卫的执掌,但大家看到公主如今的模样,难道心里不会不好受吗? 更何况,公主方才说,太子殿下要杀驸马。若是驸马死了,那公主的孩儿,不就成了未出生便没了父亲吗? “我知道了。”墨九闷声应了一下墨七,随后不再说话。 两人今晚将要守一整夜,中途绿珠领着人抬了桶热水进来,身后还跟着宫女,是来伺候李画盈沐浴的。 过了许久,绿珠出来后,特意在墨七和墨九身边停下,微微一笑道:“殿下一整天未曾进食,稍后绿珠让厨房送些热粥过来,有劳二位大人多费心。” 墨七不愿包揽责任,滴水不漏地说:“每次厨房送来的吃食,我们都是有送进去的。” 绿珠也不说破,行礼后带着宫女们退下了。 墨九道:“绿珠姑娘这么说,会不会是殿下刚才让她吩咐厨房送粥过来啊?” 墨七想了想,也觉得十分有可能,不由得笑道:“说不定她是被你一言惊醒呢,那你这功劳可就大了。” 墨九心道,这功劳他宁可不要。 夜渐渐深了,厨房那边将热粥送了过来,墨九提着食盒,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墨七笑道:“不至于不至于。咱们把房间开一条缝,然后把食盒放到门边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墨九方才原本已经将计划在心中模拟了几十遍,虽然感觉漏洞百出,但此时正是大家防备最弱的时候,真的要带公主走,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主要是,今晚是他和墨七守夜。 墨九道:“公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们起码把食盒送进去放到桌子上啊。” “你傻啊。”墨七点了点他的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一个男子三更半夜进公主的房间,你不要命了。” 墨九千想万想,没想到居然第一步就被卡住了。他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墨七,心想这可能就是命吧。 墨七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看着我干嘛?” 墨九抬起手,抽出插在发冠里的簪子,一摘发冠,打散了头发,一头青丝顿时倾斜而下,批在肩上后背。 墨七:“……” 墨九在墨影卫中本就年纪小,平时顶着一张稚嫩的脸,众人只当他未长开,还取笑过他长得跟小姑娘似的。 可这……那都是开玩笑的,谁能想到墨九真的是个姑娘! 墨七整个人都不好了。 墨九看着墨七,小声道:“墨七,你这个笨蛋!” 第81章出逃(二) 墨七的耳尖和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墨九,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墨九的脸往下移。 墨九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你看什么!” “不不不我……”墨七连忙把目光移开,连墨九的脸都不敢看,“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 墨九闷声问道:“那我现在可以进殿下的房间了吗?” 她平日压着嗓子,此时女子身份暴露,也不再装男声,用的是本音,墨七一听,又想到自己平时跟她勾肩搭背,只想找个洞钻进去:“可、可以啊,你去吧。” 去吧去吧,最好呆久一点。 于是墨九提着食盒进去了,墨七听到身后那关门声,才敢转回身来。 “殿下,下属给您带了点粥。” 李画盈早就坐在桌子旁等着,看到墨九披散着头发进来,也是一愣,趁着关门的间隙,余光看到墨七那抱头蹲在地上背影。 “你……”李画盈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墨九,谢谢你。” 墨九仍是闷闷不乐:“殿下言重了,下属本就想加入墨影卫,奈何墨影卫不收女子,只得装成男子进去。” 李画盈不太清楚墨影卫各人的过去,她之所以选墨九,除了因为那张神秘的纸条,也是因为墨九最容易心软,没想到墨九竟是女孩子。 她又回想刚才看到的墨七的背影,估摸他目前肯定是心乱如麻了。她看了一眼墨九那不施粉黛的脸,决定让墨七再慌张一些。 李画盈朝墨九道:“墨九,把衣服脱了。” 墨九:“……” “殿下你在想什么呢?!”墨九觉得自己要被这公主整疯了,她不是还要自己带她走吗?“再不走来不及了!” 李明贤软禁她的事,只有李明贤的近侍和墨影卫知道,连大覃的一众使者们都不知道,所以李明贤没有在客栈内安排很多人手巡逻,免得使者们起疑。 她猜测,或许连他们的父皇,都不知道她皇兄的打算。 这个院子轮流被两名墨影卫看守,如今墨九站在她这边,墨七乱了心神,只要控制住墨七,再绕过巡逻,就可以出了这客栈。 李画盈将墨九拖到梳妆台前,快速地给墨九稍微弄了一下妆发,又翻出一件她在将军府中平日穿的衣裳,让墨九换上。 “墨七刚才虽然知道你是女孩子后很震惊,但这么会儿,他早就缓过来了。”虽然没有十分精致,但明显是女儿家打扮,李画盈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墨九,“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呢?待会儿墨七看到你这样,肯定又被吓到,你要趁机拿下他。” “……”墨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忍不住问道,“我这个样子很难看吗?会吓到墨七?” 李画盈一愣,反应过来了,不由得笑道:“怎么会难看呢?我只是说墨七会被震惊到,平日大大咧咧的好兄弟,竟然是个美娇娘,墨七要怀疑人生了。” 墨九一想到墨七,哼了一声,道:“墨七就是个傻子。” 李画盈告知墨九大致的计划,郭正弘会在客栈外接应她们。墨九没想到还有其他人,联想到正是自己为郭正弘送信,也不意外了。 门外的墨七已经差不多缓过来了。 他觉得,既然墨九女扮男装,那想必是不愿意其他人知道她是女儿家,那他以后就还是把她当成普通同僚……吧? 吱呀一声,门开了。 墨七马上转过身,然后看到了一个穿着水红罗裙的少女,朝自己走来。 墨七:“……” 怎么还换女装了呢?! 然而,墨七更崩溃的是,原本应该在房内的永宁公主,出现在墨九背后,竟然跟着她一起出了房间! 墨七身形一动,但墨九反应也很快,挡在了李画盈身前。 “小九,你疯了吗!”墨七只接了墨九一招,便匆匆退开,低声道,“你带着她也跑不掉的,若是被太子殿下抓到,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墨九手上一动,不着痕迹地翻出一颗药丸,捏碎在掌心里。她牵起李画盈往外跑:“要是现在就被太子抓到,我也是要完了的,你放还是不放?” 墨七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 看守永宁公主是他和墨九的任务,现在墨九临时反水,他要是放她们走,太子岂会善罢甘休? 这墨九!亏他平日对他这么好! 墨九道:“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啊。” 墨七已经不想理她了,只想将她拿下,然后将永宁公主扔回房间里头。 可是,拿下墨九后,他要拿墨九怎么办呢? 墨九挡了墨七一掌,被逼得退了一步,想要侧身闪开。平日练武时,这种情形已经发生过无数遍了,墨七甚至都知道墨九下一招是什么,手一伸便抓住了她的肩膀。 哗啦—— 裂帛之声在静夜中尤为明显,墨七一瞥见那细白的颜色从裂开的缝隙露出时,便马上转回身。可墨九却拉住了他,他不敢使力,狼狈不堪地躲闪着:“小九,住手!” 墨九看准时机,屏气将手中药粉扬起,墨七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大口,当即咳嗽起来,又被迫着吸了几下。 第61节 “你……”墨七眼前的墨九已经有重影,知道是药效上头了,“小九,别闹了……” 这小混蛋,竟然用的还是他给配的拿来防身的药! “别担心,皇兄不会对他怎样的。”李画盈走了过来,低声道,“以后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 墨七原本大可以喊人,或者干脆放信号,将人引过来,可墨七并没有这样做。墨九觉得鼻子有点酸。 李画盈看着她,想了想,又道:“你放心,墨七是你的。” 墨九当即仿佛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顿时炸起来了:“谁、谁要要他啊!” 李画盈又安抚了两句,墨九实在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先将墨七抬进房间,然后转动机关,房间开始缓慢移动。李画盈和墨九一同进了房间,随着机关被转到背面。 这个太极房所在的院子,位于整个客栈的最里面,背后与客栈外,只有一墙之隔。李画盈走到房外,看着那将近两丈的高墙,转头看向墨九:“能出去吗?” “不行,太高了。”墨九看了看墙,又看了一下房间,翻出钩索,朝房檐一甩。她沿着飞索上了屋顶,趴在高处看到客栈内巡逻的侍卫。 正在此时,两人听得几声微响,随后一个人影从外面翻了进来,手中同样拿着勾索。 那人一身漆黑斗篷,带着一个狼头面具,墨九马上跳回去,将李画盈挡在身后,低声问道:“来者何人?” 李画盈按了一下墨九的肩膀:“是郭正弘。” “殿下好记性。”男子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翻出几把小巧的匕首,指尖微动,匕首带着凌厉的内劲钉在了墙上,“此地不宜多留,殿下,我们走吧。” 说着,朝李画盈伸出了手。 墨九也听出来那是郭弘正的声音了,可比起平日唯唯诺诺的恭敬语气,此时的郭弘正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竟然这么镇定! 这简直说不出来的诡异。 墨九直觉有问题:“殿下……” “先出去再说。”李画盈没怎么犹豫,便走了过去,看着那狼头面具后的眼睛,“将本宫带回东晋,本宫欠你一个人情。来日只要本宫能办得到的,定当有求必应。” 男子低笑道:“那先谢过殿下了。” 说着,他一手揽住李画盈腰身,一手拉着勾索,踩着墙上的匕首借力,几步便翻到了墙外。墨九见状,连忙跟上。 出了外面后,男子带着李画盈和墨九走进一条巷子。有人从黑暗中出现,蒙着面,身材曼妙。她牵着两匹马,将其中一条缰绳给了男子,又从身后扔了两件斗篷给李画盈和墨九。 这是要两人骑一马了。 非常时刻,也轮不到她挑剔。李画盈穿好斗篷,翻身上马。男子上来后,驱着马出了小巷。 “你皇兄将铜山镇划成东西两区,我们目前在东区,有不少巡逻,稍后可能会正面碰上。”男子轻轻一夹马腹,骏马撒开蹄子冲出了小巷,“墨影卫三个时辰轮换一次,最晚换班时,你皇兄就会发现你失踪了。” 因此不得不骑马。 “碰上就碰上吧。”眼下消息还没散开,即使与巡逻队碰上,对方顶多也不会闹大,毕竟大肆追捕会打扰太子等人清净。李画盈又道,“不伤人性命即可。” 四人两骑当街狂奔,果然很快就碰到了巡逻队。 穿着官服的几个中年人巡了一晚上,只以为又是寻常的一晚,迷迷瞪瞪就等着天亮回家睡觉。 也不知道是哪个先看到了疾驰而来的马,推了推同伴:“我/日,有人啊!” 两匹马四个人,巡逻队几人竟然待得马匹跑近了才发现!其中一人喊道:“马蹄被裹了!有古怪,快拦着!” 夜空中忽然升起一道绚烂的烟,墨九低声喊道:“不好了,墨七发了信号!” 李画盈心头一紧,背后的人道:“坐稳了。” 她抓紧马鞍上的扶手,看不到身后的男子是如何动的手,但能听到被甩到身后的巡逻队员们痛叫倒地的声音。 “得快点了!”墨九在后面抓狂地大喊,“信号一发,他们就会发现殿下不见了,很快就能追上来!” 四人两骑穿进了西区,李画盈一看四周的布置就觉得不对,马上道:“这里是西区!离东晋不是更远了吗!” “你皇兄也会觉得我们往铜山镇东区边境跑,我们从那边是出不去的。绕过铜山镇,从隔壁边境出大覃。” 于是李画盈不再说话,在呼啸的夜风中拉紧了斗篷。 “冷?”身后的人问道。 “不冷。”李画盈回答。 跑了一夜,李画盈早就分不清方向了,兼着身体疲乏,感觉身体有些受不住了。她咬牙问道:“郭正弘,前面还有多久?” “快了,前面换马车。” 天还未亮,奔跑许久的马在一片林道里停了下来,李画盈抬眼看到前头有人举着火把,旁边停了一辆马车。 李画盈感觉大腿上也许是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墨九已从后面赶了上来,推开那男子的手,自己扶着李画盈下马。 “殿下。” 马车旁有人喊了一声,李画盈以为对方是喊她,疑惑地抬起来头,却发现对方喊的是郭正弘。 说话的是一名手执火把的女子,李画盈见过她,就在郭正弘第一次拜访将军府的时候,这女子作为郭夫人跟在郭正弘身边。 此时此刻,那女子及她身后的人半跪在郭正弘面前:“殿下,马车及文牒均已备好,我等将会引开追兵,请殿下保重。” “你……”李画盈看着那仍是带着狼头面具的男人,心中一股不详的预感腾起,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冷不防后背撞上了别人。 “哎呀,永宁公主,赶了一夜路,姐姐给你看一下脉象。”方才一路上都没出声的蒙面女子贴在她背后,牵起李画盈的手,“你现在腹中的孩儿金贵着呢,咱们都得靠着这孩儿活命。” 李画盈一听那声音,被碰到的手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潵无霜!” 墨九抽出刀,挡在李画盈面前。 “哎呀呀,真凶。”潵无霜只得松开手,拉下面罩,露出那张妩媚的脸,“折腾了一晚上,本公主先休息了,你们谈好了再叫本公主。” 说着,她退到马车边,翻身上去,进了车厢内。 李画盈再次把目光落到几步之外的高大男人身上:“潵二公主都已经露脸了,萧王爷还不以真面目示人么?” 到了此时此刻,萧丞淮也无需再伪装了,干脆恢复原音,摘了面具:“殿下放心,之前的约定,本王不会食言。” 李画盈心中止不住冷笑,可眼下她和墨九在弱势,她不得不低头。然则道理虽然她明白,还是忍不住说道:“本宫是和郭公子做的约定,萧王爷还想讹本宫一个人情不成?” 第82章解谜 星光黯淡,柴火跃跃,偶尔发出啵的一声细微之响,飞出点点火星,烟火味在众人之间散发开来。 萧丞淮看着一脸戒备的李画盈,缓缓道:“本王是说,会将你送到东晋,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李画盈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眼中戒备之色更浓,却也不由自主地腾起一丝烦躁。 她看不透萧丞淮,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李画盈面无表情地问道:“然后呢?将我送回东晋之后,你又要去哪里?” 萧丞淮挑了挑眉:“你这是关心本王?” “萧丞淮!”李画盈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本宫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你还是像从前那般无情哪。”萧丞淮敛起了笑意,看着她,视线仿佛又穿过了她,“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放肆!”墨九怒喝一声,架着刀上前半步。萧丞淮身后的女子抽剑站到前面,侍卫们也纷纷散开呈扇状半包围之势。 潵无霜掀开车帘一角,看了一下萧丞淮和李画盈。 李画盈上前,与墨九并肩,按了一下她握刀的手,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墨九紧了紧刀柄,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刀收起来。萧丞淮身边的人见状,也都把武器收回去了。 潵无霜把车帘放下了。 李画盈越过墨九,走到萧丞淮跟前,抬起头看着他。 她还是厌恶这个男人。 如果她不是知道他也重生了,或许她会怀疑上辈子的恩怨情仇只是一场恶梦,可他偏偏让她知道了。 萧丞淮看了她一眼,随后跟其他人说道:“你们退下,把马车也带走。” 墨九投来询问的目光,隐约有一丝担忧。李画盈点点头:“去吧。” 等所有人走开后,便只剩下他们二人。萧丞淮倚在树干上,放松了身体,抱着手臂,看向李画盈,仿佛闲聊一般的语气,道:“你嫁给霍丛,是为了他的黑甲军吧。” 这确实是李画盈的初衷,但她并不打算与萧丞淮谈心。她冷着脸:“与你无关。” “怎会与本王无关?”萧丞淮低低地笑了,“上辈子栽在了你身上,这一世依然没赶上。你知道吗?上辈子在你去了之后……” “我不知道!”李画盈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恨恨地看着他,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尖锐起来,“我也不想知道!我恨你!我根本不想再看到你!你为什么非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萧丞淮被打断后便不再说话,看着李画盈歇斯底里地喊,等她发泄完后脱力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可本王这一世不曾对你做过什么。” 眼看着李画盈又要发作,他眼疾手快地点了她是哑穴:“看来霍丛对你很是骄纵,让你总是打断别人的话。但本王不喜欢这样,即便那人是你。” 李画盈冷冷地看着他。 “上辈子那狗皇帝对你们大覃下了屠城令,大覃皇室一个不留。”萧丞淮一把捏住李画盈的下巴,握住她扬起来的巴掌,“是本王承了抗旨的风险,保住了你们大覃的子民,保住了你。” “你觉得委身于本王很委屈吗?”萧丞淮哼笑一声,“还是说你更情愿被那狗皇帝父子玩弄?他们的花样可比本王多多了。” 他手上力道一松,李画盈马上挣脱了他,狠狠地掴了他一巴掌。 李画盈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发抖。 萧丞淮被打得脸偏到了一边,用舌头顶了顶生疼的脸颊,继续道:“你上辈子对霍丛那么刻薄,这一世却因为预知他的黑甲军能为大覃翻身,你就认定了他,要嫁给他。” 说到这里,他死死地看着李画盈,质问道:“你自己尚且如此,为何本王想在一切未发生之前弥补上辈子的遗憾,你却连机会都不给本王!” 萧丞淮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你不过是仗着霍丛不知情罢了。” 李画盈微微睁大眼,瞳仁猛地收缩。 萧丞淮揭开了她内心深处的那块遮羞布——霍丛怜她爱她惜她,可她却从一开始,就是抱着利用他的心思,接近他。 即便是她也动了情,也认定这辈子非他不可,哪怕如今没有黑甲军,她也不会离开霍丛,可也无法改变她最初是想利用他的事实。 最重要的是,在霍丛心中,他的永宁小公主是当年一舞名动天下的天之娇女,不是两世为人心机深沉的她。 李画盈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萧丞淮解开她的穴道后,她扶着树干稳住身子,墨黑的发丝自背后倾泄到肩前,挡住了她抬起的半张脸,锐利的眼神让她看起来漂亮又危险:“不错,本宫就是仗着自己能预知,仗着霍丛不知情——那又如何?萧王爷要告诉他吗?” “可即便如此,与霍丛朝夕相对的就是本宫。”李画盈微微眯了眯眼,慢慢直起身子,“预知不代表能左右事情的发生,好比萧王爷你,上辈子在北寒权势滔天,如今怕是连北寒的边界都进不去。” “不错。”萧丞淮点点头,被李画盈这么一说,居然也没生气,“正如你所说,大权在握的滋味本王早已厌倦,即便这辈子本想更早得势,也不过是为了光明正大娶得美人归。奈何事与愿违,美人无心,这权势也就无所谓了。” 李画盈冷哼一声,心道她信你才有鬼。她问道:“所以到底是谁有这般能耐,让萧王爷阴沟里翻了船?” 这个问题她确实想了很久,以萧丞淮的本事,上辈子尚且能权势在手,这一世竟然如此狼狈,实在是不合理。 萧丞淮道:“你还记得苏若雪吗?” 第62节 苏若雪?李画盈觉得名字有些耳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何人,于是便不耐烦道:“不记得了。” “看,连你也不记得。”萧丞淮唇角一掀,“这一世本王为了给你腾出王妃的位置,特地不去招惹她,没想到她重来一世竟是做了太子妃。” 被萧丞淮这么一说,李画盈已经想起来苏若雪是何人了。 竟然是那萧王妃!李画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她也重生了?还有其他重生的人吗?” “暂时看不出来。”说到自己从前的王妃,萧丞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本王离开寒境之时,还看不出有异样,隐藏得太好了。想来若雪是将重生一事告诉了太傅。” 苏若雪是太傅之女,是太傅家的掌上明珠。正是因为这个身份,上辈子萧丞淮无权势时如履薄冰,便用这好皮囊,设计了一出英雄救美,让苏若雪对自己一见倾心,不顾太傅劝阻,成了萧王妃。也正是因为这样,萧丞淮搭上了太傅,从此乘势高飞。 如果苏若雪重生之后,将重生之事告诉她的太傅爹爹,想来太傅也是相信的——或者说,即便一开始不信,但是当许多事情按着她的预告发生,太傅总会相信。 太傅资历和经验都比萧丞淮多,且太傅在暗处,萧丞淮被算计也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李画盈记得,上辈子那萧王妃对萧丞淮也算是用情至深了。她心中一阵快意,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萧王妃是因爱成恨……萧丞淮啊萧丞淮,你也有今日!” “是啊,本王也没想到。”萧丞淮一想到苏若雪的手段,连他都想给苏若雪鼓个掌,“太子妃怂恿太子奏请改国号宣战,准备拿沉梦用在皇帝身上,等太子登基了,她也差不多该谋划要怎么变成摄政太后了,等大权在握,便要将本王捉拿回去当男宠。” 李画盈放声大笑。 萧丞淮从未见过李画盈笑得如此开心,便让她先笑一会儿,待得差不多了,便继续道:“潵无霜也被她父皇疏远了,手上的兵力被收回,被许配给她父皇手下的第一勇士,她不愿意,便逃了出来。” 李画盈渐渐止住了笑声,心中已然明了。 在上辈子,当她去了之后,萧丞淮和苏若雪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苏若雪对萧丞淮因爱生恨,让她重生后不顾一切地报复他。 李画盈看着萧丞淮,轻轻地吐了几个字:“萧丞淮,你可真是个人渣。” 萧丞淮知道自己在李画盈心中是向来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想让李画盈对他的印象更差,所以没打算将上辈子后来的事告诉李画盈。 上辈子他将李画盈带回萧王府后,东晋与寒、漠联军持续开战。最后一战时,寒、漠共三十万大军,企图趁着白水江结冰,强渡而攻,却被霍丛出奇制胜,将两国盟军尽数埋葬在白水江。 霍丛要求萧丞淮交出李画盈,李画盈却为了让东晋继续攻打寒、漠两国,以报国仇,选择身死,使寒漠与东晋无法达成谈和条件。萧丞淮因为李画盈自杀而将原因归到霍丛身上,也不愿意投降,皇帝震怒,以萧王府上下百余人姓名为质,要求萧丞淮收兵,萧丞淮不听皇命,萧王府百余人因此丧命。 当时太傅为萧王妃苏若雪求情,使苏家也一并受到牵连,一天内,苏家萧府被全部血洗。而那个时候,他正战败重伤,想着如何在临死前去到放置李画盈冰棺的地方。 第83章武安将军夫人(一) 深秋夜晚微寒,冷风吹来,李画盈拢了拢斗篷。 谁也不曾想到,竟是那眼里只有萧丞淮的萧王妃,将天下的局势搅乱。萧丞淮曾是她心头的阴影,但不知为何,如今他就站在她对面,她却没有一丝害怕。 “本宫不会欠你人情。”李画盈道,“你将本宫送到东晋后,可以提出一个要求——该提什么不该提什么,你心里有数。” 萧丞淮也不推辞,道:“那到了东晋之后,劳烦殿下代为引荐一下,本王想与霍丛一谈。” 李画盈眼刀倏地飞向他:“你想和他说什么?” 萧丞淮挑了挑眉,道:“怕了?” 李画盈冷冷道:“萧丞淮,你别不知好歹。眼下本宫虽然落在你手,但以你和潵无霜的处境,没有本宫的庇护,你以为你们能活多久?” 萧丞淮淡定自若地笑了笑:“殿下,你多虑了。本王只是想用寒国的边防图,换霍丛留寒国太子妃性命的承诺。” 李画盈有些意外地看了萧丞淮一眼。 这人转性了? 这个念头只在李画盈脑中转了一圈,便消散了。眼下对于她来说,回到霍丛身边,才是她的头等大事,哪怕这需要她和萧丞淮合作。 她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可以。” 萧丞淮又看了远处的马车一眼,随后又收回目光:“你不好奇霍丛是什么时候恢复身份的吗?” 李画盈心头一跳,脸色不变道:“你会说?” “眼下我们同坐一条船上,告诉你又有何不可?只是寒、漠提前行动,加上若雪在背后操纵,现在所有事都跟原来的大不相同。”萧丞淮道,“上一世,东晋的皇后在生产时,外戚趁着霍丛在外带兵打仗,策反羽林军逼宫,东晋的皇帝死后将皇位传给霍行远,霍行远又让位给霍丛,直接成了东晋新帝。” 这……竟然是这种情况下登基?若是这样,想必阿鲤当时来不及见永安帝最后一面,永安帝也不知道先皇后与他的孩子还活着,而且就在他身边。 如果真的是这样,阿鲤心中一定有遗憾吧。 李画盈想了想,道:“但如今皇后没有身孕,外戚应当不会逼宫。” “你皇兄布置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萧丞淮道,“东晋的公主最近因为一个男宠与皇后争吵,争吵时牵扯出先皇后,刚好被东晋的皇帝听到了,眼下东晋皇帝已经开始彻查当年的事情。” 李画盈一愣:“男宠?” 萧丞淮点了点头,对李明贤的手段也是佩服至极:“麦成修,他的妹妹正是前几天假扮成你的麦芷兰。” 李画盈:“……” 不知为何,李画盈突然就想到了那天她皇兄将麦芷兰护在身后的情形,又想到了他那句“当初若是让麦芷兰代嫁,你如今也不会对霍丛动情”,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麦成修之前还一口一句恨皇族,哪怕最后发现妹妹还活着,也不见得就会对皇族释怀,所以他不会为皇族卖命的。 但是他会为了妹妹给皇族办事。 如果他的妹妹喜欢太子,那他为太子办事立功,也就能让出身寒微的妹妹更有资格留在太子身边,或许还能成为侧室。 “本宫知道了。”李画盈捏了捏眉心,“本宫乏了,其他的明天再说吧。” 说着,她转身朝马车走去。 远处的墨九看到她往自己这边走,连忙迎了上去,看到她脸色不怎么好,连忙扶着她:“殿下,您感觉如何?” 李画盈摇了摇头,道:“不碍事。” 墨九扶着李画盈上了马车,原本正躺着的潵无霜睁开一只眼,打量了李画盈一番,调笑道:“都说为母则刚,半年不见,永宁妹妹都敢跟萧王爷叫板了呀。” 墨九铺好软垫,李画盈靠上去,闭上眼:“不及无霜公主更厉害,抗了婚旨跑去东晋救霍行远。” 潵无霜似乎不觉得这是一件什么微信的大事,声音里还满是雀跃:“你说他会感动吗?想想我就觉得有机会!” 李画盈上辈子与潵无霜并未有多少交集,而且正如萧丞淮所说,这一世,一切都还未发生,如今她和萧丞淮也失了能颠覆大覃的能力。潵无霜总是让她想到霍行远,而霍行远是霍丛的哥哥,这让她对潵无霜无法讨厌起来。 李画盈翻了个身,道:“本宫要睡了。” “嗯呐,永宁妹妹好梦。” 马车外,萧丞淮的下属们大部分已经消失在黑夜中,只留一名驾驶马车的侍卫。萧丞淮和侍卫坐到马车前,侍卫低声问道:“王爷,现在开始赶路吗?” 萧丞淮点了点头,侍卫轻轻挥了挥缰绳,四匹骏马撒开蹄子轻快地跑了起来。 如果可以,萧丞淮是想让李画盈先休息一下再赶路的,毕竟马车再好也会颠簸。可李明贤眼下已经发现自己的皇妹逃跑,现在肯定开始找人。他应当优先往前搜,因为铜山镇前面便是东晋边界,但应该也会分派部分人手往周边查看,如此一来,他们的行踪也许很快便会暴露,但萧丞淮的下属们也会做一些掩眼法,拖慢李明贤的人。 铜山镇是东晋及大覃通商的必经之地,临镇是沙贝镇。萧丞淮从铜山镇的方向来,沙贝镇的守关士兵看了下文牒,很快便放行了。 东晋与漠、寒交战的地方,在白水江上游附近,所以一行人得换成水路。潵无霜是要去凌州城,一入了沙贝镇之后,便要和萧丞淮等人告别。 萧丞淮还被通缉中,只得顶着郭弘正的容貌。他朝潵无霜扔了把匕首,道:“潵二公主,本王害你的嫁妆钱赔了清光,眼下实在拿不出什么。此去危险重重,这把匕首还能叫动几个人,权当利息吧。” 潵无霜接过匕首,收在衣袖中,笑嘻嘻道:“谢了啊。” 李画盈实在是无法理解潵无霜,如今西漠与东晋开战,潵无霜是西漠的公主,进了东晋一旦被发现,肯定得要当场拿下,但这女人看上去就和春游一般轻松。 她忍不住道:“潵无霜公主,一路小心。” 潵无霜有些惊讶,随后开心地挽了挽她的手臂:“会的。” 三人道别后,李画盈等人来到码头上,登上预定的商船。从铜山镇出来后,一路上还算顺利,如今上了水路,若是顺风顺水的话,十来天便可到达白水江上游。 商船走了七八天后被拦下了,李画盈让墨九到甲板上打听一下,墨九回来后一脸菜色,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李画盈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黑甲军中伏了,霍丛出师不利。”萧丞淮走了进来,沉声道,“前面有官船临时设拦,所有商船都不让过。” 李画盈身形一晃,墨九连忙扶住她,失声叫道:“殿下!” 墨九瞪了萧丞淮一眼——求求你了,你可闭嘴吧!每次开口都没好事! “中伏了?”李画盈有些慌,很快又镇定下来,她看向萧丞淮,“是苏若雪吗?她到底知道多少?” 萧丞淮想了想,道:“应该只是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寒国带兵的那位有点本事,但远远比不上霍丛,放心吧。” 也就是说,苏若雪记得当初寒国和东晋交战时的结果,但是不知道过程。苏若雪可能把结果告诉将领,将领推断出阿鲤的用兵。 若是这样,她得赶紧告诉阿鲤,让他反其道而行之。 李画盈镇定下来,快步走出甲板,墨九连忙跟上。 船主正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下达返航的命令,李画盈快步走上前去,朝船主道:“不返航,往官船那边靠近。” 船主原本看到迎面走来一位貌美女子,心中火气稍下,一听她的话,又没好气道:“一边去,爷也想过去,这不是不让过吗?让开让开。” 李画盈:“墨九。” 墨九刷地一声抽出大刀,架在船主脖子上。 船主:“……” 墨九微微一压,船主脖子上冒出一丝血线。 “过过过!马上过!”船主半晌后大叫起来,“姑奶奶饶命!姑奶奶您手不要抖!” 墨九翻了一个白眼:“我没抖,是你在抖。” 水手们怕船主一命呜呼后,连工钱抖拿不到了,于是拼命往官船边上靠,官船上的士兵一看有艘商船靠近,连忙大喝:“不许靠近,否则格杀勿论!” 李画盈将随身带的将军府主母玉牌交给墨九,道:“你拿着令牌去传话,就说武安将军夫人在这里,让他们接驾。本宫要用他们的船去上游。” 墨九领命而去,沉膝运气,踏着船舷朝对面官船飞身而去。官船上的士兵没想到还真有人敢抗命,穿着官袍的大肚子男人手忙脚乱地指挥,士兵们一起刺矛,墨九挥手将矛头砍断,士兵们哗啦啦往后退了几步,墨九就这样跳到了对面船上。 “霍家军见主母如同见主帅,武安将军夫人在此,征用官船一艘,速去白水江上游,与霍家军汇合。” 第84章武安将军夫人(二) 一刻钟后,李画盈端坐在官船的议事舱内,墨九站在她旁边。 一个穿着浅绯官服的中年男人哆哆嗦嗦地立于下方,额上冒了一排冷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夫、夫人,不知夫人大驾光临,下官多有得罪,请夫人见谅……” 此人是三水城的都尉冯大石,临时被太守派出来公干,守在归属三水城的那段白水江,不让商船通过。东晋行商,白水江平日来往商船繁多,深秋时节天凉,冯大石在日头下拦了一上午,头顶几乎都要冒烟了,突然碰到一艘商船不要命似的开过来,他的脾气一下子就上了。 于是他就这样朝着他们东晋武安将军夫人的座驾吼了一串粗鄙之语。 天哪,那可是霍家军主帅的夫人,是瑞王爷的儿媳妇,还是当今陛下的侄媳!听说霍丛将军对夫人可是宠爱至极,怕是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第63节 冯大石开始回想方才自己一共吼了多少句,头上的冷汗流得更加欢快了。 李画盈等他磕磕巴巴地把话说完之后,才道:“如今战事紧张,冯大人是秉公办事,何罪之有?” 冯大石顿时松了口气,连声说道夫人真是深明大义,随即十分上道地问:“方才听墨姑娘说,夫人您要征用官船,咱这三水城还有更好的船,下官方才就已经着人去调取,顺便通报太守大人,太守大人此时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李画盈点点头,笑道:“冯大人办事细致。” 冯大石连忙又谦虚一番,随后才告了一声罪,又出去继续监督白水江船只情况。冯大石的办事速度奇快,太守人还没到,官船已经调到了,等李画盈等人安置好之后,太守刚好领着一众仆从侍女守卫等急匆匆赶到。 仆从侍女守卫等是给李画盈配置的,是冯大石在命人通报时顺带提醒太守的。李画盈感谢了一番之后,带着众人马上开始赶路。 越往前走,白水江两岸戒备愈发森严,江面上也每隔一段便有军船立着。李画盈一路上只得不停明示身份,碰到有验明身份后还阻挠的,就直接说有重要军情需告知霍丛本人,最后终于来到了东晋的边界赤峰城。 官船从一排排战船后缓缓驶过。与战船相比,官船简直跟像用纸糊成的小舟。战船的身影在缭绕江雾中影影绰绰,仿佛一群伺机而动的巨兽。 武安将军夫人从白水江一路赶来的消息,早有人报进霍家军里。但霍丛正在与众将领商讨战略,通报的士兵一直没有机会传话,于是直到李画盈被引到帅帐前,霍丛都还未知道,自己家的夫人千里迢迢赶过来了。 帅帐乃是机密之地,萧丞淮和墨九被带到了别处,只有身为将军夫人的李画盈才被允许进入附近区域。 只有一帐之隔,但李画盈却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她想到了她和霍丛的孩子,想到了自己对霍丛的隐瞒,然后猛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和霍丛开口。 李画盈双手背在身后,脚尖无意识地戳着帐前的杂草。不知过了多久,帅帐中渐渐传来了人声,越来越靠近帐帘边,李画盈脚尖一顿,知道是里面结束讨论,准备出来了。 于是,霍丛刚结束了长久的商讨,打算出去查看战船布阵情况,一掀开帐帘,就跟李画盈的目光堆了个正着。 霍丛:“……” 霍丛一时间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出现幻觉了。 霍行远一行人出使中途,北寒西漠便突然宣战,永安帝命他马上赶往赤峰城,同时重新布置白水江沿城防御。他到了赤峰城后曾有一战,但对方仿佛预知了他所有的计划,刚交战他便察觉异常,马上退回死守。 随后不久,他便收到了霍行远的书信,信中告知他大覃、东晋谈判顺利,且他的夫人怀有身孕,他即将为人父亲。 因为霍行远怕影响霍丛出战状态,所以在信上并没有提及李画盈留在大覃境内。 霍丛走在最前头,帐内的其他人随他身后,结果好半天了这主帅居然还堵在门口,林绍飞从旁边的缝隙把脸挤了出去,就看到那理应在凌州城好好养身子的将军夫人,看到她此时竟然出现在这帅帐前,跟自家主帅正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对方。 林绍飞脱口而出的一声“夫人”让霍丛回过神来。 霍丛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 她竟然真的来了。 他的小公主,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精致的妆容,华贵的首饰,上好的衣裳,往皇城贵族女子中一站,也必定是最美艳夺目的那个。 然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不施粉黛,那花瓣般的双唇是浅浅的粉色,纤细的肩上搭着过大的斗篷,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 不知为何,霍丛忽然就想起,当初小公主在大覃行馆内问他话的样子。 那天小公主穿了一身狐裘,一张小脸带着未长开圆润,下巴都被埋在了毛茸茸的斗篷领子里。她的瞳仁漆黑,专注地看着他,眼底带着些许好奇,认真地等着他的回答。 她那时问的是,如果我们成亲了,你会对我好吗? 霍行远想竭尽全力对小公主好,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小公主,却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帅帐面前等着他,身上连斗篷都不是从将军府中带出来的,许是衣服没带够,其他人不知从哪里找来将就用着。 而此时,她还怀了他的孩儿。 霍丛感到心里最柔软的那处,又甜又酸。他快步走上去,将李画盈揽入怀中,声音微微发颤:“娇娇。” 霍丛搂得太紧了,李画盈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不舒服地动了动,霍丛马上反应过来,立刻便松了开来,一脸紧张地看着她的小腹:“是……是挤到了吗?” 李画盈原本还有些紧张,一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笑了:“怎么会,这才两个月啊。” “唔……这样。”霍丛也不是很懂,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霍丛出来了之后,帅帐中其他人听到林绍飞的喊声,也纷纷快步走出来,向李画盈一一行礼。众人也十分识趣,很快便找了各自忙去了。 霍丛交代林绍飞代自己巡查,然后便将李画盈带进了帅帐。 帅帐内非常宽敞,地上铺了毯子,两边各摆了一排小案几。正中竖着一块屏风,屏风后是一张矮榻,屏风前是一面帅旗和案桌,案桌前又放置了一个巨大的沙盘和地形图,地形图上仿制了东晋、寒、漠的模型,在一些地形位置处插了旗子。 霍丛牵着李画盈绕过屏风,扶着她坐到矮榻上,捧着她的脸,忍不住亲了亲,唇角也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娇娇怎么来了?感觉身体怎么样?” 李画盈方才在外面等候时,便已经从引路的那名士兵那处,旁敲侧击地问出了一些事情,那士兵还一脸憨实地恭喜她,说她从凌州城来到前线,心系霍将军,感情真好之类。于是李画盈便知道,霍行远没有告诉霍丛,自己被留在了大覃。 这一路上她并非没想过要如何跟霍丛解释。无非就是两个选择:要不全部告诉他,要不一点都不告诉他。 然而,如果继续隐瞒,那霍丛出战便会非常被动。 所以,也就只剩下全盘相告了。更何况,她知道霍丛是肯定相信她的,也不会怪她的。可话虽如此,道理她都懂,但此时此刻面对着霍丛,话到了唇边,却依然难以启齿。 她将头埋在霍丛肩上,闷闷地“嗯”了一声:“还好,就是有些乏。” 霍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要不要传军医?” 李画盈正郁闷着,被他这一下都给逗乐了,又把头抬起来,眉眼一弯:“你们军医还会看这个啊。” 霍丛才不管军医会不会,先把人传过来再说,刚想站起来到外面喊人,被李画盈拉住了手。 李画盈摇了摇他的手,声音又轻又软,撒娇一般:“我一路上过来,有的城守都已经拿红颜祸水的眼神看我了。我一来就传军医,你是要坐实我那迷惑你心智的罪名啊。” 霍丛皱了皱眉:“哪个城守,娇娇把名字告诉我。” 李画盈笑了笑,道:“不记得啦。” 霍丛叹了一声,反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别胡思乱想,你在我身边,才是让我最安心的。霍行远那家伙一封信写得含含糊糊,让我心里着急。” 如今这局势,呆在霍丛身边,确实是最安全的。李画盈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阿鲤,我这次来,是真的有军情告诉你的。” “嗯?”霍丛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难道我家娇娇还会排兵布阵?” “我是认真的,”李画盈拍了拍他作乱的手,道,“墨三也在这里对吗?你把他抓起来关好。” 皇室的影卫经过严格挑选,不论是出身还是功夫,理应都是无可挑剔的。墨三被李画盈派出去护送麦成修返回大覃后,在霍行远等人出使后,便回到将军府。墨三说大覃太子吩咐了墨影卫要保护公主时,兼顾驸马,因此随他一同来了赤峰城。 如今李画盈却说要将墨三抓起来,霍丛顿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李画盈的表情很认真严肃,他知道她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心中隐约感到其中必定有内情,问道:“娇娇,这是怎么回事?” 李画盈深呼吸一下,看着霍丛道:“墨影卫归我皇兄管。皇兄他……他和北寒的太子妃……联手了。墨三是他派到你身边来监式你的。” 霍丛:“……” 第85章坦白 李画盈将跟随东晋出使的过程,告诉了霍丛。 她的皇兄是如何骗过霍行远,将她强行留在铜山镇,她如何在墨九的帮助下逃出客栈,和萧丞淮、潵无霜汇合,又是如何从铜山镇辗转来到这里找他。 霍丛听得惊心动魄,终于知道为何他的小公主看起来如此消瘦——她在被信赖的兄长软禁后,想尽办法逃出来,怀着身孕又是骑马又是坐马车又是坐船,长途跋涉了一路! 即便从前他想一刀捅了萧丞淮,可这次也正是因为萧丞淮,小公主才得以成功来到赤峰城。 “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的。”霍丛几乎能想到,她的小公主知道被自己兄长软禁利用时,内心是有多么无助。他此时内心全是自责,声音都有些抖,“是我不好,我不会再离开你身边了。” “皇兄他……”李画盈神色黯然,“这么看来,是我以前从未了解过皇兄的真正想法。他是大覃的太子,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在李画盈印象中,她和二姐都是父皇和母后的掌上明珠,可对皇兄李明贤却是非常严厉,动辄责罚。 然而,即使从小被庆元帝严格要求,李明贤从未有过任何怨言,一直以来都是大覃贵族子弟的模范,庆元帝也因此对他寄予厚望。 近年来大覃内忧外患,附属国蠢蠢欲动,但各附属国中还是有疏远之分。东晋守规又富庶,李明贤早就动了拉拢之心,曾经向庆元帝提出和亲的建议,连替身都找好了,只是庆元帝不同意。 谁也没想到,东晋竟然主动求亲,而李画盈又愿意和亲,且那驸马霍丛,竟然是东晋永安帝与先皇后的亲儿子! “北寒的太子妃苏若雪,她知道你是皇子,然后告诉我皇兄了。”李画盈一脸忐忑,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沉梦的解药也是她给皇兄的。” 霍丛心中有许多疑问。 比如说,那北寒的太子妃苏若雪,又是如何得知他的皇子身份? 但霍丛知道此刻李画盈定是非常不安,于是什么也没问,握着她的手,将那片皱巴巴的衣角解/放出来:“娇娇,别担心,有我在。” 李画盈一直都知道,霍丛一直都无条件信任她,这让她觉得更加内疚。她看着霍丛温柔又坚定的目光,觉得眼睛有些发热。 “可是我皇兄骗你了。”李画盈带着轻微的鼻音,道,“我也骗你了。” “娇娇忘了吗?我也骗过你的。当初若不是你闯入瑞王府,我和父王都没打算让你知道我是皇子。”霍丛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眼下,“你看,咱俩扯平了。” “可我……”李画盈最受不了霍丛这样,“可我还没说完。” 霍丛笑了笑,温声道:“没关系的,娇娇慢慢说。” 这一说,也许有的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与其说上一辈子是一场恶梦,不如说重生这一世更像是梦,美好得让她觉得有点不真实。她其实大可以像从前告诉她皇兄的那样,借口说自己梦到神仙,受神仙指点,将预知的事情告诉霍丛,然后霍丛也许这一世不会知道她的秘密。 可她不想这样。 李画盈眼中浮起一层水光,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一对受惊挣扎的黑蝴蝶。霍丛看着她那模样,既心痛又怜惜,仿佛怕吓着她一般,轻声道:“娇娇,你还记得当初你父皇赐婚之前,我在大覃使馆里说的话吗?” “你那时候说,”李画盈的思绪倏地回到那天,怔怔道,“你说……但凡我想要的,只要你有的,你都会给我。” 霍丛一脸欣慰的模样:“太好了,原来娇娇记得。” 李画盈低头不语。 霍丛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她的眼角划过一滴泪光。他握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处:“连我的性命,都是娇娇的。” “你离开你的皇兄,回到我身边,我岂会不懂你的情意?”霍丛叹息,“娇娇,我不是狼心狗肺之徒。” “我知道的,我只是……”她只是为上辈子的自己羞愧。李画盈深呼吸一下,问道,“阿鲤,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霍丛没想到李画盈纠结了半天,竟是问他这样一句话。他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但他相信自己的夫人。于是他点了点头,道:“我信。” “当初你们来大覃求亲之后,我让皇兄派人去教训你,没多久后我感染风寒,大病了一场……” 骄纵高傲的大覃公主,拒绝了东晋使者的求亲,在一年后的战乱中被寒国萧王俘虏,受尽折辱,然后又在东晋要求寒国交出她的时候,选择了自尽……李画盈说起了那曾经让不堪回首的上辈子。 她至今也搞不明白,她这是在那场病中做梦过完了上辈子,还是时光回溯穿越到了从前。总之,这听起来非常荒诞,可确实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漠国的萧王萧丞淮,和太子妃苏若雪,便也是同我一般。”李画盈见霍丛一直安静地听她讲,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如何想,咬了咬牙,说出了让她最介怀的事实,“我当初……当初答应和亲,便是因为你有保护大覃的实力。” 李画盈说完最后一句,感觉压在自己心上的大石消失了,绷紧许久的心弦松了下来,让她觉得有些脱力。 霍丛在成亲之前,一直觉得他的小公主是大覃皇宫的金丝雀,既漂亮又脆弱,需得用心去照顾。可后来她说不要被当成金丝雀,要与他并肩同行,还当着霍家军与定江水师的面前赢了晏凤清,他那时又觉得,小公主其实是坚强又好胜的。 他总觉得自己一直都摸不透小公主,原以为这便是传说中的女人心海底针,直到今天他才发现,那是因为她心中一直压着如此沉重的事。 但他知道她对自己是真心的。 霍丛想了想,笑着问李画盈:“娇娇,你知道当初为什么东晋要求亲吗?而且不是为皇子求亲。” 第64节 难道不是因为看上她那天下第一的美貌吗?李画盈不好意思这样自夸,便反问道:“是哦,为什么呀?” “是因为……当时阿远以为,这么说的话,你父皇肯定不会将你嫁给我。”霍丛咳了一声,道:“我们都没想过,这事真的能成。” 李画盈:“……” 李画盈看着霍丛不说话了。 霍丛觉得有些不妙,果不其然,李画盈缓缓开口,问道:“所以,其实你当时是不想娶我的吗?” “不不不,”霍丛连忙否认,苦笑道,“怎么不想呢?我那明明是想都不敢想。所以你说是你主动请你父皇赐婚,我当时感觉像做梦一样。” 李画盈抿着唇,有些闷闷不乐,但是一想到自己当初也居心不良,便觉得自己也没资格不开心的。 “所以你看,”霍丛捧着她的脸,俯身和她互相抵着额头,“不管当初如何,我们成亲了,今生今世我们都会在一起。其他事情,交给我就好,你什么都不用想。” 他的小公主,由他来宠。 第86章出鞘 东晋永安二十二年初冬,一直处于防守状态的东晋趁夜渡□□出先行小队,潜入将寒、漠联军的粮仓,再将粮仓一把火烧掉。 火光冲天,寒漠联军的主帅一听粮仓被烧,便知道东晋是要夜袭了,连忙整合人马迎战,混乱中竟被人一箭射中咽喉,怒目圆睁地倒下了,临死前看到远处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刚好放下弓,眼神冰冷地看着自己。 萧丞淮将弓反手背到身后,在先行小队众人震惊又敬佩的目光中,翻身上马,沉声地说了一个“撤”字。 “杀——” 远处霍家军的嘶喊声响彻天际,寒漠联军主帅暴毙,副将立马接替顶上,虽不至于让联军群龙无首,但毕竟是副手,指挥和调动都稍逊一色,加上事出突然,只得马上带着联军后退。 “按原计划,“霍丛骑在乌金上,腰上别着泣血长刀,瞳仁中映着跳跃的火光,“变阵包抄,西处留一个生门。” 林绍飞摩拳擦掌:“得令!” 但见黑甲军冲进了寒漠联军,每员彼此间紧密相连,极有章法,一入场便仿佛如猛龙入江,将寒漠联军几乎成型的阵型冲得四分五裂。 霍家军与黑甲军里应外合,将几股分散的寒漠联军又包围了起来。寒漠联军无法成型,只得各自为战,左右冲突,就是无法突围。眼看着被逼入绝境,寒漠联军也杀红了眼,打算背水一战,与东晋人拼个你死我活。 就在此时,不知谁先喊了一句“往西处!西处突围了!”,那一颗颗原本想着杀一个回本杀一双赚了的心,便都缩了缩,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手脚便已经先做出了选择,纷纷冲向了那逃生的西处。 是夜,自十月第一战之后,寒漠联军与东晋黑甲军再次交战,粮仓被烧,折损主帅及两万人马,败退三十里。 东晋主帅霍丛带兵占领原地,就地扎营,派出斥候跟随寒漠联军踪迹,了解逃兵动向,打算逐步推进。 战后霍丛先召集将领们复盘,随后布置下一步计划。待众人离去后,他又给留在赤峰城养胎的夫人写了一封家信,着人送去赤峰城后,才召见了萧丞淮。 百步穿杨不难,难的是在敌方将领有掩护的情况下,依然能远距离取敌人首级。郭家三公子郭弘正今晚的弓箭神技,已经在军中流传开来。 萧丞淮入了军帐,也不和霍丛客气,直接在霍丛对面坐了下来。林绍飞本想斥骂他没规矩,被霍丛制止了,还被霍丛吩咐先出去,留萧丞淮与霍丛两人谈话。 林绍飞瞪了萧丞淮一眼,心有不甘地出去了。 “寒漠的粮仓,本王烧了。”萧丞淮仍是顶着郭弘正那张斯文无害的脸,漫不经心道,“顺便送上寒漠主帅的首级,不知霍将军如今是否相信本王的诚意?” 李画盈将真相告诉霍丛后,霍丛就知道为何第一战会失利。对方既然知道他的用兵习惯,他便反推断对方的计划,今晚一战,便是如此而来。 他已知悉潵无霜此时在凌州城,也听李画盈说了凌州城可能发生的政/变,已派人速回凌州城传话,让霍行远多加小心,也让瑞王做好防备布置。 西漠游牧为主,不足为患,北寒才是不容小觑。如今潵无霜和萧丞淮都被寒漠两国通缉,萧丞淮更是被下了追杀令,如今萧丞淮提出要协助霍家军,也并非没有理由,但霍丛自然也不能随便就相信。 萧丞淮想要和霍丛合作,霍丛表示质疑,萧丞淮便要拿出让霍丛信服的证明,证明他萧丞淮是真心想要合作,而不是来东晋这边来一手釜底抽薪的。 霍丛让萧丞淮去烧粮仓,但实际上今晚的进攻,霍丛做了万全的准备,烧不烧粮仓,都不会影响最终的战绩。也不知道萧丞淮是不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不但烧了粮仓,更是直接取了敌军主帅的性命,让黑甲军和霍家军压倒性地碾压了过去。 若是有萧丞淮相助,东晋反攻必将更加顺利。 可霍丛并不想与萧丞淮合作。 应该说,若不是看在萧丞淮将李画盈护送到赤峰城的份上,霍丛在听李画盈说完上辈子的事时,他就已经提刀去找萧丞淮了。 他并不想让李画盈欠萧丞淮人情,萧丞淮提出要与他一谈,他便谈。 “萧王爷总是让人如此意外。”霍丛说道,“不知萧王爷想要与在下谈什么?” 萧丞淮说道:“等寒漠投降的时候,本王想要跟将军要一个人——寒国太子妃苏若雪。” 霍丛已经从李画盈那处听说了:那寒国太子妃苏若雪,上辈子是萧丞淮的王妃,这一世为了报复萧丞淮,嫁给了寒国的太子,借着太子将寒国朝廷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不是什么难事,霍丛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可以。” 萧丞淮道:“那本王便说一声‘谢谢’了。” “不必。”霍丛面色沉着,“王爷帮了在下的夫人,在下替夫人兑现承诺,仅此而已。此后,王爷与在下的夫人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四个字在萧丞淮心头滚了一遭,万般滋味夹杂其中,前世今生犹如走马灯般闪过,飞速倒退,最后定在桂花雨中初见时对方那张稚气的脸。 他上辈子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最后是不是会不一样。结果一切重来,却是看着她找到了心爱之人。 上辈子他还能有借口对她强取豪夺,这一世却是再没理由了。 难道真要让她再恨自己一辈子吗? 何必。 萧丞淮缓缓地点了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自此,萧丞淮目的达成,后续也不再为霍丛透漏任何消息,但黑甲军与霍家军在霍丛的带领下,赢了第一战后士气如虹,在往后的进攻中一路势如破竹,而寒漠两国因接连失利,已经有人开始提出议和,两国朝廷中都出现了不同声音。 寒国皇帝暴戾,将痛陈继续出战弊端的两朝老臣当场杖毙,然而这并没有起到震慑作用,随后更多朝臣上书,字字泣血,寒国皇帝盛怒之下中风了,于是太子监国。 东晋永安二十三年五月,东晋大军已一路攻入寒国中部,寒国民心惶惶,寒国皇帝病情恶化,不久后就驾崩了。寒国太子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与漠国皇帝商量投降一事。 此时寒漠两国已元气大伤,再打下去只会折损更多人力财力,于是不需花多少时间,两国便达成一致条件,朝东晋大军递出了降书。 霍丛在军帐中正准备接见寒漠联军使者的时候,东晋凌州城处也传来了瑞王的密报,先一步进了军帐。 原来,去年麦成修在李明贤的授意下,回到东晋找尚荣公主,挑拨尚荣公主与醇佳皇后的关系,导致母女二人争吵中提到了当年大公主的死因,被恰好到凤栖宫的永安帝听到了。 永安帝震怒,下令彻查当年之事。 比起十九年前永安帝根基不稳,还需要倚仗外戚势力,如今的永安帝在位多年,早就将权力收拢掌中,查起来毫无顾忌。瑞王当年将霍丛救出宫后,多年来暗中为此事做准备,为的就是永安帝日后彻查。 十九年后,当年先皇后蒙受的不白之冤,终于真相大白。此案牵连甚广,涉案人员多大七十六人,全部问斩,流放九族,醇佳皇后被赐死,尚荣公主被贬为庶人。而当年因为维护先皇后而被定罪的人,官复原位,但有许多人早已不在世。 永安帝一夜白发,已多日不上早朝,却也还未将霍行远立为太子,让东晋众臣心下多有疑虑。 霍丛看完密报后,沉默地将它放在烛火上,让它逐渐被火舌吞噬。烧完之后,他接见了寒漠联军的使者。 使者报明来意,表示寒国、漠国愿意割地赔款,另送各自皇储作为质子,换取双方停战。 霍丛等使者说完之后,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帅,东晋铁蹄踏平寒漠之日,寒漠的每一存土地都是东晋的,不需要你们提前送过来。” 使者两股战战地走了。 霍丛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轻轻地抚摸着上面那双歪歪扭扭的鸳鸯。 还有一个月,他的孩儿就要降生了,但他却无法赶回去,陪在他的小公主身侧。这寒漠两地,他是一定要拿下的,用来送给他和小公主的孩子。 一想到小公主和那即将出生的孩子,霍丛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温柔了起来。他收起香囊,又开始给李画盈写家信。 而这封信被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凌州城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李画盈正躺在将军府院中的长椅上晒太阳。 凌州城内也有霍丛的将军府,虽然比不上凌州城的武安将军府大,但配置一应俱全,霍丛临走之前,还将府上的下人名单亲自挑选了一轮,俱是聪明伶俐又做事麻利之人,还特意写信让瑞王找几个有经验的老妈子、大夫送过来,照顾李画盈的起居。 墨九将刚接过新送过来的信件,正要交给李画盈时,就看到李画盈脸色一变,身子都抖了起来。 墨九吓了一下,连忙冲了过去:“殿下!” 李画盈感到一阵潮涌一般的疼痛,一浪痛过一浪,咬着牙道:“快去喊人……要生了!” 第87章结局 将军府上下忙成了一团。 李画盈躺在床上,产婆和大夫的声音一时近一时远,夹杂着自己的喊叫声,眼前都有些模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疼出来的眼泪。 “夫人,夫人坚持住啊!” “头胎都是这样的,夫人别怕!” …… “霍丛……霍丛……”仿佛有一把钝器在腹中反复摩擦,李画盈痛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忍不住伸手抓自己的头发,墨九连忙握住她的手。 “殿下!殿下!”墨九早就被吓得脸色都白了,手上都是李画盈无意识下抓出来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生孩子这么可怕的吗! 永宁殿下额上全是冷汗,头发都湿了,然而这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竟然都还没生出来! 墨九已经不知道是殿下在抖,还是她自己在抖了。她哆嗦着问那看起来不慌不忙的产婆:“大娘,这怎么还没生啊?” 你们这几个到底行不行啊!没看到殿下都痛成这样了吗! 产婆一边给李画盈擦汗一边道:“那是自然,这哪儿到哪儿啊。若是快的话,也至少得到今夜了,不然你以为生孩子这么容易。” 李画盈恰好听到这一句,只想一头晕过去——即使是上辈子,她也没有这么痛过! 可这是她和霍丛的孩子,是她父皇母后的外孙。 她在疼痛间其实分不出神来想什么,每一刻都是煎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产婆终于朝她大声喊了一句“要生了,夫人用力”。 李画盈嗓子都哑了,所有人都在激动地喊。 “头出来了头出来了!” “殿下!快好了!坚持住!” …… 最终,一声洪亮的婴儿哭声划破夜空,东晋武安将军霍丛与大覃永宁公主的孩子,终于出生了。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少爷!” 产婆将婴儿包好,抱到李画盈眼前,让她看一下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李画盈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一黑,呢喃了一句“天哪”。 李画盈心道,天哪……天哪!这也太丑了! 她的母后生了自己这么一个天下第一美人,她这个天下第一美人生的孩子,怎么长这样!李画盈欲哭无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65节 产婆毕竟经验丰富,一看到李画盈这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笑道:“夫人,孩子刚出生都这样的。过段时间,小少爷便能睁眼了。” 李画盈只得点点头,吩咐一旁陪了她一整天的墨九:“小九,写信给驸马和瑞王,还有本宫的父皇母后。” 凌州城里是最快收到信件的,随后是大覃,霍丛那边因着战后城池管理严格,信使一路上需要重重验明身份,最后将信件送过去时,已经过了快将近一个半月。 东晋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主帅此前一直挂心待产的夫人,这时收到了母子平安的喜信,又高兴又兴奋,恨不得直接攻进寒国皇城。 东晋永安二十二年十月,东晋大军一举攻破寒国皇城,俘获一众皇室成员,派人先行遣押回东晋凌州城。 同年十一月,东晋大军辗转至漠国,漠国本就是各部落联合组成,此次是潵氏部落惹的祸,其他部落在东晋攻入时,便联手拿下了潵氏族长家眷,送到霍丛面前。 至此,黑甲军与霍家军威名远播,主帅霍丛一战成名,领着东晋大军班师返回东晋。 寒冬腊月,天上正飘着雪。 东晋边城赤峰外,白水江上已结了冰,唯独靠近赤峰城那一段被凿开了冰层,两艘气派的楼船伫立江中,船上每层就站了仪仗队。 待楼船上瞭望台的人看着地平线上慢慢出现人影,挥动旗子,往下传信:东晋军马上就到了! 一时间,锣鼓喧天,夹道围观的百姓顿时沸腾起来,用最热烈的呼喊声,来迎接凯旋而归的武安将军及黑甲军、霍家军。 东晋大军浩浩荡荡而归,赤峰城太守领着御史等下属上前行礼,走近了才发现只有那叫林绍飞的副将,武安将军霍丛却不知哪儿去了。 太守有些懵了:“这……请问林将军,武安将军呢?” 林绍飞“嗐”了一声,一脸“你真不懂事”的模样,道:“你看这人山人海的,从这儿回将军府不得一整天?将军他急着回去见夫人,早就抄小路跑了。” 太守:“……” 此时凌州城内万人空巷,所有人都往前挤,霍丛一身常服,逆着人群的方向往外走。到处都是比肩接踵的百姓,他好不容易挤到边缘,抬眼一看,根本看不到人龙的尾巴。他想了想,踩上一旁的小摊台子,借力翻上街道两边的房檐,站在高处看了看,很快便找到了将军府的位置。 霍丛深呼吸一下,沉膝运气,足尖一点,朝着将军府的方向掠去。 因着霍丛的方向,与前去白水江边围观的百姓相反,而将军府又在城中央,霍丛越往那边走,人影便越少。 将军府近在眼前,霍丛停了下来。 风雪渐急,整个城内银装素裹,将军府这边非常安静,霍丛站在屋檐上,仍能听到百姓的欢呼和锣鼓声从远处传来。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一年了。 这三百多个日夜里,一想到他的小公主,他度日如年,一骑上乌金手持泣血,他又觉得日子在飞逝。 多日未见,小公主想他吗? 多日不在她身边,小公主怪他吗? 霍丛呼出一口白气,凭着记忆中的方向,没有惊动任何人,施展轻功来到了卧寝室的屋顶。他从窗口处望了望,看到窗外雪地上放了两盆烧得正旺的炭火。 霍丛轻巧地跳了下来,从窗口翻身而入。 室内铺了柔软的厚毯,霍丛单膝点地,落地无声,一抬起头便和坐在小床上的婴孩大眼看小眼。 房内温暖如春,婴孩的漆黑大眼上睫毛纤长,一张小脸又白又嫩,粉雕玉琢的模样。他穿着红色的小棉袄,手上抓着一只用布做的黑马,那马额上还缝了一点金色,和霍丛的坐骑乌金一模一样。 婴孩瞳仁漆黑,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半晌后,小手一挥,将手上的小乌金扔到了对方脸上。 莫名其妙挨了一砸的霍丛:“……” 霍丛的目光落到婴孩身后,他那朝思暮想的夫人,此时就坐在毛毯上,趴在小床的边缘睡着了。 他又重新看了一眼床上的婴孩,此时婴孩又捡起一个新玩具。 霍丛心道,这小子平日一定不省心,让他的小公主带着累——这不,都累得直接趴着就睡着了! 霍丛想到自己跟这小孩儿父子相见第一面,就被儿子扔东西,忍不住朝婴孩低声道:“人不大,脾气倒是挺大。以后要再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霍丛边说着边绕到床后,想抱起李画盈。可霍丛的手还没碰到李画盈的头发丝,他就感到头被什么东西砸到,咚”地一声响。 霍丛一看,是那个被他儿子刚抓起来的拨浪鼓,而此时这个跟他第一次见面的儿子,正咿咿呀呀地朝他张牙舞爪。 霍丛:“……” 这孩子怎么回事! 霍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婴孩,然后让他更崩溃的事发生了。 他看着这小孩不知怎的忽然就嘴巴一扁,然后非常不讲道理地、毫无预兆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霍丛此时简直不知道是该抱起小公主,还是抱起这孩子。 他刚才是做什么了吗?他什么都没做啊?明明他还没怎么着,而且他才是被连续扔了两次东西的那个,这孩子哭什么! “星儿……”李画盈在睡梦中听到哭声,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怎么——” 她的声音忽然止住了,因为她一睁开眼,便看到了此时不应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李画盈知道东晋大军今天就会班师回来,也赤峰城上至太守,下至普通百姓,都会在今天出去迎接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是东晋大军的主帅,要接受百姓的欢呼,也要与将士同庆,她预估怎么也得晚上才能与他重聚。 李画盈呆呆地看着霍丛,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却是喜极而泣。霍丛看着她,只觉得心中又软又热,哑声道:“娇娇,我回来了。” “阿鲤!”李画盈扑到霍丛怀里,眼泪跟断了线的珠链一般,一颗接着一颗地从脸颊滚过。 霍丛也伸手揽住她,满眼都是怜惜。 “娇娇,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星儿眼看着自己娘亲哭起来,便也哭得更大声了,捡起身边所有东西一股脑儿朝霍丛身上扔去。 怀中是朝思暮想的夫人,霍丛此时看着那脾气古怪的儿子也都顺眼了,大手一捞,将那嚎啕大哭的儿子也抱了过来。 都说虎父无犬子,霍丛一身武功了得,从小身体极好,星儿随了他,连哭声都中气十足,侍女们远远都听见了,连忙赶了过来。 于是,她们就看到了那武安将军,左手夫人,右手儿子,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东晋永安二十三年二月,称病已久的永安帝终于恢复早朝,朝中众臣刚准备松一口气,又被一道圣旨几乎当场砸晕。 去年先皇后一案沉冤昭雪,却没有提及当年早夭的二皇子。如今永安帝恢复早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旨立二皇子霍丛为太子! 二皇子不是二十年前便夭折了吗? 霍丛不是瑞王世子吗? 怎么一下子霍丛先是成了二皇子,接着被立为太子了? 当众臣正在晕头转向间,将太子召回凌州城的圣旨,已经八百里加急在去往赤峰城的路上了。 东晋军在赤峰城中过了年后,便由林绍飞先领兵将西漠皇族押往凌州城,霍丛仍是留在赤峰城,等待永安帝的圣旨。 永安帝在去年便知道霍丛是先皇后所出,不对外公布,是因为霍丛仍在外带兵打仗,如果公布,可能节外生枝。东晋军凯旋后又是过年,永安帝知道那大覃公主与刚出生的皇孙都在赤峰城,便先让霍丛一家三口,先在赤峰城过个年,年后再下旨。 永安帝多年不立太子,此事公布天下,整个东晋都沸腾了,尤其是赤峰城的百姓——此时此刻,东晋的太子殿下就在他们城里呢! 一切都在预料中,霍丛带着妻儿踏上了重返凌州城路上。往常他出远门就是带兵,一路急行军,而此次却无需着急,且也急不得——毕竟这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前的马车里,正坐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太孙。 四月初五一早,黑甲军抵达凌州城外,就地列队而站。霍丛一手抱着霍钰初,一手扶着李画盈下了马车。 凌州城门开,永安帝率文武百官,迎接凯旋而归的武安将军。 李画盈是大覃公主,只简单行了个礼。她接过襁褓中的霍钰初后,霍丛向永安帝行大礼,声音沉稳有力:“儿臣拜见父皇。” “好……好,”永安帝花白的头发让他显出了老态,声音也不似以后洪亮,“起来吧。” 永安帝转头看向李画盈怀中的孩子,脸上浮起了少有的慈祥之色,笑了起来:“这便是朕的太孙吧。” “是的,陛下。”李画盈走到永安帝身边,将霍钰初往永安帝的方向抬了抬,永安帝用食指蹭了蹭婴孩柔软的脸颊。 霍钰初冲着永安帝笑得十分灿烂,小手抓着了永安帝的食指。永安帝的笑容里多了一丝伤感,朝霍丛点了点头:“与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霍丛知道他是想起了亲生母亲还在世时,他和母后、自己相处的日子。可霍丛那时还小,毫无印象,对永安帝的伤感无法感同身受。 一个人犯了错,便是要承担后果的,哪怕是当朝天子。 人死不能复生,永安帝是爱先皇后的,可当年先皇后对永安帝无意,即便被冤枉,也不曾向永安帝求助过一分。直到性命垂危,她终是觉得虽然自己不爱永安帝,但孩子是无辜的,才将霍丛托付给瑞王。 霍丛自记事起,永安帝是一个好皇帝,也是一个好叔叔,所以霍丛不恨他,只是得知真相后,难免也有些隔阂。 可此时霍丛看着永安帝,觉得释然了。 这是永安帝与先皇后之间的纠缠。先皇后解脱了,可永安帝此后,只能活在悔恨与自责中。 永安帝将霍钰初交回给李画盈,朝贴身太监安喜道:“回宫吧。” 安喜领命,尖细的声音朝众官宣布—— “天子摆驾回宫——” 东晋大败寒漠联军,需与大覃协商如何做战后处置,然而因为两国皇帝都抱恙在身,故而本次依然是由两国皇子商讨,只是此次代表东晋出面的,是太子霍丛。 因着这次谈判,李画盈有些忧心,霍丛安抚了一下她,让她不用担心。 他将谈判地点定在了东晋境内。 一是他与李画盈分开许久,不想这么快又离开她出远门,更不想她跟自己奔波出门;二是此时与寒漠交战,主要还是东晋冲在前头,不管怎么说,东晋都是有底气做主导的一方。 更何况,当初李明贤软禁娇娇一事,他还未找李明贤算账。 永安帝为霍丛设置了一座太子府,霍丛自回到凌州城后,便携着妻儿住进了新府。李画盈此次不去听东晋与大覃间的谈判,虽然直到霍丛不会对大覃和她皇兄怎么样,但霍丛外出后,她多少还是有些焦虑的。 这次谈判所花时间并没有很长,霍丛回来后,身后还跟了几个人。 “殿下!” 弦月一看到李画盈,便热泪盈眶地冲到她跟前,李画盈也十分激动,两人差点就互相抱头痛哭了。 “弦月你看,这是我儿子!” “哎呀,小殿下真可爱!” 霍丛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李画盈这才发现,在霍丛身后还站了几名年轻男子,为首的那位脸色还算淡定,后面几个一脸局促。 “殿下,今天还去红妆看不?”此时,墨九刚好走了过来,一看院子中的那拨人,顿时傻眼了,“小七?” 霍丛身后的正是墨影卫,除去仍被关着的墨三,墨影卫都到齐了。霍丛走到李画盈面前,将一块玄铁令牌放到李画盈手里,温声道:“这是墨影卫的执掌令牌,你皇兄托我转交给你的。” 玄铁本身冰凉,却带着霍丛手中的余温。李画盈一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又热又酸:“皇兄……” 墨一带着众人过来给李画盈行礼,李画盈让他们起身,道:“诸位以后便真的归本宫管了,从前的事一笔勾销,往后诸位便在这太子府住下吧。” 墨影卫:“一切听凭殿下吩咐。” 霍丛又一一给众人做好安排,众人这才领命散去。他走过去,抬手环着李画盈的肩膀,笑道:“如何?总该放心了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正文完】 李画盈自然地将靠在他胸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大覃与东晋各自繁荣,东晋如今兵强马壮,霍丛恢复了太子的身份,大覃与东晋的太平足以维持许多年了。 永安二十六年六月,水神节之后,身体日渐变差的永安帝,宣布禅位于太子霍丛,从此礼佛清修。 东晋朝廷被这事情弄得措手不及,尤其是礼部尚书,差点当场就晕过去了。 礼部一向负责皇室各种礼制,皇帝登基流程自然也是由礼部去安排。而且这新帝登基,必然是连着册后大典的,这圣旨一下,礼部上下便开始没日没夜地赶工。 等一切准备妥当后,已进入了八月。 八月初五一早,礼官祗告天地、宗庙、社稷,霍丛身穿孝服,在永安帝前祗告受命,接着在奉天殿前行告天地礼,随后再去奉先殿谒告祖宗,最后又回到永安帝前,行五拜三叩头之礼,在奉天殿即位。 时当正午时分,耀眼的阳光照射在正殿前,霍丛在仪仗的引导下,一步一步走上白玉台阶,在龙椅上坐下。 文武百官在正殿内外肃然而立,山呼万岁。 霍丛接受完朝贺之后,大赦天下,下令册封大覃永宁公主位皇后,并下令摆设筵席,款待群臣。 册后仪式隆重而繁琐,李画盈本想让霍丛往后推迟,以后择日再办也不晚,但霍丛却非常坚持,还让礼部加快准备的进度。 李画盈扶额道:“吏部尚书陈大人的头发,我看都要掉没了。” 霍丛一把将她抱起,走向宽大的龙床:“反正陈大人的头发,本来也没多少。” 衣衫落地,层层帷幔飘下,掩去一床春光。 十一月初一,册后大典。 李画盈顶着一身礼服,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出嫁那天——这繁琐的仪式,这沉甸甸的礼服,还有那至少得有两斤重的凤冠,都让她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 她感觉自己已经听不清礼官在说什么了。 霍丛站在正殿外,她站在殿下,等礼官说完之后,她在命妇的引导下,向霍丛走去。她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走,几乎说得上是步步艰辛,看得命妇都一脸着急。 经过晏凤清身边时,晏凤清甚至还催促她:“吉时快过了,你可走快点吧!” 她也想快啊……就这一身,你们东晋人竟然还好意思说大覃繁文缛节!李画盈简直欲哭无泪。 霍丛看着李画盈吃力的模样,也不想顾什么尊卑礼仪了,直接快步走下去台阶,来到李画盈身边,一手托着她的腰,将她微微提起,直接带着她走。 百官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画盈还顶着那华丽凤冠,抬不了头,却抑制不住地勾起了嘴角:“霍将军,比前年有进步了呀。” 霍丛低笑道:“承蒙娇娇不弃,今世余生,还需要娇娇多多指教。” 李画盈笑意愈深。 霍丛两世为她踏平寒漠,上辈子两人错过,今世两人总算结了良缘。她和霍丛经历了许多风雨,一路走来。如今他们并肩前行,走向那最高之处。 两人走上了正殿前,接受百官朝贺。 李画盈握着霍丛的手,霍丛反手与她十指相扣。 “阿鲤,如果还有来世……” “如果还有来世,我便早一些去大覃求亲。”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结束,后面是番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