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黑]年轮》 第1章 第1章 池月 第一章池月 1785 年(乙巳年)乾历五十年十月廿四壬子时 公历 1785 年 11 月 17 日 23:00 【福省·兴化府·莆田县·池家】 主宅·西横厝厢房 “姨娘用力啊!” 樟木架子床上,层层藏青色苎麻混纺缎漳绒棉被下,一个发丝凌乱的年轻女人正扯着被子拼死用力。外层的薄丝绵已经被扯断,露出了少量麻绒。 秽胎血一团一团的流下,染红了一条又一条布巾,一盆又一盆鲜血。 “啊——嗯啊——”产婆来往匆匆的脚步掩不住柳姨娘的痛呼声,盆骨撕裂的疼痛几乎让她昏厥。 侍女淑姑焦急得伏在床沿,为柳姨娘擦去额头的冷汗“老爷还没回来吗,姨娘马上就要生了。” “没有,驿站急件,老爷还在知府正堂和几位大人商议事情”门外小厮应道。屋内传来的阵阵血腥气和不绝的惨叫,让这个十几岁的没经验的年轻小伙子腿杆子筛糠似的抖。 转过头“老夫人,夫人!” 正室夫人钱氏跟在老夫人田氏身后,一前一后进了内堂。铺着虎皮褥的太师椅旁两盆火笼烧得正旺,热气通过竹编缝隙均匀吐出,阵阵雾气氤氲着不真实的虚幻感。 待稳稳坐好,老夫人田氏才抬起头,五十不惑之年,青丝已半白,为她添了几分威严与慈善,兔毛护耳更显威仪,翡翠抹额压在鬓边,平添几分庄重。钱氏手捏菩提手串,低垂眼眸,身上的驼绒小袄絮得极匀,领口袖口翻出一圈白狐毛,却用同色缎子盖住大半,只露指尖宽的毛边。 丫鬟接过二人的貉子皮斗篷,静待吩咐。 老夫人开口“屋里还是太潮太冷,阿墐,去取我的银霜炭,再拿几个陶盆,加上点茉莉花炭粉去去味。窗户开小缝透气,多取两盆铁树挡着,注生娘娘保佑,这一胎看着可不安稳。” 铁树寓意“挡邪风”,莆田生产的人家都会买来备着。不知是不是风大,铁树朝屋内歪了些,墨绿色的叶片上,尖头带着点新绿。 炭盆旁温着茉莉花茶,茶香很好的中和了炭味与湿气。钱氏悠悠品着,平淡的面容看不出喜怒。 阿墐很快取来了新的炭火和陶盆,她小心翼翼的引燃新碳,各放到太师椅和产妇床边的矮凳上。 钱氏开口“钰妹,姜母黄酒汤准备好了吗。” 本地红曲黄酒煮姜片,趁热饮用,借酒力和姜辣驱寒去湿,微微缓解疼痛,莆田寒日里生产的产妇都离不开它。 钰妹恭敬开口“厨房一早就备着了,可要添些别的?” “就拿些我哥哥前些日子送来的高丽参,用温水泡成淡参汤,现在给姨娘送进去。另让厨房取些红菇备着,过些日子可炖些蛋。” 田氏满意的拍拍钱氏的手“你有心了。”手腕上的翡翠手镯碰到了钱氏腕上的绞丝金镯,发出轻轻的碰撞声。镯身浅绿,隐见 “苍蝇翅” 纹路,是漳州产的好料。 此时屋内一声惨烈的痛呼,伴随着微弱的婴儿哭声,“哇——”响彻了整个西横厝厢房。钱氏握着菩提子的手狠狠一紧。 “生了!生了生了!”产婆在产房内大喊,狠狠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给粘嗒嗒的女婴包上水红色的平纹棉布,递到了柳姨 娘的侍女淑姑手里。淑姑掀开厚棉帘,把女婴递到老夫人眼前。 “回老夫人,是个小姐。” 老夫人瞅着眼前的女婴: 女婴浑身裹着一层薄薄的胎脂,像裹了层半透明的蜜蜡,泛着淡淡的青白光泽,似娘胎里受了寒气;小脸皱巴巴的,眼皮肿着,眼缝细得只剩一条线,偶尔颤一下;鼻翼翕动着,呼哧呼哧带些水汽。 头发是浅浅的胎发,又软又细,贴在头皮上;耳后藏着几粒白色的胎脂粒;指甲盖薄得近乎透明,指尖泛着淡淡的绿;身上还带着股淡淡的血腥气,混着娘胎里的羊水味。 被裹进月白棉布包被时,她忽然瘪了瘪嘴,没哭出声,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细细的 “咿呀”,像只刚破壳的小雀儿。 这副模样,在莆田人眼里正是 “金贵” 的 —— 老辈人说 “初生孩儿丑三分,过了三天变观音”,眼下这皱巴巴的样子,反倒透着股接地气的活气。 “好,好!”老夫人的眉眼舒展了,钱氏也跟着放松了,眉眼间染上几分真实的笑意。 老夫人闭目念一句“谢注生娘娘庇佑”,随后吩咐阿墐取一支银制长命锁,交到淑姑手上。钱氏则添一块红糖,用红布包着,让产婆喂产妇一小口,此举取“甘甜顺遂”之意。 虽只是个庶出小姐,但目前府内大房的子女倒也不算多,老夫人还是感念柳姨娘的好,“传令小厨房按‘小月子’规矩静养,头三日只进米汤水,第七日起用红菇鸡汤补身。恶露未尽前,不得出产房。每日用艾草水擦拭地面,秽物需用黑布包裹送出,不得经主院正门,避免秽气冲撞内宅正位。” 众人一一应下,抱着小姐各自忙碌开,只有淑姑回到姨娘床前,心疼的牵着她的手——冷汗浸透,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三日后,一切归于平静。在这个深宅大院中,姨娘生下的庶女,并不值得过多关注。忙于公务的老爷百忙中让小厮回府告知了姓名——池家三小姐,名月,池月 本文存稿丰富,请放心阅读~ 背景大概是参照清朝乾隆年间的基本科技水平,地区是闽南地区,但是我不太喜欢那个时期的发型,所以这一点不太符合史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池月 第2章 第2章 清修 第二章清修 【福省·兴化府·莆田·池家】 主宅·正房起居室 老夫人田氏和钱氏端坐在厅上首,厅中央的茶几上,净锡香炉袅袅升腾着青烟,弥漫出丝丝缕缕的伽南香气息。丫鬟上完茶,端上了麻糍、草龟粿和荔枝干作为点心。麻糍最配岩茶;草龟粿是大雪这一天家家都要吃的糯米浆做的小点心;新鲜荔枝 “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干货也珍贵非常。 她面前,一个素衣和尚正在品茶:顶级武夷岩茶,茶汤呈琥珀橙,透亮如上好的蜜蜡。品三口,他似不舍般放下。肉桂的辛辣感与水仙的醇厚感交织,杯底留香似焦糖与花果混合,闽南称 “岩骨配花香,千金难换”。是了,是最好的武夷岩茶。 老夫人放下茶盏,朝和尚开口,“圭藏法师,有礼了。” 和尚上身着月白粗布棉褂,内搭灰色僧衣,衣摆处隐约露出一圈暗红色贴边,闽南寺庙僧衣常在内侧缝此色,取“心向佛火”之意。头顶的三道受戒疤呈“品”字分布,头皮光溜,仅在后颈留一小撮 “护颈发”。 手中捻着一串佛珠,108 颗,颗颗磨得发亮。珠子在指尖有节奏地滚动,口中念念有词,随后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空远。 “阿弥陀佛,不知施主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老夫人朝钱氏点点头,钱氏开口“是,有劳法师跑这一趟,”钱氏端起白瓷茶盏,指尖在盏沿轻划半圈,先呷了口茶,才缓缓开口:“圭藏法师潜心修炼,想必也能感知些世间气息。” 她抬眼望向垂眸捻珠的和尚,语气温吞却藏着焦灼,“娘家那边的山场,入秋后总有些不太平—— 采货的伙计们,接二连三在老林里崴了脚、坠了坡,药铺的伤药都快供不上了。” 她顿了顿,用茶盖轻轻拨弄茶沫:“那片山场原是祖上传下的营生,往年总顺顺当当,今年却似有‘山灵不安’,连挑夫都不敢往深里去。池家眼下正是要紧时候,一丝一毫都错不得,法师看……这症结在哪处?” 圭藏法师捻珠的手停在“佛”字珠上,眼皮微抬,目光扫过香炉里盘旋的青烟:“山有灵性,如人之体肤。若常年索取无度,又失了敬畏,难免触了山之怒。”他指尖轻叩案几,“譬如人身上长了疮,需得有‘清净物’去敷,方能慢慢收口。” 老夫人端茶的手紧了紧:“法师的意思是…… 需做场法事?” “法事是末,心诚是本。”法师垂下眼帘,“贫僧昨夜观星象,见池家虽前路坦荡,但似被山雾所缠,恐前行有阻。若要拨开这雾,需有佛缘的血脉亲眷,入山亲近梵音。 城西法海寺依着山根建寺,寺后便是那片山场的龙脉延伸处,若能在寺中清修数载,一来为山灵谢罪,二来为家族祈福,或可让‘路’重新通顺。” 他没说“谁去”,也没说“定能成”,只让最后一个“顺”字在茶香里慢慢漾开,佛堂里的青烟恰好在此刻分了个岔,一缕缠上梁上的蛛网,一缕钻进钱氏攥紧的帕子褶皱里。 “是,谨遵法师教诲。”钱氏应下,嘴角的细纹,不知是为有了解决之法感到宽慰,还是亦了了一桩陈年心事。 今天更到第十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清修 第3章 第3章 人选 第三章人选 酉时 18:00 主宅·正房起居室 池家家主池大谦近日来为升知府一事四处奔波,少有的在家里用餐,还叫上了所有孩子们。饭毕,大家一起坐在起居室里,等待父亲的训诫。 除了最小的只有5岁的池朝星,没人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家宴。13岁的嫡长子池朝晖已经从母亲那里提前探得些许风口,但是,与他何干?他低头撇了一眼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池朝明,不对,是与他们何干?笑。 起居室里的自鸣钟刚敲过七下,铜制烛台的光晕在描金屏风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将每个人的神情都罩得有些模糊。池大谦坐在上首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捻着茶盏盖,一圈圈刮着浮沫 半晌才抬眼。 “今日叫你们来,不止是用顿家宴。”他的声音带着连日奔波的沙哑,目光扫过孩子们,最后落在几个庶出子女身上,“府里近来有些事,需得一家人拧成一股绳。” 池朝晖垂着眼,母亲钱氏下午跟他说“你父亲的事,家里总要出个人做些牺牲”时,他就猜到了七八分。 “前几日请圭藏法师来府里看过,”池大谦放下茶盏,茶盖与盏沿碰撞出清脆的响,“为父马上要右迁知府,我们全家要迁到福州城。此行虽已十拿九稳,但还需得借些山灵清气,为此次升任搬迁扫清障碍。莆田城西的法海寺香火鼎盛,依着龙脉,法师的意思,为保顺利,要有一个孩子去寺中清修,为家族祈福。” 话音刚落,五岁的嫡女池朝星正把玩着衣襟上的玉扣,闻言仰起脸:“父亲,清修是去玩吗?那里有糖人吗?” 钱氏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示意她安静,视线慢悠悠地转,像在挑选一件合适的器物:“这是桩体面事,也是为家族积福。法师说,最好是与‘山灵’有缘的孩子去。”她顿了顿,目光飘忽扫过角落里的池月,“柳姨娘娘家……通些灵性,月丫头自小也跟着沾了些气脉,不知月丫头怎么想。” 池月猛地抬头,烛光恰好照在她脸上,八岁的姑娘,脸色比身上的月白衫子还要浅。她攥着裙角的手微微发颤,指尖掐进掌心——她早知道自己这样的庶女,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就被拨出去。只是没想到会是现在——三月前,她刚刚失去了她的姨娘。更没有想到这么早,她才八岁!举家搬迁,父亲如何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莆田。 池朝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柳姨娘当年是父亲听了“娶觋婆之女能助仕途”的话才花重金娶进门的,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池月去清修?听起来倒像是给家里铺路的祭品。 “父亲,”池朝明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妹妹年纪还小,去山里……” “寺里有住持照料,还有下人跟着。”池大谦接过钱氏的话,语气不容置疑,却又刻意放缓了些,“月丫头也喜欢。当然,若是你们谁自告奋勇,我也不拦着。”这话没说错,池月自小爱往山林跑,西横厝厢房内遍地绿植。绿植通人性,长在西横厝厢房的草都比别处茂盛些。 好似投石入湖,却连个涟漪都没激起。池朝晖垂着眼看自己的鞋尖;池朝明几欲张嘴,嗓子眼却被母亲的眼刀堵得死死的;池朝星还在琢磨糖人的事;几个庶出的儿子和女儿把头埋得更低。 池大谦看着鸦雀无声的孩子们,最终还是将目光定格在池月身上,语气里添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温和:“遵从柳姨娘临终前的遗言,我们将她葬在了戊山的松月坞,离罗山不远。你姨娘生前最疼你,月丫头,权当再陪陪她罢。” 烛火“噼啪”跳了一下,将池月的影子在地上扯得很长。她看见池朝晖眼里的事不关己,看见父亲眼底的不容置疑,转头看看低头装鸵鸟的兄弟姐妹们,连桌上的芙蓉菊都好似低垂了头不敢作声。池月嘴长了半响,最终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细得像根丝线:“……女儿愿意。” 自鸣钟又“当”地响了一声,像是在为这场心照不宣的决定敲下句点。池朝晖悄悄松了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终于觉得这起居室里的烛火,亮得没那么刺眼了。 第4章 第4章 法海寺 1794 年(甲寅年)乾历五十九年正月初一 立春巳时 公历 1794 年2 月 3 日 10:00 【福省·兴化府·莆田·法海寺】 法海寺·正门口 莆田城中有九山,谚云:三山藏,三山现,三山不可见。主峰云雾缭绕,多仙人精怪、名人轶事、文人墨客的故事流传下来,世称九仙山。 罗山,九仙山支脉,三山藏之一。其峰位于万岁寺南,莆田儒学学堂之北,山中有一寺,曰法海寺。整条山脉地平坡缓,逐渐被建筑覆盖,不见山形,故曰“三山藏”。 这就是池月的清修场所——罗山法海寺。 主持赐了她法名,月华居士。 未来三年,她要作为带发斋姑在法海寺替母家祈福。 春节一过,池大谦就要上任,赶在立春一早,她便被钱氏打包送到了法海寺。 池月跟着淑姑,带着婢女汐妹和小厮清仔,一辆马车卸下大包小包,四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寺门口: 山门位于罗山山腰人工清理出的一块平地,石木结构,门楣悬着黑漆金字的柳体“法海寺”木匾,另贴两侧对联“万派朝宗归法海,千峰环峙拱罗山”。寺庙整体沿山势阶梯式分散,可以从门口隐约看到山门后有小菜园。 整个寺庙,还没有池家老宅一半大! 木匾因山中的潮气已经掉了漆,金字也斑驳不堪。 清仔手上拎着金银细软,狠狠一哆嗦。刚立春,山里的寒气湿气透过厚袄子舔舐着半大少年的骨头,明晃晃的阳关似无一点温度,就像钱氏临别前的笑一样。 早有小沙弥侯在门口,见到他们憨憨一笑,“月华居士,缀我来啦(lá)!”(月华居士,请跟我来) 大件行李暂存门口,小沙弥带着几人先行认路。 穿过拱桥,进入第一殿天王殿,这里供奉着弥勒佛的袒腹笑像,背后是立韦驮菩萨,两侧为四大天王的泥塑,殿内两侧有耳房,供香客暂歇或存放香烛。 穿过天王殿是大雄宝殿,再上 5-7 级石阶便到了正殿。面阔三间,硬山顶,栋梁雕刻仅少量云纹。 殿前有宽阔月台,置铁铸大香炉,两侧各植 1 棵合抱粗的老榕树,叶面墨绿葱郁,即使在三九天寒依然郁郁葱葱,这是香客夏季上香乘阴的好去处。 一边介绍,小沙弥一边带池月一行人熟悉寺庙设置 斋姑有专属的静修寮,在寺庙最东侧,独立于普通僧人的僧寮,靠近后山。屋外有小庭院,竹篱半怀,种着茉莉和素心兰。茉莉已经落叶休眠了,素心兰依然郁郁葱葱。 朝西望,同样靠着后山,池月瞧见了一砖石制的白色小屋,屋顶是歇山顶的样式,不像住所。 顺着她的目光,小沙弥解释“这搭是杂祀殿,奉(hōng)着临水夫人佮(kah和的意思)其他 “三十六婆”,平时由陈斋婆掌(tiúnn)管(kuán)。月华居士有兴(hìng)趣,会当去拜拜(pài-pài)哦。” 池月点头,“嗯!”娘心里最是倚重临水夫人,初一十五必去上香,遇着难事也总向夫人祷告。看着白色小屋,她倒是宽慰了一些,没这么抵触了 淑姑牵着池月的手,走进最大的一间房。她坐在床沿,看着清仔进进出出搬行李,汐妹里里外外除尘清扫,淑姑清点着金银细软——钱氏没在月例上亏待过池月,出行前也给了不少,面子上,她一向很大方。她的心空落落的,酸楚早随着泪流进了,只觉得空,和这间房一样。 “淑姑”,坐在床沿,池月轻轻晃着脚,空洞的望着淑姑“我想娘了。” 淑姑的手一顿,嗓子一涩,转头,蹲下,牵起池月的手,看着她圆圆的小脸,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我们现在就去。” 上山之后就能见到男主池年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4章 法海寺 第5章 第5章 旧调 【莆田·九仙山·戊山】 戊山·山脚 九仙山流传出了很多故事,越王无诸曾在此九日宴集,有大石樽尚存;还曾相传何氏兄弟九人居此,俱羽化成仙。 戊山虽为支脉,却也继承了九仙山的灵秀之气,相较于地势更加低平的罗山,戊山更近深山,人烟罕至。 青黛色的峰峦浸在午后的薄雾里,像被洇开的墨痕,石路顺着山势蜷曲,一头扎进深浅不一的绿里。 风里裹着松针的涩味,漫过衣襟时带着山涧的凉,脚边的草叶沾着露,碰一下,湿意便顺着裤脚往上爬。 “峰峦隐见浮青霭,石径蜿蜒入翠微~ 松涛漫卷衣巾冷,山气侵阶露湿扉~” 水气漫过戊山的石径时,杂祀殿里的陈斋婆提着竹篮走在前方带路。她蓝布衫的衣角被山风掀得轻轻晃,乘兴哼起了调子。 尾音带着闽南话特有的婉转,“峦” 字拖得略长,舌尖轻轻一顶,就裹着松涛的气音落下来;“霭” 字发得软,像含了口山涧的水,吐出来时带着点湿意。她垂着眼,步子没停,竹篮里的纸钱沙沙轻响,倒成了调子的衬。 清仔拎着祭品追上来时,正撞见她唱到 “露湿扉”。像怕惊着什么,声音压得低,却让那 “湿” 字沾了露似的,顺着石缝里的青苔爬过来,凉丝丝的。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她停了,回头看到池月和淑姑呆愣愣的盯着她看,笑道“是阿母教的旧调,在山里走,唱着不闷。” “我娘也唱过。”池月闷闷开口,原本父亲想让柳姨娘葬在祖坟,最后她执意选了这里——九仙山是她长大的地方。 远处的峰影在雾里更淡了,那没唱完的调子像片羽毛,落在松针上,被露打湿,沉甸甸地坠着,倒比风声更让人记挂。 这是娘的调子。 斋姑陈杏娘今年16,瞧出池月烦闷,山路不好走,一路上走走停停,讲了很多故事。 石阶上的青苔吸饱了露,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着浸了水的棉絮。陈杏娘走在前头,忽然停步,指尖在空气中虚虚一划 —— 那里正有股山风打着旋儿掠过。 “柳姨选的地方好,” 她回头时,鬓边的水滴样的银饰叮当作响,“这山的气脉是活的,你看那道山脊,像不像猛虎卧着?” 池月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白雾正从峰峦间漫下来,确实有道起伏的轮廓,在云里时隐时现,像极了巨兽蜷曲的脊背,白底的纹路里淌着阳光晒透的金红,倒像是秋叶落满了山岗。 “我们陈家祖辈传下来的话,九仙山的灵物是跟山水长在一起的。” 陈杏娘从竹篮里摸出块沾着朱砂的桃木片,在指尖转了转。 “不是庙里供的那种泥塑神佛,是真要吸云雾、饮朝露的。前段时间猎户在山坳里下套太多,三两成伙砍了成片的老松林,领头的转天就见自己的弓箭被折成三段,插在他门前的老槐树上,上头还挂着撮虎毛 —— 金红金红的,摸上去带着松针的涩,像刚从哪丛灌木里蹭下来的。” 她忽然凑近,声音压得低了,带着股草木灰似的沙哑:“我阿嬷说,九仙山的山主是山君伯,那是山主在示警。他不恼人祭拜,就恼人坏了山里的规矩。数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时入山林——这是规矩!去年我到山里采药,正撞见山雾里有团影子晃过,比寻常老虎大上一圈,红白相间,待要细看,就听见祂问‘是柳家的人么’……” 池月听呆了,嘴长着呆看她。 柳家,娘? 喜欢一些湿漉漉的山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5章 旧调 第6章 第6章 山君伯 杏娘忽然笑了,指尖的桃木片停在池月眼前:“许是我听岔了。不过等会儿到了坟前,把这个带上” 她身旁的一摞叠在一起的石片,最上面那块轻轻滑下来,磕在下面的石片上,发出 “咚” 的一声轻响。 “快到了。” 她往竹篮里塞了个油纸包,“这条路直走就到。这个纸包放到周围最大的石头前,这是给山主的供奉。” 池月接过纸包。陈杏娘抬头望了眼密林深处“去吧,山主知道你来祭拜柳姨,会护着你的。我在这里等你” 感受到手上纸包的温热感,池月低头闻了闻:像刚蒸的糍粑,好像还浇了红糖液。山主也爱这口? 松月坞在戊山半腰的凹处,三面被老松环抱,独留南面一道缓坡,夕阳能从坡顶淌下来,漫过坟前的石板时,像撒了层碎金。 柳姨娘的坟不算阔气,却透着规整 —— 青石板铺就的拜台比寻常人家宽出二尺。碑石选的是本地的青灰岩,碑顶雕着木棉和兰草,和她本人一样,素净里透着优雅。 拜台左侧种着紫茎棉,右侧栽了株山苍子。坟后那圈矮石栏,栏柱顶端没雕瑞兽,而是各蹲一只巴掌大的银质小兽 —— 有亮翅的鹤,有缩成球的刺猬,还有只前爪按着的小石球的老虎。 淑姑和清仔拎着东西站在身后,池月规规矩矩的祭拜完,上前一步去抚碑石。碑石被山里的湿气浸的潮乎乎的,像在摸浸在水里的月。 “淑姑,我想和娘单独呆一会。”池月的眼眶干干的,哭不出来。钱氏不欢喜见到她哭,虽不会直接刁难,但会找下人的茬,汐妹甚至挨了顿板子,半月不能下床。 悲伤凝滞久了,就在心里结成了石头,流淌不出了。 淑姑和清仔走了,给她留了足够的体面。她摸着碑文,感受到心里的石头一点点被破开,像蛋壳破碎,流出死水一般浑浊的苦涩。 “娘,”她低低的唤着。“他们都走了,现在只剩下我和你了。”眼泪逐渐决堤,即使和父亲不亲近,但终归是父亲,被一个人撇在莆田,她是委屈的。但少了家里的规规矩矩,少了数双看她不顺的眼,现在,她终于可以和娘好好说说话了。 哭了得有半个时辰,直到泪再也流不出了,眼睛微微发胀,露水已经浸湿了她的鞋,双脚冷到麻木了,她才哆哆嗦嗦的起身,腿麻了半边,沾地都疼。 “她死了?” 这里怎么会有人? 猛地一回首,她看到了一个和她一般大的男孩: 橙红的头发松松垮垮的披在肩头,圆圆的脸庞,圆润的杏眼,但眼尾比寻常孩童略尖细,倒让人想起猫类的眉眼轮廓,大大的眼框里,淡金色的瞳仁洁净的能倒影出她的影子。寒冬腊月,他却只披了一件沙弥的夏季僧袍,袍面破破烂烂,像穿了很久。此刻男孩面无表情,正静静地看着她。 是寺里的小沙弥?模样怎么这么奇怪,这么冷的天只穿这一点,不对,最重要的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到有人来,淑姑肯定会拦着的。 没听到回答,男孩秀气的眼盯上了她,重复了一遍“她死了?” 被打断和母亲的私密时光,还被看到了哭得断气的丢人场景,池月是生气的,但从小受到的教养让她生硬的点了头。权当是来祭拜娘的罢! 看到池月点头,男孩没有再说话,沉默的走上前,蹲下。 池月的脚还是麻的,动弹不得。两人都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尬了起来。 人在尴尬的时候时间过得很慢的,池月只感觉腿逐渐又属于自己了。脚踏实地地站在地上,给了她些许说话的底气。 “我没听娘提过你,你要来祭拜,怎么连香烛都没带?” 池月的声音绷得紧,指尖无意识绞着袖口的绦子。 男孩蹲在拜台边,闻言抬眼,淡金瞳仁里映着她的影子,却像没听懂似的,只反问:“带了东西,她就会应么?” 这话戳得池月心口一窒。 是啊,人死灯灭,什么丧葬祭拜,都只是为了活人心里宽慰。可被这莫名出现的男孩戳破,怒气反倒更盛了些。 “祭品是心意,哪能空手来?” 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男孩明显一愣,“我有别的。” 他说着,从僧袍袖管里摸出块卵石,红彤彤的,上头沾着新鲜的泥土。 池月皱眉看他把卵石放在拜台角落,“这是什么?” “伏虎岩的石头,” 男孩指尖敲了敲卵石,石面竟轻轻颤了颤,“灵气充裕,好东西。” 池月看着石头:形状浑圆饱满,上面的红似层层沁入石心的,在表面留下了一圈一圈的痕迹,最中间汇成一个小点。 再好看的石头,也只是个石头。就算没钱,一两篇祭文也是心意。钱氏再瞧不上她们母女,月历钱银上也不曾亏待过她们,丧葬更是给足了她面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放到她娘墓前?怕不是个满嘴诨言的傻小孩,因为模样奇怪被父母丢了,才入寺当了和尚! “你是谁?” 因着怒气,池月的底气更足,圆圆的小脸上嘴紧紧绷着。再得不到满意的回答,她就要喊清仔来轰人了。 闻言,男孩起身,转头看她,平淡的脸上浮出淡淡的惊讶“你不知道我?”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我娘临终前说了,她不喜欢被打扰,你再弄些奇怪东西来糊弄她,我就要告诉方丈了,你的法号叫什么?” 男孩幼稚的脸上疑惑更甚,看着池月腰间的桃木片,他的眉头轻轻皱起,“我没有名字。她去年和我说要领个人来见我,是不是你。” 谁家沙弥这么大排场,见他还要娘领着?但是……去年,娘病的还不是这么重的时候,是带她来过戊山,那天她们在山里走了很久,娘好像在等人,一直等到她脚酸胀不已,哭闹着要回家,才带她回府。 迟疑间,被怒火撑起的胆气渐渐消了下来,池月有些迟疑。 见她不说话,男孩转身拿起地上的纸包,打开,一口咬上。 池月一惊,“这是给山主的祭品,你不能吃!”她有些惶恐,吃了山主的祭品,要被怪罪的。 男孩一边嚼着糍粑,一边口齿不清的转头“山主?是有人这么叫我。” 池月的嘴巴渐渐长大。 他不是寺里的沙弥,淑姑拦不住的,恐怕真的不是人。 男主出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6章 山君伯 第7章 第7章 人嫌 钱氏讨厌山精野怪之说。 也不能说讨厌,只能说讨厌某些具体的人,除此以外,逢年过节上香礼佛,她还是很勤快的。 她视柳姨娘和池月为眼中钉,肉中刺。 表现得不是很明显,明面上,她还是个好主母,在莆田有极好的名声,经常被别家的家主拿来当教育自己妻子的榜样——娘家家境优渥,嫁妆更丰厚,全力为丈夫的仕途铺路;心胸宽广行止练达,全家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仆役无一不服;除此之外,从不反对丈夫纳妾,还对庶子女们管教有方,她自己有两儿一女,另有两个庶子,三个庶女,池家长房子嗣众多,族里族外都夸她旺夫。 自她嫁入池家以来,池大谦已经升了三品,现在已是福州知府,从四品。池大谦感念发妻的辅佐,对她亦尊敬非常。 可她唯独看二房柳姨娘不顺眼,没人知道为什么。 明面上的把柄不会留下,但是下人们都是人精,主子脸上多皱了一分的眉头,少了一分的笑脸,都牢牢记在心里。 份例是不会少的,但是大家都避着西厢房的人,像避着什么脏东西。连带着西厢房的下人在别的管事那里,都要低三分头。孩子对气氛最是敏感,大人忌讳什么她心知肚明,所以她从不敢和任何人讲,她能听到植物说话。 植物不像小猫小狗有语气动作,她只是能模模糊糊感知到他们的“意念”,类似于“渴”“晒”“咸”一类的不舒服的抗议。等到她给它们浇了水,调了土壤酸碱度,会感知到模模糊糊的“喜悦”。 这份感应随着她长大,越来越强大,甚至有的时候,她能感知到厢房内的盆栽们,会因为她的到来欢欣鼓舞,花更艳,叶更翠。但是柳氏不高兴,她会忧心忡忡的盯着院子里的花,看着池月,眼里是她不懂的复杂。 五岁那年,田氏60大寿,有个下属送了一盆名贵的十八学士茶花。叶如凝脂翠,瓣攒六角塔,红粉白相间如打翻了新娘的妆奁。 她趁大人不注意,悄悄去看这盆珍稀的花。真好看啊,她摸了摸花瓣,算是和它打招呼。十八学士摇了摇叶子,像在回应。 突然,屋外开始放烟花——这是池大谦给母亲准备的惊喜。 剧烈的爆鸣声吓到了小小的池月,她一不小心碰掉了最大最艳的那一朵花。 茶花倒是高兴,它的叶子微微动了动,模模糊糊传出“送你。”的意念。 整盆花经过精心修剪,巧妙地显露出每一朵,数朵粉色的小花众星捧月般衬着中间这朵正红的花王。现在被池月揪掉了,光秃秃的十分显眼。 她吓坏了,祖母不高兴了,她要被罚抄的! 她急得掉眼泪,把花摁回了原枝——花已离枝,怎么可能按回去。但是下一秒,真的重新连上了。她松手,疑惑地看着牢牢挺立的茶花朵,好像刚才的意外只是一场错觉。 自那之后,她发现她不光可以帮花朵接枝,还可以小范围的操纵他们的生长。七岁的冬天,她捧着被自己催生的夏季的荷花去找柳氏的时候,她提出了要带自己进山的。 池月还记得母亲那天的神情: 她盯着那朵荷花,瞳孔微微收缩 —— 花瓣边缘的纹路里,藏着极淡的银线似的光,那是灵力催逼草木反季节生长时才会有的痕迹,和她阿嬷当年盛夏催开腊梅时一模一样。 “谁教你的?”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没人教呀。” 池月歪着头,把花往她面前凑了凑,“我就是想让它开,跟它说‘快开给娘看’,它就开了。就像上次那朵茶花,我说‘别掉’,它就不掉了。” 柳氏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她一直拼命藏着女儿的天赋,不让她碰祠堂的银饰,不让她听山里的旧调,甚至故意在西厢房种些最普通的茉莉兰草,就怕哪一天这血脉里的东西会冒出来。 深宅大院容不下会跟草木说话的姑娘,就像钱氏容不下她这个“觋婆之女”。 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忽然把池月搂进怀里,力道大得让池月“呀”了一声。怀里的小身子软软的,带着荷花的清香,柳氏把脸埋在女儿的颈窝,小孩子奶奶的,香香的,但她鼻尖忽然一酸。 “月丫头,”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湿意,“这件事谁都别告诉,好不好?” 池月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娘突然哭了。“那…… 我让它谢了?” “别。” 柳氏松开她,用袖口飞快擦了擦眼角,接过那朵荷花,小心地插进窗台上的青瓷瓶里。花瓣在瓶中轻轻转了个圈,像是在安抚她。 “开着吧。” 她看着花,又看看女儿,眼神里翻涌着太多东西 —— 有惊,有怕,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隐秘的骄傲。 那天晚上,池月半夜醒来,看见娘坐在窗边,对着那朵荷花出神。 月光淌在娘的侧脸,她指尖在花瓣上轻轻划着,嘴里哼着调子,尾音拖得长长的,像在跟谁说话。池月没敢出声,只听见娘最后叹了口气,轻声说:“该来的,躲不掉啊……” 第二天一早,那朵荷花还好好地开着,只是柳氏把青瓷瓶挪到了最深的角落,用半旧的蓝布帘子遮了大半,像是要把这朵不合时宜的花,连同女儿那身藏不住的天赋,一起藏进没人看见的地方。 第8章 第8章 池年 池月知道这世间和她一样的人有很多。 没人说,这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应,就像植物的根茎在地下相互缠绕一样,能将信息传递的很远。 无数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曾数次在深夜让她惊醒——这是弱小生灵对强者的天生的感应。 譬如现在—— 这份感应,实化成了恐惧。 有什么东西,横扫了她的身体,像是洞察了她的全部心思,她的每一根汗毛、隐秘的私事,都暴露在了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睛里。 冷汗,滴落。 用灵识扫了池月两圈,男孩继续低着头吃糍粑,全然不知自己的举动吓坏了小朋友“是你,你的身上有和她相似的灵。” 池月哆哆嗦嗦开口,“你为什么会认识娘。” “柳叶带她来见我的,你是第三个” 柳叶,池月的阿嬷,就是柳氏的阿母。听起来,这像是代代相传。 “娘见你,做什么。” “带吃的。”男孩低着头继续吃,红糖液沾到了他的下巴和脸颊上,看起来像个小花猫。 啃完最后一口“这次的不好吃,下次换。”他抬头继续面无表情地看池月 “啊,好。”不对!池月猛地反应过来,男孩的命令太过于自然,她下意识的就应了下来。 “娘之前带我来找过你,我们等了一天,没见到你。”池月迟疑的开口,试图转换话题。 男孩的表情有了些许新的变化,眉毛上扬,眼神飘忽,“我,有事。” “有事?” “出去了一阵,回来就找不到她了。”回头看了一眼柳氏的墓,“人类好脆弱。” 妖精的寿命是无比悠长的,可能对他来说,一年,真的就是很短的一阵子,而人类的生命,就是这么脆弱。柳氏像谢了的素心兰,长眠在了这个深秋。 池月又有点想哭了,山神,好厉害的存在,如果当时能遇到他,他是不是能救娘的命? 人类就是这样啊,明明已经接受了发生了的事实,在反复复盘反复“当时如果……就好了”的懊悔里,再伤自己千千万万遍。 看见池月又哭了,男孩嘴巴抿起,金黄的瞳仁里,是对人类女孩突如其来的复杂情绪的困惑与不解。 两个玻璃球,怎么能流出这么多水? 年幼且没有社交经验的山主大人,第一次和人类小女孩面对面交流,很尴尬。 他早就来了,看到池月哭得太狠了没敢出现。她嚎的可大声,比山里的狼还吓人。狼揍一拳就闭嘴了,瞅瞅她的小身板。 啧,大概会死。 猫猫不喜欢太吵,小孩的哭声让他无措。 怎么又哭了?要不要先躲一躲,等她哭完再说。那几个人类不都躲着她,啧,人类也怕吵嘛。 一边哭,池月一边嚎“你为什么不来,娘的病,没有大夫能治,她说好陪我一辈子的,呜呜呜呜呜呜——” 被揪住了错,男孩“啧”一声,不情愿地认错,“你要做什么,3件事,我帮你。” 3件事?3万件事都换不来她的娘,男孩只是山主,又不是阎王爷,可白骨生肉。 又哭哭啼啼了好一会,在男孩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里,池月收住了泪。小孩要有眼色,见好就收是大宅生存基本技能。 池月吸溜吸溜鼻子,闷闷开口,“我现在不知道,想好再说罢。” 男孩点头,“行,再来的时候记得带礼饼。” 礼饼,是莆田的特色点心。皮薄香脆,馅料丰富,可咸可甜,口感丰富,唇齿留香。年节、做寿、添丁、乔迁、祭祀都少不了它。 池月也爱吃,而淑姑最擅长做礼饼。 “我怎么来找你?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 哈?没有名字?池月瞧着男孩,“你没有爹爹娘亲给你取名字么?” “我没有爹娘。” 刚失去了娘亲,又被父亲抛弃的池月,突然感受到了共鸣感——即使男孩对没有父母这件事没有任何感觉,妖精不需要父母。没有父母,难怪大冬天只穿这点,真可怜。 但小孩子的友谊,就是从奇怪的相似开始的,这份共鸣感让她觉得两个人现在是“一伙”的。 她突然可怜眼前的男孩,娘亲至少陪了她八年,但是他一天都没有。 “没关系!”池月大声说,靠近男孩一步“没有名字也不可怜的!” “哈?”男孩没有明白他的逻辑,这本来就没什么。“有什么好可怜的,我就是我,直接喊我山主也行。” “可是每座山都有山主,好多人都叫山主,你没有自己的名字。小花也有名字,小草也有名字,礼饼和糍粑也有名字,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有名字。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下次来山里,我都不知道怎么喊你出来。” 男孩很想说,唤灵石不需要声音发动,但是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女孩,他憋住了没开口。 确实,他认识的人类都有名字,而妖精,嗯……他不认识几个妖精。九仙山是他的地盘,外面还有很多强大的妖怪,他还小,不会随便出去。 “那你想怎么办。” 池月苦恼了一下,她只给院里的小鱼起过名字,叫余一余二余三…… 姓是继承自父亲,可是面前的少年,父母都没有。 “那你,和我一样,姓池?”她试探着开口。 池家是大族,好多外地的池姓人会来攀关系,在府内打秋风。姓池不委屈他。 “随便。” 叫什么呢……八岁的池月小朋友罗列出自己有限认识的字,一个一个数过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千字文》,私塾启蒙教材) 看着眼前的小孩开始嘟嘟囔囔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像是念经,听得他甚至有些想睡。 “你叫什么?” “池月,月亮的月。” “那我叫池阳好了。” “嗯……那是我四弟的名字。”池月没说谎。 啧,猫猫感受到了麻烦。人类真麻烦,起名字真麻烦。 “池朝星呢” “那是我八妹。” “哦……”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用来取名的字了。 “叫池曦好不好”池月识字有限,在她的印象里,笔画越多的字越厉害。月,普普通通,没劲。 说着,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曦……这么写。” 看着小人在地上写半天画出一个大大的复杂图案,男孩看着头晕,但是不能表现出来——他认识的人类,好像都会写字。虽然不知道用途,但是绝对不能承认自己不会。 “不要”双手抱胸,这个字太复杂了,不想记。 “要不,叫年?池年。”她努力想着年字的美好含义“你是山主,娘的一年,就像你的一月一样,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就是一年”说着,又写了一遍“年”字。 这个画的少,好记,猫猫满意。 这一天,是虎年的立春,万物复苏,植物重新生长的节令。九仙山传说中的山主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而初入法海寺的女孩,开启了和妖精交往的第一年。 人类女孩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不过,今天见了娘,见到了娘的故人,确实是个好日子。 剧里池年的低马尾是很帅啦,但是总觉得没人养的野孩子过的不会很精致,特别平常多是以老虎的形态出现的小妖精。 别怪孩子,山里长大,没爹没娘,孩子不认识字很正常(笑)池长老不是没文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8章 池年 第9章 第9章 火灵 1794 年(甲寅年)乾历五十九年正月十五 元宵节(雨水)未时 【莆田·九仙山·戊山】 戊山·松月坞 山主好像不太聪明。 池月愣愣地看着眼前连着龟粿外皮一起吞掉的池年。 迟疑的开口,“这个……不能吃。要剥开的。”龟粿外皮用色素染成红色,淑姑是不让她吃的,说对孩子不好。 “哦” 剥开,吃,嚼嚼嚼,好吃! 池年的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手上沾满黏黏的米浆,像一层薄薄的糖衣,碰到馅料多的地方,还染上淡淡的粉红,和他的红发倒是映衬。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臭屁模样,但金色的杏眼里难掩满足。 山主池年好像不太聪明,这事儿是同龄小孩的直觉,但是池月不敢说,老一辈传下来的对山神的敬畏让她还不敢对眼前的男孩造次。 但是对方的外貌毕竟只是个小孩,池月总会不自觉地拿他当自己的兄弟姐妹看待。 在家里,衣冠不整,吃饭囫囵吞枣,是要被教养嬷嬷骂的。深宅大院,富家子弟,做事需得谨小慎微,思前想后,一句话八个心眼。 在池年的身上,池月感受到了和植物相处的纯粹感,她很喜欢。 两人坐在松月坞,柳氏的墓前,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坐在娘的墓前,总觉得娘站在身后保佑她,让池月安心不少。 瞧着他吃得差不多了,池月收拾收拾准备回去,淑姑还在山脚等她。 吃完最后一口,池年舔舔手上的米浆,站起身,像小猫一样伸了个拦腰。圆圆的小脸上全是满足和惬意。“这个下次多带。” “好。”池月抬头看天,完蛋了,要下雨了! 和池年分别,她急急忙忙的向山下跑,可山路本就湿滑,更别提又下了雨,一时不慎,她重重摔倒在地,崴了左脚。 挣扎起身,池月看着自己沾满泥浆的衣裳,有些苦恼,淑姑要手浸在冷水里搓好一阵子才能洗干净了。 她小心摸一下红肿的脚,嘶……好痛。 刚准备起身试试看,她突然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是和池年相似的,强大灵物的气息,刚掠过她上空,往山顶冲。 池年说,他住在山顶的洞府里。 池月有些迟疑。理论上,妖精之间的事情,她作为一个人类是不应该掺和的,她才和池年见过两次面,也算不上什么挚爱亲朋,更何况,她刚崴了脚。淑姑还在等她,见不到她,淑姑会着急的。 但是……她忧心忡忡的向上看。 她感觉的到,那个妖精,也很强大,带着点火气的味道,烫烫的,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池家内部一直不是很太平,池月很清楚,人类最喜欢为了点不知什么事情相互攻讦。 那妖精呢?她不知道。 但老虎之间是会相互打架争地盘的。池年对人类来说,许是很强大的山主,但他确实还很小。 踌躇半晌,她依然没有决定好,池月从袖中摸出两枚铜钱,指尖因紧张微微发颤。她对着云雾翻涌的山顶轻声祷告:“妈祖娘娘在上,若弟子该去找他,便请赐圣杯。” 铜钱落地,“叮” 的一声脆响 —— 一枚字面朝上,一枚背面朝上,是圣杯。 她捡起铜钱,又掷了一次,更恳切了些:“若真该去,再赐圣杯。” 这次铜钱滚得更远,却依然稳稳停在 “一正一反” 的姿态。圣杯再现。 池月望着硬币,妈祖既已应允,便是天意。 她咬了咬唇,转头看向脚边的草丛 —— 那里有株刚冒芽的青藤,正顺着石块往上爬。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藤叶,在心里默念:“借我些力气。” 青藤像是听懂了,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长、加粗,末端卷成一个圆环状,恰好能握住。池月扶着这根临时长成的 “藤杖”,试着站起身。 雨雾中,通往山顶的石径被青藤与松针覆盖,池月握着带着潮气的藤杖艰难上山。 她不知道山顶等着她的是什么,但既然连神明都觉得该去,那便去看一眼吧。 第10章 第10章 社会化训练 人类总有些奇奇怪怪的。 池年和人类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他诞生于伏虎岩,虽同属戴云山脉,但和九仙山隔了40里,他是被一个妖精安置到戊山的。 伏虎岩的山体像是被赤焰吻过,裸露的岩壁尽是赭红之色,就连脚下的土层都泛着朱砂般的光泽。山岩断层处能看见暗红色的岩层,层层叠叠如凝固的浪涛,那是千万年雨水冲刷与地壳运动留下的印记。 山坳里藏着一汪碧潭,潭水像是被翡翠浸润过,却又透着几分琥珀般的温润。 每逢清晨,潭面会升起淡红色的雾气,那是水土交融时蒸腾的灵气,雾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光点,落在草叶上便凝成晶莹的露珠,沾在岩石上,晕开浅浅的红痕。 在这水土相济的灵秀之地,物质灵和天地间的生灵交融,孕育出了池年。许是沾染了此地华南虎的气息,他是以虎型诞生的,伏虎岩火红的岩壁赋予了他比一般华南虎更鲜艳的红。 初生第一次睁眼,是一个妖精。 他还记得那个妖精的长相——靛蓝色的蓝色长发,两耳各挂了一个蓝色的玉盘,看着他,笑得很温和。 “小家伙。”他好像在等着他,“现在出生在这里,可不合宜呀。” 嗷?初生的馄钝感让他还没有语言沟通的能力。 顺着妖精的眼神,他看到了不远处: 有人在拿着石斧伐木,还有巨大的声响间歇传来,每响一声,就有一大块岩层破碎,伴随着大量树木的倒下。 炸山伐木。 他过了很久才知道人类在干什么。 “马上这里,就要变成祭坛啦。”妖精看着人类忙忙碌碌。“走吧,带你去个别的地方。” 本能,他是不想走的,这是他的诞生地,在这里他可以得到最快的成长。 可他毫无反抗的力气,下一瞬,他周围的景致便全变了。他来到了戊山。 “记得不要瞎跑,这一带不太平,我还有急事,会有人来找你的。”妖精温和地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下一瞬,他就不见了。 嗷? 后来,他遇到了柳叶——池月的阿嬷,柳家是九仙山历任山主沟通人类的中间,世称觋婆。 上一任山主不知所踪,她苦寻数年不得,不曾想一天突然感知到了池年的存在。不敢小瞧新生的山君伯,她恭恭敬敬地延续着祭祀的传统,每月上山供奉。 但是她从不敢多留,怕冲撞了山主。 人类,会带来甜甜的热食,像鹿一样胆小的存在。这是池年对人类的最初印象。 而池月,是第一个敢和他面对面说这么多话的人类。 她不胆小,但是有些吵,有些呆。 但是山里好玩的东西不多,她不怕不跑,池年也无所谓和她多说两句。好歹能沟通,总比去追鹿有趣。 现在,他觉得池月更呆了。 她站在他的洞府门口,呼呼喘粗气,拄着根拐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和一头红色的牛犊坐在一起。 这是池年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妖精,生自九仙山的赤牛峪,比他还小一点,尚不会化形。 赤牛峪藏在九仙山北麓的褶皱里,是远古火山喷发后留下的凹地。谷底的岩层还留着被岩浆炙烤的焦黑纹路。他身形似牛,却长着熔岩般的赤红色鬃毛,犄角是半透明的玛瑙色,呼吸时会喷出带着硫磺味的白汽。 孩子总是爱玩,他是来找池年玩耍的。 此时他一回头,看到了门口的池月 哞——叫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刀剑相向,气氛甚至算得上是愉快。 莫名其妙的,她也坐到了洞府里石桌前,右边是池年,左边是小牛犊,它正在大嚼桌上造型奇怪的草,还有池月带的龟粿。 嚯,他也爱吃,淑姑的手艺果然好极了。 缓了一会,她抬头看了一眼池年。池年正听牛犊哞哞地叫,好像能听懂。 “她啊,”池年看了一眼池月,“给我们送吃的,桌上的就是她带的,不用担心。他说看到你下山了,你又上山干什么?” 好尴尬,脑补过多了,以为全世界都是池家。 “哈哈哈哈哈哈,因为,因为因为,因为淑姑说,不能老是披着头发,要穿好衣服,把头发扎起来,她给你准备了衣服,我刚才忘了!” 假的,其实是淑姑给她准备的备用衣裳,特地选了男款,方便她上下山,装在了篮子里,还能当保温缓冲垫。 但是他们身量相似,又是才做的新衣,淑姑特意用了耐脏的灰色,看起来也不像女款,应该不会被戳穿。 掏出衣裳和备用发带,她递到池年面前。 哞?牛牛好奇地凑过来看,冲着池年说“老大,好厉害,新的衣服欸!” 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池年面无表情地脸上罕见的浮现了高兴,下巴一抬“哼,算你上道。” 他从洞府里又掏出一堆果子,放到充当桌子的大石头上,“吃吧,好东西。” 牛牛欢呼一声,张嘴大嚼,又用嘴努努,示意池月一起吃。 池月咬了一口,甜味像是突然炸开的蜜泉,顺着舌尖往喉咙里淌。果肉软得像云朵,轻轻一抿就化在嘴里,甜意却不齁人,带着点山涧清泉的清冽 她正咂摸这股子甜,忽然觉得脚踝处传来一阵暖意。她低头一看,原本红肿的地方消下去不少。用力一跺脚——伤好了! 池年瞥了她一眼,“你们人类可真脆,下个山都能受伤。” 池月愣了一下,他居然注意到她受伤了。这个山主,意外的很贴心? 池年换上新衣服,看着手里的发带不知怎么用。 “我帮你。”池月识相起身,给他理了头发。 “好啦,就是这样。” 池年本来头发乱糟糟的,把左侧的刘海梳到脑后,露出明亮的金色眸子,挺翘的鼻梁,虽然还有些婴儿肥,但是依然能看出未来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规规矩矩绑了个低马尾,倒也清爽。 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男孩,池月不自觉说出口“你也挺好看的嘛。” 换了新衣,新发型,小弟来找他玩,池月又夸他好看,池年心情大好。 傲娇地甩了一下右侧不想被束缚的刘海,双手叉腰,“哼,这用你说。” 倒也不是池年自夸,他的妖身是条斑斓大虫,一身皮毛比普通华南虎更红,像是把伏虎岩的丹霞揉碎了铺在背上。那些橙红纹路间泛着玉石般的光泽,走动时流淌着细碎的灵气,仿佛浑身裹着层流动的霞。好看极了。 看了眼身上的衣服,他撇撇嘴“颜色怎么这么难看”手一勾,两条袖子浮现出橙红的点状斑纹,领口多了赭黄。 嗯,这才和他比较配。 一些猫咪的社会化训练!过两章快进到10岁左右,除了小孩子过家家,还想写青春期拌嘴嘿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10章 社会化训练 第11章 第11章 元宵花灯 牛牛是个话痨,得知池年有了名字之后,也缠着池月给它起一个。 哞——我也要! 遵循着日月年的规律,它获得了池日这个名字。他高兴的刨了刨土,用头去拱池月。 哞——我叫池日! 气氛一下子暖了起来,池月很喜欢妖精,和他们相处很舒服。几个小孩嬉笑说着话,雨停了,外面天色渐渐晚了。 咻——嘭! 洞外传来烟花的爆鸣声,元宵节的烟花开始了。 闽南宗族观念浓厚,大族在祠堂祭祖、宴饮后开始放烟花。县城里刚办完了踩街和攻炮城等活动。组织的游灯队伍刚好行至主街和法海寺前,由地方乡绅和商会赞助的硕大的烟花一朵一朵升空。 池日“哞”冲出门,池月紧随其后。 哇!今年有“烟书”烟花,在空中炸开后,火焰花朵散去,出现了“平安”“丰年”等字样。 “哞!人类好厉害,怎么做到的,我没有感受到灵力的波动欸。”可爱牛牛,在线好奇。 池年也双手抱胸,嘴角一弯“哼,人类也就在这些方面有点天赋。”他抬头看烟花,随着“咻咻”声,一朵朵火树银花在他的眼里炸开,和金色的眸子交相辉映,灼灼闪耀。 确实很漂亮。 池月扒着山岩往下望,主街像被打翻的星子铺成的河,灯笼串成的光带在夜色里蜿蜒,游灯队伍的锣鼓声顺着风飘上来,混着烟花的脆响,挠得人心头发痒。 “山下好像在煮糖粥,”池日的鼻子动了动,牛蹄在泥土里碾出浅浅的坑,“还有炸物的香味,比祠堂里的供品好闻多了。” 他们俩一齐看向池年,池年金色的眸子在烟火余光里亮得惊人:“行,去看看。”先前也不是没看过,只是他向来不屑于人类的热闹,小弟们都想去,他也不想扰了兴致。 池月回洞内翻出淑姑先前给她缝的虎头帽,又找了块厚实的蓝布,三两下给池日做了个带耳朵的头套,把牛角严严实实裹在里面。 “这样就像头刚出生的小牛犊啦,” 池月拍了拍池日的脑袋,布料下传来闷闷的哞声,带着点不情愿又有点期待,“你可得跟紧点,不许乱拱人。” 三人下山,在山脚的避雨亭里遇到了等得焦心的淑姑,看见池月身后的一人一牛也是一愣。不过她知趣的没有问,直接起身跟上了他们。 很早之前,她就模糊的感知到,她侍奉的主家有一些通灵之能。不过,不该问的不要问,才能活得久。 池日被池月牵着走在最前面,头套上的布耳朵随着脚步一颠一颠,池年跟在后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眼角的余光被山下的灯火牢牢勾着。 【主街】 牌坊下挂满了走马灯,画着花木兰从军与昭君出塞的灯影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踩街队伍里的舞龙队正穿过人群,龙珠一晃,金色的龙身便跟着腾跃,惹得孩童们追着拍手。 “快看那个!” 池日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街角的糖画摊。老师傅正握着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糖浆滴落凝成一条鳞爪分明的鲤鱼,刚要递给穿红衣的小姑娘,却被一阵风卷着飘到池日嘴边。 “哞!” 池日伸出舌头,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头套上的布耳朵幸福的抖了抖。 摊主呆楞着看着空空的手,刚准备仔细瞧瞧什么东西卷走了他的糖画,池日就被两个孩子挤进了人堆。 池年忍不住嗤笑一声,却在抬头时撞进一片灯海: 内城河上摆满了荷花灯,烛火在水面上晃出细碎的金芒,穿蓝布衫的阿伯正给孙儿讲 “放水灯祈平安” 的老话,卖糖葫芦的小贩摇着铃铛从灯影里走过,山楂果上的糖霜在火光里闪着晶亮的光。 “往那边走,” 淑姑牵起池月的另一只手,“攻炮城的奖品还没发完,说不定能赢盏琉璃灯回来。” 池日的耳朵忽然竖了起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几个半大的小子正举着点燃的炮仗往竹架上扔,炸响的瞬间,挂在架子上的彩绸和糖果簌簌落下,引得人群一阵哄抢。 “人类的游戏,倒比撞树好玩些。” 他甩了甩尾巴,头套下的眼睛亮闪闪的,蹄子在石板路上轻轻敲出跃跃欲试的节奏。 池月回头看了眼池年,他正盯着一盏走马灯出神,灯上画的“白蛇传”在他眸子里投下流动的光—— 断桥边,白素贞撑着油纸伞望着许仙,灯影流转间,白娘子的眼神软得像西湖的春水,人妖殊途都在暖黄的灯光里融成了说不清的缠绵。 烟火又一次在头顶炸开,“幸福” 二字的火光落进每个人的眼里。 池月忽然觉得,呆在莆田,倒也不错。 总感觉女主有些呆……但是8岁刚死了娘,又被父亲半丢掉的娃,怎么想都不可能活泼,萎靡不振 少言寡语 不敢随便和大人讲话才是常态。 啊啊啊啊啊我想要一个活泼的女儿,但是希望她的活泼坚强有迹可循,是真实的成长。不喜欢俗套的天生拿大女主剧本的角色[心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11章 元宵花灯 第12章 第12章 名正言顺 闽南山川众多,以戴云山脉为主体,鼓山、九仙山等数十峰峙立,?溪等溪流及诸潭泉汇海。人们敬畏山川,岳崇宫曾为望祀处,瑞迹岭因佛现建寺,各处山川多与神灵、先贤传说相连,多传说与庙宇。 因山多海远,多有靠山吃山的山猎、山仔客,他们的命运与山川紧密交织,相较海上保护人妈祖,莆田当地人更尊崇山神。 伏虎岩和九仙山一样,同属戴云山脉。戴云山脉生灵万千,草木虫鱼、飞禽走兽数千种,奇花异草不可胜数。山有灵秀,水含清晖,水土丰饶滋养万物。 生生不息的循环里,自然的顶端,是华南虎。相较于一般的虎种,他们的皮毛更鲜亮,更橙艳。即使数次传来恶虎伤人的传闻,但贵人喜欢他们的斑斓毛发,骨血更是壮阳灵药。既可补益身体,也可通顺仕途。白花花的银子引着人揣铳带刃,头拴在腰带上讨生活。 但没人敢在九仙山猎虎,人人都知道,九仙山的山神是山伯君。 迷路、跌落山崖、崴脚,数个懂规矩的山仔客都曾遇到过山主显灵,救了他们一条性命。而大规模下捕兽夹,大规模伐林,都会因为莫名的原因无法继续开展。大家都说,这是一位心善的山主。 这就是池年的日常。没人教他,是大地的本能驱使他保护山林,他深爱着这片土地。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他已经在九仙山生活了36年,但是他还是这么小,化形后,只有8岁的模样。所以他多以妖身示人。 本能里,他知道,是因为过早的离开了他聚灵的诞生地——伏虎岩。像是母亲在呼唤儿子,他总能听到从地脉传来的呼唤。他是由物质灵和生灵共同组成的,伏虎岩埋着他需要的物质灵。 但是伏虎岩被修筑成了祭坛,他感觉得到,有很强大的拥有灵力的人类常驻于此。直到去年,他离开了此地,池年才找到机会回了故地。 浸泡在虎岩洞内的洞穴内的地下暗河中,他感受到了类似于人类重回子宫的舒适感。这里的水土灵气达到了惊人的平衡,土生水、水生土,循环往复,自然平衡。 等他再醒来,已经是一年后了——相似的山景让他一开始以为自己只睡了数天。直到看到了曾经的熟悉的人类,躺进了土里。 他很无措,在墓前踌躇了好几日。 到戊山后没多久,他就被柳叶发现了,靠着柳氏的供奉长大。作为回报,他会回应她们的祈祷,在泥石流泛滥的季节加固山体以防山洪,指引迷路的山仔客下山的路,教训一两个妄图在本地作恶的小妖精。 柳叶在临终前带来了女儿柳棉接替自己的工作。而现在,柳棉死了。他有些迷茫——从今往后,他又该回应谁的祈祷,满足谁的心愿?他被切断了,与人间的“链接”。 直到有一天,他又在山里感受到了柳氏觋婆一脉的灵,微小,但鲜活,充溢着新生的朝气。 他下山了,看到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不点,正在……嚎啕大哭。 他听过很多人类哭,经常被他们的哭嚎吵得实在不耐烦了,他就会现身做点好事。打发时间,听他们大声赞美自己的美丽与强大——池年爱听别人夸他好看。 但山里这么小的小孩不常见,他对“同龄人”有点好奇。 好不容易等到她不哭了,池年化形现身,却发现这个小丫头除了吵,还有点傻,只会盯着他看,张嘴却不出声。 但是池年是个有责任感的好妖精,人类本来就傻傻的,他嫌弃,但愿意包容。 柳叶和柳棉都对他恭恭敬敬,每次一来就是一大段祭舞加祷告,最后是送上小点心。他们之间交流很少。 但是这个小姑娘不太一样,他第一次知道见死人也要“送东西”,不然没礼貌。被骂的时候他脸有点热,赶紧老老实实听话。虽然天生强大,但是池年很讲道理。更何况,他本来就对失约很过意不去。 之后,他有了个“名字”。奇妙的东西。 在此之前,他有很多个称呼,有“山神大人”“山主”“山伯君”,都是他。有了名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本以为睡醒就可以长大,突破限制他的瓶颈。却总感觉到有一层限制。不是物质,是精神与这世间的链接。 九仙山山主·池年——他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名号,他的存在自此“名正言顺”,与大山和人间的链接更加紧密。 他触摸到了那层瓶颈。 大段装逼文字摘自《福建通志》我写不出来呢~ 知识储备不够,只是记得很久以前看文的时候有其他作者提到过的观念:名字是人与人之间的链接,有了名字,才可以回答“我是谁”,甚至定义“存在”本身。 我又查了点资料,儒家有“正名”思想,孔子曾经提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山君伯”是世人给他的身份,这个身份让他与闽县的人民形成了“守护与被守护”的关系。 而他的名字,是池月给的,所以他们之间也注定有斩不断的联系。而池月作为给予他名字的人,也会是那个将他从山林带到人间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12章 名正言顺 第13章 第13章 修行 1794 年(甲寅年)乾历五十九年五月廿九 夏至 公历 1794 年 6 月 21 日 【莆田·法海寺】 池月已经寺里呆了大半年,清修生活规律而清净。 卯时(6点)起床洗漱,用早膳 天刚泛鱼肚白,寺中晨钟穿透薄雾响起。淑姑轻叩房门喊池月起床。换上素色绫罗僧袍,先在院中水井旁汲水净手,青盐擦齿,再把头发盘成“皈依髻”。 院角的石桌上,汐妹已摆好早点:一碟茯苓糕、一小碗莲子羹,配着温热的粗茶。 池月静坐片刻,等寺中尼众的早课诵经声像潮水般漫过竹林,她就知道该去上早课了。 辰时(8点)听经研学,临摹经文 早课结束后,去客堂向住持行礼,然后到藏经阁旁的书房研学,法海寺派遣了资深尼师为池月讲解经文。知道她的来历,老尼特意选了《无常经》作为启蒙。 讲到“诸法无常,生死事大”,她解释:“你母亲不过是先一步化作了山间的风、天上的月,换种模样守着你。” 池月望着窗外出神,尼师不催促,抄了一张“汝等比丘,欲求寂静、无为、安乐,当离愦闹,独处闲居”的素笺放在她案头。(《遗教经》) 午时(11点)过堂用斋,多是清粥小菜。 每餐需按仪轨将饭菜分三份:一份自用,一份施给院外乞丐,一份供于佛前。糙米饭配着炒冬菇、腌芥菜、豆腐羹,偶有一道素鸡。寺中过堂有严格规矩,只听得到竹筷碰到碗沿的碰撞声。 总的来说, 无聊 无聊透了!!!!!!!! 她不要9岁就开始过养老生活啊! 池月餐后回静舍小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玩,她想出去,找几个同龄小孩,在草地上打滚,去水里捞鱼,做什么都好,不要留在寺里念经!!! 窗棂糊着薄纱,滤过炽烈的日光。 池月听檐角铁马叮咚,迷糊间梦起家中的庭院,却又被寺中的蝉鸣拉回当下——寺里的蝉鸣总带着股被圈养的焦躁。 未时(14点)就要起床习艺修身。 富家女都要习艺修身,池月选择了禅茶与花供。 想着下午的花供课,花是好看的,尼师也夸她颇具天赋,但她总觉得,花儿不乐意被折枝裁叶,禁锢在小小的瓷瓶里——池月想到了自己。 在瓷瓶里,花很快就会枯萎。 闭上眼,她又想起了九仙山,想起了光怪陆离的妖精世界。 娘,你从前为何不和我讲这些? “你每天都这么无聊么。” 嗯? 猛地起身,她看向窗口,池年刚翻进来,灵巧的落在地上,没有半点声响。 拍拍手,起身,甩了一下侧刘海,抱胸看向床上的女孩子。“愣着干什么,见到本大爷还不问好?” 池月一个机灵,刚准备大喊,想起了守在外面的汐妹,生生压低了声音:“登徒子!!!怎么能随便进女孩子的房间!” 池年动作一滞,嗯?什么意思,猫猫懵逼。 一炷香后—— 池年撅着嘴端坐在池月床前的蒲团上,满脸的不服气,但动作挺规矩,乖乖的听池月给他科普人类社交基本礼仪。 烦死啦,来找她玩怎么规矩这么多! 但是池年没敢说出口,他好像真的做了很不礼貌的事情。 虽然不屑于遵守人类的礼仪,但是他可是九仙山的山主,包容愚蠢的人类是他的职责,这点小事还是能忍的。 池月讲到最后一句“总之,不可以把淑姑的毛线团玩的到处都是,不可以躲在房梁上偷看别人念经,也不可以随便进女孩子的房间,更不可以翘着二郎腿坐在菩萨头上!” 哼,愚蠢的人类,事儿真多。猫猫抿嘴。 池月叹气,“不是还没到日子么,你怎么下山了。” 放下环在胸前的手臂,池年正色:“有聚灵,我感受到了。” 嗯?聚灵? 妖精不是由生物繁衍出的,而是由物质灵和生灵共同凝聚而成,根据凝聚的生灵的性质、物质灵的特点的不同,诞生的妖精会有不同的灵力属性和外貌特点。 池年的原型就是沾染了戴云山脉特有虎种华南虎的气息,而池日则像极了漳州水牛。因着出生地的不同,池年是土属,而池日则是火属和风属。 聚灵啊……是什么样的呢? “去不去?” 想啊! 可即使主母给寺里布施了一大笔钱财,她也是不能随意告假的,行事要按规矩。更何况,钱氏特意叮嘱了住持,要对她严加管教,莫存轻怠之心,让佛祖迁怒母家。 瞧出了池月的犹豫,池年右手撑着下巴。“你不是这里的老大嘛,我看好多人朝你行礼,老大不是想干啥干啥。”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眼前这个“兵”,连常识都没有。 “等亥时吧!”左思右想,酉时还要到大雄宝殿做晚课,这是万万不可缺席的,只能等熄灯后了。 一挑眉,“行,我来接你。” 池年兴致很高,有些跃跃欲试。即使是九仙山这种风水宝地,聚灵亦不常见,36年以来,他只见过2回,这是第三个。 不知道,会诞生什么样的妖精。 亥时 21:00 【莆田·九仙山·龙池】 入夜,池年背着池月在山间疾驰跳跃。 仲夏的夜气裹着草木的清香,池年足尖点过青石板时带起细碎火星,跃过矮墙的瞬间,池月下意识攥紧了他肩头的布带,却被风灌得发梢乱飞。 她原以为山里的夜该是沉黑的,可九仙山的夜偏生泼洒着清辉:不是寺里被薄纱罩住的油灯,月亮把云絮染成半透明的玉,连空气里都飘着细碎的光。 “抓稳了。”池年的声音混着风灌进她耳朵 下一秒纵身跃入竹林,竹枝擦过衣料簌簌响,叶尖的露水打在池月手背上,凉得她一激灵。 仰头看:竹梢在头顶织成绿穹,月光从缝隙里漏下来,像撒了把碎银,随他们的移动哗啦啦流过去。 虫鸣早把山坳填满了: 蝼蛄在腐叶里“嘟嘟”地唱,纺织娘藏在竹林深处扯着嗓子拉锯,还有不知名的小虫,织成一张绵密的声网。这里的虫声漫山遍野都是,热闹得让人心头发涨。 池年的速度渐渐缓下来,“到了。” 池月松了手,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 山鞍部像被老天轻轻按了个窝,凹进去一块,窝底盛着一汪湖。小得恰到好处,像山捧在掌心的一块玉。月光铺在水面上,不是镜面的平,倒像揉碎了的星子沉在里头,风一吹,碎光就顺着水波慢慢淌,晃得人眼睛发花。 湖岸边长着半人高的蕨类,叶片卷着银边,露水滴在湖里,“咚” 一声轻响,荡开一圈圈光纹。 “这是……”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卵石,又亮得像盛着一湖的月光。 “内生湖,山自己长出来的。”池年蹲在湖边,指尖轻点水面,一圈光纹便缠着他的指尖转,“聚灵的气息,就是从这儿冒出来的。” 池月挨着他坐下。 风从湖面掠过来,带着水汽的凉,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飘起来。 “看。” 湖中心的波光忽然亮了亮,一粒萤火从水底浮上来,旋即散开,化作无数光点,贴着水面轻轻跳。 她转头看池年,他的侧脸被月光镀得发亮,嘴角噙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可眼睛里却映着满湖的光。 “比念经好玩吧?”他挑眉,非常自豪。 池月没说话,只是把脚往湖边又挪了挪,让月光也浸到鞋尖上。远处的虫鸣还在继续,湖光在风里轻轻晃。 藏经阁里的经文,字字都在讲“静”。 可此刻她才懂,原来真正的静,不是躲在禅房,是像这湖水,能盛下月光,也能盛下满世界的声响。 发布之前纠结了很久,要不要保留大段的景物描写,有友友和我说过,这样读着会很累,节奏也太慢了,不讨巧。 很感谢友友的建议!但是,想了很久很久,还是想写。 主要原因是,罗小黑的作品里有大片的绿。可能环境和人物是同时出现的,所以在看动漫电影的时候不会觉得“累”,而是舒服。 主要我笔力不够,没法用三言两语描绘出整个环境。 但是还是想写! 什么构成了一个人物?由环境(闽南地区)经历(主线内容)以及人物本身共同构成。 电影里,每个妖怪都有自己的特点,而每个人物无论是服装、性格还是法宝,都是能“深挖”的。所以我看了很多闽南的地方志,也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试图还原1800左右闽南真实的环境。 小的不是福建人,如果有我忽略的常识性错误、欢迎宝宝们指出来!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13章 修行 第14章 第14 小妖精找领养 子时,聚灵逐渐完成。 起初只是湖面上浮着层薄雾,可渐渐地,雾里开始渗进别的东西——岸边蕨类的青气顺着露水滑进湖,水底卵石的灰光从泥里透出来,都被这股气息卷着,随着灵气在湖心拧成一团朦胧的光。 那光起初是散的,在水面上晃来晃去。直到月升到天顶,月华直直砸进湖心,光团忽然一颤,猛地收紧,慢慢拢出小小的肩,细瘦的胳膊,蜷着的腿,发间浮起银晕,尖尖的耳朵。眉眼渐渐清晰,睫毛纤长,鼻尖圆润,分明是个女婴。 然后,落进了湖里。 头发散开在水面,像朵浮着的银莲。湖面泛起一圈圈浅蓝的涟漪,像无数只小手在托着她,生怕她摔着。 “快结束了。” 池年指尖在身侧捏了个诀,脚边的泥土顺着湖岸往湖心爬,在水面上搭起五座小小的土墩作为落脚点,几个纵跳到达湖心,小心翼翼地托住了她。 肌肤触上去是凉凉的,头发摸起来软软的,像裹着月光的缎子;她闭着眼,睫毛上还挂着点水光;像初生的小猫一样呼了一口气。 “别怕。” 他低声说。 小妖精刚好睁开眼。瞳孔是湖水的清蓝,中间浮着点银。“呀?”她咯咯地笑。 池年小心抱着,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更轻。 岸边的池月紧张的等着,抻着脖子往前望。 “哇”她小声感叹。 和人类的婴儿不同,她身上带着妖精的气息,是水,是月,是夜。 这是,九仙山的孩子。 池年举着她,咧着嘴笑:“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老大了!你就叫,池水吧!” 【一炷香后】 “什么?我来带???”池月长大了嘴。 “她要是是妖身就算了,长得这么像人类,就说是淑姑的孩子好了,你们人类不是可以生孩子。” 池月猛地一噎,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开始科普,没常识的家伙! 池年双手抱胸,嘴抿着,“我感觉我要长大了。” 嗯? 池月问:“你平常不长吗。” 池年的眉头轻轻皱起,右侧的刘海挡住了半只眼睛。在一个八岁可爱小孩身上浮现这种表情,显得尤为可爱,让人想要捏捏他的脸,再亲亲眉心。 “我可能要闭关一个月。” 他是很愿意再多收一个小弟,可是这个小弟来的时间不太凑巧,他能感受到,他马上要压不住突破了。 “池日不行么。”啊啊啊啊啊,她该怎么和淑姑交待。 “他大概会在睡觉的时候压死她。” 合理…… 卯时 5:00 【莆田·法海寺】 池月抱着小妖精往静修寮跑时,用束发的素色头巾紧紧罩住小家伙头顶 “嘘……别乱动。”她低头对怀里的小妖精轻语,心里直发紧。 刚过卯时,寺里的尼众还在准备早课,回廊上只有扫地的沙弥,她缩着肩快步走过,头巾下的小脑袋却不安分地蹭了蹭,吓得池月赶紧把布角攥得更紧。 推开静修寮门时,淑姑正蹲在案前摆早膳,见她怀里裹着个软乎乎的东西,惊得手里的青瓷碗差点落地:“小姐?你怎么从外面跑进来,这是……” “淑姑,你先关上门!”池月把小妖精往榻上放。 淑姑“呀”了一声,后退半步:“这、这是……” ”池月蹲在榻边轻轻摸了摸小妖精的耳朵。“就留一月,一月后就有人来领她了。” 淑姑看着榻上的小家伙,她正睁着蓝盈盈的眼睛瞅人,透着股懵懂的可怜。“可以交给寺里收留的吧,咱们这……” 池月攥住淑姑的手,“就一个月,我就送回去。淑姑,你帮我想想办法,先瞒着……” 话没说完,院外传来轻叩门环的声音,带着点草木清气的嗓音响起:“月华居士在吗?杂祀殿的陈杏娘来送些新采的艾草。” 淑姑忙抓过榻边的薄毯,往小妖精身上一盖,只露个身子在外,又把池月推到门边:“小姐先应付着,我来挡挡。” 池月定了定神拉开门,陈杏娘提着个竹篮站在门口,篮里是捆得整齐的艾草,叶尖还挂着露水。她的目光掠过池月,又往屋里瞥了眼,忽然笑了:“居士屋里,怎有股九仙山水汽混着月光的清味?” 池月刚要说话,陈杏娘已迈步进来,直直越过她,视线落在榻上:薄毯下的小家伙冲着她甜甜一笑。 却听见陈杏娘轻轻 “咦” 了声,语气里竟没有惊惶,反而带着点了然。 “是个小仙童呢。”放下竹篮,走到榻边,摸摸池水的小脸。 池月又惊又疑:“陈斋姑…… 认得她?” “我是临水夫人第一宫陈氏一脉的后人。”陈杏娘抚了抚鬓边的小簪,眼底带着柔和的光,“我从小就能闻见灵物的气息——这孩子的气,清得像九仙山的湖水,纯得很。” 池月看着榻上的小妖精,她正伸出小手去够陈杏娘的袖口,像在撒娇。忽然就松了口气。 “暂且放我那吧。”陈杏娘微笑开口,“不是只需一个月。” 第15章 第15章 镇岳司 池月又上山了,给池年送吃的。 是的,闭关也是需要吃饭的。现在要带的东西多了一倍,池日在给他护法,他也要吃。 每周一次,今天是第四次,再过两天,池年就要出关了。 爬上一眼望不到头的石梯,池月回头往下看,云雾像揉碎的棉絮漫过山谷,石梯在绿荫里时隐时现,往下望去,千百级青阶正顺着山势,一点点钻进云的褶皱里。 摸摸自己越发健壮的肌肉和鬓角凌乱的头发,哪有半点富家小姐的样子,要是被钱氏看到了,又要被罚了。 不过…… 嘿嘿嘿~ 她喜欢! 去他的知书达理琴棋书画,她就喜欢往山里钻! 今天的空气也很好,随处可见蝶状的透明小精灵。轻轻一碰,就变成蝴蝶飞走了。 深吸一口气,开心! 乐呵呵的往山里走,和每一颗老树打招呼,池月能感觉到,整座山的生灵都友好而热情。 难怪娘选择在这里安歇。池月觉得尼师说得对,娘没有离开她,她融进了天地里,九仙山的一草一木都是她。 再往上,能遇到一颗三人合抱粗的香樟树。树身爬满深绿的苔藓,老枝虬结如卧龙,连阳光都得顺着叶缝碎成金斑往下漏。 树龄怕有百余年,树皮上还留着早年山民祈愿时系红绳的勒痕,风吹过,枝叶簌簌响,凑近了能闻到股清苦的香。 这是樟木特有的气息,混着山雾的湿,在鼻尖绕来绕去。 她伸手摸了摸树干,老皮粗粝得很,掌心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震颤,像是树在轻轻回握她的手。 “又来找你啦。”她笑着说,把竹篮往树底的青石上一放,坐下歇息。 摸着老樟树,她突然感到一道“电流”顺着手一路向上冲进她的脑袋里。脑袋里浮现出了一幅“画面”,不像是人眼看到的,模模糊糊,角度扭曲,像是被很多个不同的“视角”拼接起来的整体场景: 两个穿着灰衣的男子,正在和一个年轻女子说这话。 这是,陈杏娘? 前头的是个中年男子,青布短打外罩着件玄色劲装,腰间悬着块刻着“镇岳司”三字的铜牌,边缘磨得发亮。 “你就是九仙山这一代祀监,陈氏觋婆?” 身后跟着个年轻些的,背着柄用黑布裹住的长条物事,看轮廓像剑。他眼神更直,目光在陈杏娘身上扫来扫去,“临水夫人第一宮婆奶陈氏,竟没落至此了?” 池月心头一紧,镇岳司,她听杏娘提起过,是朝廷专管山川精怪、异闻异象的官署。 他们来找陈杏娘,所为何事? 陈杏娘目光微凝,“我陈家的家事,就不劳二位烦神了,今天唤我前来,不会只是为了取笑贫道吧?” 中年男子正了神色,“陈斋姑应该知道,镇岳司三十年前在伏虎岩修筑的祭坛。 “伏虎岩?前些日子塌了半边,你们的手笔?” 中年男子道:“实不相瞒,我二人是奉命来查伏虎岩灵气异动的。36年前,伏虎岩被改筑成聚灵坛,本是要借戴云山脉的地脉灵气,蕴养一枚法器。可三月前,伏虎岩的灵气一日比一日稀薄,灵核尚未稳固,恐生变故。故我等奉命四处探查。” 中年男子从怀中摸出一卷泛黄的图册,上面画了块鸡蛋大小,形状像个小老虎的土黄色灵核,边缘标注着“镇岳司庚字三号藏品——伏虎灵核”。 “陈斋姑可知这物?此乃戴云山脉地脉凝结的灵核。” 年轻些的司卫哼了声,“镇守此地的赵供奉回京述职,临走前还检查过,灵脉还好好的。可我们三天前发现,没有惊动任何禁制的情况下,灵脉平白衰竭了,不足以再蕴养灵核铁。” 陈杏娘目光落在图册上的灵核纹样,指尖微微一顿:“你们怀疑是精怪所为?” “除了土属大妖,谁能一口气吸走伏虎岩百年灵气?”中年男子盯着她,“九仙山的精怪异动,之前是柳家,现在由你们陈家祀监管辖。陈斋姑总该知道些线索。例如,附近能联通地脉的土属性妖精名录。”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我们查到,有土属精怪来过伏虎岩。若那精怪真的汲取了祭坛灵气,按律当擒回司中,炼化其灵核,正好填补法器的亏空。” 最后几个字像冰碴子,砸得池月耳尖发麻。她总算明白过来,这两人是冲着池年来的。他们把伏虎岩修成祭坛,原是为了炼兵器,偏巧池年回去过,这下成了“罪魁祸首”。 陈杏娘语气平淡:“镇岳司和我们祀监同样为朝廷做事,打探消息而已。伏虎岩的事,我略有耳闻。不过贫道的管辖地只限于九仙山,离伏虎岩隔了40余里,确实不清楚详情。” 年轻异士刚要反驳,被中年男子按住。他深深看了陈杏娘一眼:“陈斋姑是朝廷册封的祀监,总不会包庇精怪。三日之内,若我们查不出线索,还需请你同去伏虎岩一趟,协助探查。是镇岳司的令。” 他掏出块铜制令牌,扔给陈杏娘。 陈杏娘接住,“分内之事。” “那便告辞了。”两人瞬身离开。 第16章 第16章 森息同契 陈杏娘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突然,她抬起头,看向池月“眼”,的方向,“谁?” 池月一惊,手慌乱的从樟树上移开,眼前的画面瞬间断开,向后退一步,不慎跌坐在地上。 这是……什么? 她大口喘着粗气,小小的脑袋里乱糟糟的,浑身上下有种气力被抽干的疲惫感。 池月才八岁,有很多事情没听懂,但是小孩的直觉告诉她,她知道了很多不得了的东西。 还没等她梳理完情况,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及近,飞快靠近——有人! 没等池月找到地方躲起来,陈杏娘便出现在了樟树旁。 “是你?”看着池月,她似乎很惊讶,“方才这里有别人吗?” 池月哆哆嗦嗦,不知道该说什么。直觉告诉她,陈杏娘不是坏人,但是那两个灰衣男看着像她的“上官”,陈杏娘会为了池年得罪上官么? 陈杏娘凝神,神识仔仔细细的扫了池月一遍。 “呀?”陈杏娘的荔枝眼倏然睁大,“你这是,觉醒了?” 欸? 一炷香后,池月知道了很多困惑她多年的东西。 她的血脉传承自临水夫人旗下三十六婆官,第四宫柳蝉娘柳氏,而陈杏娘是第一宫陈大娘陈氏。 陈杏娘指尖捻着那枚镇岳令牌,蹲下身。 “柳姨大抵是不想再让你接触这些事,守在池家安安心心当个富家姐儿,所以什么都没说。” 池月的手指抠着樟树根须,泥土嵌进指甲缝。“娘说… 阿嬷是走山的。” “走山就是觋婆的活计。你大姨没得早,柳姨的能力不强,只比寻常人稍好些……所以我姐姐接了你们家这一代祀监的职务,现在轮到了我。你方才能通过樟树看到1里之外的动静,应该就是柳氏的血脉秘法——森息同契。这是很珍贵的天赋,只有少有的几位天赋异禀的姐儿觉醒过,号称心理心灵系最强探查技能之一。 这件事没他们说的这么简单。伏虎灵核,是镇国法器‘伏虎符’的核心构件,朝廷派人专职镇守,借戴云山脉灵气温养。不光能凝聚国运,镇压地脉异动,还能威慑妖精,在九大镇国法器中排行第四。” 她轻蔑的笑了一声“这一帮不干活专吃闲饭的,可不会因为小小的灵脉受损就如此大动干戈。” 陈杏娘眼神复杂地看着池年闭关山洞的方向:“我们的山主大人,怕是不止吸了灵气那么简单。伏虎灵核若真是被他融进灵体,倒真帮他日后成仙铺了路。只是这笔账,镇岳司迟早要算到他头上。” 池月同样望过去,隐隐不安,池年可能会有大麻烦。 回过头,陈杏娘看着池月,认真道:“我需要你再施展一次‘森息同契’。去探听一下发生了什么,要是真的像我猜的那样,山主,可就有大麻烦了。” 池月张着嘴,“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把手放在了树上,然后突然就看到了。” 陈杏娘转头看老樟树,枝叶簌簌响,像是在回应她的凝视。“是你吗……” 回首,“我教你灵力的使用,但怎么用就要看你自己摸索了。” 池月的心乱乱的,她很想帮池年,非常想,可…… “你为什么要帮池年,那两个人不是你的上官吗?” 陈杏娘一愣,笑道“我又不求升官成仙,他们的麻烦,与我何干?我是九仙山的觋婆,莆田的祀监。山主是个好像与的,把他交出去了,可没人再帮我约束九仙山的妖精了。” 她迟疑了一下,“山主的名讳,是年?” 池月嘿嘿一笑,“嗯,看他太可怜了,连名字都没有。他的饭都是我送的,当然跟我姓!” 陈杏娘巧笑嫣然:“年啊,好名字,和咱们月姐儿配的很。” 她起身,拉着池月站起来,“来吧,池年大人的小命,靠我们拉扯了。” 前几天去四刷了,再次震撼于池长老的宽广胸襟和大局观,啊啊啊啊啊好喜欢这种表面急躁但内心柔软有担当秩序感的角色!希望我也能表现出来这种隐藏的“秩序感”,下一章10岁池年出关,大家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16章 森息同契 第17章 第17章 伏虎灵核 陈杏娘将池月的手放到樟树树干上,开始缓缓讲述“灵”的知识: “万物有灵,分物质灵与生灵。物质灵是金木水火土这类实体,无意识;生灵有灵识,能操纵物质灵。人类、妖精、动物,皆可修仙。” “修仙者能力分六系:御灵系控五行元素;生灵系可治愈身体、强化五感;造物系造物;空间系依附灵质空间;锁御系会制灵、灵御;心灵系主精神,可感知情绪、扰动心念。你的‘森息同契’便属此系,能借周围植物的‘眼’,感知范围内的动静。接下来,我教你灵力的运行方式,你回忆刚才的感觉,再试试看联系九仙山的植物们。” 陈杏娘从袖中取出枚莹润的青果,递过去:“这是凝灵果,能补灵力。你先含着它调息。”池月接过咬了口,清甜汁水入喉,腹部顿时涌来暖意,方才滞涩的灵力渐渐活络,头晕脑胀也缓解了。 “凝神,将灵力顺着掌心往树干里送,别太急,慢慢渗。”陈杏娘轻声引导。池月依言,指尖贴着粗糙树皮,灵力如细线般探入,这次没了先前的滞涩,顺着樟树枝脉蔓延开去。 刹那间,无数细碎的感知涌入脑海——泥土的潮意、风过叶隙的轻响,还有不远处山道上两个司卫的气息。 “是……那两个人,在歇脚。”池月睁眼,语气带着惊喜。 陈杏娘在心里讶然,好恐怖的天赋!仅八岁,就可以凭血脉天赋发动高阶技能了吗。 面上不显,笑答“没错,这便是‘森息同契’。灵力借草木为桥,方圆内动静皆能感知。” 她催促道,“快看看他们在说什么。” 池月集中精力,努力联络周围的草木 请你们,成为我的,眼睛! 一阵角度扭曲、视野不适、方位忽闪之后,她终于把角度稳定在了他们俩背靠的大树上。 这是一颗老榕树,单人合抱,绿树成荫。比起视觉,这更像是一种“感觉”,通过外放的灵力和植物的感知,在池月的脑子里形成了熟悉的视觉效果。 这一次,池月的运用更加自然,她还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一些“重点区域”。 定睛一看,这是,符咒和法器? 灵力浓度高的地方,就像眼镜蛇的红外探测一样,以红色重点标注出。比如他们腰间的令牌,有一根极细的线连接在他们的令牌上,线的尽头是伏虎岩的方向,而陈杏娘手上的牌子也有一根线连着。 这是什么? 不过池月很快被他们的闲聊吸引了注意力,两人好像在抱怨。 年轻些的司卫往榕树树干上重重一靠,扯了扯玄色劲装的领口,满脸不耐:“李哥,你说这破差事啥时候是个头?自打赵供奉回京,咱在伏虎岩守了一年多了,天天风吹日晒的。搁京城时,这会子也该在茶楼听曲儿了。” 被唤作李哥的中年男子揉了揉腰,从怀里摸出块帕子擦汗,“可不是嘛小陈。要我说啊,这事儿早有苗头。一年前开始,伏虎岩的灵脉就不对劲。不过赵供奉临走前千叮万嘱,说禁制没他命令绝不能碰,让咱在外围盯着就行,有情况再传书上报。” 小陈嗤笑一声,满是鄙夷,“二世祖那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仗着他爹是司长,一个月回驻地几回?都泡在城里的戏楼和赌场里,哪管什么灵脉异动?队长当时提了一嘴,他一句‘胆敢质疑赵供奉的禁制,此事万无一失’,转头就忘了。” 李哥叹了口气,往地上啐了口:“要不怎么说祸事都是拖出来的?半月前赵供奉传信回来,说还得一年才能回,让咱仔细检查祭坛各个环节,别出纰漏。二世祖才带着俩亲信进了禁制——结果你猜怎么着?” 小陈凑近了些“怎么着?不会真误了事儿了吧? 李哥压低了声音:“那天他从祭坛出来,脸白得跟纸似的,魂都快飞了,拉着成哥几个躲在帐里嘀咕了好几天。前几天成哥他们几个才偷偷跟我,灵核没了!凭空消失了!” “嘶——”小陈倒吸口凉气。 李哥:“没了灵核,伏虎符直接成了块废铁,这要是让上面知道了,咱哥俩脑袋都得搬家!二世祖派了好几拨亲信偷偷去查,把伏虎岩周边翻了个底朝天,山头都挖平了半座,连根小偷毛都没找着。” 小陈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满脸晦气:“所以和咱说的‘三月前灵脉异动’全是假的?” 李哥冷笑:“不就是想先瞒着,等查到罪魁祸首顶罪,再看能不能糊弄过去么。不然就凭咱俩这镀金的闲差,哪用得着跑九仙山来跟个祀监较劲?” 小陈满脸晦气:“说到这我还奇怪,这么大的事儿,祀监顶个卵用,把他们全炼了也顶不上这个亏空。” 李哥摸出腰间的铜牌掂了掂,铜面上“镇岳司”三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你以为,伏虎灵核是这么好炼出来的?核心,是妖精的灵核啊……赵供奉连同京城其他5位供奉,屠了闽南的大半的土属大妖,浸在戴云山脉灵脉中洗炼了30年,才炼出来了这一颗。所以但愿那斋姑能识趣点,早点供出土属精怪的名单,二世祖搜刮搜刮剩下的躲进了深山的妖精,或许能赶在明年勉强补出半颗。再让他老子运作运作,也就大事化了了。不然等赵供奉回来发现真相,咱都得跟着一起倒霉……” 话音未落,一阵山风卷着树叶掠过,两人下意识闭了嘴,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见没动静才又松了劲。 “走吧,”李哥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下一站,福州。” 这段剧情设计……我已经燃尽了(哭)[心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17章 伏虎灵核 第18章 第18章 出关 【莆田·九仙山·戊山】 戊山·地下溶洞 戊山半山腰,一片粗壮如虬龙的藤蔓,藏着一个隐秘的洞口。往里走,通道曲折向下蜿蜒,光线渐暗,空气微凉,带着土腥气的温润漫过皮肤,这是土层深处特有的润感。 岩壁泛着赭石与墨灰的光泽,缝隙里挤着厚叶的景天、贴地的络石。空气里混着陈年腐叶的味道,越往地下溶洞去,岩壁愈发厚实。 这是池年的闭关场所。 溶洞深处的石台上,八岁的稚童蜷腿坐着,丹田处,核桃大的虎形灵核忽明忽暗。土黄色光晕极淡,像裹着层薄雾 他忽然晃了晃,再抬眼时,眉眼间的稚气淡了些。 光芒顺着经脉往外涌,初时如细流漫过四肢百骸,渐成洪涛。随着灵力再度如潮水般冲向四肢,一鼓作气,竟激起一圈圈土纹涟漪,地心深处传来沉闷的颤动,似在助力他的突破。 桎梏终于被打碎了。 他的身形如雨后新竹抽条生长,外表像10岁的半大孩子,眉眼长开了些,下颌线初显棱角,圆润的眼廓拉成利落的线条,金瞳映着跳动的土光,剑眉斜飞入鬓,一身少年的英气正顺着筋骨往外冒。 他抬手摸了摸丹田,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沉稳的搏动,像揣着颗跳动的地心。在伏虎岩一觉醒来,这块灵核就到了他身上,此次突破也多亏了它。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池年高兴极了。 他伸了个拦腰,感受着四肢不断涌出的力量,露出小猫一般满足的笑。 自己,好强! 池年一时间有些跃跃欲试,好想找个人来练手! 找谁呢?池年美滋滋的想,他已经是九仙山最强的了,要不要出去转转? 这时候,肚子适时的“咕噜噜”叫了一声。 算了,先吃饭!!! 他晃晃悠悠的走出溶洞,找到守在门口的池日。嗯?还有别人? 看着眼前矮了自己一整个头的小女孩,池年感到爽极了,往日被训诫的动都不敢动的耻辱回忆涌上心头。 今天,他要让池月心服口服,喊他大哥! 等等,臭丫头什么表情? 他才注意到旁边的陈杏娘,两人连同池日,两人一牛都一脸凝重的看着他。 气氛有些尴尬,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被自己的突飞猛进的王霸之气吓傻了? 想到这,他把自己外溢的灵气收了收,咳嗽了一声,假装冷酷道:“怎么,被本大爷的实力吓到了?” 不会吧?要是池月也像樵夫一样看到他就磕头,以后他找谁玩去? “池年。”池月迟疑着开口。 “讲。” “你跟我们,去福州玩玩吧。”勉强挤出一个笑。 哈?她们怎么知道我想出去兜一圈,路上有人陪着,猫猫高兴。 但是……池年虽然大大咧咧的,却不傻,他感受到了池月脸上笑容的勉强。 啧,奇奇怪怪的。 池年抱着胸,摆出一幅无所谓的笑,“你们要是不敢的话,陪你们出去一趟倒也不是不行,不过……矮瓠仔(á-h?o-á)你是被人打了?笑这么丑。” …… 池月头上浮现出了一个井字。 “谁是矮瓠仔,你这个幼稚的家伙。”池月气得跺脚。 “你才幼稚,矮瓠仔,矮瓠仔。”池年居高临下的看着池月,心里的尾巴快转成了螺旋桨。 总在他面前充大姊头(tāi-tsí-th?u),偏偏他确实没什么常识,每次都被骂好惨。 现在,哼哼,他才是大哥! 气氛一下子活络了,陈杏娘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半大小子和池月拌嘴。 山主原来这么小吗? 她只远远的看过一眼山主的原型,那是一条威猛的斑斓大虫,红纹金章在日光下泛着油亮的光,一声啸震颤了她的心神,也震裂了压在她和姐姐身上的房梁…… 她上前一步打圆场。“山……池年大人,我是九仙山这一代的觋婆,陈氏杏娘,拜见大人。”说着双手交叠按在腰侧,深深鞠躬。 池年回过头,“哦。”他点点头。陈杏娘常在九仙山活动,不过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池月气得撇过脸不看池年,脸嘟着生闷气。 大坏蛋池年!亏得她和杏娘想了一下午的办法,才想到了把他带出去避避难。 原以为直接说清了就好,池日却提出了反对意见:“大哥他,不会走的。”池日迟疑着开口。 池月不理解,“为什么,那些人抓不到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怎么可能和那么多人打。” 姨娘从小教她最多的就是谨小慎微,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还躲不起? 池日闷闷开口“你见过山跑吗?” 池月一愣,没等她接话,池日又抬眼望向溶洞的方向,“我是大哥救下的,像我这样的小妖精、山里的动物还有上山的人,大哥不知道救了多少。 你们感受不到,那群人用那颗珠子,一直在吸收着这片山脉的灵气。它确实稳定了山体,但不是长久之计。”池日甩甩蹄子。 “牛吃草,草吃耙耙。往复循环,这片土地才能长存。大哥没有偷那颗珠子,是那颗珠子选择了他,是……山选择了他。你让他跑?他会觉得是把九仙山的脸面,连带着他作为山主的脸面一块丢了。 他是觉得,只要他还在这山上一天,山里的一草一木就都是他的事。就算打不过,也得拼命去试试。 这不是傻,这是……他的规矩。” 写到 池月的娘 对她的教育那段,有点担心显得“不够主角”,纠结了一会,还是这么写了。原因无他,我妈确实就是这么教育我的,我周围的很多女性朋友也是这么被这么教育着长大的。“惹不起躲不起”符合“主流观念”。 只有在小说漫画等等文学作品里,“为了理想/正义不顾一切”才是主流价值观,现实里,我相信大部分人会做出相似的选择。 灵魂的救赎是双向的,大家给孩子一点成长的时间,拭目以待吧[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18章 出关 第19章 第19章 启程 【莆田·九仙山·戊山】 戊山·山脚 池月和杏娘的计划还是如愿实行了。 此刻清仔正带着大包小包,还有襁褓里的池水,送池月上山。 昨天小姐突然和淑姑说要去山上住几天,替娘赴山中小庵还愿。 这是闽南山区的“分香”习俗,大寺香火分至山中小庵,信徒需定期前往续香。柳姨娘生前曾在山中小庵许下愿,需三年亲赴续香,但柳棉本人已逝,池月需代母还愿。 小寺仅一老尼住持一童子侍候,山路陡峭且庵堂狭小,不便带仆从叨扰,独自前往更虔诚。 理由很恰当,但是小孩子撒谎的痕迹明显的很。但最后淑姑还是什么都没问,忙前忙后给收拾好了行李,也叮嘱他一定要自然。 但是此刻,他实在有些害怕,一度差点破功。 眼前的牛犊浑身红毛像烧红的炭块,犄角透亮得像玛瑙,喘气时还往外冒带怪味的白气,看着心里发怵!那个小子更不得了,眼睛亮得跟老虎瞅猎物似的,瞅一眼腿都发软,想跪! 怎么回事,自家小姐莫不是被山里的精怪迷惑了心神,要带进深山喂妖精吧? 清仔两股战战,几欲先逃。 瞧出了他害怕,池月拿出早编好的说辞安慰他: “清仔莫怕!那头牛犊是殿里养的仙牛,他们来给我指路护航呢。陈斋姑说,这孩子有仙缘,最好趁小进山跟着仙师修行,此行也是善事。” 这番说辞真假不知,但清仔还是稍稍宽慰了一些,硬着头皮把包袱挂在了池日的背上,又把装着池水的背篓挂到了池年背上,问过池月一声,便下山了。 池年问道:“那个觋婆不和我们一起么。” 杏娘不能走,她一走,镇岳司的人找不到她,问题就大了。而且,镇岳司的令牌带着追踪效果,那根线的尽头就是施法人。 杏娘不是武斗派,不擅长正面冲突,她的两个能力:反侦和波影潜行,分别归属于心灵系和元素系。后者能在水体中快速转移移动,非常适合逃跑。她让池月放心,没人能抓住她。 但这些都不能告诉池年,得想办法圆过去。 池月作为宅斗八年练习生,拿捏一只小猫,手拿把掐! “杏娘不能走,她走了杂祀殿谁来管,香客谁来接待。”她瞥一眼池年,嘴角染上一抹玩味:“怎么,年大人怕了?想要大姐姐保护直说嘛,我也是可以保护你的。” 小猫咪果然炸毛了“谁要你保护!地图拿来,要不是你带着一堆行李,我一天就到了。”池年眦着毛,认真看地图。 完蛋……看不懂…… 心虚的撇了一眼池月,他双手后抱头,大摇大摆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示意他们走前面,“走吧,我给你们断后,保护你们。” 看着行礼里露出的一把短刃,“有本山主在,你带这东西就是累赘。”猫猫自信。 “哦~”池月拉长了声调,“所以年大人学会看地图了呀~快告诉我,前面的这座山叫什么,怎么走呀?”说着,她拿着地图殷勤上前,指着“鹤巢寺”让池年念。 果不其然,池年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憋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看一眼眼前小狐狸一样狡诈的女孩,她上挑的丹凤眼里塞满了戏谑,昨天求他来的时候哭得眼泪鼻涕,右眼尾一颗泪痣瞧着可怜兮兮,今天一瞧,全是假的! 虚伪善变的人类! 池年气得牙痒。但是他是个行动派,因为几个墨点,他已经被池月嘲笑了好多回了,不就是字么,学就是了。 猫猫咬牙,决心加入脱盲兴趣小组,成为一个有文化的妖精! 池月的计划能实施,倒真不是他们的话术多么天衣无缝。只是他也确实想出去看看,外加欺负小猫咪年少无知,不知道怎么塞住哭闹小女孩的嘴。 池月嘴巴一张,眼泪一淌,小猫一个机灵,就直接答应了。 没办法……池年摸摸鼻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嚎的可太吵太吓人了。 他们的第一站,是高盖山鹤巢寺。 池年:“为什么要去那里?你不是要去福州找你爹吗。” 池月其实也不太清楚,是杏娘让她一定要先去一趟,“杏娘说那里有娘的遗物,而且我们路上用得到。” 还有个理由,她对外宣称只是去山上小住几天,日子多了不好圆谎,她要去那里取“一物”,据说能帮她瞒过去。 “行。”池年小手一挥,“出发!”他今天换了新衣,是淑姑特意从镇上买的成衣。 细苎麻对襟短衫,米白底色里掺了点云母白的纱线,在日头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领口和袖口用赭黄色细麻线绣了圈简化的云纹。前襟从领口到下摆有道暗褶,褶边藏着深灰色的小虎爪印纹。下身是条深灰苎麻长裤,裤脚收得略紧,脚踝处系着根鬃紫色的细布带,打了个简单的蝴蝶结。 头上带了赭黄色抹额,边缘用深灰麻线简单滚了边,透气又精神。左边的碎发规规矩矩的被绑着,右侧的怎么都不肯规训,侧刘海一甩,露出后面金色的瞳仁,鼻梁挺拔,此时他笑得开怀,虽稚气未脱,却已能看出周身英气,不似山野里的妖精,倒像个出门游玩的贵公子。 池日“哞”一声,让池月坐上他的背。一行人,踩动命运的齿轮,开启了盛夏的旅途。 今天这章写得很艰难,主要是我菜,其次不太会圆谎。 为了达成“把池年骗走”的目的,他们要对池年和寺里有两套不同的说辞。写完我看了几遍,应该写明白了?如果还是不太清楚我再改改[飞吻R] 其次人物形象有了变化,又出现了新地点,马上还要有新人物。我是个很纯粹的p人,写文没有大纲,我也不知道我会写出什么东西[捂脸R]所以我写文的动力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好奇:接下来的剧情会是怎样的呢?我可能只比你们早一点点知道。 我非常喜欢罗小黑里“每个人物都有完整的背景,像个独立的人物一样”的完整设定,所以也希望可以用心查找资料,每个配角真实演绎,每个地点真实可查。 当然我目前水平还不够,欢迎大家多指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19章 启程 第20章 第20章 识字的重要性! 【福州·高盖山·徐女峰】 徐女峰·山脚 高盖山,位于九仙山东南方100里处。其巅有池,日青龙池,俗称天池。山旁有溪,曰桃花溪。有一翁种桃数百本,每花时,眠食其下,花谢乃去,因以为名。其山腰处今建鹤巢寺[1]。 这就是池年一行人的目的地,他们已经到了高盖山支脉上的徐女峰了。 妖精的脚程快,一天多风驰电掣行进了80里地,正午太阳毒,三人一牛坐在一条小溪旁的空地歇脚。 “此日经过高盖下,忽忆去年高盖峰。”女孩摇头晃脑。 “此日经过高盖下,忽忆去年高盖峰。”男孩有气无力。 “只见黄花似往日,那堪衰鬓向秋风。”女孩昏昏欲睡。 “只见黄花似往日,那堪衰鬓向秋风[2]。”男孩哈切连天。 “唔……” “哈——” “呀~”这是池水在筐里冲着二人笑。 “哞~怎么不继续了?”池日甩甩尾巴,倒是难得的认真听课的好孩子。 池年揉揉眼睛,困成了一条缝:“还说我不用心,你这个老师,自己都困了。” 池月也不爱念这些酸诗,出门前随便拎了本福州的地方志,池年说要认字,便拿来当了教材。 池年倒是不笨,念两三遍就能顺溜背出来了,对照着字形,两天时间,竟然也认了不少字。 池月感受到了压力。她3岁开始跟着族里的学堂启蒙学习。但毕竟才9岁,堪堪学完了《千家诗》。池家对姑娘没甚要求,只求认得两个字,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这两天,池年一口气看完了大半本地方志。好在他只是想学认字,对诗词歌赋和其中深意没兴趣,不然再多问些复杂的问题,池月就答不上来了 老师讲课水平一般,学生也学乏了,磕磕绊绊的带读完了整首诗,两人一齐躺在池日身上犯困。 池年打着哈切:“我以为有多难呢,不过尽是些没意思的,酸溜溜的不知所谓,你们人类学这些做什么。” 池月想了想:“我父亲说过,学者非必为仕,而仕者必为学。想明白“公平”二字,得先认得度量衡的标准;想管好一方百姓,得先通晓地方志里的山川民俗。读了书,言谈才能合乎规矩,行事才能妥帖周全。” “行吧,那倒还算有点用。”池年点头。 池月怕自己误人子弟:“你可以去罗山脚下的学堂的,交束简就可以跟着念书了。” 池年掏掏耳朵,“去过,那老头讲得比你还烂,没什么意思,我一会就走了。” 池月转头看看身旁的少年:斑驳的阳光穿过树影照到他的脸上,但依然没有金色的眸子亮眼;鼻梁高挺,下颌角清晰,红色的刘海上像挑染了一抹白,歪到一边,挡住了他的小半张脸。 这小子,倒天生一幅好颜色!池月有些羡慕。 发觉了池月的目光,池年回过头:“干嘛,讲得就是烂啊,行行行,你稍微好一点,可以了——你干嘛?” 池月突然起身,她感受到了一丝“预警”,草木在给她传信,有人在靠近?速度很快! 过一会,对方闯入了池年的灵力感知范围,来自……地下! 哦?猫猫来了兴致,弹跳起身,挡在了池月面前。 3……2……1!到达攻击范围! 一个俯身,灵力注入大地,将泥土整块带出,以土为牢,控制住了里面的生物。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土牢裹挟着一个银发尖耳的小脑袋,出现在了三人一牛面前。看到面前的人,14岁的妖精少年尴尬一笑,“嗨~” 半炷香后, 侍童小银子讲清楚了来龙去脉,规规矩矩地给他们行了礼。 “陈斋姑早传信说明了情况了,各位请跟我来吧。”他笑道。 池月“欸?鹤巢寺不就在山上么,怎么还要你特地跑过来接我们呢?” 小银子解释道:“那是前殿,专供普通香客,师傅此时在桃花溪旁设宴,刚巧您几位快到了,我脚程快,特派我来带几位一同参宴。” 正说着,两只白鹤从天上飞来,施施然落在了几人身边。脖颈修长,头顶一抹丹红如胭脂点染,喙似青玉般莹润,双眼眸清亮如秋水,望过来时竟带着几分通人性的温和。 小银子微笑指着白鹤:“几位,请吧。” 高盖山有溪,世人称桃花溪,有翁种桃数百本。每花时,恒眠食其中,花谢乃去,因以为名[3]。这里,是鹤巢寺的后山。 从白鹤身上下来,池月脚刚沾地,膝盖还虚虚晃了一下,像是踩在云絮上,总也落不实。 抬眼,池月倒吸了一口气,她像闯入了另一个世界——妖精的世界! 这两章写得非常艰难,写完了回头看看,也不涉及到什么复杂的人物矛盾剧情冲突,怎么会写得这么慢。其实昨天就写到了池月教池年读书那一段了,但是卡在那不知道怎么往后面推了 感觉池长老像狮子座的estj?一些刻板印象,然后我就去采访了一下我的estj朋友们,聊着聊着就来不及写了。 本来野心勃勃的想要写清楚一个estj小时候到长大成熟的变化,后来发现不ooc都不错了,还写变化?遂放弃。 但是依然会不自觉的欣赏一个有责任心、急躁但理智、关爱弱小的人物,最起码,得表现出来这些,私以为这些比大扔子更迷人 [1]《九日登高盖山忆旧游》 郑善夫〔明代〕 [2]《福建通志》 [清] 谢道承 纂 [清] 郝玉麟 修 [3]《福州府志万历本》佚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20章 识字的重要性! 第21章 第21章 桃宴 【兴化府·高盖山·后山】 后山·桃花溪 池年也跳了下来,跟着一起倒吸气,金瞳出现星星眼:“哇!” 顺着风里飘来的甜香望去,溪畔的桃树挂满了果子,青里透粉。 动物和未化形的小妖精们穿梭其间。团鼠圆滚滚的身子裹着绒绒的毛,攀在低矮的枝桠上,扒着掉落的树枝啃得咔嚓响,滚圆的屁股撅得老高。 靠溪岸的老桃树下坐着两个树精灵,皮肤泛着浅褐的纹理,发梢还卷着几片嫩叶。 “这是师傅的玉露桃宴。”小银子笑道,“玉露桃十年一熟,十分难得,四位也是来得巧了,快请入席吧。” 树下早已摆开了宴饮的排场,却不见半张桌椅,只将宽大的桃叶铺在青石上,叶上堆着切好的鲜桃瓣、晒得琥珀色的桃干,还有陶碗盛着的新鲜桃浆。 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欢喜。 池年挑了个离溪水较远的靠边角落,略显拘谨的把筐放下,把池水抱出来。 池水是个很乖的小妖精,一路不哭不闹,此时正睁大了眼好奇地朝四周看。 池日跟在他后面落座。现在他已经能把身体的一部分幻化成人形了,只剩个牛头顶在脑袋上。 池月其实有些搞不清目前的状况,临行前,陈杏娘交了给了她一张去鹤巢寺的地图,一块刻了“陈”字的木牌,还有一封信,让她找到鹤巢寺之后把木牌交给方丈,之后听方丈安排。 没想到对方先自己一步找了上来,节奏被打乱,池月有些局促。 看到池月欲言又止的目光,小银子笑答:“师傅他现在在接待贵客,马上就会入席,有什么事,会后再说吧。” 也只能先听话了。池月有些心不在蔫,拿着碗发愣。 池年盯着她。 她这是,思父心切,迫不及待了?猫猫疑惑。 没错,池月和他说去福州的理由就是想父亲了,特别想,想到嚎啕大哭。 不多时,各个小妖精陆陆续续到场了,四下十分热闹。不过大家都规规矩矩的没有乱动,等宴会的主人到场。 “潘馆长,这里请。” “哈哈哈哈,多谢四月道人。” 只听远方一阵寒暄,两个成年男性走近。 一个白发及腰,面容清俊,肤色白皙如瓷,眉眼细长呈淡青色,眼尾微微上挑。身着一袭垂坠感极佳的白色长袍,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莲花暗纹,袖口处系着银色流苏。腰间一条淡青色丝带束腰,腰侧悬挂着一条莲花吊坠。 好美的人……池月不自觉倒吸了一口气。这个男人清雅绝尘,宛如月光下绽放的白莲花,带着不染尘埃的圣洁感。 跟在后面男性则则质朴多了:银灰色长发在头顶束成发髻,眉眼锐利,鼻梁高挺。一袭深绿色立领长衫,淡黄色宽松长袍,浅灰色长裤,裤脚收紧。比之前者,他多了一份朴素与儒雅感。 两人在主座坐下,开始客套。 四月拈起一片桃瓣,“今年的玉露桃,比往年甜些。” 潘靖应了声,“久闻玉露桃盛名,今日倒是有幸能一饱口腹之欲。”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嬉闹的小妖精,“说起来,福州能一直这样太平,倒也难得。” 四月抬眼,阳光透过他银白色的发丝,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山里的规矩,大家都守着罢了。” “可外头不一样。”潘靖的声音放得轻了些,“前段时间有风声传来,说镇岳司蠢蠢欲动又想找机会……四十年前的事情大家都没忘,会馆总想着,要是能有个中间人维护一下两边平衡……” 四月忽然笑了,将手里的桃瓣丢进嘴里“我这身子,经不起更多的折腾啦。” 他伸手拨了拨垂到胸前的长发,“再说,我如今就爱去各地走走看看,唱唱小曲儿,别的事,也管不来了。” 潘靖听出了拒绝的意思,“哈哈”笑了一声,没再往下说,只是拿起陶碗,又喝了口桃浆,“平衡……真的很珍贵啊……” 一阵风过,吹得桃叶沙沙响,四月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桃枝,落在池月身上,慢悠悠地开口:“闽南这里,有自己的章程。那些觋婆,比我们这些妖精,更懂得怎么让人和妖精好好相处。” 觋婆?他之前合作的那个人类吗? 潘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那姑娘正拿着小勺,一点点小心地喂桃酱给旁边少年怀里的小妖精。 人类?还这么小?他尴尬笑了笑,不说话了。 鲜桃和桃汁都只是前菜。后有树精灵端着熟食上菜:有切成菱形的桃片,桃肉裹着层透明的糖霜,边缘还沾着细碎的芝麻。 “这是桃酥片,用桃肉晒干了裹糖煎的。” 接着是圆鼓鼓的米糕,米白色的糕体里嵌着粉色的桃丁。 “这是蜜桃发糕,用桃汁和的面。” 还有琥珀色的甜汤,莲子和银耳在汤里浮浮沉沉,最上面还飘着几片桃脯。 “这是桃脯莲子羹,炖了三个时辰呢。” 池年吃得很撑,此刻摸着鼓鼓囊囊的肚子靠着树中场休息,嫌弃的看着躺的四仰八叉毫无礼法的小牛犊。 歇了一炷香,小银子来请他们去见四月道人,“师傅有请,几位,请跟我来吧。” 说实话,看到潘馆长第一眼,我就知道他肯定是个劳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21章 桃宴 第22章 第22章 妖灵会馆 【后山·芦湾洞】 层磴纡回,沿溪而入,几人看到了一个山洞,题刻三个字“芦湾洞”,洞口有棋盘石,不远处,一眼仙人井正嘟嘟冒着清泉。 穿过芦湾洞的洞口,闻到了一股清润的草木香。脚下的路是天然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走了约莫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个半露天的洞府,顶部有天然的石缝漏下天光,恰好落在中央那方白玉石案上。 四月正和名为潘馆长的妖精坐在石案旁的蒲团上闲聊,看到他们进来,温和一笑,“欢迎,你就是柳家这一代传人吗?” 池月有些怕生,规规矩矩朝二人行了礼,怯生生地回答:“家母姓柳,我叫池月,见过两位大人。” 赶紧把陈杏娘给的令牌还有信交给四月道人。 他接过信,阅览,沉吟,随后看向了潘靖:“今日,倒是巧了。这位正是临水夫人第四宫柳氏传人,也是咱们福州知府家的千金,池月小姐。而这位,是九仙山的现任山主,池年大人。” 被一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妖精称作大人,池年暗爽了一下,装模做样的把双手抱胸,假装冷酷的冲二人打招呼。 潘靖有些惊讶:“知府?新上任的池大人吗。” 池小姐怎么会和妖精一起出现在这里?这话他没问出口。 看向池年,他又多了几分兴趣“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这么年轻的山主可不多见。 哼。猫猫一甩刘海,嘴巴不受控的上扬。 两位都是很有潜力的孩子。馆长需要和人类的高层打交道,亲近妖精的人类是很好的桥梁,官家小姐的身份也确实很利于社交。 旁边的虎妖看着年岁不大,但天生自带霸王气,灵质清纯透彻,日后必可成一方豪强。 确实是可塑之才。潘靖满意。 四月对池月说道:“信上说了2件事,我也刚碰到了1件事。统共三件事,现在,问问你们的意思。 其一,池小姐,你们家长辈在我这里留了点东西,你可以取走。如果不知道怎么运用这份力量,我也可请鹤巢寺方丈出面接你过来进修,由我教导你一段时间,学习控制灵力。不知,你可愿意?“ 池月一楞,转头看向了池年。 四月温和开口“不急着给答案,你可以等三件事一齐说完了,再好好商量。 第二件事,杏娘说,池水不能在她那久待。九仙山没有合适的水属的妖精教导她,” 他一指潘靖:“会馆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突然被cue,潘靖接话,“确实,会馆可以教导新生的小妖精如何修炼,如果有兴趣,也可在人世中谋一份职业,会馆会帮忙办理好身份证明,提供财务和住处。” 欸? 更未曾料到的展开。 池年眉头紧缩,眉弓压的极低,“九仙山,能养得起一个小妖精,保护一个人类的安全,这点小事,用不着二位烦神。” 当着他的面抢小弟,他很不爽。 潘靖尬笑暖场:“只是给妖精们一个选择,当然还是以……” 四月却抢先开口了:“36年前,老君把你从伏虎岩带走,你可知是为何。” 欸?没听过的名字,二人都愣住了。 思索片刻,池年将目标锁定在了那个在记忆里已经模糊的人影上,“是他……为什么。” 四月目光落在洞外潺潺的溪水上,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闽南,滑坡与泥石流是常客。百姓不会知道是因为进山伐木太多导致的,只听着流言蜚语,什么天人感应,皇帝没做好,上天惩罚他。皇帝的面子过不去,因此,伏虎岩那三十多年前修了一处镇山的祭坛。” 池年眉峰拧得更紧:“就是那个一直在吸取地脉灵气的祭坛?” “嗯,”四月颔首“人类的祭坛,怎能容许妖精在旁。老君怕你受无妄之灾,才把你送走了。” 池年的金瞳暗了暗:“那为什么九仙山现在也容不下妖精了。” 他不笨,隐隐约约的感受到,要走的,不止她们二人。 四月:“祭坛一直吸收地脉灵气,不是个长久之法。”他顿了顿,“他们正四处找能续上的东西。土灵镇山,水灵控雨。最适合不过了。” 池年握紧了拳头。他想起去伏虎岩时,那股突然钻进身体的暖流…… “是我,”池年沉声开口,“我把祭坛的核心带走了,他们最想抓的,是我,对么?” 四月语气放软了些,“山也有脾气,不会任由人吸取地脉灵气,是他主动选择了你。可就算它还在,也终究不长久。” “那颗珠子能做的事,我也能做。不然,还给他们就是,我不稀罕!” 四月叹了口气,“是,九仙山自你上任,再没有过大灾大难。但你能管多少山脉?其他妖精都会像你一样对人类这么友好么?人类是排外的,你在九仙山见过多少妖精?40年前,全屠干净了……” “我会怕他们?”池年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戾气。 “你打的过,其他妖精和百姓也会因为你们的打斗受到波折。 这便是第三件事,妖精,需要团结。”四月道。 “会馆全名“妖灵会馆”,目前是这片大陆最大的妖精势力。不止九仙山,其他地方,人和妖精的矛盾也不少。他们,擅长处理这些。” 潘靖接话:“我们刚和闽南的巡抚打了交道,他们同意我们介入这里,收容当地的妖精。不过……” 潘靖明白四月的意思,这是看上这位山主了,可这,太小了,扛得起来么? 终于和主线接上了,万岁!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按照人类的本能来说,如果真的有妖精,人类也可以修仙,那肯定也有自己的组织专门培养相关的人才,为什么没有呢?[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22章 妖灵会馆 第23章 第23章 柳桃 压抑,太压抑了。 心跳太快,不自觉的用嘴呼吸。 池月的嘴唇有点干,嗓子也涩涩的,她不敢舔。 身旁的池年浑身都笼罩在低气压中,激荡出一圈圈的灵力涟漪,灵压裹挟着百兽之王的威压笼罩住了她,让池月不自觉的颤抖。 愤怒……池年在拼命压抑。 池月不敢抬头,更不敢看他。 她没有想到对方直接和盘托出了,她原以为会找个理由把池年拖住,再躲远一点,事情结束再回来。 现在是什么情况?池月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池月。” 一个激灵,池月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他。 “你早就知道。” “……是。” “你说想父亲,是骗我的。” “……” “你想让我,丢掉九仙山,逃跑。”池年转过身,怒火盛极,毛茸茸的橙红色鬃毛顺着他的额角炸开,原本圆润的耳廓向上支棱起尖弧,耳尖簇着簇深色长毛,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鼻梁两侧浮现出纵向的虎纹,琥珀色的胡须根根竖起,像钢针般扎在唇边。 “九仙山……现在怎么样了!”池年大口喘着粗气。 “你说啊!”犬齿在唇间若隐若现,泛着冷白的光。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竟渗出点点红色的血珠 池月吓得连连后退,后腰撞到了冰凉的洞壁。她看着池年那双逐渐染上赤红的金瞳,里面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烧成灰烬,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我……我不是想让你逃……” “那是什么?”池年猛地逼近一步,周身的灵压骤然收紧,洞顶的石缝里落下几滴冷水,砸在他兽化的耳尖上。 突然,一道灵气把池月包裹住,替她扛住了池年的正面压力。不用硬站着强撑,池月猛地跌坐在地,大滴大滴的眼泪争先恐后从眼眶涌出。 潘靖适时出面打圆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他们针对的,是整个闽南的妖精,先来我们这里汇合,大家一起商量才是最好的选择。” 池年颧骨处的肌肉绷得发紧,质问面前的两人“你们早就知道伏虎岩的事?早就知道有人要猎妖?所以她带着我来这里,就是想让你们劝我躲进什么会馆?” “不是的!”池月终于哭出声,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杏娘说…… 说伏虎岩的事不能告诉你,你性子太烈,知道了一定会冲回去拼命…… 九仙山还有那么多小妖精等着你来护,你不能出事啊!” “所以就要骗我?”池年指缝间的虎毛根根倒竖,滴滴鲜血滴落在地“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的废物?以为我能心安理得地躲起来?” 池月看着他掌心里的血,哭得更凶了:“我只是…… 只是怕你出事……” “滚。”池年转身,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虎耳重重耷拉下来,“别再跟着我。” 说完他猛地撞开洞门冲了出去,带起的风卷得石案上的竹简哗啦啦作响。 池月望着他消失在桃林深处的背影,眼泪砸在冰冷的石板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小银子。”四月终于发话了,他依然淡淡的,“开启阵法,让他在桃花林里冷静一下。” “是,师傅。”小银子鞠了一躬,遁地消失不见。 四月抬眼:“放心吧,他出不去。”说着,上前把池月拉起来。温和安抚她“这不光是你们九仙山的事,放心吧,我们这帮老家伙,还没老到需要你们这些小辈出头逞英雄的时候。” “是呀。”潘靖接话,“这么大规模的人妖冲突,已经触犯到会馆的红线了。我会向总馆报告,和人类高层碰碰头,到底是他们的意思,还是手下几个小兵拿着鸡毛充令箭。” 看着池月,潘靖轻笑赞允,“你和你的同伴做得很好,这种时候需要冷静,失去了池年,才是九仙山的损失。” 说着,他站起身,向四月躬身告别:“此地距最近的分馆尚有2000多里,事不宜迟,道人,我需马上动身,向总管汇报闽南的情况。人妖平衡最是脆弱,可不能让这件事……成为两方大战的导火索啊……” 四月轻颔首,“那便不送了,一路小心。” 二人告别,潘靖匆匆离去。 四月低下头,俯身,微笑:“走吧,池小姐,先解决你家里的事。” “那池年……” “桃花林有我设下的阵法,妖王都不一定能打破,就先让他在里面发泄一下吧。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才能冷静。” 池月抹掉脸上的泪水,亦步亦趋跟在四月身后走出洞府,七拐八拐,来到了桃花林深处。 隔着很远,她都能听到另一片桃林尘土飞扬,鸟兽乱窜。 “到了。”四月停住了脚步。 顾不上再关注池年那里的动静,池月抬头,看到了一颗四人合抱粗的大桃树。 “好大……” 树干像被千年雨水冲刷过的青灰色岩石,皲裂的纹路里嵌着深褐色的树胶,在午后阳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枝桠向四面八方撑开,像巨人伸出的手臂托住了半片天空。 “这是,柳桃。”四月望着这颗巨树,像在怀念一位故人。 一些和正文无关的碎碎念~ 最近在看金庸老师的书《书剑恩仇录》。yysy,男频女频的文字风格真的差好大,思维逻辑也差很大,真的很有趣。 以纯粹的女性视角,可能很难把池年这个人物撑起来?至少我不行。 因为不会写感情戏,又去回顾了一下小新老师的《狐妖小红娘》漫画,第一次看可能是初中?高中?不记得了。当年看到金晨曦那里就有点迷迷糊糊,再往后面看更迷糊,因为学业繁重,退坑多年。因为要区分真实人物和“灵魂”“意识”状态的人物,很多人物都是单色着色,比较粗糙,不够美。当时还在心里吐槽,说小新学坏了,会偷懒了。 一直到多年后的今天,再度拜读,理解了很多当年迷迷糊糊不懂的情节。看看弹幕,嗯……依然有很多没有看懂的不友好的弹幕。 但是在那一段晦涩的世界观阐释后,弹幕氛围一下子就好了——读者被筛选了。 同样被筛选的,还有当时知识储备、理解能力都不足的我。 有混圈很多年的朋友和我很细致的讲过,怎么“套公式”,怎么“迅速获得读者的喜爱”“怎么获取流量和关注”,甚至如何“量产”。很感谢朋友,她真的很用心的在教我。说得也是实话,本身就是偏小众的圈子,写长篇很不讨巧。 真的有必要那么细致的考究服饰、民俗、地区气候吗?真的会有人在意我埋下的伏笔吗?真的有必要来来回回的改那么多遍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依然想尽力把它做好。 作为圈内红极一时的顶流,编剧当然知道,怎么做出最符合大众口味的东西,最不容易“亏本”的东西。 可是,曾经那么轰轰烈烈热爱,奉为事业和人生全部的东西,怎么会忍心让它迎合歪曲成连自己都陌生的模样呢。 今天看了最近热映的警匪片,看完觉得编剧脑子被门夹了。 但仔细想想,可能夹编剧脑子的,不是门,是”现实的压力“,是“普通群众的鉴赏力上限”,是“上级的要求”,是五花八门各方的诉求。 对比之下,罗小黑的逻辑非常严密,人物设计非常用心了,细节考究到可以用帧来鉴赏。MT**一定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才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和风格,没有让作品沦为“纯粹的商品” 真正优秀的作品,是可以平衡好生存需求与作品高度的。作为全年龄段动漫电影,不管有没有看过前作,都可以获得不错的观影体验。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审美的提高,可以在其中品出越来越多的东西。 个人成长,人与自然,种族矛盾,战争与和平。 某不才,然心向往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23章 柳桃 第24章 第24章 柳缘佩 柳桃。 池月张大了嘴,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四月摸着桃树的枝干,眼里浮现出温柔,“我已经记不清,她是你第几代祖宗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么……” 池月抬首望桃树,头顶的枝桠轻轻抖了抖,落下三两片带着清香的叶子,恰好落在她的发间。 “她在认你,”四月的声音像从回忆里飘来,“走的时候若牵挂太重,尸身入土的地方,便会生出本命树。她的灵力附在树里,根须扎到哪里,守护就到哪里。 树的年轮里记录了很多的信息。你母亲没告诉你的事,或许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池月伸出手,稳稳地按在树干上。 掌心刚贴上树干的刹那,她只觉一股温润的灵力顺着指尖涌入,眼前的光斑骤然炸开,再睁眼时,周遭全然大变: 脚下是铺着青石板的庭院,空气中飘着艾草与檀香混合的气息。正前方的石阶上坐着位女子,一身月白襦裙外罩着水绿色披帛,裙摆上绣着缠枝莲纹样,头上梳着双环髻,簪着支青玉柳叶簪。 “你回来了。” 女子的声音像浸在溪水里的玉石,清润又温和。她的眉眼与池月有几分相似,眼尾描着淡青色的妆,笑起来时眼下会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 “柳……柳桃前辈!” 刚要行礼就被对方抬手拦住,抬起头,柳桃笑得很温和:“不必多礼,我也……不是你的前辈。” 池月呆呆发问:“您……您不是我的先人么?” 柳桃微笑:“我不过是灵力上附着的一缕残念而已。正主……已经投胎啦。” 她伸出手,掌心躺着枚饱满的种子,外壳泛着紫铜色的光泽,细看能看到细密的叶脉纹路,“这是本名灵种,记得每日用灵力滋养它,用什么灌溉,就能长出什么树。” 她又取出份卷轴,卷轴轴头是玉雕的柳叶。“上面记载了我们柳家的所有绝学,能学多少,全看你的悟性。” 最后是两枚玉,一枚绿色,一枚透明的。“绿色的你自己收好,另一枚,谨慎选择送予的对象。” 池月刚怔怔地接过东西,就见女子倾身靠近,微凉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的额头。 “柳家的女儿,从来不是弱柳扶风之人”她的声音温柔但却不失力量,“守住这片土地,守住,你想守的人。” 额头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再睁眼时,桃花林的风带着桃香扑在脸上,四月仍站在几步外,正温和地看着她。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紫铜色种子和两枚玉佩躺在掌心,卷轴被紧紧攥着。 “这是……”池月呆愣愣的看着手上的物什。 四月的目光落在她掌心的玉佩上:“这是‘柳缘佩’。” 池月捏起那枚绿色玉佩,玉质通透,上面隐有叶脉状的纹路在流转。另一枚透明玉佩则泛着月光般的柔光,通体圆润。 “柳家世世代代守护这片土地,如遇合适的妖精伙伴,便能结为‘契侣’。”四月掏出了一把笛子,底端坠着一枚白色的玉佩。 “柳桃的玉佩叫‘牵枝’,我的叫‘引叶’。每一代柳缘佩都有自己的名字。” 四月摸着玉佩,带了些许郑重:“结契之后,你们的灵力能交融共生,若是在柳家的树扎根的地界——也就是你祖宗护佑的这片闽南山水里,联手施为的力量能翻三倍。” 池月猛地抬头,想起池年那双染血的金瞳,心头一紧。 四月的目光掠过远处仍在震颤的桃林,那里的尘土渐渐平息了些。“卷轴上记录了你们柳家的传家秘法,以灵力每日滋养那颗种子,用心浇灌,它可成为你的本命灵种,提升你的修为和能力。 记住,你们从来不是,弱柳扶风之辈。” 字字铿锵,落在了池月的心上。 一阵穿林而过的风涌来,两人衣袂纷飞,吹干了池月脸上的泪,迷住了她的眼睛。 待再睁眼,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狼藉的桃林: 如被巨兽碾过,断枝铺了满地,数道土柱像被硬生生从地里拔起,歪歪斜斜地支棱着。 池年躺在中间,呼呼喘着粗气。 看到来人,他艰难的翻起身,挣扎站起,“放我……出去!我要回,九仙山!” 四月轻蔑一笑,“放你回去?这么弱,你能改变些什么?” 池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猛地向前一扑,带着百兽之王的威压直逼四月面门。可指尖离那袭白袍还有半尺,就被一道无形的灵力墙挡住。 “砰”的一声闷响,力道被卸得干干净净,反倒自己踉跄着后退三步,后腰撞在断折的桃枝上。他不服气地又起身一冲,虎爪在空中划出残影,却被四月轻飘飘的一指按在脉门上。 指尖看似没用力,池年却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顺着手臂蔓延,让他浑身的灵力瞬间滞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兽化的指尖慢慢褪去橙红。 “就这点能耐?”四月收回手,“镇岳司的供奉动动手指,就能把你逮回去扒皮抽筋。” 池年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他猛地抬头,金瞳里还燃着未熄的火:“我能变强!” 四月挑眉,忽然转身指向桃林深处:“看见那些桃树了?它们是按‘乙络缚土阵’的阵眼排列的。这是人类修士入门级的阵法,连三岁孩童都能凭着口诀走出去。” “给你五天。五天内走出阵法,九仙山的事你就自己扛;若是走不出……”他轻笑一声“就留下来,看清楚什么叫‘强’。” 伏笔,请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24章 柳缘佩 第25章 第25章 乙络缚土阵 池年抹了把脸上的泥土,声音嘶哑,字字清晰:“给我,等着!”说着转身冲了出去。 “走吧,”四月转身,“我和你聊聊。” 池月没跟上,她愣愣地看着,池年冲进阵法深处,身影很快被层层叠叠的桃枝吞没,渐渐不见。 握紧了手上的玉佩,她心里一片涩意。 一个转弯,他们又回到了大桃树旁。 池月转身,却不见来时路。 好神奇…… 这就是“乙络缚土阵”阵么…… 四月手一抬,地上快速生长出木头,眨眼幻化成了一套桌椅。又一翻手,掏出了一套茶壶。 “请坐吧”他抬手邀请,开始泡茶。 灵力控制茶杯,隔空递给池月,他抿一口茶:“你毕竟还是人类官家的小姐,要是不想再掺和这些,倒也还来得及。卷轴、种子和玉佩本就是你家的东西,也算传下去了。 妖精的世界,可不太平,如何,还想继续掺和么?听父亲的话,呆在家里插插花,长大了嫁个门当户对的富贵人家,倒也不错。” 池月低头看茶水里的倒影:发丝凌乱,满脸脏污,这哪像官家小姐的样子? 心乱如麻,不知何处。 刚才那女子的话还回荡在她脑子里。守护。我,真的可以吗…… 四月瞥一眼眼前的小女孩,叹了口气。到底还小。 隐隐又有泪想要溢出眼眶,池月吸吸鼻子,努努嘴,努力憋回去。猛喝一口杯里的茶。 好苦!是莲心茶。 这苦却勾起了回忆:想起所谓的“家”,嘴里的苦一下涩到了眼底。 虽是锦衣玉食不愁吃喝,可自娘亲走后,她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情。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七岁时被娘藏在帷幕下的花,临行前哥哥的事不关己,父亲的不容置疑,兄弟姐妹们的躲闪。 “我要!”她抬头,颤颤巍巍,倒也坚坚定定。 我…… 我不想回去! 我不要在花瓶里枯萎! 我不要遮遮掩掩的活在帷幕之下! 风也好,雨也好, “我不是,娇弱的花!” 四月执杯的手顿在半空,茶雾漫过他清俊的眉眼。他望着池月泛红的眼眶里跳动的火苗,低低笑了声。 “好啊,这才是柳家女的气性。”他将茶杯在石桌上轻轻一磕。 “真正的坚韧不是迎风不折,是能在风雨里弯腰。竹子看着硬朗,真遇到狂风,反而会整丛倒伏,等风停了照样能扎进土里往上长。” “过刚易折,过柔易靡。”四月重新给自己斟了杯茶,“青竹能屈能伸,教你的是看清局势的眼;乙络缚土阵环环相扣,教你的是步步为营的稳。你的朋友,太急躁。” 说话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鸟鸣,伴随着树木落地的声音——是池年。 四月将茶杯往石桌上一按:“接下来,我会教你基本的灵力运转方式和基本阵法知识,这个阵法,同样是对你的考验。明天,你和他一起入阵,破不开,他得留在这,你就回家找你父亲罢。 觋婆的工作,可不是靠嘴硬就能干好的。” 池月心一缩,一颤,一狠。 “嗯!” 眼泪滴在手上,顺着掌纹流到种子上。 种子,破开了一个裂缝,一支小芽悄悄探出 嫩嫩的,小小的——一如少女初生的勇气。 宝宝们开学加油哦~ 虽然读书是很苦啦,但是我无数次感谢拼尽全力的自己。高三时因为议论文写的不好,60分满分我只能拿42分,一怒之下纯手写练了10w字议论文。 虽然最后语文的成绩依然没有达到我的预期,但是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惧怕过文字,这10w字的练习也切实的帮我提高了逻辑思考和思辨能力。 虽然成绩是唯一的判定标准,但是拥有终生思考和学习的能力,才是最应该掌握的技能。 宝宝们开学快乐![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25章 乙络缚土阵 第26章 第26章 狼狈 【第二天】 “池月小姐,请吧。”小银子将池月带到阵法前,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池月拿着装有补给的空间道具,走进桃林。层层叠叠的桃枝,让池月很快迷失的方向。 不管怎么样,先和池年汇合吧! 打定了主意,池月开始四下张望,寻找池年的踪迹。 池年在阵内留下了不少痕迹,但新旧夹杂在一起,分辨不清他行进的方向。 池月想到了自己的能力——森息同契。 据杏娘和四月的说法,这是柳家最强,也是心灵系目前最强的感知技能之一。不同于一般的“窃听”“搜寻”,这个森息同契涵盖了灵力感应和实时影像监视两个能力,无论是范围还是精度,都远超同类技能。即使在柳家,历代也没有多少人觉醒过这个能力。 而技能核心环节,就是沟通这片土地上的植物。所以在埋葬了无数柳家先辈的戴云山脉,这个技能能得到强化,反之,如果在陌生国度或者完全没有植物的荒漠,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拿定主意,池月找了一颗附近最大的桃树,将手放在上面,尝试沟通植物。 之前能那么轻易的发动,主要是那颗大樟树主动引导她。而现在,需要靠池月自己的悟性了。 池月深吸一口气,将掌心紧紧贴在粗糙的桃树皮上,闭上双眼。她想起第一次发动“森息同契”时,那种与天地灵气瞬间交融的奇妙感觉,可此刻,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 “前辈,请回应我吧。”池月在心底默念,灵力从指尖缓缓溢出,试探着渗入桃树的脉络。 起初,毫无动静。池月的额头渐渐沁出细密汗珠,她咬紧下唇,加大灵力输出。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抹微光,像是遥远天边划过的流星。她急忙捕捉,那微光逐渐扩大,化作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 “我想找到我的朋友,他也在这片林子里,”池月在心底向桃树灵诉说,“请帮我。” 画面开始飞速切换,池月看到了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径,那些被池年踩踏过的草地,折断的树枝,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三岔路口,一棵歪脖子桃树下有个用石头摆成的简易标记。不远处,池年蜷缩在地上休息。 池月睁开双眼,大口喘着粗气,双腿因灵力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想起四月和她说的阵法简介,依据“奇门遁甲”衍化而来,共有八门。入阵者若从生门、景门、开门进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入则伤,从杜门、死门入则亡。 方才她与桃树灵沟通时,隐隐能感受到阵法中流动的复杂灵力,像一张无形大网,笼罩着整个桃林。 此时辰时刚过(早上9点),池月握着四月给的手册站在阵前,乾位开门(西北)、坎位休门(正北)、艮位生门(东北)、震位伤门(正东)、巽位杜门(东南)、离位景门(正南)、坤位死门(西南)、兑位惊门(正西)。 四月说过,“时辰流转,八门如星轨移位”,每个时辰(2小时)移位一次,辰时生门在艮位,正是吉门。 休息一会,再次发动技能。森息同契的视野里,无数桃树的根系在地下交织成盘错的脉络,八个方位的阵眼,正随着日影西斜缓缓转动。 池年的橙红身影正在东北艮位(生门方向)徘徊,生门属土,与他土属性相契,是安全地带。 “找到了。”池月喃喃自语,行进路径在脑海中亮起:从正北休门出发,沿东北艮位(生门)边缘迂回,绕过正东震位伤门的荆棘丛,全程约 5 公里,按她的脚程,午时初(11 点左右)便能抵达生门附近,正好汇合出阵。 来得及! 她收起感知,开始赶路。 穿过休门与生门之间的缓冲带时,日头渐烈,已近午时,八门开始第一次顺时针移位:生门从艮位移向震位,景门转至离位(正南),杜门则从巽位(东南)渐显锋芒。 坐下休息一会,她囫囵吞下几口乾坤袋里的干粮,调息一会便再次发动技能调整路线。 原本蜷缩在树下休息的池年站了起来,金瞳警惕地扫向四周,随即化作一道橙红残影朝着正东震位冲去。那里原是伤门,此刻因时辰移位,伤门已转向巽位,震位暂成“空门”。 池月骂了一声娘。 跑什么啊! 这么跑很累的! 一咬牙,她加快脚步,改变路线往震位猛冲。为节省时间,池月多横穿生门和空门,绕行死门等危险区域。但依然会碰到一些遗漏的小陷阱。几番挣扎躲避,她身上已挂了好几处彩。 午时末(12 点半左右),路过景门,她再发动森息同契确认池年的位置。 此时,他们的直线距离不足1里地,但他一直在移动,却在在靠近景门时突然转向,往反向疾驰远离。 池月已经累的气喘呼呼了,手扶在桃木上,喉咙像被刀片割了一样难受。 跑什么啊,憨大呆! 骂归骂,怀疑归怀疑。池月敏锐的感受到了不对劲。池年的行进没有章法的,就是乱窜,但刚才的距离……他应该可以感应到自己吧? 这是…… 在躲我??? 马上要到阵法移位的时间了,池月又发动了一次技能。 他去的方向——是杜门! 池月的瞳孔一缩 出发前,四月特意叮嘱了杜门和死门的危害。 本就凶险异常,杜门居巽四宫属木,而池年是土属性,木克土,这下更被吃的死死的。 顾不上节省灵力,全力催动灵力:视野里,池年已冲进东南巽位的桃林。刚踏入三步,脚下突然冒出青绿色的藤蔓,如活蛇般缠住他的脚踝,同时,藤条处冒出尖锐的尖刺探入他的身体。痛的他一声闷哼。几番费力的挣扎,但藤条好像刺得更深了。 这是……在汲取他的灵力!? “池年!”池月大叫一声冲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柳缘佩在掌心发烫,与沿途的桃树产生共鸣,好些原本挡路的枝桠纷纷向两侧退让,为她让出一条通路。 拼命催动灵力往前跑,池月已经记不得摔了几跤了,面容肮脏,发丝凌乱,膝盖上血肉模糊,痛得她哭得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跌跌撞撞穿过最后一道屏障,她终于看见了池年——此时正被藤蔓牢牢捆着。 本来想再写的艰难一点的,后来想想算了,本来就挺复杂的,再艰难一点,节奏又被拖慢了,大致就是,很艰难,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26章 狼狈 第27章 第27章 破阵 池年数次拼命挣扎,尖牙利爪深深插进藤蔓,反而把伤口越扯越大。鲜血带着灵质不断涌出,被藤曼贪婪地吞噬,只在身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干涸血迹与一条条森然的伤痕。 金瞳里满是暴怒与不甘,脖颈处的鬃毛因灵力紊乱而炸开,连保持人形的力气都快没了。 “池年!”池月大喊着扑过去,抓住藤曼,“停下!让它们停下!” 这一次,她的灵力不再是试探,而是强硬地侵入藤条的意识。灵识交锋的痛苦让她冷汗直冒,和藤条的意识几番纠缠后,那些疯狂蠕动的藤蔓骤停,叶片簌簌作响,像是在挣扎。 池月将仅剩的灵力全力泄出,尖叫:“我,命令你们,退下!” 藤蔓的绿光渐渐黯淡,终于松开了池年,缩回土壤里。 失去束缚的瞬间,池年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血水顺着他肩背蜿蜒而下,把土壤都染成暗红。这一次,他终于没有了乱跑的力气。勉强抬眼看了一眼池月,金瞳里闪过复杂和愠怒,又很快垂下了眼。 池月刚想说什么,脚下的土地突然震动起来。一个阵法出现在他们脚下。 显然,刚才的冲突触发了新的机关。 “现在走!”她拽起池年的手腕,想把池年背起。九岁的女孩,本就瘦弱,池年身上都是结结实实的腱子肉,更重,池年几乎是被拖着前行。 池年挣了挣,却没甩开她的手。方才被藤蔓刺穿的伤口还在渗血,他现在虚弱至极。 连拖带拽,好不容易将池年拖出了杜门的范围,池月摸出储物空间里的丹药,塞进了自己和池年的嘴里。 两小只一齐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 调息片刻,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池年喘了半响,别过头,语气生硬:“怎么,来看我笑话?劝我留下?” 这是池年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没有之一。 离开九仙山前他是如此春风得意,想着找几个高手好好切磋切磋。现在,对方人都不需要出现,仅是一个阵法就把自己整的如此狼狈! 金瞳有些暗淡,被打击过头,少年的心气被狠狠磋磨。 愤懑,不甘,更屈辱。 池月还没有缓过来,人类的身体本身就比妖精要脆弱的多。如今肾上腺素逐渐代谢掉,被大脑忽视的疼痛开始刺激神经细胞。 顾不上回答,池月痛的眼泪直冒。 好疼,疼死了。 膝盖和胳膊肘痛的火辣辣的,稍微一弯曲就像针扎一样。灵力耗尽,整个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疲惫酸软,都快感受不到手臂的存在了。树枝划伤了她的脸,血混着汗、泥土和细小的枝叶,整张脸泥泞脏污一片。 见池月半响不回话,池年支起身看了她一眼:池月正咬着嘴,无声地哭的稀里哗啦的。 心里闷闷的。 不知道什么感觉,反正不是滋味。 又看一眼池月的脸,池年扑哧笑出声:“丑死了,你像逃难的。” 小姑娘正委屈着,她真的鼓了很大的勇气做了决定,受了很多伤,跑了很久才找到池年,居然这么没良心的嘲笑她。 委屈瞬间决堤,池月哇一声大哭了出来。 “你个憨大呆!夭寿仔!”池月边哭边吼,眼泪冲去脏污,留下一条水亮亮的痕迹,“我跑断腿来救你,你还笑我丑?我看你才是头壳坏去(脑子坏掉了)!” 勉强扶着膝盖直起身,另一只手胡乱抹着脸,反倒把泥蹭得更匀:“杜门里面那么明显的灵力波动,不用想都知道里面不对劲,你是嫌命长还是脑浆被门夹了?” “你跑什么跑?”她越骂越急,“短命仔!不知好歹的夭寿仔!要不是你对九仙山还有点用,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池年被她吼得愣住,没有人敢称呼山主大人是“头壳坏去”和“死憨仔”但他能感受到这不是什么好话。 “我……”他想反驳,却被池月更凶的骂声打断:“还敢应嘴?等出去了我让四月抽你三百下,看你敢不敢应嘴了,死憨仔!” 骂到最后,池月腿一软又跌坐下去,这回却没再哭,只是梗着脖子瞪他,眼里的泪还在淌,嘴角却撇得老高,像只被惹急了还在炸毛的小猫。 倒是可爱的很。 池年看着她瞪得圆圆的眼睛,突觉喉咙发紧。他别过脸,闷声道:“……知道了。” 风穿过桃枝,把池月的愤懑吹得七零八落。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尬了一会,池年闷声打破沉默:“往哪走?” 池月早已摸清了阵法规律。 此刻是未时(14点),八门已完成第三次顺时针移位: 惊门落于艮位(东北),其顺时针下一位便是震位开门。 指向东边,“正东,震位,开门。” 两人小跑钻进震位开门。 此时,池年丹田处一阵灼热,伏虎灵核的土黄色灵力顺着经脉涌入池年的四肢,方才被藤蔓抽干的气力恢复了一部分。 他回头看池月,小姑娘脸色惨白,嘴唇泛青,显然灵力耗竭未复,连站都有些打晃。 “抓紧了。”池年不等她反应,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呀!”池月惊呼一声,下意识攥住他胸前的衣襟。肩胛骨抵着他结实的臂弯,过于亲密的距离让她脸颊发烫。 “别乱动。”距下一次八门轮转只剩一刻钟。他一路飞奔,带着池月疾奔。 “往哪走?” 池月伏在他肩头喃喃演算:“巽位休门……属水,平门,无险!” “……”池年尴尬。 “哪?”从未接触过阵法,他甚至听不懂池月在讲什么。 “东南,巽位在东南。” “哦……” 一路上桃树枝桠交错,池年灵活地穿梭其中,池月靠在他怀里,感受传来的热度,看着飞速后退的景色,有些不切实的虚幻感。 休门的桃林果然平和,溪水流淌得极缓。池年踏水而过,穿过休门,正南离位的景门已在眼前 “穿景门,快!”池月有些急,“景门属火,再过片刻会转成死门……” “还有多久?”池年的速度更快了,风声在耳边呼啸。 “申时前(15点)……生门会落在坤位(西南)是……火属!” 坤位生门的入口处,缠着密密麻麻的木藤屏障。与寻常木属性藤条不同,表皮泛着暗红纹路,凑近了竟能感受到灼热的气浪——竟是火属性的木藤。 最外层的藤条突然炸开火星,点燃了周围的一颗桃树。 “别乱动”他低喝一声,伏虎灵核的光芒在他周身凝成虎形虚影,牢牢护住了怀里的女孩。 拔起一道厚实的土墙,火藤撞上土墙,火星四溅,却被牢牢挡住。猛地向前挤压,将火藤死死按在石壁上。那些暗红的藤蔓在土下疯狂扭动,却始终挣不脱束缚。 “给我,破!” 天知道我有多馋成男状态下的池年公主抱,啊啊啊啊啊啊这个角度的风景一定很好,触感也一定……(吸溜吸溜) 但是感觉,10岁的小孩,早恋,还是有些早了……emmm暧昧一点的关系还是等他们长大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27章 破阵 第28章 第28章 人类的智慧 他抱着池月侧身穿过屏障缺口,身后传来火藤灼烧土墙的闷响,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坚实——不再是桃林的软泥,是上山的青石板。 身后传来阵法崩塌的轰鸣,池年回头时,只见阵法的光影在桃林间渐渐消散,桃树变回普通的林木。 池月在他怀里抬起头,夕阳正落在生门的出口,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火藤熏黑了男孩的脸,池年的金眸在黑灰下显得更明亮了。 池月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眼角一闪一闪的:“你,你的脸才像花猫。” “切。”池年有些抹不开面子,眉头狠狠皱起,难为情的别过头,偷偷用灵力修补坏掉的衣服。 不过到底没把池月放下。 反正也不重…… 虽然很想直接回九仙山,踌躇一会,还是决定先带池月去休整。 运转灵力,几个跳跃上了山。 不远处,一盆土堆悄悄隆起,小银子银色的小脑袋冒了出来。 “哎呀。”他有些惊讶。“一天就破了?” 随后土堆回归原样——小银子回去复命了。 后山·芦湾洞 “这么快?”四月也很惊讶,他原以为,大概第三天才能出来。 倒是还算机灵,不枉费他把规律都教给了池月。 四月很满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小银子:“两人状态如何?” 小银子尴尬一笑:“哈,这……” “嗯?” 硬着头皮开口,“池年大人瞧着灵力还算充裕,精神头也还不错。池月小姐……” 有些惨了。 话还没说完,两人抵达了洞府。 池年有些烦躁,动静闹的大,不高兴敲门,直接用灵力蛮横的撞开石门,一阵尘土飞扬,两人灰头土脸的出现在了四月的面前。 池年已经修补好了部分衣物,四月给的丹药是好东西,他的伤已经凝固了,又有灵核给他补充灵力,除了有些脏,其他都好。 至于池月…… 四月一个不慎,差点摔了杯子。 小姑娘脸上泪痕混着血痕,一整天的奔波和灵力透支让她的精神萎靡至极,原本圆圆的脸颊硬生生凹了下去,瞧着可怜兮兮的。膝盖和手肘处血肉模糊,肩部还有两处刺伤,鲜血染透了一小片衣物。 本来池月咬咬牙,准备硬抗过去了。痛了这么久了,磨的她的神经有些衰弱,痛感已经钝化了。 但抬眼瞧见四月眼底的关切,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神情让她想起了同样柔弱美丽的娘。 小孩见到娘,无事哭三场。 池月身上有种好闻的莲花香,她松懈了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莫名的,情绪又决堤了,小女孩呜呜呜的就哭开了。 这给四月心疼坏了,赶快接过抱到怀里,一手注入治疗的灵力,一手轻轻拍着哼歌哄着。 四月的歌声像有安神的魔力,不一会,声音弱下去了——她睡着了。小心把池月交到小银子怀里,找侍女给她清理治疗伤口。 池年站在一旁,很尴尬地看着。 按理说,这才第二天,他就出来了。按约定,他可以直接回九仙山了。 但是……破阵,功劳在池月——他输了。 四月又拿起茶杯,清抿一口,阴阳怪气开口: “哦呦,池年大人,第二天就出来了,真是惊才绝艳啊呵呵呵”美人即使是阴阳怪气,也是极好看极优雅的。 …… 啧。 池年偏过头,梗着脖子,小小的眉头挤出一个“川”字,但颤抖的瞳仁,透出他的心虚。 他在桃林里冲撞了很久,也遇到过不少机关陷阱,如果不是灵核源源不断的补充灵力,他早力竭了。 中途虽然误打误撞来到生门,但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走,又怕再迷路,只能停下来休整。恰好池月那个时候入了阵,池年不想和她见面,故意跑远了。却没想到去了那么个凶险的地方。 还害的她…… 池年的眸子暗了暗,狠狠咬在了自己的嘴唇上,血的咸腥味让他略微平静了一些。 美人继续阴阳:“如何?最基础的入门阵,玩得开心吗??” 池年闷声开口:“阵法……是什么。” 他瞧见了池月对照着一个册子喃喃自语。在来高盖山的路上池年已经学了一部分字了,但还是有一大半看不懂。 “呵呵呵,这只是最基础的入门阵法,像我这样灵力溃散的老家伙都能催动。有灵核在身,你无论是灵力总量还是身体素质都远胜于我,知道为什么会败吗。” 池年猛地睁大了眼,震惊的看向四月,灵力溃散? 他可没忘记,昨天和四月正面对决的时候,对方是怎么用一招制服了他的。他确实没感觉到四月用了多少灵力,但灵力溃散……这可是妖精死亡前的征兆。 顾不上羞耻自己败于一个衰弱的病妖之手,池年怔怔的看着四月。 他,要死了? 看出了池年的担忧,四月冷哼一声。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小子。 正了正神色,不再阴阳怪气: “大部分人类是很脆弱的,只有极小的一小部分人能觉醒自然之力,其中更小的一部分,能达到妖精的水平。 所以,他们研究出了——阵法。”放下茶杯,四月的眼神带上了凝重。 “结合地形、器物、符文等布置的特殊能量场,可以防御、攻击、困敌,让有限的灵力发挥出远超个体的力量,即便修为不高的修士,也能凭借阵法对抗强敌。 而这也只是人类智慧的冰山一角。他们肉身脆弱,灵力先天不足,便另辟蹊径,将有限的力量用到了极致。” 四月的目光深邃,像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往: “比如丹药,”四月屈起一根手指,“将灵草、矿石乃至妖精的灵核,提纯融合,炼制成丹。可以瞬间止血生肌,一日提升十年的功力。” “再说法器,”四月又屈起一根手指,“以灵木、玄铁等材料打造器物,符文铭刻,注入灵力。一阶法剑,能让凡人劈开巨石。” “除此之外,还有符箓。以朱砂混灵力画符,爆炎符能焚山,定身符可困兽,转瞬即发,比阵法更灵活。 看似花里胡哨,但人类就是靠着这些在这片大陆上站稳了脚跟,成为了世界的主体。” 其实我觉得,池年不是那种“没文化”的,只是更偏向于“实用主义”,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还有些传统。 所以试图用“实力”让他意识到九年义务制教育的重要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28章 人类的智慧 第29章 第29章 井底之蛙 池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他一直以为人类是脆弱不堪的,猛虎一爪就能捏死——也确实是这样,能人异士只是少数,老虎对人类来说就是强者。 但在庞大的基数下,人类诞生出了无限的可能。几千年的积累,人类累积了不知多少代天之骄子智慧的结晶。 阵法……符咒……丹药,这些,池年都闻所未闻。 九仙山,太小了。 他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如此的狭隘。 人类,看似渺小的生灵,竟有着如此多的手段。 难怪池月能带他破阵,这是,属于人类的智慧。 洞府内静悄悄的,只有洞外的风吹动竹林的沙沙声。 池年望着池月离去的方向,想到了现在不知如何的九仙山,想到了自己在阵内的狼狈,想到了池月哭着扑向自己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四月用几招制服自己的胜利结算画面…… 酸涩、迷茫、愤懑。心里那点别扭,不知何时已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池年喉结动了动,想起池月满身是伤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什么东西被磨碎了,可能是少年的盲目自大? 但是又有什么东西破开了——杀不死他,都会使他更强大! “求你。”池年开口,声音嘶哑。 “求你,教我!”抬起头,金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坚定,高挺的鼻梁撑起了他的骄傲和脊梁。 在狭隘的自尊被打破后,他听到了血肉生长的声音。 坚韧,强大。 可能在多年以后,我对这一幕的表现会有更成熟的演绎方式以及修辞技巧,但是至少在目前,这是我写得最满意的一个部分 真的很喜欢“真实的成长”,谁一开始就是完美的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29章 井底之蛙 第30章 第30章 思华年 池月从天池中醒来,睁眼,洁白的雪莲花瓣印入眼帘。 她浑身光溜溜的,蜷缩在莲心。雪莲随着湖水的涟漪慢慢晃动,像儿时躺在摇椅里一样舒适。花瓣闭合,像帷幕一样挡住了绝大部分光线,只有一点透过缝隙照到了池月的脸上。 “这里……是哪里……”迷迷糊糊的爬起来,雪莲感受到她醒了,自动张开花瓣。 像四周望去:这里好像是个很大的池塘,阳光不知从哪里透下来,穿过雾气时被滤成了柔和的金芒,在水面上洒下点点碎光,白蒙蒙的雾气像轻纱似的浮在水面上。晨露混着莲香,干净得像被水洗过。 池月赤着脚踩在莲心的软嫩花肉上,温凉的触感从脚底蔓延上来。四周静极了,只有风吹过莲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像是鸟鸣又不像的清越声响,缥缈得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原本布满伤口的膝盖和手肘变得光洁细腻,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这里是……” 池月喃喃着。抬头望向雾更浓的地方,隐约能看见池塘边缘立着一片朦胧的影子,像是亭台,又像是假山,藏在雾气里,捉摸不清。 忽然,一抹金色急速朝她靠近,定睛一看,是一尾淡金色的金鲤。 游到池月身前,她一个甩尾,变成了侍女模样。她身着一袭淡金色襦裙,裙摆层层叠叠如鱼鳞开合,走动时裙角漾起细碎的光泽,像阳光洒在流动的水面上,晃得人眼晕。 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的绦带,末端缀着两颗圆润的珍珠,垂在裙摆前轻轻晃动,走动时像水珠滴落玉盘。 “问池小姐安,我是金栗,您唤我小金子就好。”侍女站在水面,向池月行了个问安礼,从储物袋中掏出衣服。“师傅说等您醒了带您去见他,我在这等您。” 【两炷香后】 池月被引到了柳桃旁的空地。 远远的,她就瞧见了坐在在树旁的红色身影——是池年! 此刻,池年背对着她,紧紧盯着坐在柳桃旁饮茶的四月。 欸?气氛有些奇怪。 倒也不是剑拔弩张的紧绷感,但是依旧不轻松。 四月开口了:“我是水属和木属,教不了你灵力的运用。”一指站在旁边侍茶的小银子,“他倒是可以。” 突然被cue,小银子尴尬笑:“哈哈,哈……” 池年很坚持,“除了体术,文字、数字、阵法、功法……人类的这些东西,我也要学!” 四月没回话,看向了池月,“月丫头呢,有什么想法。” 想法? 是指回家还是留在这里吗? “我,我也想学!” 看着前面坚定的两小只,四月叹了口气。 “我本来想直接把你丢给会馆的,但既然小池月也这么想学,那好吧~” 美人轻笑,“很苦的哟~” “嗯!”池月有些小小的激动。 四月起身,走到池月面前,手一翻,从空间收纳袋里取出一个小木偶。 “把你的灵力输进去。” 池月照做。输到一定的量之后,手里的木偶突然开始抽条生长,慢慢变大,不多时,变成了一个和池月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只是双眼睛闭,皮肤带着木头的质感。 四月又掏出一盒胭脂一样的东西,捻起里面桃粉色的粉末,轻轻吹到了木偶身上。粉末接触到木偶的身体,迅速被吸收。原本木纹质感的皮肤迅速变得红润,像抹上了胭脂的俏娃娃。 四月捏了个诀,“木甲易身术!” 木偶像是突然“通电”,四肢怪异的扭曲着,头歪了80度,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眼球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池月。 池月被这木偶怪异的模样吓了一跳,好在,木偶调整的很快,很快就表现的和常人一样了,动作上再看不出半分怪异。 “给各位请安,我是池月小姐的替身木偶。”木偶突然开口说话了,笑盈盈的看着周围的人。 池年的眉头一皱,很不习惯池月的脸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四月:“我和鹤巢寺方丈商量了一下,他出面引荐你来鹤巢寺进修固然没什么问题,但是你娘是柳家的人,你也在镇岳司的关注名单上。明面上,你需要“避嫌”,这木偶替你回法海寺倒是刚好,灌输了你的灵力,她拥有和你一样的习惯,能模仿常人的日常活动。” “月丫头,每个月需你给她‘充能’一次,到那时你亦可获知这一个月它的见闻。 又看了一眼池年:“年啊,你不是不放心,可以让月丫头给你共享信息。” 池年一愣,这个功能倒是用到了他的心坎上。 四月继续说:“不过你也没有太大的必要去担心,会馆已经派人开始出面收留闽南地区的小妖了,你的九仙山,会没事的。” 池年周身一震,深深看了四月一眼,那双金眸此刻掀起了细碎的波澜。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抿成一条线。但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泄露了他的不平静。 最后,极轻地说了一声“谢,师傅。” 交代完池年,他又看向池月:“月丫头,从今天开始,你要有个在妖精界的新名字,这是是你的退路,如果有一天你倦了,还可以回池家。” 他眉眼含笑,格外温柔,“可有心仪的名字?” 池月稍一思索,“那我就跟娘姓柳好了,叫,叫桦,我叫柳桦!” “桦么……好名字”四月肯定。 桦树,性耐寒,耐贫瘠,纵在岩缝峭壁间也能扎根生长,枝干挺拔如剑,自有一番风骨。 种子破泥芽,小树展新桠。待到风雨欲来时,她在丛中笑。 第一卷到这里结束啦~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宝宝们 我真的纠结了很久女主的第二个名字叫什么,很希望有个CP感的名字,最后算是勉勉强强找到了? 一弦一柱思华年,等时机成熟我就要开始收尾呼应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前两天在lof收到了一条快200字的长评,给我感动坏了。其实回过头也很难想象,居然都写了这么多了,而居然才开始进入主线? 当时开这本同人完全就是脑子一昏的结果,那天喝了咖啡睡不着,就爬起来搜资料了,然后发现在1800年闽南地区有大规模的猎虎行动,和池长老讨厌人类一下子对应上了。 诶嘿,灵感来了,然后通宵写出了前两章。 每一章我都改了很多遍,毕竟是第一次正式写小说,很多地方拿捏不准。 回过头来,也会奇怪,什么支撑着我写到现在。 最后的结论可能是MT**在最开始做罗小黑这个IP的时候,兜里只有3k。而我在最开始写的时候,也仅有一个“念头” 能打响一个IP是很不容易的。现在回过头来看罗小黑早期的作品,画面简单但却不糊弄,是实实在在用心了的好作品。 都说罗小黑的作品值得按帧看,我很认可。我也希望我能用同样的严谨和坚持完成这一部同人作品。 致敬寒木春华,感恩所有支持罗小黑的同好们[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30章 思华年 第31章 第31章 长大 【5年后】 曾经困扰池年的生长瓶颈在获得灵核后消失了。 他的身量长开了,悄悄长出了少年人的一抹英气。1.75米,在同龄人间算得上出挑。肩背宽厚,衬得腰身线条愈发清晰利落,透着股结实的挺拔。 隔着薄薄的衣衫,能隐约看出手臂与脊背上流畅的肌肉轮廓。站在那里时,肩膀微微展着,腰腹不松垮,连带着站姿都比同龄人稳些。 他的下颌线更清晰,面部轮廓硬朗,眉形粗浓而英气,金色的眼眸锐利有神,眼里少了点浮躁,多了两分内敛的沉稳——这几年,他学了不少人类的知识。 不得不说,读了书就是不一样,池年行事规矩了很多,待人有礼,行事有方。小小年纪,竟有了几分王侯贵族的风范。 柳桦14岁了,正是女孩子发育最快的时候,1.65米的小姑娘,已是半个小大人了。婴儿肥褪去,小脸依旧圆圆的,她是很地道的南方长相,眼尾上挑,开扇样的小双给她增添了几分俏皮,像个小狐狸。右眼下方一颗泪痣,又多了几分柔美。鼻头圆润,鼻梁挺拔,小而翘的微笑唇见人自带三分笑。 算不得明艳的大美人,倒也有小家碧玉的秀美。 今天,是她的生日。 四月给她筹办了一场不小的宴席,闽地很多妖精来给她庆生,连在闭关的池年都特地赶来参加。 池年换下了平时的练功夫,换上了新衣: 艳红色的长发披在肩头,额间束着一条深色发带,发带上点缀的金色条纹。外罩一件缎面苎麻的白色长袍,袖口和衣襟边饰有金色花纹,内搭香云纱的深紫中衣。 邻家有猫初长成,美味 100000! 他送了柳桦一颗鸡蛋大小的土黄色的石头,上面打了小洞,穿了根细麻绳。 柳桦撇撇嘴:“真敷衍啊。” 换来了池年没好气的吐槽,“本命灵石,我就这一颗,不要就还我。” 这是实话,本命灵石凝聚不易,池年修炼至今也不过这一颗,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灵力,好不容易赶在她生日前完成。 臭丫头居然还嫌弃! 柳桦把玩着手里的灵石,“我也没机会用啊,有你在,直接让你开路不就好了。” 沉默了一会,池年开口:“我想回九仙山呆一段时间。” “为什么,我们不是年年都会回去。你前两天不是才看过木偶传过来的信息,会馆派人去和镇岳司的人交涉过了,小妖精也全部接过来了,短期内不会有事的。” 是的,柳桦说的没错,会馆做事和潘靖本人一样高效靠谱,很快就派人和镇岳司高层的人交涉,并把愿意加入会馆的小妖精尽数吸纳,以防不测。 池日和池水被属性合适的大妖相中,收为弟子教导。 池年在意的人、妖和事,都被会馆一一妥善处安置好,这份贴心和可靠,让他十分动容。 会馆确实是个很可靠的组织,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 看一眼面前的女孩,池年丢下一句:“别乱跑。”转身离开。 柳桦气得嘟嘴,“什么呀,也不讲清楚。” 这5年,池年跟着四月学了不少东西。 和他冲动的脾气不同,在学习这件事上,他倒是意外的认真,极耐得下心。 五年的时间,他吭哧吭哧背下了十多部典籍。 也许是因为天性里对“守序”的渴望,池年对诗词歌赋没感觉,倒是对规则和秩序有极深的见解。 在提交给四月的作业里,他曾写到: 夫规者,形之所见,行之所依也。家有常度,国有成宪,天有运理,地有常道,皆所以维持秩序,不可须臾废也。 这让四月很惊讶,重头开始审视这个附赠的便宜弟子。像他这样天性守序又天赋异禀的孩子,若能加以正确引导,未来或许真能成为会馆维护人妖平衡的新生力量。 潘靖这几年来往闽南很勤,甚至有一次带来了哪吒。 四月带着两人接客,身上少有的穿戴整齐: 素白长衣曳地,衣襟收束得一丝不苟,发上加了素冠,又以玉簪稳稳挽起,整个人如松竹修直,远远望去,清冷如山雪。 哪吒与潘靖甫一入院,便见他已候在阶前。 “四月道人。”潘靖笑着行礼打招呼。 四月目光转向哪吒,微微躬身,神情恭谨却不失端庄:“哪吒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 哪吒嘴角一勾,看样子心情很不错。他顶着两个圆圆的小髻,宛如童子模样。身上并未着华服,一袭玄赤相间的短衫,腰间系着朱绦,脚下踏着火焰纹的短靴。 年纪模样虽小,态度虽闲散,却令人不敢小觑。 四月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屋内已备好了茶,两位,请。” 哪吒背着手踱进厅来,两个小丸子在脑后轻轻晃着。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是来观光的。 他打量一眼躬身行礼的池年,眼尾微微一挑,唇角勾出点笑意。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好苗子?”看着池年,哪吒饶有趣味的问潘靖。 “正是,会馆有意培养他,这两年我们不断和各地的当权人接触,影响范围不断扩增,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没准以后他可以担任闽南地区分馆的馆长。” “有意思。” 说着,他伸手拽下脖子上的小火尖枪坠子,随手在指尖一抛,坠子化作一道细红光,嗡地一声悬停在池年前。 “小子,出来,让我试试你。” 【异空间·演武场】 池月跟着四月、潘靖在旁观战。 “我不欺负小孩,你先。” 池年眉头一凝:“我才不是小孩!” 他双脚一踏,土灵力轰然涌出,凝聚,化作厚重石矛,自下而上猛然刺向哪吒! 哪吒只是微微一偏头,脚下赤焰生腾,火光宛若莲花般盛开,瞬息间将石矛焚毁殆尽,化为虚无的飞灰。 什么,直接被烧化了?! 既然如此。 池年深吸一口气,双掌按地,厚重灵力骤然倾泻。只见地面隆起,两道石脊宛如蛟龙破土,左右合拢,直扑哪吒而去。 哪吒目光一转,指尖轻轻一弹,火光化作圆弧,击中石脊。伴随一声闷响,那石脊竟被硬生生震裂,碎石崩飞四散。 趁着石土纷飞形成迷雾,池年欺身上前,双拳如锤,轰然击出,劲力带动身前土气翻卷,仿佛千钧巨岩压顶。 哪吒却只是脚下微微一动,身形一晃,如风中幻影般偏出拳锋,拳势落空,地面被砸出两个深坑。 “再来!”池年眼神更亮,双臂猛然一振,背后土浪翻滚,化作流沙巨手,张开五指,直欲将哪吒牢牢攥住。 哪吒挑眉,足下火莲旋转,骤然拔地而起,他整个人宛若一道赤虹,瞬息间脱离掌控。那巨手一抓,竟扑了个空,沙土轰然散落。 池年猛然挥臂,石刺自地而出,连成数列,如密林突生,直逼哪吒立足之处。 哪吒轻笑一声,抬掌往前推出,一道赤焰屏障骤然张开。石刺触之,仿佛撞上铁壁,纷纷崩断,火光与碎屑交织,炸裂开来。 数个回合,池年拼尽全力,却始终连哪吒的衣角都未曾碰到分毫。 举止闲散,神情如看小孩舞拳。 “嗯,劲道不错。”他轻笑,枪坠在掌心旋转,随即嗡然一声化作丈余火尖枪。 只见他单手持枪,毫无花巧,向前一推。 火光如奔雷骤裂,烈焰化作一条赤龙扑向池年。土气才刚凝成防御,便在轰然巨响中彻底崩碎! 池年胸口一震,整个人被火浪直接掀飞出去,重重砸落在演武场边缘,衣襟卷起焦痕,气息顿时紊乱。 “好啦,结束。”哪吒收枪,神情随意,仿佛只是在伸个懒腰。 池月攥紧双拳,眼睛瞪的溜圆。 好……好强! 池年喘息着,撑着地面爬起身来,虽然身体多处受伤,但眼中战意未灭,反而愈发炽烈。 柳桦神情一紧,快步上前,将池年从地上扶起。池年咳出一口血,脸色苍白,仍站得笔直。 “天赋不错。”哪吒咂摸了一下嘴,“你身上有大机缘啊,能得到天地承认的妖精可不多。当馆长委屈你了,等你成仙,我举荐你当长老。”说着,拍拍池年的肩膀。 池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矮子。虽然极力保持平静,但是紧握的双拳还是透露出了他的不平静。 他感受得到,哪吒没有出全力,这是三分力?一分力? 亦或者是…… 不足百分之一! 面前的这个小矮子,有着深不可测的力量。 成仙…… 我……也可以吗。 池年向往这种力量。 两年前的羞辱与不甘尚且历历在目,他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即使每月都能看到木偶带回来的巡山录像,但是池年放心不下。 他想回去,自己守护。 他的九仙山。 依然坚持着这个观点:实用主义不等于没文化不接受反驳 电影里他一直在强调“按规”,感觉是那种喜欢秩序感的人?嗯……一些对estj的刻板印象。 豆包了一些闽南地区孩子的启蒙教材,大概有这些。 就算是妖精,九年义务制教育还是很有必要哒! 本来还想慢节奏,先写一下12岁的池年过渡一下,后来我自己实在是等不及了 我要!写!大扔子!猫猫![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31章 长大 第32章 第31章 山神 闽南地区,戴云山脉余脉盘桓,山海相衔之处,自古以来,灾厄便与灵气共生。每年春夏之交,东南季风裹挟暴雨过境,山溪骤涨如奔马,滑坡与泥石流便成了常客。 轻则冲毁山径,重则泥浆裹挟巨石,沿沟壑倾泻而下,吞没村庄。田园绝粒,八郡皆然。 山民赖以生存的药圃、猎径尽毁,牲畜被卷走,侥幸存活者也往往断了生计,只能扶老携幼逃往县城。初食粥,次食麦秣糠敫,继而食菜子蕉头浮萍,所见皆鸠形鹄面。[1] 山中妖精亦难幸免,巢穴被冲垮,或饿死荒野,或闯入坊市间觅食,反倒又添一层祸乱。惨烈之状,惊心动魄,难以言表。 1763年,池年刚诞生不久,恰是一场百年难遇的泥石流。 他蹲在崖边,圆圆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充斥着对眼前现状不理解。 这还是他熟悉的大山么? 他看着浑浊的泥浆沿沟壑倾泻而下,将山脚下的三个寮棚像揉纸团般卷走。他看见小妖精被裹挟其中,小小的身子在泥浪里一闪便没了踪迹。泥土的腥气混杂着血腥味漫上山崖,他伸出手想去抓,却只捞到一把冰冷的雨水。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池年是土系,泥石流不可能伤害到他。泥浆退去后,他在淤田里找到半截松鼠精的尾巴,在断树桩下挖出怀抱幼崽的猿猴尸体。 走进城里,入门而十余堆白骨委地者,比屋皆然。死尸弃地,片时割尽。窃抱小孩,瞬息就烹。甚至自食其子,亲割其夫者。凡死亡十之**。[1] 鼻腔里全是土腥和血腥气,混着山洪的轰鸣,他突然听不见声音了,耳道里充斥着高频的耳鸣音,心脏如鼓,震荡着四肢百骸。 胃里一阵翻搅,酸水涌上喉咙,手脚却抖得停不下来。瞳孔张得极大,却看什么都像蒙着层红雾,直到有块碎石擦过耳朵留下一道血痕,他才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变为虎身逃进灌木丛里,却不知道要往哪里逃。 爪子深深抠进泥土,留下一串脚印。熟悉的森林,熟悉的家园,此刻,无比陌生…… 三天后,山洪初歇,柳叶蹚过泥浆和上山祭祀供奉。只是这次的祈祷,多了很多具体的东西: “小妇柳氏,柳氏觋婆一脉,今日捧新米三升、薄酒一盏,恭请尊神饮此薄供。” “山洪为劫,地脉翻涌,䲡溪断流,田陇成淤。” “山下生灵,陷泥沼,染时疫,抱饥腹。” “草木枯败,精怪无依,皆盼尊神垂怜。” 她叩首在地,额头轻触冰凉的岩石: “求山主以土德镇地脉,令崩崖凝、淤土松,使地瓜能破泥而生;” “求山主以水灵涤浊秽,令溪泉清、井脉活,使稚童免饮毒水;” “求山主以山威护一方,令妖祟敛、灾星退,使寮棚得安风雨。” “若蒙山主感应,他日五谷登、六畜兴,小妇必率山民杀牲设醮,以谢神恩。” “谨此上告,伏惟尚飨 ——”[2] 最后三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系着红绳的符纸飘向云深处。她静跪片刻,将那碗薄酒缓缓泼在崖边,酒液渗入泥土的瞬间,忽有阵清风卷着酒香掠过池年的耳畔。 池年躲在树后后,忽然懂了柳叶的祈求,这是觋婆代山川生灵与他对话。 “山主,是……我?” 即使还小,池年也知道自己很强大,这是强者与生俱来的自信。但这一次,他第一次对这份力量有了实感,对自己的存在有了实感。 他是,九仙山的山神,他可以,保护这里的生灵! 【罗山山脚】 一名山仔客被夹在两块滑落的巨石缝隙中,半截身子陷在泥里,正闭眼待毙,忽觉头顶的渣土簌簌向两侧翻涌。他勉强睁眼,不远处的山坳里,一道斑斓虎影一闪而过。 “这,这是?” 【农区】 新春刚耕的田垄,此刻满是枯枝碎石,幸存的农户跪在田埂上,望着泡在泥浆里的死苗哭骂。夜里忽闻田埂响动,一老农挑灯去看,惊见半亩淤田正像涨潮般起伏,黑泥顺着田垄自动向两侧分开,露出底下蜷着的青苗。再看田埂尽头,四枚碗口大的虎爪印深深嵌在新泥里。 他吓得跌坐在地。 还有山间的小妖精,到高处避难的小动物,池年东奔西走了半个月,直至力竭瘫倒在地上。 “哈,哈哈,我,是山神啊!”即使满身脏污,四肢累到抽搐,灵力全部耗尽,他的眼睛却亮的动人。 九仙山开始流传山君伯的传说。 从此山间,立起了一座池年的祠堂。 青石板铺地,砂岩砌壁,黛瓦燕尾脊。正中石台上,墨色木牌书“九仙山主之位”。 三足青石炉插着线香,老松木供桌常摆茶油米饭、永春老醋及时鲜。桌下石槽盛山泉泡榕叶,槽边堆着兽牙、灵芝、红绳结。柳叶带新谷来祭,山民蹲祠外祈愿。 池年蹲在不远处的榕树上看烛火,嘴角不受控的勾起,他知道,这是山民对他的感谢。 修炼之余,他尝试将地脉灵气引入四肢百骸,修炼进步神速,快的不似寻常妖精。 每年惊蛰一过,便沿着戴云山脉的支脉巡查,用灵力将松动的岩层与土壤牢牢缚住。伏虎岩的断崖处、木兰溪的拐弯口、九仙山北坡的旧灾点,都留下他小小的脚印。 山风带着泥土的气息,掠过他赤红色的发梢。被创伤的大地慢慢抚平曾经的伤口,山脚下的城镇逐渐恢复往日的繁华,万家灯火重新在黑夜里点亮山坳。 生命,脆弱又顽强,生生不息。 [1]海外散人:《榕城纪事》;收入福建省文史馆编《莆变纪事》,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11月版。 [2]《八旬万寿盛典》[清] 阿桂 纂 这章写的很爽。 看着牛逼哄哄的文言文部分都是引用的!(求生欲极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第31章 山神 第33章 第33章 年的选择 过了几天,池年自己走了。 没通知任何人,他把自己的洞府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又给整个桃花林的树松了土,施了肥,留下一张“勿念,开春即归”的字条,就连夜走了。 等柳桦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辰时(8:00),按池年的脚程,他已经到九仙山了。 柳桦不是很能理解他对九仙山的执着。但她知道,今天没有小伙伴陪自己上课了,她有些寂寞。 四月发现了她今天上课漫不经心,赏了一个“栗子”。(敲头),罚她去绕山锻体。 柳桦的御灵控制能力很强,灵力总量显著提高,“森息同契”的探知范围也从原本的半径5里扩大到了20里,放弃“监视”换取灵力感知,能达到单方向80里的高精度探查。但毕竟是人类,体术一直是她的弱项,特别是耐力非常差。 等柳桦气喘吁吁的跑完了20里负重拉练,已经是正午了。 小银子给她准备了姜枣茶,加了红糖,甜甜的很好入口。柳桦一边喝茶一边吃午膳,和小银子抱怨池年的不辞而别。 “你说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好操心呢。”柳桦撇嘴,她很不理解池年的选择。会馆已经很妥善的安排好了一切,他们只是小孩子,乖乖听话才是上选,贸然行动可能只会帮倒忙。 小银子是个温吞的人,一直在听柳桦絮絮叨叨,很少接话。突然被提问,他沉吟:“池年大人他,是先成为了山主,才成为了池年呀。” “哈?” “可能,他一定要回去守的,不是九仙山,是身为山主的初心吧。” 11月底,桃林的叶子已经掉了大半,一阵风吹过来,落叶纷飞,也吹皱了茶汤,扰动了水中人的倒影。透过红彤彤的姜枣茶,柳桦好像看到了那个橙红色离去的背影。 柳桦闷闷的,“我不懂。” 小银子浅浅笑笑,“没关系,您还小呢。况且,如果您也这么冲动的话,师傅也会头疼的呢。” 柳桦依旧闷闷的,读书本就没意思,之前她和池年每天在课业上暗中较劲,还稍微有点动力。现在小伙伴跑了,她更觉没趣了。 “啊啊~”她哀嚎一声躺在桃树下。夏日的骄阳在此刻已不具备威力,透过树叶洒下点点金辉——这是池年眼睛的颜色。 看着头顶的桃树落叶纷飞,柳桦越想越不是滋味。 “你说,池年要是太冲动,和他们打起来了怎么办?” “这个您不用担心,师傅早在您的替身人偶身上安装了示警装置,如果出现了大频率的灵力扰动,会提前通知我们的。” “但是我们过去也还是要好久啊……又没有个人拦着……”说到这,柳桦猛地起身,眼睛一亮。 “对呀小银子,我过去看着他不就行了。” “欸?”小银子懵逼。 “你看嘛。师傅本来冬天就要休眠,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没法提前赶到,肯定还是要有人看着他不让他冲动啊。本来冬天就不用上课,我去看着他,最合适了!” 眼前的女孩眼睛亮晶晶的,但小银子打了个冷战…… 师傅他……会同意嘛……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走吧!” “哈? 不和师傅说一声么?不对,师傅不一定会同意的吧?小姐你等一下!” 可柳桦已经跑远了,一边跑一边挥手,“知道啦,不用担心,我把他带回来,顺便去祭拜娘亲,看看淑姑啦!” 小银子正愁着是先拦住女孩,还是先禀告师傅,转头就看到四月站在了身后。 “师,师傅!我马上就拦……” 四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继续。 “女大不中留啊……”看着柳桦越走越远的身影,美人捂面落泪感伤。 “罢了,小银子,你送她一程吧。” “啊?是,师傅。” 四月双手抚摸着树枝的枝干,“为师,过几天就要开始冬眠了。” “欸?今年不是还有段日子?您的身体……”小银子说到一半,声音越来越小,他瞧着四月站在秋日的枯林里,白衣似雪,银发飘飘,站在秋风里,衣袂随风纷飞,平白多了两份落寞。 “我怕是,等不到阿桃回来啦。” “可是您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柳桃大人……” 摆摆手,四月制止了他接着说下去。 “我生君未生,君归我已老, 断桥人过去,犹记伞下笑。 绿衣映碧草,雪莲池上绕, 殊途路难到,此生情难告~” 四月声音极清,声调不疾不徐,如山泉初解冰凌,回荡着绵长的韵味。 山中忽起轻风,远处的桃枝轻轻摇曳,叶片簌簌相合;溪边的芦苇随风摆荡,轻柔的沙沙声应和;山谷中,风声与歌声交织,化作一种近乎虚幻的合鸣。 秋阳渐斜,落叶飘零,片片红黄,随风翻飞。 无声如泣。 本章有大伏笔! 很满意这一章,写得很爽,开心[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33章 年的选择 第34章 第34章 藏幽苑 小银子还是去送柳桦了,有他的土遁术,本该跑一天多的柳桦当晚就到了九仙山,池年的洞府门口。 当柳桦兹着牙,笑得一脸天然的出现在池年面前的时候,池年有些不可置信。 “你怎么来了???” “我替师傅看着你,防止你冲动干坏事。”柳桦叉着腰,挺着胸,说得一脸理所当然。 “哈?”池年的头上爆出了青筋。 “谁要你看着,哪凉快哪呆着去。没事做可以把你丢死人的体术好好练练。” “你才没事做呢,吃饱了撑着跑到这来,要啥啥没有,要不是怕你影响会馆和镇岳司之间的关系,我才懒得管你。”柳桦嫌弃的看了一眼池年的洞府——干干净净,但也家徒四壁,除了个石桌,三块当椅子的石头,还有个稻草铺的窝,什么都没有。 柳桦皱皱眉头,要不要还是住到法海寺去?但是住到法海寺,除了念经什么都干不了,也很烦人。 小银子开口:“是,小姐,出门前师傅特别嘱咐,池年大人这里想来是“什么都没有”,怕小姐不习惯,特地让我带上了这个。” “什么都没有”被有意重读。 说着,他掏出了一个玉镯,暖白色的羊脂玉,玉镯上雕刻着铭文,在洞府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一层朦胧的柔光,隐隐有空间波动。 “此镯名为“藏幽苑”,是师傅珍藏的空间法器之一。” 小银子将玉镯递给柳桦,“注入灵力就能展开,里头是按小姐平日住惯的院子布置的。” 柳桦挑眉接过,试着将灵力探入。玉镯猛地发出一阵温润的白光,原本空荡的洞府石壁竟凭空“画”出一方庭院来: 院子“一”字排开,共三间厢房,主房上装点着木雕花鸟件,窗棂上刻了柳叶纹。隔壁的这一间通体砖石结构,屋顶覆着闽南特有的红瓦。 另还有一间客房在侧,灶脚(厨房)、书房、杂间等一应俱全。院子东南角藏着一口老井,井口用整块青石雕琢而成,井边搭着竹制晾衣杆。 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着通向半开的竹门,门内有半亩见方的草坪,草坪边缘种着几株垂柳,风一吹,柳条便轻轻扫过旁边的石桌石凳。 最妙的是,这庭院只是一幅嵌在石壁上的画,画上蒙着层薄纱,触碰后才即进入画后的空间,走出庭院,就是池年空荡荡的洞府。 “师傅太贴心啦”柳桦亮着星星眼,摸着下巴绕着庭院转了圈,很满意自己未来的住处。 池年盯着凭空出现的庭院,眉头皱得更紧:“山上出现这种东西,你是怕我们不够引人注目?” “放心吧池年大人,” 小银子解释,“藏幽苑经过隐匿符文加持,展开时会隔绝自身气息,路过的妖精和一般人类修士不会察觉异常。如有需要,只需再次注入灵力,便可收起。” 说话间,柳桦已经跳到了庭院里的石凳上,从草坪边的石台上摸出个青瓷茶杯。“哇,东西都是齐的!” “怕小姐吃不习惯,师傅特让我带上了“乙木僮”“丁木侍”两尊木偶,可帮二位打扫庭院,洗衣做饭,照顾起居。” 池年额角的青筋跳得更厉害了。 小银子尴尬笑着找补:“如果不习惯木偶在身旁,‘藏幽苑’也有自动清扫的功能,这枚乾坤袋里是一年份的吃食,你们亦可自给……” 池年忍无可忍的将小银子连同两个木偶全都扔了出去,没好气的看了柳桦一眼:“怎么,柳大小姐,来我这尊小庙委屈您了?” 柳桦不高兴的把小银子扶起来,接过乾坤袋,送他离开。 “修炼归修炼,生活是生活,师傅的一片心意,你怎么这么糟蹋东西。” “我又不是不会做饭,整一堆奇奇怪怪的木头放在身边干嘛。” 嗯……这话倒是没错,池年高兴了会给他们露两手,或是就地取材的叫花鸡,或是滋补的炖汤。 山间刚换过绒毛的嫩鸡,鸡腹里塞把现摘的山椒和野蒜,再抹层磨碎的椒盐,裹上荷叶,抹上黄泥。荷叶的清香混着鸡肉的油香,撕开焦脆的鸡皮,里头的肉嫩得能滴出汁来。 炖汤不拘食材,溪边摸的石缝鱼,林间逮的小野猪,加上野山药,慢火煨上大半天,汤面上浮着层薄薄的油花,喝进嘴里满口醇厚。鱼鲜里带着山泉水的甘冽,落肚后浑身都透着熨帖的舒服。 但是……柳桦撇嘴,池年一修炼起来就日夜不分的,虽然乾坤袋里的吃食能恒温保鲜,但总归没有先做的好吃。柳桦嘴刁,吃食上总不肯委屈了自己。 看着面前任性的大小姐,池年叹了口气,终归没有再赶人,凶凶的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庭院的厨房。 柳桦嘿嘿一笑,知趣的进去打下手,不多时,小厨房里飘出了熟悉的饭香——有灶的地方才是家,这是人间烟火的温暖。 人能看得出来这里的微妙互动嘛~类似于老父亲对女儿被穷小子拐走,很不满,所以让手下来送房送钱,不想让女儿受委屈。 ps:31章我大修了![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34章 藏幽苑 第35章 第35章 守护与陪伴 【冬至】 “太慢了!”池年接住少女的拳头,轻轻一旋便卸去大半力道,掌心的力道透过粗布衣衫渗过来,让柳桦的手腕微微发麻。 她咬着唇后撤半步,足尖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痕,反手又是一记侧踢,却在离池年腰侧寸许处被稳稳扣住脚踝。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捏在脚踝骨上方的软肉处,不让她借力变招的可能。 “腰没沉下去。”池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再试一次,把气沉到丹田。” 柳桦收回腿时有些发闷,明明每次出拳都用了十足力气,却总像打在棉花上。她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换了路数,虚晃一拳后突然矮身扫腿,想攻他下盘。 预想中的失衡没有出现,池年只是微微侧身,便让她的腿从身侧擦过,同时伸臂在她后肩轻轻一托。 “你慌了。”他收回手。 柳桦转身时带了点赌气的意味,拳头攥得更紧。 池年看出她的心思,将防御放得更松些,故意在她出拳的瞬间露出个破绽。少女果然抓住机会直拳冲来,却没料到他会突然撤步,拳风落空的瞬间,她的身子猛地往前踉跄。 “小心。” 手腕被牢牢攥住的刹那,柳桦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被阳光晒透的被褥的气息,还有灶房里炖着的鸡汤香。她踉跄着撞进一个不算坚硬却很安稳的怀抱,额头抵着他的脖颈处,往下是他厚实的胸膛,正在一起一伏。 池年的手还扣在她腕上,另一只手护在她后腰,力道很轻。两人的距离近得过分,她能看见他耳后蜷曲的发,还有垂眸时金色眼眸里映出的自己——发丝散乱,脸颊红红的。 “站稳了。” 池年的声音依旧稳稳的。 他松开手,柳桦猛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垂柳的树干才稳住,柳条垂下来扫过脸颊,痒痒的。 池年站在原地没动。 “你生病了?脸这么红。”他困惑发问。 柳桦猛地抬头瞪他,却在看见他的脸时又慌忙垂下眼帘,“谁生病了,太累了,本小姐不练了。” “哈?像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怎么可能练得好,没生病就赶快去绕山锻体,别下次巡山又半路跟不上要我背。” “你烦死啦!” 洞府外阴雨连绵,藏幽院里却如阳春三月,不远处的灶房炊烟袅袅,混着鸡汤的香气漫过竹门。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白天巡山,修炼,去给柳棉扫墓;晚上炖一锅暖暖的山珍汤,读书,拌嘴。这个冬天过的格外的快。 今天轮到池年巡山,柳桦闭关修行。 清晨推开门时,天地间只剩一片灰蒙蒙的湿,松针上挂着细密的雨珠,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打在油纸伞上噼啪响。前几日扫过的落叶堆在路边,被雨泡得发胀,散出潮湿的草木味。 冷雨已缠缠绵绵下了三日,山坳里的泥路早被泡得软烂,踩上去能陷到脚踝。混着腐叶的泥浆黑黢黢的,黏得像熬稠的米糊。 一只小麂子在对面坡上啃着蕨类,听见动静便猛地抬起头,黑亮的眼睛在雨雾里闪了闪,蹄子在湿滑的坡上蹬出几块泥,转眼钻进了更深的灌木丛。 池年特意留意平日里兽类常走的兽道,泥地上印着不少新鲜的爪印——有黄鼠狼的尖爪印,有野兔的小蹄印,甚至还有野猪踩出的深窝。 山越深,雾越浓,雨声也越沉,却盖不住林间偶尔响起的兽鸣——那是生命的呐喊。南方的冬日,没有大雪压得万物蛰伏,是连绵的雨,裹着湿冷的生机,在山林里慢慢酿着春天。 正看着,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池年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转过身,只见一只斑斓大虎从雾里缓步走出,琥珀色的眼睛在雨幕中亮得像灯,它轻轻晃了晃尾巴,友好地看向池年。在她的身后,是两只亦步亦趋紧紧跟着妈妈的老虎幼崽。 池年伸出手轻轻抚过它厚实的皮毛,湿漉漉的毛发下是温热的身体。又摸摸两只小幼崽,还没断奶,不能吃肉。掏出两块肉干喂给了虎妈。它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像是在撒娇。 池年拍了拍虎背,“我要往前走了,你回去吧。”华南虎又蹭了蹭他的胳膊,才转身慢悠悠地钻进了密林,只留下一串深深的爪印在泥地里。 又去隔壁几个山头看望了几个没离开九仙山的小妖精,送了些吃食,确认没有不懂规矩的猎户进山下套,就结束了今天的巡山工作。 柳桦去看望了淑姑。 寺里的日子很安稳,淑姑没有变老太多。杏娘早在3年前就被召回了陈氏祖籍。九仙山本就是柳氏的驻地,她是来顶班的。 替身木偶能根据输入灵力的主人的相貌变化随时变化,所以寺里的池月和现在的柳桦,一直长得一模一样。 破晓前夕,柳桦悄悄翻进了静修寮的厢房,假装被汐妹喊醒,起床洗漱吃饭。 换好衣服出门,迎面就瞧见了淑姑。 柳桦咧开嘴笑“淑……”话还没说完,就瞧见淑姑手里的瓷碗摔下,跌的粉碎。 两行泪,从她的眼角滑下,淑姑怔怔地看着她。 柳桦愣住。 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淑姑赶忙擦擦眼泪,笑着对柳桦说:“没事没事,小姐你前几日受了风寒,今天瞧见你面色红润了不少,我开心。” 说着急匆匆的走开,“我去盛新的!” 旁边的汐妹纳闷“小姐前几日没有身体不适啊……” 淑姑什么都没说,但是柳桦感觉,淑姑一直都知道。她是柳桦的半个娘,怎么会分不出木偶和自己带大的小小姐? 柳桦有些愧疚,平白让她担心了这么久。 当天晚上,淑姑给柳桦熄灯后,又坐到了她的床沿。四下昏暗,但柳桦作为修行之人,还是能看得清淑姑的表情的——那是母亲对游子的牵挂。 “小姐,您是大姑娘啦。” “嗯,我14岁啦。” “小姐。” “嗯?” “等您及笄了,夫人可能就要把你接回府了。” “哦……”不是很想去。 “小姐。” “嗯?” “奴婢会日夜为您诵经祈祷,愿您一生顺遂幸福。” 柳桦没有接话,因为她感受到什么热热的东西滴到了她的手上,慢慢的变凉,变涩——和她的嗓子眼一样。 又摸了摸柳桦的小脸,淑姑起身离开了。 柳桦趁着夜色深重,连夜离开。 她怕……再不走,就舍不得走了。 山里的湿气重,分不清是秋露,还是少女洒在林间枝头的泪。 她好像有些懂了池年的坚持。 所谓守护,不是隔着山海的遥望,是近在咫尺的陪伴。 池月马上要回府啦~接下来是狠狠用人情世故虐大猫! 因为这篇文是同人,所以我狠狠压缩了淑姑的戏份,但是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角色[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35章 守护与陪伴 第36章 第36章 春的躁动 【池年洞府】 连日的冷雨在某个清晨歇了脚,林间悬挂的蛛网还沾着细碎的雨珠,被终于恢复了暖意的阳光照得透亮。 池年晨起劈柴时,发现山坳里的野樱花苞在晨光里绽开半朵,粉白的花瓣边缘还卷着昨夜的潮意。风里裹着鲜润的花香,混着坡上野柑橘树的清香,暖暖的,躁动了整个山谷里的小生命。 春天,悄然来临。 最后给柳棉扫了一次墓,俩人准备启程回高盖山——四月该出关了。 【法海寺】 晨钟在薄雾里荡开,后院的菜园子刚被洒了新水,放生池的冰早就化透了,几尾红鲤贴着水面游动,搅碎了倒映的红日剪影。 【莆田】 田埂上新生的草芽被往来牛蹄踏得稀烂,混着新翻的黑土蒸腾着热气。猪圈里的老母猪刚下了崽,十几只粉肉团子挤在它腹下抢奶,尖利的哼唧声刺破晨雾。 春醒的土地像块发酵的面团,连空气里都裹着股蠢蠢欲动的劲儿。 【法海寺30里外·福州城主城·林府】 这场春景的热闹,在东街林府的花园里达到鼎盛。 玉兰开得如云似雪,回廊下摆着十几张八仙桌,青瓷碗里盛着新剥春笋,银盘里码着糟醉河虾,都是春日时鲜。 林府夫人正拉着布政使陈家的三小姐看腕上的翡翠镯子:“你瞧这水头,前几日从苏杭来的商船刚带的,配你新做的那件水红裙正好。” 陈三小姐脸上泛起红晕,旁边立刻有人凑趣:“可不是嘛,上次在法海寺瞧见三小姐礼佛,那身水红裙映着海棠花,活脱脱画里走出来的人。” 林夫人爽快把镯子褪下,套到了她手上,陈三小姐半推半就,也就收下了。 林夫人接着拉家常:“听说陈小姐最近在学画兰草?我家那丫头不知从哪淘来本《芥子园画谱》,回头让她给你送去瞧瞧。” 陈三小姐笑着谢过,抬手将鬓边松了的累丝点翠凤钗插稳。这是新制的首饰,用岭南搜罗来品相上佳的活翠鸟取羽制成,翠色如雨后新叶般鲜亮,十分名贵。 不远处的鱼池边,几位夫人正在赏鱼。 “这尾‘墨袍’真是难得,”布政使陈夫人用团扇指着一尾通体乌黑的锦鲤,“去年我在广州府的花会上见过一尾,比这个还稍逊些。” 盐道李夫人接口:“这还是前年池大人送的鱼苗,没想到养得这么好。” 池夫人得意一扬头,这是她娘家寻来的稀罕物件,丈夫被夸,她与有荣焉。 三位夫人看一会鱼,有心无心,提到了这鱼多子多福。 李夫人望着鱼群摆尾的模样笑:“原以为娇贵难养,竟生得一尾尾壮实,今年还下了一会鱼籽,这林府的水土真是好,鱼都多子多福,更养人呢~” 池夫人娴熟接话:“是呢,这后宅的花草水鸟最能看出夫人持家是否上心。林夫人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们服帖,待人又温和,瞧着就知是个好主母。” 说着,手上的团扇轻扇了一下李夫人,“我们这位林姐姐呀,这辈子是事事都顺的有福人呢。这不,林公子今年也高中进士了。不过……” 佯装可惜道:“说是什么好男儿要先立业,用功名给未来的媳妇儿添妆,这不,都快20了还没定亲,这可愁死林姐姐了,”说罢悄悄抬眼——陈夫人执扇的手指顿了顿。 陈夫人浅笑晏然:“池夫人这是拐着弯夸自己呢,福州城谁家不晓得池大人娶了个好老婆,你家老夫人也逢人便夸,说你孝顺长辈,教子有方。我记得你家大公子,今年和林公子同中的进士?还比林公子小一岁呢。” 被夸到了心坎上,池夫人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陈夫人扫一眼围着自己家姑娘的林夫人和林小姐,不紧不慢:“我就没你们这么好命啦,我家大哥儿前几年被个道士相中,至今不知云游到了哪。三丫头年纪还小,性子也娇,儿子不在身边,我总想着多留两年,陪陪我。 倒是林小姐,都十六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听说字也写得好,至今没定下人家,林夫人怕是更急吧。” 池夫人心头轻轻一跳,面上却笑得更柔和:“谁说不是呢。林小姐知书达理,模样又周正,待人接物处处透着稳妥,这般好姑娘,真不知将来哪家有这福分。” 陈夫人忽然抬眼,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借着扶额,摸了一下头上整根犀角雕刻成的名贵发簪,“你家大公子朝明,我瞧着是个稳重孩子。若池夫人也喜欢林小姐,我倒愿意做个顺水人情,问问林夫人的意思。” 池夫人眼睛一亮,忙欠了欠身,语气里带着难掩的热络:“陈夫人肯出面,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朝明爱慕林小姐久矣,一直没个机会说出口,如今有贵人做媒,那可是天作之合。” 这话刚落,周围的笑语声似乎都轻了些,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男宾席的方向。 有人险些掐断了指甲,有人心里笑开了花。 今年春天,暖阳正好,一如往年一般,万物躁动。 想了一下准备在评论区解说一下: 林想和陈结亲,因为陈官位高,所以让池和李去打探陈的口风。 陈没直接答应,但是怕一下子得罪三个人不太好,瞧出来池想卖林人情,所以顺水推舟做了媒 本来林、池和李小结盟,但是陈单独给了池好处,所以三人联盟破碎了~ 也许有人能看得出来我写点翠和犀角的用意?这是特地加上的描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36章 春的躁动 第37章 第37章 觥筹背后 【林府正厅·男宾席】 鎏金铜炉里燃着上好的迦南香,烟气顺着缠枝莲纹的炉口袅袅升起,混着酒液的醇香在厅内漫开。 布政使陈大人端坐在主位左侧,面前的白玉酒杯里是上好的陈年佳酿。 “陈大人去年主抓的闽江漕运改革,真是解了咱们福州府的燃眉之急,”盐道李大人举杯趋前半步,笑得眼角堆起细纹,“卑职照着大人的意思,让人在临江的滩涂筑堤围垦出百十来亩盐田,最近这几批海盐成色好、价格稳,税银竟比往年多了近两成。”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声。 大人们推杯换盏,一阵畅饮。 半响后。 福州府通判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李大人这法子确实妙,原先那片滩涂常年积涝,既种不得粮,又碍着商船靠岸,如今改作盐田,倒成了聚宝盆。只是……” 他顿了顿,瞥见李大人递来的眼色,连忙改口,“只是原先在滩涂上的水鸟,近来倒是少见了。” 李大人哈哈一笑,摆手道:“些许禽鸟迁徙,也是常事。咱们做父母官的,总不能为了几只飞鸟,耽误了百姓的生计不是?陈大人您说呢?” 陈大人指尖在杯沿轻轻叩了叩,拈着胡须笑了笑打圆场:“为官一任,当以实务为重。那片滩涂改造,户部前几日还来文书问过,说若成效好,便在沿海几州推广。”他抬眼看向李大人,目光赞许,“李大人办事牢靠,这事儿还是交给你去办吧。” “谢大人提携!”李大人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忙不迭举杯,“卑职定不辜负大人的提点。” 酒过三巡,各自回府。 池大谦刚准备起身回府,眼角余光瞥见林大人独自站在廊下看鱼,便走了过去。 林大人是福州分巡道,虽与池大谦同级,却分管福州府的河工水利,算是他公务上往来最密的同僚之一。 “林兄怎么独自在这吹风?”池大谦将一杯新沏的茶递过去,“方才听说,去年你让人在闽江沿岸补种的护堤柳,成活率竟有九成?” 林大人接过茶杯,望着院外被风吹得轻晃的玉兰枝,叹了口气:“侥幸罢了。人力在天灾面前,不过螳臂当车。本来我都不抱希望了,最后能种活,倒真是感念老天保佑…… 去年台风过境,闽侯段堤坝冲垮了三丈,光是赈灾款就拨了两万两。还好最后赶上了,至今想起还心有余悸。” 他转过身,语气沉了些,“福州三五年一场大涝,十年一次强台,堤坝修得再结实,也架不住老天爷翻脸。” 池大谦点头应和:“谁说不是呢。我前几日去查勘乌龙江泄洪道,发现有些地方淤泥积了快半丈,真到了汛期,怕是要出乱子。打算下个月调些民夫清淤,只是……” 他顿了顿,“府库里的银子,去年修城用了大半,怕是周转不开。” 林大人闻言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我当是什么难事。分巡道衙门还有笔河工专款,原是预备着修水闸的,先挪给你用便是。清淤的事耽搁不得,总不能等水漫到城门口再着急。” 池大谦喜极,连忙道谢。 林大人笑眯眯受礼,转身感叹:“咱们这些人在地方上做事,就得互帮互助啊。这护堤柳,单打独斗可撑不起场面,一个浪打过来,死的死,残的残。 彼此搭把手,日子,才能安稳。” 池大谦连连称是,品出了些弦外之音。低头笑了笑,试探开口:“林兄说得是。不过要说互帮互助,还得是亲人之间的感情才够深够坚固啊。 我家小女朝星,前几日还跟我念叨,说林小姐新画的那幅《兰石图》,笔法比从前越发精进了,她抱怨说可惜林小姐不能来家里住段时间,她想多跟着学学呢。” 林大人了然,顺着话头接下去:“小孩子家胡乱涂鸦罢了。倒是令郎,今年春闱高中,听说圣上还夸了他的策论有见地,真是年少有为。”他顿了顿,看向不远处正与和母亲送别客人的女儿,“我家小女今年十六,性子虽腼腆,却也识得些诗书,若是……” “林兄若不嫌弃,”池大谦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恳切,“改日我备些薄礼,亲自登门拜访。若孩子们瞧着投缘,倒是咱们两家的缘分。” 林大人朗声笑起来,抬手与他碰了碰茶杯:“如此甚好。有朝一日,咱们既是同僚,又胜似亲人,你我二人合力,这堤坝,也能能修得更结实些。” 两人相视而笑。 觥筹交错间碰响的,除了酒杯,还有儿女姻缘,财富权力。 这是本人目前官场应酬语言艺术的巅峰了……更复杂的,写不出来了 本来想更隐晦一点,但是写成红楼那种要专门解读的,好像也没有必要?有人喜欢那种吗 PS:这里有暗示后文情节哦~不过有点隐秘[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第37章 觥筹背后 第38章 第38章 定亲宴 【池府·内院】 窗台上的茉莉开得正盛,钱氏斜倚在铺着银鼠皮软垫的太师椅上,看着丫鬟将一匹匹新到的云锦铺开,在日光下泛着细碎流光。孔雀蓝的缎面上绣着缠枝莲纹,在日头下泛着流光。这是她特意让人从苏杭订制的,预备给大儿子池朝明做定亲时穿的吉服。 “朝明中了进士,又和林家结了朱陈之好(指结为儿女亲家)”钱氏捻着帕子笑,眼角的细纹里都浸着畅意,“往后池家在福州城,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 贴身丫鬟钰妹忙着给她续茶:“池家有今天,全仗夫人运筹得当,更有钱大人多年扶持,才有如今的风光。” 钱氏接过茶,往后一仰,狠狠吐出一口气,“为人妻,为人母,池家兴旺了,我面上才有光。朝明以后出息了,才能多帮帮哥哥们。他们这些年,但凡寻得了几件稀罕物件,都往池府送了。” 说着,竟有几颗泪要溢出眼眶:“前几日见到哥哥,他为了家里的生意,忙的头发都白了。哥哥待我的这份好,以后朝明都是要替我还上的。” 钰妹赶忙递上帕子,轻声劝慰:“您这份心意,钱大人知道了,定然欣慰,也不枉费钱家这么多年的付出。”钱氏点点头。 “只是……前几日账房来说,给林小姐的聘礼清单,还差些压轴的物件。” 钱氏擦干泪,让钰妹拿了纸笔来,提笔在宣纸上写得飞快:“……兄长且放心,朝明定亲关乎家族脸面,盼寻些压轴珍品,待朝明往后更进一步,必不忘提携……” 写完仔细折好,用火漆封了,递与钰妹:“快让管家送去给舅老爷,就说我等着回话。” “是,夫人。” 【池府正厅·定亲宴】 流水般的宴席从正午排到黄昏。钱氏满面春风地接受众夫人道贺,鬓边那支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的笑靥轻轻晃动。 人人都夸她是个有福之人,让钱氏有些飘然。 酒过三巡,李夫人忽然问起了池家其他的子女:“池夫人真是好福气,儿子出息又得佳偶,府里的其他儿女也个顶个的省心。不过上个月我去法海寺进香,说是也有位池小姐在寺内清修,不知是不是你家的姑娘。” 团扇挡住了她的脸,笑得晦暗看不真切。 “我远远瞧一眼,约莫十四五岁,也不小了,想着不可能是夫人府上的姑娘,不然怎么没见你带出来过。”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滚油里,席间霎时静了静。有人忙干笑解围:“池夫人最是宽厚,府内每位小姐少爷都是同等的份例。林大人正因夫人宽容,才肯嫁女,姐姐许是听错了吧。” 李夫人笑着接话:“是啊,听住持说那位小姐养在寺里也有五六年了,若真是你家的姑娘,大喜的日子,怎么都要接回来瞧瞧的。” 钱氏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甚至亲自给李夫人斟了杯酒:“妹妹有心了。确实是我家的三丫头。她性子静,说在寺里伴着青灯古佛更自在,我这做母亲的,总不能强违她的心意。”话虽温和,笑意却不达眼底。 宴席散后,钱氏回到内院,气得撕了手上的帕子。 她咬牙低声骂道:“长舌妇!我就知道她不满陈家给朝明说了亲,没管上她的儿子。好啊,在这等着我呢。” 钰妹和其他仆役头都不敢抬。听钱氏忽然冷笑一声:“她今年有十五了吧?” “是,月小姐生辰在十一月。” “去,”钱氏面上又凝起往日的慈和,“先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再让小厮备车。五日后,我亲自去接三小姐回府。对外便说,我要为她大办及笄宴……让他们都瞧瞧,我待子女,向来一碗水端平。” 烛火明暗不定,看不清这笑意是否到了眼底。 这及笄宴,不是给池月的,是给那些嚼舌根的人看的——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不仅能辅佐丈夫、教养佳儿,更能容下庶女,是个无可挑剔的贤德主母。 爆更结束,祝食用愉快![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38章 定亲宴 第39章 第39章 三个任务 而此时,高盖山,四月闭关的芦湾洞,池年和柳桦站在洞口,面面相觑。 四月出游了。 池年微微蹙眉,四月在他们走之前说的话,让他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柳桦也感受到了怪异,她能感受得到,山顶天池隐隐传来了四月的灵力波动。 师傅这是,留了分身在山上? 小银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池年大人,柳小姐,师傅出门前吩咐过,让我把这些交给二位。”他侧身让出身后的石台,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摞书册与两个紫檀木盒。 “师傅说,这本土属性灵力修炼法《厚土灵章》是师傅旧识的修行感悟,大人切记勤加练习,不要辜负师傅的心意。 右边是小姐的,《太极玄机图》与炼丹新法。师傅嘱咐,高阶丹药火候拿捏不好容易炸炉,先把‘清心散’‘止血膏’这类家常丹药练熟了。每周至少开三炉” 那本《太极玄机图》的封面上,还留着四月用朱砂画的小批注,看得柳桦心头一暖。 小银子又从箱中拿出两个卷轴:“先生说,给二位各备了三个任务,需依次完成。” 池年展开卷轴:不暴露身份,不触犯律法,于福州府寻一份有酬之事,稳定营生一年,时限自入职算。 此外还有两个护腕,这是一个能抑制灵力,隐藏妖精身份的道具。 池年望着卷轴,英气的眉峰蹙得更深,却衬得眉眼愈发锋利。 柳桦的卷轴上面是一首小诗: 颈间璎珞鬓边星,耳畔珠辉东风迎。 闽中姝名天下闻,聘时珍物耀红妆。 小银子解释道:“师傅让小姐寻一物品。” 柳桦捧着卷轴:“师傅这是……让我找美人的一份聘礼?”可这“姝名”是指谁? “谜底还请小姐自行探索。师傅说,二位可互助完成任务”小银子耐心解释。 “第一个任务的时限都是2年,若完不成,各有惩罚,请认真对待。” 池年将卷轴收进乾坤袋:“为什么要去人类的世界生活?我可以在会馆任职,他们现在不是很缺人手。” 他知道四月和潘靖对他的规划,这些年的接触下来,会馆给他留了很好的印象,甚至,馆长的部分工作就是他从前一直在做的。有了更多的妖精帮忙,池年还可以将自己的控制力和影响力扩散开,维护更大的区域的平衡。 建功立业、大展宏图。 仅仅是读起来,这些墨点就足够让他热血沸腾。 池年数次在人类的典籍上读到封狼居胥的典故。五年前的狼狈还历历在目,他渴望检验这些年修炼的成果,在更大的舞台上展现自己的宏图。 镇岳司……下次对上,我不会再逃了! 小银子解释:“是,师傅特地交代: 棋盘上没有永远的胜者,只有懂得换视角的棋手。当你学会用人类的眼睛看世界,他们的城墙便成了你的阶梯。” 池年缄默。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道理他懂。 可他也曾数次旁观过人类的社交与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花两年的时间,谨小慎微的在人类的世界生存,怎么想怎么不自在。 他宁愿在战场上,和镇岳司真枪实弹。打几回就了解了。 低效。 意义不明。 池年不理解四月的用意。不过师命不可违,他尊敬四月,愿意照做。 转头看向柳桦:“我的时间紧,先出发,你如果遇到难处,随时传信。” 柳桦点头:“也好,你先去探探路。我再琢磨琢磨。” 池年转身几个纵跳,很快消失在晨雾缭绕的林间。 柳桦留在芦湾洞,在藏书阁翻阅文献搜寻资料。 一直翻到傍晚,她突然收到了替身木偶传来的急讯。大意只有两个字:速来! “发生什么事了!”柳桦转身往山下跑,大喊:“小银子,快送我去法海寺!” 不多时,小银子从地底钻出,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带着池月一路土遁疾驰:“小姐抓紧!” 当天晚上,柳桦就到达了法海寺。 小银子在不远处候着,等池月进去探查具体情况。 趁着夜色黑,柳桦翻进厢房,读取了替身木偶的经历。 “钱氏让我回府办及笄宴?”她这位主母,可不会这么好心。 有古怪! 换上寺里的衣服,暂时又恢复了“池月”的身份,她起身出门去找淑姑。 此时,另一间厢房里,清仔和汐妹都在欢欢喜喜的收拾东西。他们在寺内守了6年,虽然轻松,但此地没甚乐趣。此刻听到能回府,都高兴坏了。 唯独淑姑忧心忡忡的,收拾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停下来,不安的朝主厢房望。 突然看到池月走出来,仔细一瞧——是真的小姐! “小姐,您……” 淑姑纠结着开口,不知道要不要提醒池月池家的消息。 池月笑着开口:“没事的淑姑,许久不见父亲,我也很想念他。母亲再怎么不喜欢我,总不会明面上刁难的。” 转头看向汐妹和清仔,她有些疼惜两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等安定下来,我先给你们放几天假,这六年,委屈你们陪我住在寺里了。” 清仔摸摸头,憨憨地笑:“小姐别客气,这里的活轻松哩。” 池月明白淑姑的顾虑,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好好收拾行李吧,我自有分寸。” 几人忙到深夜才歇下,池月摸黑又出寺去找了小银子。 看着他担忧的眼,池月安抚道:“小银子,师傅给我的题,我有眉目了。”眯着眼睛,池月思索着四月的用意。 “师傅大抵是,想让我去福州城找答案吧……” 柳桦站在法海寺后山的坡上,望着远处福州城的轮廓,东风掀起她的衣袂,在耳边传来呼呼声。 福州城的轮廓在夜色里浸得发沉,月华如练,泼在城池上,零星反光像是给这方天地簪了满头珠光。 家家户户早已熄灯,只剩沿街灯笼的残红在黑夜里洇出点虚浮的暖,像美人颈间的璎珞一般。 “颈间璎珞鬓边星,耳畔珠辉东风迎”她喃喃道。 四月让她来找的哪里只是一件珠饰? “闽中姝名天下闻” 这福州城,本身就是海边的一颗明珠。 “耳畔珠辉东风迎”,耳东,为陈。 陈家是福州府的大姓,这句藏着“陈”字的诗,就是让她落子的第一颗引路棋。 青石板路泛着潮冷的光,那寂静底下,沉沉的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眨动,无数只手在暗处交握、拉扯、较劲。 “师傅,你究竟有何用意?”池月喃喃自语。 说实话,感觉自己写的东西缺少一点创意。给池年命名和罗小白让小黑跟着自己姓情节重合。领任务下山和无限对小黑的考验重合。前两天找参考,回顾《秦时明月》,被卫莲一剑刺心的同时猛然发现,他们才是富家小姐(富到顶了,公主啊)和冷面硬汉的鼻祖。 写的时候倒没有想太多,脑子蹦出来什么就写什么了,但是回头一看全都和自己看过的东西重合…… 这两天刷到了好多被鉴抄的帖子,我好害怕(跪) 有没有想自己的oc来文里客串的?我大大的欢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第39章 三个任务 第40章 第40章 回府 【四日后·法海寺山门外】 晴日当空,法海寺山门外的青石坪上,被池府的人占去了大半。三辆乌木车身、描金漆彩的马车并排停着。 车旁围着十来个仆从,管家捧着礼盒,仆妇挎着包袱,还有几个手脚麻利的小丫鬟,正忙着将带来的供品往寺内搬。整只的三牲、上好的香油、叠得整整齐齐的素色绸缎,还有几箱沉甸甸的银锭,堆在山门外像座小山,引得路过的香客纷纷驻足观望。 钱氏一身石青色绣暗纹的褙子,领口袖口滚着精致的银线花边,发髻一丝不苟,插着赤金点翠的首饰,精心描画过的妆容透着端庄与温婉。 五小姐池朝星站在钱氏身侧,虽只有十一岁,却已显露出大家闺秀的娇贵模样。 一身石榴红软缎褙子,连下摆都滚着双层织金云纹边,针脚细密得看不见线头。 裙摆还缀了圈银线穿的米粒珍珠,腰间坠着块羊脂白玉佩,玉质莹润得能映出人影。髻上的赤金点翠步摇,阳光下泛着深浅不一的碧色。 她像朵被金粉玉露养着的小石榴花,连垂眸时的神态,都带着被宠惯了的柔软。 方丈穿着浆洗得洁白如新的僧袍,正与钱氏寒暄。 钱氏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声音温和却又中气十足,周围人听得分明:“劳您亲自出来迎我,今日一来是还当年为小女祈福的愿,二来也是想亲眼瞧瞧她这些年住的地方,全了这份母女情分。” 方丈年过六旬,面容清癯,眼神平和,微微颔首:“池夫人言重了。三小姐性子沉静,悟性颇高,感念夫人的信任。” “大师过誉了。”钱氏语气愈发恳切,眼角甚至染上了几分泪:“这孩子自小体弱,当年高僧指点,说需在清静之地养性,我才狠心将她送来。这些年,我总惦记着她,如今她及笄将至,该让她回府学学规矩,见见世面了。” 她说着,抬手示意管家上前,将一个红绸包裹的盒子递到智空大师面前:“这点心意,是我给寺里添的香油钱,多谢大师和寺中师父们这些年对小女的照拂。往后寺里若有需要,池府定当尽力相助。” 智空大师双手接过盒子,微微躬身:“夫人慈悲。我替寺中收留的孤儿感谢池家。三小姐此刻正在后院整理行装,老衲这就派人去请她过来。” “有劳大师了。”钱氏笑得愈发亲切。 不多时,池月到了。 一米六五的个头在同龄姑娘里算得高挑,却还带着未脱的青涩。不过小翘唇此刻抿着,冲淡了几分天生的亲和。 她换了月白色的细布襦裙,有些泛白却浆洗得笔挺。头发松松挽成个髻,用根桃木簪子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那张秀致的脸庞愈发清丽。 太素了。 钱氏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凉,攥得她腕骨微微发疼。 明明提前送了新衣过来,穿得这么素,是想暗示谁? 钱氏不是傻子,她知道池月不愿意帮她立慈母人设。 “我的儿,这些年在寺里受苦了。”钱氏的声音裹着蜜糖,眼神却带着疏离,上下打量这位庶女。最后落在她脸上时,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和那个女人,长得真像。 池月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试着往回抽了抽手,钱氏却握得更紧,另一只手抬起来,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脸颊。 “你瞧你瘦的,不是每年都给你定做新衣,怎穿得这么素净。方丈当真是教导的好,娘知晓你体谅众生辛苦,但也不至于苛待了自己。”钱氏的指腹擦过她的下颌线 “母亲。”她开口,“寺里清苦,却也清净。” 钱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化开。她松开手,转而拍了拍池月的手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的房间都准备好了,快些和我回去吧。” 带着不多的行李坐进车厢。仆人们偷偷看这位传说中的三小姐——清瘦干练,步步生风,不像个孱弱的呀? 【回府】 回到池府,在正厅见过老夫人田氏和其他几个弟弟妹妹。 钱氏让丫鬟抬上几个箱子,“这是我给你备的衣裳首饰,都是时新的样子,这两天将就穿穿,过两日让裁缝来给你量体,及笄宴上定要风风光光的。” 锦盒里放着赤金镶玛瑙钗环、錾花银镯,湖绫、杭绸、柞丝绸堆得像座小山。池月垂着眼道:“多谢母亲费心。” 又说了些“母女情深”的话,才让丫鬟领着她去西厢房。 池月有些疲惫的躺下。 好累,装模做样比绕山锻体还累。这一天下来,她笑得脸都僵了。来之前费了好大劲,练了好几天,才把官家小姐的礼仪捡起来。 怎么走怎么别扭! 钱氏为了让这场“母女情深”的戏码更逼真,第二日一早就请了城里最有名的三位裁缝上门。裁缝们围着池月量尺寸时,引得弟弟妹妹在门口张望。 “月丫头身子骨弱,衣裳得用最软和的料子,”钱氏坐在主位上指点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门外候着的仆妇们听见,“再挑两匹暗花缎,及笄宴上总得穿得隆重些。” 池月站在那里,像个被摆弄的木偶,任由裁缝用软尺在她身上绕来绕去。 修行之人,五感最是灵敏,有弟弟妹妹在咬耳朵,愤愤主母的不公。 池月垂眸不语,听的分明。 当年推了她挡灾,生怕其他兄弟姐妹记得她的好,抱团不听话。不患寡而患不均,这番操作下来,怕是把她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了。 池月咬着唇。 道理都懂,但是在面对着如此**裸的心机和恶意的时候,她依然会委屈——亲人,本来是相互扶持,最亲密的人啊。 好想师傅,好想池年,好想小银子,好想回九仙山。 刚琢磨着能不能想个法子让主母厌弃了自己,把自己送回寺里,池月猛然想起了四月给的任务。 陈家的事……好像只能通过池家小姐的身份接触到。 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稍稍明白了师傅的用意。 官家小姐的身份是双刃剑,贵族可以接触到权力的运行者——当权者和他们的夫人。而代价可能就是清闲和自由罢。 钱氏又嫌府里的首饰旧了,隔天竟亲自带着她上了街,直奔最繁华的商业街。 “这对淡水珠耳坠配你肤色,”钱氏拿起一支圆润光洁的淡水珠耳坠往她耳垂上比,周围立刻有商户凑趣:“池夫人真是疼小姐,这珠子成色多好。” 她朗声笑道:“自家闺女,哪能委屈了?我这当母亲的,总不能偏袒。” 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一圈,都啧啧称赞钱氏贤惠。 被这么多人围着,叽叽喳喳,池月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好在钱氏事务繁忙,又只是想做个样子,看到一半,钰妹便知趣的上前请钱氏回府去挑选新仆役和护卫了——池朝明的新院子需要大量的人手。 我要预告下一章,谁想看把自己卖到青楼的年年?我看了好多糙汉文,修了好多好多遍[墨镜] 感谢独醉,给我投了200多瓶营养液! 本来还没注意,看到数字的时候人都傻了。 承蒙厚爱啊大人,我会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第40章 回府 第41章 第41章 逃奴 【金瑞祥首饰铺·内间】 池月正拿着一支錾花银镯翻看,淑姑在旁捧着个描金漆盒,里面盛着刚挑出的几支珠钗。 忽然感觉到一阵细微灵力的波动,还很熟悉,是,池年? 然后就听铺外一阵喧哗,夹杂着掌柜的呵斥与妇人的尖骂:“抓逃奴啊!那小子跑不远——” “奴隶?”池月指尖一顿,一丝不好的预感蹦到脑中。 “小姐?”淑姑也听见了动静,探头往窗外瞧,“像是南街那边闹起来了,听说烟雨阁新来的君子想跑,被人追呢。”池月心头一紧,起身便往外走:“我去看看。” 刚转出铺子门,就见街角处一阵疾风掠过,出现了一个红发的青年——来人身着月白色软绸中衣,外罩件半敞的石青暗纹锦袍,领口斜斜扯开,露出胸前饱满的肌肉和锁骨线条,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十分性感。 腰间一条玄色织金嵌玉腰带松松系着,带扣是枚成色极好的墨玉,被他跑得起了歪斜,堪堪卡在腰线最窄处。 腰带勒出的弧度紧实流畅,没有半分赘肉,跑动时腰腹肌肉随着跨步隐隐绷紧,连带着宽肩窄腰的比例愈发分明,像头蓄势待发的虎,每一次摆臂转身,都透着力量与柔韧的平衡,半点不见纤弱,反倒衬得那截腰线愈发利落,成了浑身爆发力里最显眼的一抹利落线条。 此刻他快跑出残影,如敏捷的猫在人群中跳跃穿梭,让身后追赶的人望尘莫及。 正是池年。 本来风流无比的装扮,此刻成了拖累,让池年十分狼狈。 不过他足够灵活,手肘轻抬拨开袭来的锁链,指尖在对方手腕上一带,便借力旋身滑出包围圈,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竟没让任何人碰着衣角。 “烟雨阁的人也敢跑?”护卫在前追,跟来的锦袍管事跑得气喘吁吁,脸通红,“白纸黑字签了契,你已是阁里的‘君子’,跑就是违了律例!” 池年足尖点在货郎的扁担上,借力翻上矮墙,低头看着围在墙下的人,眉头拧成个结。 怀里的雇工契被汗水浸得发潮,上面“烟雨阁”三个朱字明晃晃的亮眼。 那位“妈妈”说这工作叫“君子”,是一份风雅营生,负责和一大群人一起吃饭,赏琴听曲。签了管吃住,不会轻易辞工,正合了池年的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人类要人陪着吃饭,但这“君子”的名字却着实好听。四月说过“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唐代孟郊《投赠张端公》)既然是君子,那便该心怀浩然正气、行事端方,不要太介意人类的奇奇怪怪。 爽快签字后,那群人让他换上了身上的衣服,又把他带到一个香的呛人的房间,说是要给他“授课”。 他一进去,就见到一个丰腴的涂了满脸白粉的女人,娇笑着要近他的身。 池年有些不适应,侧身躲开,那女人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呵呵呵,小弟弟,嫩得很啊。”女人摔了一跤,有些跌份,脸上的笑裂开了纹。但池年的相貌实在是好,眸子又干净,给这样的弟弟开荤,费点力也算是情趣了。 接着,她又爬起,朝池年靠近,一边走,一边脱身上所剩无几的衣饰。 “来呀~小弟弟~,让姐姐,好好教导教导你,哈哈哈~” 场景太过于骇人,吓坏了刚下山的小猫咪。池年满脸黑线地窜出房间,找到刚才的“妈妈”。 “我到底要学什么。”他有些慌张,眉头紧锁,金眸里满是不解。 妈妈先是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池年一通。 真有15岁了还什么都不懂的雏儿? 不过刚签的好苗子,还得好好栽培,妈妈目光暧昧:“就是,教导呀~一些风流雅事罢了。如若不喜欢那位姐姐,让妈妈我亲自教导你,也不是不可以哦~” 风流雅事?猫猫懵逼。 池年知道雅,四月给他讲过:“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 (汉·佚名 《诗大序》,意思是:“雅”,就是正的意思,说的是王政所以衰微兴盛的缘由) “为什么要脱衣服讨论王政?”直觉到了一丝不对,但是过于匮乏的社会经验限制了他的想象——至少目前,他很认真的在思考,脱衣服讨论政事是不是他未知的礼仪。 没有吧……池月说男女有别,不穿衣服是登徒子。 “王正?谁是王正?”妈妈被池年问得一愣,继而笑得花枝乱颤,“哎哟,小祖宗,你是刚从天上下凡的吧?” 眼前的少年,一张脸长得俊美无双,眼神却干净得不染尘埃。她心中盘算:若真是个不懂人事的雏儿,过两天哄着他签了卖身契,往后捧成头牌是能赚大钱的。 池年仍一脸认真,眉头紧锁:“这风雅营生要干什么?”。 妈妈笑得更欢,一旁的丫鬟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满屋的脂粉香里,池年愈发迷茫。 妈妈不准备再浪费口舌,一个眼神,丫鬟会意,又将池年带回屋子,锁上门,三个女人一齐上阵,暧昧着笑着,边脱衣服边朝池年逼近。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花前月下,更风流的事呢~”特制的香料开始燃烧,带着一丝让人头脑发昏的甜腻。 池年瞳孔猛地收缩,他闻到了……春天,动物发情期时,野狗乱尿传播的信息素类似的味道。 不再犹豫,他猛地从破窗跃出,心跳如擂鼓,汗毛倒竖。 此举吓坏了屋内的三个女人,她们惊叫声响彻宅院,扑到窗前,却看到池年几个起落便跃上了院墙,冲上了街道。 “快快快,追啊!”妈妈怪叫着,烟雨阁瞬间乱作一团。 开始狠狠锻炼小池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第41章 逃奴 第42章 第41章 艳若牡丹 妖精不能繁衍,但是他见过不少动物求偶以及…… 他想不通为什么这种事被称为风流雅事。此时他感到了被欺骗的愤怒以及浓浓的羞耻。 居然有人类冲着我…… 还一次三个! 过于羞愤,他的脸上通红一片。 都是些虾兵蟹将,一拳就可打死。但是任务要求不让他触犯法律,打伤斗殴也算在内,因此池年只能狼狈躲闪。 “我没要跑。”池年抽空回头,“这契有问题,我找个人问问就回来!”话音未落,两个打手顺着墙根往上爬,池年轻轻一跺脚,整面矮墙竟微微震颤,吓得两人手一松摔了下去。 他趁机跃下墙头,落地时带起的风掀动青布衫角,转眼已冲出两丈远。 拐弯,池年找了一条热闹的巷子,灵活走位试图甩掉他们。路过一家铺子的时候,他突然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转头,对视——是池月/池年! 他眼睛一亮,急刹,转弯,跑到了店铺隔壁的巷子里。 池月不知道他在整哪出。看着后面的打手来者不善的样子,发动灵力,催生路边的小树,光秃秃的树干贴地生长,伸到他们脚下,刚好绊倒。 一阵鸡飞狗跳,打手们摔得嗷嗷直叫。 把罪魁祸首收回来,伪装成事不关己的模样,安抚了一下淑姑,自己进了巷子,拽着池年从后门进了一家服装店。 钱氏给池月准备的新衣料子极好,手上的玉镯亦价值不菲,老板一瞧就知道她是个大顾客,殷勤上前问候。 “我不喜欢有人跟着,你们自己忙吧。” 老板连声应是。 池月带着池年上了二楼,躲进了试衣间。 池年背靠着墙角炸毛,额角的汗打湿了鬓发,青布衫的袖子被扯破了道口子。这点运动量不至于让他出汗——猫猫被吓到了。 “行啊你,”池月抱臂瞧着他,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刚下山就混进青楼了,烟雨阁的——君子?好稳定的工作~” 池年脸“腾”地红透,把那纸契狠狠往地上一摔:“他们说工作是和人一边吃饭一边聊点“雅事”,谁知道是那种地方!” 他想起老鸨那黏腻的眼神,一阵恶寒,“我发现不对就跑了。” “雅事?”池月捡起契书,笑得更厉害,“你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都没听过?” 池年梗着脖子:“我哪知道这些,你们人类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癖好!” 山上的生活纯粹的很,池年又没经验,哪懂市井里的暗语。 池月笑够了,摸着肚子支起身,不怀好意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妖精: 额角的汗珠顺着红发往下滚,半束的发带松了半截,几缕湿发黏在泛红的耳后。烟雨阁的人给他梳了时下流行的君子髻,只在头顶束起一小撮,用根玉色发带系着,余下的长发披在肩头,此刻却被汗水浸得发亮,像匹被雨打湿的红绸。 他敞着的衣襟歪到一边,中衣被汗浸透,贴在胸口勾勒出紧实的肌理,汗珠顺着锁骨的沟壑往下淌,没入衣襟里。敞开的领口露出大片泛红的肌肤,偏偏那双金眸还亮得惊人,倒比平日多了几分勾人的艳色。 跑动时腰间的布带又松了大半,露出底下中衣裹着的腰线。腰身比本就收得利落,此刻被汗湿的月白中衣贴得紧实,两侧腰腹隐约能看到收紧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每一次起伏都透着力量感。 青布外袍的袖子破口处露出的手臂肌肉紧实,青筋微微隆起,此刻因为羞愤微微发颤,整个人像只被惹炸毛却又强装镇定的猫,狼狈里透着股野性的俊朗。 试衣间里只漏进半扇窗的柔光,刚好落在池年泛红的侧脸上,连他耳后黏着的湿发都泛着浅淡的光泽。 啧啧啧~ 池月摸着脸,欣赏着这副春景。 池年现在的模样,倒比池府花园里的牡丹,还艳丽三分。 烟雨阁有眼光啊,是我,我也想骗回去当头牌。 池月瞧着他那副炸毛的模样,忍不住想逗逗这位“新晋君子”。 绕到池年身前,池月隔着帕子挑起了池年的下巴。 “哟,”她的声音放得轻,带着点调侃,“这位‘君子’~快说些好听的,让我高兴高兴~” 池年低头看着眼前的姑娘: 她本就是圆脸蛋,这会儿凑得近,被试衣间的柔光一衬,像颗刚剥了壳的荔枝,透着水润的软。齐刘海乖乖垂在额前,把丹凤眼里的调侃都裹得软乎乎的。右眼下的痣随着表情轻轻跳跃,透露出12分的狡黠。 帕子是凉的,软缎蹭过下巴,池年像被烫到似的回缩,却被指尖卡着,没退成。金眸微微震颤,透着小动物的无辜与慌乱。 明明是故意逗弄的话,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倒半点不见轻薄,反倒透着点孩子气的雀跃。 池年看着她眼底那片亮晶晶的笑意,原本到了嘴边的反驳竟卡在喉咙里,连耳根都跟着更烫了几分。 “怎么,”池月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年公子,是怕小女实力不够?放心~别说养你一年了,十年都能养得起。” 这话戳中了池年的羞处,他猛地回神,手腕一翻便扣住了池月的手,借着她往前凑的力道,稍一用力便将人往身后的墙上带。 动作快得没给人反应的余地,池月只觉手腕一紧,下一秒后背就轻轻撞在了试衣间的木板墙上,发出“咚”一声轻响。而池年已欺身站在她面前,原本被她挑着下巴的弱势姿态,转瞬变成了他将人圈在臂弯里的模样—— 他左手撑在她耳侧的墙上,右手仍握着她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宽肩几乎将窗外漏进来的光挡了大半,把她整个人笼在自己的影子里。 这反制来得太突然,池年自己都愣了愣。他低头看着被圈在怀里的姑娘,刘海被方才的动作蹭得乱了些,几缕贴在额前,右眼下的痣随着眨眼轻轻颤,这个体位,池年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颈窝,还有纤细的锁骨。 “你……”池年刚想开口说话,话到嘴边却被撞进鼻腔的幽香打断。 妖精的五感本就敏锐,现在的体位,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池月的发顶——不是烟雨阁里腻人的熏香,是清清爽爽的草木味,像九仙山雨后晒过太阳的青草地,裹着点少女特有的温软,是独独属于池月的味道。 明天更精彩!国庆节期间每天两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第41章 艳若牡丹 第43章 第43章 旖旎 明明从小一起长大,天天一起练功,他已经非常熟悉池月的味道了。 但这一次,有什么不一样。 池年的动作顿住,呼吸都慢了半拍,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松了松。金眸里还带着未散的羞恼,却渐渐漫上了层茫然。 他见过女人白花花的身体,刚从充满脂粉味的女人堆里逃走,他甚至有些厌烦看到这些。 池月也是女人,和一大群贵女混在一起,她身上也沾染了熏香和脂粉味。对比那个丰腴的女人,池月甚至算瘦小,挑不起人类男性任何想法。 但是……不一样。 大抵是空间太狭小了,池年有些上头,他能清晰地闻到那股香味顺着呼吸钻进肺里,把方才被烟雨阁搅乱的烦躁都压了下去,只剩指尖传来的、她手腕上细腻的触感,还有胸口里不争气的、越跳越快的心跳声。 就是这一阵的愣神,池月另一只手快准狠地扣住他推过来的手腕,指尖轻轻往他手腕内侧一按,借着他自己的劲,往旁一拧,反扣在了他身侧的墙上。 池月还没玩够,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嘲讽他的机会。 得意洋洋的看着池年,池月还坏心眼的隔着帕子戳了一下他的胸脯。 哎呀,戳完变硬了。 “年公子~对客人怎么能这么凶呢~小心我去找妈妈,让她扣你月历!”说着,帕子往他胸前轻轻一甩。 池年浑身一僵。 他的力气比池月大上数倍,若是平时,只需稍一挣就能甩开。可此刻,那股香味绕得他脑子发空,女孩坏心眼的挑逗让猫猫肌肉紧绷,脊背上的汗毛根根立起。 试衣间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池年盯着她微挑的眼,狡黠的痣,喉结轻轻滚了滚,却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一间一间搜!那小子跑不远!” 一声怒喝搅散了所有的旖旎。池年一个机灵,反应过来,猛地挣脱。 另寻了个角落,双手一架,剑眉一锁,嘴巴一抿——生气了。 哎呦呦,玩脱了。 不过没关系,池年不会记仇,回头帮他梳梳头,哄哄就好了。 6年的相处,已经让池月完全放下了对山主的敬畏。 什么山君伯,就是一只加大号猫咪! 一次,她把池年惹生气了,死不认错,还说了些歪理狡辩。池年辩不过她,变回原型去山谷里狂奔撒气。 池月在山顶的一大片草地上找到了正在晒太阳的池年,他眯着眼,盘成一个团,身上落了不少枯枝碎叶。 池月拉不下脸来道歉,又自知理亏,磨蹭了半天,最后选择了帮他去清理身上沾染的刺毛球。池年的毛不短,有一些天然的大卷,奔跑起来十分飘逸,在林间也沾染了不少这些小玩意儿。 池年知道她来了,生闷气,不肯睁眼说话。 池月好脾气的用长木梳,轻轻的,一下一下顺着往下梳。 太阳暖暖的,草地香香的,池月的按摩也很舒服,池年爽到了。 等池月梳完一面,才假装刚醒,换了个姿势——快梳另一面! 梳毛哄猫,屡试不爽。 不过……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有人上楼了! 木质楼梯被沉重的脚步声踩得“吱呀”作响,混着粗哑的吆喝声越来越近。 “快!这一片铺子都不许放过!挨个挨个搜!这是顾妈妈钦点的人,未来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方才还闹别扭的大猫咪瞬间冷了下来,金眸里藏着隐忍的戾气。 卖?他冷笑。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即使护腕压制了他的灵力,池月仍能感受到身侧如巨岳般的压迫感——这是山主的愤怒。 楼下传来老板慌乱的阻拦声:“各位爷!各位爷手下留情啊!这都是贵客的衣室,哪能说搜就搜?您上去了,小的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规矩?”一道蛮横的嗓音立刻顶了回去,还带着“砰”的一声撞门响,“耽误了烟雨阁找人,我们损失的几万两银子,你担待得起?” 池月隔着布帘缝往外瞥,正看见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一把揪住老板的衣领,将人推得踉跄着撞在衣架上,绫罗绸缎哗啦啦掉了一地。老板脸上堆着哭腔,却还想护着门:“可…… 可里面真有人在试衣啊!是位姑娘家,不方便……” “姑娘家?”那汉子冷笑一声,脚步声已经到了隔壁试衣间门口,“方才那小子就往这边跑了,说不定挟持了人家,再不让开,他毁了你客人的清白事才大了。开门!再拦着,连你这铺子一起砸了!” 池年站直了身子,腰背骤然绷紧如拉满的劲弓,脊背微微前倾,每一寸肌肉都蓄势待发。 池月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往池年身后缩了缩。只是此刻若动手,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她抓住池年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 隔壁的布帘被粗暴地扯开,下一个,就是他们这间! “住手!” 一道女声突然炸响,瞬间截断了周遭的嘈杂。 众人循声转头,只见楼梯口立着个穿靛蓝布裙的妇人,头发利落地挽成圆髻,只插了根铜簪——正是一直守在楼下的淑姑。 此时,她一向温和的眼神此刻像淬了霜,直直瞪着那几个汉子。 淑姑声音很少大声讲话,气急攻心,此刻有些破音“无耻狂徒!你们可知这里面是谁在试衣?” 汉子愣了愣,见她衣着朴素,顿时没了忌惮,梗着脖子道:“管她是谁!耽误了我们抓逃犯,你赔得起?” “赔?”淑姑嗤笑一声,往前逼近半步,“我不管你们烟雨阁背后的靠山是谁,但你们可以试试,他们敢不敢跟知府大人要赔偿?” 这话炸得几个汉子脸色瞬间煞白。烟雨阁背后是有靠山不假,但对方是万万不可能替他们几个小罗罗出头,得罪福州知府的。领头的汉子咽了口唾沫,却还强撑着:“你…… 你胡扯!知府家的小姐怎么会来这里做衣服!” 这话不假,从四品官员家的女儿,大多是请绣娘上门裁衣,这里都是标准尺寸的成衣,不符合她们的消费习惯。 布帘内的池月适时接话,裹着几分委屈:“淑姑,不要和他们废话,直接告诉爹爹,判他们冲撞之罪!” 说着还嘤嘤嚎了两嗓子:“本小姐从没受过此等大辱!让他们全进大牢!” 说着,她从布帘缝隙里伸出手,纤细的手腕上,一只种水颇为不错的玉镯明晃晃的张示了她的身份——有靠山的千金小姐。 淑姑冲上去紧紧握住池月的手,另一只手按在布帘上,冷眼看着他们:“我家小姐已经恼了!速速退开!” 几个汉子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再动。领头的咬了咬牙,最终挥挥手:“走!去别的地方!别在这耽误功夫!” 脚步声随着骂骂咧咧远去,老板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屋被踩脏的衣料直骂娘。 淑姑付了双倍的银子,买了一男一女两套成衣,又让老板下楼,不得惊扰贵人,这才小心叩了叩门。 池月探出头,冲淑姑眨眨眼:“淑姑,还是你厉害!” 淑姑上前两步,先上下仔细瞧了池月的装束,替她理了理衣领,又瞥了眼角落里的池年。 她脸上余怒还未消,连带着池年她都不想给好脸色。 小姐这些年就是跟着这小子走了! 把池月拉出来,衣服扔进去让池年自己换。 淑姑心疼地摸着池月的手:“在山上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夫人松口让小姐出来挑两件首饰,还碰上这档子事。回头风声传开来了,老爷会怪罪的。” 她知道官家小姐的清白有多重要,捕风捉影的事儿都可以毁了一个姑娘,更何况是差点被当众掀开了试衣间? 夫人本就不喜小姐,被拿捏了错处,往后用这个由头随便指派个人嫁了怎么办。 小姐,我的小姐啊…… 一些和正文无关的碎碎念~ 为了后面的剧情,最近在看金庸老师的书《书剑恩仇录》。yysy,男频女频的文字风格真的差好大,思维逻辑也差很大,真的很有趣。 以纯粹的女性视角,可能很难把池年这个人物撑起来?至少我不行。 因为不会写感情戏,又去回顾了一下小新老师的《狐妖小红娘》漫画,第一次看可能是初中?高中?不记得了。当年看到金晨曦那里就有点迷迷糊糊,再往后面看更迷糊,因为学业繁重,退坑多年。因为要区分真实人物和“灵魂”“意识”状态的人物,很多人物都是单色着色,比较粗糙,不够美。当时还在心里吐槽,说小新学坏了,会偷懒了。 一直到多年后的今天,再度拜读,理解了很多当年迷迷糊糊不懂的情节。看看弹幕,嗯……依然有很多没有看懂的不友好的弹幕。 但是在那一段晦涩的世界观阐释后,弹幕氛围一下子就好了——读者被筛选了。 同样被筛选的,还有当时知识储备、理解能力都不足的我。 有混圈很多年的朋友和我很细致的讲过,怎么“套公式”,怎么“迅速获得读者的喜爱”“怎么获取流量和关注”,甚至如何“量产”。很感谢朋友,她真的很用心的在教我。说得也是实话,本身就是偏小众的圈子,写长篇很不讨巧。 真的有必要那么细致的考究服饰、民俗、地区气候吗?真的会有人在意我埋下的伏笔吗?真的有必要来来回回的改那么多遍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依然想尽力把它做好。 作为圈内红极一时的顶流,编剧当然知道,怎么做出最符合大众口味的东西,最不容易“亏本”的东西。 可是,曾经那么轰轰烈烈热爱,奉为事业和人生全部的东西,怎么会忍心让它迎合歪曲成连自己都陌生的模样呢。 今天看了最近热映的警匪片,看完觉得编剧脑子被门夹了。 但仔细想想,可能夹编剧脑子的,不是门,是”现实的压力“,是“普通群众的鉴赏力上限”,是“上级的要求”,是五花八门各方的诉求。 对比之下,罗小黑的逻辑非常严密,人物设计非常用心了,细节考究到可以用帧来鉴赏。MT**一定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才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和风格,没有让艺术沦为“纯粹的商品” 真正优秀的作品,是可以平衡好生存需求与作品高度的。作为全年龄段动漫电影,不管有没有看过前作,都可以获得不错的观影体验。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审美的提高,可以在其中品出越来越多的东西。 个人成长,人与自然,种族矛盾,战争与和平。 某不才,然心向往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第43章 旖旎 第44章 第44章 第一难 入夜,池月在靠床的墙壁上放出藏幽苑,防止被守夜的汐妹看到,放下床边帷幕作简单遮挡。放了信号让池年进来。 池年揣着满肚子气,悄悄潜进池家后院,翻进房间,和池月在藏幽苑内碰头。 石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池年扒着碗一顿猛吃。 池月将最后一碟点心往池年那推了推,见他狼吞虎咽的模样,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今天有糟炒春笋。福州人吃笋爱用红糟调味,淑姑亲自下厨,用陈酿的红糟与春笋块同炒,糟香绕舌,春笋脆甜,连渣都舍不得吐,这是她生生从午膳的份例里省下来的。 旁边摆着盘荠菜炒鱼丸碎。荠菜是清晨从府后菜园刚割的,混着切成小丁的手工鱼丸,鱼丸的鲜弹裹着荠菜的清润,只撒了点白胡椒粉提味。 三月的闽江鲈鱼刚过产卵期,肉质比海鲈更细嫩,只放了本地姜丝和葱段去腥,淋上老字号的花雕酒,蒸好后银白的鱼皮泛着透亮。 主食是池月晚上谎称饿了,让淑姑现做的锅边糊。早米磨的浆,在铁锅边烫出薄如蝉翼的锅边,再加入春笋丝、香菇丝和虾米,熬得黏糊糊的,撒上一把葱花和胡椒粉,一口下去满是餮足。 池年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好几天没有吃这么好了。接连被骗,又狼狈逃窜,现在只觉得空落落的胃和心,同时被填得满满当当。 池月坐在对面,夹了块糟炒春笋递到他碗里:“多吃点,淑姑亲自焖的笋,在别处可吃不到。” 池年含糊地应了声,白天被调戏的气消了些。 池月也不催他,安安静静的等他吃完,池年去洗漱,她把碗碟都丢进傀儡洗碗机——这是四月的杰作。 事毕,两人搬了椅子坐到院子里,池月拿了布巾站在他身后,擦干头发后,用木梳一下一下顺着梳理。 两人刚见面的时候,池年的头发只到肩,现在已经及腰了。微微带着点卷,通体橙红,夹杂着几缕白——这是他身上的虎纹。 半夜,很安静,只听得到梳子和头发摩擦的沙沙声。两人都不说话,享受着此时的安宁。 “前几天……” 池年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嗯?”池月也不催,继续梳理。 这种耐心和高度包容让池年很舒适,给了他开口的底气。 这几天的日子堪称颠沛。 虽然不理解四月的用意,但是池年是老实的实干派,下山后就开始找正经活计安身。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镖师。 在山上时,他曾经读过不少武侠小说。 书里的人类个个武功高强,干的是行侠仗义,得的是名震江湖。他也想像书里的人类一样,做一个响当当的大侠。走南闯北,见大漠孤烟,观长河落日。 少年虎志驰天下,欲借长风啸江湖。 论打斗,没几个人类能比得过他。一趟镖,短则数月,长则大半年,保守5个单就可以完成四月的任务了,非常合适。 一路打听,池年找到了城西的镖局。 城西镖局的黑漆大门敞着,门内旗杆上“振远镖局”四字镖旗猎猎作响。(致敬金庸) 真奇怪,今日无风,镖旗怎么扬的这么高? 刚跨进门槛,便有个精壮汉子迎上来,他是镖局领队。 池年有点紧张,但好歹沉住了气,行礼,报名,表明来意。“在下池年,听闻镖局招镖师,前来应聘。” 见人一观气度,二观言行,三观容貌。 领队周武也算走南闯北,阅历颇丰,自认有几分观相的眼力。 少年虽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站如松,行如风,简单的长衫,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磊落风骨。 语气不卑不亢,不显半分怯懦,像是久经世事的世家子弟,只是眼底那点未脱的澄澈,暴露了他的年纪。 再看相貌。剑眉斜飞,眉峰锐利却不张扬,金眸粲然,目光坦荡;鼻梁挺直,唇形端正,下颌周正。端的是相貌不凡! 不见风流,只感俊朗。嘿,不像来应聘的,倒像是少东家来视察。 特别是这个姓氏……难道是知府家的? 摸不清底细,周武不敢怠慢,客客气气地请池年进去见掌柜。 正厅里摆着张梨花木长桌,桌后坐着个留着三缕长须的老者,正是镖局掌柜胡万山。 胡掌柜看着慈眉善目,下垂的眼睑后藏着老江湖的精明,目光在池年身上转了两圈,躬身行礼请池年上座。“哈哈哈,池公子,久仰大名啊。” 侍童极懂眼色,快快地上了好茶。 池年不觉异常,在他以池年的身份出山之前,见到的每个人类都对他毕恭毕敬——九仙山山主,闻名遐迩。 胡万山笑着开口试探:“池公子见多识广,不知觉得老夫这雨前龙井,滋味如何?” 池年放下茶杯:“入口清甜,雨前茶的正味很足。”他顿了顿,“炭火焙制的火候稍重了些,掩去了几分茶叶本身的鲜爽气。” 胡万山连忙放下茶杯,语气更显热络:“公子好品鉴!这茶是去年从杭州梅家茶园收来的。老夫一介莽夫,喝不出好坏,之前招待一位贵客时,才知出了洋相。公子眼光毒辣,老夫佩服。” 这是个很简单的试探,掌柜的本来还担心池年怪罪,见他神态自若,确信之余多了两分敬佩——此子小小年纪便可见世家大族的气度,真乃后生可畏呀。 知府的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大儿子刚中了进士,二儿子不爱舞文弄墨,早些年中了武秀才,转头进了福州卫任了“试百户”。 算算年纪,是和眼前这位年纪相仿。不愧是知府家的公子,端的是气宇轩昂,见识不凡。 只是……福州卫前途无量,不知这位池公子来镖局应聘,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过贵人做事,不是他们这些小罗罗可以揣摩的,先拖住,摸清底细,再按规矩办事。 胡万山捻着胡须点头,指了指桌案上的镖师契书,“这契书你先看看,若是无异议,按规矩填了籍贯户籍,咱们明日便可立契,往后你便是振远镖局的人了。” 契书上条条框框写得明白,唯独“户籍”二字看得池年一愣,如实道:“我没有户籍。” 这话一出,气氛霎时静了。胡万山脸上的笑意淡了三分,他没开口,只给周武递了个眼色。 周武会意,忙上前拉着池年的胳膊,往厅外廊下走,脸上仍挂着笑,试探开口:“池公子,咱哥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知府莫不是家里出了啥变故?或是…… 有啥难言之隐?” 池年眨了眨眼,皱起了眉头。 变故?难言之隐? 周武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心里也犯了嘀咕。镖师这活计,可配不上知府公子的身份。不会时掌柜的猜错了? 但这话不能明着说,又耐着性子旁敲侧击:“你看你身上的这一身,是杭绸的吧?啧,过年我都舍不得穿这么好。习武可不便宜,不是知府家的公子,谁家能供得起杭绸做练功常服。” 这是实话,寻常武馆请个三流师傅,每月束脩至少得二两银子,一流武师翻十倍不止。还有武器损耗、场地租赁、滋补补品,跌打损伤药…… 培养一个武生,一个月的支出够普通五口之家生活一年。 周武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实不相瞒,掌柜的是惜才,想给你通个后门。但总归得知根知底才放心,你若是有啥苦衷,跟哥说,咱帮你想办法。若是信不过咱们,那……” 他话没说完,探究地看着池年。 但池年没有难言之隐,他甚至都不知道户籍是什么。 周武再三暗示,他都没听懂。 周武实在没办法,以为池年是不信任镖局。拍拍他的肩:“好吧,不勉强小兄弟。回家和你家长辈好好商量一下,最起码给句实话。你这……着实太见外了。” 池年听他这么说,也知道事黄了,心里虽失落,却也没再多说,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 无风,门口的镖旗也垂下了。 可能,不是风动,不是旗动,是少年的心动。 他没看见,正厅的门帘后,胡万山望着他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不是旗动,不是风动,是少年的心在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第44章 第一难 第45章 第45章 第二难 池月梳头发的手顿了一下,轻声问:“那后来呢?” 池年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困惑,“有人主动来找我搭话,问我需不需要‘门路’。” 没有户籍,武馆、镖局都不收他,池年接连碰壁。在他再一次无功而返,又去招工市场徘徊碰运气时,一个穿着短打的精瘦汉子凑了上来。 汉子年纪四旬开外,微留短须,精神壮旺,体格雄健,看着是个道上的可靠前辈。 汉子先行一礼:“后生仔,我见你在这里徘徊许久,可是遇到了难事?如果没户籍,没准兄弟我可以帮些忙。” 他笑容可掬,拍着胸脯说认识衙门里的人,能帮他补办户籍,只是需要些“打点费”。 打点费?人类的钱还有这用途? 池年正急,见他一脸正色,没多想便信了。 “要多少钱?” 汉子呵呵笑,反问道:“你有多少钱?” 池年把四月给他备的盘缠全倒了出来,数了数,五十多两银子,本够他花上大半年。 “够,够够!”汉子掂着银子眉开眼笑,“按惯例要60两,但是50,勉勉强强也够,实在不行……我给后生仔你补一点!没事——别见外别见外,三日后来这儿找我,保准给你办妥!” 一直到给完钱,池年还觉得有些新奇。他可以理解户籍的用途,确实是管理人口的好方法。 只是…… 给钱就可以解决户籍?池年很好奇对方是怎么操作的。 三日后,池年再去那地方,别说户籍,连人影都没见着。池年有些着急,别是因为自己,害对方犯了律法进大牢。 盘缠没了,他只好先做不需要担保人的活计度日。以他的能力,去山上狩猎其实更轻松,但池年不放心那个汉子。他一边做工一边找人打听。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他的描述后,那些人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这是……同情?这是池年从未直面过的神情。 一次给街角的酒肆送货,临走前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那汉子! 一顿搜寻,他在这条街上找到了他。刚准备上前搭话,远远的就听到他说:“兄弟们喝!今个儿,嗝,小爷,我我我请客!” 接着开始吹嘘前几日骗了个愣头青的银子。 同桌的酒友哄笑,问他不怕对方告官么? “那……那愣头青没户籍,没背景,不不不,不怕他告官!喝!” 池年周身一震,气血上涌,冲进酒肆攥住那精瘦汉子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听骨头咯吱作响。 汉子疼的吱哇乱叫,连声叫着“饶命”,其他狐朋狗友见情况不对,作鸟兽四散状,很快跑得没影。 “把我的钱还给我!”池年气得眉心拧出一个疙瘩。倒不是心疼钱,欺骗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感。 人类在他面前向来只有磕头寻求庇护,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欺骗他! 可银子早被他挥霍一空,桌上只剩几个空酒坛和散落的骨牌,他就算把这人揍得满地找牙,也换不回半分银钱。 “饶命,好汉(hó-hàn)饶命,小的,小的还有一计!” “还想骗人!” “啊啊啊——好汉(hó-hàn)饶命,小的真的知道,啊啊啊啊别打了,再打,再打官府来了,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官府。 想到四月的任务要求,池年“啧”一声,收了手。 确实有办法。 本朝的户籍管理以保甲为基础,十户为牌,十牌为甲,十甲为保。只需连续做工三个月以上,雇主盖章,拿到盖有店铺印章的工票,以及屋佃户联名签署担保书,由甲长递交给保正。保正向里长申请《户帖》登记,就可以获得户籍。 池年不怕吃苦,卸船货还没有平常修炼的强度高。可这活计朝不保夕,东家换得比翻书还快,有时遇上刻薄的工头,干了半日便把他打发走,连顿饱饭都换不来。 更有甚至,瞧着池年一身华服,相貌堂堂,竟把他当成了落魄少爷仔(siàu-i?-á),伙同其他工友恶意刁难。 “盖章?担保书?哈哈哈哈哈哈哈——” 粗哑的笑声像破锣般砸在码头的潮湿空气里,工头王老三的三角眼吊得老高,唾沫星子随着笑声溅在池年那件干净的衣服上上。他脸上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格外狰狞,此刻正随着嘴角的抽动扭曲着,像条爬动的蜈蚣。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 王老三粗壮的手指戳在池年胸口,“十年前,老子也伺候过穿绫罗绸缎的主儿!就因为老子添草慢了半步,那狗日的当场就踹断了老子两根肋骨!” 他猛地揪住池年的衣领,将人拽得弯下腰,疤脸几乎贴到池年眼前:“你以为穿一身破衣服就能装什么少爷仔(siàu-i?-á)?你这种人老子见得多了!想要担保?想要户籍?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周围的工友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有的缩着脖子不敢作声,有的跟着一起恶意地取笑。 他们恨啊,恨阶级,恨有钱人,更恨自己不是有钱人。 公子哥?贵人?落魄了还不是来码头讨生活?连户籍都没有,还不如他们呢! 池年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能轻易打爆这个人的头,硬生生压下了涌到喉头的火气。 不是怕,是不值得,是犯不着。江海不会与浅滩争浊清,高山不会与碎石争高低。 忍! “怎么,不服气?”王老三见他不吭声,更张狂:“认清现实吧臭小子!没了家族,你现在就是坨任人踩的臭泥!” 说着一拳砸在池年的胸口,没见对方动一下,自己的手倒是疼得像骨裂了——像砸在一块石板上一样! 反震的力道反倒让他后退一步,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他被金眸里的威压一下子震软了腿。 池年没动,甚至连拳头都松开了,就那么垂着手站着,周围原本还跟着哄笑的工友们感知到了什么,瞬间鸦雀无声。像有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胸口。 王老三只觉得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不是恶犬,不是凶徒,是那种能轻易碾死他的、绝对威压的存在,让他连抬头对视的勇气都快没了。 池年没瞪眼,甚至连眼神都没多凶狠,可王老三就是能清晰地感觉到:从他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意,山一样压着他。 这感觉……像极了十年前他在九仙山偷猎,遇到的山神。 他当时欠了债,被讨债的追的紧,别无他法,选择上山偷猎。华南虎全身都是宝,价最高。大虎他不敢动,幼崽倒可以试试。 他提前几天踩了点,找到了虎窝,准备了迷烟,准备等大虎睡死了进去掏虎崽。蹲了半响,刚准备动手,忽然听见身后的树叶响了一声,回头就看见个虎影蹲坐在月光下—— 厚密的鬃毛在夜风中微微颤动,泛着橙红色混着赤金的光泽,腰背线条没有寻常猛兽的臃肿,弧度流畅却紧绷,像拉满的巨弓。头颅比他见过的所有老虎都大了一圈。月光刚好扫过它的脸,那双眼瞬间亮了起来,被淬了冰碴子似的冷。 那眼神里没有饿虎扑食的急切,没有被惊扰的暴怒,只有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它就那么站在月光里,没吼,没扑,甚至没再往前挪一步, 王老三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炸成了针,血液像冻住了似的往脚底沉,连牙齿打颤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直到那道金眸微微一偏,似乎懒得再理他,转身隐进了更深的树影里,他才“噗通”一声瘫在地上,□□湿了一大片。 后来,他听到有经验的猎户说那是“山神”。 九仙山有自己的规矩:数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时入山林。他偷捕幼崽,坏了山神的规矩! 现在,这感觉分毫不差! 王老三冷汗直冒,但不愿落下面子,后退两步,嘴硬道:“想干活?行!码头最西边那堆,今天日落前全给我搬到东头仓库去。”说完就跑了,跑着跑着还崴了一脚,颇有几分狼狈逃窜的意味。 池年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寒意,弯腰扛起了最顶上那袋沉甸甸的湿麻包。粗硬的麻布勒进肩膀,刺骨的潮湿浸透了单衣,可他脚步没停,一步步朝着东头仓库走去。 他咬着牙,每走一步,肩膀的肌肉就绷紧一分,心里就沉一分。 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 苦他不怕,辱他也能忍。眼下,先拿到那该死的工票,才是最要紧的事。 写到这一章,突然感觉没有手感了,像在以局外人的视角“看”,而不是从池年的视角去“感受”人间。 思来想去,感觉是我个人的性格和池年差太大了,所以没法共情。 这几天也没闲着,看了很多其他优秀的小说,也写了点?(正文卡卡的但是这部分的灵感简直如滔滔江水嘿嘿嘿) 虽然不是特别满意,但是…… 后面再改吧再改吧,再不更要不礼貌了. 2800字!顺利的话今天还有3章![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第45章 第二难 第46章 第46章 第三难 池年讲得很概括,根本没提那个工头,轻描淡写的一句:“那里的人不讲理。”就是全部了。 但是池月平白地感受到了一丝委屈。 池年不喜欢抱怨什么,认定了要做的事,总是闷不吭声直接干。甚至有的时候钻牛鼻子劲儿,喜欢一个妖死磕。 妖精的世界很纯粹,谁拳头大,谁说话。 妖善力而不善智,人善智而不善力[1]。故而人类能将有限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同等修为,人类往往能依靠法宝和其他手段,发挥得更好。 虽不服气,但池年敬畏能带来力量的智慧。 四月说自己容易冲动,缺乏变通。所以没有急着传授他功法,而是先教他书法和篆刻,每日以水磨功法打磨心性。 池年不懂什么是变通。他是被戴云山脉认可的土灵,是土地的代言人,就像土地一样,他的思维近乎莽撞的直率。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为四时[2]。 春政滋五谷;夏政荣草木;秋政昌民殷;冬政不失,国家宁。此为四政[3]。 四时不怠,四政不失,得四方安宁。 春天种了什么,秋天就收获什么,这就是土地的规则。 在池年的地盘生活,守他的规矩,献上诚意,池年就会保护他们,就像土地母亲以丰收回馈自己勤奋的孩子一样。 毋伐木,毋夭英,毋拊落,毋竭泽,毋焚薮。此为五禁[4]。 兴农桑,恤孤寡,兴教化,轻赋役,安商旅,此为五善[5]。 五禁谨守,五善践行,得天下归心。 这是四月传授他的,人类的治世之道。土地和四时的自然规则在人类社会中映射延伸出新的规律。两者殊途同归,都通过规则来保证世间安定和物种延续。 除了蛮力,规则与智慧也能凝聚力量。 伏虎灵核给予了他庞大的灵力量,但是他的运用太过于浪费,打出去的灵力往往只有很小的一部分能发挥效用。 以水磨功法锻炼他的控制能力,书法篆刻磨练他的定力,最后来人世间实践。 他有点理解了四月的用意。 冷眼观人,冷耳听语,冷情当感,冷心思理。他依旧没能做到四月要求的这些。 如果码头上的那个人类不知好歹地继续挑衅他,他真的快忍不住动手了。 昨日,池年攥着空了的钱袋,蹲在城西的“人市”角落等着合适的活计。 这处临街空地是福州城帮工寻活的常聚地,每日天不亮就挤满了盼着找活计的穷苦人,有扛活的力夫、缝补的妇人。 眼看怀里最后两个铜板快要花光,有个穿着青绸长衫、腰系玉带的管家凑了过来,眉长笔挺,脸色白净,笑容可掬,目光落在他脸上时亮了亮。 “这位公子,”管家先拱手作了个揖,语气透着几分热络,“在下是烟雨阁的管事,这几日总在这儿瞧见您。呵呵呵,应该是缺个活计? 瞧您生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一看就是练家子。我家主子正缺个得力护院,您这模样、这气度,再合适不过了!” 他嘿嘿笑两声,“那些人没有眼力见,招您去做些下等苦力。我们这包吃住,每月二两银子,只需要您保客人平安就成。看看您这气度,啧啧啧,往门口一站,没人敢闹事!” 管事是个老手,但池年这些天也碰到了不少说得比唱还好听的人类,抬头瞥他,没立刻应声。 管家见状,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些,更显恳切:“想必您沦落至此,也是有原因的,放心,我们烟雨阁也是有靠山的。您的身份,不会有人知道的。” 这话戳中了池年的心思,他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你们……不查户籍?” 管家闻言,心里一喜,面上不显,“嗤”了一声,摆了摆手,露出几分懂行的不屑:“公子这话就见外了。您这样的人物,往后必成大器,眼下不过是暂时没寻着门路,虎落平阳被犬欺,何必被一本小小的户籍绊住脚?” 他说着,笑得更热络:“咱阁里招人,只看本事。您要是信得过我,现在就跟我走,先去阁里瞧瞧环境,今日就能安置住处,晚上还能跟着大伙一起用膳——您看如何?” 池年看管家,迟疑半响。 人类而已,总不能有什么危险。 最终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 马车在一处朱漆大门前停下,门楣上“烟雨阁”三个鎏金大字在暮色里泛着暖光,门口侍立的丫鬟见了管家,忙屈膝行礼。 池年跟着往里走,穿过栽满海棠的回廊,最终被领进一间燃着沉香的暖阁——窗边的罗汉榻上斜倚着位妇人,身上穿的石青撒花缎裙绣着缠枝莲纹,手边的银炉里正飘着细烟,正是烟雨阁主理事顾妈妈。 她抬眼扫过池年,先冲管家摆了摆手,才慢悠悠开口,声音温和:“这位就是你说的好苗子?看着倒真是精神。” 说着坐直身子,示意池年在对面的圆凳上坐下,“公子贵姓?瞧着面生,是刚到福州城?” “池。”池年据实回答,只觉这妇人的目光像带着钩子,落在身上有些不自在。 “池?”顾妈妈眼睛微沉,端起茶盏抿了口,多了几分试探,“福州城里姓池的人家不多,不知公子祖籍是哪里?瞧你身手利落,想必家里请师傅用心调教过吧?” 池年皱了皱眉,护院的差事怎要问这些?却还是耐着性子答:“祖籍莆田,无正经师傅。” 莆田。 池大人确实是从莆田右迁来的福州。 此时追问太显刻意,转而笑着聊起别的,“阁里常来些文人,公子懂茶吗?酒量如何?” 池年虽觉与护院职责有些偏差,却还是据实回答:“酒我不喝,茶道倒懂些。只懂尝好坏,冲泡的手法不算会。”池月学过好几年茶道,四月亦好品茗,跟着喝了6年,就算还不会泡,也能分得清好坏了。 “哦?懂品茶?”顾妈妈指尖轻轻敲着茶盏沿,“那诗词话本呢?可有读过书?” “读过四书五经,《史记》,还有《水经注》《天工开物》一类的。” 四书五经和史书是四月选定的教材,《水经注》则是池年自己的兴趣。儿时见过的那场大灾给他留了太大的阴影,在拜四月为师前,他多是一寸一寸的用探查山体的牢固情况,发现薄弱处就填补缝隙,效率很低,并且需要定期加固。 人类,啧,在这方面他们还是有点能耐的。 “脉其枝流之吐纳,诊其沿路之所躔”,观水纹可辨江河走向,察山势能断脉络起伏。 池年很想循着书,看遍天下的群山和大河。 “那乐器呢?”顾妈妈心感不妙。 “琴笛不会,只会打鼓。”池年皱了皱眉,总觉得这护院的差事问得越来越偏,遂补了句和武艺相关的,“骑射也会,之前在山上常练。” 这话一出,顾妈妈眉头狠狠一皱,会骑射、通典籍,还懂品茶,模样气度更是拔尖,这分明是谁家的落魄公子!还和知府一样姓池,不会是对家给她使得绊子吧? 她压住心头的怀疑,脸上摆出更热络的笑:“不过护院终究得凭身手说话,听说你拳脚好?正好阁后有处练桩的场地,不如你去比划两下,让我瞧瞧你的底子?” 说着冲管家使了个眼色,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去,给池公子换身短打,可别拘束,得让我看清真本事才好。” 要求合理,池年乖乖去换了粗布短打。 顾妈妈留住管家,问道:“探听清楚了?到底什么来历?样样都会,可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 管家行礼回话:“是,主子,已经都打探清楚了,此人约莫半月前来到了福州城,没有户籍,所以到处打零工。我请了池府相熟的老人来问过,池家没有这位远亲。如若真沾亲带故,那一早投奔他们去了。” 是这个理,但顾妈妈仍是不放心,吩咐了侍女几句,让她再去查。 这是个好苗子,好好调教,必能卖个好价钱的——前提是,他没有靠山。 这厢池年已经换好了衣服,顾妈妈去练桩场旁观,远远的,她的目光就黏在了他身上——宽肩窄腰,肌理线条紧实,常年骑射练出的背肌带着流畅的弧度,连肩颈处因走动沁出的薄汗,都像是镀了层光。 “开始吧,就打套基础桩功。”顾妈妈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音,指尖不自觉攥紧了帕子,目光却像钩子似的,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滑。 池年依言站定,沉腰扎马,一拳一脚起落间,衣料下的肌肉随之绷紧、舒展,红发垂在颈侧,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顾妈妈看得心潮涌动,悄悄舔了舔下唇,凑到管家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急切:“是块难得的好料,比之前那些凡物强出百倍。今天先拖着,等再探探池府的口风,没问题了赶快签下来,你多上点心,好好磨磨他的性子,别浪费了这副皮囊。” 顾妈妈红唇微扬:“要是顺利,未来十年,我们都要指着这位吃饭了。” 管家忙点头应下,目光扫过池年浑然不觉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算计。 四时不怠,四政不失,得四方安宁。五禁谨守,五善践行,得天下归心。 虽然这一段非常的晦涩没有意思,但其实是我花了最多时间构思的。因为我得先自己理解,才能写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第46章 第三难 第47章 第47章 池家护卫 后面的事池月都知道了,他被骗着签了契书,差点当天被破了童子身,在一群女人的围攻下落荒而逃。不过这一点他没好意思说。 太丢人了! 只要扯到和人类有关的事他就会很狼狈! 可恶的愚蠢的人类!!! 池年声音闷闷的,“我能搞定。” 身后的池月半响没接话,握着头发的手不自然的颤抖,他都感受到了。 池年疑惑地回头,看到了憋笑憋出千古名画的池月。 池月的肩膀一抖一抖,脸涨得通红,嘴角死死抿着,偏偏眼尾弯弯,水光一闪一闪,鼻翼轻颤,呼吸不稳,唇角硬是被咬出一条白印,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上翘。 被发现了,池月也不忍了,放开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后你就把自己给卖到青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池月!” “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妖精!” “我没有卖!那是工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妈妈都教了你什么?快说给我听听哈哈哈哈哈。” 池年脸涨的通红,像猪肝一样,他腾一下站起来,往门口走。 池月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摆,“错了错了我错了,不该嘲笑你的,我真的不笑了,别生气了嘛。” 池年不为所动,拖着池月继续走。 坏了,这是真生气了。 没法子,只能再软了一个声调,给炸毛的猫咪顺毛:“我真的错了,我们池年大人聪明睿智英明神武,都是那可恶的老鸨,花言巧语骗了你。咱们可是堂堂山神,不和她计较,好不好?” 这话还算中听,池年勉强停住了脚步。 梗着脖子,抬着头,给了池月一个酷酷的眼神。 池月秒懂。 拽着池年的袖子,哄着拉他回去坐下。 接着给他顺毛。刚洗完澡的池年香香的,长发还带着潮意,丝丝缕缕散落在肩上。皂角与茶籽的清香萦绕,干净又自然。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特殊的,直属于池年的味道。热烈、充满力量感。 池月深吸了一口,心突然跳的慌:这是属于男性的气息,浓烈得让她面颊发烫。 强按下心里奇奇怪怪的悸动,她掏出几张纸递给池年“好啦,户籍而已,师傅都安排好了。” 四月早在数年前,便托人在州府黄册上给他们俩造了假身份。自此,池月成了柳家旁支的次女“柳桦”,池年也顺带挂上了人类的身份——闽地山洪中流落的孤子,被柳家收养,认了义亲。俩人算是兄妹。 他们手里拿着的是抄录出来的“引票”,糊弄官差找个营生,够用了。 估计是想让池年走走弯路,所以没提前告诉他。 池年看着那纸,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大哥不久要成亲了,要盖新院子,现在正在招护卫,”池月把纸推到他面前,“你肯定能选上。如果不喜欢这份工作,等过段时间,我让淑姑给你打听个更喜欢的工作。” 为了表示对新媳妇儿的重视,这次娶亲,钱氏拿出了十成十的重视,院子选的最好的木材和石料,仆役也是挑了又挑。 她不喜欢钱氏,钱氏也不喜欢她,但是两人在明面上没有什么纠纷。她回来这段日子,钱氏对她也很不错。这点小事,最能体现她作为当家主母的容人之量,想必不会回绝。 池年沉默半晌,终是拿起了那张纸,声音低得像猫叫:“……谢了。” 池月瞧着眼前的少年,目光古怪:“你和我谢什么,出去半个月,吃错药啦?” “……要你管。” 【翌日一早】 清晨薄雾未散,堂屋里早已点了香。檀香氤氲,混着粥与点心的香气,氤氲在朱漆大梁之下。 钱氏正端坐在上首,身着深色襦裙,眉眼里带着几分倦意。她近来为筹建新院,白日亲自盯人,晚上还要核对后院账目,眼下泛起浅浅的青色。 池月与几个弟弟妹妹一同进来行礼,齐声请安:“给母亲请安。” 钱氏点点头,示意他们落座。 两个哥哥已有了职务在身,早早出门。只有嫡女池朝星还有几个庶出的弟弟妹妹们来请安。 一别六年,池月走的时候他们都还小,说是家人,彼此之间也不甚熟悉。 下人依次奉上小碟子,素斋糕点、莲子粥、腌菜俱全。几个特别小的嚷嚷着抢糕点,闹得气氛倒也不至拘谨。 这是池家的惯例,每日孩子们和主母一同用餐。 池月捧着茶盏,有心事,她吃得心不在焉。默不吱声的听其他人和主母说话。 池朝星坐在钱氏身旁,最先开口:“母亲最近操心得紧,脸色更憔悴了些。” 钱氏抿了口粥,放下碗,长叹一口气:“哪一样能不仔细?林家是福州大族,此次能和我们结亲,除了你大哥争气,还亏了陈夫人搭线。 我们不比他们五代人的积累,根基稳固。院子新起,护院、仆妇都要从头挑选,稍有疏忽,便落人笑柄。” 四小姐适时接话:“母亲连夜都在点人,要让父亲知道了,得心疼坏了。街坊哪个不知道,我们池家的夫人持家最用心。” 钱氏很受用,这句奉承说到了她心上。 面上喜怒不显,不咸不淡的瞥了庶女一眼:“听师傅说,老四的女红最近有长进?” 四小姐一喜,知道这是主母在给她展示的机会,当即从袖口里掏出一方小荷包,上面绣着一只展翅的蝙蝠,旁边点缀几朵海棠花。针脚还有些稚拙,不过十三岁,算是不错了。池月快十五了都达不到这水平。 “先生说,蝙蝠福顺吉祥,海棠花富贵安康,大哥马上就要去京城了,我想着祝愿大哥此行平安顺遂。” 钱氏接过荷包,虽然不是精工细作,却胜在用心,寓意也讨喜。她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吩咐身侧丫鬟:“把前几日大哥送来的珠螺取来。” 不多时,小丫鬟捧着一个漆盒上来,里面是一串细银丝穿成的珠螺坠子,螺壳莹润,打磨得光亮如玉。 “做个头饰也好,做衣襟的坠子也好,随你的意。姑娘家的女红最重要,你好生学,将来免得将来出阁落了旁人笑话。” 四小姐眼睛亮晶晶的,连声谢恩。 有人欢喜,有人眼热,有人暗戳戳的后悔怎么没想到好的拍马屁方法。 不多时,早安例行的问候结束,几个弟妹行礼后陆续告退。 暖阁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钱氏看向还立在一旁的池月:“什么事??” 池月福了福身,低着头温声答:“母亲近日琐事缠身,本不该在此时叨扰。 因恰巧听下人提过,前几日几批护卫都入不了您的眼。恰巧姨娘家有个表兄,近日来了福州,想谋个营生。他是练家子出身,身子骨结实,人也本分。孩儿想着,若能入了您的眼,也算是了却了母亲的一桩心事。” 堂里安静下来。 池月有些紧张,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府里多的是来打秋风的亲戚,各家都有在府内任职的远亲,她不懂钱氏此刻的沉默代表了什么。 “柳家的?” “嗯。”池月低眉顺眼地应着,“家乡遭了灾,余下几户人流落在外,实在无法才来投奔了我。我想着,自家人,总比外头聘来的要稳妥。” 钱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抬手抚了抚鬓角,道:“难得你开口求我一件事。新院子是要人手,但家里的规矩不能坏。原本定了明日再相看一批,你可让他同列其中,我与管事一同相看。” 她顿了顿,语气不露痕迹地一转:“柳家可还有哪位长辈要来?若是有,也该好好安顿。你也不小了,姨娘家的长辈若在,日后说亲,总要打声招呼。” 池月心口一跳,忙低声应道:“柳氏门衰祚薄,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如今只余几位远支散在闽地山中,此次并无长辈随来。” 钱氏微微颔首,神情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我们池家也算书香门第,做事不能失了规矩。我是你母亲,总要替你打算周全,将来才不至于落人口舌。” 嫁人。 钱氏突然提到这个词,池月心里无端惴得慌。 她不想嫁人,她不想…… 眼前突然跃出了那个端着手,拧着眉,闷着生气的红发少年。 池年。 最后的结尾收的有些仓促,我想要描写出来:身为女孩的“身不由己”之下,同时暗藏的对自由的向往以及少女的悸动。如果是电影/电视,那应该是钱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然后渐渐浮现池年的身影,这种画面。 嘿,它就是,怎么写都不对味儿,呔。 一直到大学都毕业了才发现,高中学的古诗文是真的好有用啊,想找时间再读一读背一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第47章 池家护卫 第48章 第48章 入府 【当晚·藏幽苑】 为了符合池年“逃难”的身份,池月早膳请安回来之后,就给池年寻了套寻常的灰青短打,布料虽粗,针脚整齐,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穿这个。”将衣裳递给池年,池月的语气有些闷。 池年换上短打,明明只是寻常的粗布,他却穿得肩宽背直,气度天成。 …… 得,换不换没区别。 哼,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瘪瘪嘴,池月扭头不看他。 池年一抬头,就看到少女故意扭出的后脑勺。 “怎么了?” “不关你事。” 莫名被凶,猫猫懵逼。 池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昨天钱氏提到了自己的婚嫁之后,就很不开心。 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一直都知道。 如果一直都被圈养在笼内也就罢了,不会生出这么些心思。但既然见过了广袤的天空,又怎么会肯屈居于小小的笼内? 实在不行…… 回头看一眼池年,他正低头系衣带,肩背宛如刀削斧凿般有形流畅,衬得少年清俊挺拔。 池月胸腔里像是坠了一块石头,又酸又涨。 怎么可能。 自嘲一声,池月转身快步离开藏幽苑。 她不愿意再想下去。 【翌日一早】 淑姑带着池年从角门入府。 管家原本只当是个普通远亲,今个事儿忙,例行工作而已,他带着几分轻怠,匆匆赶来,准备走个过场,叫个小厮带路,自己直接去见夫人。 第一眼见到池年,他竟怔了一下。 少年站在晨光下,长身玉立,眉眼间带着股天然的清朗,粗布衣裳不但掩不住他的锋芒,反倒衬得他越发清爽锐利。 这是,逃难来的穷亲戚?大家族的公子都不一定有这份气度! 几乎是不自觉地正了身子,拱手行礼:“见过公子,小的是池府的管家,蒙家主信任赐了主姓,名忠。这边请,我带您熟悉一下府里的布置。” 连带着对淑姑都客气了不少,拱了拱手:“三小姐的表亲,我自当好生安排,绝不怠慢。” “府里正堂在前,东厢是老夫人居所,您日后若有事求见老夫人,务必避着清晨与傍晚。老夫人年纪大了,喜静不喜扰。” “西厢两进,是三位姨娘的院落,规矩上,您少往那边去。内院正中住的是夫人,二公子与四小姐居左,大公子与嫡小姐居右。再往后,是三小姐和其他几位少爷小姐的住处……” 池年神情淡淡,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路过西厢房抬眸一望,金色的眼睛明亮得惊人。 池忠在前引路,语调恭谨。 本是例行公事的介绍,没抱什么心思,可越说下去,心底越觉古怪。 府里花木扶疏,石阶宽阔,雕栏画栋,尽显知府的威仪与池家的底蕴。可眼前这个少年,却仿佛在巡视自家的领地。平平淡淡的目光里带着居高临下,压得他竟生出一丝被“俯瞰”的错觉。 池忠心头打鼓,声音下意识低了半分:“后宅共住着三房姨娘,七位少爷小姐。大公子池朝明,二公子池朝晖,您的表亲三小姐池月…… 府里规矩森严,夫人最讲究‘礼教规矩’。若公子日后到院里当差,千万注意。”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偷觑池年一眼。只见少年神色淡漠,金眸冷光一闪,叫人心头莫名一凛。 池忠忙躬下身,赔笑道:“当然,公子想必是人中龙凤,日后定然……” 正说着,一个丫鬟拎着食盒匆匆路过。眼神一转,惊鸿一瞥,脚下一绊,身子一歪,食盒随着惯性甩到了天上。 盒盖飞起,热气腾腾的金黄色鸡汤泼出,碧绿的葱花伴着浓汤在晨光下划出一道弧光。 管家甚至没来得及转头,那一瞬,池年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一步跨出,手掌翻转,稳稳接住了飞出的汤盅。汤汁被他拢回碗中,丝毫不洒。另一只手顺势探出,将险些栽倒的丫鬟轻轻一托,正好稳住了她摇晃的身子,最后脚一抬,钩住了落下的食盒。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丫鬟阿泉仍然惊魂未定,愣了好些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退后一步,颤声行礼:“惊扰贵人了!” 她脸颊烧得通红,怯生生地望了池年一眼。 此一眼,值万年。 眼前的少年气度逼人,容貌又俊朗得耀眼。不可控的,心底生出一丝悸动。可悸动只是一闪。再抬眼时,不经意正撞上了池年的金眸: 那双眼清冽而冷淡,光芒耀眼得几乎不似凡人。阿泉心口一震,突然想到了她去庙里拜佛时,抬头看到的佛目——相似的神性。 她呼吸一窒,心中涌起难言的敬畏与惶恐,几乎不敢再直视,把头埋得更低,手指攥紧了衣角,只觉得方才的一丝悸动,简直是亵渎。 池年将汤盅重新放回食盒,抖了抖袖子,神色淡淡:“无事。” 她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接过食盒,颤着声道谢:“小婢多谢公子。” 池忠瞧在眼里,心口又是一震。 这气度、这身手,这分明是,是……老爷不会是有事瞒着夫人吧?这长得也不像啊…… 想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但…… 心里七上八下,面上不显分毫。 拿钱办事,这种事情心里有个数就好,主子们的事,下人不掺和。 最近卡文了,卡的我痛不欲生[心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第48章 入府 第49章 第49章 护院选拔 【翌日一早】 新院子的院墙方才砌好,青砖间还带着新灰的气味。院子前的空地上早已摆好了石锁、木桩与练刀的木架。几名护院候在院外,摩拳擦掌。 钱氏稳稳坐在花厅檐下的高椅上,神色淡淡。几名丫鬟侍立两侧,垂手而立,未曾多语。 管家池忠高声道:“今日夫人亲自相看。各位好好表现,小心在意,切莫失了分寸! 第一项,试力,报上名者进院展示!” 两名家丁搬出两只石锁,少说五十斤重,置于场中。前几个候选人,或勉强举起,或摇摇欲坠,看得钱氏眉头直皱。 直到池年出场。 钱氏原本阖了眼,手指轻揉太阳穴,突然听到身旁的钰妹一声惊呼。 嗯? 一睁眼,她也愣住了。 少年伫立在场中,粗布短打,肩背峻直,眉眼生得清朗逼人。举石如捻草,不显半分吃力。 好俊朗的小伙子!他是…… 池忠适时低声提醒:“夫人,这是三小姐的表亲,柳年。” 柳家? 顾不上惊叹少年的容貌气度,钱氏的思维忍不住的发散。 如此气度、这般身手,来后院里当护卫?别是孩子翅膀硬了,想找娘家兄弟给自己撑腰来了。 况且这容貌太过出挑,放在后宅怕是祸事。丫鬟们若有人生出心思,传到外头被人添油加醋,岂不落人话柄? 心中思潮翻涌,她面上依旧平静,淡淡开口:“不愧是三小姐的表兄,果然气度非凡。钰妹,快去请三小姐,娘家兄弟来了,她总得见见。” 抬头又看向池年,“有劳公子再展示展示武艺,池管家,叫王勇过来,陪公子切磋一场。” 片刻后,一个面色黝黑、肩膀宽厚的护院上场。钱氏抬了抬手:“点到为止。” 话音一落,王勇身形一错,双臂如铁,率先猛然攻出,拳风呼啸,直奔池年面门。 池年不闪不避,脚步一沉,身形稳如山岳。他手腕一抬,仿佛拈花一般,便卸下了王勇全力的一拳。 紧接着,肩头一晃,顺势半个转身,一记肘击干净利落,直中对方胸口。 “砰——” 王勇闷哼一声,整个人踉跄后退,摔在青砖上,面色涨得通红,竟一时爬不起来。 场中静得落针可闻。 被……被瞬秒了! 对方甚至没有用到功夫,只靠气力就可以完全压制王勇。 现场的人都愣住了。 钱氏正准备打圆场,突然听到院外传来一声喝彩:“好!” 二公子池朝晖大步跨进院门,身着福州卫的飞鱼校服,衣襟还沾着未干的汗渍,身上带着尚未散尽的热气。腰间的绣春刀随着他的步伐轻轻颤动,映得少年眉目间锐气逼人。 “娘。”他抱拳行礼,目光却很快落在院中站立的陌生身影上。 钱氏含笑点头:“今个儿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来的刚好,这是你三妹的表亲,来应聘护院,你在旁边把把关,看看他拳脚如何。” “护院?” 朝晖挑了挑眉,眼里燃起战意。他手指一抖,绣春刀“锵”地半出鞘,刀光一闪,声音朗朗:“他们不经打,你不如和我过两招?” “胡闹!”钱氏一惊,厉声阻止自己任性的次子,“你怎么可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两个少年已经对上了。 池朝晖年少气盛,刀势快如风雷,招招不留余地。池年随手捡了个棒子,脚下沉稳,出手简练,似山川压顶,后发而先至。 三招未过,便听“砰”的一声,朝晖的绣春刀被磕飞数尺,肩头一沉,他整个人被压在青砖地上,呼吸一滞。 短暂的寂静。 钱氏的脸狠狠地抽了一下,胡闹,这是胡闹! 随即,池朝晖猛地大笑,声音爽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洒脱:“好!好得很!我池朝晖还没被同龄人三招打趴下过!” 他一翻身爬起,拍去身上的尘土,眼睛亮晶晶的,反倒越发兴奋:“我就知道他们都是让着我的,娘,这人我要了!让他跟在我身边做随侍吧。” 钱氏本想训斥,儿子却不给他机会。 池朝晖目光炯炯地看向池年:“还没问过你的名字,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后院没意思,日后我们进了军中,可以一起去海边剿灭海盗!” 正当钱氏还在犹豫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哈哈哈,你们这倒是热闹。”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 来者面容端方,额广鼻直,唇线紧抿,平日里即便不言不语,也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正是家主,池大谦。 他身着石青色补服,胸前的织锦团补上绣着一只展翅的雁鹭。外罩一袭对襟长袍,腰间束着青玉腰牌,足履乌靴,步伐沉稳而不疾不徐。 池大谦的目光一扫,全场气氛顿时收敛,方才的那点不大的喧嚣声瞬间消失。 “爹!”池朝晖兴冲冲地行礼。 钱氏忙起身请安,丫鬟们屈膝低头,护院与家丁齐声拜下,只有池年仍旧伫立不动。 钱氏正要斥责,池大谦却笑道:“年少气盛,不必多礼。” 钱氏一愣。 “刚才在廊下,我见朝晖与你过了两招。”池大谦仔细打量着池年,少年衣衫素净,脊背却笔直如松,气息沉稳不浮,眼神坦然。 官场浸淫数年,他很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这等年纪,就有山岳之定、长风之势。方才三招摁下朝晖,竟全无骄色,神情坦然。 此子气度,岂是寻常? 朝晖马上要去军中了,只要出身没问题,有他作陪,池家必添一员猛将,朝晖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扶起钱夫人,池大谦道:“这段时间辛苦了,烦请夫人割爱吧,此人我也中意的很。公子,请来书房一叙。” “是,老爷。”钱氏低头应是,抬起眼,狐疑地盯紧了三人离去的背影。 下一章就要女婿见老丈人了!敬请期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第49章 护院选拔 第50章 第50章 书房问对 书房位于正堂东侧,窗外一片修竹。正是巳时,日光透过竹影洒入,斑驳光影落在屋内的青砖地面上。 屋内陈设简雅,却不失威仪:正中一张红木大案,上面摊着公文,镇纸压得稳稳。 池大谦端坐案后,他换上了常服,威仪不减,眉目端方,目光炯炯。 池朝晖坐在右手,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兴奋;池年在左侧,衣衫素净,却脊背笔直,神情坦荡。 “你叫什么名字?”池大谦开口,声压平稳,自带威势。 “原先姓池,因洪灾与家人失散,后被柳家收养,改名柳年。” 姓池?这倒是有缘分,不等他接话,门口帘子一动——池月匆匆赶到。 上前行礼:“父亲。”说完偷瞄了池年一眼。 什么情况!不是说面试护卫吗,怎么跑我爹这里来了? 不知道啊,你哥突然跑出来和我打了一架,然后就过来了。 池大谦轻咳一声,打断两人的眼神交流。 “月丫头正好来了,坐吧。” 池月有点紧张,她一直开着森息同契关注池年的动向,钰妹来请她,走到一半发现池年被父亲带走,她都快吓死了。 池大谦事业心极强,后院有钱氏把持,他历来不会花多少心思。池月8岁就离家了,对父亲不甚熟悉,今天这是怎么了? 给池年准备的题库只够用来应付钱氏,父亲……池月不敢细想。 带着满腔忐忑,她下意识坐到了池年下首。池大谦瞥一眼,不动声色:“你来说说,你这位表兄是什么情况。” 池月忙低声道:“回父亲,孩儿所知也不多,只听姨娘当年提过一回。柳氏一脉本就式微,近支早已四散。前些年闽地连遭山洪,表兄与家人失散,被表姨捡了回家,适逢表姨家膝下无子,便将他收养为义子,挂在柳氏族谱中。” 听完,池大谦眉头轻蹙,沉声叹道: “近些年闽地山洪频仍,民生多艰,本府每每闻之,心中不忍。朝廷拨赈虽有,却远水难解近渴,流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本府每闻及此,亦心下难安。” 池年沉默一会,道:“去年七月,闽江上游突涨,冲垮了七八里堤岸,沿岸三四个村落当夜被淹,受灾百姓逾千口,牛羊猪只不下数百头。 山林尽毁,百兽皆逃。 这次官粮来的及时,城仓出三日口粮与布匹,在主要险口加固堤基、打下木桩,并沿堤栽柳以固岸,疏通了两三段重要的排泄沟,今年虽仍有暴涨,未再决堤。 《治河书》有言‘治水者,当疏其源而培其堤,广其道而固其基。’ 乌龙江泄洪道淤泥积了快半丈了,今年只要再来一次强台,必决堤,为何不派人去清理?” 池大谦心口微微一震。 乌龙江泄洪道的隐患,他岂会不知?他前些日子正为了清淤的事发愁。 他自诩勤政,上任以来,不知夜半灯下批过多少文案,走过不知多少乡道、看过多少民田。可光勤勉无用,要有钱,更要有权。 府库空虚,去岁修城门已耗了大笔银两,眼下又要筹备兵饷、赈济荒年,哪还有余力大规模调动民夫清淤? 再者,地方上的河工,不仅要请示分巡道衙门,还要调度漕仓银两。 因此,他才格外重视与林家的姻亲之谊。林大人手握河工专款,这笔款项是于他是雪中送炭。 而且若能借此机会,扩大他在官场的影响力,才有更大的底气去推动一整套水利措施。 《治河书》是治河官员案头必备的典籍,可这书,寻常人家连名字都未必听过,他也是上任后才开始接触水利方面的典籍。 一个乡野少年,竟能脱口而出。 上月巡查乌龙江河段,他亲眼见河工用丈尺下探,报上来的数目,的确接近半丈。但只有工册上才有记录,外头百姓绝无可能听闻。 池大谦心头浮起一丝疑云。 可疑心归疑心,此子才思超众、涉猎渊源、躬行实践,最重要的是怀仁恤民,是个可塑之才。 池月心口怦怦乱跳。 池月不蠢,她知道池年表现得有些扎眼了,和池年当初报备的“逃难的亲戚”的形象差太远。 池大谦眼神深沉,半晌,点头道:“武艺不俗,又能留心政务。倒是个可塑之才。” 说到这里,他目光转向池月,似笑非笑:“你表姨家倒是好福气,寻常人家能养出这样一个文武兼修的好苗子。” 池月一惊,忙垂下眼,不敢吭声。 池大谦目光重新落在池年身上,语气缓和了些:“既是遭此大难,尚能存身,倒也不易。 可曾寻到原先亲人的音讯?柳家这些年待你如何?你出来谋生,家中可还有旁人?” 这题在池月给的题库里,池年答得干脆: “这些年也一直在寻生父生母,但这么多年也无消息。柳家待我极好,吃穿不吝,还给找了师傅,从不将我当外人。 这两年养父母相继病故,还留下个比我小两岁的义妹,现在托亲戚照看。我想着,总要攒些家底,将来为她备个像样的嫁妆。” 池大谦轻叩首,是个知恩图报的,不错。 “月丫头姨娘在世的时候,只零星提过几句柳家的事。嫁到池府这些年,也少有往来。你是如何寻上月丫头的?” 这题超纲了!池月没让他背! 池年直愣愣地准备实话实说:“山……”。 池月眼角一跳,忙抢着答:“回父亲,当年姨娘去世,表兄随表叔一同来祭拜,顺道到法海寺看望过我。后来渐有了书信往来” “原来如此。”池大谦点点头。 “曾读过什么书?” 这题有背到! “开蒙时读过《三字经》《千字文》,《大学》也粗粗读过几遍。因常受水患之苦,留心些水利农桑之事,偶然得了《水经注》和《天工开物》,时常翻看。 义父曾说,读书不为功名,只为明理实用。故而小子读书,不求甚解,只取所需,能识得民生艰难、懂得因地制宜之法,于愿足矣。” 池大谦正欲接着摸底,池朝晖等不及了,笑着插话:“爹,别疑神疑鬼的。他身手我试过了,比教我武功的师傅还强。与其再花银子麻烦舅舅去外头请人,不如就留他在身边。这位兄弟我喜欢的紧,看着就靠得住!” 说罢,转头看向池年,眼神里全是热气:“你放心,我娘和我爹就是这样,做事磨磨唧唧的,想这想那想太多,但都最惜才。等过些时日我去军中,你就跟着我,到时候咱们并肩剿匪,别的我不敢说,立功封赏肯定不愁!” 朝晖声音明朗,少年意气勃发,像一阵风,把书房里的各怀心思冲淡了几分。 池月悄悄抿唇,心跳更急了。 军中…… 池朝晖有几分习武的天赋,家里请了名师指点,细心教他本事。早些年考了个武秀才。在父亲运作下,挂名福州卫“试百户”,算是个带兵的实职,事不多,是实打实的镀金差。 眼下资历也够了,正寻机会谋个更实在的差事。现在先跟随卫所军队外调或戍守,只需要攒齐军功,父亲就可以把他安排去任“守备”或“千户所经历官”。 守备管辖一地兵马,经历官是协理军政事务的文职军官,两个都是不错的职务,是世家子弟升迁的跳板。 闽地沿海多年不太平,虽说倭寇之祸已去,仍有海盗零散出没。只需捉到几个漏网的贼寇,便能正大光明地升迁。 规划的非常好,但是战场上刀枪无眼,钱氏为了儿子的安全操碎了心。 她素来精明强干,为保证池朝晖的安全,她重金聘请练家子,想着能随朝晖一同进军中,既做随侍,也能护他周全。 可惜挑来挑去,池朝晖都不满意。 “拳脚太花架子,不顶用。” “拘谨兮兮的,像个木头,带出去丢人。” “笑的好贱,不要。” 人选流水一样进了院子,流水一样出去。钱氏险些被次子气晕过去,但再生气也不能不管。 儿行千里母担忧。 军营是刀剑不长眼的地方,稍有差池,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钱氏的大儿子池朝明很争气,对于二儿子她便纵容了很多,不求光宗耀祖,但求平平安安。 池大谦也知道妻子的担心。听到儿子这么说,他眉目微动,眼底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罢了,刚来池家便碰上了这事儿,也算是他的造化。 池大谦缓缓颔首,目光一瞬间柔和几分。 “你倒和我池家有点缘分,若你愿意,可仍以“池”姓示人,对外称是池府的表少爷。先在府中待下。你若真有本事,这里便是个起头。” 池月一愣,随后猛地一喜。庶女的表亲和宗家表亲,地位完全不一样。 池朝晖也很高兴:“你也姓池,没准我们祖上真是一家,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表兄弟了!刚才打的不够尽兴,来!换个地方,我们接着打!” 两个少年气场倒是合,池大谦也比他前些日子碰到的“老爷”们正常许多。虽然池朝晖不经打,但是池年乐意陪他玩玩。 抱拳道谢,池年随池朝晖去了演武场比划。 事情圆满解决,池月也准备起身告退了。 “你先别急,我要问你几句话。” 欸?“……是。” “他到底什么来头?”池大谦端起茶杯。 “表兄是表姨家收……” “这套说辞只够糊弄你母亲。”押一口茶。 “放你在山上多年,我一直有愧。你与家里不亲近,为父也能理解。但你要清楚,你的一切,都是池家给的。池家的利益,就是为父的底线。 这位少年才貌双全,人品忠厚,确实是个可信赖的人。但你记得,表兄再好,最后能给你撑腰的,只有你自己的亲哥哥。”嗯~好茶好茶。 “是……” “回去罢,我会让你母亲给你找个先生,这两天把《女德》《女训》抄两遍。”茶杯放下,声音不响,但一锤定音。 因为家里没有什么很优秀的亲戚,很难想象“官员”是个怎样的存在。这是符合我心目中“老谋深算”的人物形象的,如果有二代们在看本糊文,欢迎指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第50章 书房问对 第51章 第51章 少女心事 池月退下,池大谦召了管家进来。 “此子确是良材,晖儿也喜欢。你让池勇向莆田县发移文,吊刷其保甲册与柳氏谱牒。他是柳家的义子,原姓池。现在对外就称是我池家的远房表亲。” “是,老爷。”池忠躬身应道,“不知表少爷的住处和用度,按何种例份安排?” 池大谦略一思忖,“就让他以武艺教习和伴当的身份留在晖儿身边,按护院总管的双倍给薪俸,住外院东头那间静室。 这两个月你挑个伶俐的小子去‘伺候’着,有什么事情,随时报告。告诉府里人,以礼相待,但规矩不能乱。” “老奴明白。” 池大谦确实欣赏池年的才能与心性,璞玉虽好,只有能雕刻成池家需要的样子,才算“名器”。 “知会夫人,教养孩子不光要在衣食住行上下功夫,教习也要花点心思。让三小姐好好学学规矩,过段时间要带出去见人了。池家的第一个女儿,必须嫁得好。” “是。” 就这样,池年顺顺利利的进了府,每日跟着池朝晖练武、读书、讨论兵法,俩人还去海边前线探查了一番。两人心智相近,性格也合,倒是一见如故,过了一段快活日子。 相较之下,池月过得委实不算好。 因着池大谦的一句不满,钱氏当夜就没睡好觉,第二天连着给池月请了三个先生。 不光有讲解《女则》《女诫》的文化先生,还专门从林府请了一位老嬷嬷来助阵。老嬷嬷是从宫里退下来的,规矩大,要求苛刻。从晨昏定省、行走坐卧、捧茶布菜的姿态音量,言辞分寸,无所不包。 此外还聘请了一位女师傅教习插花和茶道,池月每天的行程排的满满当当。 等池年和池朝晖从海边玩完一圈回池府,见到的就是半死不活的某月。 池年没事不能进后院,俩人依旧是半夜在藏幽苑中悄悄碰面。 池月坐在石凳上,对着一盆精心修剪过的松柏盆景发呆。月光下,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肩颈绷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倦意。 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过头。不过十几天不见,她整个人都清减了,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眼睛里往日的明亮被一种麻木的疲惫取代。 “你怎么了?” 池月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看向了桌上被精心修剪成三层云片状的松柏:“嬷嬷今日教的‘约束成材’。不经斧凿,难登大雅之堂。” 池年不太能完全理解人类对“雅”的审美,被剪得屈曲盘旋的盆栽给了他一种怪异的感觉,连带着池月身上的生气好像也被剪没了。 “没用的东西,浪费时间,拒绝就是了。” 池月抬眼看了看他,夹杂着一丝羡慕和无奈。“没用?”她轻轻重复了一句,随即垂下眼睫,“如果我学不会这些“无用”的东西,我对池家来说,才算无用。” 她没再说下去,池年不懂。 他是天生地养的妖精,没有“家族”的概念。除了责任感和同伴之情,没什么能困住他。 忽然,他鼻子动一动:“你受伤了?” 池年有些困惑,他闻到了池月身上有血腥味,位置是……下肢?但没看出来她行动不便。 池月:…… 该怎么和一个没常识的妖精解释女子的初潮?算了,不想了。 池月心情很不好,池大谦是个精明人,池月也不傻,她知道,自以为藏得很隐晦的女儿心事被看得明明白白①。 今天文化先生讲授“慕少艾”:女儿家对俊美少年产生好感,本是常情,但若是“不知进退,失了分寸”,德行有亏,会败坏整个家族的名声。 “尤其是……身份悬殊之人,更需谨记‘发乎情,止乎礼义’,切不可生出非分之想,否则便是自取其辱,也辱没门楣。” 这堂课,钱氏少有的也来旁听了。 讲到“身份悬殊”一句,她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下。“嘭”一声,砸在了池月的心上,她的手猛的一抖,笔在纸上洇出一个大墨团。 讲台上的先生还在絮絮叨叨: “女子一生,荣辱系于父兄、夫君。要“贞静自守”“婉娩听从”,更要本分……” 可是……四月不是这么教育她的。她和池年读的是同样的书,思考的是同样的问题—— 关于道义,关于力量与责任,关于人类与自然、与妖精的关系。 四月评判他们的标准也从未因性别而异,她因为思维更缜密、灵力控制更精细,常常比毛躁的池年得到更多的夸奖。 在高盖山,她是“觋婆柳桦”,是一个因智慧、勇气和潜力而被认可的独立个体。 而在池家,她只是“三小姐池月”。她的价值,不源于她自身的能力和思想,而源于她能否成为一个合格的联姻工具。 评价体系的天差地别,让她感到一种撕裂和荒谬感。 四月给予她的教育,在她内心植下了一棵向往自由、渴望用自身力量改变世界的种子。现在,池家这把刻刀正试图削去这棵种子萌发的枝桠②。 她无法接受。 不是因为叛逆,而是因为她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体验过被当作一个完整的人来尊重和期待的感觉。一旦拥有过那种感觉,就再也无法忍受被物化、被束缚的窒息感。 这一刻,池月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她和池年之间,隔着的不仅是人妖之别,身份地位,更是这两种截然不同、无法兼容的评价体系③。 她被困在了血缘、社会关系编织成的网里,而池年,他是自由的。 他不必理解一个人类的困扰,他也……不会理解。 是啊,他怎么能理解呢…… 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我死后,山川依旧。我只是短暂的、可替代的存在④。 也许是初潮带来的激素影响,池月越想越伤心,头枕在双臂中,不理会一旁的池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池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有些粗鲁地塞到池月手里。布包还带着他的体温,里面是几颗圆润光滑、带着奇异纹路的漂亮石头,还有几串晒干的植物种子做成的风铃。 “海边捡的。”他语气有些别扭,视线飘向别处,“看着……还算顺眼。” 池月看着手里这些毫无用处、却充满了自然野趣的小东西,又看了看少年别扭的侧脸。 心里的那股别扭像气球被戳破了一样,倾泻而出。 “呜,呜呜呜——”眼泪大颗大颗的流出,滴到了布包上。 池年:???? 怎么回事,不喜欢也不至于哭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不喜欢我给你找别的,你怎么回事,你你,你别哭啊。”池年有些手忙脚乱,骇得眼睛都瞪圆了。 他最怕池月哭,他们第一次见面,眼前这个人类眼睛流水的能力就让他开了一次眼界。 不是???怎么了这是??? “是不是伤口痛?我带你去找大夫!”说着就想去抱池月起来。 池月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头轻轻的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池年,”她抽抽噎噎地,“我想师傅了……” 池年身体一僵,他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重量,看着女孩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打到青石板上。 他低下头,静静地站着,任由她依靠。 他的心里,也不舒服。 池月不高兴的四个原因: 1、自己的秘密被看父亲看出来了 2、被世俗礼教(池家)否认了自身的可能性,把生育价值/联姻价值作为她唯一的价值体现 3、她和池年之间,隔着的不仅是人妖之别,身份地位,更是这两种截然不同、无法兼容的评价体系。为了陪她,池年也深陷在这种痛苦中了 4、对于妖精而言,人类的寿命是短暂的。她的觋婆职务也是可替代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第51章 少女心事 第52章 第52章 “治病” 作为池家二公子、池大谦对池朝晖寄予厚望。一回来,繁重的课业便立刻压了下来。 武状元和文状元一样,有童试、乡试、会试和殿试。每场考试各有三场科目,分别是马射、步射 技勇(拉硬弓、舞大刀和掇重石)以及最重要的第三场文场。 文场是区分“武将”和“武夫”的关键。 除了要默写《武经七书》,还需要写策论,论述当下的军事边防、用兵策略。 为将者不通文墨,不过一勇之夫。 池大谦为儿子安排了极为全面的课程。池年作为伴当,自然也需一同上课。 上午是文课,重点攻读《武经七书》(包含《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司马法》《尉缭子》《三略》《李卫公问对》),分析古今战例和当下沿海防务,写出策论。 武试除了需要精进拳脚、骑射功夫,池大谦还特地聘请了退休的的老军官指导池朝晖沙盘推演。池府有个很大的沿海舆图沙盘,可以在上面模拟排兵布阵、攻防策略。 期间,间或穿插一些舆地、钱谷算术的杂识。将领需熟记山川地形、海潮流向、港口要塞,以及活用野外生存等实用技能。钱谷算数用于计算军需粮饷、后勤补给。 池年不排斥读书,甚至对兵法、舆地、水利、土木、算术都很感兴趣。 池府藏书丰富,池朝晖随他翻阅。书中描绘的广阔天地与精妙计策,令他十分着迷。 但先生评判策论时,总执着于用典是否恰当、辞藻是否华丽、立场是否忠君爱国,仿佛有一套尺规,丈量着思想的对错。 他厌恶这种被预设好的框架化表达,这让他想到了池月桌上,那盆被修建的扭曲怪异的盆栽。 人类称之为风雅、正统的东西。 为什么明明三句话能说清的道理,非要绕上七八个弯?为什么自己的想法,必须用死人的话来证明才正确?这种必须将头脑里的东西按固定样式“腌制”一遍才能端上台面的规矩,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束缚。 他开始理解为什么池月会想离开了。 一种奇异的共鸣在他心中升起——瓶中花,笼中兽。 …… 此外,还有一点他很在意。 【当晚·藏幽苑】 “你的伤又破了?”池年轻嗅鼻子,狐疑的盯着池月。 自上次,时隔一个月,他又在池月身上闻到了血腥味,这次的味道更重。血液很新鲜,像是刚流出来不久。奇怪的是,他找不到伤口在哪,池月的行动一切正常。 难道是内伤? 他狐疑地盯着池月的肚子。 池月:…… “池年,你……” “怎么?”猫猫竖起耳朵。 “你是笨蛋!” 猫猫懵逼 为什么又被骂了! 池月不肯说,但是池年很上心。不会是什么大病,怕我担心,不肯告诉我吧? 池年观察几天之后,得出肯定的答案。 这几天她练功手脚绵软无力,还老是喝冒着药味的红汤。 就是病了! 池年有些着急,但是四月不在,不知道问谁。 迟疑很久之后,他问了池朝晖:“晖兄……” “咋了年兄。” “你知不知道一种病,找不到伤口,但是会流血。一月复发一次,病发的时候会手脚冰凉无力,还需要喝姜汤缓解疼痛?” 池朝晖:……??? 他试探开口:“得病的人,莫不是位女子?” 池年眼睛一下子亮了:“你知道这种病?” 池朝晖的脸抽了一下。这小子,不会是长这么大,没见过女人吧? 他怪异地看着池年。 他观察池年很久了,池年的文化修养极佳,仅观形貌气度,比他还像大家族的公子。 但是…… 在某些地方他单纯到像个野人,不对,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见池朝晖眼神怪异。池年有些着急:“不会是什么很严重的病吧?”猛地站起,连带着带翻了桌上的茶杯。 被池年的反应吓了一跳,池朝晖被茶水呛到了,正了正神色,他一时玩心大起。 “咳咳咳,没事,年兄,你先坐,我好好问问情况。” “你问。” “这位女……这位病人,她芳龄几许?” “快十五了。” “家世如何?” 这怎么回答。“……和你家差不多。” 哦?范围一下子缩小了,福州府能和池家相较的人家可不多。 “漂亮吗?” 池年再耿直,也该意识到不对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 “年兄莫怪,这病奇异,我总要问清楚对方的具体情况和家世,才好推荐诊金合适的大夫。” 是这个理。 池年知道人类看病很贵。但是池家看起来怎么都不差钱的样子。有钱做那么多衣服,插一堆棍子在头上,没钱治病? “……她家不差钱。” 池朝晖摸着下巴,假装思考。 哈~有意思。 池朝晖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摆出老郎中的架势: “年兄莫急,医家讲究‘望闻问切’,问清楚了,我才好给你找对口的名家大夫。我再问你,这位小姐发病时可有何特异举止?” 池年回想了一下池月上次莫名其妙大哭的情形:“……会哭。” “嗯……此乃肝气不舒之兆,常见。”池朝晖煞有介事地点头,继续挖坑:“她身边可有年长女性照料?她们是什么态度?” “有丫鬟……但只是让她休息,喝药。” 铺垫的差不多了,池朝晖清了清嗓子,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年兄,最后一个问题,至关重要!你……是如何知晓此事的?是她亲口告知,还是……” 池年被问得一怔。他总不能说是闻出来的吧?他迟疑了一下:“……我有我的法子。” 池朝晖长长地“哦——”了一声,拖足了尾音,然后凑近池年,压低声音,用一种“兄弟我明白了”的语气说道: “年兄,放宽心。此病……可医!” 池年金眸一凛:“怎么治!” 池朝晖故意拖慢了语速,一副凝重模样:“年兄,此病因‘阴血亏虚’而起,女子属阴,阳气难扶,才会手脚冰凉、浑身无力。要治,就得靠‘阳刚之气’补其不足。最好找个男子,用特殊手法把体内的‘精气’渡给她,调和阴阳,固本培元。成功后,能保证一年不复发。” 他故意抬了抬眉,挤挤眼睛,那点没藏住的促狭几乎要溢出来。 可池年不懂:“只管一年?” “嗯。” “那以后呢?” “再治阿。” “那特殊手法需不需要请大夫来教?” “这哪用得着大夫?”池朝晖差点没绷住,赶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住嘴角的笑,“不用学,到时候自然就会。关键是得找个精满气足的男子,不然……治疗效果不好,得多来几次。” 精满气足的男子? “你可以吗,你身体挺好的。” 噗! 池朝晖真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不不不,年兄,我身体不好。” 猫猫疑惑。 “你也有病?”池家的人怎么都这么脆? “病你老母,不是,年兄。”池朝晖双手扶上池年的肩膀,一脸正色:“贴身渡气,若是外人,传出去对姑娘家名声不好,所以……” 他呵呵笑两声,给了池年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不要外人? 他看着池朝晖的眼神越发火热,现成的哥哥在这里,这是最合适人选了。 “晖兄,此事还得拜托你了,你是我认识的最合适的人了。” 这是实话,虽然对他来说池朝晖很不经打,但是已经算是体格健壮了。 池朝晖:???这人有病。 他忍不住了,逗别人最有趣的地方在对方恍然大悟,继而发现自己被骗的那一刻。 这人……太愚!愚不可及! “年兄……你没考虑过,自己给她治吗?” 池年有些犹豫,池朝晖说要“男人”,可是,他是妖精啊……他不是男人。 要不先和池月讲讲。好歹是亲哥,她亲自开口,池朝晖应该不会拒绝。 池年拱拱手,起身离开。 池朝晖以为他终于开窍了,坐下来长舒一口气,叫了屋外的小厮过来。 “阿灶,等他出府后跟着他,我倒要看看,这个野人想去找哪家的小姐。” “……少爷,表少爷往内院走了。” 池朝晖惊的连杯子都扔了。 这一章我一边写一边笑。为什么写男性互动这么顺畅,写男女主互动像便秘了一样??? 思来想去,可能是本人缺少现实经验吧(泪)[心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第52章 “治病” 第53章 第53章 开窍 【内院学堂】 学堂设在内院偏房。 池月一袭淡青襦裙,鬓角挽得整齐,只簪一支素银簪。她端坐案前,心不在焉。 今日授课的,是钱氏特请来的女先生刘氏。 刘氏年三十许,鬓边已有青丝,衣衫虽素净,却极其整饬。她出身书香世家,亡夫生前也曾考取功名,因守节,贤名远近皆知。自夫亡后,她未再改嫁,靠教授女学为生,名声极好。 “《女则》有言:‘行止以礼,容色以庄。’女子一生,贵在守分。若言笑失度,动心妄行,不惟自损清誉,亦辱没门楣。” “尤当谨记:心不可妄动,意不可越礼。轻则受人讥笑,重则败坏宗族清名。” 偏在此刻—— “哐当!” 堂门骤然被推开,一个高挑的身影大步闯入。 “月——” 池年才叫出一个字,便被人从后头死死扯住。 “年兄!等我!”池朝晖追得气喘,强行拉住他,将他挡在身后,赔笑拱手:“刘先生莫怪!我听闻我三妹近日身体不适,前来探望。” 池年满脸疑惑:“不是我——” 池朝晖眼神示意,不许再说。 刘氏眉头一蹙,缓缓放下书卷,语声冷厉: “读书堂中,当守清静。女学尤讲‘内外之别’。少爷们轻率闯入,是何体统?” “是,受教了。”池朝晖再一行礼,“今天受上峰急招,马上就要出门,这才贸然前来。” 池朝晖朝池年使个眼色,行礼啊大哥! 池年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乖乖道歉。 抬头偷看一眼,池月看着他,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 池朝晖将池年揪进自己房间,甩手关上门。 眼前的男子身形修长,眉目如画,面庞清俊得近乎冷冽,像是从画卷里走出的少年郎,却偏偏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单纯气息。 是真好看啊。 池朝晖咂摸了一下嘴,应该没有女子能拒绝这张脸吧? 可怎么就这么莽呢?读书的时候挺机灵啊,怎么人情上这么冒冒失失? 池朝晖揉着太阳穴,心里一阵发愁。 他居然真的看上了三妹! 不过也能理解,他和三妹自幼相识,三妹又是他与池家唯一的纽带,想背靠池家这颗大树,娶三妹最合适不过了。 池年是个好苗子,心性端方,武艺高强,才思敏捷,将来未必不能闯出一番事业。可问题是,池月是池家大女儿,她的亲事关系着池家日后嫁女的基准线,绝不能低嫁。 父亲未必会为了赌池年的潜能,用长女的婚事冒险。 池年一脸不解:“我只是想和她说找到了治病的办法。” 人类的规矩怎么这么多! 池朝晖盯着眼前的少年,眼角直跳。“我知晓你是好意,但偏要在人前这么光明正大么?” 池年微微蹙眉:“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不可?” “你心胸坦荡,但是拦不住旁人会嚼舌根。” “理他们作甚?” 少年眉目澄澈:“身正不怕影子斜,何须惧他们妄言?” 池朝晖愣了片刻,盯着少年那副不谙世事理直气壮的模样。竟有些……羡慕? 古人所谓“直道而行”,大抵便是他这样吧。 池朝晖又笑了,他竟在一个穷小子身上感受到了“先古遗风”。 但是,人没法在世道中孤立生存,若要借助家族的资源,就必须顺应礼法、顾及声誉。 他深深吸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池年的肩膀, “这话本不该是由我说,这是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和我说的:树欲高,必仰赖根深;人欲立,必顾念众口。” 池朝晖看着池年:“我是拿你当真兄弟的。你想关心她,可以。但是你以什么身份关心?” 池年愣住了,是真愣,嘴巴微张,眼睛失神。 身份? “……理应如此。” 他是山神,理应保护自己的子民,没有毛病。 “不是,哪来的理,我才是她亲哥,你只是表亲,还没有血缘关系。你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池朝晖有些抓狂,他本想隐晦一点,别点破池年的那点小心思,给他留点面子。 “我都能看得出,父亲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再做出格的事,父亲可能不让你和她见面了。” 池朝晖只是看着大大咧咧,人情世故上毫不含糊。 父亲限制三妹的出行,母亲还特地聘请了素有清名的刘先生来为她讲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对她的敲打。 池年拧眉: “《孝经》云:‘兄友于弟,弟恭于兄。’既在池家,我便当以兄弟自处。三妹有疾,我若视若无睹,岂非失兄弟之道?此其一。” “《礼记》言:‘将者,三军之主也,必亲士卒,明赏罚。’关心三妹,正是学为将者之始。此其二。” “且孔子曰:‘仁者爱人。’仁者之心,不拘亲疏远近。池家待我不薄,我自然要以仁心相报。若因世俗蜚语,便缩手缩脚,那才是畏怯小人之举,与仁义相违。此其三。” 他一口气说完,神情坦然,毫无半分心虚。 屋中一时寂静。 池朝晖盯着他,半晌只觉见了鬼了。 这小子—— 搞半天……不是喜欢? 池朝晖觉得自己刚才的一通瞎想……蠢爆了,还很龌龊。 深吸一口气,池朝晖朝池年认真作揖:“年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冒犯了。” 池年侧身躲过他的行礼。 “所以,晖兄,她也会觉得不妥当吗。” 池年想到了被拉走时,池月的眼神。 …… 那是他无法理解的复杂。 他一直都不理解人类的很多“世俗礼法”,但是如果池月也在意,他愿意学,也愿意改。 “……”池朝晖哑然。“我不知道。” “但是你如果想让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嫁个好人家,那最好别这么做。” 嫁人……嫁人?嫁人! 池年一个机灵:“嫁谁?” 好奇怪的感受,心突然跳的好快,血液涌上了脑袋,自己这是,不高兴? “不知道,父亲还在甄选。多半是他的同僚,上嫁……有点难度,除非当妾,可能是下属的正妻罢。” 池朝晖面色古怪:“这么上心,你当真不喜欢她?” “……”池年又迷蒙了,“我不懂……什么叫喜欢。她帮了我,我理应为她好。” 瞧着好兄弟的样子,池朝晖左思右想。 “妈的,就冲你这个人,让你开窍的活,我包了!” 池年:?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 “多谢晖兄!” 池年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写这章的时候,莫名其妙开始思考一些哲学问题,譬如,爱情的本质是什么。 柏拉图认为真正的爱是“向美的提升”,借由对具体之美的爱慕,上升到对“美本身”的追求。 即所谓的“柏拉图式的爱情”,强调精神、理性的结合。 亚里士多德把爱情纳入“友谊”的范畴。 他认为爱情是一种基于“善”的相互欣赏,是共同追求美好生活的伙伴关系。 康德认为,爱情是“对他人幸福的积极关切”。 …… 还有很多很多观点,在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我总是太贪心,第一次写文,就希望能写出有血有肉的人物。但可悲的是,作者本人都不清楚这些问题。 本人都不清楚,何谈塑造真实饱满的人物? 我也不懂……什么叫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第53章 开窍 第54章 第54章 清音阁(一) 【申时·清音阁】 午后,日光正暖。 杜鹃河畔水色澄澈,缓缓荡漾。此处是晋江一条僻静的支流,河面不甚宽,沿岸芭蕉成行,翠竹依依,风一吹便送来细碎的叶声。 周围多是达官显贵的私宅,四处可见雕梁画栋的临水小筑。 清音阁临水而建。新粉刷的白墙映着碧水,檐角还带着未干的漆味。屋舍不高,却极其整饬,粉墙黛瓦,窗牖雕着细细的花格。 院门前植着一株蝴蝶花,繁花正盛,紫瓣铺展,瓣心泛着一抹浅黄,宛若彩蝶欲舞。 与市井间喧嚣的酒肆青楼不同,这里静得出奇。琴声阵阵,偶尔几声女子的娇笑自院中墙后传出,紧跟着又有年长女声低斥,似在训诫。 这里是……青楼? 池年神色微变,他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手臂上都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不对…… 他轻嗅两下,这里并没有青楼的油腻脂粉气,以及男女□□的污浊气息,反倒感受到了很舒服的草木灵气。 这是……妖精? 还不止一个。池年看向了庭中的银杏树。 院子里种了一株银杏树。闽南水土不服太符合银杏的环境需求,此树在栽种不多。这一颗倒是少有的高大。 正值早春,新叶嫩黄如羽,日光映照下,仿佛一片片小小的折扇。 鸡皮疙瘩褪去,池年有些好奇。妖精开的青楼,倒是第一次见。 池朝晖换了一袭深青长衫,整整齐齐。他背手而立,望着院门,举止竟少见的端方。 “怎么了?”池年问。 池朝晖含含糊糊:“……进去吧。在这里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恰在此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名年过五旬的男子乱步而出,他的鬓发斑白,衣襟微乱,神情恍恍惚惚,仿佛失了魂。 池朝晖定睛一看,认出了来人,犹豫期间和此人对上了视线,只好拱手上前:“庄大人。” 这人是庄巡检,池大谦座下属员之一,平日里持重寡言,以清廉著称。今日却出现在此地,着实令人讶异。 在青楼门口碰上,还是有一点尴尬的,不过庄大人此时好像根本无心顾及其他。他的眼神涣散,没看清两人,只是茫然应了一声,步伐虚浮,跌跌撞撞往前走去。 行至石阶,他忽而停住脚步,回望庭院。泪水滚落,一时间老泪纵横: “晓梦……真的是你回来找我了吗……” 池年眉目紧锁。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待庄大人步履蹒跚的走远了,池朝晖这才起身。“奇怪,庄大人平日素以清廉自律闻名,居然也会来这种地方吗。” 不过这也说明小爷我品味好,不愧是海月姑娘落脚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走吧,年兄。” 池年皱着眉和他进了院子。 外头只见小小一座清音阁,里面却别有洞天。曲折的连廊环环相扣,将数个庭院衔接在一处。 池年举目四顾,只见每一方院落皆有花木扶疏,梅树最多,几乎院院皆植。 偶有琴声自远院传来,轻缓若风过松林;隔壁似有女子低唱;更远处有笛声悠扬,如清泉汩汩。三声叠合,反倒衬得幽静不喧,宛如身处世外。 池朝晖平日有些随性,此刻却绷紧了腰背,步伐略有僵硬。池年能清楚感觉到,他在紧张。 一路行至最深处的主屋。此处院落比先前更宽阔,正中石阶上,两株古梅迎门而立,花落如雪,风过时簌簌飘下,似为来客洗尘。 屋前立着一名侍女,衣着素净,眉眼清雅,宽袖掩着右手,行礼时只左手拢袖。 池朝晖轻咳一声,伸手抚了抚衣襟,神情郑重,跨步而入。 入得屋内,整整齐齐铺着5个团蒲,其中三个已经有人了。皆衣冠楚楚,身份不凡之辈。 倒是刚好还有两个位置。 正前方,有一重纱屏垂落,将里间遮住。屏后似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却看不真切。 片刻后,有侍女奉上茶盏。茶汤澄澈,初看如清水,池年轻嗅一下,梅花初放时自雪枝间渗出的冷香自鼻腔中蔓延开。 又等了一阵,屏风之后传来轻盈的步履声。随着素纱微微一动,一名女子现身。隔着纱屏看不清脸,一袭淡青衣裙,气度却如月华清光,自带三分隔尘之姿。 锦瑟在纱幕后行礼,声音轻柔,字字如珠玑落玉盘: “小女子锦瑟,为清音阁主事。自阁立以来,谨守旧章,以清音待客,以雅律结缘。” “诸位能至此间,是与清音阁有缘。此地并非俗世酒肆,亦非声色之所,而是为有缘人搭建的会面地。凡入此门者,皆须心神宁静,方能听曲悟情。” “清音阁自立之日,便有其规矩,不敢轻废。 其一,一月只可来一次,一次不得逾一日; 其二,来此者,只可与一位佳人结缘; 其三,佳人亦只会择定一人,不会接待旁人; 其四,客人无法挑选佳人。但既能入此门,必是机缘所系,所遇之人,必与诸位相契。” 纱后似有轻风拂过,锦瑟的声音随之柔和下来: “清音阁求的是心意相合。愿诸位在此一日,能得一段清欢,觅一份知心。” 锦瑟说完,缓缓落座,开始抚琴。 她的素袖一展,清越的第一声自弦上迸出,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却不冰冷。 旋即,她十指轻舞,玉指翻飞,琴声时而如高山松风,激越不息;时而似溪水绕石,清润回环。高低抑扬之间,令人不觉沉溺其中。 池朝晖端坐在蒲团之上,起初还带着一分拘谨,随着音流环绕,胸臆间的烦扰与俗念一一褪去。他闭上眼,仿佛看见大漠孤雁高飞、长风万里。 “刀歌起落,快意纵横吗。叫……海月?” 唔?是谁? 曲声忽止,仿佛一切都在刹那间消散。池朝晖微微一怔,蓦地睁眼,四顾环望,却见原本与他同席的几位宾客早已不见,池年和锦瑟也不见踪影,瑟还在案前好好放着。 自己居然睡着了。失去警戒心,对习武之人来说是大忌! 池年人呢,这么迫不及待去找女人了? 我今天去了上海的cpsp,好累,真的累死了,为了买一门热门我早上五点半就出门了,快八点终于到了队尾(中间走了好多好多路) 刚好到我后面两个姑娘,截排了。但是没什么用,还是买不到(大哭) 有这样的毅力,同人女干什么都能成功的[抱拳] 这一章有读者的oc客串~感谢宝宝报名,有其他宝子想客串的可以留言哦[加油] 这一章有很多个“施法节点”,可以猜猜分别是哪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第54章 清音阁(一) 第55章 第55章 清音阁(二) 池朝晖推门而出,方欲去寻池年。 顺着曲折的回廊而行。一路所见,清雅至极。 小池中水色潋滟,偶有红鲤游弋,溅起碎银几粒;廊下石阶旁,竹影婆娑,与琴音相和。 这清音阁的主事,倒真是个风雅之人。 转过一角,他眼前豁然开朗。 是那颗银杏。 银杏原产龙游地区,喜温润,闽地高温潮湿,能生长的这么高大实属难得。 初春的叶色未浓,仍旧泛着淡淡嫩黄,在日光下如同一片片金羽在空中翻飞。树影投在地面上,仿佛碎金流淌。 不愧是清音阁,连花草都与别处不同。 池朝晖继续找池年,不料在转角处猛然与人相撞。来人身形微颤,痛呼一声。 那是一位眉目英爽的女子,眼神清冷而坚毅,却掩不住此刻苍白的脸色。 正是以快剑女侠闻名江湖的海月姑娘! 只是此时她的状态不太好,右臂衣袖下染透了血色,血迹自旧伤口处渗出,显然受了重伤! 池朝晖大惊,连忙伸手扶住她,关切问道: “海月姑娘!你怎么了?怎么又受伤了?” 海月姑娘抿了抿唇,强撑着摇头:“无碍……只是旧伤未愈,不必劳烦公子。” 然而声音尚未落下,血迹已顺着衣摆滴落在青石板上,点点殷红,触目惊心。 池朝晖心中一紧。“我先替你止血上药!” 几乎是半拖半扶,将海月带入一间偏屋。推门而入,屋内静极,只有一案一榻。 池朝晖让她坐下:“我取药,你别乱动。” 海月欲开口推辞,却见他神色中的关切和认真,自己又确实伤的重。只好轻轻颔首。 池朝晖在案上寻到药箱,回转身时,却见海月正背对着他,缓缓解开外衫。衣料滑落,露出纤细的后背。雪白的肌肤上横斜着一道裂开的刀口,靠近腰侧,血迹触目。 这极具美感和血腥的画面冲击力太强,他一时怔住,呼吸都了几分。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池朝晖强迫自己定了定神,低声道:“别动。” 轻轻揭开她临时裹着的布条。因伤口牵扯,海月不自觉轻哼了一声,肩头一抖。 池朝晖的心也跟着一抖:“很快就好。” 他一边用清水净伤,一边小心敷药。指尖偶尔触到她的腰际,耳尖不自觉地发热。 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池朝晖开口问道:“你的旧伤未愈,怎么又添了新伤?” 海月神情一滞,唇角微微翕动,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出去办事,被仇家认出行迹。阿竹的轻功还不到家,只能我垫后争取时间。” 池朝晖手上的动作一滞,抬眼看她。烛光下,她的眉目仍清冷坚定,却带着一丝疲惫,眼神里却没有一丝后悔。 池朝晖既是心疼,又是钦佩。药末覆在她的伤口上,他低声问:“……你可曾想过后果?” 海月神情洒脱,笑意淡淡:“若我不做,这世间便又少一人替他们伸冤。” 池朝晖盯着她的背影,眼底有火光闪烁,半晌才低声道:“姑娘侠义,池某……佩服!” 屋内一时静下来,只剩他为她重新绑好的白布,缓缓系紧。指尖掠过她腰际时,气息几乎在她颈侧打转。 海月心头微颤,呼吸微乱,却没有推开。 “公子……你可——” 啪! 欸?海月姑娘在说什么,怎么突然听不到了。 脸上好痛,怎么会,有谁打了我? 啪! 真的有人打我!谁?!别是海月姑娘的仇家寻来了,对,我得先保护…… 啪! 海月……姑娘? 可能是被打的太用力了,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早没了海月的身影,只能看得到……红色。 红色! 池年????? 池朝晖眼神聚焦,看到了近在咫尺越来越近的——巴掌! “卧槽!!!!!” 池朝晖猛地向后仰,躲过了这一巴掌。 “咚”一声倒地,脑袋磕在地上,他吃痛的支起身。 什么情况?我不是在帮海月姑娘上药么? 环顾四周,依然是那间静室,池年半蹲在自己身前,眉头紧缩,满眼关切。 “清醒了吗?” 池朝晖干瞪着眼,半响没回过神。 什么……情况???海月姑娘人呢。 “看来还没醒。”说着,池年又举起了巴掌。 “卧槽池年你要弑兄啊。”池朝晖怪叫一声躲过去。“我醒了,我很清醒!怎么回事?我刚才不是在——” 被几个巴掌暴力开机,池朝晖的内存终于清理完毕,开始接受新的信号。 池朝晖看向身边,那三个提前到的公子老爷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面前的纱屏被扯断了,一个眼上蒙着黑纱的女人正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是……锦瑟?她竟看不见! 池朝晖也算有点胆识,他很快调整好心态和身体状态,爬起来和池年站到了一边。 在没注意到的地方,自己着道了! 这种力量非人力可以做到,他听过黄粱一梦、以及庄生梦蝶的故事。 自己这是遇到了……神仙?妖精? 冷汗滴落,他仔细回想自入门以来都经历了什么……是,那杯茶?不对!是瑟声有问题! 自己已经是第三次来了,那前两次……池朝晖不敢想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不接着写池朝晖和海月的互动呢,因为想过审,嗯,每次进C轮审核都很害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第55章 清音阁(二) 第56章 第56章 清音阁(三) 池年对着锦瑟冷冷开口:“你说得最好是真的,他如果出问题了,你也跑不掉。” 锦瑟头都不敢抬:“不会有任何问题,小女子……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是四月道人座下高足。本当先行拜会山门,奈何……奈何四月道人仙踪缥缈,遍寻不得,而上峰任务又催得紧急,这才未曾通禀便先行落脚。” “今日冲撞了您,实非本意,‘云织坊’只收集情报,从不害人性命。我的能力对身体也无半分损伤,请公子放心!” “云织坊绝不会再动池家的人。此番得罪,他日必当备足程仪,亲自登门谢罪。” “你最好是。” 丢下这句话,池年带着池朝晖转身出了院子。 他们身后,锦瑟抬首,蒙着黑纱的面上再也不见惶恐。她面前,那盏梅花茶悠悠冒着冷香。 踏出主屋门槛,池朝晖目瞪口呆: 眼前的院子此时大变了模样,原本“别有洞天”的开阔感骤然坍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成了方局促的普通院落,再没了半分先前的雅致。 先前曲折环扣的连廊不见了,只余下一段短得可怜的木廊,漆皮斑驳,连扶手都积着薄灰。 先前的琴声、女子低唱全消失了,静得发涩,只有枯叶擦过青石板的“沙沙”声在院里打转。 院中央的银杏树不见了,周围散落着一地干枯的银杏叶,几根粗细不一的断枝倒在叶堆里。 整个院子从先前“世外雅境”的模样,褪成了最普通不过的小院。 好厉害的……仙术?妖术?道法? 池朝晖跟着池年回了池府,一路上他都想开口,但好歹忍住了。 等进了他的房间,池朝晖终于忍不住了。 “年兄,所以你……” 池年背对着他,脊背一绷。 还是被发现了么。他叹了一口气,罢了,遇上妖精也实属意外,当时情况是迫不得已。 “是的,我……” “你是超级厉害的除妖师对不对!”池朝晖星星眼。“你的师傅是那个四月道人!” 池年:欸? “……咳咳,没错。”猫猫不明觉厉,猫猫顺坡下驴。 除妖师是什么? “我就说!”池朝晖激动的快蹦起来了。哎呀哎呀,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难怪他功夫这么好!难怪他这么没常识!难怪他气质这么纯。 在池年看不到的大脑皮层的褶皱里,池朝晖已经脑补出来了好几本奇幻小说。 《重生之我是大兴除妖人》 《聊宅》 《年不语》 ……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年兄!”池朝晖双手搭上池年的肩膀,“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亲哥了!”他的眼睛亮亮的,仿佛看到了自己笑闯江湖扬名立万的样子。“你太厉害了!” “……”被好兄弟这么崇拜,池年内心暗爽,但是!不能表现出来!高人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拼尽全力压下上挑的嘴角,池年双手抱肩转过身:“不,不用这么客气,咳咳。” 实际上耳朵竖的高高的,心里的小池年大声喊着“再夸两句!”“再夸两句!” “年兄……其实……”池朝晖扭扭捏捏。 “说。”猫猫秒答。 “我一直——” 什么? 他说什么?怎么突然听不到了? 怀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清凉的冷意,池年看向窗外—— 一棵银杏树巍然挺立,一片片银杏叶在风里轻轻颤动,黄得耀眼。 有问题! 池年掏出四月赠与他的精神防御法器——沧海珠。 其形通体圆润,莹白中带着一抹清蓝,珠心深处偶有银光流转。 此时,这颗珠子正发出灼灼光芒,光线抵达之处,空间出现了奇异的扭曲感。法器的自动防御启动了! 这里依然是幻境!我从来没离开过清音阁! 池年猛然醒悟。 到底是什么时候,那个锦瑟不是已经……不对,这里不止一个妖精! 这是……多重幻境。 麻烦了,池年只擅长正面作战,心灵系的技能真麻烦。 啧,要是池月在,事情就简单很多了。 池年往沧海珠里注入灵力,随着灵力不断涌入,珠子的表面凝结出了一滴闪烁着细碎光芒的液体,就像这颗珍珠流下的泪—— 沧海月明,珠有泪。 池年吞下那颗液体,闭上眼,凝神,聚灵! 液体吞进腹中,霎时,一缕精纯清凉的灵力自丹田涌入识海中,池年只感觉眼目一明,再睁眼,又是一幅新的景象: 这里是…… 国庆爆更结束~感恩大家的支持!真的很开心有人和我互动了。 后面的剧情更精彩!我不会弃坑的,存稿充足,请放心食用! 平常的话一周2-3更,如果收藏数量有大突破就加更1-2章,谢谢大家![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第56章 清音阁(三) 第57章 第57章 抉择(一) 这里是……桃林??? 是的,这里是高盖山的桃花溪,此时是三月末,正值花期,满目落英缤纷。 桃林深处,山风轻抚,粉白交织,万树如霞。桃花溪自山涧蜿蜒而下,清澈见底,水声潺潺。偶有鱼儿翻腾,溅起细碎水珠。 空气中带着花香与溪水的湿润气息,既熟悉又梦幻。 只是,这春色远比记忆中更盛大,更虚幻,如同被无限放大了的春色之境。 “卧槽。” 池年这才注意到,池朝晖在自己身后。 “这是哪?我们刚才不是已经回去了?” 不理会池朝晖的询问,池年沉着脸走进密林“跟上!” 池年大步流星往树林深处走,池朝晖紧赶慢赶跟着。他能感受到,眼前的男人……非常生气。 这是怎么了??? 池年的脾气不算太好,但也不是暴戾的人,池朝晖没见过他动真怒。现在……他感觉自己跟着一只按捺着滔天怒火的猛虎。 是的,池年非常生气。 他的感知力不强,找不到幻境的主人在哪里。但是他知道,心灵系的一些技能可以窥探到他人的记忆,特别是以本人记忆为蓝本构建出的幻境,缔造者可以以旁观视角看到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这两年四月的身体每况愈下,即使已经退隐多年,但是想找到他的人一点不少。桃花林的阵法是一道很重要的防线。 毕竟……这天下尚存的治愈系,除了北域的那位有名的圣女,就只剩他了。 这些人目的,可能是想要借由他的手,获悉破阵的方法。 “呵。”池年冷笑一声。 桃花林深处,雾气愈发浓郁,似有似无的风声里,仿佛有人在林间暗暗笑语。落英翻卷,却未坠地,如逆流的江水一般,被风卷着向着林中更深处涌去。 池朝晖打了个寒颤:“这还是幻境?怎么感觉,和之前的不一样。” 池年没有答话。他能感受到,大量灵力从桃树根系汇聚而来,织就了一道巨大的灵脉网络。在简单的“八门阵”上,叠加了数重变化。 就地蹲下,双手往地上一按,一道土柱瞬间拔地而起,将他送上了百米高空。 他站起身,立于风中,衣袂纷飞,抬首望远,此刻烈日微西,映得山川半明半暗。 日轮偏西而未沉,度数不过三十余度,应是申时将近。 再俯视山川:溪水自东北而下,折入西境,乾坤二位相合。 目光掠过林间:桃树万株,花开如霞,唯独乾坤两位稀疏成带。 这是“艮兑错位,离坎反转”的奇门反卦! 知道原理就好办了。池年控制土柱归位,双手再度触地,灵力注入泥土。 他不是池月,不擅长探查,但伏虎灵核给了他几乎取之不尽的灵力储备,所以可以用这等“奢侈”的方法来进行小范围的探查。 指尖之下,隐有灵脉流转,脉动若息,层层交织。顺着那股波动,循着卦理追索,一路探至交汇之处。 终于,在一片不起眼的桃林空隙间,灵力汇聚、回荡如潮。 池年心口一紧,目光陡亮—— 阵眼,找到了! “跟我走。” “来了哥!” 阵法会变化,池年不敢落下他一人,控制了行进速度等池朝晖。 池朝晖也有功底在身上,但还是跟的吃力。他看着前面的池年,暗暗心惊:原来平时对练,他还收了手! 【跑了约莫一炷香】 池朝晖往两边看: 只见桃树逐渐稀疏,水流越来越湍急,河势东折,冲刷得两岸泥石纷坠。前方是一处弯道,江面豁然开阔,回头一看,原本的落英缤纷消失不见了。 “这……这是?”池朝晖迟疑:“乌龙江泄洪道?” 确实是乌龙江,池朝晖曾陪父亲视察过这里,只是水势远没有现在湍急。 雾气化作细雨,在眉梢凝聚成水珠,水汽蒸腾中,天地灰茫。脚下的地势倾斜,水声愈发低沉,某种压抑的怒吼在水声里酝酿。 池年蹲下身,用手抄起一捧泥。泥里含砂,掺着枯叶与腐草,潮而粘重。 “淤得太久了。”他抬眼望向前方那条水口,河心处的泄洪道被厚厚淤泥堵住。 “泄洪道已经被淤泥抬高了两尺,若再遇暴雨,洪水必倒灌。” 池年抬头,江边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一行字: “以三百料土,三千金,三十德,治乌龙江泄洪之患” 池朝晖道:“这幻境……要我们治水?” 池年挑眉,虽不知道对方在玩什么花样,但是这一关也算有趣,陪他们玩玩就是。 石碑旁是一个小号的乌龙江沙盘。沙盘等比缩放,周围山川水道皆具,栩栩如生,上游竟好似真有水流涌出,汹涌奔向下游,消失在沙盘另一端。 小沙盘旁有个牌子,上写: “此沙盘与乌龙江相通,消耗料土和银两可动其形,则江势随变。前五次为模拟,慎重使用。” 土料和金都好理解,德是什么? 没等池朝晖纠结出个名堂,那厢池年已经开始研究怎么治水了。 池年在沙盘上点出一线,“主堤位于北岸,护堤低洼三尺,这里是破口之源。我们手里的石料和银两要用在两件事上:清淤和固堤。” 池朝晖道:“石料有限,怎么分?” 池年答:“若全用于清淤,堤必薄;若全用于筑堤,洪道仍堵。” 池年眉心紧锁,“要求稳,得‘分水’。” 池朝晖知道什么叫“分水”,利用低洼地或旧河道,让洪水自行分泄,这是最省石料省力的做法,只是…… 乌龙江旁的低洼地,有三个村庄,350多户近一千六百户村民积聚,若是他们的农田家舍被冲毁了,人员安置又是一大难题。 池年在沙盘上推演: “将泄洪道一分为二,开旁支引流,把一半的水先引至南侧低地,再以三成土料筑短堤围护;剩下的七成用于主堤,先固后疏。如此一来,洪势自分,泄洪道虽未全通,但主堤可保。”。 池朝晖点头,这是最合理的解决方法,还好这里是幻境,不需要考虑民生—— 刚想到这,他抬头看向池年规划好的泄洪道,猛地瞧见那里隐约出现了房屋和农田的影子,而沙盘上对应的区域同时出现了代表村落的小屋。 还真要考虑啊。 池朝晖指向另一块低洼:“这边如何,雁洲滩地势低平,有早些年干涸的河道,非常合适。” 池年凝眉。 雁洲滩位于乌龙江下游弯折靠海处,地势低缓,三面环水,东侧连着一片浅沼。 每到春汛,滩地被江水漫过,泥沙在此积聚。至暮春,芦苇疯长,苔草覆地,雾气蒸腾如纱,远远望去,仿佛云烟卧水。 雨季一过,水退泥生,留下丰润的淤泥与新生的水草。 此时恰好是候鸟归来的时节。 白鹭振翅掠空,野鸭栖于芦间;茳芏之下,鱼卵成片,青虾翻腾。 这片滩泽,是春季候鸟的栖息地,也是鱼虾产卵的摇篮。 按照池朝晖的路线规划,洪水一至,草死鸟散,鱼卵成泥,整片滩泽的生机将在一夜之间被吞噬殆尽。 对不起大家,经历了非常水深火热的一周 感冒,昨天感冒药磕多了特别嗜睡,今天急急忙忙修完就来发了。 ps:我已经尽可能地搜资料,按照真实的治水逻辑去写了。小两千字我写了将近一下午…… 如果有专业学这方面的宝子看出来了哪里不合逻辑,欢迎指正!我会再好好学习水利知识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第57章 抉择(一) 第58章 第58章 抉择(二) 滩泽被毁,灾未显于今,祸却潜于后。 初年,鱼虾锐减,渔民空网而归,沿岸生计艰难;次年,候鸟不归,虫失天敌,秧苗遭难,水草不生;三五年后,滩地失了草根之固,泥沙南迁,沉入下游,航道淤塞,江势渐浊。 一次分流,或可保一时之堤,却折了一方水土十年的潜力。 这道理,他们俩都知道。 可问题就在于,如何去选择。 池朝晖先开口“这里只是幻境,这沙盘又只是推演,不妨先试一下,况且……我挺在意“德”是什么。” 池年点头应允。 池朝晖尝试伸手,在沙盘上勾出分流线,然后从河道里挖了些泥沙,抹到了堤坝上,“清淤”和“固堤”也算完成了。 沙盘骤然亮起,水势改道,汹涌的水流直冲南侧的雁洲滩。 轰—— 细微却震耳的声响自沙盘深处传来,仿佛真实的大地在颤动。 他们脚下的地面也微微一震。 滩地上的芦苇被水势吞没,鸟群惊起,灵光闪烁不及一瞬,便被湮灭在混浊的水波之下。 那水波涌起的瞬间,池朝晖竟真听见某种微弱的悲鸣—— 是风声?是鸟嚎?还是山川在悲鸣? 池朝晖屏息看着。 沙盘之上,三道刻印同时浮现于空: “料:尚余二十。” “金:尚余五百。” 而那最后一道光,却在瞬间暗下。 “德:——零。” 紧接着,沙盘中原本碧绿的山川转为灰白,滩泽之地寸草不生,滩泽中的水浑浊如墨。 “判定:不合格。” 池朝晖有些吃惊,他想过会失败,但是“德”被扣光了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怎么会,”他喃喃道,“‘德者,本也;民为邦本,本固邦宁[1]’,我明明最大程度的保全了民众……” 池年缄默片刻,“我知道‘德’是什么了。” 对上池朝晖探究的眼神,池年道:“《易》有言,天地有大德曰生[2]。这一关的‘德’,是天地之衡。” 池朝晖抿唇,低头看着沙盘里那片死寂的灰地,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可若是现实,”他沉声道,“先不说舍不舍得让350户人家送死……真用他们的命换来了保堤,朝中群臣必参,百姓必群起而怒。” 这是事实。 即使活下来的百姓是获利方,但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后面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牺牲的“低洼”。 更何况,村子淹了,百姓流离失所,朝廷要安抚,要赈济,要赔田地银两。如若管不好,流民遇饥、患疫、变盗、成乱军。 到头来,死人未必少。 池年没有答,面前的沙盘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样子,他一划拉,新的河道自上游蜿蜒而下,分向那片聚着三百五十户人家的低洼。 这一次,结果会是怎样的? 细沙如潮起伏,沙盘亮光骤闪。 池年尝试筑短堤、设引渠,尽量避开村落,却终究难全。 沙盘上的水势先是平稳,继而咆哮,低地的田垄被冲开,堤脚仍有崩塌之象。 碑上的刻字随之浮起—— “料:尽。” “金:——负三百。” “德:尚余七。” “金竭,不合格。” 池年拧眉,不解:“为什么要有金钱的限制?福州不是有许多富户,大灾当前,他们人呢?” 池朝晖张张嘴:“朝廷的拨款终究是有限的,况且中原幅员辽阔,各地——” “我见过山洪之后的城。”池年的声音低沉,这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割草根、啃皮革,一切只为了活下去。” 可也是这个时候——朱门深闭,酒肉未断。一切大灾大难,都与他们无关。他们有金,可金不出门;有粮,却锁在粮仓。 池年冷笑:“可笑。” “‘金竭’,真的是金竭吗?” “按管子的说法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明明这才是德竭。” 大灾不问贵贱,生死不择贫富。可世间却总是能把人分出个三六九等。 更让他气恼的是——人类自己,凌驾于万物之上。何等的狂妄自大! 池朝晖瞧着眼前的少年,一句“人若不分贵贱,世何以立。”差点就要说出口,被他生生忍住了。 他敏锐的察觉到,池年并没有认同自己所处的阶级和当前的身份——统治阶级预备役。 为什么?以他的武艺相貌学识和除妖师的身份,无论去哪里都会被奉为座上宾。 没等池朝晖想明白,就见池年掏出了一颗莹白带蓝的珠子。随着灵力的注入,珠子的光芒越来越亮。 池朝晖抬头,却见江面春光初绽,桃花随水漂流,化作漫天细光,流入天际。 俩人脱离关卡,回到了桃林。 “这,这是!”池朝晖看着珠子,眼冒星星。 宝贝啊啊啊啊啊! 池年看着沧海珠表面的裂纹。啧,没等法器冷却直接强行使用,果然出现反噬了吗。看来最近没法用它了,但是避开刚才那道恶心的题目也挺好的。 【半炷香后】 两人接着前行,抵达了最近的阵眼。 走在前面的池年突然停住了脚,池朝晖差点一头撞上去。 这,这是?三妹!!! 池朝晖面色古怪。 池年的拳头骤然紧握。 ——守护阵眼的,是当年小小的池月。 她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眉眼稚嫩,不堪一击的纤弱模样。小小的姑娘,眼泪直掉,却颤颤巍巍的张开双臂拦着他们。 小小的她的身后,被藤条纠缠住,五花大绑着的是……当年的自己。 刚才的题目,曾是池年苦思许久依然找不到治本方法的治水难题。而眼前这一幕,是他这些年从未忘却的心魔——池年妖生的第一次大败。 池年冷笑一声,眼神却沉了下去。 “很好,你们把我,彻底,惹毛了!!!” 不能用常规的方法走出阵法,那样会正中对方下怀。但是……谁说阵法只能走出来? 池年猛地蹲下,五指扣进泥土。 轰—— 大地一瞬间震荡开来。 桃树纷纷摇晃,花瓣如雨而落。那些纠缠灵力的阵纹瞬间被触动,桃林深处,出现了一条条金色的裂缝——这是灵力的痕迹。 “啊啊啊啊!”随着大地的震动,池朝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而眼前的小女孩,哭得更厉害了。“不要!!!你不要伤害他。”说着,尖叫着想扑过来。 池年闭上眼,伏虎灵核疯狂转动,他将灵力灌入掌心,土黄色光芒顺着裂痕蔓延开去。 小小的池月掉进了地缝里,再也看不见了 “轰——隆!!” 整片桃林骤然剧烈颤抖,幻象层层剥落。 池年睁眼,运起两面土墙把那个被藤条困住狼狈的自己压扁。 “丢人!” 此时一个有些稚嫩的女声的惊呼:“姐姐快拉我们出去!” 池年抬头,眼神冷厉。 他看到了……幻境最后崩塌的地方,桃林的中心,突兀的出现了一抹金黄——是那颗银杏树。 找到你了! 随着主人的脱离,桃林的幻象“嘭”地碎裂,天地重归清明。 池朝晖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幻境像镜子碎片一样崩塌脱落。 池年浑身笼罩在土黄色灵光中,幻境残影里,花瓣依旧漫天飞舞,色彩艳丽而虚妄,而他独自一人立于花海中,背影挺拔,神情冷峻。 漫天飞花衬托着他如山般巍然的身躯,沉稳而不可动摇。 那一瞬间,池朝晖只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凡人——这是,山神! 半天,他憋出一句:“义父在上,请受小的一拜。” 池年冷哼一声:“走!把场子找回来!” 1.《管子·牧民》 2.《易传》 写死我了,还是我太菜了,写的我头晕脑胀。 其实后面的章节已经写好了,这两章本来是一章,硬生生的被我拆成了两章,加了治水这个环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个环节,明明不在大纲里面,我p到有的时候自己都烦自己,一会一个想法。 我准备猛猛补水利有关的知识了,如果文里有不符合逻辑的地方,欢迎指出!我会努力学习修正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第58章 抉择(二) 第59章 第59章 拜师 随着幻境碎片消散,两人回到了现实世界。 “这,这是!”池朝晖看着周边景色,大惊。 两人好端端的站在清音阁的门口,只是较之先前,天色晚了很多。门口的蝴蝶兰谢了,缩成了皱巴巴的一团。院内原本高耸繁茂到枝叶伸出墙外的银杏也消失了。 他们竟然……从未进入过清音阁。 “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鼓掌声随着大门打开的“嘎吱”声从屋内传来。 “不愧是四月道人的高徒,在下叹服。”来者正是锦瑟。 她依旧是一袭淡青衣裙,衣襟随步履微扬,长发高高绾起,用一枝素玉簪固定,几缕青丝散落肩头,随风微摆,黑纱覆眼,添了一丝妩媚。 池朝晖吞了一口口水。作为军人的担当感不允许他此时退后,但是凡人的危机感告诉他,这不是,他能掺和的局面。 咕唧。池朝晖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 有某种他看不到的东西……蔓延到了整个门庭,让他感到身上重若千石。 冷汗,低落。 “我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敢在这里撒野,就要付出代价!”池年上前一步,冷冷开口。无形的威压弥散开,池朝晖顿感身上一轻。 四月的规矩,妖精不能杀害同族,但也不能过多影响人类世界。这妖在人类城区搞这一出,还想要探查四月的秘密,已经破了他的规矩,池年可以动手。 虽然这里僻静,但是依然少不了人来人往,池年磨着牙思考怎么给面前的人一个教训。 土系能力声势太浩大,要不捶一顿吧?用捆仙绳绑起来,挂几天以示惩戒也不错。 感受到了面前妖精的愤怒,锦瑟也不急,掩唇嫣然一笑。 “池年大人,你会对这份礼物满意的。”锦瑟掏出一个锦囊,丢到了池年面前。 “我不需要。” “先看看再说,也不迟。”说完,她退后行了个礼,“清音阁今日闭门谢客,诸位,有需要请下月再来。” 池年没有管地上的锦囊,手一抬,数道土柱拔地而起,化作石棱袭上锦瑟的面门。 锦瑟不闪不避,如石子在水面激起一圈涟漪,她身形一幻,失去了踪影。 这是……幻身,她的本体根本不在这里。 滑的跟泥鳅一样!池年收回石棱,将地面回复原样。跃进院内探查: 整个小院异常普通,那几个先他们一步到达的人类躺在主屋内酣睡,呼吸平稳,没有任何异常。 啧,真烦。 回到街道上,池朝晖才从被压制的状态缓过神来,他一个激灵,抹一把额头的虚汗。 “她们走了?” “嗯。” 刚才经历的事情太多,池朝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首先……是那个袋子! 池年眉头紧缩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池朝晖好奇爆了! 里面会是什么!仙人用的法器?丹药? 他瞅池年一眼,磨拳擦掌,上前拿起,打开。 “这,这是……” 【池府·书堂】 池月结束了今天一天的课,疲惫地趴在桌子上。她的面前是今天完成的插花作品: 主花是山茶,花瓣厚实、色泽温润,被细细裁去了多余的枝叶,只剩中间一枝直挺挺地立着。 周围衬着几簇迎春花与杜鹃,被一剪刀齐根斩断,硬生生修成对称的弧度。 整盆花构图完美,比例得体,透着不符合自然生长规律的怪异美。 池月撑着下巴,看着那盆花发了会儿呆。 夕阳透过窗纸洒进来,照在盆景的枝条上,影子投在她手边的笔记本上——张牙舞爪的,像个人类造出的怪物。 她叹了一口气,这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突然,她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和池年的灵力波动在快速靠近池府。 他们回来了啊。真好,可以随便出门。 嗯?往后院来了? “三妹!”不多时,池朝晖气喘吁吁地撞开了门。 “二哥?”今天是怎么了? 没怎么关注哥哥,池月的视线不自觉的看向他身后——那抹令人心安的,熟悉的红色。 池年。 【池府·池朝晖书房】 池朝晖支走了小厮,神神秘秘的关上了门和窗,转过身,轻咳一声。 “三妹,此番请你过来,是想请你给我做个见证。” 见证?池月疑惑地看向池年。 池年耸肩。猫猫不知。 池朝晖深吸一口气,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把抱住池年的大腿:“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池月:???月月震惊 池年:???猫猫拒绝 “什么鬼,快起来!” “你收了我我就起来!” “我收什么???” “不会白嫖的!徒儿这些年攒的私房钱都孝敬师傅呜呜呜呜呜呜。” “我不要!你快起来!” “师傅求求你呜呜呜呜呜呜,收了我吧。”池朝晖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徒儿必须学会除妖啊!” “除你大爷!” “呜呜呜我大爷也是三妹的大爷啊师傅!” “……我除你老母!” 池月在旁边目瞪口呆。发生了什么??? 给池年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可以啊你,这么快就征服了我二哥。 池年无能狂怒。我怎么知道你哥怎么回事! 屋内一阵鸡飞狗跳,好不容易,俩人才劝住了池朝晖。 犹豫半响后,池朝晖说了实情。 “我……本来的伴读,他某一天突发了癔症。” “癔症?” “嗯。”他垂着眼,神情带着忧伤,不复往日的阳光开朗。 “母亲怕他的疯病传染给了我,所以马上遣退了他。但是……他不是疯了,他是替我……挡了灾。” 名为山灵的愤怒的灾。 今天逛评论区,突然发现了好多之前没有显示的评论 我一看后台,明明没有红点提示[心碎]再一看评论的时间,三个星期之前……(土拨鼠尖叫) 有好几位宝子给我留了很用心的长评,回复不及时很抱歉。 还有给我灌输营养液的宝子们,我研究一下怎么导出名单感谢你们[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9章 第59章 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