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琼英郡主逃婚啦》 第1章 惊魂穿越,洞房花烛 意识是先于视觉恢复的。 嘈杂的人声,锣鼓与唢呐尖锐的喜庆调子,还有一股浓烈到呛人的檀香混合着脂粉气味,蛮横地钻入感官。 仇青樱——不,现在,或许是仇琼英了——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晃动的、刺目的红。凤冠的珠翠流苏随着她抬头的动作泠泠作响,沉重得几乎要压断她纤细的颈椎。视线下移,是绣着繁复龙凤呈祥纹样的绯色嫁衣,广袖之下,一双柔荑被牢牢缚在身前,打了个死结。 绑定?大婚? 记忆如潮水般轰然涌入,属于现代女医生仇青樱的二十八年人生,与《水浒传》中那个命运多舛、武艺超群的“琼矢镞”仇琼英的十六年记忆疯狂交织、对撞,几乎要撕裂她的灵魂。 她,仇青樱,中二病晚期兼重度恐婚恐育的医学狗,毕生梦想是亲眼见一见梁山泊的忠义堂,摸一摸好汉们的兵器。怎么就在一场连环追尾的车祸后,穿进了这本倒背如流的书里? 还偏偏穿成了开局即被指定婚姻、未来丈夫即将战死、自己最终郁郁而终的琼英郡主! 而且,是正在与“没羽箭”张清拜堂成亲的这个节骨眼! “不……不可能!”她内心在咆哮,喉咙却因极度的震惊和原主残留的悲愤而发不出声音。原著里,仇琼英父母早亡,被田虎掳去认作义女,此番与张清联姻,本就是田虎笼络梁山好汉的手段之一。而张清,亦是奉命行事。 这婚姻,从一开始就是权谋与利益的产物,与她的个人意志毫无关系。 凭什么?! 一股不属于她,又或者说,此刻已完全属于她的滔天怨愤与不甘,如同岩浆般在胸腔内奔涌。她仇青樱,好不容易来到这个梦寐以求的江湖,不是来走原著剧情,当个悲剧符号的! 她要改写命运,不止是自己的,还有那些被“招安”二字坑死的梁山好汉们的!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浑身颤抖,手腕上的绳索勒得更紧。她能感觉到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即使隔着盖头,也能感受到那股属于军人的挺拔与肃穆。是张清。 司礼官尖细的声音高高扬起:“二拜高堂——” 身体被身旁的侍女半强迫地按着转身,向下弯腰。就在这一刹那,属于现代医生的冷静理智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情绪。恐婚?那就逃! 电光石火间,一个计划在她脑中成型。利用医学知识,制造一个无法被质疑的、必须中断婚礼的紧急状况! 她迅速回忆着生理学知识。血管迷走性晕厥——通过特定方式刺激,导致心率减慢,血压下降,引发短暂性脑供血不足,从而昏厥。症状逼真,且不易被这个时代的医者识破。 机会只有一次。 在“夫妻对拜”的唱礼声响起,她即将被再次按着弯腰的瞬间,仇琼英——此刻起,她彻底认同了这个身份——猛地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精准地屏住呼吸,同时极度收缩腹部肌肉,模仿瓦氏动作(Valsalva maneuver),并对颈动脉窦区域(脖颈侧方)进行隐秘且快速的按压。 心跳在瞬间飙高,随即,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眼前那片刺目的红色开始旋转、变暗,耳鸣声取代了所有的喧嚣。 “……娘子?”身旁似乎传来一声低沉而带着一丝疑惑的呼唤,是张清的声音。 但她已无暇顾及。 “呃……”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呻丨吟从盖头下逸出,她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毫无征兆地向后倒去。 “郡主!” “新娘子怎么了?!” “快!快扶住!” 惊呼声、桌椅碰撞声、杯盘碎裂声瞬间炸开,喜庆的乐声戛然而止。整个喜堂乱作一团。 在她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避免了她的后脑与地面亲密接触。那手臂稳定而灼热,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力量感。 是张清。 …… 再次恢复意识时,周遭是压抑的啜泣和低沉的议论。 “郡主这是怎么了?白日里还好好的……” “莫非是旧疾复发?” “嘘!莫要胡说,冲了喜气!” 琼英(此后均用此名)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奢华拔步床上。房间里挤满了人,田虎那故作焦急的胖脸,几个束手无策的医官,还有一群惶惶不安的侍女仆妇。 “水……”她发出微弱的声音,嗓音干涩沙哑。 “醒了!郡主醒了!”贴身侍女云璧惊喜地叫道,连忙端来温水。 田虎凑上前,堆起虚伪的关切:“我的儿,你可算醒了!真是吓煞为父了!感觉如何?医官,快给郡主瞧瞧!” 一个老医官战战兢兢地上前,琼英配合地伸出手腕。老医官凝神诊了半晌,眉头紧锁,最终对着田虎躬身道:“大王,郡主脉象虚浮紊乱,似惊似悸,气血逆冲……此乃,此乃邪风入体,心神受扰之兆啊!需得静养,万不可再受刺激,否则……恐有厥脱之危!” 琼英心中冷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邪风入体”、“心神受扰”,诊断得恰到好处。 她适时地露出惊恐脆弱的神情,紧紧抓住云璧的手,泪水涟涟:“义父……我……我方才看见好多血……好多……好可怕……”她开始胡言乱语,将一些战场血腥的场景碎片化地描述出来,配合着身体的微微颤抖,将一个受惊过度、精神濒临崩溃的弱质女流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田虎的脸色变了又变。他需要这场联姻来巩固与梁山的关系,但若新娘子在婚礼上暴毙,那便是弄巧成拙,与梁山结仇了。他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床尾阴影处的张清。 张清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身姿依旧挺拔,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锐利的眼睛,沉静地看着床上“脆弱”的她,目光里带着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琼英心中警铃微作。这个男人,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她必须尽快行动。 “义父……”她气若游丝,“孩儿想……想去城外的慈云庵静养几日……求佛祖保佑,驱除邪祟……否则,孩儿怕是……怕是活不成了……”她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慈云庵,是她早就选好的目标。原著中曾提及,位于城西十里外,香火不旺,易于脱身。 田虎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张清忽然开口了,声音平静无波:“大王,郡主玉体为重。既然医官也言需静养,去庵堂清静几日,或有益处。末将……愿护送郡主前往,以确保安全。”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既体现了对未婚妻的关切,也顾全了大局。 田虎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琼英,又看了看神色沉稳的张清,最终咬了咬牙:“也罢!就依我儿!张清,你点一队精干亲兵,护送郡主去慈云庵,务必保证郡主安全!” “末将领命。”张清抱拳,目光再次扫过床上的琼英,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她精心伪装的表象。 琼英心中冷笑:护送?监视还差不多。不过,只要出了这牢笼般的王府,机会就来了! …… 一个时辰后,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数十名精锐骑兵的护卫下,驶出了城门。张清骑着白马,行在马车侧前方,身姿笔挺,目不斜视。 马车内,琼英靠坐在软垫上,脸上哪还有半分病容。她悄悄掀开车帘一角,观察着外面的地形和护卫分布。很好,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她褪下繁复的嫁衣和外袍,露出里面早已穿好的利落劲装。又从嫁妆箱子的暗格里,摸出几锭金银、一把锋利的匕首,以及——几枚小巧玲珑、打磨得极为光滑的石子。 这是原主仇琼英的傍身绝技,“琼矢镞”的飞石。肌肉记忆还在,手指捻起石子的触感,熟悉得令人心颤。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四合,远处的慈云山轮廓在夕阳下显得静谧而幽深。 就在车队行至一处林木茂密、道路狭窄之地时,琼英知道,时机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匕首划开车厢后壁的绸布,身形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钻了出去,落地一个翻滚,便隐入了道旁半人高的草丛中。 几乎在她落地的同时,前方马背上的张清似有所觉,猛地回头,厉声喝道:“停车!” 整个车队瞬间一滞。 “郡主何在?!”张清策马来到车旁,声音冷冽。 车内无人应答。侍女云璧颤抖着掀开车帘,看着空荡荡的车厢和破裂的后壁,发出一声尖叫:“郡主!郡主不见了!” “搜!”张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她跑不远!以马车为中心,方圆百步,仔细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亲兵们立刻散开,火把被点燃,脚步声、呼喝声、刀剑出鞘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琼英屏住呼吸,蜷缩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能听到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能映照到她藏身的草丛。 完了吗?刚穿越就要被抓回去? 不!绝不! 她咬紧牙关,悄悄握紧了手中的石子。就算暴露,也要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毫无预兆地从她身后的黑暗中伸出,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则紧紧箍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向后拖去! 琼英魂飞魄散,奋力挣扎,却撼动不了那铁钳般的手臂分毫。 一个低沉而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 “郡主殿下,你这逃婚的伎俩,未免也太小看我张清了。” 第2章 林间博弈,飞石初鸣 那只手捂得极紧,带着皮革和金属的冰冷触感,混合着一种属于男性的、干净而凛冽的气息。琼英所有的挣扎都被轻易化解,对方的力量远超她的想象。 “唔……!”她发出模糊的呜咽,屈起手肘试图向后撞击,却被对方更紧地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别动。”张清的声音依旧贴着她的耳廓,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除非你想把所有人都引过来。” 琼英的身体瞬间僵住。火把的光亮在不远处晃动,士兵的脚步声近在咫尺。她毫不怀疑,如果此刻暴露,等待她的将是更加严密的看守和再也无法挣脱的命运。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停止了无谓的抵抗,但全身的肌肉依旧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张清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妥协,捂着她嘴的手稍微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放开。他拖着她,悄无声息地向密林更深处退去,动作敏捷得像一头猎豹,对地形似乎颇为熟悉。 直到外面的喧嚣声逐渐远去,火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彻底隔绝,他才在一个背风的土坡后停了下来,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琼英立刻向前窜出几步,猛地转身,背靠着一棵粗糙的树干,剧烈地喘息着,同时迅速从袖中滑出那几枚飞石,紧紧扣在指间,警惕地瞪着黑暗中的身影。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落,勉强勾勒出张清挺拔的轮廓。他已经脱去了那身刺眼的大红喜服,换上了一套深色的劲装,更显得肩宽腰窄,行动利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在黑暗中依然亮得惊人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带着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 “你……你想怎么样?”琼英率先开口,声音因方才的紧张而微微发哑,但努力维持着镇定,“把我抓回去,向田虎请功吗?” 张清没有立刻回答,他向前迈了一步,逼近的距离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琼英下意识地后退,脊背紧紧抵住树干,扣着飞石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站住!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张清果然停下了脚步,距离她约莫十步之遥,这是一个既安全,又足以随时发起攻击的距离。他目光扫过她紧绷的姿势和蓄势待发的手,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郡主好身手,好算计。”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先是佯装昏厥,搅乱婚礼;再借静养之名,金蝉脱壳。若非张某多留了个心眼,此刻怕是已被你远远甩脱了。” 琼英心中一惊。他果然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她?还是在诈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强自镇定,“我只是一时受惊,想去庵堂静养,途中又遭歹人袭击,慌乱中才……” “袭击?”张清打断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郡主指的是用匕首自内而外划破坚韧绸布,还是指这身早已备好的夜行劲装,以及……”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她扣着飞石的手上,“……这娴熟的握石手法?” 琼英哑口无言。在这样一个观察入微、心思缜密的人面前,她的所有伪装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既然早就看穿,为何不在王府就揭穿我?”她索性不再伪装,冷声问道。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脱身之策。硬拼?从原著描述来看,张清的武艺远在她之上,尤其飞石绝技,百发百中。只能智取,或者……寻找机会,利用环境。 “揭穿你,对我有何好处?”张清反问,语气平淡,“一个宁死不愿嫁我的郡主,强行绑回去,不过是多了一对怨偶,平添麻烦。” 这话让琼英愣住了。她设想过张清的各种反应,愤怒的,冷漠的,公事公办的,却唯独没想过他会是如此……“通情达理”? “那你现在拦住我,意欲何为?” 张清沉默了片刻,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我只是想知道,郡主不惜毁掉名节,赌上性命也要逃婚,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张某不堪到入不了郡主的眼,还是……郡主另有隐情?”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她的眼睛,直抵灵魂深处。 琼英心脏猛地一跳。她当然不能说是为了改变梁山好汉的悲惨命运,为了捅穿这该死的天地。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半真半假地回应。 “张将军英雄年少,武艺超群,琼英岂敢轻视。”她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哀婉与决绝,“只是,这桩婚姻,从头至尾,不过是义父笼络梁山的工具,何曾问过我的意愿?我仇琼英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与其做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终身困于牢笼,不如拼死一搏,求个自在!” 她这番话,既点明了婚姻的本质,又表明了自己不甘受控的刚烈心性,合情合理。 张清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所以,郡主是打定主意,不愿回去了?” “是!”琼英斩钉截铁,“除非我死!” 林中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仍未放弃的搜素声。 良久,张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 “郡主可知,你这一走,田虎大王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必会派人四处搜捕,甚至会迁怒于可能与你有牵连之人。你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又能逃到哪里去?天下虽大,可有你容身之处?” 他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琼英一时激愤营造出的决绝气泡,将残酷的现实摊开在她面前。是啊,她能去哪里?身无长物,举目无亲,还要面对无休止的追捕。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但她随即挺直了脊梁,目光灼灼地看向张清:“不劳将军费心!天无绝人之路,纵是刀山火海,我也闯了!” 看着她明明内心恐惧,却强撑着不肯低头的模样,张清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既然如此……”他缓缓开口,同时,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到了身侧。 琼英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太熟悉这个动作了!原著中,张清的飞石绝技,出手前往往毫无征兆! 几乎在他手指微动的瞬间,求生的本能和对原著武学的深刻理解,让琼英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她猛地向侧后方仰倒,使出一个近乎铁板桥的动作,同时扣在指间的三枚飞石,以“品”字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向着张清的上中下三路激射而去! “咻!咻!咻!” 她不知道张清是否会真的对她下杀手,但她绝不能坐以待毙!这一手飞石,既是自保,也是试探! 然而,张清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 面对迎面而来的三道寒光,他不退反进,身形如鬼魅般一晃,左手袍袖一卷,仿佛带有某种粘稠的引力,最上方射向他面门的那枚石子竟被他轻易卷入袖中!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食指与中指精准无误地夹住了射向他胸口的那一枚!至于射向下盘的那一枚,他只是微微侧身,便让其擦着衣角掠过,“笃”的一声深深嵌入身后的树干!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琼英保持着后仰的姿势,看着张清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指尖把玩着那两枚石子,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时,带着一种全新的、毫不掩饰的惊讶与……赞赏? “好飞石。”他淡淡评价,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火气,“力道、准头、时机,皆是上乘。仇总管……果然将一身本领都传给了你。” 琼英的心沉了下去。她最强的偷袭,在对方眼中竟如同儿戏!实力的差距,竟是如此悬殊! 她正感绝望,却见张清手腕一翻,竟将指间夹着的那枚石子,连同袖中的那一枚,轻轻抛还给了她。 “接着。” 琼英下意识地接住,冰冷的触感让她一愣。 “郡主既然去意已决,”张清看着她,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张某……便成全你。” 什么?琼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以此地向西五里,有一处猎户遗弃的木屋,暂且可避风雨。明日清晨,搜山的力度会减弱,你可沿屋后小溪下行,绕过慈云山,前往西北方向的郓城县地界。那里……或许有你想要找寻的‘自在’。” 他语速不快,却清晰地为她指明了一条生路。 琼英彻底懵了。他不仅不抓她,还帮她?为什么? “你……为何要帮我?”她难以置信地问。 张清转过身,背对着她,望向远处隐约的火光,声音融入了夜色,显得有些缥缈:“或许,是因为张某……也不愿仅仅做一枚棋子。”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浓密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琼英一人,握着那两枚失而复得的飞石,站在原地,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重重迷雾。 张清,这个在原著中忠义双全的“没羽箭”,似乎与她所知的那个形象,开始有了微妙的不同。 而她的逃婚之路,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开始。 第3章 郓城夜话,初闻梁山 猎户的木屋简陋得四面漏风,但终究提供了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琼英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两枚被张清送还的飞石,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张清最后那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或许,是因为张某……也不愿仅仅做一枚棋子。” 他是什么意思?是对田虎的不满,还是对梁山招安前景的忧虑?这个看似恪守军令的张清,内心似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波澜。 但无论如何,他确实放过了她,还指了一条明路。这份人情,她记下了。 后半夜,搜山的火光和呼喝声果然渐渐远去,如同张清所预料的那样。琼英不敢深睡,保持着警醒,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她按照张清的指示,找到屋后那条掩在灌木丛中的小溪,逆着水流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西北行进。溪流淙淙,掩盖了她的脚步声,茂密的植被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一路上,她不敢走官道,只挑荒僻的小径。饿了,就采摘些认识的野果,或用飞石打些鸟雀烤食;渴了,便饮溪水。幸好原主身体素质极佳,又有武艺底子,否则光是这风餐露宿,就足以击垮一个现代人。 她开始有意识地练习飞石技巧。肌肉的记忆逐渐被唤醒,手腕的发力,角度的选择,准头的控制……她沉浸在一种奇妙的熟悉感中,仿佛这具身体本就该如此。几日后,她已经能较为精准地击中十步外晃动的枝叶。 同时,她也开始运用现代医学知识。用咀嚼后的草药敷在被荆棘划破的伤口上预防感染;寻找具有驱虫效果的植物捣碎涂抹在衣物上;甚至用削尖的树枝和坚韧的藤蔓,制作了几个简易的捕猎陷阱。 这些小小的成功,让她逐渐找回了一些掌控感,冲淡了流亡的孤寂与恐惧。 五日后,她终于绕出了慈云山脉,踏入了郓城县的地界。这里的风貌与田虎控制的区域略有不同,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市井气息。 她不敢大意,用泥土稍稍遮掩了过于出色的容貌,将一头青丝用布条束成男子发髻,换上了一套在沿途村庄用银钱换来的粗布衣衫,扮作一个面容清秀、身形单薄的少年郎。 这日傍晚,她抵达了一个名为“石碣”的镇子。镇子不大,却因靠近水陆要道,颇为热闹。琼英寻了一间看起来不甚起眼、人来人往的客栈,要了一间下房,又在大堂角落找了个位置,点了一碗素面,一壶粗茶,默默听着周围的议论。 她需要信息,关于田虎那边的动向,关于梁山,也关于……张清。 “……听说了吗?田虎大王麾下的琼英郡主,在大婚当日离奇失踪了!”邻桌几个行商模样的人正在高谈阔论。 “可不是嘛!听说田虎大王暴跳如雷,悬赏千金捉拿呢!” “啧啧,千金啊!那郡主据说貌美如花,武艺高强,怎么就跑了呢?”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那郡主是不满田虎安排的婚事,跟人私奔了!” “私奔?跟谁?”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要来娶她的梁山好汉,‘没羽箭’张清呗!有人说看见张清将军那晚也匆匆出城了,至今未归呢!” 琼英握着茶杯的手一紧,差点失态。私奔?这谣言传得可真够离谱的!但转念一想,这或许能混淆视听,将张清从“追捕不力”的嫌疑中摘出来,对他未必是坏事。 她不动声色,继续倾听。 “那张清可是条好汉!一手飞石绝技,百步穿杨,当年在东昌府连打梁山一十五员上将,端的是厉害!” “是啊,可惜了,后来还是归了梁山。如今朝廷招安,他们这些好汉,也不知前程如何……” 话题渐渐转向了梁山泊。 “宋江宋公明,义薄云天,带着兄弟们招安,也算是走了条正道。” “正道?哼,我看未必。”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带着讥讽,“那高俅、蔡京是什么货色?能与他们同朝为官?只怕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老丈慎言!”旁边有人连忙劝阻。 那老丈却似有些激动,压低了声音,却依旧清晰:“老夫年轻时也走过江湖,见过些世面。梁山好汉,个个身怀绝技,快意恩仇,何等逍遥!如今却要受那昏君奸臣的鸟气!征辽?平方腊?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到头来,能有几个落得好下场?”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琼英的心上。这老丈竟有如此见识!看来这民间,对招安前景不看好的,大有人在。 她忍不住抬眼望去,只见那说话的老丈穿着洗得发白的文士长衫,面容清癯,眼神却透着精明。他似乎察觉到琼英的目光,也向她这边瞥了一眼,微微颔首,便不再多言。 琼英心中一动。这老丈,或许不是普通人。 这时,又有一伙带着兵器的汉子走进客栈,大大咧咧地坐下,叫了酒肉。他们嗓门洪亮,谈论的正是梁山泊近期的事情。 “……公明哥哥已接了圣旨,不日便要启程前往东京汴梁面圣了!” “听说朝廷要派咱们去征讨淮西的王庆?” “管他征谁!跟着公明哥哥,有酒有肉,有仗打便是!” “只是……张清兄弟的婚事黄了,听说他回来后人就有些沉闷,练武都比往常更狠了……” 琼英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唉,谁说不是呢。好好一桩婚事,新娘子却跑了,换谁心里能痛快?听说那琼英郡主国色天香,武艺又不凡,与张清兄弟正是良配,可惜了啊……” “我看未必是坏事!”一个声音反驳道,“那田虎岂是良善之辈?他那义女,谁知是不是安排好的眼线?跑了干净!” “话不能这么说,张清兄弟怕是真上了心,不然怎会亲自去追,还……” 话说到这里,似乎被人用眼神制止了,后面的话便咽了回去。 琼英低下头,慢慢吃着已经有些凉了的面,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张清回来了,而且状态不佳。是因为追捕失败的压力,还是因为……别的?那句“不愿做棋子”的话,再次浮现在她脑海。 她原本的计划,是尽可能远离田虎和梁山的势力范围,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再图后计。但听了今晚这些议论,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开始萌芽。 郓城,是梁山泊的势力影响范围,也是宋江的故乡。这里能听到最真实的关于梁山的消息。如果她想改变梁山好汉的命运,这里或许是一个不错的起点。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田虎的人,恐怕很难想到她会潜入梁山的地盘。 而且,她对那个“沉闷”、“练武更狠”的张清,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她想看看,这个放她一条生路的男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吃完面,她回到简陋的房间,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久久无法入眠。 江湖的画卷,正在她眼前缓缓展开。她不再是那个捧着书本YY的读者,而是亲历其中的局内人。前路迷茫,危机四伏,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斗志,在她心中燃烧。 她,仇琼英,要在这水浒世界里,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第一步,便是要在这郓城县,先站稳脚跟。 第4章 石碣悬壶,暗流涌动 琼英在石碣镇留了下来。 她深知,若无稳定的收入和身份掩护,在这陌生地界长久潜伏无异于痴人说梦。盘缠总有耗尽之日,而一个无所事事的陌生“少年”,也极易惹人怀疑。 行医,是她能想到最快立足,也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原主的武艺是保命底牌,不可轻易示人,而现代医学知识结合这个时代的草药学,足以让她在民间打开局面。 她在镇子边缘,临近运河码头的地方,租下了一间带个小院的简陋铺面。这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且多是底层百姓和行脚商人,对郎中的出身不会过于深究。她挂上一块自制的木牌,上书“安氏医馆”四字,权作化名。 开业之初,门庭冷落。人们对于一个面容稚嫩、声名不显的“少年郎中”自是信不过。琼英也不急躁,每日里或是整理药材,或是翻阅在集市上淘来的几本粗浅医书,实则是在默默对照、融合现代医学知识与这个时代的诊疗手段。 转机发生在一个燥热的午后。码头上一个搬运工人在卸货时不慎被重物砸伤小腿,胫骨断裂,鲜血淋漓。工友们手忙脚乱地将他抬到最近的医馆,那坐堂的老郎中看了看血肉模糊的伤口和扭曲的小腿,只是摇头,说了句“伤及筋骨,邪毒已入,怕是难保了”,便示意他们准备后事。 工友们悲愤无助之际,有人提到了新开的“安氏医馆”。死马当活马医,他们将伤员抬到了琼英的铺子前。 琼英检查了伤势,情况确实严重,开放性骨折,伴有严重污染。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感染的风险极高。但她没有退缩,冷静地指挥工友用门板搭起临时手术台,烧开水,取出她自制的、用高度酒反复蒸馏提纯过的“消毒液”,以及精心磨制、蒸煮晾晒过的桑皮纸线(替代羊肠线)。 在工友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清洗创口,手法娴熟地复位骨骼,进行缝合。整个过程,她没有流露丝毫怯懦,专注的神情和稳定利落的动作,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场。随后,她又外敷上具有消炎镇痛作用的草药膏,用削制的夹板进行固定,并开了内服汤药。 “能否挺过去,看他自身的造化,以及后续护理。”琼英洗净双手,语气平静,“按时换药,注意清洁,若有发热,即刻来报。” 她并未收取高昂诊金,只收了基本的药材钱。 奇迹般地,那工人在经历了几天的高热险情后,竟真的挺了过来,伤口没有恶化,反而开始愈合。消息不胫而走,“安氏医馆”那位年轻的“安小郎中”医术高明、心地仁厚的名声,迅速在码头苦力和底层百姓中传开。 前来求医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从常见的风寒暑湿、跌打损伤,到一些妇人隐疾、小儿痘疹,琼英总能给出些与众不同的、却又颇为有效的治法。她用药精准,手法独特(暗合现代解剖学和无菌原则),收费低廉,遇到实在贫苦的,甚至分文不取。 她很快便在石碣镇站稳了脚跟,成了颇受穷苦百姓敬重的“安郎中”。这份身份,成了她最好的保护色。 平日里,她一边行医,一边留心着各方消息。通过病患和街谈巷议,她了解到田虎那边的搜捕似乎并未延伸到郓城,或许真如张清所料,重点放在了其他方向。而关于梁山泊的动向也愈发清晰:宋江已奉旨启程前往东京,梁山大军不日也将开拔,准备接受朝廷的整编,下一步极可能是征讨淮西王庆。 这一日,琼英正在后院晾晒药材,忽听得前堂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安郎中!安郎中在吗?快救人!” 琼英擦净手,快步走出。只见几个穿着劲装、腰间佩刀的汉子抬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冲了进来,那人面色青紫,呼吸微弱,胸前衣襟上还有呕吐物的痕迹。 “怎么回事?”琼英上前检查,立刻判断出是气道异物梗阻合并窒息。 “我们、我们在前面酒肆吃酒,李四兄弟他……他吃得太急,一块肉卡住了,就、就这样了!”一个汉子急得满头大汗。 情况危急,来不及多问。琼英立刻采用海姆立克急救法,从背后环抱住那名被称为李四的汉子,双手握拳,猛地向上向内冲击他的腹部。 一下,两下,三下! “呃!”一块带着血丝的肉块从李四口中喷出。他猛地吸进一口气,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面色也由青紫渐渐转为潮红。 众汉子看得目瞪口呆,继而爆发出惊喜的呼声:“活了!活了!李四兄弟活过来了!” 琼英松了口气,扶李四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顺气。“异物虽出,但喉部可能有损伤,近日需进食流质,少言语。” 那几个汉子对着琼英千恩万谢,态度极为恭敬。琼英注意到他们虽作寻常江湖人打扮,但行动间颇有章法,眼神锐利,不似普通混混。尤其是为首那个虬髯汉子,气度沉稳,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身负不俗武功。 “安郎中妙手回春,在下感激不尽!”虬髯汉子抱拳道,“不知诊金……”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琼英摆摆手,故作随意地问道,“看几位好汉不像本地人,可是路过此地?” 那虬髯汉子目光微闪,笑道:“安郎中好眼力。我等确是路过,做些押运的小生意。今日多亏郎中,否则我这兄弟性命难保。日后若有差遣,可到城东‘顺风’货栈寻一个叫‘铁臂’的,定当效劳!” “顺风货栈?铁臂?”琼英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好汉言重了。” 送走这一行人,琼英心中疑云渐起。“顺风货栈”她略有耳闻,似乎是近几个月才开张的,生意做得不小。而“铁臂”这个绰号,隐隐让她联想到梁山好汉中的一位……但她不敢确定。 难道,梁山的人已经开始在郓城暗中布置眼线和据点,为大军开拔做准备?还是另有所图? 她感到一张无形的网,似乎正在缓缓收紧。自己选择的这个落脚点,竟不知不觉间,与梁山势力产生了微妙的联系。 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然而,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医馆即将打烊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夕阳的余晖将来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穿着一身半旧青衫,牵着一匹风尘仆仆的马,脸上带着些许倦容,但那双眼睛,依旧清亮有神,正定定地看着正在收拾药柜的琼英。 不是张清,又是谁?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琼英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手中的药戥子差点掉落。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张清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片刻,似乎确认了什么,然后缓缓走进医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安郎中,”他顿了顿,语气平静无波,“可有治……心病的方子?” 第5章 心病谁医,夜探虚实 医馆内一时间静得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琼英背对着门口,握着药戥子的指节微微发白。他认出她了?还是巧合?那句“心病”是意有所指,还是寻常问诊? 电光石火间,无数念头闪过脑海。她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换上了一副少年郎中特有的、略带腼腆与疑惑的神情。 “这位客官,”她刻意压低了声线,使其听起来更中性沙哑些,“小店主营外伤与寻常内科,若论及‘心病’,需得知道症结所在,方可对症下药。不知客官是为何事烦忧?是思虑过重,惊悸不安,还是……另有隐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张清。他比上次山林中见到时清瘦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色,但眼神依旧锐利,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物事。 张清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在简陋却整洁的医馆内扫过,掠过墙角的药柜,晾晒的草药,最后落回琼英脸上,那眼神似乎能穿透她粗糙的男装和伪装的镇定。 “症结么……”他沉吟着,向前走了几步,在问诊的方桌旁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或许是……丢了一件极重要的事物,寻而不获,心中郁结,难以排遣。”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琼英的心上。 丢了重要的事物?是指她这个逃婚的郡主吗? 琼英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原来如此。‘郁结’之症,确非金石之药可轻易化解。《内经》有云,‘恬惔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客官还需自行宽心,或许……那丢失的事物,本就不属于客官,强求无益,徒增烦恼。” 她这话带着几分试探,几分劝诫,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张清闻言,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抬眸看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沉的探究。“安郎中年纪轻轻,见识倒是不凡。只是……”他话锋一转,“若那事物并非强求而来,而是阴差阳错,失之交臂,心中留有遗憾,又当如何?” “阴差阳错……”琼英垂下眼睑,整理着桌上的脉枕,掩饰着内心的波澜,“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若果真无缘,遗憾亦是徒劳。不若放眼将来,或许前方另有天地,别有洞天。” 她这话,既是回应张清,也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她绝不会回去做那个任人摆布的琼英郡主。 张清沉默了,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医馆内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彼此交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似乎缓和了些:“安郎中所言,不无道理。”他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叨扰了。” 竟是就此打算离开。 琼英有些意外,他费心找到这里,就只是为了说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客官,”她忍不住开口,“你的‘心病’……” 张清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声音融入了渐浓的夜色:“或许……如郎中所言,需得‘放眼将来’吧。” 话音未落,他已掀帘而出,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街道尽头。 琼英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锭小小的银子,眉头紧锁。张清的态度太过古怪,他显然已经认出了她,却既不点破,也不抓捕,反而像是一场……试探?或者,是某种她尚未理解的警告?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一夜,琼英睡得极不安稳。张清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打破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短暂安宁。她意识到,石碣镇恐怕也不再安全。 果然,接下来的两日,她隐约感觉到医馆周围似乎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虽然并未靠近打扰,但那若有若无的窥视感,让她如芒在背。是张清派来监视她的人?还是田虎的探子终于摸到了这里?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第三日深夜,月黑风高。琼英换上一身深色夜行衣,用黑布蒙了面,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溜出医馆后院,朝着城东“顺风”货栈的方向潜去。她要去确认,那日来的虬髯汉子“铁臂”究竟是不是梁山的人,以及张清与此地是否真有联系。 货栈占地颇广,墙高院深,但防守似乎并不如何严密。琼英凭借灵活的身手和敏锐的感知,轻易避开了几个打着哈欠的守夜人,潜入内院。 她伏在一处厢房的屋顶,凝神倾听。下方隐约传来谈话声。 “……张清兄弟这几日心神不宁,可是为了那桩未成的婚事?”一个粗豪的声音问道,正是那日见过的虬髯汉子。 琼英心中一凛,屏住了呼吸。 良久,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铁牛兄长多虑了。婚事不成,乃是天意,强求不得。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宋公明哥哥的安排,也辜负了田虎……大王的一番‘美意’。” 是张清! 那虬髯汉子果然便是梁山泊的“黑旋风”李逵!只是听其言语,似乎比原著中描述的要稍显沉稳些。 李逵哼了一声:“俺看那田虎就不是个好东西!他那义女跑了更好,免得日后麻烦!张清兄弟何必挂怀?等咱们打了王庆,立下大功,哥哥定给你寻个更好的婆娘!” 张清似乎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这个话题,转而道:“铁牛兄长,此地不宜久留。宋公明哥哥大军不日即将开拔,我等在此处的布置也需尽快完成。你明日便带兄弟们先行一步,与阮小二哥哥的水军汇合。” “那你呢?” “我……”张清顿了顿,“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随后便到。” “又是琐事!”李逵嘟囔道,“你这几日总往外跑,神神秘秘的……罢了罢了,俺听你的便是!” 屋顶上的琼英心中震动。张清果然与梁山在此地的据点有联系!他所谓的“琐事”,难道就是指她?他滞留此地,是为了监视,还是……另有打算? 她正凝神细听,忽然,下方张清的声音猛地一沉:“屋顶的朋友,听了这许久,何不下来一叙?” 琼英浑身汗毛倒竖!被发现了! 她不及细想,足尖一点,身形如燕般向后急掠! 几乎在她动身的同一时刻,下方厢房门窗洞开,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不是张清又是谁!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琼英逃遁的方向,手腕一翻,数点寒星已破空袭来! “咻!咻!咻!” 劲风凌厉,直取琼英背心要穴! 第6章 飞石相争,坦诚相见 劲风袭背,凌厉无匹! 琼英虽惊不乱,她对张清的飞石绝技早有防备,听得身后破空之声,前冲之势不减,腰肢却猛地一拧,整个人如同无骨的柳条,在间不容发之际向侧方滑出半步,同时反手掷出三枚早已扣在掌心的石子! “叮!叮!噗!” 两声脆响,是她的飞石精准地撞开了射向她后心与肩井穴的两枚石子,火星四溅。但第三枚张清的石子来势太过刁钻,她终究未能完全避开,小腿处一阵刺痛,已被擦过,衣裤瞬间破裂,留下一条血痕。 剧痛让她身形一个趔趄,但求生的本能驱使她借势向前翻滚,落入一堆堆放在院角的草料之后。 “哪里走!”李逵的怒吼声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咚咚迫近,显然也被惊动。 琼英心知绝不能陷入缠斗,尤其面对的是张清和李逵这等高手。她强忍腿痛,猛地将身前一大捆草料推向追来的李逵,同时身形再次暴起,朝着记忆中货栈后墙的方向疾冲。 “砰!”草料被李逵一斧劈散,草屑纷飞。 而张清的身影已如影随形般再次逼近,他并未再发射飞石,似乎是想生擒。两人一追一逃,在货栈的屋脊、院落间急速穿梭,衣袂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琼英的轻功得益于原主底子,灵动迅捷,但张清沙场宿将,步伐沉稳迅疾,气息绵长,距离在不断拉近。更麻烦的是,货栈内的其他守卫也被惊动,火把亮起,呼喝声从四面传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眼看就要被合围,琼英目光扫过侧前方一处黑黢黢的院落,那里似乎是堆放废弃杂物之地,院墙有一处明显的坍塌缺口。她不及多想,足下发力,如同乳燕投林般朝那缺口扑去! 就在她即将穿过缺口的刹那,身后劲风再至!张清显然也发现了她的意图,这次出手不再容情,一枚石子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取她右腿膝弯,旨在让她失去行动能力! 避无可避! 琼英银牙一咬,于半空中强行扭身,将将避开要害,那石子“噗”一声深深嵌入她右大腿外侧! “嗯!”她闷哼一声,剧痛钻心,身形失控,重重摔落在缺口外的泥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尘土沾了满身。 她挣扎着想爬起,但右腿剧痛难忍,鲜血迅速浸湿了裤管。 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 张清站在缺口处,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他手中扣着另一枚石子,目光沉静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她,缓缓走近。 “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冰冷,“田虎派来的探子?还是……另有所图?” 琼英伏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蒙面的黑布在方才的翻滚中已然脱落,露出了她苍白而精致的脸庞。她知道,伪装到此为止了。 她抬起头,迎着张清审视的目光,嘴角扯出一抹带着痛楚和讥诮的弧度:“张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方才还在问我……心病的方子,转眼就……下此重手?” 她的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清越,虽然因疼痛而带着颤音,却再无掩饰。 张清的身形明显僵了一下,扣着石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蹲下身,凑近了些,借着朦胧的月光,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尽管早有猜测,但亲眼确认,他眼底还是掠过了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了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果然……是你。”他声音低沉下去,“仇琼英。” 这时,李逵也提着板斧从缺口处跃出,瓮声瓮气地吼道:“张清兄弟,抓到那撮鸟了?让俺一斧头……” 他的话戛然而止,瞪大了牛眼,看着地上那张即使在狼狈中依然难掩绝色的脸庞,又看看神色复杂的张清,挠了挠头:“这……这是个娘们?俺咋看着有点眼熟?” 张清抬手制止了李逵,目光依旧锁定在琼英身上:“郡主,你费尽心机逃婚,如今又夜探我梁山据点,意欲何为?若不给张某一個合理的解释,恐怕……”他话未说尽,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琼英心念电转,此刻硬抗绝非良策。她深吸一口气,忍痛坐起身,直视张清,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然:“意欲何为?张将军,我若说……我只是不想死,更不想看着你们梁山泊一众好汉,将来死得不明不白,你信吗?” 此言一出,张清瞳孔微缩。李逵更是怪叫起来:“你这娘们胡说啥?俺们梁山好汉替天行道,如今又受了招安,正要为朝廷效力,博个封妻荫子,怎会死得不明不白?” 琼英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李逵,最终落在张清脸上:“封妻荫子?好一个封妻荫子!张将军,你熟读兵书,通达世事,难道真看不出这‘招安’背后的凶险?那高俅、蔡京之流,是何等心胸?他们容得下你们这支曾让朝廷颜面扫地的力量?征辽、平方腊……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飞鸟尽,良弓藏!待到鸟尽弓藏之日,便是你等兔死狗烹之时!” 她这番话,句句如刀,直刺要害!这是她结合原著结局和现代视角,对梁山命运最残酷,也最真实的预言! 李逵听得目瞪口呆,张着嘴想反驳,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张清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他紧紧盯着琼英,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内心,看看她这番话究竟是危言耸听,还是确有依据。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干涩:“你……如何得知?” 如何得知?难道能说我是从书里看来的? 琼英迎着他探究的目光,毫不退缩,语气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沧桑与决绝:“我如何得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即将发生的事实!我仇琼英逃婚,并非对你张清有何不满,更非心属他人!我只是不愿做这政治联姻的牺牲品,更不愿将来有一日,眼睁睁看着……看着你,看着梁山这许多热血汉子,沦为朝堂争斗的祭品!” 她顿了顿,忍着腿上的剧痛,一字一句道:“我夜探此地,只是想确认,你们……是否还有救。” 夜色深沉,废弃的院落中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李逵看看琼英,又看看沉默不语的张清,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 张清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却目光灼灼的少女。她腿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将周围的泥土染成暗红色,但她倔强的眼神,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 他忽然想起那晚在林中,她也是用这样决绝的眼神说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起她在这石碣镇隐姓埋名,悬壶济世。想起她方才那番石破天惊的预言…… 这个女子,与他所知所见的任何一人都不同。 良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弯腰,向琼英伸出了手,声音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的腿需要医治。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 第7章 陋室疗伤,暗盟初结 张清的手悬在半空,骨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力量感,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琼英看着那只手,又抬眼看了看张清沉静无波的脸,心中瞬息间转过无数念头。跟他走,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可能彻底落入梁山的掌控。但若拒绝,且不说腿伤严重难以逃脱,方才那番掏心掏肺的“预言”也就失去了意义。 她赌的,就是张清心中那份未曾泯灭的清醒与忠义!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决定。没有去碰张清的手,而是用手撑地,试图凭借左腿的力量自行站起。然而右腿稍一用力,便是钻心的疼痛,让她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身形摇晃欲坠。 张清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再多言,上前一步,手臂穿过她的腋下,稳稳地扶住了她。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军人的粗粝,但力度控制得极好,避免触碰到她腿上的伤口。 “铁牛兄长,”张清侧头对仍在发愣的李逵道,“今夜之事,关乎重大,暂且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宋公明哥哥。” 李逵瞪大了眼睛:“啊?这……这娘们说的话……” “我自有分寸。”张清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按原计划,明日一早带兄弟们出发。” 李逵虽然浑楞,但对认可的兄弟极为信服,见张清神色凝重,便也不再追问,只是挠着头嘟囔:“俺晓得了……你们小心些。”说着,还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 张清不再多言,半扶半抱着琼英,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他没有回货栈,也没有去任何显眼的医馆,而是搀着她,专挑阴暗僻静的小巷穿行,最终来到了镇子西北角一处更为破败、几乎无人注意的矮房前。 他用钥匙打开门锁,将琼英扶了进去。 屋内陈设极其简陋,一床、一桌、一椅,积着薄薄的灰尘,似是许久无人居住。但角落里却堆放着一些干净的布条、清水和常见的金疮药,显然张清早有准备。 “这是我早年置下的一处暗桩,无人知晓。”张清简短地解释了一句,将琼英扶到床边坐下,“得罪了。” 他蹲下身,取出随身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割开她右腿伤处的裤管。当看到那枚深深嵌入肌肉、周围一片血肉模糊的石子时,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懊悔。 “忍着点。”他低声道,声音比方才柔和了些许。 琼英咬紧下唇,点了点头。作为医生,她很清楚取出异物的痛苦。 张清的手法干净利落,他用匕首尖端扩大创口,手指稳如磐石,精准地夹住那枚染血的石子,猛地向外一拔! “呃——!”琼英痛得浑身一颤,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没有叫出声来。 鲜血随之涌出。张清立刻用准备好的干净布条按压止血,然后迅速用清水清洗创口,撒上金疮药,再用布条层层包扎固定。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显然是处理惯了外伤。 剧痛过后,琼英虚脱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鬓发。 张清处理好伤口,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碗水递给她。两人一时无话,屋内只剩下烛火摇曳和彼此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最终还是琼英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痛楚后的虚弱,却依旧带着锋芒:“张将军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心病’……到底是什么了吗?或者说,你信了我几分?” 张清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郡主那番话,惊世骇俗,匪夷所思。”他缓缓开口,“但……并非全无道理。” 他转过身,正视琼英:“招安之事,梁山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武松、鲁智深等兄弟本就极力反对。宋公明哥哥……他自有其考量,一心想着为兄弟们谋个正道出身,光耀门楣。只是……”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朝廷的态度,确实暧昧。高俅等人前番征讨失利,颜面尽失,岂会真心接纳我等?” “所以,你心中早有疑虑?”琼英追问。 张清沉默片刻,算是默认。“但我等既已归顺,自当听从号令。个人生死荣辱,相较于梁山兄弟的前程,又算得了什么?”这话带着一种军人式的悲壮与无奈。 “愚蠢!”琼英忍不住斥道,随即因牵动伤口而倒吸一口冷气,缓了缓才道,“正是你这种‘顾全大局’的想法,才会被那些奸佞小人利用,最终葬送所有兄弟!个人的生死或许不重要,但那么多好汉的性命,难道就该成为某些人权力倾轧的牺牲品?你们所谓的‘忠义’,就是用兄弟们的血,去染红那昏君奸臣的顶戴花翎吗?” 她言辞激烈,句句诛心! 张清身躯猛地一震,豁然抬头看向她,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震动和……挣扎。他嘴唇翕动,想反驳,却发现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她那双清澈而悲愤的眸子注视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良久的沉默。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 张清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般,缓缓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撑住额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沙哑:“那你告诉我……该如何?抗旨不尊?再度落草?让兄弟们背负叛贼之名,永世不得超生?还是……眼睁睁看着梁山分崩离析?” 他的声音里,透露出深藏的无助与迷茫。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没羽箭”,只是一个被时代洪流裹挟、试图为兄弟们寻找出路却前路茫茫的普通人。 琼英看着他,心中的某种坚硬的东西悄然松动。她意识到,张清并非愚忠,他只是被困在了“忠义”与“现实”的夹缝中,找不到两全之法。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腿痛,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如果……有第三条路呢?” 张清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第三条路?” “一条既不负兄弟义气,又不至于兔死狗烹的路。”琼英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朝廷靠不住,那便靠自己!征讨王庆、方腊,可以打,但仗要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战后如何自处……这里面的文章,难道不能做吗?” 她压低了声音,如同在陈述一个惊天密谋:“保存实力,暗中布局,另觅根基!待到鸟尽弓藏之日,你们手中若仍有足以自保、甚至令朝廷投鼠忌器的力量,又何惧那杯毒酒,那柄钢刀?” 张清霍然起身,死死地盯着琼英,胸膛剧烈起伏。这番话,简直是大逆不道!但却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心中那片混沌的迷雾! 第三条路……保存实力……另觅根基…… 每一个词,都重重敲击在他的心坎上。 他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久久不语。内心显然正经历着惊涛骇浪般的挣扎与权衡。 琼英不再说话,给他消化的时间。她知道,自己播下的这颗种子,已经开始发芽。 不知过了多久,张清缓缓转过身,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涌动着一股决绝的力量。他走到床前,看着琼英,郑重地抱拳,行了一个极其正式的礼: “郡主今日之言,如雷贯耳,惊醒梦中人。清……受教了!” 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但这番姿态,已表明了他的态度。 琼英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知道,自己赌赢了第一步。 “只是,”张清话锋一转,眉头微锁,“此事关乎梁山上下万余兄弟的身家性命,千头万绪,绝非易事。需得从长计议,步步为营。而且……必须绝对隐秘。” “我明白。”琼英点头,“我可以等,也可以帮你。” “帮我?”张清看着她苍白而坚定的脸,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腿上,眼神复杂,“你的伤……” “皮肉伤而已,死不了。”琼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痛楚却自信的笑容,“别忘了,我可是‘安郎中’。而且,我对未来的‘剧情’……或许比你知道得更多一些。” 张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子的大胆、睿智与坚韧,一次又一次地超出他的预料。他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清晰起来。 或许,她的出现,并非劫数,而是……转机。 “当务之急,是你先养好伤。”张清沉声道,“我会安排可靠的人照料。梁山大军不日即将开拔,我必须随行。在我回来之前,你务必隐藏好自己,切勿轻举妄动。” “你要去征王庆?”琼英问。 “是。”张清点头,“这或许……正是我们‘保存实力’的第一步。” 两人目光交汇,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种在黑暗**谋生路的、脆弱而坚定的暗盟,于此陋室之中,悄然结成。 第8章 暗夜织网,风起微澜 张清的安排极为周到。他留下了一个名叫“石秀”的哑巴老仆照料琼英,此人虽不能言,但手脚麻利,眼神精明,对张清极为忠心,显然是心腹中的心腹。 哑仆石秀不仅负责琼英的饮食起居和换药,还每日为她带来最新的外界消息,尤其是关于梁山大军动向的。 琼英的腿伤在她的自我调理和哑仆的精心照料下,愈合得很快。她并未闲着,一方面通过哑仆,开始有意识地收集郓城乃至更大范围内的情报,特别是关于各地豪强、山寨势力以及官府动态;另一方面,她也在暗中物色可用之人。 “安氏医馆”暂时关闭,但她“安郎中”的名声仍在。她让哑仆暗中放出消息,称“安郎中”回乡探亲,归期未定。同时,她开始利用之前行医积累的人脉,通过哑仆接触那些受过她恩惠、且身世清白、有几分义气的底层人物,如码头力夫的头领、走街串巷的货郎、甚至是一些消息灵通的乞儿。 她并不急于摊牌,只是以“安郎中”朋友的身份,提供一些银钱或医药上的帮助,潜移默化地施恩,观察其品性。她知道,建立自己的力量,根基在于“信”与“利”,急不得。 这期间,通过哑仆带来的消息,她了解到梁山大军已如期开拔,兵锋直指淮西王庆。张清作为马军八骠骑之一,自然随军出征。一切似乎都沿着原著的轨迹在发展。 然而,细微的变化已然发生。 这一日,哑仆石秀比往常回来得晚了些,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他用手势急切地向琼英比划着。 琼英与他相处多日,已能大致理解他的意思:“朝廷……催促?粮草……不足?” 石秀用力点头,又比划了一个“慢”字,和“张”字。 琼英心中一动:“你是说,张清将军他们……进军速度有意放慢了?因为粮草不济?” 石秀再次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赞许,随即又比划了一个“拖”字,和“等”字。 琼英顿时明白了。这就是张清所说的“保存实力”的第一步吗?以粮草不济为由,拖延进军速度,既可避免与王庆主力过早硬碰硬,消耗自身实力,也可借此观察朝廷的反应和后续补给情况。 “妙啊!”琼英忍不住赞道。这看似消极的“拖延”,实则是一步试探性的好棋。既符合常理,不易引人怀疑,又能达到战略目的。张清果然一点就透,并且有能力在梁山的军事行动中施加影响。 看来,他在军中的威望和人际关系,比想象中还要深厚。 “还有别的消息吗?”琼英追问。 石秀想了想,又比划起来。这次的信息更让琼英心惊。他提到了“童贯”、“监军”、“催促”,还有一个“内应”的手势。 “朝廷派了童贯的心腹做监军?正在催促进军?而且……王庆那边,可能有梁山的内应?”琼英逐条解读,脸色渐渐严肃。 监军的到来,意味着朝廷对梁山军的控制和不信任在加强。而内应……这似乎是原著中未曾明写,或者被她忽略的细节?如果真有内应,那张清他们的“拖延”战术,恐怕会面临更大的压力。 局势比想象中更复杂。 “我们需要知道更多关于那个‘内应’的消息。”琼英对石秀道,“还有,想办法查查那个监军的底细,以及朝廷后续粮草调运的具体情况。” 石秀郑重点头,表示明白。 哑仆离开后,琼英陷入沉思。张清在前方与明枪暗箭周旋,她在后方也不能只满足于小打小闹的布局。她需要更快地建立起一个有效的情报网络,至少要在郓城及周边地区,形成一张能捕捉风吹草动的“网”。 她将目光投向了之前物色的那几个人选。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石碣镇外一座废弃的土地庙里。 油灯如豆,映照着几张或紧张、或疑惑的脸。共有四人:码头力夫的头领,名叫赵大,身材魁梧,性格耿直;走街串巷的货郎孙二,机灵善辩,消息最为灵通;乞儿头目小七,年纪虽小,但手下控制着郓城大半的乞儿,眼线遍布;还有一个是镇上唯一那家客栈的伙计周五,能接触到南来北往的客人。 这四人,都曾受过“安郎中”的大恩。 琼英依旧作男装打扮,脸上稍作修饰,掩去了过于出众的容貌,但眼神中的沉静与锐利,却让人不敢小觑。 “诸位,”她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却自带一股力量,“今日请各位来,是有要事相商。‘安郎中’于各位有恩,我受‘安郎中’所托,欲在郓城做一番事业,需要几位鼎力相助。” 赵大率先抱拳,声如洪钟:“恩公但有差遣,赵大万死不辞!” 孙二眼珠转了转,笑道:“不知是何事业?需要我等做些什么?” 小七和周五也紧张地看着琼英。 琼英目光扫过四人,缓缓道:“并非杀人越货的勾当,也非与官府作对。我只想在这郓城地界,建一个能互通有无、彼此照应的‘同信会’。平日里,各位依旧做自己的营生,只需将所见所闻,特别是关于官府、江湖、兵马调动等不寻常的消息,汇总起来。会中会根据消息的价值,给予相应的酬劳。此外,若会中兄弟遇到难处,大家也需尽力帮扶。”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此事机密,关乎身家性命,入会全凭自愿。若不愿,现在便可离开,我绝不阻拦,只望守口如瓶。” 庙内一片寂静。四人面面相觑,都在消化这番话的意思。这听起来不像造反,更像是一个……秘密的情报互助组织?还有钱拿? 孙二最先反应过来,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每日走街串巷,听到的闲言碎语最多,正愁没法变现。“我加入!”他立刻表态。 赵大想了想,也重重点头:“俺信恩公!俺加入!” 小七和周五犹豫片刻,想到“安郎中”的恩情和可能的报酬,也相继答应下来。 “好!”琼英点头,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四份小额银钱,分给四人,“这是本月的基本酬劳。以后消息的价值,由我来评定。联络方式和暗号,稍后石秀会告知你们。” 她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没有提及梁山,只是以“安先生”自称。她知道,信任需要慢慢建立,现在只是撒网阶段。 初步的网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织成了。虽然还很弱小,但种子已经播下。 就在琼英忙于编织她的情报网时,前方战场的消息也不断传来。 梁山大军与王庆部队发生了数次接触战,互有胜负,但进展确实缓慢。监军屡次催促,甚至以“贻误军机”相威胁,据说宋江承受了巨大压力。而关于“内应”的消息,哑仆石秀始终未能探听到更多,似乎被严格保密。 这一日,石秀带回了一个让琼英心头一紧的消息。 张清在一次前哨战中,遭遇王庆部下猛将縻貹的伏击,虽然凭借飞石绝技击退敌军,但座下战马被射杀,本人也险些被縻貹的大斧所伤,幸得部下拼死救援才脱险。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琼英正在捣药的手猛地一顿,药杵重重砸在臼底,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发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担心起那个人的安危。 这种感觉……很陌生。 她甩甩头,将莫名的情绪压下,专注于眼前的信息。张清遇险,是意外,还是……与那个神秘的“内应”有关?前方的水,似乎越来越浑了。 她必须尽快让后方这张网发挥作用,至少,要能捕捉到那些可能从前方蔓延过来的危险信号。 风,已然起于青萍之末。 第9章 青丝藏锋,初试啼声 哑仆石秀带回张清遇险的消息后,琼英明显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紧迫感。时间不等人,前方的变数需要后方的信息来支撑判断。 她加快了“同信会”的运作。通过石秀与赵大、孙二等人单线联系,一套简单有效的消息传递和奖惩机制逐渐成型。她并不需要他们去刺探军国机密,只要求他们将日常所见所闻中不寻常的细节上报。 起初,传来的多是些市井流言、邻里纠纷。但很快,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开始浮现。 货郎孙二报告,近来有几批操着河北口音的生面孔在郓城出现,出手阔绰,却不像寻常商旅,常在酒肆茶馆打听梁山泊旧寨和周边地形。 乞儿小七的手下发现,城东那家“顺风”货栈(李逵等人撤离后已基本闲置)附近,夜间偶有不明身份的人影窥探。 客栈伙计周五则留意到,有两个自称是东京来的绸缎商,对前线战事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多次向过往客商打听征讨王庆的细节,尤其关注梁山将领的伤亡情况。 这些信息单独看似乎无关紧要,但拼凑在一起,却勾勒出一幅暗流涌动的图景。有人在关注梁山后方,有人在打探前线军情。是田虎的残余势力?王庆的探子?还是……朝廷其他派系的耳目? 琼英将这些信息一一梳理,让石秀想办法传递给前方的张清。她不知道这些信息能起到多大作用,但多一分警觉,或许就能少一分危险。 同时,她的腿伤已基本痊愈。她开始恢复“安郎中”的身份,但不再固定坐堂,而是时而出现在码头给苦力们义诊,时而深入陋巷为贫民看病。她在践行医者仁心的同时,也将自己的情报网络渗透到更广阔的角落。 这一日,她正在码头给一个发烧的孩童诊脉,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背上插着令旗、风尘仆仆的传令兵纵马驰入镇中,直奔县衙而去,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是前线的军报!”有人惊呼。 琼英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继续为孩童开方。但她暗中对不远处的赵大使了个眼色。赵大会意,悄然跟了上去。 傍晚,赵大带回消息:传令兵带来的是捷报,梁山军在某处关隘大败王庆一部,斩首数千。但赵大还打听到一个未经证实的细节——在此战中,张清将军再次立下大功,以飞石连伤王庆麾下数员偏将,但自身也被流矢所伤,伤势不明。 又受伤了? 琼英捻着药方的手指微微收紧。这次是流矢,上次是伏击……他的处境似乎比想象中更凶险。是王庆那边有了针对他的办法,还是……另有隐情? 一种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在她心中涌动。她不能只是被动地等待消息,收集情报。她需要更主动地介入,至少,要确保张清能活着回来,完成他们那“第三条路”的约定。 几天后,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形。 她让石秀找来了一套质地稍好、符合她目前“安郎中”身份的青布长衫,又精心调制了一些具有染发效果的药汁。对着一方模糊的铜镜,她小心翼翼地将药汁涂抹在自己的头发上。 数日后,那一头如瀑青丝,竟化作了与她年轻面容略显不符的、颇为自然的灰白之色。她又用特殊的胶脂轻微改变了眼角的轮廓,使其看起来带上了些许风霜的痕迹。 当她再次出现在哑仆石秀面前时,石秀惊得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笨拙地比划着:“像……换了个人……老了许多……” 琼英对着水盆照了照,镜中的人,俨然一位年约三旬、面容清癯、带着几分儒雅又透着几分神秘感的文士。虽眉眼间依稀可见原本的轮廓,但气质已截然不同。 “从今日起,没有‘安郎中’了。”琼英淡淡道,“只有游方道人,道号……‘青石子’。” 她需要一个更能接触核心圈层的身份。“安郎中”的名声局限于底层,而一个有些道行、能言善辩的游方道人,则更容易引起某些人物的注意。 她选择“青石子”这个道号,隐隐带着对张清“没羽箭”的呼应,亦是她内心的一点隐秘念想。 “青石子”道人很快便在郓城县及周边地区有了些名气。他不仅精通医卜星相,偶尔还能说出几句令人深思的偈语,对天下大势似乎也有独到见解。他行踪飘忽,时而出现在文人雅集,时而在茶馆与人论道,时而又为某些乡绅豪强“指点迷津”。 借助这个新身份,琼英接触到了更高层面的信息。她从一些不得志的文人、退隐的老吏、乃至地方豪强的谈话中,拼凑出更完整的朝廷动向和地方势力格局。 她了解到,朝廷对梁山军的猜忌确实很深,童贯等权宦不断在皇帝面前进言,暗示梁山贼性难改,需加以防范。征讨王庆的粮草供应时断时续,绝非简单的后勤问题。甚至隐约听到风声,朝廷已在考虑征调梁山军后,如何分割、削弱其力量的方案。 这些信息,让她更加确信自己预言的正确性,也让她为前线的张清和梁山好汉们捏了一把汗。 这一日,“青石子”道人在一间颇有名气的茶馆二楼雅座,与几位本地文人品茶论道。话题不知不觉便转到了前方的战事。 一位老秀才叹道:“王庆势大,梁山军虽勇,如此僵持下去,只怕消耗甚巨,于国于民皆非幸事啊。” 另一人接口:“听闻那张清将军勇则勇矣,却屡次涉险,恐怕非是良将之福。” 琼英(青石子)手持茶盏,眼帘低垂,看似无意地插了一句:“福祸相依,劫数早定。猛虎虽猛,落入平阳,亦难敌群犬。只怕这征途之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这话说得云山雾罩,却暗指梁山处境及内部可能的隐患。 在座几人皆是一怔,细细品味其中含义。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身着锦袍、面色倨傲的中年男子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走了上来。茶馆掌柜连忙躬身相迎:“哎呦,刘押司,您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那刘押司目光在二楼扫过,最终落在了“青石子”道人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好奇。 “这位便是近日名声在外的青石子道长?”刘押司走到近前,拱了拱手,态度算不上多恭敬,“听闻道长善断吉凶,不知可否为刘某……或者说,为刘某的一位贵人,卜上一卦?” 琼英心中警铃微作。这刘押司是郓城县衙的实权人物,掌管刑名押解,他口中的“贵人”,恐怕来头不小。是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她不动声色,放下茶盏,打了个稽首:“贫道山野之人,所学浅薄,不敢妄断贵人吉凶。不知押司欲问何事?” 刘押司压低了些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问个人前程,只问……此番南征,大局吉凶,以及……军中可有‘隐患’?” 军中隐患!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琼英耳边炸响! 他问的不是战事胜负,而是“隐患”!这绝非寻常官员会关心的问题!联想到之前关于“内应”的模糊信息,以及张清屡次遇险…… 琼英的心跳骤然加速,但面上依旧保持着世外高人的淡然。她深深看了刘押司一眼,缓缓道: “天机混沌,煞星隐现。大军南指,龙蛇混杂。吉凶……难料啊。” 她的话模棱两可,却巧妙地迎合了对方关于“隐患”的暗示。 刘押司目光闪烁,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道长果然高人。改日,或许真有贵人要请道长好好‘谈谈’。” 说完,他不再多言,带着随从转身下楼。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琼英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指尖却有些抑制不住的轻颤。 她感觉,自己似乎无意中,触碰到了一张巨大而危险的网的边缘。 而这张网,很可能正向着前方的张清,以及整个梁山泊,悄然笼罩而去。 第10章 密室藏机,贵客临门 刘押司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在琼英心中漾开层层不安的涟漪。 “贵人”、“谈谈”、“军中隐患”……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朝廷中枢,或者说权臣集团中,有人不仅不信任梁山,甚至可能在暗中策划着什么,连前线军中的“隐患”都在其关注范围内。 这不再是简单的猜忌,而是更具针对性的窥探,甚至可能是……布局。 “青石子”道人这个身份,此刻仿佛变成了一柄双刃剑。它带来了接触更高层面信息的机会,也带来了随时可能被那无形漩涡吞噬的危险。 回到藏身的陋室,琼英将今日所见所闻细细说与哑仆石秀。石秀听完,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他比划着,询问是否要暂时避开风头。 琼英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避,能避到几时?既然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贸然消失反而更惹怀疑。如今之计,唯有以静制动,小心周旋。她需要知道那“贵人”究竟是谁,目的何在。 她让石秀近日减少外出,密切留意陋室周围的动静,同时通过“同信会”的渠道,尤其是货郎孙二和客栈伙计周五,重点打听与刘押司过往密切的官员,以及近期是否有东京来的特殊人物入住。 几天过去,风平浪静。刘押司没有再出现,仿佛那日的茶馆相遇只是一次偶然。 但琼英不敢放松警惕。她依旧以“青石子”的身份偶尔露面,言行却更加谨慎,多数时间则闭门“研读道藏”,实则是在进一步梳理情报,思考对策。 她从“同信会”零散的消息中拼凑出,朝廷对梁山军的粮草供应似乎出现了一些“技术性”的延迟,数量也有所克扣,前线的催粮文书据说已如雪片般飞往东京。而关于张清的消息,则依旧是伤势无大碍,仍在军中效力,但具体战况细节,远在郓城的她难以获悉。 这种信息不对称让她感到无力。她就像在下一盘盲棋,只能凭借有限的线索猜测对手的布局和棋子的安危。 又过了几日,一个细雨霏霏的傍晚。 哑仆石秀外出采购食物归来,神色有些异常。他关好门,急切地向琼英比划:有人在打听“青石子”道人的详细落脚点,不是刘押司的人,看起来像是江湖路子,身手不弱。 琼英心中一凛。除了官面上的人,还有江湖势力盯上了她?是巧合,还是与那“贵人”有关? 她立刻让石秀检查了屋内预设的几个简易预警机关,确认无人闯入。随后,她吹熄了灯,与石秀隐在窗后的阴影里,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雨声淅沥,敲打着屋檐和窗棂,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但琼英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和原主底子的恢复,耳力远比常人敏锐。她听到,隔着一条巷子,似乎有极轻微的、不同于雨滴落地的脚步声,在缓慢地移动,像是在探查什么。 来了。 她和石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石秀默默将一把短刃藏于袖中,琼英则扣紧了几枚飞石。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外面的脚步声时断时续,似乎在犹豫,又像是在等待。 终于,在雨声稍歇的片刻,陋室那扇并不牢固的木门外,响起了清晰的、不轻不重的叩门声。 “笃,笃笃。” 节奏平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不像是官府拿人,也不像是寻常访客。 琼英示意石秀稍安勿躁,自己调整了一下呼吸,用那种属于“青石子”的、略带沙哑的平静声线问道:“门外何人?夜深雨急,贫道已歇下了。” 门外沉默了一瞬,随即,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室内: “故人荐引,特来拜访青石子道长。听闻道长善解‘迷局’,在下心中有一局,困厄已久,望道长不吝指点。” 这声音……并非刘押司,也全然陌生。但话语中的“故人荐引”、“迷局”,却让琼英心头猛跳。是刘押司背后的“贵人”派来的?还是另有一股势力? 她心念电转,知道避而不见已不可能。对方能找到这里,必然已有所凭恃。 她对石秀使了个眼色,让他退至内室门后戒备,自己则整理了一下道袍,走上前,缓缓拉开了门闩。 门外,雨丝如幕。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高大身影立于阶下,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他身后,雨巷空幽,并无随从,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比那日的刘押司强了何止数倍。 那人抬起头,兜帽下的目光如同暗夜中的鹰隼,锐利地扫过琼英的脸,在她那头刻意染就的灰白头发上停留了一瞬。 “道长,叨扰了。”他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琼英侧身让开通道:“居士请进。陋室狭窄,莫要嫌弃。” 那人迈步而入,带进一股湿冷的寒气和水汽。他身形挺拔,步伐沉稳,即便穿着宽大的斗篷,也能感受到其下蕴藏的力量。他进屋后,目光迅速而隐蔽地扫视了一圈屋内简陋的陈设,最后落在桌面上那本摊开的、琼英用来伪装的《南华经》上。 琼英关上门,点亮了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斗篷客的半边脸庞,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六年纪,面容算不上英俊,却有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历经风霜的沉毅,眼神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 “居士请坐。”琼英在桌旁坐下,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知居士所说的‘迷局’,是何局面?” 斗篷客并未依言坐下,而是站在桌旁,低头看着琼英,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 “局面……关乎一群离水的蛟龙,前有猛虎拦路,后有无底深渊。有人欲驱龙斗虎,无论胜负,皆欲断其归路。敢问道长,这群蛟龙,是该奋力搏虎,以证忠诚?还是……该寻一处新的水泊,以待天时?” 琼英握着拂尘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离水的蛟龙!前有猛虎(王庆),后有无底深渊(朝廷鸟尽弓藏)!驱龙斗虎,断其归路! 这比喻,何其直白,何其凶险!这几乎就是她和张清所担忧局面的**裸的描绘! 此人是谁?他绝非寻常说客或者探子!他能说出这番话,意味着他对梁山泊的处境有着极其清醒,甚至堪称“大逆不道”的认知! 琼英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迎上对方锐利的目光,缓缓道:“居士此局,确是凶险。蛟龙离水,本已失了地利。若再不知进退,一味逞强,只怕搏虎不成,反坠深渊,万劫不复。” 她顿了顿,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继续以道门机锋应对:“然,天无绝人之路。蛟龙之能,在于兴云布雨,而非与猛虎角力。既然旧水泊已不可归,何不……另觅江海?天地之大,岂无容身之所?待风云际会,或可直上九天,又何须困于这虎踞深渊之地?” 斗篷客的目光骤然亮了一下,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他紧紧盯着琼英,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另觅江海……直上九天……”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复杂的弧度,似是欣赏,又似是嘲讽,“道长好大的气魄!只是,这‘另觅’二字,谈何容易?旧水泊尚有情义牵绊,新的江海又在何方?况且,猛虎在侧,深渊在后,蛟龙……又如何能安然‘另觅’?”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直指核心困难。 琼英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也不能空谈。她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才能赢得对话的主动权,甚至……争取到这个神秘人物。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静如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 “情义固然重,然存亡之道更重。若为虚妄之情义,赔上所有蛟龙的性命,此非真义,实为愚忠。至于新的江海……居士岂不闻,‘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涓涓细流,汇成江海’?猛虎虽凶,亦有打盹之时;深渊虽险,未必没有潜龙之渊。关键在于……蛟龙之首,是否有破釜沉舟之志,以及……是否能有洞察先机之眼,提前布下那‘星星之火’与‘涓涓细流’!” “星星之火……洞察先机……”斗篷客喃喃自语,看着琼英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审视与试探,而是带着一种发现瑰宝般的震惊与灼热。 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连绵的雨声。 良久,斗篷客忽然抬手,缓缓摘下了兜帽,露出了完整的面容。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却依旧难掩英武之气的脸,眉宇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朝着琼英,微微拱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在下……姓卢,草名俊义。今日闻道长一席话,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冒昧来访,实非得已,还望道长……不吝赐教!” 卢俊义! 梁山泊第二把交椅,“玉麒麟”卢俊义! 琼英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尽管有所猜测,但当这个名字真的从对方口中说出时,带来的震撼依旧无以复加! 他竟然亲自来了!在这郓城县的雨夜,秘密来访她这个身份不明的“青石子”!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梁山核心领导层中,对招安前景抱有疑虑的,绝不止张清一人!甚至可能……包括这位地位尊崇的卢员外! 历史的车轮,似乎真的在她这只小小蝴蝶的翅膀扇动下,开始偏转! 第11章 义结暗盟,星火初燃 “玉麒麟”卢俊义!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琼英心中炸响。梁山泊副首领,武艺超群,家财万贯,本是河北大名府的豪绅,被宋江等人设计赚上梁山,坐上了第二把交椅。原著中,他虽对招安未必全心认同,但最终仍随了大流。此刻,他竟然秘密出现在这里,这意味着梁山内部的暗流,远比她想象的更要汹涌! 琼英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起身还了一礼,声音依旧保持着“青石子”的沙哑与平静:“原来是卢员外大驾光临,贫道失敬。只是不知员外不在军中效力,为何深夜至此,寻我这山野之人?” 卢俊义目光如炬,坦诚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卢某此番前来,正是受了一位兄弟的密信引荐。”他顿了顿,观察着琼英的反应,“信中提到,郓城有一位‘青石子’道长,见识非凡,或能解我梁山眼下困局。今日闻道长高论,方知那位兄弟所言非虚。” 一位兄弟的密信引荐! 琼英的心脏猛地一跳。是张清!一定是他!除了他,还有谁知道“青石子”的存在,并且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将卢俊义引向她这里? 张清在前线,不仅记得他们的约定,还在如此凶险的环境中,设法将卢俊义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引了过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酸涩,悄然涌上琼英的心头。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为她铺路,也为梁山寻找出路。 “原来如此。”琼英不动声色,示意卢俊义坐下详谈,“卢员外既然坦诚相待,贫道也不再虚言。梁山眼下之局,看似受招安,步入正道,实则如履薄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员外能洞察此中凶险,实乃梁山之幸。” 卢俊义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抹忧色:“不瞒道长,招安之事,卢某本就心存疑虑。只是宋公明哥哥一心为兄弟们谋个前程,众兄弟也多附和,卢某不便多言。然而近日来,朝廷粮草屡屡拖延,监军催促进兵却不问士卒疲敝,更有……”他压低了声音,“……一些来历不明的消息在军中流传,暗示我等即便立功,亦难有好下场。张清兄弟数次遇险,其中蹊跷,亦让卢某寝食难安。” 琼英静静听着,知道卢俊义这是交底了。她沉吟道:“员外所虑极是。朝廷并非铁板一块,高俅、蔡京之流,视梁山如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所谓招安,不过是暂缓之计,征讨王庆、方腊,便是借刀杀人之举。待到鸟尽弓藏之日,便是清算之时。” “那张清兄弟信中所言,‘另觅江海,保存实力’,道长以为,可行否?”卢俊义目光灼灼地问道,这才是他此行的核心目的。 “非但可行,而且是唯一生路!”琼英语气斩钉截铁,“但此事千难万险,需满足三个条件。” “哪三个条件?” “其一,梁山核心须有共识,至少需有部分掌握兵权的头领同心协力,否则号令不一,大事难成。其二,需有可靠的根基之地,此地需易守难攻,且能避开朝廷与各方割据势力的主要兵锋。其三,需有充足的财源与稳定的补给,方能支撑长久之计。” 卢俊义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光芒越来越盛:“道长所言,句句在理!共识一事,卢某可暗中联络几位志同道合的兄弟。根基之地……梁山旧寨虽好,但目标太大,且已被朝廷知晓,恐非良选。至于财源……”他微微蹙眉,梁山虽有些积蓄,但若要支撑一支独立力量长久发展,恐怕力有未逮。 琼英见状,知道火候已到,缓缓道:“根基之地,贫道或有些线索。海外有岛,地广人稀,土地肥沃;或往西南边陲,山高林密,朝廷鞭长莫及。此事需从长计议,仔细勘探。至于财源……” 她略一停顿,目光扫过这间陋室,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员外可知,这郓城县内,近日有一‘同信会’?” 卢俊义一怔:“略有耳闻,似是些市井之人互通消息的松散组织,道长提及此会……” “此会虽小,却是‘星星之火’。”琼英意味深长地道,“消息,有时比刀剑更利;银钱,亦非只有打家劫舍一途。若能以商行、货栈为表,以‘同信会’这类组织为脉络,串联南北货殖,收集四方情报,何愁财源不广,消息不通?” 卢俊义是何等人物,瞬间便明白了琼英的深意!这是要将梁山的部分力量,从单纯的军事集团,转向军政商情一体的复合势力!这是何等惊人的构想!但细细想来,却又无比契合“保存实力,另觅根基”的需求! 他看着眼前这位“青石子”道人,灰白的头发掩不住那双眸子里的智慧与魄力。此人绝非寻常江湖术士,其见识、格局、手段,堪称经天纬地之才!张清兄弟,真是给梁山找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军师”! 卢俊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琼英深深一揖:“道长高才!俊义拜服!若道长不弃,卢某愿与道长,以及张清兄弟,共谋此‘另觅江海’之大业!但有差遣,卢某万死不辞!” 这一拜,意义非凡。它标志着梁山核心高层中,一股寻求变革的暗流,正式与琼英这个穿越者结成了同盟。 琼英亦起身还礼:“员外言重了。贫道亦是为天下苍生计,不忍见忠义之士枉死。既然目标一致,自当同心协力。” 两人重新落座,开始商议具体细节。卢俊义表示,他会尽快暗中联络可能支持此事的头领,如燕青、朱武、扈三娘等,并利用其在河北旧有的人脉,开始物色合适的海外岛屿或边陲之地。同时,他会设法从梁山公库中,秘密抽调一部分资金,作为启动之用。 而琼英则负责将“同信会”进一步规范化、扩大化,以其为骨架,逐步构建起覆盖更广的情报网络和商业雏形。卢俊义当场留下了联络方式和信物,并承诺会派可靠之人(他暗示可能是浪子燕青)与琼英保持单线联系。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东方天际露出了一丝微光。 卢俊义戴上兜帽,再次隐去了面容。“道长,前途多艰,各自珍重。卢某这就返回军中,相机行事。” “员外保重。” 将卢俊义送出门,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黎明前的黑暗中,琼英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心,竟已满是冷汗。 与卢俊义的这次会面,风险极大,但收获亦是超乎想象。她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她成功地与梁山内部一股强大的力量搭上了线,并将“第三条路”的构想,植入了一位核心领导者的心中。 星星之火,已然点燃。 她回到屋内,哑仆石秀从内室走出,脸上带着询问之色。 琼英对他点了点头,轻声道:“石秀,我们的路,或许能走通了。”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冷的晨风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涌入,吹动了她灰白的假发。远方的天际,一抹朝霞正在缓缓渲染开来。 尽管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这一刻,琼英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与力量。 她,仇琼英,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真正地开始撬动历史的轨迹。 第12章 燕青暗渡,商道初开 卢俊义离去后,琼英并未沉浸在初战告捷的喜悦中太久。她深知,与卢俊义的结盟只是一个开端,如同在悬崖边迈出了第一步,后续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她首先做的,是加强自身的隐蔽。那间与卢俊义会面的陋室不能再住了。在哑仆石秀的协助下,他们迅速而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城中另一处早已备下的、更为偏僻的据点。同时,“青石子”道人也暂时从郓城的公开场合消失,只留下一些关于他“云游访友”的模糊传言。 接下来,她开始着手整顿和扩张“同信会”。有了卢俊义承诺的资金支持(首批银钱已通过秘密渠道送达),她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间。她不再满足于零散的消息收集,开始尝试将“同信会”向一个更具组织性和功能性的方向引导。 她通过石秀,向赵大、孙二、小七、周五这四位最初的骨干传达了新的指令: ·赵大:以其在码头苦力中的威信,挑选一批身强力壮、家世清白且讲义气的青年,组成一支可靠的护卫力量,名义上负责保护“同信会”成员及其家人的安全,实则开始进行一些基础的武艺训练。琼英甚至将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和合击之术,通过石秀传授下去。 ·孙二:利用其货郎身份走南闯北之便,不再仅仅打听消息,开始有意识地记录各地物产价格、商路状况、关卡税吏的脾性等商业信息。琼英给了他一部分资金,让他尝试着在一些价格低廉的地区收购特产,运往价格较高的地区贩卖,赚取差价,既是积累资金,也是打通商路的初步尝试。 ·小七:他手下的乞儿眼线网络被进一步细化,划分区域,责任到人。琼英要求他们不仅要关注官府的告示、陌生人的动向,还要留意市面上的流言蜚语,从中筛选有价值的信息。同时,她让小七挑选几个机灵且忠诚的小乞儿,由石秀暗中教导他们识字和简单的暗号书写。 ·周五:客栈依旧是消息汇集的要地。琼英让周五留意所有南来北往的客商,特别是那些谈论海外奇闻、西南边陲或是拥有特殊技艺(如造船、航海、矿冶)的人。若有合适的,便设法结交,记录下他们的信息和需求。 这些举措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同信会”依旧披着“互助”的外衣,但其内核已在琼英的引导下,开始向着情报、商业、乃至准军事的复合体悄然蜕变。 就在琼英忙于梳理内部架构时,卢俊义承诺的联络人到了。 那是一个黄昏,新任据点院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叩门声,三长两短,正是卢俊义留下的暗号。 石秀警惕地开门,引入一个身形矫健、做寻常文士打扮的年轻人。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面庞俊朗,眉眼灵动,嘴角天然带着三分笑意,虽是文人打扮,步履间却透着习武之人的轻盈与协调。 他一进门,目光便迅速而礼貌地扫过整个院落,最后落在迎出来的琼英身上,抱拳行礼,声音清越:“可是青石子道长?在下燕青,奉家主之命,特来拜会。” 浪子燕青! 琼英心中了然。卢俊义果然派来了他最得力、也最信任的心腹。燕青不仅武艺高强,精通各路乡谈,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应变机敏,是执行秘密任务的绝佳人选。 “燕小哥不必多礼,卢员外已与贫道提过。”琼英将他引入屋内。 燕青落座后,也不多寒暄,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双手呈上:“这是家主给道长的亲笔信。另外,家主命我留在郓城,听候道长差遣,负责日后联络通传之事。” 琼英接过信,拆开细看。信中,卢俊义简要说明了军中近况:与王庆的战事依旧胶着,朝廷催促进兵甚急,粮草供应时断时续的情况并未改善。他已暗中与朱武、扈三娘等人有过试探性接触,几人虽未明确表态,但均对前景流露出忧虑,是可争取的对象。信末,他再次强调,一切事宜,琼英可放心与燕青商议。 看完信,琼英将信纸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燕小哥来得正好。”琼英看向燕青,目光沉静,“贫道正有一事,需小哥鼎力相助。” “道长请讲。” “郓城地处水陆要冲,商旅往来频繁。我欲在此开设一家货栈,明里经营南北货殖,暗里作为我等联络、周转之枢纽。此事需一精明强干、八面玲珑之人主持。不知燕小哥可愿担此重任?” 燕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浓厚的兴趣。他本就是心思活络之人,对于这种兼具挑战与隐秘的任务,正是投其所好。 “道长信得过,燕青敢不从命!”他爽快应承下来,随即问道,“却不知这货栈,以何名号行事?经营何种货物?” 琼英早已思虑周全:“名号便叫‘四海货栈’,取‘四海之内皆兄弟’,财通四海之意。至于货物……”她微微一笑,“起初自然是从寻常布匹、粮油、山货做起,站稳脚跟。但日后,我们需要一些更特别的‘货物’。” 她压低了声音:“比如,能打造精良兵器的铁料、制造弓弩的牛筋角材、治疗刀剑创伤的金疮药,乃至……善于营造海船的工匠,熟悉西南瘴疠之地的向导。这些,都需要通过货栈的渠道,暗中收集、转运。” 燕青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明白了琼英的深意。这“四海货栈”,明是商行,实则是为他们未来“另觅江海”的大业储备战略物资和人才! “燕青明白了!”他神色一正,“道长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定让这‘四海货栈’,名副其实!” 有了燕青这位得力干将的加入,“四海货栈”的筹备进展神速。燕青利用其高超的交际手腕和卢俊义留下的资金,很快便在郓城码头附近盘下了一处不小的店面和人手,挂上了“四海货栈”的招牌。他本人则化身为人脉广阔、精明能干的年轻掌柜“燕七”,与各路商贾、牙行、乃至官府小吏打得火热。 货栈明面上的生意红红火火地开了张,暗地里,燕青也开始利用商队往来的便利,将琼英所需的各类物资和信息,悄无声息地纳入流通网络。 一切都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日,货郎孙二急匆匆地通过暗号求见琼英,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他前日在邻县贩货时,偶然听到几个操着河北口音的客商在酒肆密谈,言语间似乎提到了“张清”、“飞石”、“隐患”等词,还隐约听到“若能除了……大功一件”之类的话。等他再想细听,那几人却警觉地散去了。 几乎同时,客栈伙计周五也传来消息,之前那两个关心前线战事的“东京绸缎商”再次出现,这次还带了一个面色阴沉、手指关节粗大的同伴,不像商人,倒更像……军伍中人。 琼英将这两条信息与卢俊义信中提到的“军中隐患”联系起来,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升起。 针对张清的暗流,并未停止,反而似乎从军中蔓延到了后方! 她立刻找来燕青,将情况告知。 燕青闻言,俊朗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影:“道长,看来有人不死心,前方难以下手,便想从后方寻找机会,或者……制造事端,引张清哥哥入彀。” “我们必须提醒张清,更要查清这些人的来历和目的!”琼英斩钉截铁道。 燕青沉吟片刻:“消息传递需要时间,而且难保途中不出纰漏。至于查探这些人……或许,可以让我去会会他们。” 琼英看着燕青,知道他艺高人胆大,但依旧叮嘱:“务必小心,以探查为主,切勿打草惊蛇。” 燕青自信一笑:“道长放心,燕省得。” 当夜,燕青便化身夜行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两个“东京绸缎商”及其同伴下榻的客栈。 然而,他带回的消息,却让琼英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那三人极为警觉,我未能靠得太近。但听他们零星交谈,似乎……并非田虎或王庆的人。”燕青神色凝重,“他们提到了‘太尉府’,还有……‘一劳永逸’。” 太尉府!高俅! 琼英的瞳孔骤然收缩。 竟然是高俅直接派来的人!他们的目标,恐怕不止是张清那么简单!“一劳永逸”……他们是想彻底斩断梁山未来的臂助,还是要制造一场足以让梁山万劫不复的“意外”? 风雨欲来,暗处的毒蛇,已然露出了狰狞的毒牙。 第13章 毒牙暗现,将计就计 “太尉府……一劳永逸……” 这几个字如同冰锥,刺入琼英的耳膜,带来刺骨的寒意。高俅!这位与梁山有宿怨的权奸,竟然将黑手直接伸向了前线将领,甚至可能意图颠覆整个梁山队伍! “他们具体有何计划?”琼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而急促。 燕青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懊恼:“他们极为谨慎,核心计划并未言明。我只隐约听到‘粮道’、‘混乱’、‘借刀杀人’等词。他们似乎想在前线制造一场大乱子,然后嫁祸给张清哥哥,或者……趁乱行事。” 粮道!混乱!借刀杀人! 琼英的大脑飞速运转。粮草是军队的命脉,若粮道被袭,军心必然动摇。在高俅的人刻意制造混乱下,再将罪名扣到本就因“拖延进军”而可能被猜忌的张清头上,或者干脆在乱军中对他下黑手……这完全符合“一劳永逸”的恶毒心思! “必须立刻通知张清和卢员外!”琼英当机立断,“燕小哥,你有办法将消息尽快送到他们手中吗?” 燕青面露难色:“前线战事激烈,军中信使管控极严,寻常渠道难以确保消息能直达他们手中,且容易暴露。除非……”他顿了顿,“除非我亲自去一趟。” 亲自前往前线?那里兵凶战危,且高俅的耳目可能已经混入军中,风险极大! 琼英看着燕青,他眼中虽有凝重,却无丝毫畏惧。她深知此事关乎张清性命,甚至可能影响整个梁山队伍的存亡,容不得半点犹豫。 “好!”琼英重重吐出一个字,“你亲自去!但务必小心,你的安全同样重要。”她迅速走到书案前,磨墨铺纸,却非用汉字,而是用拉丁字母与一些只有她和张清能懂的符号,写下了一封极其简短的密信,内容直指高俅阴谋,提醒他小心粮道,警惕军中内鬼,并告知燕青前去接应。 她将密信交给燕青:“将此信务必亲手交到张清或卢员外手中。另外,你转告他们,后方有我,让他们放心应对前方局面。” 燕青郑重接过密信,贴身藏好:“道长放心,燕青定不辱命!”他不再耽搁,立刻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送走燕青,琼英的心并未放下。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前方的警觉上是不够的,她必须在后方也有所行动,至少要设法拖延或者干扰高俅爪牙的计划,为燕青报信和张清应对争取时间。 她立刻唤来哑仆石秀,让他通知赵大、孙二等人,动用一切力量,严密监视那几个“东京客商”及其同伙的一举一动,但绝不可靠近,更不能发生冲突。同时,她让孙二利用货郎身份,在市面上散布一些真假难辨的流言,比如“朝廷钦差暗中巡视粮道”、“王庆细作已混入郓城”等,以期扰乱对方的判断,让他们不敢轻易动作。 接下来的两日,琼英在焦灼中度过。前方的消息隔绝,后方的监视也未能获得更多核心情报,那几个目标人物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行动更加隐蔽。 直到第三日傍晚,孙二带来了一个关键信息:那几个客商中的两人,今日突然离开了郓城,方向似乎是往南,朝着前线粮道必经的某个区域而去! “他们动了!”琼英心中一紧。看来对方是要开始实施计划了!燕青是否已经赶到?张清他们是否收到了警告? 她意识到,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前方未能及时防范,粮道被袭,军心混乱,后果不堪设想。她需要一支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的力量。 “石秀,”琼英目光决然,“让赵大集合他手下所有信得过的弟兄,准备好兵刃和干粮,随时待命!” 石秀眼中露出惊色,比划着询问意图。 “我们可能需要……护送一批‘重要物资’前往前线。”琼英沉声道。这自然只是借口,她真正的目的,是如果前方真的出现最坏的情况,她或许能带着这支小小的力量,在混乱中接应张清,或者至少,制造一些变数。 就在赵大等人暗中集结,琼英忧心如焚之际,燕青派出的第一名信使,历经艰险,终于带着回信,赶回了郓城! 信是张清亲笔所写,依旧用了他们约定的符号。内容简短却让琼英长舒了一口气: “信已收到,燕青已至。我等将计就计,已布罗网。后方安心,静待佳音。” 将计就计!已布罗网! 短短八个字,却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和强烈的自信!张清和卢俊义不仅收到了警告,更是准备利用高俅的这次阴谋,反过来做文章! 琼英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她立刻下令赵大等人解除戒备,但保持训练,以备不时之需。同时,她让后方继续监视留守在郓城的那名高俅爪牙,但不再进行任何干扰,以免打草惊蛇,影响前方的“将计就计”。 数日后,关于前线战事的消息陆续传回。 先是小道消息称,梁山军的一支运粮队在某处险要峡谷遭遇王庆残部袭击,损失不小,军心一度动荡。监军震怒,严令彻查。 紧接着,又有消息说,袭击粮道的并非王庆残部,而是军中有人勾结外敌,意图不轨,而“没羽箭”张清将军似乎牵涉其中,已被暂时看管起来! 这些消息真真假假,在郓城引起了不小的议论。不明真相的百姓为之叹息,而琼英却知道,这恐怕就是张清他们“将计就计”的一部分!他在故意示弱,引蛇出洞! 果然,没过两天,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飞遍四方: 卢俊义员外联合几位头领,设计揪出了真正勾结外敌、袭击粮道的内鬼——正是监军身边的一名心腹校尉!此人乃是高俅安插的亲信,意图制造混乱,嫁祸忠良,破坏征讨大计!证据确凿,已被当场拿下。而张清将军乃是受冤屈,如今已官复原职,并因在破获此案中立下大功,更受重用! 消息传来,琼英终于彻底放下了心。好一个“将计就计”!不仅化解了危机,清除了内患,还反将了高俅一军,提升了张清在军中的地位!这一手,玩得漂亮! 她可以想象,此刻的高俅,必定是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又过了几日,燕青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虽面带倦色,眼神却明亮飞扬。 “道长,事了!”他一见面便笑道,“张清哥哥和家主此番配合得天衣无缝!那高俅的爪牙自以为得计,却不知早已落入彀中。如今军中隐患已除,监军也老实了许多,不敢再肆意妄为。张清哥哥让我转告道长,”他模仿着张清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后方安稳,前方无忧。青石子道长,功不可没。’” 听到张清特意传来的话语,琼英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一种并肩作战、心意相通的默契感,在她心中悄然弥漫。 这一次危机,不仅没有击垮他们,反而让前线和后方的联系更加紧密,让“保存实力”的共识在部分梁山头领心中更加坚定。 “四海货栈”的招牌,在郓城码头上显得愈发稳固。燕青这位“燕七”掌柜,也凭借着出色的手腕和背后若隐若现的“靠山”,在郓城的商界站稳了脚跟,悄然编织着一张越来越大的网。 星火,在经历了一场风雨的考验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旺盛。 琼英知道,距离他们真正“另觅江海”的那一天,又近了一步。 第14章 海客奇谈,蓝图初绘 高俅阴谋的挫败,如同给初生的“星火”联盟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前线的张清和卢俊义地位更加稳固,后方的琼英也得以更加从容地铺展她的蓝图。 “四海货栈”在燕青的经营下,生意愈发红火。明面上,货栈的商队南来北往,将江南的丝绸、景德镇的瓷器运往北地,又将北方的皮货、药材贩至南方,赚取的利润颇为可观。暗地里,货栈的脉络开始向更远的领域延伸。 这一日,燕青兴冲冲地来找琼英,带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道长,这位是陈老舵,常在登莱一带跑海船,见识过不少海外风物。”燕青引荐着一位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眼神却透着精明与豪爽的老者。 陈老舵操着浓重的登州口音,对琼英抱拳行礼:“俺是个粗人,燕七掌柜说您想打听海外的事儿?您尽管问,但凡俺知道的,绝不藏私!” 琼英心中一动,她一直在为“另觅江海”物色合适的海外根基,这陈老舵正是她急需的人才。她以“青石子”的身份,与陈老舵攀谈起来。 陈老舵是个健谈的,几碗酒下肚,便打开了话匣子。他谈及东洋倭国的银矿,提及南洋诸岛的香料、珍珠,更说起了遥远的大食商人带来的玻璃、宝石。 “要说那海外大岛,俺虽没亲自去过,却也听同行说起过。”陈老舵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往东,过了高丽、倭国再往东,据说有连绵的大岛,土地肥沃,岛上土人刀耕火种,不识教化。往南,过了占城、真腊,亦有无数岛屿,有些岛上甚至有前朝遗民……” 琼英仔细听着,不时追问细节,如航路风险、季风规律、岛上水源、物产、以及有无瘴疠等。她问得极为专业,甚至超出了这个时代一般海商的认知,让陈老舵啧啧称奇,连称“道长真乃神人,竟对海外之事如此精通!” 燕青在一旁听着,眼中异彩连连。他越发觉得这位“青石子”道长深不可测。 送走陈老舵后,琼英铺开一张简陋的舆图(这是她根据记忆和收集的信息绘制的),目光落在了东南沿海的一片空白区域。那里,应该就是流求(台湾)和吕宋(菲律宾)所在。 “燕小哥,你觉得陈老舵所言如何?”琼英问道。 燕青沉吟道:“陈老舵是几十年的老海狼,他的话应当不假。只是,这海外拓殖,非比寻常。需大船,需熟悉水性的船员,需能镇得住场面的头领,还需大量的初始投入,更要避开朝廷的海禁政策……千头万绪。” “困难自然很多。”琼英目光坚定,“但这是为我们,也为梁山众多兄弟,预留的一条真正的退路,甚至可能是一条更广阔的出路!此事需从长计议,眼下,我们可以先做两件事。” “哪两件?” “其一,通过货栈,暗中收集、招募善于造船、航海的人才,特别是像陈老舵这样经验丰富又可靠的老舵工、水手。可以许以重利,但需暗中考察其品性。其二,开始积累资金,尤其是易于携带和交换的金银、珠宝。货栈的利润,除必要开支和发展,需尽可能多地储备起来。” 燕青郑重点头:“我明白了。此事我来操办,定会小心谨慎。” 就在琼英着手规划海外蓝图的同时,前线的战局也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 卢俊义通过秘密渠道传来消息:梁山军经过连番苦战,终于攻克了王庆盘踞的核心城池,王庆本人率残部溃逃,淮西之战大局已定!朝廷已下旨褒奖,令宋江率军班师回朝,听候封赏。 胜利的消息传来,郓城一片欢腾。然而,琼英和燕青却从卢俊义的信中,读出了更深层的忧虑。 信中提到,朝廷的封赏旨意语焉不详,并未明确众将官职。而且,已有风声传出,朝廷有意在梁山军班师后,将其打散分驻各地,以防其尾大不掉。同时,下一步征讨方腊的议题,也已摆上了朝堂。 “鸟尽弓藏,果然开始了。”琼英放下密信,语气沉重。 胜利并未带来安稳,反而让最终的清算更近了一步。分兵驻防,便是瓦解梁山凝聚力的第一步。 “道长,我们该怎么办?”燕青眉头紧锁。 “加快我们的步伐!”琼英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南方,“梁山大军不日即将班师,张清和卢员外也会回来。这是我们整合力量,将‘第三条路’真正摆上台面的关键时期!”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燕青:“燕小哥,你立刻着手两件事。第一,利用货栈和同信会的网络,尽可能详细地收集江南方腊的情报,特别是其兵力部署、地盘虚实、以及当地民情、地理。第二,开始物色一批绝对可靠、且家眷易于控制的底层头目和精锐士卒名单,这些人,将是我们未来核心力量的基础。” 燕青神色一凛,知道这是要为可能到来的“分裂”或“转进”做人事准备了。“是!我立刻去办!” 梁山大军班师的日子越来越近,郓城的气氛也日渐微妙。欢喜之下,潜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这一日,琼英正在新的隐秘据点内,对着舆图推演未来可能的行动路线,哑仆石秀忽然快步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比划着:张清将军,已至郓城地界,派人送来口信,约“青石子”道长城外十里坡一见。 他回来了! 琼英的心,没来由地快跳了几拍。分别数月,历经生死阴谋,那个在雨夜放她生路,与她订立暗盟,在前线与权奸周旋的男人,终于要再次相见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石秀点了点头。 是时候,见一见这位至关重要的“盟友”了。 第15章 十里坡会,星火明志 十里坡位于郓城以西,地势略高,坡上有一座废弃的驿亭,四周草木丛生,人迹罕至。 琼英依旧作“青石子”道人打扮,在哑仆石秀的暗中护卫下,提前来到了驿亭。初夏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动她灰白的假发和宽大的道袍,却抚不平她内心深处一丝莫名的悸动。 她没有等太久。 马蹄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很快,一骑白马出现在坡下小径的尽头。马上的骑士未着甲胄,只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正是张清。 他勒住马,利落地翻身而下,将马缰系在一旁的树上,然后迈步向驿亭走来。数月征战的风霜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双眼睛,比琼英记忆中更加深邃沉静,仿佛蕴藏了无数未与人言的波澜。 他走到亭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背对着他的“青石子”身上,顿了顿,才开口道:“道长,别来无恙。” 琼英缓缓转身,迎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有无数话语在无声中交汇。她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探究,有赞赏,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暖意。 “张将军,恭喜凯旋。”琼英压下心绪,以“青石子”的声线平静回应。 张清步入亭中,与她隔着一方石桌站定。“若非道长警示,此番‘凯旋’,恐是镜花水月。”他语气诚恳,目光落在她刻意修饰过的面容上,似乎想穿透那层伪装,看清其下的真容,“前线凶险,让道长费心了。” “将军吉人天相,自有神明庇佑。”琼英避重就轻,转而切入正题,“听闻朝廷已有封赏之意,不知将军作何打算?” 提到朝廷,张清的眼神微冷:“封赏?不过是分化瓦解之策。欲将我等兄弟分调各处,名为升迁,实为囚笼。” “果然如此。”琼英并不意外,“那宋公明哥哥之意……” “公明哥哥……”张清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沉重,“他仍寄望于朝廷信义,认为只要我等诚心效力,立下不世之功,必能消除猜忌,光耀门楣。此番班师,他意在整顿军马,准备南下征讨方腊。” “还要打?”琼英眉头紧蹙,“将军可知,这方腊并非王庆,其在江南根基深厚,民心依附,梁山兄弟此去,即便胜了,也必是伤亡惨重,元气大伤!届时,朝廷再行鸟尽弓藏之事,尔等还有几分自保之力?” 张清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亭外起伏的山峦,声音低沉:“道长所言,清何尝不知?只是……军令如山,众意难违。公明哥哥在梁山威望无人能及,多数兄弟仍愿追随其脚步。” “所以,将军便打算继续走下去,直到……无路可走?”琼英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尖锐。 张清猛地转过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与决绝:“不!正因前路已见深渊,清才更不能坐视兄弟们踏入死地!”他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长,卢员外已将与道长商议之事告知于我。‘另觅江海’,保存实力,此乃唯一生路!清,愿与道长、卢员外共行此事!” 他终于明确表态了!而且是与卢俊义一样,旗帜鲜明地站在了“第三条路”上! 琼英心中一定,知道这几个月的苦心经营没有白费。她追问道:“将军既有此心,具体有何打算?宋头领那边……” “公明哥哥处,眼下难以说动。”张清摇头,“强行分裂,只会导致梁山内讧,亲者痛仇者快。我与卢员外商议,此事需循序渐进,暗中进行。” 他详细说道:“首先,利用此次分兵驻防的机会,我与卢员外会尽力争取将志同道合的兄弟,如扈三娘、朱武、孙二娘夫妇等,以及其麾下精锐,分在同一区域或相邻驻地,以便相互呼应。” “其次,需加快道长在后方的布局。‘四海货栈’需尽快向江南渗透,一来可为未来征讨方腊(若不可避免)提供后勤支援和信息,二来可提前在江南物色合适的隐秘据点,甚至……与方腊势力进行一些有限的、非官方的接触。” 与方腊接触?琼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这是要预留和谈或者利用的空间,避免死磕。 “第三,”张清目光灼灼地看着琼英,“便是道长之前提及的‘海外退路’。此事需尽早提上日程,选拔绝对可靠之人,筹备船只物资。此事……或许需道长多费心力。” 琼英点了点头:“海外之事,我已有些头绪,燕青正在物色人手。只是,此事所耗甚巨,非一朝一夕之功。” “资金方面,我与卢员外会设法从军中公库以及个人积蓄中,秘密抽调一部分。此外……”张清略一沉吟,“征讨方腊,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他没有明说,但琼英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战争中获取财富!以战养战!这虽然残酷,却是乱世中积累资本最快捷的方式之一。 两人在废弃的驿亭中,就着初夏的阳光和微风,将未来那庞大而危险的计划,一点点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从人员整合、资金筹集、情报网络建设,到海外基地的探寻、与各方势力的周旋……他们交换着意见,弥补着疏漏。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同盟军,是即将在这乱世洪流**同掌舵的伙伴。 不知不觉,日头已偏西。 张清看了看天色,道:“我需尽快回营,以免引人怀疑。”他顿了顿,看着琼英,语气变得格外郑重,“道长,前路艰险,清……将身家性命,乃至众多兄弟的前程,皆托付于道长了。” 琼英迎着他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与责任:“将军放心,贫道既入此局,必当竭尽全力,与将军、与卢员外,以及众位志士,共辟生天!” 张清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将眼前这道人形象刻入脑中,然后抱拳一礼:“保重!” “将军保重!” 看着张清翻身上马,身影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小径尽头,琼英久久伫立。 这一次会面,标志着“星火”联盟的核心三角——她、张清、卢俊义——正式形成,并且有了清晰的行功路线图。 她知道,平静的日子即将结束。梁山大军凯旋带来的不是安宁,而是新一轮、更激烈博弈的开始。 但她无所畏惧。 她摸了摸袖中那几枚温润的飞石,目光投向南方那片广袤而未知的天地。 星火已聚,只待风来。 第16章 凯旋暗涌,货通江南 旌旗招展,锣鼓喧天。梁山大军终于班师回到了郓城地界,受到了本地官府和百姓的盛大欢迎。宋江率领一众头领,入城接受犒赏,一时间,郓城内外人声鼎沸,仿佛一场盛大的节日。 然而,在这表面的荣光之下,暗流汹涌。 朝廷的封赏旨意很快下达,果然如张清所料,语焉不详,只泛泛褒奖,并未明确众将的具体官职。更关键的是,随旨意而来的,是枢密院签发的调防文书:梁山军马需在旬日之内,分调至京东、京西、河北等五路驻扎,听候进一步指令。 分兵!明升暗降,瓦解之势已成! 梁山泊忠义堂内,气氛凝重。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调防文书真真切切摆在面前时,众多头领还是感到了一阵心寒与愤怒。 宋江端坐首位,面色沉静,但紧握座椅扶手的指节却微微泛白。他环视堂下众兄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众位兄弟,朝廷既有明旨,我等身为臣子,自当遵从。分驻各地,亦是拱卫京师,为国效力。还望各位兄弟以大局为重,谨守本分,莫负了朝廷恩典,亦莫负了我梁山‘忠义’之名!”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试图安抚众人,维持团结。但堂下反应各异。李逵、刘唐等性情火爆之人已是怒形于色,若非被身边人拉住,几乎就要嚷出声来。卢俊义、张清、朱武等人则沉默不语,眼神交换间,自有默契。 会后,卢俊义与张清依照先前计划,利用其在军中的威望和人脉,积极活动,最终成功将扈三娘、王英夫妇及其部曲划归张清麾下,一同调往京西路靠近荆湖地界驻防;而朱武、孙二娘、张青等人则被卢俊义争取到,与其本部人马一同调往河北路。这样的安排,使得支持“第三条路”的核心力量得以相对集中,并未被完全打散。 大军开拔在即,郓城内外一片忙乱。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四海货栈”的扩张计划,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燕青展现出了惊人的商业天赋和行动力。他利用梁山大军凯旋、各方人员往来频繁的混乱时期,以“燕七”掌柜的身份,迅速打通了通往江南的商路。他重金聘请了熟悉江南水道的向导和船工,组建了一支精干的商队,以贩运北地药材、皮货为名,率先南下,目标直指方腊势力边缘的苏杭地区。 临行前,燕青向琼英辞行。 “道长,江南一行,燕青必当竭尽全力,为我会在江南扎下根基。只是此去路途遥远,消息传递不便,还望道长保重,若有急事,可凭信物至杭州‘悦来客栈’寻一个叫‘沈三’的管事。”燕青递过半块玉佩作为信物。 琼英接过玉佩,郑重道:“燕小哥此行,责任重大,一切以安全为上。江南情势复杂,官、匪、民团盘根错节,切记谨慎行事,首要任务是建立可靠的联系点和情报网络,生意倒在其次。” “燕青明白。”燕青点头,又低声道,“张清哥哥他们不日也将开拔,前往京西驻地。道长……可还有话需燕青转达?” 琼英微微一怔,眼前浮现出张清那双沉静而坚定的眼睛。她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一切按计划行事,让他……万事小心。” 有些话,不必言明,彼此心照即可。 燕青离去后,琼英将更多精力投注到“同信会”的整合与海外探寻上。借着梁山大军调动、地方管理相对松弛的机会,她让哑仆石秀协助赵大,将之前训练的护卫力量进一步正规化,从中挑选出数十名最为忠诚可靠的青年,组成了一支名为“磐石”的核心卫队,由赵大统领,负责重要据点的守卫和关键时刻的机动力量。 同时,通过陈老舵等海客的关系,“四海货栈”开始暗中接触登莱一带的造船工匠和落魄水手。琼英绘制了一些改进帆索和舵具的草图,假托是海外奇书所见,让工匠们尝试制作模型进行测试。她深知,远航海外,性能优良的船只至关重要。 这一日,陈老舵兴冲冲地带来一个消息:他的一位老友,曾数次冒险往东航行,声称在茫茫大海上发现了一串大岛,岛上林木参天,水源充足,并无强大土邦,只有些零星部落。其描述的位置,与琼英记忆中的流求(台湾)颇为吻合! “我那老友说,若能组织一支船队,带上足够的补给和匠人,在那岛上立足并非难事!”陈老舵显得颇为兴奋。 琼英心中大喜,这无疑是近期最好的消息!她立刻让陈老舵设法联系其老友,许以重利,希望能获得更精确的海图和航行资料,并邀请其加入未来的探险船队。 就在琼英为海外基地的进展感到振奋时,一个来自京西张清驻地的密信,由一名扮作行商的心腹亲兵送到了她的手中。 信是张清亲笔,内容却让琼英刚刚放松的心情再次紧绷起来。 信中提及,他们抵达京西驻地后,发现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当地官府对梁山人马极为防范,补给供应能拖就拖,能扣就扣。更麻烦的是,荆湖一带的钟相、杨幺起义军活动频繁,势力不小,朝廷已有意令张清所部参与对该起义军的清剿! 而卢俊义从河北驻地传来的消息同样不容乐观,他们面临着类似的地方排挤,并且朝廷催促其尽快整顿军马,为南下征讨方腊做准备的意图越来越明显。 内外的压力,正在一步步收紧。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琼英放下密信,走到窗前,望着南方。江南,方腊……张清他们或许很快就要面对这个强大的对手。而她的“四海货栈”和情报网,必须在此之前,在江南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她唤来石秀,口述了一封回信,让信使带回给张清。信中,她简要说明了海外基地的进展,并郑重承诺,将不惜一切代价,加快江南情报网络的铺设,务必在他们可能与方腊交锋时,提供最及时、最准确的信息支持。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庞大的帝国机器与崛起的草莽势力,即将在江南这片富庶而的土地上,展开新一轮的碰撞。而琼英和她点燃的“星火”,则在这历史的夹缝中,奋力寻找着那一线生机。 第17章 江南烟雨,暗桩初立 就在张清所部于京西陷入地方官府掣肘与潜在军事任务的双重压力时,燕青率领的“四海货栈”先遣队,已乘船沿运河南下,驶入了烟雨朦胧的江南地界。 苏杭之地,不愧人间天堂。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繁华远非北方州府可比。然而,在这片富庶之下,却潜藏着惊人的暗流。官府吏治**,苛捐杂税层出不穷;朱勔等权贵设立的“应奉局”更是如狼似虎,以“花石纲”之名肆意掠夺,民怨沸腾。方腊的摩尼教正是在此土壤中悄然壮大,信徒遍布乡野。 燕青化身豪商“燕七”,在杭州城最繁华的街市租下一处不小的店面,挂起“四海货栈”的招牌,主营北地药材与皮货。他出手阔绰,待人接物圆滑周到,很快便与杭州的一些坐商、牙行搭上了关系。 然而,建立情报网络远比做生意困难。江南势力盘根错节,本地商帮排外,官府耳目众多,方腊教徒行事隐秘。燕青深知,若无本地人引路,寸步难行。 他想起琼英的叮嘱,找到了那家名为“悦来”的客栈,亮出半块玉佩,见到了那位叫“沈三”的管事。沈三四十来岁,面容普通,是那种扔进人海就找不出来的类型,但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与沉稳。他是卢俊义早年布下的一枚暗棋,在杭州经营客栈多年,人脉颇广。 有了沈三这个地头蛇的帮助,燕青的工作立刻打开了局面。通过沈三的关系,燕青结识了几个对官府和“花石纲”极度不满的本地小商人,以及一些混迹于市井、消息灵通的落魄文人。燕青并未急于摊牌,只是以商人身份,请他们喝酒饮茶,听他们抱怨时局,从中筛选可用之人。 同时,燕青利用货栈生意作掩护,派出手下机灵可靠的伙计,以收购丝绸、茶叶为名,前往方腊势力活跃的睦州、青溪一带探查。他谨记琼英的指令,不主动接触方腊核心,只观察其控制区域内的民生、兵力调动迹象以及地理形势。 信息开始零零星星地传回杭州“四海货栈”。燕青将这些信息仔细整理,通过卢俊义留下的秘密渠道,源源不断地送往京西张清驻地,以及后方的琼英手中。 琼英在郓城接到燕青传来的第一份江南简报时,正是张清密信抵达后不久。简报中描述了江南官府的**、民间的怨气,以及方腊势力在乡村的深厚基础,并附上了一份粗略绘制的太湖周边水道与主要城镇分布图。 这些信息虽然粗糙,却极为宝贵。琼英立刻意识到,方腊绝非王庆那样的流寇可比,他在本土有着强大的号召力。梁山若与之硬碰,即便能胜,也必然损失惨重,正中朝廷下怀。 她立刻给张清回信,除了转述江南情报,更着重强调:“方腊势大,根植于民怨,不可轻敌,亦不可尽灭。当以剿抚并用,保存实力为上。若事不可为,或可借其势,牵制朝廷。” 这是极为大胆的建议,近乎“养寇自重”。但琼英知道,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必须抛开无谓的道德束缚。 就在江南情报网络初步扎根之际,海外基地的计划也迎来了转机。陈老舵的那位老友,被称为“海狐狸”的老舵工郑老大,终于被重金和“开拓新家园”的远景说动,答应出山。他不仅提供了自己手绘的、标记着疑似流求大岛位置的简陋海图,还带来了几名同样渴望冒险、经验丰富的老水手。 琼英亲自接见了郑老大一行人。她在密室中挂出自己凭记忆细化的东南沿海舆图,指着台湾岛的位置,询问郑老大航路细节、季风规律、岛上可能遇到的危险等。 郑老大见到那幅远比他所知精确的舆图,惊为天人,对“青石子”道长的身份更是深信不疑。他详细解答了琼英的问题,并肯定地表示,以其经验,组织一支数艘海船的船队,在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抵达并在那大岛东南部登陆立足,成功率很高。 “只是,道长,”郑老大搓着手,面露难色,“这造船、募人、囤粮……样样都要钱,而且是大笔的钱!” 钱!始终是制约他们发展的最大瓶颈。尽管“四海货栈”生意不错,卢俊义和张清也暗中支援了一部分,但对于远航拓殖这样的庞大计划来说,仍是杯水车薪。 琼英陷入了沉思。货栈的利润需要时间积累,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必须找到一条更快获取巨额资金的途径。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南方。那里,有富庶的江南,有席卷一切的起义风暴,也有……即将被卷入其中的梁山部队。 一个模糊而危险的念头,开始在她心中滋生。 或许,未来的某一刻,江南的混乱,不仅能提供掩护,也能带来……难以想象的财富。 风雨欲来,暗桩已立。江南的棋局上,又多了一位看不见的棋手。 第18章 荆湖波谲,以剿养兵 京西路,张清驻地。 营寨依山傍水而建,旌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却难掩一股压抑的气氛。地方官府承诺的粮草补给一拖再拖,送来的也多是以次充好,士卒中已渐有怨言。而更紧迫的是,枢密院的公文已至,明确令张清所部“相机进剿”活跃在洞庭湖一带的钟相、杨幺起义军。 中军大帐内,张清与扈三娘、王英、以及特意借故前来商议的朱武(他所在的河北驻地相对安稳,便以私人身份来访)围在沙盘前。 “钟相、杨幺凭借洞庭湖水域,舟师往来如风,根植于备受压迫的渔民、农户,极得民心。官军数次围剿,皆损兵折将。”朱武指着沙盘上星罗棋布的湖岛,眉头紧锁,“朝廷此举,分明是驱虎吞狼,欲借钟杨之手消耗我等实力。” 王英性子急,嚷道:“那帮撮鸟!既让俺们卖命,又不给足粮饷!这仗没法打!” 扈三娘瞪了他一眼,对张清道:“将军,硬拼绝非良策。且不说胜负难料,即便胜了,我等兄弟又能剩下多少?” 张清沉默着,目光锐利地扫过沙盘上代表起义军势力的标记。他想起琼英密信中“剿抚并用,保存实力”的建议,又想起她提及的“钱粮”困境。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渐渐清晰。 “打,自然要打。”张清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否则无法向朝廷交代。但怎么打,却有讲究。” 他手指点在沙盘上几处关键水道:“钟杨所部,优势在于水战与地利。我军不善水战,强攻必吃大亏。然其亦有弱点——各部分散,且多年来积累了不少财货粮草,分藏于各处湖岛寨垒之中。” 朱武眼神一亮:“张兄的意思是……避实击虚,以剿匪之名,行……补充粮饷之实?” “不错!”张清点头,“挑选其防御相对薄弱、但囤积丰厚的寨垒,以精兵突袭,速战速决。既可缴获钱粮物资以充军资,安抚士卒,又可向朝廷报功,显示我等效忠之心。同时,对钟杨主力,则以围困、招抚为主,避免正面死战。” “妙啊!”王英一拍大腿,“既能交差,又能捞实惠!还能少死兄弟!” 扈三娘也点头赞同:“此计可行。只是需谋划周密,情报准确,方能一击必中。” “情报之事,交由我。”朱武道,“我可设法联络一些江湖朋友,打探钟杨各部虚实囤积情况。” 计议已定,张清立刻行动起来。他一方面整顿军马,摆出积极备战的姿态,应付朝廷和监军;另一方面,则与朱武、扈三娘等人精心策划,选定目标。 首次行动,目标锁定在洞庭湖边缘一处名为“黑鱼荡”的水寨。据朱武探得的消息,此寨位置相对孤立,守军不多,但因其控制着一小段重要水道,收取过往船只“买路钱”,颇为富庶。 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张清亲率扈三娘、王英及五百精锐,乘坐临时征调来的渔船、舢板,悄无声息地潜入黑鱼荡。战斗毫无悬念,守寨的起义军措手不及,稍作抵抗便被击溃。张清下令只诛杀顽抗头目,俘获的普通士卒尽数释放,并分发少量钱粮,言明朝廷(实则是他)只诛首恶,胁从不问。 此战,缴获钱帛、粮食、军械无算,大大缓解了军中的补给压力。张清将大部分缴获分赏将士,一小部分上缴朝廷报功,果然赢得了朝廷嘉奖,也让麾下士卒士气大振。 初战告捷,张清等人更加坚定了“以剿养兵”的策略。在接下来的数月里,他们又如法炮制,针对性地袭击了几处类似的起义军外围据点,每次都收获颇丰。而对于钟相、杨幺的核心势力区域,他们则始终保持着距离,偶尔进行一些不痛不痒的接触战,维持着“进剿”的态势。 这套策略效果显著。张清所部的钱粮问题得到极大缓解,军心稳固,实力甚至在暗中有所增强。而朝廷见其“屡立战功”,也暂时放松了紧逼,甚至将部分原本拖欠的粮草补发了下来。 消息传回郓城,琼英欣慰不已。张清完美地践行了“保存实力”的方针,并且找到了在困境中自我壮大的方法。这证明他们的路线是可行的! 她立刻回信,除了赞赏,更提醒张清注意分寸,切勿过度刺激钟杨主力,以免引来疯狂报复。同时,她也将在江南和海外的最新进展告知张清,尤其是郑老大等人已经开始在登州秘密筹建第一艘适合远航的海船,被命名为“破浪号”。 然而,就在局势似乎向好之际,一个来自东京的加急密报,通过卢俊义的渠道,同时送到了张清和琼英手中。 皇帝已正式下诏,任命童贯为江、淮、荆、浙等路宣抚使,总揽东南军政,全力征讨方腊!梁山军主力,被划归童贯节制,不日即将南下!而张清所部,亦在征调之列,需在限定时间内,结束荆湖战事,率军东进,与主力汇合! 大战的阴云,终于彻底笼罩下来。 真正的考验,即将开始。 第19章 歙州暗影,星火交辉 童贯挂帅,梁山主力南征的诏书如同一声惊雷,彻底打破了短暂的平衡。 张清接到调令,心知荆湖的“安逸”日子结束了。他必须尽快从与钟相、杨幺的纠缠中脱身,率军东进,汇入征讨方腊的洪流。这既是军令,也是一次巨大的危机与……机遇。 他依照原定策略,对洞庭湖区的起义军采取了更积极的“招抚”姿态,派出能言善辩的使者,携重金与承诺,游说几支规模较小的队伍。同时,他故意放出大军即将东调的消息,并让出一部分无关紧要的控制区。钟相、杨幺虽疑心有诈,但见官军(张清部)确有离去之意,加之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几支被说动的小股势力接受了招安,其余则采取了观望态势。张清趁机迅速收拢兵力,整顿行装,准备开拔。 与此同时,提前接到消息的琼英,也向江南的燕青发出了最高级别的指令:不惜一切代价,在方腊核心统治区,尤其是其都城睦州(后改称徽州,治所在歙县)一带,建立更深层次的情报网络,重点探查方腊军兵力部署、核心将领情报、粮草囤积点以及……其国库宝藏的线索! 后者,是琼英那个“危险念头”的延伸——若能在战乱中获取方腊积累的巨大财富,他们的海外拓殖计划将获得飞跃式的发展。 燕青接到指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深入虎穴,探查方腊核心机密,这远比在杭州收集市井消息要危险百倍。但他没有退缩,将杭州“四海货栈”的事务交由副手打理,自己则带着几名最精干的手下,化妆成贩卖砚台、徽墨的商人,冒险进入了方腊控制下的歙州地界。 此时的歙州,已完全是一派“圣公”(方腊自称)治下的景象。城头变换大王旗,摩尼教徒随处可见,气氛既有一种异样的狂热,又带着乱世的紧张。盘查极其严格,生面孔很容易引起注意。 燕青凭借其高超的应变能力和沈三提前铺设的一些微弱人脉,在歙州城内租下了一处小院,挂起了“文宝斋”的招牌,以此作为据点。他不敢贸然行动,每日只是老老实实做生意,与左邻右舍、往来客商攀谈,慢慢熟悉环境,并暗中物色可能被收买或利用的方腊政权中下层官吏、以及那些对方腊统治并非完全认同的本地士人。 过程缓慢而危险。有一次,他手下的一名伙计因在酒肆多问了几句关于城防的话,差点被巡逻的教徒抓走,幸得燕青花了大笔银钱,通过关系才将人赎出。 就在燕青于歙州举步维艰之时,张清已率部脱离荆湖战场,日夜兼程,东进至江南,与宋江率领的梁山主力大军汇合。 主力大营内,气氛凝重。尽管宋江依旧试图鼓舞士气,强调为国效力、建功立业,但众多头领脸上都难掩忧虑。江南湿热的气候,陌生的环境,以及方腊“八大天王”、“二十四将”的赫赫凶名,都像巨石压在心头。 张清与卢俊义、朱武等人秘密会面,交换了各自掌握的信息。张清将琼英通过燕青传来的、关于方腊势力内部情况、地理形势的最新简报分享给众人。这些远比朝廷提供的情报更为细致、准确的信息,让卢俊义等人精神一振,也更加坚定了暗中行事的决心。 “童贯老贼,分明是要我等打头阵,充当炮灰。”卢俊义冷笑道,“我等绝不可任其摆布。” “兄长所言极是。”张清点头,“我已与后方‘青石子’道长约定,其在江南的人会全力为我们提供情报支持。我军行动,当以保全实力为首要,相机而动。若能寻得方腊藏宝之地……”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大战一触即发。童贯下令,梁山军作为先锋,兵分数路,向方腊占据的州府发起进攻。 战场血腥而残酷。方腊军凭借地利和狂热的信仰,抵抗极为顽强。梁山军虽骁勇,但在不熟悉的环境下作战,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张清、卢俊义等人谨记方略,在完成作战任务的同时,极力避免与敌军主力进行消耗性的决战,并悄悄将琼英传来的、关于一些方腊军秘密粮道和小型囤积点的情报,用于小规模的突袭,以战养战。 而远在歙州的燕青,在经过数月的潜伏和经营后,终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通过重金收买了一名在方腊“国库”担任小吏的不得志文人,以及一名对方腊苛政不满的退役老教头,拼凑出了一些关于方腊宝藏可能埋藏地点的零碎信息——指向了歙州城外群山中的几处隐秘地点,以及方腊在老巢帮源洞可能设立的密库。 他将这些极其宝贵的情报,通过九死一生建立起来的秘密信道,送出了歙州,辗转送到了前线张清的手中,同时也抄送了一份回郓城给琼英。 接到情报的琼英,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或许即将到来。她下令登州方面的郑老大,加快“破浪号”的建造和船员训练,同时开始秘密囤积远航所需的各类物资。她必须确保,一旦前方有所收获,或者局势突变,他们能有立刻动身的能力。 烽火连天,血染江南。在这混乱的战场上,一支旨在“窃取”胜利果实、为未来谋求生路的力量,正在暗影中悄然行动。星火虽微,却执着地寻找着一切可以燎原的契机。 第20章 血战帮源,金鳞潜行 宣和三年春,战火如荼,席卷江南。 梁山军在童贯的督战下,与方腊军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杭州、睦州、歙州……城池几度易手,尸骸枕藉,血流成河。方腊军虽骁勇善战,信仰狂热,但在朝廷绝对优势的兵力和资源碾压下,加之内部开始出现分化,战线不断收缩,最终被迫退守其最后的堡垒——帮源洞。 帮源洞地处歙州山区,地势险峻,洞穴密布,易守难攻。方腊在此经营多年,囤积了大量粮草军械,准备作困兽之斗。 童贯志在必得,调集重兵,将帮源洞围得水泄不通,下令不惜一切代价,限期攻克。梁山军再次被推上了最前线。 中军帐内,气氛压抑。连日强攻,梁山军伤亡惨重,士卒疲惫,怨气滋生。连一向支持宋江的吴用,眉头也锁成了川字。 “哥哥,帮源洞险峻,贼寇据险死守,再这般强攻下去,只怕我等兄弟都要折在此处!”李逵浑身浴血,忍不住嚷道。 宋江面色憔悴,看着沙盘上那片代表着死亡漩涡的山区,沉默不语。他何尝不心痛兄弟们的伤亡,但童贯的军令如山,他无力违抗。 张清与卢俊义交换了一个眼神,起身抱拳道:“公明哥哥,强攻非良策。小弟愿率一支精兵,寻小路潜入敌后,或可里应外合,打开缺口。” 这提议正中宋江下怀,既能尝试破敌,又可暂时缓解正面压力,他当即允准。 张清点的,自然是扈三娘、王英等信得过的兄弟,以及他们麾下最精锐的、早已在荆湖“以剿养兵”中锻炼出来的老卒。明面上是执行危险的敢死任务,实则是他们“火中取栗”计划的关键一步——根据燕青最后传来的、未经完全证实的情报,方腊最重要的宝藏,极有可能就藏在帮源洞深处的某处密窟之中! 是夜,月黑风高。张清率领五百精选的死士,由熟悉地形的本地向导(实为燕青早已安排好的内应)带领,避开正面战场,沿着一条几近废弃的采药小径,悄无声息地向帮源洞侧后方的悬崖峭壁摸去。 山路崎岖,荆棘密布。众人衔枚疾走,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悬崖陡峭,需凭借绳索攀援,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张清身先士卒,凭借高超的轻功和过人的胆识,率先登上崖顶,固定好绳索,接应后续人员。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绕到了帮源洞主防御阵地的侧后方,一处隐蔽的灌木丛后。从这里,可以俯瞰到下方灯火闪烁、人影幢幢的洞穴入口和部分营地区域。 按照计划,他们需要等待正面战场发起佯攻,吸引守军注意力时,再突然杀出,制造混乱。然而,就在等待的间隙,张清派出的斥候带回了一个意外发现:在距离他们藏身地不远的一处极其隐蔽的、被藤蔓遮掩的小洞穴入口,发现了不同于寻常巡逻队的、更加精锐的守卫,而且洞口地面有频繁运输重物留下的痕迹! “就是那里!”张清眼中精光一闪。直觉和经验告诉他,这很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他立刻调整计划,分出两百人由扈三娘、王英率领,按原计划在佯攻开始时袭击主洞口制造混乱。自己则亲率另外三百最精锐的死士,直扑那处隐秘洞穴! “行动!” 随着张清一声低喝,三百死士如同暗夜中扑食的猎豹,猛地从藏身处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那小洞穴的守卫。 战斗瞬间爆发!守卫此地的果然是方腊的亲信卫队,悍勇异常。但张清所率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又是有心算无心,加之张清本人飞石绝技频发,专打对方头目手腕、面门,顷刻间便压制住了守卫。 “冲进去!”张清一马当先,挥刀劈开最后一名顽抗的守卫,率先冲入洞穴。 洞穴初时狭窄,仅容数人并行,但越往里走越是开阔。洞壁上插着稀疏的火把,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沉闷,又隐隐带着金属和尘土的气息。 前行数十丈,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窟呈现在众人面前。石窟内,景象让所有人为之窒息! 借着火把的光芒,可以看到一堆堆如同小山般的铜钱,锈迹斑斑;一箱箱敞开着的白银,在火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芒;更有成捆的丝绸、锦缎,以及堆积如山的粮食、军械……而在石窟最深处,几个格外厚重的包铁木箱静静摆放,箱盖微启,露出里面黄澄澄、耀眼夺目的——金锭! 方腊席卷东南数州积累的巨额财富,大半竟藏于此!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张清,此刻呼吸也不由得一滞。身后的士卒们更是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惊呼。 “快!能拿多少拿多少!优先拿金锭和轻便的珠宝!”张清迅速回过神,厉声下令。他深知此地不可久留,外面的战斗随时可能将大批敌军吸引过来。 士卒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甩出随身携带的、特制的厚布口袋,扑向那些财宝。没有人去动笨重的铜钱和粮食,所有人的目标都集中在金锭、银锭以及一些明显价值不菲的玉器、珠宝上。动作迅捷而有序,显然早有演练。 张清亲自带人撬开那几个装着金锭的箱子,黄澄澄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洞窟。他抓起一把金锭,沉甸甸的手感让他心头狂跳。这些,将是他们未来海外基业的根本! 就在他们疯狂装填之际,洞外传来了更加激烈的喊杀声,显然是扈三娘他们在主洞口制造的混乱起到了效果,但也意味着更多的敌军正在被吸引过来。 “将军!差不多了!外面的兄弟快顶不住了!”一名浑身是血的哨探冲进来喊道。 张清看了一眼几乎被搬空的金箱和大部分银箱,果断下令:“撤!” 三百死士,每人身上都背负着沉重的财宝,沿着来路迅速撤退。临走时,张清还下令点燃了洞内留下的丝绸、粮食,既是为了制造更大的混乱,也是为了掩盖他们主要劫掠了金银的痕迹。 当他们冲出洞穴,与正在且战且退的扈三娘部汇合时,整个帮源洞已乱成一团。正面攻山的梁山军也趁势加强了攻势。 张清等人无心恋战,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事先规划的撤退路线,在混乱中杀出一条血路,迅速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此战,梁山军主力付出巨大代价后,终于攻克帮源洞,方腊兵败身死(一说被俘)。江南震动,朝廷嘉奖。 然而,无人知晓,在这场惨烈胜利的背后,一笔足以撼动国本的巨大财富,已悄然易主。如同一条金色的鲤鱼,潜入了深水,向着未知的海洋,悄然游去。 第21章 暗度陈仓,金鳞入海 帮源洞的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喊杀声直至黎明才渐渐平息。 张清率领着劫后余生的数百精锐,背负着沉甸甸的“战利品”,沿着预先勘探好的隐秘山路,绕开主战场,昼伏夜出,向与卢俊义约定的汇合点急行。 每个人都知道身上背负的是什么,那是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财富,也是足以招致杀身之祸的根源。队伍的气氛紧张而肃穆,无人交谈,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在林中回荡。 三日后,他们抵达了一处荒废的山神庙。卢俊义早已带着少量绝对可靠的心腹在此接应。 当张清等人卸下身上鼓鼓囊囊的包裹,打开露出里面黄白耀眼之物时,饶是卢俊义见惯了大场面,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几十口特制厚布袋里,装的主要是易于携带和分割的金锭、银锭,以及部分品相极佳的珠宝玉器,其价值难以估量! “好!好!好!”卢俊义连说三个好字,用力拍了拍张清的肩膀,“兄弟,辛苦了!有此为本,我等大业可期!” 当下不是细看的时候,卢俊义立刻指挥手下,将这些财宝迅速转移到几辆经过伪装的、用来运输“阵亡将士骨灰”的马车夹层中。同时,张清麾下的士卒也换上了干净的衣甲,稍作休整,抹去了一切与那夜行动相关的痕迹。 随后,队伍一分为二。卢俊义带着装载财宝的马车,以“护送阵亡兄弟灵柩返乡”的名义,带着少量护卫,先行一步,绕道返回河北驻地。而张清则率领大部,带着在帮源洞正面战场“缴获”的、登记在册的少量军械物资,返回梁山主力大营向宋江和童贯复命。 大营之内,虽因攻克帮源洞、平定方腊而洋溢着胜利的气氛,但同时也弥漫着浓重的悲伤——此战梁山军伤亡极其惨重,众多头领负伤,士卒减员近半。宋江忙于抚恤伤亡、整编队伍,应对童贯的质询和后续安排,对于张清这支执行“特殊任务”、同样伤亡不小的偏师,并未过多深究,只当他们是迂回作战不易,简单褒奖了几句便过去了。 童贯虽老奸巨猾,但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向朝廷报捷、瓜分战功以及如何进一步削弱梁山军上,对于一支偏师在混乱中可能获取的、未曾记录在案的“额外收获”,一时也未能察觉。 巨宝,就这样在各方势力的眼皮底下,被悄无声息地运离了江南。 几乎在同一时间,琼英在郓城接到了燕青拼死送出的最后一份江南密报——帮源洞已破,张清将军行动成功,卢员外已按计划接应撤离! 琼英悬了数月的心,终于落下大半。她立刻向登州发出最高指令:“破浪号”及筹备好的护航船只,即刻进行最后检查,所有选定船员集结待命,准备接应! 半个月后,卢俊义押运的“灵柩”车队,历经辗转,安全抵达河北驻地。他立刻通过最机密的渠道,将财宝已安全抵达的消息,以及一份粗略的清单,送到了琼英手中。 看着清单上那令人眩晕的数字,琼英知道,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步来了——如何将这些烫手的山芋,安全地运往海外! 她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财宝不能集中运输,必须化整为零。她让卢俊义和张清,利用其驻地职权和“四海货栈”日益成熟的商路,将大部分金银熔铸成更不起眼的银饼、金豆,混杂在合法的商货中,分批次、多路线,运往登州。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考验耐心。任何一环出错,都将前功尽弃。燕青在江南战事结束后,也悄然北返,亲自坐镇登州,负责接收和隐藏这些陆续运抵的财宝,并监督“破浪号”船队的最后准备工作。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朝廷对方腊残余势力的清剿仍在继续,但对梁山军的处置也提上了日程。果然,新的命令下达:以“休整补充”为名,将梁山军各部进一步分割,调往更分散的驻地,明显是要彻底瓦解其集团力量。 压力越来越大。宋江似乎也意识到了危机,但仍在竭力维持,期望通过顺从换取朝廷的最终信任。 宣和三年秋,最后一批财宝安全运抵登州,隐藏在了“四海货栈”买下的、位于偏僻海湾的货仓内。 这一夜,月朗星稀。登州外海一处无名小湾内,三艘经过改装、吃水颇深的海船静静地停泊着。为首的正是那艘新下水的“破浪号”。郑老大手持罗盘,站在船头,神情肃穆。岸上,燕青、陈老舵等人正在做最后的清点。 琼英依旧作“青石子”打扮,在哑仆石秀的护卫下,亲临海边。她看着水手们将一箱箱“货物”小心翼翼地搬运上船,那些箱子的重量,让跳板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燕青走到她身边,低声道:“道长,所有‘货物’已清点装船,船员皆是反复甄选过的家眷可控之人,绝无问题。” 琼英点了点头,目光投向漆黑的海面,那里蕴藏着未知与希望。“告诉他们,抵达目的地后,依计划建立据点,囤积物资,勘探周边。后续人员和补给,会陆续送达。” “明白。”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三艘海船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潮水,悄然驶离了小湾,帆影逐渐融入苍茫的大海,向着东方那未知的岛屿而去。 金鳞,已然入海。 琼英站在礁石上,直到再也看不到船的影子,海风吹动她的衣袍,猎猎作响。 她知道,他们终于为自己,也为那些愿意追随的梁山兄弟,撬开了一扇通往生天的大门。 然而,岸上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22章 鸟尽弓藏,忠义悲歌 宣和四年的春寒,比往年更料峭几分。 海外船队携带着希望与巨富悄然东去,而留在岸上的“星火”成员,却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朝廷的、日益刺骨的寒意。 分割驻防的梁山诸部,如同被拔去爪牙的猛虎,散落在北地各州府。朝廷的粮饷补给变得愈发苛刻和拖延,监军、地方官的监视与刁难则与日俱增。昔日战场上同生共死的兄弟,如今被一道道无形的藩篱隔开,消息不通,人心浮动。 真正的风暴,始于一杯御酒。 驻防京西的宋江,突接圣旨,宣其入京觐见,接受封赏。消息传来,卢俊义、张清等人心中俱是一沉。他们想起了琼英曾经的预言,想起了韩信、彭越的旧事。 张清立刻密信琼英,信中只有寥寥数字:“京师召见,恐非吉兆。” 琼英接到信时,正在登州秘密视察新到的第二批海船。她看着那熟悉的笔迹,心直往下坠。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她回信已无意义,只能让燕青动用一切力量,密切关注东京动向,并让卢俊义、张清务必提高警惕,约束部下,做好最坏的打算。 然而,有些命运,似乎早已注定。 宋江带着对“忠义”最后的信仰和对“封妻荫子”的渴望,踏上了前往东京的路。他或许心存侥幸,或许已无力回天。 数日后,一个令人窒息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幸存的梁山头领间秘密传开:宋公明哥哥在东京,中毒身亡! 官方邸报语焉不详,只称“暴病而亡”。但私下里,各种渠道传来的消息都指向了一个事实——那杯庆功的御酒,成了送行的毒鸩! “哥哥——!” 消息得到确认的那一刻,李逵在营中捶胸顿足,嚎啕痛哭,几近疯魔。武松默然无语,捏碎了手中的酒碗,碎片割破手掌,鲜血淋漓。卢俊义闭目长叹,虎目含泪。张清站在营帐外,望着阴沉的天空,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肉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冰寒席卷全身。 预言成真!兔死狗烹!朝廷,终究还是对他们这些“降寇”举起了屠刀! 宋江的死,如同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朝廷的清算之火。紧接着,卢俊义也被召入京师。尽管他倍加小心,但还是在一次“赐宴”后,于归途的船上是夜“失足落水”,溺毙淮河! 连续两位梁山最高首领的“意外”身亡,让所有残存的梁山头领都明白了自身的处境。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恐慌、愤怒、绝望……在各种情绪蔓延之时,张清接到了由燕青亲自冒死送来的、琼英的紧急密信。 信中没有安慰,只有最冷静的分析和最决绝的指令: “朝廷杀心已起,绝无侥幸。分散则死,聚合或可求生。速以‘祭奠’为名,集结可信兄弟,借水道东来登州!此乃最后生机,迟则晚矣!” 与此同时,朝廷以“整顿军纪、防止生乱”为名,调集了大量禁军,开始向各支梁山驻军驻地逼近,形成了隐隐的包围之势。屠刀,已经悬在了头顶! 张清不再犹豫。他立刻联络了离自己最近的扈三娘、王英部,以及通过秘密渠道联系上的、同样察觉大祸临头的朱武、孙二娘等人。他们以“赴京为宋、卢二位头领讨说法”和“共同祭奠”为公开理由,开始迅速集结部队,打破驻地限制,向约定的运河码头靠拢。 这一举动,彻底触动了朝廷敏感的神经。 “梁山余孽意图反叛!” 这样的奏报瞬间雪片般飞入东京。童贯、高俅等人岂容煮熟的鸭子飞走?立刻下令各路官军进行拦截、围剿! 平地里,再起烽烟! 只是这一次,厮杀的双方,不再是梁山与方腊,而是曾经的“功臣”与如今的“朝廷王师”! 张清、扈三娘等人率领的部队,成为了官军重点围堵的目标。他们且战且走,凭借出色的战斗力和求生意志,冲破一道道封锁,但伤亡也在不断增加。沿途,他们遇到了同样被迫起兵、试图汇合的其他几股小规模梁山队伍,也看到了更多被官军击溃、屠戮的昔日兄弟…… 血与火,再次染红了北方的土地。只是这一次,再没有“替天行道”的大旗,只有求生本能的挣扎,和那“忠义”二字破碎后,无尽的悲凉与愤怒。 一条由鲜血铺就的东归之路,在帝国腹地,惨烈地延伸着。 而路的尽头,是登州,是茫茫大海,是琼英为他们点燃的、那一点微弱的……星火之光。 第23章 血路东归,星火接引 通往登州的路,每一步都浸透了鲜血。 张清与扈三娘、朱武等人汇合后,兵力增至近五千,成为官军眼中最肥硕也最危险的“一股流寇”。童贯严令周边诸路兵马合围,务必将这支梁山最后的成建制作战力量绞杀在内陆。 战斗几乎无日不有。前有州县兵马凭城固守,后有禁军精锐衔尾追击,左右还有地方乡勇不断袭扰。张清所部如同一支陷入泥潭的孤军,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没羽箭”张清的名头,此刻成了官军将领的噩梦。他的飞石在乱军之中神出鬼没,专打敌军旗手、号兵与冲在最前的低级军官,极大地迟滞了官军的进攻节奏,为部队的转移争取了宝贵时间。扈三娘的双刀舞动如轮,王英、孙二娘等人亦个个悍勇,率领部下死战断后。 然而,实力的差距并非个人勇武所能弥补。部队减员严重,伤员与日俱增,粮草补给更是早已断绝,全靠沿途“就食于敌”和抢夺官府仓廪勉强维持。士气在血战与奔波中不断消耗,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 “张清兄弟,这样下去,不等到了登州,兄弟们就要打光了!”一次短暂的休整中,朱武看着篝火旁东倒西歪、伤痕累累的士卒,忧心忡忡地对张清说道。 张清脸上沾满血污和尘土,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他望着东方沉沉的夜色,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们没有退路了,朱武兄弟。停下来是死,回头也是死。只有往前,冲到海边,才有一线生机!道长……一定在等着我们!” 他对琼英,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那个雨夜放他生路的女子,那个在郓城运筹帷幄的道人,那个为他们规划出海外生路的“军师”……她既然让他们东来,就一定有接应之法! 与此同时,登州方面,琼英也已到了心力交瘁的边缘。 燕青动用了“四海货栈”和“同信会”全部的能量,不惜暴露多年经营的据点,疯狂打探张清所部的消息。每一个关于他们突破某处险隘、击退某路追兵的消息传来,都让琼英稍松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伤亡数字,又让她的心紧紧揪起。 她手中可用的直接力量并不多。赵大统领的“磐石”卫队仅有数百人,虽经严格训练,但缺乏大战经验。真正能倚仗的,是郑老大等人筹集、控制的数十艘大小海船,以及燕青凭借雄厚财力(动用了部分尚未运走的海资)临时招募、武装起来的一支千余人的亡命徒与落魄水手组成的“护商队”。 “不能再等了!”琼英看着地图上标注出的、官军越来越密的包围圈,对燕青和郑老大决然道,“我们必须主动接应!” 她制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由燕青率领“护商队”和部分“磐石”精锐,乘快船沿河道逆流而上,尽可能深入内陆,接应张清。而郑老大则率领主力船队,在登州外海预设的几处隐蔽岛屿待命,一旦接应到人,立刻扬帆出海! “道长,这太危险了!深入内陆,若被官军水师缠上……”燕青面露忧色。 “顾不了那么多了!”琼英打断他,目光灼灼,“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耗尽在岸上吗?执行命令!” 燕青看着琼英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重重点头:“是!” 就在燕青准备率队出发的前夜,一个浑身是血、几乎脱力的斥候被“同信会”的人送到了琼英面前。他是张清派出的最后一批信使之一,同行三人,仅他一人侥幸抵达。 “将军……将军他们被围在莱州湾西侧的……黑风峡……官军……至少两万……”斥候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昏死过去。 黑风峡!距离登州已不足二百里!但那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也易被围困! 琼英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立刻修改计划,命燕青放弃原定路线,直接驰援黑风峡!同时,她让郑老大的船队不再等待,立刻前出至莱州湾外侧待命,准备强行接应! 生死,在此一举! 黑风峡内,残存的近三千梁山将士已被团团围住数日。箭矢耗尽,粮草已绝,士卒们只能宰杀受伤的战马,挖掘草根树皮充饥。官军数次劝降,皆被张清严词拒绝。 “兄弟们!”张清站在一块高耸的岩石上,声音因缺水而嘶哑,却传遍了整个山谷,“我等梁山好汉,顶天立地!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前面就是大海!我们的生路就在那里!拿起你们的兵器,随我……最后一搏!”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求生的本能和对带头大哥最后的信任。残存的将士们挣扎着站起,握紧了手中卷刃的刀枪,眼中燃烧着绝望与疯狂交织的火焰。 就在官军主帅认为时机已到,下令发起总攻之时,异变陡生! 官军后阵突然大乱!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打着乱七八糟的旗号,却装备精良,作战凶悍,如同尖刀般直插官军软肋!为首一员将领,白马银枪,俊朗非凡,正是浪子燕青! “张清哥哥!燕青来也!向□□围!”燕青的吼声穿透战场。 绝境中的梁山将士,看到援兵,如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张清、扈三娘等人红着眼睛,率领部下向着东面海岸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内外夹击之下,官军阵脚大乱。他们没料到这支“流寇”竟然还有外援,而且如此悍勇。 血战从清晨持续到黄昏。张清、燕青两部终于汇合,杀透重围,冲出了黑风峡,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滩涂和无垠的大海! 然而,身后,更多的官军正蜂拥追来。而海上,郑老大的船队虽然出现,却因水浅和官军小型战船的拦截,无法过于靠近。 前有大海,后有追兵! “上船!能上多少是多少!”张清嘶吼着,命令部下冲向海边那些用来接应的舢板、小船。 场面混乱不堪。人们争先恐后地涌向海水,抢夺着有限的船只。官军的箭矢如同飞蝗般落下,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海水被染成淡红。 张清、扈三娘、朱武、燕青等头领奋力断后,且战且退。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如同毒蛇般射向正在指挥登船的朱武!张清眼疾手快,猛地将朱武推开,自己却避之不及,箭矢狠狠钉入他的左肩! “将军!” “张清兄弟!” 众人惊呼。 张清闷哼一声,反手折断箭杆,脸色瞬间苍白,却依旧挺立,厉声道:“别管我!快走!” 最终,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约有一千五六百名伤痕累累的梁山将士成功登上了前来接应的船只。张清在扈三娘和燕青的搀扶下,最后一个登上了一艘较大的海船。 船只奋力向深海驶去,将岸上官军的怒吼和箭矢远远抛在身后。 残阳如血,映照着苍茫的海面,也映照着船上每一个幸存者脸上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悲怆。 琼英站在为首“破浪号”的船头,看着渐渐靠近的、满载着伤兵和疲惫的船只,看着那个被搀扶着、肩头染血却依旧努力站直的身影,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她迎了上去,与张清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第24章 沧海新土,百废待兴 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伤兵。疼痛的呻吟、劫后余生的喘息、以及失去兄弟的压抑啜泣,混杂在一起,构成一曲悲怆的航行曲。 琼英顾不上与张清多言,立刻投入了紧张的救治工作。她指挥着船队中略懂包扎的水手,以及孙二娘等几个手脚麻利的头领,利用船上储备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为伤者清理伤口、止血包扎。张清肩头的箭伤被小心处理,箭头入肉颇深,万幸未伤及要害,但失血加上连日疲惫,让他很快昏睡过去。 船队在郑老大的指挥下,借着夜色和顺风,向着东南方向疾驰。他们必须尽快远离海岸,避开可能出现的官军水师追剿。 数日后,伤势较轻的人们终于能够起身活动,也第一次看清了他们所处的环境——四周皆是茫茫碧海,无边无际,唯有海鸟与鱼群为伴。一种远离故土、前途未卜的茫然感,悄然取代了逃离绝境的庆幸。 琼英知道,必须尽快给这些人一个明确的目标和希望。 她召集了所有能够行动的头领——伤势稳定下来的张清、扈三娘、王英、朱武、孙二娘、张青,以及燕青,在“破浪号”的船长室内开了一次会议。 舱室内,海图铺开。琼英指着上面标记的一处大岛,位置约在流求(台湾)东北部,这是根据郑老大等人之前的探查和她的记忆综合确定的目标区域。 “诸位,”琼英的声音平静而有力,褪去了“青石子”的伪装,恢复了本来的清越,但那份沉稳与决断却更胜往昔,“我们已脱离死地,但前路并非坦途。此去目标,是一座海外大岛,土地肥沃,气候温暖,足以让我等休养生息,重建家园。” 她环视众人,目光坦诚:“然,岛上并非无人之境,或有土人部落,需谨慎应对。且我等初至,一无所有,一切需从头开始,垦荒、筑屋、渔猎、建制……其中艰难,恐不下于战场搏杀。” 张清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锐利,他率先开口,声音有些虚弱却异常坚定:“道长……不,琼英郡主。若非你运筹帷幄,我等早已是泉下之鬼。如今既有立足之地,纵是刀山火海,我等也愿随你闯上一闯!一切但凭郡主安排!”他这一声“郡主”,既是认可,也是确立了琼英在这支队伍中的核心地位。 扈三娘接口道:“姐姐说得是!岸上已无我等立锥之地,这海外便是新的梁山泊!只要能跟兄弟们在一起,再苦再累也不怕!” 朱武捻着短须,沉吟道:“当务之急,是安定人心,确立章程。登岛之后,需立刻划分职责,勘探地形,寻找水源,建立营寨,以防不测。” 燕青也道:“船上的粮食淡水需统一调配,伤员需继续救治。登岛之初,或可先以船为基,稳扎稳打。” 见众人士气可用,琼英心中稍安。她根据众人的特长,初步分配了任务:张清总揽全局并负责防卫;朱武、燕青协助琼英参赞谋划、制定规章、处理内务;扈三娘、王英负责登岛后的勘探与营建;孙二娘、张青负责物资管理与后勤保障;郑老大则统领船队与水手。 同时,他们共同议定了几条最基本的规矩:一、所有登岛人员,无论原先身份,皆为平等兄弟姊妹,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二、所有物资暂时统一分配,优先保障伤员与妇孺。三、遇有土人,以和为贵,非不得已不得动武。 这些决议很快传达下去,混乱的船队开始显现出初步的秩序。 又航行了十余日,期间经历了两次不大的风暴,有惊无险。就在船上的存水开始紧张之时,瞭望的水手发出了激动的呼喊:“陆地!看到陆地了!” 人们蜂拥到甲板上,只见远方的海平线上,出现了一条绵长的、郁郁葱葱的墨绿色海岸线!山峦起伏,植被茂密,与他们熟悉的北地风光截然不同。 希望,如同初升的太阳,照亮了每一张疲惫而沧桑的脸。 船队在郑老大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沿着海岸线航行,寻找合适的登陆点。最终,他们选定了一处拥有平缓沙滩和背风海湾的地点。 放下小艇,第一批由扈三娘、王英率领的勘探队率先登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沙滩柔软,林木参天,鸟鸣兽吼隐约可闻,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随后,大队人马开始陆续登陆。踏上坚实的土地,许多人忍不住跪倒在地,亲吻着泥土,泪流满面。 他们找到了一条清澈的溪流,确认周边短期内没有大型部落活动的迹象。于是,在这片后世被称为“基隆”一带的海湾旁,第一座简陋的营寨开始搭建。 砍伐树木,搭建窝棚,挖掘水井,设置警戒……所有人都投入了热火朝天的劳动中。伤痛与悲伤暂时被求生的本能和对新生活的渴望所取代。 张清的伤势在琼英的精心调理下,逐渐好转,他已能拄着木棍巡视营地,指挥防卫布置。 夜幕降临,篝火在新建的营地点燃。人们围坐在火堆旁,吃着烤熟的鱼和简单的干粮,虽然艰苦,却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温暖与安心。 琼英和张清并肩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篝火,听着隐约传来的人声。 “我们……真的做到了。”张清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感慨。 琼英转头看向他,火光映照着她的侧脸,明亮而坚定:“这只是一个开始,张清。未来的路还很长。” “我知道。”张清迎上她的目光,海中倒映着跳跃的火光,“但只要有你在,有这些兄弟在,再长的路,我也不惧。” 海风吹过,带着新生之地的气息。一个属于他们的,全新的故事,就在这片苍茫的海与陌生的土地上,悄然翻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