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千川》 第1章 第 1 章 寻人 “阿玉......” 模模糊糊的身影,忽明忽暗的荒原里,十六岁的少女在奔跑嬉闹。 这是哪里? “阿玉......”苏明轩又唤了一声,少女回过头来,明媚地一笑,小脑袋一歪,喊道,“明轩哥哥!”又是一阵嘻嘻哈哈,少女消失在迷雾之中。 “阿玉!”苏明轩终于惊醒,浑身沉重,手心冒出细细的汗来。 身旁的人翻了一个身,睡眼惺忪地支起身来,拍了拍苏明轩,问道,“又梦见她啦?”顾楚楚起身来,点了灯,拿着靠近了苏明轩。苏明轩俊朗的脸上出了一些汗,眼神看起来很迷茫。 顾楚楚用手帕擦了擦夫君的脸,心疼地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总梦到她。你的妹妹,愿她平安。”说着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很是真诚。 苏明轩握了握顾楚楚的手,笑了笑,说道,“她会没事的,她总是像草一样,在哪里都可以落地生根的。谢谢你,楚楚!” 顾楚楚见苏明轩冷静下来了,便又重新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阿玉,你究竟在哪儿啊?七年前的一别,竟是毫无踪影了,你一定是在怪我。苏明轩躺在床上,再无睡意,想着最后一次见苏阿玉的情景。 那一夜,被雨淋湿的衣裳,一件一件地从她身上脱了下来,又一件一件地被他穿了回去。 她让他带她走。 他独自离开了。那是一个他悔恨一生的决定。但那时候的他,才刚刚二十出头,那么年轻,什么也不懂,被推着去选择了自己的命运。他以为那是一个计之深远的决定,殊不知,白云苍狗,瞬息万变。 见不到她的每一天,苏明轩都在想她。醒着的时候想,睡着的时候想,看见一个蛮横的女子的时候想,看见一个温柔的女子时也在想。 他是众人眼中天资卓绝的白马城城主,是克己复礼的谦谦君子,是与妻子伉俪情深的模范丈夫。只有苏明轩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地道貌岸然,肮脏的灵魂,被血染污的双手。 杀了他们,你便可以给她任何想要的东西。魔鬼的低语在耳边鼓动着。 苏明轩现在处在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他做不了绝对的坏人,却也再不是个好人了。他拉开了杀戮的幕布,好戏还没演完,他却不想继续下去了。 苏明轩越想思绪越乱,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出了窍一般,飘到了空中,俯瞰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四个月前的一日。夜半,更深露重,万籁俱寂。 一位身披白裘的男子身后跟着一位黑衣带刀侍卫,来到戒备森严的门前。守门的侍卫见了白衣人纷纷安静地行礼,白衣人挥挥手,屏退了了侍卫们。 待侍卫们走后,白衣人推门而入,浓郁的药味直入鼻腔。房间里的每一寸空气,都被这不祥的气味所玷污,是颓败的,恶心的,垂垂老矣的味道。 屋内烧着火炉,温暖异常,男子脱下白裘,看向床榻。一位老者躺在榻上,形销骨立。说是老者,其实仅是知天命之年,头发尚未花白。他病入膏肓,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 陪侍床头的丫环昏昏欲睡。见了来人,起身行礼,白衣男子示意她出去。待她走后,黑衣侍卫关了门,抱刀守在门外。 老者听到响动,虚弱地睁开了眼。男子坐在床边,轻声唤道,“岳父大人。”只是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何种感情。 老者眼睛浑浊,艰难地挪了挪右手,想去靠近那男子。男子见了,并没有动,而是对老者说道,“我知道岳父大人想说什么?是想把您的一生心血白马城托付给我吧?我是您亲自选的继承人,自然是在所不辞。岳父大人,您知道吗?我是受人之托,要好好‘关照’您。” 老者的眼里浮出了疑惑,胸脯起伏,鼻翼微张。白衣人笑了,道,“岳父大人这是怎么了?难道怕我不成?” 说着给他掖了掖被角,俯身在老者耳边说道, “小婿可是每日都用最上等的药材给岳父大人治病呢。” 说着嘴角露出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然后顿了一顿,抬头看着老者浑浊的眼睛说道,“就像大小姐那时的一样。” 老者的表情开始扭曲,眼里露出惊恐,然后不停地张大嘴呼吸,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费力抬起手来,嘴里还囔囔着,“你...你...我...清...清清...” 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晕厥过去。 一条濒死的鱼。 白衣人温和地抓住他的手臂,将其缓缓地放进被窝,又掖了被子,依然笑着,轻声嘘道,“嘘......放心吧,岳父大人,她不知道的。” 老者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喉间有痰咕噜作响。白衣男子却不为所动。越来越艰难地呼吸声响了一阵,终于,老者面色发紫,咕噜之声弱下去,很快便油枯灯尽,没有反应了。男子又待了一盏茶的功夫,随后便出了门,给黑衣侍卫轻声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侍卫找到侍药丫环,如此这般地交代了话,丫环战战兢兢,磕头谢恩。 黎明时分,有人来报老城主去世的丧时,苏明轩正睡得迷迷糊糊。这又不是他的第一件亏心事了,丝毫影响不到他的睡眠。 老城主一死,苏明轩便是新的白马城之主了。多年来的潜伏隐忍,就要到出头之日了。 第一件事:我要找到你,无论天涯海角。 老城主才刚撒手人寰没几天,苏明轩就着人贴出了一张重金寻人告示。他寻的人正是他失散七年的妹妹苏阿玉。七年过去,他既不知她身在何方,是否成家,亦不知她长成了何种模样。 告示的人像是他记忆中苏阿玉十六岁的模样,让画师略作了一番修改。完图里苏阿玉眉梢眼角退去青涩,虽资容平平,非惊人之貌,细看亦是有一番小家碧玉,温婉宜人的气质。 苏明轩第一次看到画像时便失神片刻,仿佛十六岁的苏阿玉又站在了他的面前,叫着他“明轩哥哥”。 苏明轩手指抚过画像,喃喃道“阿玉,你还好吗?”直到画师催促,“少城主,这画像可描得姑娘的风采一二?”他才反应过来,重谢了画师,将画像收至匣盒之内小心放置在柜子的顶端。 画像时是两年前,那时他刚被老城主顾英杰正式确定为白马城的接班人。 白马城说是城,但并非表面意义上的城池营垒,而是一座坐落山脚,与皇宫遥相对望的庄园,是仙学世家顾家的家族基业,很有一派名门望族的景象。背靠东面的白马山主峰,白马城地势较高,可俯视整个离都。 作为整个大离王国的帝都,离都坐拥山水之利,三江交汇,交通四通八达。白马城自给自足,人丁兴旺,亦与帝都城内往来密切,甚至与朝中关系匪浅,投效前来的门客弟子自是络绎不绝,可谓人才荟萃的城中之城。 倚仗侍奉大离国的真神白马仙娘,顾家以仙学世家自居,其又笼络收留民间的奇人奇物,亦搜罗武家秘籍,佛学经典,不一而足,名扬四海。 如今四个月过去,那副画像,连带苏阿玉的年龄籍贯,左后下脖颈处的猫抓形的胎记,和略通武艺的文字说明早已传遍离都。本以为凭着白马城的名望与人脉,一个月内必有有用的消息传来,谁知事与愿违,竟是毫无动静。于是接下来的几月,寻人告示又大量散布到了周围的三州五城。 所谓三州便是毗邻离都城的明州,成州,和宁州。五城,便是这三州最重要的城市,除了离都,还有东面的明州城,南部的洪川,北方的羽城,和西部的西原。 这五城皆是往来要道,各地商贾云集,现在,全国的城市有此消息也不足为奇。 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如往常一样,苏明轩将他的大部分时间花在了书房里去处理公务。自老城主去世后,这几月来案牍堆积成山。作为接任者,苏明轩适应得正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好。 傍晚时分,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门外响起了叩门声,温婉的女声响起,“明轩,我亲手做了一些点心,你休息一下吧,我要进来了哟。”说着那女子便推门欲入。门口的侍卫见此,也未加阻拦。女子的两个侍女等在了门外。 “楚楚,辛苦你了,过来一起吃吧。”苏明轩收回思绪,眉眼含笑,温柔地对顾楚楚说道。 顾楚楚羞涩一笑,自当回应夫君的邀请。虽与苏明轩成婚好几年,顾楚楚依然觉得苏明轩是她见过的最好看之人。 他尚未到而立之年,自是还有些少年英气,相貌出众,又天生眉目含情,如画似梦,行为举止是真正的翩翩君子风度。舞墨弄剑,吹箫奏曲亦风姿卓然。凡见过他不凡风采的少女无不念他便是那春闺梦里人。更何况他以入赘之身,最终赢得老城主的信任成为少城主,智识能力自是万中无一,无可挑剔。 而名正言顺的白马城继承人顾楚楚天性自由,不想被规矩名利所羁,便自甘退居幕后,只偶尔协助苏明轩处理要事,其他时候,她倒乐得当她的名门闺秀。当然她也有私心,他们成婚多年,却是尚未有个一男半女,她也想好生将养,进庙拜佛,勿劳累伤身,企盼早日有喜。 顾楚楚环顾书房,苏明轩的墨宝悬挂各处,倒也见怪不怪了。苏明轩平日里最大喜好便是在书房舞文弄墨,尤爱绘河川静流图,练写“川”字,至简至美,于一字中见万千雄伟。 顾楚楚知他家乡便唤作“千川”,离这里有千里之遥,其中的思乡之情,即使是从未出过都城的顾楚楚,也能体味一二。 楚楚观到苏明轩今日新写的“川”字悬于殿前,便打趣道, “夫君终日只练一字,炉火纯青之术怕是天下无人能及了吧,敢情哪日有一字诗的比武大会,夫君定是会石破天惊,傲视群雄。”说罢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苏明轩抿嘴一笑,道,“楚楚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这点小爱好虽不能与他人花前月下吟诗作对那般风流洒脱,倒也清静自在,这不是还给你省了不少麻烦嘛?” 顾楚楚杏眼一瞪,两颊一股,道“你敢!” “做个登徒浪子,最是容易。”苏明轩看着生气的楚楚坏笑,接着便塞了一块点心在顾楚楚嘴里。“叫你笑话你的夫君,多吃点吧你!” 顾楚楚与苏明轩吃着点心,话题自然聊到了寻人这事上。楚楚见夫君终日翘首以盼,有感于他们兄妹情深,但更多是对他茶饭不思的心疼。便说了些宽慰的话,也望早日寻得苏阿玉,姑嫂相见,阖家团圆。 出门时,顾楚楚问了守在书房门口的侍卫莫小兰寻人近况。这莫小兰是苏明轩身边最得力的干将,有一副剑眉星目,英姿飒爽的侠气之资,只是这性格,呆头大鹅狗不理。木头一样的莫小兰只问一句答一句,顾楚楚没询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便带着侍女自回房去了。 苏明轩在屋内听到顾楚楚在门外询问莫小兰,他嘴角带笑,只是转瞬即逝,低头又回到他那叠文书片牍之中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寻人 第2章 第2章 消息 进入盛夏,天干物燥,蝉鸣扰人。 这一日,苏明轩正在庭院树荫下与顾楚楚喝茶纳凉,顾楚楚的侍女花枝和夜露在身旁给他俩打着扇。莫小兰脚步匆匆地赶来,俯首在苏明轩耳边低语了几句,苏明轩一瞬间眉眼舒展,难抑激动,问道, “这么说是有眉目了?” 莫小兰点点头,看了旁边的顾楚楚一眼。 顾楚楚明白肯定是寻妹子之事有了消息,便盈盈一笑,对苏明轩说:“看来夫君是有了好消息呀,真是不容易,那你快去处理吧。” 说完,顾楚楚就自顾自地躺回到凉椅上,用手帕盖了脸,叫侍女看着点,打扇的时候别把帕子吹到地上去了。 苏明轩也不多耽误,带着莫小兰便直入书房。 苏明轩走后一会儿,顾楚楚吃着侍女剥的葡萄,若有所思,说:“你们说他这个妹子,为啥早不找晚不找,偏偏只等他当了城主才找?他到白马城也十一二年了吧?我早就知道他是有个失散的妹子,此前也从未阻拦他去找。你们说她到时候搬到白马城里来住,会不会习惯啊?” 夜露一边递手帕,一边说,“许是掌了城主之权,找起人来才能动用全力,事半功倍吧。” 花枝在一边哼了一声,道,“也不知找的这位姑奶奶是不是就是过来坐享其成,怕只是来享福的吧。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乡野丫头,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朝倒变成了大小姐。” 顾楚楚看了花枝一眼,夜露赶紧示意,道,“你好大胆子,敢妄议城主的出身。” 对呀,苏明轩也是一样的乡野小子,不过无所谓,他长得好,人又聪明,任谁也是看不出的。 花枝立即诚惶诚恐给顾楚楚赔罪。顾楚楚也没说什么,主仆三人继续闲话着家常。 到书房稍一坐定,苏明轩便迫不及待地问莫小兰道,“是什么消息?” 今日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轻纱长袍,与这炎炎夏日倒是显得相得益彰,轻灵,干净,超凡出尘。他望着躬身向着他的侍卫,莫小兰的脸庞倒映在他因激动而略张的瞳孔中。 “今日午间,有人将这个放在了大门口”,说着,莫小兰就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字迹潦草地写了, “要寻的女子在明州城” 这几个字,仅此而已。 明州城,正是发了布告的三州五城之一。 “是谁送来的?”苏明轩翻来覆去地查看这张纸条,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是最常见的那种文房用纸。 “门房没有看到何人送的信。” “这么说,也没有人来领赏了?” 苏明轩眉头一皱,思忖道,重金悬赏,提供了线索却无意赏金,有点意思。 “有可能消息只是捏造的。” 莫小兰说道。这种事,早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生怕苏明轩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就提了个醒。不过莫小兰觉得此事并非如此简单,所以他才急着来通报。 “大热天的,图什么呢?不是更应该骗点赏钱吗?这人人都知道我们在大张旗鼓地找人。你再看看这字迹,虽是潦草,却不难看出写字之人是通文墨的。”果然,与莫小兰想的一样,苏明轩也觉得这次的消息不太一样。 无论真假,苏明轩是不会放过任何线索的,便对莫小兰吩咐道,“叫重阳明去查一下。” 莫小兰回到, “他已经在路上了。” 苏明轩看了一眼莫小兰,满意地笑了,拍了拍莫小兰的肩,便让他出了书房。自己倒又斟了一盏茶,若有所思地喝了起来。 阿玉,你一直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吗?你是不是甚至可能来过离都,来过白马城? 明州城在离都的东北部,路途不算遥远,且一路都是官道坦途,快马也就两天便能到了。 重阳明被莫小兰支使着去明州,心中忿忿,心想着你我皆是城主的一等护卫,凭什么你就可以支使我?一路也没有快马加鞭,反而该走就走,该打尖也不亏待自己,优哉游哉,就当公费出游了。 随行重阳明的是个叫张老头的仆从,帮着张罗打点吃食住宿。张老头五十多岁,看着老实憨厚,实则圆滑伶俐,藏巧于拙。 张老头见重阳明郁闷,便开导他说, “城主的这等寻人大事自是交给心腹之人去办,我们目前也只知那女子在明州城,明日到了城里,少不得要东西打听。那莫护卫少言寡语,必是自知无法担此重任才敢劳烦公子出马不是?公子能言善辩且一表人才,办事妥帖名声在外,我看正是此事的不二人选!” 重阳明把马修整完毕,翻身上马,睥睨了张老头一眼,道“我看你能言善辩的功夫可不在我之下呢。你这一通话把你自己也夸了进去了不是?” 张老头讪讪道, “哪里哪里。”说着二人便又重新出发,向着明州城疾驰而去。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已到明州城,找了客栈安置后,二人便思忖怎样去寻人。明州城也是一个大城,人口众多,前些月寻人告示也贴到了城里,只是并无任何可靠的消息。 如今,找的人就在明州城里的消息竟是直接送到了几百里外的白马城门上,想来这消息不大可能来自明州城的人,必是某个有手眼通天情报之能的离都人吧。 只是这一介女子,可能都不常露面,不然几个月的悬赏早就有了消息。该怎样去寻呢?二人一筹莫展,面面相觑。 “对,女子!” 重阳明一拍大腿,“你想一下,我们且认为这女子在明州城的消息为真,那这人是怎么确认该女子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呢?这告示发出后,前前后后也有不计其数的或半假或根本就牛头不对马嘴的消息。而这次给消息的人,既没有现身也无意赏金,仿佛就是很笃定他消息是真的。” “这么说来,公子的意思是,那告示上的特征是全部都对得上的,不然此人为何如此笃定?” “我看是**不离十。” “那对我们寻人有何助益啊?” 重阳明哼地一笑,道“你且就说这告示所述‘后下脖颈处形似猫爪的胎记’这一点,平常的闺阁女子也不会轻易示人......” “难道说,我们要找的是风月场所的女子?” 张老头若有所思。白马城大张旗鼓地寻人,最后寻了个风月女子回去,这不怕大家笑掉大牙啊? “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我有个更好的办法。” 重阳明常年跟在苏明轩身边,对他的身世性格都有所了解,既然苏明轩自己就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他的妹妹必然也不是孬的吧。去风月场所找人只能是最后一步的无奈之举。 重阳明向张老头靠近了一点,说道,“城里人男女定期沐浴搓澡已成风尚,我想这明州城也不例外,即使高门大户建有私浴,搓澡匠也是去外面的浴堂请的,这样一来......” 张老头已然了然于胸。 二人便即刻出发,向城里的浴堂一间一间地询问过去。 晚饭时分,二人已经寻到目标。那是一间中等规模的浴堂,起初老板不愿配合找人。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一个区区生意人,有利可图的事哪里肯错过?见了银钱,老板眉开眼笑,将所有搓澡妇叫到重阳明跟前,叫她们有问必答。十一二个壮实女子在两人面前一字排开,都很好奇这两个男人要打听什么闺房秘事。 重阳明将那特征标志一讲,一中年搓澡妇便认出来了要找的女子。“她肩头那个胎记真真是奇特,三条这个样子的纹路,确实像是被猫给抓了。哎哟,那姑娘,看着就是不太好惹的样子,肯定是习武之人,常常背着一把剑嘛,是那个主家人身边的女护卫呀。我看她瞧着是仆人,但和那主家人嘛,又很亲近的。她和我们很少说话的哪......” 妇人还欲滔滔不绝,张老头瞪了她一眼,提高嗓门,嚷道, “说重点,是哪家的姑娘!” 妇人被张老头一吓,顿时萎缩了下去,忸怩道, “是......是......太守府上的。” “名字呢?” 重阳明问道。 妇人思索了一下,摇摇头,“这我还真记不清了,我听主家人是叫她阿丽么还是阿季哟,也有可能喊的是阿云......我们平时那么忙,都没注意。” “是阿玉吗?” 重阳明问道,这个妇人婆婆妈妈,但是信息给的还是挺有用的。 妇人被这么一提醒,仿佛顿时是茅塞顿开了,回道, “是,是,就是,就是喊的阿玉。” 为了不节外生枝,重阳明和张老头当即重赏了浴堂老板和搓澡妇,叫他们对今日寻人之事不得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后果自负,为威慑众人,张老头还当面表演了一回徒手劈断一条板凳的好戏。众人个个自是唯唯称诺。 出了浴堂,两人又在城里打听画像师傅,几经挑选,雇了一个不知名的青年画师,安置在客栈。重张二人准备明日就去太守府,探明苏阿玉是哪个院里的侍女,然后回来安排画师潜入,借此获得她的真实画像。重阳明此行只是计划将画像带回白马城让苏明轩确认了,后面如何把人接回去,就不归他管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消息 第3章 第3章 苏阿玉 苏阿玉来到太守府已四年有余,自从十六岁那年拜别师父姜红梅后,她便开始孤身行走江湖,过起了亦游侠亦流浪的生活。 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苏阿玉见两个小地痞在街上刁难一位文弱的小公子,便路见不平,使了点拳脚功夫,给这位小公子解了围。 此人正是时常偷逃出门玩耍,又作女扮男装的太守独女尚旭辉。旭辉小姐与苏阿玉一见如故,后来是死活要让苏阿玉做她的女侍卫,又是高薪利诱,又是撒娇胡缠,硬是让苏阿玉为她停下了游历的脚步,就此在太守府做了一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 尚旭辉平日里只有两个循规蹈矩的侍女小冰小雪跟着,除了女扮男装出门去逛逛,也没什么乐子可寻。这下子好了,来了个见多识广的江湖女侠,尚旭辉对苏阿玉是喜欢得不得了,与她很亲近,两人经常形影不离。 苏阿玉总爱开玩笑说,若自己是个男子,旭辉小姐恐怕就要以身相许了。每次听到苏阿玉这么一说,尚旭辉就小嘴一撅,假装生气地说道,“什么情情爱爱,嫁嫁娶娶的,我管他男女,我喜欢谁我就和谁做朋友,我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我若是找不到心仪的人,我就永远不成亲!我就赖在你身边,你得管我。” 苏阿玉也特别喜欢这个小她几岁的大小姐,她随性率真,直来直往,两人相处起来就像姐妹,没有一点主仆的架子。 尚旭辉十七八岁,性子虽是骄纵了些,心眼却是实打实地。她又生得明艳灵动,尤其是她总爱滴溜溜转的黑眼珠子,让她十分端庄的脸盘儿有了八分的灵气。她气血充盈,平日又爱穿颜色鲜亮的衣服,作帝都里最时兴的妆扮,还弹得一手绝妙好琴,大家小姐的做派可谓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不一而足。 虽说是大小姐的女侍卫,苏阿玉的武艺却是实实在在的“花拳绣腿”。自卫一下倒也可以争得周旋的时机,倘若叫她去应战习武之人,她的独门绝技第一便是走为上,走不掉便或是求饶或是装死或是耍赖,主打一个没脸没皮,管它三七二十一,活着最重要。 苏阿玉也常常惭愧于师父多年的教导,总是在擦拭师父送的宝剑“流星”的时候自言自语,反思得头头是道,仿佛下一秒就要洗心革面苦练剑法光耀师门。除了剑法,苏阿玉也爱使箭,虽然也是技艺平平,不敢奢望能百发百中,不过她带尚旭辉去林子里打鸟儿野兔的时候,每次都能尽兴而归。 尚太守一家虽居明州城,却是与离都的一些高门大户关系匪浅。尚太守仕途起起落落,从前也在离都做了很久的大官。安国公便是他以前的同窗旧交,在朝务上有很多不谋而合的观点,加之以前两家住得近,经常走动,情义甚笃。 安国公家的小公子燕存意与尚旭辉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尚太守谪居明州城,小燕公子便央求了父亲在明州城置了别馆,一年好几个月都住在别馆,不念书时便有事没事往太守家里跑,一来二去,与苏阿玉也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三人经常一起出门喝酒玩乐,耍剑打猎。 刚开始时,苏阿玉见小燕公子总到太守府无事献殷勤,便觉得小燕公子与尚小姐必定两小无猜,心意相通。尤其是一人弹琴,一人耍剑,两人郎才女貌,登对养眼极了。 后来苏阿玉渐渐发现,小燕公子虽往来殷勤,但他与尚旭辉也仅仅是玩乐逗趣,二人大大咧咧,没有一点儿男女私情的意思。苏阿玉从来没见过这么纯粹的友情,当时也是跟旭辉小姐确认了好几次,才真的相信男孩女孩是真的可以玩到一起,成为好朋友的。 旭辉小姐笑她古板,说道,“谁说的男子和女子之间就只有情啊爱啊的,那也有不是亲人的亲情,和意气相投的友情啦!再说了,和谁在一起久了,就非得产生一点感情吗,那种互相厌恶死了的情形,我看也是屡见不鲜的。” 苏阿玉觉得尚旭辉真是通透,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女子,教养见识跟她这种乡下来的人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苏阿玉刚到太守府时,时常害怕自己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而行事小心,以致大家也习惯了这个女侍卫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燕存意就不同,初次见面时,他就尤其好奇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姑娘家怎么就当了尚旭辉的侍卫。一个问题接一个地问苏阿玉,仿佛她是个天外来物。 他不仅追着苏阿玉连珠炮地问“姑娘你从哪里来?”,“你是不是被阿辉骗来的?”“你练的是什么武?” “师出何门?”“你这佩剑好特别,是什么来头?”,“掰腕子你能赢我吗?” 到后来又问“家里几口人?” “家里人知道你做侍卫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苏阿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燕存意不仅追着她问,还盯着她回答,明亮的眼睛充满了期待,盈盈笑意也从眉梢眼角溢出来。苏阿玉年纪也不小了,面对美色也是禁不起诱惑的。一时竟被燕存意好奇的眼神盯得脸颊发烫,还是尚旭辉过来解了围。 燕存意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就坐在廊檐边,依然笑着说: “那我以后经常来找你比武练武,我赢了,你就要把你的答案一个一个告诉我呐!” 尚旭辉急忙在旁边阻止,说道,“阿玉你可别着了他的道,别看他看起来是个斯文公子,他从小出入军中,武艺可不光是说说的,我觉得,你是打不过他的,你可悠着点吧。” 后来他果然时常来太守府找苏阿玉切磋武艺,二人从一开始的单边热情变成你来我往地熟络起来。二人又是同龄,都二十出头,有诸多话题能聊到一起。连尚旭辉都很惊讶苏阿玉近些年的改变。 有一天,她说,“阿玉,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和阿意在一起,很轻松很自在啊,不像前些年的时候,你对着他总是一副尊卑有别的样子,哈哈,我觉得呀,你和他在一起特别开心呢!你和别的男子,就冷淡得很咯。那日前院的护卫来问个事儿,你就皱眉瞪眼地,人家还来问,是不是哪里惹到了你?” 苏阿玉愣了一下,说, “啊?是吗!我这个人的脸啊就是这个样子,皱一下眉就感觉我很生气,其实不是的。”苏阿玉换了个说法,“其实我就是很不耐烦。” “你还是个爱以貌取人的?那你和阿意在一起就是......开心过了头了。”尚旭辉捂着嘴笑,今日她是一定要好好取笑取笑苏阿玉。 “真的?!我看起来是开心过头了?”苏阿玉心想,这不太妙啊,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样恐怕人人都觉得我是个心怀不轨,意欲攀高枝的浅薄之徒了吧。因为太过珍惜这样的友情,苏阿玉不想旁人的眼光玷污了这种美好。 “是,的,呢!”尚旭辉挤眉弄眼,意有所指地答道。 “那么,你有没有一点喜欢他,就一点点,这么一点点?那种喜欢。”尚旭辉把右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晃在了苏阿玉眼前。蔻丹染成的粉色指甲在阳光下发出奇幻的光泽,跳动着彩色的绮梦。 “我喜欢他吗?”苏阿玉脸颊飞上一丝红,小声地说 “他又没有救过我的命,我哪里想过这个问题呢。他出身高贵,人品又好,我喜欢他能有什么好结果?不过话说回来,小燕公子确实是个挺好的人,对谁都好,对丫环婆子都好呢。” 尚旭辉撞了苏阿玉一下肩头,眨巴着迷人的大眼睛,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嬉笑道, “我就说嘛!谁能不喜欢那小子呢?” 苏阿玉问尚旭辉,“那你怎么不喜欢他?” “我哪有不喜欢他?” 尚旭辉眯着眼,手指在空中一划,“我喜欢的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说完回过神来,“哎呀,你别乱打岔了!我们在说你呢! 苏阿玉怎么可能会放过她说了一半的话头,一个人在那儿起哄道,“怎么,不把我当真朋友啊?哪有这样吊着别人胃口的?赶紧说说,什么样的人,怎么就不存在了。” 尚旭辉端正地坐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说道,“之前,我和家人出城去办事的时候,遇到了不法之徒,幸而得到一位江湖侠客相救。那大侠,我跟你说哦,那英姿飒爽的样子,啊!又武艺高强,又彬彬有礼。别说我的心被偷走了,我父亲,我母亲,也是多方去打听,希望能给我牵个姻缘线。” “然后呢?然后呢?该不会发现这个大侠是个女人吧?”苏阿玉觉得这个故事背后肯定有狗血。 “哎,然后啊——”尚旭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然后就发现,这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是给权贵做打手的,他的雇主还是我父亲的死对头,是出了名的奸滑小人。物以类聚嘛,所以,这个事情就这样咯。果然,完美的人都是我们自己想象出来的,根本就不存在,所以我也不抱什么期望了。” “哎,真是可惜,那你以你这颗对男人死了的心来说说,小燕公子究竟怎么样啊?”苏阿玉没想到自己竟然向尚旭辉取起经来了。 “阿意这个人,自然比别的什么人好了千倍万倍。但有的时候,好人的身边人也不一定就会幸福,你就想,那种流芳千古的好官、清官,他们的家人,往往比外人要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累呢,谁知道呢?”尚旭辉双手撑了下巴,表情丰富,少女的萌态与她早慧的心智竟奇妙地融合在了这同一个身体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苏阿玉 第4章 第4章 少女心思 晚上,苏阿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自从十六岁情窦初开又幡然醒悟后,她以为再也不会喜欢任何男人了。可燕存意是不同的,他那么自由恣意,像山间皎月,石上清流,亦如初升朝阳,那般美好是她苏阿玉从来没见过的,亦是她本人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苏阿玉还记得第一次和燕存意在太守府比武,她的三角猫功夫竟然赢了他。安国公军中出身,燕存意是从小习武,脚指头想也是燕存意让了她。 他们坐在庭院的大树下休息,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苏阿玉那时候还很拘谨,又是和修养极好的美男子在一起,自然是闷葫芦一个。燕存意一面用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擦着剑,一面笑盈盈地对苏阿玉说, “我输给你了,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不过,礼尚往来,你也得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苏阿玉不知道该问他什么问题。说实话,这一辈子,除了苏明轩,苏阿玉和男子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何况去了解一个人。 看着苏阿玉犯难的样子,燕存意竟然哈哈大笑起来,问道,“我就那么无趣吗,你一个问题都问不出来?” 苏阿玉不是问不出来,她想的是,问了又有何意义?他的人生与我的人生,难道会产生交集吗?鱼不会想去问鸟一个问题,即使鱼非常想知道翱翔在天空是什么感觉。 苏阿玉不言,抬眼望着他。他真是好看,富家公子,锦衣华服,佩环叮当,他的笑容又不自觉让人有亲近之感,几分英气的脸颊因瘦削却流畅的下巴便多添了一分女儿家的柔美。月牙儿般的眼睛清亮明净,仿佛他的眼睛生来只会带着笑,永远不会有悲伤和忧虑。 “那你要我回答什么?”苏阿玉终于开口问道。 “你就先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的吧?” “乡下”。苏阿玉只说了这一个词,便低了头。 “嗯——” 燕存意转了一下脑袋,“但是乡下也分很多种啊,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哎,你怎么了?” 燕存意这才看到苏阿玉低下的头一动不动的。 这一刻,是阴郁又悲伤的苏阿玉。 这下轮到燕存意慌了,他也不知道是说错做错了什么。但是惹女孩子难过总是理亏的,他便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背,说了一声对不起。随后就是长长的沉默,燕存意就坐在旁边等着她回过神来。 苏阿玉觉得在不太熟的男子面前哭起来很丢人,便胡乱地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今日她穿了一件水蓝色的短衫,衣袖擦了鼻涕和眼泪便闪闪发亮,倒让衣服看起来“波光粼粼”了。她便站起来,低着头,揉捏着想把那片湿渍擦拭开来。 燕存意比她高上许多,便俯下身来,瞧了瞧她尚带点泪痕的脸庞,抬起手来,把一缕沾在她脸上的长发拂了开去,又拍了胸脯说道, “你是旭辉的朋友,那以后也是我的朋友了,不论你来自哪里,以后有我罩着你。” 说完便咧嘴微笑,露出整齐的牙齿来。 苏阿玉一下慌了神,想要躲闪,道,“苏阿玉不配小燕公子如此这般对待。” 又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试图把沾着的碎发整理开去。 “嗨,瞧你说的,” 燕存意觉得拘谨的苏阿玉很是可爱,“我燕某待志同道合之人一向如此。” 他顿了一下,“而且以后别叫我小燕公子了,你也跟阿辉一样,叫我阿意就行了,我也叫你阿玉。”随后他又转念一想,道,“不对,我要叫你大玉。” 苏阿玉疑惑。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呀,今日你赢了我,来日说不准就成为一代女侠。大玉,这样听起来你就像一个大侠了啊,大玉,大玉,胸怀大志。”燕存意似乎很满意他的好点子。 苏阿玉被他逗笑了,便说道,“知道了,小燕公子!”燕存意也没介意,笑笑便随她去了。 后来他便一直叫她大玉,她还是叫他小燕公子。尚旭辉抱怨了燕存意好几次,说他取得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好听,大大咧咧,毫无女儿家的美好,倒像在叫一个兄弟。燕存意只是反驳道,“本来就是朋友,有何不可?” 后来,燕存意还是时不时问她一些问题,但之后的每一次,他都是在苏阿玉开心,且有其他人在的场合,如若苏阿玉不想回答,他也便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他似乎真的把她当做了朋友,不问出身来处。他是怎样对待旭辉小姐,也是同样地对待苏阿玉。 苏阿玉到太守府的第一年的冬天,尚旭辉咋咋乎乎地要给苏阿玉过生日。她自苏阿玉来到府上的时候就记下了苏阿玉的生日在冬天,冬月二十一。 尚有一月时,尚旭辉便缠着苏阿玉问她想吃什么,好着人去采买。苏阿玉被她缠得烦了,只好告诉她过生日她想吃蜜桔和五花肉。 以前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每年师父她们都会做五花肉买蜜桔给苏阿玉。尚旭辉噗嗤一下就笑了,说道,“好个阿玉,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我定要让你好好吃个够呢。” 那时,燕存意本在是在离都的国公府上忙着上学和即将到来的新年。一定是尚旭辉去央求了他来给苏阿玉一起过生日,燕存意在苏阿玉生日的前一天来到了明州城,还神神秘秘地说带了礼物。 生日当天,他们三人便在苏阿玉的屋内摆下生日酒给苏阿玉庆生。天空纷纷扬扬地飘着小雪,屋子里火炉暖洋洋地烧着。二人开心地给苏阿玉祝酒。祝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苏阿玉有些醉眼朦胧,便撒娇似地说,“你们还要祝我长命百岁!”便举起杯子,二人祝了,又碰了杯。 旭辉小姐又一个劲地给她夹后厨专门做的五花肉,苏阿玉吃了好多,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摸着肚子道 “小姐你就放过我吧,我真的吃不下啦!今天我把这一年的五花肉都吃了。你可别让我以后再也不想吃五花肉了。” “那怎么行,阿玉,还有蜜桔呢,”尚旭辉给燕存意使个眼色,燕存意变戏法似的不只从哪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食盒,推到了苏阿玉面前。 两人都充满期待地看着苏阿玉,催促道,“快打开看看吧,保准你没见过。” 苏阿玉打开食盒,是一只带盖胖肚宽口白玉小瓷碗,瓷碗上还绘有带枝柑橘,意趣斐然。揭开盖子,是一整个剥开的蜜桔浸在琥珀似的汁液里。桔丝旁斜,更让整个蜜桔看起来仿佛是刚刚剥开放进去的。 “这是阿意特地从离都给你带过来的呢。” 尚旭辉一边瞧着苏阿玉一边瞧着燕存意说道。 燕存意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叫琥珀盏,是皇宫里的吃法。阿辉说你喜欢吃蜜桔,我那日与母亲进宫给女王陛下请安,想到以前在宫里吃过的这道点心,便找女王陛下讨来了。” “这琥珀盏看起来就很好吃,我也没吃过呢。”尚旭辉盯着苏阿玉手里的小瓷碗,蠢蠢欲动。 “别看这琥珀盏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用上好的槐花蜜先将陈皮浸泡两月有余,待柑橘芬芳完全融入,又将南方进贡的蜜桔保留桔丝再浸泡一月有余,封入大瓮,存入地窖。这样做出来的琥珀盏清亮透明,不甜不腻,加倍的柑橘风味又有清新宜人的槐花香气,吃了通经舒脉,最是养神安心。阿玉你快尝尝吧。”燕存意将小巧玲珑的食勺从食盒中递给苏阿玉。苏阿玉刚刚多喝了几杯酒,脸颊烧得绯红,眼眶红了也并未被燕存意留意到。 苏阿玉低着头,浅浅尝了一口,抿了抿嘴唇,道, “嗯,果然好吃。” 何止是很好吃,简直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蜜桔,一口气吃个十碗八碗也不在话下,倘若果真如此,就是让她吃坏了肚子也值得了。 她抬眼看着燕存意,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滚烫的脸颊烧得心也跳得飞快,她那句“谢谢你,小燕公子”几不可闻。 最后那一碗琥珀盏是燕存意看着苏阿玉和尚旭辉一起吃完的。吃完之后,尚旭辉又给苏阿玉弹琴,燕存意便在雪中舞剑助兴。看着大家今日开心的样子,燕存意觉得路途的车马劳顿也烟消云散了。 苏阿玉躺在床上想着这些与燕存意有关的旧事,再次感慨他真真是一个内外皆美的人儿。想来她活了二十多年,还未曾见过比他更好的男子呢。若是谁人有幸与他携手相伴,想必一定会被幸福眷顾,无忧无虑。 可想着那小燕公子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苏阿玉也从未听说过他家里给他议亲,他本人倒总爱和旭辉苏阿玉她们厮混在一起。难道他......? “难道,我真的喜欢他吗?” 苏阿玉喃喃道,又想起日间尚旭辉问自己的问题,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样想的。不过毋庸置疑,从今夜开始,她看燕存意便多了另一分以前未曾察觉的心思。 第5章 第5章 画像 重阳明和张老头打听到苏阿玉的消息的第二日,二人银钱开路,买通了门房,得到一个机会混进太守府,是装扮成送菜的农夫。 重张二人不清楚苏阿玉在哪一间院子,二人只有从白马城带过来的画像一副,太守府守备诸多,各院又单门独户,难窥其内。送菜的人被一路看着从偏门直入后厨,期间最多可以东张西望一下,并无机会溜走。 张老头灵机一动,对看着他们的一个护卫说,“敢问这位大人,苏阿玉姑娘近来可好?” 五大三粗的护卫盯了张老头一眼,不耐烦地说,“什么姑娘,不认识!” 便让他们废话少说,赶紧办完事滚蛋。 张老头转念一想,也对,偌大的府邸,这护卫怎么可能知道内院侍女的名字。 “哎,就那个,那个会武的侍女呀,你知道的,内院贵人的那个侍女。”张老头套话技术可是炉火纯青。 “你问这个做什么?” 护卫不免生疑,看着张老头和一言不发的重阳明。 “哎呀,大人,你不知道呀,那姑娘是我的侄女儿呀,这,这是她堂哥,我俩今日来送菜,她婶婶担心侄女,叫我打听打听,大人行个方便,让老头子我回去也好给老婆子交差。” 说着张老头扯了扯重阳明的衣袖,使了个眼色。 重阳明不明不白给人当了儿子,怒目圆瞪着张老头,不理会他的暗示。张老头见他没有反应,一把从重阳明怀里掏出钱袋子,拿出一块银子,脸上堆着笑对着护卫一阵点头哈腰,一边奉上银子,说“大人别见怪,我儿是个傻的,这个孝敬给大人喝茶。” 护卫收了钱,说道,“既收了你的好处,自然应该给你些消息,不过今日你也没法见到她了,不是本爷不想帮你牵线搭桥,这小姐的侍女哪是随便什么人能说得上一句话的?不过也是你们运气好,遇到了本爷,本爷知道那女子每五日都会去城里的妙手堂医馆给小姐取药,应该就是......我算一下啊。” 护卫掰着指头一阵算,说道:“对,就是后日了。到时候你要和她说上几句话想来也是可以的。” 二人收获颇丰,出了太守府,张老头脚步轻快,只是重阳明吃了张老头的哑巴亏,心里有气,不搭理张老头。张老头自又是好一顿虚溜拍马,赔笑谢罪,才让重阳明消了气。 二人回了客栈,给画师带回消息,后日只需在妙手堂守株待兔即可,比起先前准备让画师潜入太守府的计划是容易了不少。 翌日,重张二人收买了妙手堂的掌柜,叫他明日等苏阿玉来取药时找借口拖住她半刻钟。又在柜台后面布置一番,让画师能快速描摹她的肖像。 一切准备就当,静待兔子过来。 当日上午,苏阿玉如期而至,径入柜台就要取药。掌柜早已提前支开了伙计,亲自接待苏阿玉,张老头则假装成了店里伙计。 掌柜假装对着药方好一阵核对,然后对苏阿玉说,有一样药材伙计不小心抓错了,现在要重抓,让苏阿玉坐着等上一等,很快就好。并让张老头给苏阿玉上茶水。 张老头按照事先计划好的,上茶后绕到苏阿玉背后飞快地瞧上一瞧。苏阿玉头发今日虽全部束了起来,但胎记位置被衣服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瞧不见。 柜台后的画师在速速挥笔作画。重阳明并未露面,只是在暗处观察苏阿玉。 这真人苏阿玉跟带过来的画像上的人是有五六分神似,只是少了些画上温婉可人的气质。眼前的女子稍微更瘦一点,眉梢眼角看得出是个倔强的性子。 她穿一身束袖束腰暗红色的劲装,腰间别着一把雕花精美的剑,剑柄嵌了四颗宝石,相连成十字,别具匠心。 她并不是个叫人一见难忘的美女子,五官却也算宜人,尤其是她的嘴唇,饱满娇艳,想必是她鹅蛋脸上最能让人看到她女子气质的部分了。眼睛无甚特别,眼神锐利,没有半点美目流转之意,重阳明想,眉目不能传情,作为女子甚是可惜。她的眉间可见浅浅的皱褶,想来她经常皱眉或是瞪人,眉眼确有几分凌厉,这倒与她的江湖气质完全贴合。 重阳明便有几分失望,想到苏明轩俊若天神下凡,他的妹妹却只是一介凡人样貌,甚至不如苏明轩记忆中的娇俏可爱。老天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吧。 画师从柜台传来讯号,画像已成。掌柜马上麻利地给苏阿玉收拾好药包,苏阿玉也正等得不耐烦,接过药包便径直出了妙手堂。 赏过掌柜,二人也与画师分了手。二人事已办妥,等着回去领赏,便片刻也不想停留,快马加鞭地回离都了。 重阳明去了明州城好几日一个信儿也不传回来,这边苏明轩等得着实焦急。这一日,终于听到来报说重阳明已经入了离都,正向家里疾驰而来。一得到这个消息,苏明轩便早早地在书房里一边练字一边等着,莫小兰守在身边,自然看得出来城主的心根本静不下来。 苏明轩一口气写了好几个“川”字,愣是没有一个满意,全都扔了。 终于挨到重阳明风尘仆仆来到书房,苏明轩顿时觉得心都提起来了。苏明轩迎向他,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是她吗?” 重阳明气都还未喘顺,一手抚胸一手制止道, “嘚,等一下,先让我喝口水吧。” 莫小兰给他端了水,抱胸站在重阳明的身边,心想着,这个老狐狸,居功自傲卖关子呢,也不看看城主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重阳明自觉气歇得顺了,便把明州城的成果一一做了汇报,然后从袖子中拿出了画像,仔细地展开了,呈在了苏明轩的面前。 那副旧的画像正放在桌上,就这样一左一右并列着。 苏明轩迫不及待地仔细观察起这幅红衣女子肖像。真的是阿玉啊,他的眼眶悄悄地红了。书房里安静得只听得见窗外烦躁的蝉鸣。莫小兰和重阳明见状也不好再打扰他,交换了一个眼色,默默地退了出去。 两人出得门来,莫小兰凑近重阳明,问道,“这姑娘,就是城主的妹妹?这他俩看起来也不像啊?大哥你不会弄错吧?” 重阳明瞪了没大没小的莫小兰一眼,呛声道,“你这毛头小子啥时候可以来质疑哥哥我的办事能力了?没大没小的,这是不是要找的人你看城主的反应不就知道了?你这脑袋,是不是天天练武给练傻了?” 莫小兰被他训得无可反驳。“是是是,你是大哥 ,你说得都对!” 此时书房里的苏明轩已然只看得见眼前的这幅画像,他的指尖轻轻地划过画像的脸,正如小时候无数次地为她擦去眼泪那样。而今,他却只能感受到颜料细微的颗粒和残存墨迹的润泽。 这便是阿玉吗?她的样子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她从来都不是娇生惯养的。他的阿玉无论长成什么样子,都是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阿玉。 他只是万分宠溺地笑了一下,对着画像说,“看起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泼辣呢。” 他很满意她的样子,她没有向生活妥协。只是再一瞬间,他又很心疼她,他看见了她厚厚的盔甲。那一层层为保卫自己而筑的盔甲里,也曾有他给的一份。 我要弥补过去,我要让你过上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般的生活。我要让那最华贵的衣裳,最精美的物件,最可口的饭菜都归属于你,我要我们再也不回去贫穷的日子! 他的指尖摸过她的眼睛,这是一双略微带着一点怒气的眼睛。如果眼睛真的是心灵的窗户,在这扇窗户里,你可以看到苏阿玉的灵魂是鲜活,是蠢蠢欲动,是不甘示弱。你不会想盯着她的眼睛看,她生气时候的眼神会把你吃掉! 她的凌厉不是小猫小狗的那种虚张声势,而是一不小心,就会拉你同归于尽的决绝。 苏明轩多希望自己就在现场,在捕捉到这个眼神的那一瞬间。记忆中的阿玉,在千川老家,眼神也是这么执拗,什么时候都要争个高下。苏明轩每次被她的眼睛一瞪,总是很快就乖乖地投降。但不是人人都是苏明轩,有人厌恶她的眼神,她因此吃过很多苦。 苏明轩在书房里足足呆了两个时辰。日暮时分,苏明轩终于起身,挂起画像,一边端详着一边自言自语道,“阿玉,答应过你的,我会带你回来的。” 苏明轩吩咐了莫小兰,要他亲自跑一趟明州城,无论如何都要把苏阿玉给接回来。莫小兰没想到这个差事还是落在了自己身上,他不太擅长跟女子打交道,尤其是身份尊贵的女子。但这是城主的大事,莫小兰自然是应了,准备明日就动身。 “等等,” 苏明轩叫住欲转身离去的莫小兰,叮嘱道,“记住了,无论多久,我等着她回来。我等你的好消息。” 莫小兰对他的叮嘱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觉得去接个人能花上多久的时间。天下谁人不想亲人团聚呢?再说明州城又不远,即使不长住,探个亲也花不了个十天半月的。 莫小兰走后,苏明轩似乎心情大好,用了些膳后,难得有闲心来整理书房里的字画。他把那些挂了摆了多年的亲笔字画一幅一幅地取下来,再一幅一幅地投入火缸中,上百幅字画墨宝不到半个时辰就被烧得干干净净。 清理过后的书房顿时敞亮明净了许多。苏明轩很满意,又叫仆人丫环打扫了桌表地面的灰尘,于是,整个书房简直焕然一新,与昨日判若两样。 顾楚楚听到下人在说城主收拾得书房大变样,也过来瞧了瞧,果然窗明几净,想必白日更会空彻透亮,她很是喜欢,也不住赞叹苏明轩难得心血来潮干了一件异样事儿。 顾楚楚看到了挂起来的苏阿玉的画像,细细地端详了一下,赞扬道,“你们苏家人看起来个个都是身形伶俐呢,这妹子我虽还没见到本人,但我感觉她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我想我和她会相处得不错的。”苏明轩站在她的身后,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问道,“阿玉很快就要回来了,你会介意她长住吗?” 顾楚楚回过头,对着苏明轩莞尔一笑,又捏了捏他的手,道,“怎么会呢,她便是我的妹妹,我为你高兴。” 她的真诚毋庸置疑。 “谢谢你,楚楚。”苏明轩在顾楚楚头发上留下一个轻轻的吻。苏明轩对她一向温柔,但总是克制,少有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候。顾楚楚觉得自己此刻被柔软的羽毛包围,安静的幸福将她淹没。 第6章 第6章 哪里来的哥哥 莫小兰到了明州城,便计划着怎样与苏阿玉搭上线。根据重阳明所述,苏阿玉定期去妙手堂取药是个绝好的机会,从此处着手应该是最容易的。于是他先去了妙手堂,询问了苏阿玉下一次取药的日期,好巧不巧就在明日。 第二日一早,莫小兰便在妙手堂等着苏阿玉现身。苏阿玉出现得比预想的时辰要晚上不少,快临近晌午了才从马车款款下来。今日苏阿玉着一身轻纱白衣,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脚步轻快,连带身形也柔和了不少。 她取了药,正要离去时,在门口被莫小兰拦了下来。苏阿玉见人挡路,瞬间眉头就皱了起来,随后她便听到好听的声音问道,“敢问阁下可是苏阿玉苏姑娘?” 苏阿玉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此人少年英姿,宽肩窄腰,长手长脚,黑衣下依然可见胸臂肌肉线条一二。剑眉星目,轮廓俊朗,可偏偏左眼角有一道不大不小的疤痕,白璧微瑕,不过也更添阳刚之气。此人声音好听,还算有礼,看起来像是正经来路的人。 “正是,敢问这位壮士有何指教?”苏阿玉压下皱起的眉头,抬眼盯着莫小兰,也算彬彬有礼地回应。 莫小兰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略局促地说,“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是令兄派来的人”。 苏阿玉瞪大了眼,眼里充满疑惑,“你这个人在说什么呀?”说着就要抬腿离开。 “哎,请等一下”,莫小兰见她要离去,情急之下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他马上意识到自己鲁莽了,脸一下就红了,连忙给苏阿玉赔罪。 苏阿玉觉得这个人有意思得很,年经轻轻看起来却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于是脸色便柔和了一些,不过语气还是冷淡,回道,“这位壮士是认错人了吧,姑娘我可没有什么哥哥。” 说完也不管莫小兰作何反应,上了马车,让车夫径直回太守府去了。 莫小兰碰了一鼻子灰,倒也不恼,只是心里疑惑,想起苏明轩的反应,不太可能是认错了人啊。这人跟那画像上的是一模一样,都对得上,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不会是重阳明事情没办好,把人家给得罪了?这也不对呀,重阳明说了他们压根就没跟这姑娘说过话嘛。 莫小兰立刻跟了出去,一路跟到了马车进了太守府的门。随后他便在附近找了个店子吃了午饭,一边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哎,愁人,本以为是件小事,可哪知道一来就出师不利。 苏阿玉下一次去妙手堂要五天后,莫小兰可不想再白白地等上这么些天。他转念一想,反正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如就在太守府门口候着,说不定会碰巧遇到苏阿玉再出门呢。 莫小兰在太守府门口守了一天,也没见上午的那架马车再出门。天黑了,他便只好郁闷地打道回府。 第二天,莫小兰故技重施,去太守府门口守株待兔。今日运气甚好,刚过了早饭时间,那架马车便出现在门口,随后不少侍女簇拥着一妙龄女子上了马车,看来今日是尚家小姐要出门。莫小兰也瞧见了苏阿玉陪着小姐坐在马车里头。 莫小兰一路跟过了几条街,看到马车在一家胭脂水粉店前停了下来。苏阿玉先下了车,然后和侍女伺候这尚旭辉也下了车。说时迟那时快,莫小兰一个箭步冲到尚小姐面前,抱拳说道,“在下白马城城主侍卫莫小兰,唐突打扰,请小姐允我同苏姑娘说几句话。” 尚小姐和身边的侍女被他突然的举动被吓了一跳,但她瞧着来人仪表堂堂,不像居心不良的登徒浪子,且他们又身在闹市,便镇静了一静,问苏阿玉道,“你认识的人啊?” 苏阿玉见是昨日见过的人,觉得这人明明自己找错了人,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索性跟他说清楚,也好不耽误他寻人。便说,“不认识。不过且听他要说什么。” 说着便随莫小兰移步到街旁。 莫小兰见她没拒绝,略有点意外,不过正事要紧,就把来意又说了一遍。苏阿玉眉头一皱,说:“你说你是白马城来的,那就是离都,可是我从来没去过那儿,我也没有什么有钱的亲戚在离都。” 莫小兰觉得奇了怪了,说道“城主甚是想念姑娘,派我亲自来接姑娘回去相见,一应车马盘缠皆已俱备,姑娘若需要时间准备,我可通报城主晚几日再回。” 苏阿玉说道,“你可真唐突,我又不认识你,哪有突然出现就让人跟你走的道理。我问你,你家主人姓甚名谁?” 莫小兰说出苏明轩的名字,苏阿玉脸色略微一变,嘴角一动,道, “呵,原来是他呀。不过我跟你说过了,我可没有什么哥哥,自然也不会跟你回去。”说完便扬长而去。 莫小兰第二次吃了闭门羹,想着苏阿玉这态度,猜到他们兄妹间肯定是有过节。想到城主急切寻人的样子,此事应该也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不过看样子苏阿玉并不待见苏明轩,下次即使再拦住她,必也是否认回绝,看来得另外想个法子,探清缘由再作打算。 回了客栈,莫小兰将今日情况写信汇报去了白马城,然后就躺在床上想法子。 这边,苏阿玉听到了苏明轩的消息,扰了心绪,和小姐逛街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尚旭辉便问道她怎么了。苏阿玉只道没事,还是给谢小姐选礼物要紧。 原来她们今日出门是为了给尚旭辉的表姐谢天玉准备见面礼。谢天玉是离都平川侯府家的千金,她自小体弱多病,算命的说她与父母八字相克,难以成人,于是,她大部分时候都被寄养在洪川的外祖家。 谢天玉与尚旭辉自小也算亲近,洪川又紧邻着明州城,在尚太守贬居明州城后她便时常到太守府小住,每次相见后便难舍难分。近日听闻这次谢天玉是和她的母亲韩大夫人一起过来,尚旭辉便迫不及待想要给她准备些礼物,毕竟上一次相见还是一年前了。 这洪川也是三州五城之一,位于明州,在明州城的西南方。洪川跟离都甚至更近,源自西部的天江和东北的潇江经离都后便汇入一流,称为文江,延向东南方向,洪川便在文江之沿。洪川山清水秀,风景气候宜人,是文人墨客钟爱之地,亦是休养疗愈胜地。 去了好几家店,尚旭辉总算是挑好了礼物,回到府上已是错过了午饭时间。大家饥肠辘辘,吃了些饭菜,也累了,便躺在榻上午休。 尚旭辉把玩着买到的礼物,神神秘秘地对苏阿玉说,“阿玉你知道吗,我这表姐这次来可有正事要办呢?” 苏阿玉以前也是见过谢天玉的,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琴棋书画却样样精通,行为举止皆是大家闺秀风范,样子也长得温婉动人,说话向来轻言细语。 苏阿玉与谢天玉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是几年前初次见到她时,谢天玉问了苏阿玉名字,便说道,“我与你名字皆有个‘玉’字,也是有缘,你家可有戴玉的习俗?” 说着便把自己随身佩戴的上等雕花玉环解了给苏阿玉看。 谢天玉略带自豪地说道,“这是我出生时我父母送我的宝玉,祈愿我一生能像这块玉一样温润良善。都说君子如玉,我一闺房小姐,我的父亲母亲对我也是寄予厚望呢。” 苏阿玉说道自己出身贫寒,并无佩玉,也没有父母的厚望。谢天玉便安慰道,“那也无妨,姑娘以后自己置办便是,姑娘有着一身的本事,凡事可以自己做主,我也是羡慕不来的呢。” 苏阿玉回过神来,看向尚旭辉,示意她继续说谢天玉的正事是什么。尚旭辉便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听母亲说是重要的事。哎呀,不管了,她来了我们不就知道了嘛,反正她明天也到了。” 尚旭辉与苏阿玉说了话,反而不困了,便坐起来,跟苏阿玉说,“正好听说阿意也来到了明州城,咱们待会儿就去找他吧。真是的,他怎么这么忙,这次都没先来我家了。”苏阿玉不知怎的就突然想到那日尚旭辉指甲反射的粉色光辉,整个人也倦意尽消。 以往燕存意在明州城时都来得很勤,别人都说他是太守府的狗皮膏药,这次却好几天都没来上门拜访。尚旭辉总觉得燕存意对苏阿玉有那么点意思,苏阿玉似乎也挺喜欢他的。两个都是她的好朋友,她当然乐意成人之美,便提议傍晚去看一下燕存意最近在忙些什么。 以前她们也去过燕府别馆,离着太守府也就一刻钟的路程。国公夫妇只在每年的夏季带着家人仆从过来避避暑,平时别馆只有很少的几个奴仆看家。 尚旭辉和苏阿玉本是兴高采烈地去到燕府别馆,没想到二人却吃了闭门羹,守门的带刀侍卫只说安国公夫妇来了明州城,小燕公子近日不能见任何人。二人觉得甚是奇怪,央求来央求去也没法让侍卫去通报,便只得讪讪地打道回府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6章 哪里来的哥哥 第7章 第7章 两副面孔 莫小兰想来想去,还真的想到了一个接近苏阿玉的好主意,当夜他便开始了行动。莫小兰一身夜行装扮,涂黑了脸,蒙了面,径直去了太守府。 莫小兰轻功了得,上房揭瓦,飞檐走壁,都是熟门熟路。他先是不声不响花了半刻钟摸索出尚旭辉的院子所在,然后故意弄出声响引走了门口的守卫。苏阿玉也听到了声响出来,谨慎地在院子里观察异动。莫小兰却是没理会苏阿玉,趁她不注意闪入了旭辉小姐的房间,躲在帘子后面。 尚旭辉正在看话本,侍女小冰小雪伺候着她,剪烛端水,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发现有个男人潜了进来。说时迟那时快,莫小兰放出一梭飞镖,打碎了房里最大的花瓶,丫环惊叫,苏阿玉马上进来查看旭辉小姐。 莫小兰趁守卫进来之前出了屋,翻身上房。等守卫们匆匆赶来,莫小兰又在暗中扔出石子,把七八个守卫打伤了一半以上。守卫个个倒地抱着小腿大呼疼痛,这几个人怕是得休养几天不能巡逻了。趁更多的人赶来之前,莫小兰逃出了太守府。 第二天一早,街上就在流传昨夜太守府闹贼还打伤守卫之事。太守紧急调了更多的守卫护宅,但是这贼是冲着大小姐而来,府里上下自是不敢掉以轻心,最值得信赖的护卫都被暂时派到了尚旭辉院里。太守府其他院里就防备空虚,于是也开门招贤纳才。 莫小兰瞅准这个时机,去到太守府毛遂自荐。他武艺高强,人又长得端正,不似其他习武之人的粗莽,毫无疑问地被留用了。只是这特殊时期,他并无机会去到尚旭辉的内院。 莫小兰的计划基本算初战告捷,他相信只要进了府,去到苏阿玉跟前只是时间问题。他近日收到了苏明轩的回信,叫他不要急于求成,耐心取得苏阿玉信任更为要紧。 接下来的几日,他便抓住一切时机偷偷注意苏阿玉的日常行迹,没多久就摸透了她常走的路线。 近日,燕存意终于又上太守府了,只是他瘦了不少,脸色也苍白,感觉应该是病了一场。尚旭辉关切地问他最近是怎么了,那日去他家也没见着,是不是身体抱恙。燕存意只是笑笑,说道只是一点小毛病而已。 他与尚苏二人又与往常一般嬉笑打闹,谢天玉也在一旁,她总是安安静静在一旁看他们,捂着嘴笑。她还是柔弱怕风,坐不了多久就要回屋去。莫小兰巡逻时观察他们四人,渐渐品出了一点味来。 莫小兰隐隐察觉苏阿玉与那好看的富家公子哥有些许的暧昧,她与那小燕公子举止亲近,浑身上下都是活泼自然的,是一个眉眼舒展的苏阿玉。 闹贼风波渐渐平息了下来,尚旭辉门口新添的守卫也都撤走了。莫小兰觉得这是个机会,就假装碰巧在巡院的时候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尚旭辉一行人。苏阿玉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略有些惊讶。尚旭辉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见苏阿玉遇到故人,他又满身武艺,便把莫小兰要到了自己的院里做护卫。 苏阿玉阻拦不成,嘟囔道,“什么狗屁的故人,我也就只同他说了两句话而已。看着这个人生得相貌堂堂的,怎么尽做些死缠烂打的事,小姐你可莫要被他的外表所欺骗了。” 莫小兰计谋得逞,略有些洋洋得意,对着苏阿玉下巴都抬高了起来。苏阿玉心里有气,处处与他不对付。莫小兰也不在意,一有机会便抓着她说苏明轩和白马城的事,企图让她同意跟他回去一趟见见她哥哥。 一开始苏阿玉还对这个话题厌烦得打紧,后来莫小兰在耳边念得多了,就当耳旁风,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本来莫小兰还想探探她与城主因何生隙,奈何苏阿玉是个砸不开的铜豌豆,又不待见莫小兰,消息一点没探到,只得了无数白眼,渐渐便也作罢。 后来连尚旭辉他们也拿这事来打趣苏阿玉,叫苏阿玉赶紧回去认了这个哥哥,做大小姐享荣华富贵多好呀,不用干活,有人伺候,还有钱。小冰小雪在一旁羡慕死了,哪有人不爱享福偏要做个侍女的? 每次他们一说,苏阿玉就特别严肃地反驳,“我是孤儿,哪里来的狗屁哥哥,你们可别听他瞎说。早就跟他说了找错了人他还死缠烂打。我看这人就是不安好心,想骗我去离都的青楼把我给卖了吧。现在的人,都坏得很!” 她这样一说,燕存意就笑得最大声,说:“大玉,你这样的侠女,谁敢把你卖了?是活得不耐烦了吧。再说了,那都城的青楼,都是文人墨客,权贵纨绔爱去的地方,品味高着呢,我看你呐......”说着便上上下下打量了苏阿玉,又装模作样地摇摇头,“还是想得太简单了,门槛儿高着呢,且不说样貌身段,那琴棋书画,总得会吧?” 苏阿玉一脸惊讶,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燕存意,一脸很无辜的样子回呛他道,“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见识短浅,没有小燕公子见多识广,哎呀,真是浅薄了,没想到品味这么高的小燕公子竟然还和我这样的粗陋之人坐一起喝茶聊天,我呀,也是出息了。” 尚旭辉听得二人拌嘴,又哈哈大笑,她瞧见表姐也在一旁捂着嘴笑,便对苏阿玉说道,“阿意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也不瞧瞧咱们这儿可是有正儿八经的闺房小姐的,这下都知道你见多识广了好吧。阿玉,他还讽刺你,我帮你打他!” 尚旭辉的拳头落在背上,燕存意被打得嗷嗷大叫,连连求饶,姑娘们哈哈大笑,乱作一团,快乐极了。 一日,天气甚好,侍女们在院里给尚旭辉晒书。莫小兰悄悄靠近了在忙着的苏阿玉,他抱剑靠在墙头,抓住四下无人的时候,悄声问道,“哎,苏姑娘,我怎么觉得你对那小燕公子有意思呢?” 苏阿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毫不客气地踹了他挡了自己道的腿,说道,“关你屁事!” 莫小兰倏的一下收回了腿,吃了瘪,声音提高了一档,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粗暴。我就问问,还不让人说话了不成?” 苏阿玉又瞪他一眼,寻思道,这个人表面的木讷是装出来的吗?我和他又不熟,竟敢来揣摩我的心思,可别叫他出去乱说,害了自己的风评。苏阿玉便威胁道,“再乱说话本姑娘就把你眼珠子给抠出来。” 还比了一个动作,在莫小兰眼前晃了晃。 莫小兰本能地把头向后仰了仰,哭笑不得,“乱说话你挖我舌头,关我眼珠子什么事?” “舌头也一并挖了,叫你乱看乱说。” 说完苏阿玉便白了他一眼,走了。 莫小兰苦笑了一下,觉得这苏阿玉真是见人下菜碟,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呢。不过也不知为何,莫小兰觉得苏阿玉特别有意思,不像他接触过的其他女子那般让他不自在。可能是因为苏阿玉也是“江湖”之人的原因吧。 不过莫小兰这下是确信了,苏阿玉就是心仪燕存意。怪不得她不愿意去白马城呢。 莫小兰当晚便把此情报汇报回了白马城,请示下一步行动。白马城很快就回了信,信里只有四个字,“让她回来。” 莫小兰对着信琢磨了一个晚上,指令是明确的,但他一时也猜不透这城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城主与这个妹妹似乎关系不太好呀,难道他还想再火上浇油一把不成?她又不是个小孩子,哪有不愿意还要逼着去见他的道理,难道我要把她给掳了? 莫小兰一晚上辗转反侧,脑海中构思了很多让苏阿玉就范的计谋,但没一个满意的。莫小兰在心里嘀咕着——他们果然是兄妹,个性都这么奇怪,那以后凑一起还不得把我给搞死? 话说那边苏明轩收到莫小兰的来信,信里提到了安国公府的小公子,他顿时心里一沉,信纸快被攥成粉末。他的心被狠狠地戳了一下,但冒出来的不是血水,而是一股子酸水。 他又马上叫人去查了燕存意的背景,得知他是个家世人品个性都百里挑一的俊杰,那心里更不痛快了,喝水都顺不着气,一整天都是一触即燃的状态,吓得身边服侍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本来和苏阿玉分别这么好些年,音信全无,即使她嫁人生子了他也不该意外的。可当现实摆在自己面前时,去接受还是太难了。七年时光,错过太多,他的阿玉,已经独自前行了,只有他自己,还像个影子一样被留在了过去。 苏明轩在脑中设想了最坏的可能,若莫小兰真的带不回来她,他一定会放下手中一切事物,亲自去明州城见她的。但他不敢再深想下去,他无法接受苏阿玉可能再也不会见他的设想。 他是离都城里的大人物,但他对苏阿玉,可能永远都束手无策。 第8章 第8章 婚约 谢天玉到太守府已半月有余,之前被神神秘秘提到的“正事”却还未被正式提起,弄得尚旭辉抓心挠肺的,问谢天玉她只是吞吞吐吐,说时机尚未成熟,母亲不让说。 尚旭辉又去找自己的母亲韩氏探听,韩氏春风满面,只说是好事,至于是什么,就叫他们小孩别瞎打听。 一日,尚旭辉正和苏阿玉在屋里下五子棋,屋里的丫环小雪偷偷摸摸跑到尚旭辉耳边低语了几句。尚旭辉听了惊讶得眼睛都张大了。根据小雪在韩氏屋里的朋友说,她碰巧偷听到了韩氏和谢天玉母亲韩大夫人的谈话,说的正是要给谢天玉许婚之事。 尚旭辉听了,哪里还按捺得住好奇心,急急忙忙穿上鞋,拉着苏阿玉就向韩氏房里跑去。 韩氏在房中优哉游哉地焚香品茶,见尚旭辉风风火火地跑来,便训斥道,“一个女孩子这么大大咧咧的,成何体统?” 尚旭辉才不管训斥,拉着她母亲撒娇,又要往她怀里钻。苏阿玉站在门外,看到尚旭辉在母亲面前如此放肆,心里头好生羡慕。 韩氏好不容易把猴子一样的尚旭辉扒拉开去,让她有个正经样,有事说事。尚旭辉眼珠子滴溜溜转,说道,“我那好姐姐是要许人家了呀,母亲你快快告诉我,是哪家的公子?” 韩氏一副“这你都听说了”的表情,道,“嘿你这小妮子,还事真被你打听到了呀,那我也不瞒你说,是你那好哥们阿意,本来这事是要中秋节后才定下来的,你咋咋乎乎的,我才瞒你好久。” “啊,怎么是那小子啊?” 尚旭辉十分惊讶,眉头皱了起来,看了一眼门口的苏阿玉。苏阿玉面色如常,没什么反应,只是按着剑的手暗暗地握紧了。 “不过他们两家本来就早有婚约,只是天玉从小身体不好,便一直没给孩子们说。这不前些日子,安国公夫妇也来明州城了呀,和你姨母也都商议过了,说先让俩孩子处一处,没有问题的话这事就在中秋节之后定了。” 韩氏继续说道。 “这么说来,阿意和表姐也早都知道咯?” 尚旭辉问道。 “安国公夫妇来的那几日肯定就给阿意说了,至于天玉嘛,她老早就知道的。” 尚旭辉的精神头仿佛一下就被抽走了,韩氏只想她是怨自己最后一个才知道此事,便安慰道,“你们几个关系向来亲厚,以后成了一家人,自然是亲上加亲,你不乐意啊?” “哪有不乐意。” 尚旭辉起身向门口走去,拉着苏阿玉便回自己的院子。尚旭辉观察着苏阿玉的脸色,说,“你没事吧,阿玉?” 苏阿玉依然一脸平静,道,“我能有什么事,关我什么事?” 尚旭辉想安慰几句苏阿玉,可自己也找不到词句。二人便沉默地走着,踩着早秋的风吹落的树叶,很快就走到了院门口。 尚旭辉突然停下来,说道,“不行,我要去找阿意问个清楚,他究竟是怎样想的,怎么还瞒着我们?” 苏阿玉知道尚旭辉是个急性子,便笑了笑,说:“小燕公子今儿没来府上,等他来了你再问也不迟呐。” 说着便拉着气鼓鼓的尚旭辉回屋子了。 苏阿玉嘴上不说,其实自己也想亲自问一问燕存意的。虽然她自知自己与他身份天差地别,不可能有什么美梦成真的可能,但是他那样好的一个人,对她又好,光是被他看见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谢天玉房里,她的侍女把韩氏屋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她听。谢天玉随意地坐着,手里把玩着茶盏,平静地问道,“她那个女侍卫什么反应?” 侍女回道没什么反应。 谢天玉意味深长地笑了。她这次来可看出来了这苏阿玉跟燕存意似乎有点眉来眼去的。不过也说不准,小燕公子对谁都很好,也不能肯定对这苏阿玉有几分特别,再说他们的身份确实差得太多,不过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谢天玉早在两年前就知道婚约的存在,她很喜欢燕存意,认为他们的门第家世各方面都很般配。燕存意又一表人才,跟她所知道的其他权贵子弟截然不同。虽然自己体弱多病与他相处甚少,几次的接触已经让她觉得他就是良人之选了。 谢天玉可不想半途杀出个不知哪里来的程咬金,坏了她的好姻缘。她聪慧得很,即使苏阿玉是个不入流的山野村姑,她也不能轻敌。 第二日,燕存意来到了太守府上,四人又聚在一起玩乐,不过这次的气氛变得有些异样。谢天玉已经知道大家都听说了他们的婚约,便对燕存意比以往大胆殷勤了许多。燕存意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不过这落在尚旭辉眼里就算明明白白地公开他们的关系了。 苏阿玉今日比往日沉默了一些。莫小兰默默地观察着这四个人的行为举动,觉得甚是有趣,嘴角不觉浮出一丝微笑。 尚旭辉外向开朗惯了,受不了这种不自在的气氛,便提议四人去花园的池塘看为中秋专门添办的锦鲤,大家一致觉得起来走走是个不错的主意。 刚走到半路,尚旭辉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吩咐苏阿玉回房里去拿鱼食。等苏阿玉走远了,她又直白地让谢天玉先去花园等他们,她有话要和燕存意私下说。 待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尚旭辉单刀直入地问道,“阿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中秋过后,你真要与表姐成婚?” 燕存意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问题,回答道,“我与她本来自小就有婚约,她是个极有教养、又温柔的人,我没有理由悔婚。” “那阿玉呢,她怎么办?”尚旭辉才不想要听他的冠冕堂皇,又追问:“你喜欢阿玉吗?” 燕存意沉默良久,像是在思考怎样回答尚旭辉才不会让她生气,最后,他笑了笑,说:“我跟大玉是好朋友好哥们儿,就像我跟你是好朋友一样。” 尚旭辉一点也不满意他的回答,但这个答复又无可指摘,便生气地一跺脚,说道,“你知道这不是真的,你都不敢看着我说话!” 久久得不到燕存意的反应,尚旭辉更加生气,便径直走了,也不去花园了。 苏阿玉在屋里好一番翻找鱼食,终于找到了。她猜到了尚旭辉是故意支开她的,便慢悠悠地向花园走去。 苏阿玉绕过花园的灌木,便看到凉亭里只有燕存意和谢天玉。谢天玉的侍女给她拿来了斗篷,燕存意接过斗篷,给谢天玉轻轻地披上,还仔仔细细地帮她系上了绸带。 谢天玉文静地笑着,他们两人肩并肩地站着,挨得很近,像是这早秋风景里的点睛之笔。从苏阿玉这个角度看去,他俩真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这么美的画面,连苏阿玉都不忍心破坏了。 苏阿玉正要走开,燕存意听到了响动,回头看到了苏阿玉。谢天玉见是苏阿玉,刚才还浮着的笑意便淡了下去,很知趣地带着丫环离开了凉亭。 苏阿玉也正要转身离去,燕存意唤了一声“大玉”。苏阿玉没有回头,假装没有听到,她刚刚看到那么和谐的佳人一对,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相形见绌。 她刚要迈步,燕存意紧着几个箭步冲了上来,拉住了她的手臂。苏阿玉愣了一下,抬眼看着他。燕存意说道,“明天到我府上来找我,我有话对你说。”说完便放了手,让她走了。 这一幕全被隐藏在灌木后的莫小兰看在了眼里,他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对自己有利的计划。他觉得事情要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这边尚旭辉还在生着燕存意的气,见苏阿玉回来了,也不理她,都是不争气的人,现在她连他们两个一并气着。 苏阿玉告诉了她燕存意叫明天去他家找他的事,尚旭辉还有些疑惑,想着这个臭小子又拒绝又吊着人的胃口,在打什么算盘呢?不过,尚旭辉肯定不会让苏阿玉一个人去,她自然也要去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翌日上午,尚旭辉和苏阿玉来到了燕府别馆。显然燕存意已经早早地做了安排,她们被径直领到了燕存意的院子。燕存意的房门紧闭着,门口有两个一胖一瘦的中年仆妇守着,二人正要入内,被仆妇挡住了,道,“奉国公的的命令,今儿就不能让姑娘进屋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尚苏二人摸不着头脑,哪有这样的待客道理?燕存意必然是在屋里的,难道他被软禁了吗? 尚旭辉向屋里问道,“阿意,你没事吧?” 屋里传来燕存意的声音,回道,我没事。尚旭辉不信,她喊道,“你开门让我们看看,你不开门我们就回去了。” 等了片刻,门打开了,燕存意站在门口。仆妇始终挡在门口,让他不能出,她们不能进。 “你要给我说什么” 苏阿玉站在院子里问他。他半晌没有作答。 那个胖胖的仆妇开了口,道,“二位姑娘与小燕公子都是顶要好的朋友,有的话小燕公子开不了口,那就让老奴替小燕公子说了吧,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小燕公子纠正老奴便是了。” 她虽口里说的是“二位姑娘”,眼睛盯着的一直是苏阿玉。 随后此妇看了一眼燕存意,见他默认,便又开口道, “老奴今日说的话有些不中听,但这都是为了姑娘和公子好。小燕公子身份高贵,本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攀上的。但小燕公子交友一向不在意身份门第,只是现在小燕公子有了婚约在身,行事自要更加周全。谢家小姐门第身份与我家公子皆是良配,公子也不想与未来夫人引起嫌隙,望日后姑娘与公子相处注意分寸,我家公子也自应克己守礼,三省其身,莫要落人口实,平白招来麻烦。”说完便看向了燕存意,他没有出声反对。 苏阿玉在听着这番话时一直盯着燕存意,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情绪。燕存意面色木然,似乎内心不起一丝波澜。 苏阿玉知道,燕存意的底色是温润君子,他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她难堪。这话她也听懂了,他燕家父母不介意他交友是不看身份,但姻缘却是门第有别。 苏阿玉本来就有自知之明,不过这话被人直白地甩在她脸上,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以为他是不一样的,但是他的沉默击碎了她的幻想,让她回到了这个布满荆棘的现实里。这番话已然留足了他的体面,话里话外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谢天玉,还有张天玉,王天玉...只要没有高门大户的身份,就不可能是她苏阿玉。 苏阿玉沉默,无话可说。尚旭辉的脸色很难看很难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8章 婚约 第9章 第9章 看,她发疯了 那位胖仆妇见苏阿玉没有什么反应,既没有皱眉,也没有流泪,更没有情绪崩溃,觉得说得不够过瘾,又再次望了望门内,燕存意还是木然的,这个仆妇便又思索出了新的说法,说道,“姑娘与公子身份云泥之别,以后就各自珍重吧。” “云泥之别?”,这个词仿佛戳到了苏阿玉的痛处,她皱起了眉,缓缓地抬起了头,狠狠地盯了仆妇,盯得她突然打了一个寒战,苏阿玉利刃似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燕存意的脸上,“是这样吗,燕存意?” 燕存意被她突然转变的眼神震了一下,但他仍未出声。 “那就是默认了?”苏阿玉眉眼间的戾气已然压制不住,眼里也蓄了泪水。燕存意和尚旭辉都从来不曾见过她如此澎湃的情绪,被惊得呆住了。 苏阿玉转身,不疾不徐地向旁边走去,只见她抓起一把庭院花盆里的泥块和石子,趁着大家还在疑惑,使着大力地朝那胖仆妇打去,胖仆妇哪里料到她来这一招,手忙脚乱地捂脸躲闪。 那未曾发言的瘦仆妇见状,便上前指着手开口骂道,“好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乡野村妇,有娘生没娘养的蠢货,竟敢跑到国公府如此撒野,看我今天不收拾你这个下贱胚子,□□荡......哎哟,我的眼睛! ” 苏阿玉哪管那么多,又捡了更多的土块石子,一边哭一边朝她们打去,站在门口的燕存意也不能幸免。 瘦仆妇正还要说更多的污言秽语,被燕存意喝止,“够了!”仆妇住了嘴,苏阿玉可没有住手,一大块干泥土重重地砸到了燕存意的脸上,他闭上了眼睛。 尚旭辉拉住了苏阿玉。苏阿玉满手泥土,又涕泪满面,灰头土脸,披头散发,看起来跟逃难的乞丐有的一比。 燕存意说道,“都回去吧!”,便转身关上了房门。苏阿玉不解气,又扔了一块石头,乓地一声砸在了门上,又叫道,“燕存意,你这个狗东西!” 燕存意关门后,仿佛周身的力气被抽走,说道,“都按你说的做了,你满意了吧?” 门后蒙面的刺客从阴影里走出来,收起了抵着燕存意腰身的剑,说道,“真是精彩的一出好戏呀。她还挺有趣的,不是吗?” 燕存意自顾自地说道,“回去给谢天玉带句话,她本不必如此,这样的伎俩只会让她自降身份。” 刺客冷笑一声,道,“我是在救你呢,小燕公子。听说因为婚约之事,小燕公子还受了家法。今日若不是我,国公定不会放过你,至于那个姑娘,都不敢想她还有没有命见到明天的太阳。” 说罢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见苏阿玉她们已经走了,便推门出去,留下一脸惊愕的燕存意。 确实,作为国公府唯一的儿子,肩负着光耀门楣的重任,人品贵重的燕存意不可能是自由的。 那两位仆妇领了刺客的赏,笑盈盈地捂着打肿的头脸走了。刺客便也大摇大摆地从燕府别馆离开。 燕存意从衣袖里掏出了那块精心挑选的玉,叹了一口气,放进了匣子里锁了起来。今日他本来想跟苏阿玉好好说和她在一起时曾是多么地开心,无论是做朋友还是什么。都怪那该死的刺客带着妇人突然闯了进来,这下好了,这辈子都别想让她原谅自己了。 在回去的马车上,苏阿玉的心碎成了千万片,她一边对自己说,“不可以哭,不可以哭”,一边却是止不住,抽得快要背过气去。尚旭辉只能握着她的手,拍着她的背安慰她。今日的情形,无论是燕存意还是苏阿玉,都出乎她的意料,她感觉似乎从未真正认识她最好的两个朋友。 而苏阿玉,她本以为遇到燕存意自己就快要被治愈,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心,可谁想这迎来的还是狠狠的一刀。 他燕存意当然不会说出那样不堪的话,但他就放任他的下人这般羞辱她,说她高攀,是乡野村妇,说她是泥。是,她是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可是当初做朋友的时候,又是谁说过他不在意她来自哪里?是谁说要罩着她?是谁说要对她与尚旭辉一样? 倘若今日是尚旭辉站在被骂的位置,他能容忍这一切发生吗? 苏阿玉终于哭也哭够了,气也气够了。回来后。她找到了无所事事的莫小兰,开口说道,“我跟你去白马城。” 莫小兰未料她转变如此之快,有点慌乱地回答,“真......真的?” “不过要在中秋之后,我早就和小姐约好了和她去看灯会。” 莫小兰欣喜万分,赶紧给白马城写了信。苏阿玉也跟尚旭辉说了自己中秋后就要去白马城的决定。 尚旭辉固然舍不得她,但发生了大闹国公府的事,她是知道苏阿玉伤了心,换个地方转换心情总是好的,便没有阻拦,还说以后要去白马城找她,反正两地也没有多远,几天路程就到了。 既如此,尚旭辉便对她那个做了城主的哥哥好奇起来了,让苏阿玉给她说说她哥哥是个怎样的人。尚旭辉知道苏阿玉来自乡下,既然他能当上闻名天下白马城的城主,他必不是简单的人物。 “哼,城主。” 苏阿玉鄙视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这个城主是怎么当上的。” 不过她又语气一转,对尚旭辉说道,“苏明轩小时候确实对我挺好的。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在国公府发狂吗?” “不是因为她们说了好多羞辱的话吗?” “也不全是,只是她们让我想起了不好的记忆。” 于是苏阿玉便给她讲起来自己小时候关于泥的事。她自小在千川郡下,一个叫苏家村的偏远农村长大,父母都是村里的佃农,很是穷苦。虽有父母,但村里人总是传言说她是捡来的。她的父母对她也不好,总是偏心后面的一个妹妹和弟弟。 她从小就要干很多很多的活,要去地里刨红薯和芋头,再背回来。收红薯的时候天气很冷了,她的一双小手总是皲裂又沾满了泥,指甲盖里的泥永远也洗不干净。 村子里其他的女孩都不用去扒泥,她们干的活多是家里的。因为她很脏,所以也没有人和她玩。除了苏明轩。那时候苏明轩还去上学堂,每天都是干干净净的。他总是在她回家的路上等着她,有时候塞给她一个果子,有时候是馍。 她对自己的脏手很是羞愧,但是苏明轩不在意,他拉过来她的手,把东西放在她的手里,还叫她在路上就吃掉,不要让弟弟妹妹看到。那时候只有苏明轩对她好,还教她写她的名字。 苏明轩对她说,能识字是世界上最要紧的本领。她也不知道苏明轩为什么就对她那样好,于是她就全心全意地相信着他。 “那老婆子说我是泥,对,我就是泥里滚出来的无赖泼皮,我就让他们看看一滩烂泥能烂到什么程度,哈哈哈。” 苏阿玉解气地笑出了声。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和苏明轩就走散了,已经好多年了。” 苏阿玉叹一口气,接着说,“他是唯一一个不曾嫌弃我泥里出身的人,我永远感激他。” 尚旭辉捏了捏苏阿玉的手,说道,“现在他不是唯一的那个了。我们也会是永远的朋友。” 自从苏阿玉和燕存意闹翻之后,燕存意就没再来过太守府了。谢天玉倒是时常出门,想必她是去了燕府别馆和燕存意卿卿我我。尚旭辉站在两边,左右为难,她既不想与表姐心生嫌隙,她们向来关系亲近,但尚旭辉更不想将苏阿玉抛下,毕竟她是她最好的朋友。 至于燕存意,尚旭辉只对他感到失望,他是个好人,哪里都不想得罪。可恰恰做好人,才是最难的,到头来两面不是人。 终于等到了中秋的灯会。这一天热闹非凡,街市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各种新奇的小玩意,珠宝首饰,玩具器皿琳琅满目。吃过晚饭,尚旭辉和苏阿玉便带着小冰小雪还有其他侍女侍卫一并去逛灯会集市。大家都特别兴奋,走走看看,吃吃买买个不停。 尚旭辉在一个杂耍摊子前挪不动步,她便叫苏阿玉去给她买点糖油果子过来,她要边看边吃。苏阿玉穿过人群,看到不远处的一家糖油果子摊子,便走了过去。 好巧不巧,她正好看到几步路外,两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一个卖珠宝首饰小玩意的摊子前,是燕存意和谢天玉。他们一个风度翩翩,一个亭亭玉立,锦衣华服,门当户对,好一副才子佳人图。 苏阿玉看到他们应该感到气恼的,可恰恰相反,他们实在是太美了,苏阿玉只觉得对他们是羡慕,是景仰,是崇拜。是的,苏阿玉也觉得自己很没有志气,谁叫人家生来就是高岭之花,而自己只是一滩丑陋的烂泥呢。 只见燕存意拿起一支小巧剔透的簪子,依稀可见是缀着珠贝做成的白色的栀子花,轻柔地将它插在了谢天玉的发髻间。谢天玉还娇羞地问他好看吗。戴好了发簪,燕存意便转身过来,然后恰巧就看到了苏阿玉也在看他,目光交汇,他愣了一下。 还没等苏阿玉反应过来,她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拉走了,还问着,“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小姐都要等不及了。” 定睛一看,原来是莫小兰。 苏阿玉眉头一皱,对他说,“你拉我作甚,这么急你自己去买不就是了。” “我这不是怕有人一个人在外面被妖魔鬼怪勾了魂嘛,来看看你,你还不识好人心。” “得了吧你,还好人,谁家好人做事这样鬼鬼祟祟的?” 苏阿玉懒得理他,自顾自走了。莫小兰倒也不生气,悠闲地跟在苏阿玉后面几步远。 之后和一大群人逛着集会,苏阿玉觉得心不在焉,索然无味。她脑海中一直在想那支栀子花的簪子,思绪又飘到很久远的小时候。 那时候,在花开的时节,各家小孩都会在衣襟或头上戴上和大蒜瓣串在一起的栀子花,祈福驱邪。 小的时候,奶奶也给苏阿玉戴花,一边戴一边说着童谣,“栀子花,喷喷香,娃娃戴,娘亲爱”,那个时候苏阿玉只觉得戴花好看好玩,那童谣背后的辛酸她还是在长大之后才回味过来。 是的,她没有娘亲爱,小的时候不觉得,越长大越是体味到了:没有父母之爱的小孩是世间最最可怜的。他们就像是没有锚的船,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归依的港湾。 第10章 第10章 救了个人 今日就要去白马城了,苏阿玉的行囊都打点好了,莫小兰在帮着她把东西搬上马车。她自己倒是没有几样行李,只是旭辉小姐怕她路上渴了饿了,给她装了好几个食盒,另有这些年送给苏阿玉的器物摆件,都要让她带走。 苏阿玉在门口拥抱了旭辉小姐,二人皆是眼泛泪光。正要上车时,苏阿玉停了下来,尚旭辉问道可是有什么东西忘了带,苏阿玉点头,便返回了房间。 打包的时候苏阿玉就犹豫了好久,她现在决定还是带上那样东西。于是她踩着凳子,手够到柜子的最高层,摸到了一个红匣子,吹了吹灰,带着它回到了大门口。大家都在等着她,她又一一告别了尚旭辉,小冰小雪等众人,坐进了马车。莫小兰吆喝扬鞭,马车便离开了太守府。 苏阿玉打开红匣子,细细地看着静静躺在匣中的桔子小瓷碗,这是与他有关最美好的记忆,她确实应该带走的。她又想起了那日迷迷糊糊地让他们祝她长命百岁,后来在太守府的每一次生辰,他们也祝福了她。 燕存意那时候还说她小小年纪的生日愿望竟是这种陈词滥调。他还说,他就不觉得长命百岁有什么好的,还是亲友围绕爱人相伴才是人间乐事,若是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命百岁,那也是够凄惨够可怜的。 苏阿玉那时就笑他,说他这样生下来就衣食无忧的高门子弟怎么会懂这种平凡的愿望。 对啊,他怎么会懂呢?那些所有在期待中诞生的孩子,在他们百日的时候,人人都要祝福他们长命百岁,那就是父母之爱。 小时候的苏阿玉不曾有过。每次村里有受宠的小孩过生日,尤其是男孩,他们都会戴着银制的长命锁,被家人亲属众星捧月地围着,得到这世界上最朴实的祝愿。 那时候,她在办酒席的人家的门口问苏明轩,“明轩哥哥,我也想要长命百岁,你说有人也会想要我活一百岁吗?” 苏明轩总是会说,“会有的。” 那时候父母待她不好,很大一个原因是曾有算命先生给他们说苏阿玉生来就是个短命鬼。父母嫌弃她,怕她短命给家里带来厄运。家里只有瘸子奶奶关心她,在她七岁生日那天,瘸子奶奶一瘸一拐在下雪天去十多里外的山庙里求了白马仙娘,希望她能让苏阿玉不要做那个短命鬼。 白马仙娘是大离国最受敬仰的神仙,传说她身骑白马,游历四方,治病救人,让人起死回生。全国各地都供奉她,甚至有人不惜余力专门搜集白马仙娘用过的神物,其天方夜谭般的功效还被传得有鼻子有眼。 奶奶告诉苏阿玉,白马仙娘答应了她的许愿,会保佑苏阿玉活得长长久久的。她没告诉苏阿玉的是,占卜的神婆告诉她,白马仙娘的条件是要让瘸子奶奶去侍奉她,果然第二年开春,瘸子奶奶就死了。 记忆太久远了,苏阿玉快要记不起瘸子奶奶的样子了。她只记得她是一个胆敢叫板壮年男人,撒泼打滚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老太婆。瘸子奶奶总是跟苏阿玉讲,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等你活到一百岁的时候,没有人还会记得你的那点腌臜事。 明州城到离都快马加鞭要走两天,坐马车时间就长了许多。莫小兰也不急着赶路,他办成了事,心情舒畅,便有些优哉游哉,沿途观山看水,将来时错过的风景看了个够。现在只有他和苏阿玉两人同行,二人时不时说上些话,倒比在太守府时亲近了些,言语之间也没有往日的争锋相对了。 这日,他俩走到了一个山谷,远远地听到了刀枪砍伐之声。莫小兰当下心里一沉,但愿不要遇到山匪才好。他便将马车停到一个远离大路的隐蔽林子里,带上苏阿玉爬到高处去观察情况。 但见一红衣女子挥剑与一群黑衣人搏杀,显而易见,红衣女子受了伤,寡不敌众,很快就要败下阵来。莫小兰让苏阿玉躲好,然后加入了厮杀。只见莫小兰身形闪动,如蛟龙出海,不费吹灰之力救得了红衣女子,亦无意恋战,带着女子闪身躲进了山林。黑衣人见红衣女子被人救走,找寻无果便悻悻而归。 二人搀扶着女子回到了马车,女子手臂和背部都受了轻伤,莫小兰给她止了血,又让苏阿玉帮忙上了药。女子精疲力尽,在马车上昏睡了过去了。二人便带着女子,继续前进。苏阿玉仔细观察了熟睡中的女子,只觉她面容俊美,既有飒爽英气,又不缺娇俏灵动,心里很是羡慕。 一个多时辰之后,女子醒了,谢过两位的救命之恩后,便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该女子自称叫红胜火,本是孤女,幸得一隐居道姑好心收留并传授武艺,后来自己便离开山门独自行走江湖。 近日,红胜火一个人好好地在喝酒吃饭,哪料到遇到一恶霸纨绔,非要红胜火陪他喝酒,红胜火哪里肯依,便打了他一个耳光。这一耳光倒把恶霸打得爽了,那厮竟看上了红胜火,非要强抢她去做侍妾。红胜火便知自己是猫儿抓上了糍粑,麻烦甩都甩不掉了,便趁机跑了,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离都。 果然,那恶人后来大张旗鼓在城里贴了红胜火的画像,重金悬赏能抓到她的人。于是,这一路上,一**的赏金猎人就没断过,谢天谢地遇到了莫小兰出手相救,看着他们不像坏人,她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了。 得知苏阿玉他们是回离都,红胜火面露难色。莫小兰劝慰她,“姑娘且放心,你可随我们去白马城,白马城是仙学世家,又很是欢迎侠义之士投奔效力,定会有姑娘的容身之处。”红胜火听他如此说,先前又见识了莫小兰高强的武艺,便心生敬意,放下心来,决定跟着他们去白马城。 三人经过几日车马劳顿,终于入了离都。离都不愧为帝都,熙熙攘攘,繁华得很。莫小兰一路给苏阿玉介绍城里的风物特产,苏阿玉心情也不错,一时并没有想到分别七年,再次见苏明轩该是怎样的情形。 忽然,苏阿玉听见帘外人声纷纷,夹杂着孩童的尖叫哭泣。苏阿玉掀起车帘子,只见人们围作一圈,看一个屠夫似的壮男殴打一个**岁的小男孩。那小男孩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瘦骨嶙峋,被打得尖叫连连,瘦小的手臂护着脑袋,手臂已见丝丝血痕。男孩护着身后一个略小的女乞儿,她吓得只会放声大哭,地上滚动着一个咬了一口的馍。 苏阿玉见人群无人发声,便气不打一处来,冲下来马车,大声对屠夫嚷道,“你还是不是人了?怎么这样打小孩,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屠夫正在气头上,听见是个女子如此嚷嚷,便瞪着豹子似的眼睛,冲苏阿玉吼道,“你这娘们儿哪里来的?老子打偷东西的乞丐你还管得宽,你是也想被老子教训教训?” 说着作势便要打过来。 苏阿玉见此人如此气势汹汹又虎背熊腰,自己心里其实害怕极了,但是知道自己气势不能输,尤其是为了手无寸铁的弱小孩童,便作势要抽出她的流星宝剑。但是屠夫男子快了一步,一脚将她的剑踢出数米远,巴掌又要冲她打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莫小兰一个手掌挡住了屠夫的巴掌,又三下五除二让他吃了几记拳头的教训,打得屠夫连连叫着大侠饶命。莫小兰让屠夫恭恭敬敬地将流星剑捡起送回给苏阿玉,又连连喊着女侠饶命,莫小兰这才让他屁滚尿流地离开了。 苏阿玉给了莫小兰一个赞许的手势后便去查看两个小乞丐的情况。人群见好戏散场,便渐渐散去了。 苏阿玉气不过,自己嚷嚷道,“这离都城的人都是这样冷漠吗?真是开了眼了!” 无人在意。 苏阿玉着实心疼两个可怜的小孩,便对莫小兰说要带上他们一起走。莫小兰面露难色,说带着这些麻烦恐怕不好跟城主交差。 苏阿玉一听,脸一下都垮下来了,道,“他们还是小孩子,亏你还是什么狗屁大侠,怎么能见死不救,还说是麻烦?” 莫小兰很无奈,说道,“你真是睁眼说瞎话,刚刚是谁出手相救的?” 苏阿玉白了他一眼,“是我啊。” 莫小兰无语极了,不再跟她说话。 苏阿玉见他没辙,便说道,“我要带着他们,我会去给我那好哥哥说的,你就别操心了。” 红胜火见莫小兰又一次仗义出手,心中的佩服又加了一分。见他俩不对付,便出来打圆场,说道,“好事做到底,看着俩孩子又饿又冷的,太阳也快下山了,不如先对付过了今晚再作计划。”说完便帮着苏阿玉让孩子们上了马车。 莫小兰哪里说得过两个女人,便不再说什么,沉默地赶着车,心想倒想着,城主对这个妹妹,别第一天见面就把她赶出家门才好哩。 第11章 第11章 离家 也难怪之前苏阿玉要向莫小兰否认她有个哥哥,确实,苏明轩并非苏阿玉的哥哥,准确地说,他们只是一个村子里长大的竹马青梅而已。 苏明轩比苏阿玉大四岁,生在苏家村条件稍好的铁匠家。苏明轩的父亲虽是一个粗人,但是他的夙愿便是自家孩子能读书识字,以后不必继承自家衣钵,于是很早就去求了村里唯一的私塾先生为家里的两个孩子启蒙。 苏明轩的哥哥是个聪明刻苦的孩子,是先生的得意子弟,立志长大后去官家谋个差事。与此相反,苏明轩长得俊美,虽然也喜欢读书识字,但他的梦想却是当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快意江湖。 每日放学之后,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着自己制作的长木棍子在村子里到处“打打杀杀”,那些路边的灌木丛啊,阿叔阿婆种的菜啊,周围邻居养的鸡鸭鹅,都难逃他的“毒手”。 苏明轩因为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没少受他爹的教训,甚至免不了皮肉之苦。老实刻苦的大哥在先,苏明轩处处被比较,更加显得他心浮气躁,不切实际。奈何他一点也不敢反抗他那日日冶铁的爹的老拳,只希望自己能够赶紧长大,自立门户。 隔着一块地,苏阿玉的家就在苏明轩家的对面,这个家庭却又是另外一份景象。苏阿玉是长女,却处处不得宠,洗衣做饭干活外加被斥责训骂都是家常便饭。 苏阿玉的性子不知是随了谁的,越是欺压她,她跳得越高。一个小小的女孩,牙尖嘴利哪里能有她的好果子吃?于是,苏明轩在自家屋里就能经常听到对面屋里的鸡飞狗跳——苏阿玉挨骂了,苏阿玉顶嘴了,苏阿玉被追着打,苏阿玉被打得哇哇大哭。 她的母亲总是怒气冲冲地问她,“服不服?”,苏阿玉恨恨地鼓着她的眼睛,盯着她的母亲,几乎是嘶声力竭地喊,“不服!”时常会有邻居从苏阿玉的院子里路过,这时他们就会向她的母亲寒暄,“哎,又打小孩啦?”就跟平日说,“哎,你又在喂鸡啊?”一样地寻常。 这个时候,她的母亲就会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对邻居控诉道,“这个妮子,嘴巴厉害着呢!我教她,她还不知好!” 邻居就会说,“哎哟,你养了个白眼狼哟!”每次苏阿玉听得邻居不说好话,便把她那双恨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邻居。邻居会觉得她像怨鬼一样地缠上了自己,晦气得很,便会撇着嘴,骂骂咧咧地走了。 在很小的时候,苏明轩就觉得这个女孩是个不好惹的硬茬,但是他又总喜欢和她说话。苏阿玉一向沉默,多数时候回应他的就只有她的眼神。 一把沉默的尖刀!这就是苏明轩对她的看法。他也渴望成为一把尖刀,这样他就可以拿它去驳回所有的偏见。 苏阿玉的父母之所以不待见苏阿玉,听说这也是有原因的。苏明轩从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原来苏阿玉并非父母亲生,而是路边捡来的弃婴。 那一天,正是下着鹅毛大雪的寒冬,村里一个老太婆在路边发现了才出生没几天的苏阿玉。那时候年景不好,村里家家户户也都有好几个孩子,于是一时没有人想将这个女婴抱走。这时,有人说,村东头那户佃农苏大郎成婚好几年都没有个一儿半女,要不就让他家养了去,说不定还会带来自己的亲生子女呢。于是就有人去找了那户人家,那家人犹犹豫豫,终于还是把苏阿玉抱走了。 苏阿玉被抱回家之后,那家人在她的襁褓中发现了一张字条和一块玉。字条写了苏阿玉的生辰,至于那块玉,苏阿玉便是从来不知其存在。倒是她的妹妹,从小就佩戴着一块看起来还值几个钱的玉。 后来村里人又有人说,苏阿玉其实是那长街上的暗娼所生,还有人见过那个怀孕的潦倒女人,消失一阵后不见了肚子也不见了婴儿,她只说是生下来就死了。 苏阿玉到了养父母家的第二年,养母就有了亲生女儿,再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好巧不巧,在生儿子后不久,有个算命先生路过村庄,说苏阿玉是天煞孤星短命鬼,等阎王来找她,还得一并把他们家的独苗苗香火给带走。 从此以后,养父母就忌惮着苏阿玉这个短命鬼哪天好死不死一命呜呼还给家里带来灭顶之灾。 苏阿玉九岁那年,年景更加地不好了,再加上又有天灾,乡下的人生存愈发艰难,渐渐有了逃难的人群。苏阿玉的养父苏大郎在不怀好心的媒人牵线下搭上了镇上的富家张员外。 这张员外五十出头,风流成性,趁着天灾时节,搜罗活不下去的穷人家的幼女作童养媳。苏大郎于是也生出了把苏阿玉卖掉的心思,反正这个女儿一不是亲生的,二又是个不服管教的性子,再加上又有厄运的预言,他巴不得赶紧甩掉这个天天在眼前晃的麻烦。 苏阿玉的养母跟着养父一个鼻孔出气,只有苏阿玉的瘸子奶奶大骂了苏大郎三天说他不干人事。可惜也为时已晚,苏大郎已经收了张员外的银钱,铁了心要让苏阿玉去做童养媳,美其名曰,去过好日子。 奶奶个性强悍,可终究也年老体弱,无法庇佑苏阿玉。她一边给苏阿玉擦眼泪,一边叫她无论如何艰难,先活下来再说。 苏阿玉哪里肯服,她先是在家大哭大闹好几天,后来便趁着在地里干活,趁人不备,偷偷跑了。 离开时,苏阿玉只顺手从地里拿了几个带着泥的红薯,她也不知道去向何方。她走在田埂上的时候,遇到了从学堂回来的苏明轩,并跟他说,她“要跑了”。 苏明轩早就在自家院子听到了前几天苏阿玉在家撒泼打滚的事,担心她一个人,便跟着她。他俩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村,走过了长街,向更远处的荒山野岭走去。天都快擦黑了,苏阿玉没有回头的迹象,苏明轩有些着急,想叫她回去,可想着她的处境,又开不了口,只有继续跟着她。 夜晚很冷,苏阿玉终于走不动了,他俩找到一个山洞歇脚,又冷又饿,又不会生火,啃了红薯,就这样依偎着挨过一夜。第二天,苏阿玉要继续往前走,并叫苏明轩自己回去,苏明轩想着回去也免不了一顿挨训,又想到父母平日对他的种种禁锢,便想着不管了不如就此浪迹天涯,反正自己在家也是没用得很,出人头地有大哥就行了。 后来苏阿玉他们遇到了一群逃难的人,便加入了其中,去到了镇上。此后,两人便对外称是逃难的兄妹,一路化缘乞讨,向着城里去。 苏家村丢了俩小孩,放在平日自然会是大事。可惜现在各家各户都自顾不暇,又有人亲眼见到俩小孩逃难去了,便无人组织去搜寻。苏大郎在家骂骂咧咧好几天,想着到手的银钱又要退回去,心里越发憎恨那个讨嫌的小短命鬼,她死在外面也是自作自受。苏明轩的父母自己找了几天儿子,没有收获,想着苏明轩也算是个半大小子,生死福祸,皆是他自己的造化,便也不了了之了。 苏阿玉他们到了城里,也只有在街头流浪,外加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填饱肚子,两个人都面黄肌瘦,在寒冷的天气里瑟瑟发抖。在一个下雪天,苏阿玉终于熬不住了,发着烧,陷入了昏睡,苏明轩在墙角抱着她,一边不停地哭,一边哀求路过的好心人救救妹妹。这样的惨事每天都在城里发生,人们也都麻木了,纷纷摇头,爱莫能助。 就在苏明轩腿脚发麻,也快要被冻僵之际,两位女子来到了他们跟前。年纪稍长的女子像是年轻女子的随从。那位衣着朴素却形容靓丽的年轻女子腰间佩戴着一把精美的剑,头发仅用一根木簪高高地束起,身无珠钗,却透露着超绝出尘的气质。 那年轻女子蹲下身来,用一根手指托起了苏明轩的下巴,另一只手拂去他脸上脏兮兮的乱发,她像在看一个收藏的物件一般,仔细地端详一番苏明轩的脸。眼前的这个半大男孩虽然蓬头垢面,却是眉眼如墨,灵气尚存,任是污垢也掩盖不了他的美貌天成。 “他很美,不是吗?” 年轻女子幽幽地说道。年纪稍长的女子不甚明白,道,“妹妹,你这是......” 她满意地哼笑了一下,放开苏明轩的下巴,对他说:“你们跟我走,我来救她,只是以后,你俩就是我的人了,怎么样?” 苏明轩现在只想让苏阿玉活下去,想也没想,感恩戴德地答应了。 这个女子,便是他们后来的师父姜红梅,而她身边那位年纪稍长的女子,是姜红梅同门的师姐,唤作焦芸,后来孩子们就叫她芸姨。 姜红梅带着这两个孩子,四海为家,不知不觉,他们就走出了千川郡。那个共同的故乡苏家村,也渐渐地,在两个孩子的记忆中模糊了起来。 第12章 第12章 重逢 苏明轩得到莫小兰他们今日就要回白马城的消息,从早晨时就坐立难安,翘首企盼,推掉了今日的诸多安排,和顾楚楚一道忙着安排接应他们回家的一应事务,洒扫装饰,搬花弄草。 顾楚楚平日里少见苏明轩热心后院之事,有夫君在身旁,她便觉得今日心情格外舒畅,做的杂事亦皆顺心如意。 日暮时分,莫小兰一行人终于到了白马城。苏明轩带着一应家眷仆从在门口迎接。今日苏明轩着一身玄色织金长袍,金银色的丝线勾勒出流转的云纹和花木图案,明暗错落,交相辉映,腰间一条珠玉点缀的暗色腰带又显低调的华贵。 人群中的苏明轩的确是最出类拔萃的存在,城主的华贵典雅一目了然。他身旁的顾楚楚也不遑多让,娉婷袅娜,丽质天成,一袭华丽的暗朱色霞帔长裙,富贵矜持,光泽闪烁。 二人站在夕阳的余晖下,任谁都会觉得这是天成的佳偶一双,天定的良缘一世。 莫小兰引着苏阿玉从马车里出来,红胜火带着小乞丐紧随其后。苏明轩一眼就看到了苏阿玉腰间的流星剑,心想,师父竟然把这把剑送给她了啊。苏阿玉向阳而立,身形轻盈而又有力。今日她装扮得简洁,简单的高马尾与天青色的束腰裙衫衬得她比以往更加地机灵干练。 他朝着苏阿玉缓步走去,并不敢表现出莽撞的热情,而是悄悄观察着苏阿玉的表情,企图从她脸上读出此刻重逢的情绪。 苏阿玉看着眼前的一群背光而立的人,仿佛只是些高高低低的影子立在那里。待她反应过来谁是主角后,便笑眯眯叫了一声“哥哥!”,一展少见的少女姿态,张开双臂,雀跃地向苏明轩拥抱过去。 苏明轩松了一口气,喊了一声“阿玉!”,便紧紧地拥抱住跑过来的苏阿玉。 此去经年,苏阿玉差点都认不出苏明轩了,她从来没见过苏明轩锦衣华服的样子,他看起来威严高贵,有如天神下凡,就连他的家眷仆从,个个皆是仪态非凡。苏阿玉心想,这名扬天下的白马城,果真是个了不得的地方!而彼时和她一起逃难的苏明轩,竟然摇身一变,做了这一城之主。 苏阿玉搂着苏明轩,用轻得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边意味深长地说,“你终于得偿所愿了啊,苏明轩——我的好哥哥——”也不知她是嫉妒还是愤恨,言语底下是一种没有感情的,冷冰冰的语气。 苏明轩只感到了苏阿玉呼出的气钻进了他的脖子,顺着耳根流进了他华服包裹下的身躯。他的身体微微一颤。 待他回过神来,苏阿玉依然对他笑得亲热。随后苏阿玉撒开抱着他的手,走到了顾楚楚跟前,亲热地拉起顾楚楚的手,说道,“这便是嫂嫂了吧! 嫂嫂如此花容月貌,怪不得哥哥有了嫂嫂就忘了妹妹。” 嫂嫂,她真的如我想象中一样,又优雅又美丽。若不是苏明轩,我这一辈子也无法与这样的贵女有交集吧。苏阿玉心里想道。 顾楚楚望了一眼苏明轩,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只得当做苏阿玉是在说玩笑话,笑了笑,便亲热地回了,“阿玉你哥天天盼着能早点找到你,这下好了,你们兄妹团聚,我这个做嫂嫂的也开心得很呢!” 苏阿玉招呼了站在一旁的红胜火和两个小乞丐来到城主夫妇的面前,简单地说了说救人的前因后果。苏阿玉又将莫小兰拽拉过来,对苏明轩说道,“哥哥,你这护卫可厉害了,咱们这一路可都亏了他的保驾护航,你得好好地奖励奖励他哟!” 莫小兰被苏阿玉在大庭广众之下一顿猛夸,有点害羞,手便不自在抚着腰间的剑,握紧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不过,咱们这位莫大侠,帮助这位姑娘是二话不说,轮到救这两个可怜的小孩就畏手畏脚了,还说怕你责罚他,你不会不帮他们吧,哥哥?”苏阿玉期待地看着苏明轩,说道。 苏明轩看看莫小兰此刻的表情,不自觉地笑了,说道,“那是自然,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我就说嘛,我哥怎么可能是那种人,看到了吧,莫大侠!”苏阿玉几句话将莫小兰又是夸又是贬的,说是捉弄他也不为过。众人见一向正直忠勇的莫护卫被说的哑口无言,无力反驳,便浮现出一丝心领神会的笑容。 苏明轩倒是觉得苏阿玉一定是因为还记得当初与他在一起的经历,所以才要非救这对小乞丐不可。 “阿玉你说得对,但是小兰考虑的也没错。” 苏明轩笑了笑,出来打圆场,他很高兴苏阿玉还记得他们的过去。俩小孩便被仆人领下去清洗,改日安排妥当了,就会送到后山观音堂去抚养。 晚饭过后,顾楚楚给苏阿玉安排了一个独立的院子,院里陈设都是精心准备,还给她挑了得力的丫环。见天色不早了,就让仆从把苏阿玉的行李卸回屋里。然后嘱咐她早些歇息,明日带她去置办一些衣物首饰,过几日还要为她办接风洗尘宴,带她认识认识白马城里的各路门生才俊。 红胜火暂时也住在苏阿玉的院子里与她作伴。红胜火是个开朗的性子,在新的地方一点也不拘束,不仅与苏阿玉处得融洽,很快也与院里的侍女仆从打成一片。 仆从们知道这位新来的小姐是城主的妹妹,对她自然是不敢怠慢。只是这位苏小姐初来乍到时也是客客气气的,来了几天,大家便看出她脾气古怪,阴晴不定,于是大家对她便多了一分小心翼翼。 城主每日都来院里看这苏小姐,可是这位小姐的态度时常都是冷冷淡淡,跟城主说话也夹枪带棒,阴阳怪气,完全不顾城主的面子。城主只道小姐是在生他分别这么久才想起寻她的气,时常也是一笑以置之。于是,在外人看来,这倒是恃宠而骄的妹妹的撒娇小手段而已。 不仅如此,连着城主身边的侍卫莫小兰也处处吃这小姐的瘪,每次来给她送东西,倒像是欠了她的钱。城主是不怒自威的人,这莫小兰向来在仆从的眼中又是沉默寡言的冷血杀手,这苏小姐有这般胆色对这两位,恐怕这位小姐,是位比莫侍卫还要难搞的主儿。 被派来做苏阿玉贴身侍女的两位丫环——秋霜和晓月——也摸不准这位新主子的脾气,只是觉得肯定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伺候。她们便花了不少讨好的心思,日日给苏阿玉介绍白马城的人物关系和趣闻轶事。 一日,苏阿玉问秋霜,“你们城主是怎么当上城主的?” 秋霜是个谨慎的人,不敢妄议城主,便推说自己来的时候不久,也不清楚。 晓月心直口快,便在一旁说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呀?咱们城主本来就年轻有为,又娶了老城主唯一的继承人,可惜夫人志不在此,老城主便将大位传给城主了,城主果然是人中龙凤,不负所托。” 秋霜低声说道,“可是我听说老城主不止一个孩子呀?怎么夫人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了?” 晓月也压低了声音道,“老城主也是可怜呢,听说呀,他本来还有一子一女,可是在城主和夫人成婚前后,那两位就英年早逝了。夫人本来就只想做大家闺秀,这一下子成了继承人,听说也是万分不愿,整日郁郁寡欢呢。后来幸好咱们老城主有眼光,选了个好女婿,问题就解决了,完美!” 苏阿玉一边听着,一边意味深长地说道,“原来如此。我哥哥真是有福气呢。” 初来乍到,苏阿玉总喜欢和秋霜晓月在白马城里走动探索。听说这白马城是大有来头的。苏阿玉虽然从小就从奶奶口中听过白马仙娘让人起死回生的事迹,只当那是天上下凡的神仙。 侍女们告诉她,当年白马仙娘救人,惹怒了神仙,神仙便派当时的天子迫害追杀,仙娘后来逃到了白马山,走投无路后在此羽化升仙。她成仙前暂住的地方,便是白马城。传说白马仙娘留下了神物,白马城以此扬名,成为研究仙学的胜地,顾家由此成为了仙学世家。 这白马城其实就是一个好几出单独院子交通相连的巨大庄园。亭台楼阁,水榭池馆皆是名家手笔,华美异常。白马城又依白马山而居,傍潇江而建,可谓山水有灵,景色如画,自成一体。 苏阿玉第一天就被庭院里的一棵树所吸引,此树长在大院的一角,一进正门便能直入眼帘。这棵树长得虬枝盘曲,古韵盎然,可惜树干有一道刀斧印,看起来是曾经有人要砍了这树后又作罢。树下还有三个简朴的石凳,彼此相隔甚远,看来经常有人在树下活动。 这场景有点儿似曾相识?不过树下只有石凳没有石桌,稍微有点不和谐之感。 苏阿玉便问晓月道,“这是个什么树?看起来在夏天会是个纳凉喝茶的好地方呢。” 晓月答道,“这是一颗梅树,不仅是夏天,冬天时候城主和夫人也爱一边雪中赏梅,一边煮酒议事呢。听说这棵树是好多年前那去世的顾大公子专门移栽的呢,可惜呀,树在人去,令人感慨啊!” 苏阿玉听得苏明轩这些年与夫人如此琴瑟和鸣,而自己却在外流浪,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苏明轩还真会过好日子啊。” 第13章 第13章 接风宴风波 苏阿玉来到白马城好几日了,每天锦衣华服,无所事事,被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好日子,那是以前可没有过的。 苏阿玉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当大小姐的时候,虽然自己出身低微,又久在江湖,一点大家闺秀的气质都没有。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装模作样,拿腔作调,这有什么难的? 更何况她苏阿玉现在可是敢骑在苏明轩头上,苏明轩是何样的人物,苏阿玉敢狐假虎威,那自然也没人敢公开质疑她的做派。 今日,是苏明轩为苏阿玉办接风宴的日子。苏明轩借着这个由头召集全白马城的门生才俊,得力干将齐聚一堂,算是正式介绍苏阿玉的身份。一时间白马城门口车水马龙,好不热闹,都想一睹城主失散的妹子的风采,个别别有用心者,甚至想希望能借此赘入白马城呢。 顾楚楚也觉得这个安排不错,想着白马城门下才俊众多,说不定哪位就入了苏阿玉的法眼喜结良缘,那这位精明狡猾的小姑子也会安下心来,省得在苏明轩跟前恃宠而骄,要风得风,惹出不必要的口舌和麻烦。 今日重阳明和张老头自然也来了。虽然重阳明是苏明轩的一等护卫,但他经常都被派到外面代表苏明轩办事。不像莫小兰,基本是日日跟着苏明轩。所以,自从上次在明州城偷偷看过苏阿玉后,他还尚未正式见过苏阿玉。 今日的苏阿玉又是一身红衣,可在重阳明看来,今日不同往时。上次见她,她身上是略带江湖气的爽练,而今日,她却多了一份张扬睥睨。重阳明惊讶于人的转变可以如此之快,想着果然是富贵养人,由俭入奢易诚不欺我。 重阳明倒希望她就此做个安分的大小姐,与他井水不犯河水自是最好,倘若以后她给自己添麻烦,他重阳明也不会怜花惜她这个玉。 重阳明见过苏阿玉,苏阿玉对他并无太深的印象。今日见了太多的人,这一个没什么特别。倒是他身边的那老头,眼里透着狡黠,表情似笑非笑,仿佛早就认识她似的,看得她怪不舒服。 忽然听得一阵喧哗,苏阿玉见府里的家丁丫环突然如临大敌,不及仔细端看,便听到高声通报道,“三公主殿下到!” 还有皇家的人来?苏阿玉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一群人簇拥着公主仪仗进了庭院,苏明轩夫妇赶紧迎接并领着众人行礼。这三公主青芷钰与苏阿玉一般年纪,珠钗锦服,装扮得过分华丽。虽然她的形容美丽,但气势又很是凌人,作为当朝女王最小的女儿,行为不免乖张。 三公主马上免了苏明轩的礼,并亲热地拉了他。苏明轩觉得此举不甚妥帖,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拂了公主的面子。 “你就是苏城主失散多年的妹妹?” 三公主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苏阿玉。但未等苏阿玉回答,公主便移步向前了,若无其事地让苏明轩搀着她入了座,全程竟完全无视顾楚楚的存在。 这是个什么情况?苏阿玉的八卦之心顿起,想着待会儿一定找晓月她们好好打听打听。 随后,宴会便在大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苏阿玉甚至觉得有点昏昏欲睡。红胜火最喜欢热闹,她跟着莫小兰张罗忙碌得好不开心,还时不时逗一逗这个冷面杀手。莫小兰知是她的性子,也无可奈何,只是能躲着就尽量躲着她。 莫小兰观察着苏阿玉今日的一举一动,心想,“这个泼辣子装大小姐倒还装得挺像模像样的嘛”。苏阿玉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被人盯着,她实在是无聊得紧,她手肘撑在案几上,企图用宽大的衣袖遮挡两只打架的眼皮。 这时,厅外传来一阵喧哗,把苏阿玉的瞌睡一下子就惊醒了。苏明轩派人去查问何事,回来的人禀报说有人带着人在院里闹事,说要见城主。今日人来人往,进出白马城倒比往日容易不少,不知哪里来了泼皮无赖也想来讨个便宜。只是谁人这样大胆,张口闭口就要见当家人的? 众人随苏明轩出了厅,都来看看这是唱哪出。只见一衣着华丽举止轻浮的青年男子站在院里大声嚷嚷,让城主出来,交出人来。 男子带着一众二十余个手持兵器的仆人,打头的是一个看起来不好惹的习武之人,自称是山月派的花满蹊。这山月门派是名震江湖的大派,有自成一体的绝门武功,唤作“山月三绝”,即使这山月三绝少有人习成,这门派的弟子的名号也是让人不容小觑。 这位花满蹊还算彬彬有礼,代表那男子向众人说道,“我家王瀚王公子是为朝廷办事的人,今日前来捉拿窃贼白如雪,你们还不交出人来!” 众人纷纷议论,这白如雪是何许人也? “放肆!今日这白马城岂是你们这群莽夫能来的地方,况且今日有贵人在场。来人啦,保护贵人,将他们都赶出去!” 重阳明第一个站出来骂道。护卫一呼百应,哗啦啦将这群人围了起来。 花满蹊面不改色,又喊道,“贼女白如雪,有人亲眼所见就在这白马城之内,她的画像满大街都是,我家公子还冤枉了她不成?”说着,便从怀里抖出一张画像,那画像画得九分神似红胜火。 红胜火刚才一出厅来见到那院子里的王瀚就知大事不妙,这厮竟找上门来了。 王瀚又在大声嚷嚷,“堂堂仙学世家,竟然窝藏窃贼,知情不报,有辱白马城名门正派的名声呀!城主呢,城主怎么不出来应声,怕不是缩头乌龟吧?” 苏明轩正因这个没有教养的纨绔搅了宴席的兴头而眉头紧锁,又急着护着公主和苏阿玉等人。他刚一看到那画像,便认出了是与苏阿玉同行的红胜火。苏明轩虽不知此事的前因后果,但看在红胜火与苏阿玉关系还不错,自然不肯就此交人。这厮又在不停叫嚣,自然心里更加地厌烦,眼神示意莫小兰去处理。 红胜火正拉着莫小兰的衣袖,藏在他的身后,莫小兰想要出头,被红胜火拉着衣袖,他眉头紧锁,左右为难。 重阳明见状,继续质问,“王公子口口声声说我们白马城窝藏窃贼,可有证据?” 王瀚便从身边拽出一个人来,是白马城厨房里的下人。说道,“这便是人证,这黄二是你们白马城的人,他亲眼所见那贼女就在白马城,不仅如此,那贼女还与你们新来的小姐关系匪浅!” 王瀚望了一圈众人,意有所指地说,“不知道你们这新来的小姐是不是来路清白呢?” “真是岂有此理!” 苏明轩见王瀚这般阴阳怪气,拳头都握紧了,心想今天非得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孙子了。 莫小兰哪里听得别人这样说主家人,身影一闪,一下子冲到这厮面前,抽出剑来,压在他脖子上,说道,“我们白马城的人也是你这等人可随便议论的?今天就是要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花满蹊也拔剑相向,叫到,“放肆!你竟敢动官家的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莫小兰不屑地说,“堂堂山月派的弟子,竟给人做走狗,你师父要是知道了怕是羞愧得该隐退江湖了吧!” 一时间,也不知谁先出的手,刀光剑影,兵戈作响,众人陷入混战。莫小兰和花满蹊打得难舍难分,王瀚被他的仆从护在中间,慌成一团。 苏明轩在人群外看着这一锅乱粥,心想着宴席是给彻彻底底地毁了,他急忙走到公主和苏阿玉的身边,要护送她们回后院安全的地方。 苏阿玉此时也不瞌睡了,看热闹看得正在兴头上,她不让苏明轩拽她的衣袖,没有一点想走的意思。苏明轩只好先送公主离开。 突然,苏阿玉一声惊呼,手一指,苏明轩看到红胜火趁着花满蹊与莫小兰打得难舍难分,出剑正要去刺此刻慌乱的王瀚,被保护他的仆从团团围住了。王瀚惊呼,“贼......贼女!好大的胆子!给我拿下她!” 眼看红胜火寡不敌众,苏阿玉担心极了,指着红胜火,朝苏明轩喊道,“快,快去救她!” 苏明轩见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许多,让众人护送公主,自己就要去给白如雪解围。虽然他今日身着华服,行动不便,且手无寸铁,但是对付这几个人还是成竹在胸的。 公主本来就被突如其来的乱斗吓了一大跳,此刻见苏明轩丢下她,更是又急又慌,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随众多护卫撤了,心里却是想着,改日一定找苏明轩好好算账,非让母亲教训教训他不可。 苏明轩很快解救了红胜火将她护在身后。就在他们左突右闪,正要挣脱包围之际,王瀚大叫一声,“花满蹊,别让那贼女跑了。” 花满蹊便不与莫小兰恋战,急向苏明轩这边而来。莫小兰哪里肯依,紧追不放。 花满蹊对上了苏明轩,一时间苏明轩无暇顾忌身后的红胜火,便令莫小兰带着红胜火赶紧突围而出。莫小兰依言照办,一下打倒王瀚在地,便趁仆从慌乱查看之际,抓着红胜火,突出包围,带她来到了安全的地方,与苏阿玉汇合。 花满蹊的剑术一流,舞得那剑见影不见形,苏明轩心想,不愧为山月派的弟子,无影剑果然炉火纯青。不过苏明轩也不惧他,看准破绽,一把抓住花满蹊那只未持剑的手臂,压低自己的身体,竟拉着花满蹊,以自己为圆心,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圈。花满蹊被这一拉一转,手里的剑便失了分寸。 苏明轩便一手扯过花满蹊的胳膊,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了他的舌骨,只要苏明轩稍一使力,花满蹊便会头颈分离。花满蹊惊恐之余,失声叫道,“这......这是**手......你......你也是山月派的传人?!” 苏明轩轻蔑一笑,双手一放,花满蹊便栽倒在地,浑身瘫软。 第14章 第14章 红胜火,白如雪 “今日就不伤你性命了,你们最好识趣点,赶紧滚吧。” 苏明轩擦擦手,瞟了一眼地上的花满蹊说道。苏明轩握着手帕,漫不经心地掩盖了刚刚因失了分寸的剑而刮伤了的左手手心。 王瀚见他的第一高手花满蹊被人打倒在地,立马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也不顾自己的伤,便忙不迭地带着众人落荒而逃。 莫小兰和重阳明见人都跑了,便使着人收拾残局。苏明轩护着苏阿玉和红胜火回她们自己的院里去了。重阳明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山月门派吗?” 莫小兰平时亦很少见城主出手,更不懂城主怎么会与山月派有关联,便问重阳明,此事怎么看。 重阳明道,“看刚才城主的身手,他恐怕根本就不需要你我做他的护卫。”莫小兰追问原因。 重阳明说道,“习武之人都多少听说过山月派的山月三绝,山月三绝便是无影剑,**手,和凡心诀。这三绝由易到难,山月弟子多数只能修到无影剑,能修到**手的人寥寥无几,而炼成凡心诀的人可谓百年难遇,听说山月门派过世的前任掌门便是这凤毛麟角之一,此后八十余年,凡心诀只是江湖传说。” “那花满蹊刚才说城主的是**手?所以城主......” 莫小兰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城主必是山月传人,真是深藏不露啊!” 重阳明叹道。 莫小兰又问,“练成了山月三绝会怎样?” “无影剑剑法高深,见影不见形,有如千万支利剑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扰乱敌手心智。**手赤手空拳,最具迷惑性,一招便可将敌人送上西天。凡心诀可压制修炼之人的情绪,使之进入无我境界,在这个境界发力制敌,是平日的十倍之效。只是江湖传闻这心决修炼条件极为苛刻,须得长年苦心忍性,守身如玉才可习得。若非经历过大悲大痛,极少有人参悟其理。你想一想,单是符合这样条件的人才有多少,再加上极为艰难痛苦的修炼过程,因而这心诀在江湖上只是传说罢了。” “那你说,城主有没有可能把这三绝都炼成了?” “不大可能,炼成三绝的人必会名扬江湖,不会有深藏不露之说,毕竟这样的传世之功既是天下武学人的榜样,亦是众人挑战的靶子,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再说了,这么多年来,我一路看着城主从少年到和夫人一路携手,伉俪情深,生活一帆风顺,哪里来的大悲大痛?” “说得有理。”莫小兰略有可惜地说。 苏明轩护送苏阿玉和红胜火回到了屋里。苏阿玉赶紧倒了茶,要给红胜火压压惊,正要递给苏明轩时,发现苏明轩握着的手帕沾着血迹,便问道,“你受伤了?” 苏明轩本想说这点小刮伤不算什么,苏阿玉不等他开口,便一把拉过他的手,揭开手帕,看着手心的伤口,说,“还在流血呢,你怎么一声不吭的?” 苏明轩笑了,“这点小伤,你不揭开手帕,怕是已经好了。”说着就要收回手来重新包好。 苏阿玉白了他一眼,讽刺道,“这可是养尊处优的手,等下嫂嫂看了还不心疼死。” 然后让他别动,她去取了药来,要给他上药。 苏明轩见她捣鼓了好几个药瓶,便说,“你懂不懂该上什么药呀?我还是自己来吧。” 苏阿玉拉着他的手,使劲一拽,挑了个药瓶,倒了一大堆黄色药粉在伤口上,说道,“我不懂怎么了? 你身怀绝技,还怕一瓶药害了你不成?再说这药可是你们白马城自己的。” 苏明轩低头看着苏阿玉仔细地将那一大堆粉末摊开,她又赌气又认真的样子让他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苏阿玉眉头一皱,没好气地说,“你笑什么?” 苏明轩忍住笑,说道,“妹妹口是心非的时候还挺可爱的嘛。” 苏阿玉堵着气说:“谁是你妹妹了?真是好大的脸!” 然后将他手掌的药粉一吹,粉末飞到苏明轩的脸上,呛得他眼睛发涩,咳嗽不止。 “外敷内服,疗效加倍!”苏阿玉幸灾乐祸地说道,“这样呢,是不是更可爱了?”又使了劲,将自己的干净手帕死死地缠了苏明轩的手,再泄愤似地打上了两个死结。 苏明轩这下是敢怒不敢言,就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红胜火在旁边看着这两兄妹斗嘴,笑出了声。 两兄妹同时看向她,苏阿玉说道,“你还好意思笑,你不觉得你该解释解释刚才的事吗?” 红胜火收敛了笑脸,正襟危坐,正要开口,苏阿玉阻止道,“你等一下。” 苏明轩疑惑地看着她,对苏阿玉的行为摸不着头脑。作为城主,今日无缘无故被人说窝藏贼人,他确实也需要知道真相。 苏阿玉唤了侍女秋霜进来,吩咐道,“去把莫小兰叫来。” 秋霜领命出去了。三人便喝着茶,等着莫小兰过来。 莫小兰见苏阿玉找他,以为有什么急事,便很快赶来了。苏阿玉见他来了,对红胜火说,“现在开始吧。你倒说说,这抢亲和偷窃的事,几分真几分假?” “其实,我先前跟你们说的,也不完全是假的。”红胜火为自己分辨两句,自知先前的故事站不住脚了,便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如实道来。 原来,这红胜火不叫红胜火,而是白如雪。她确实是被隐居道姑收为徒的孤女,现在自己独自行走江湖,只是那陪酒扇巴掌的事是她捏造的。 一日,她在离都最红火的青楼面前看到一老妇在哭诉,说她的孙女小红从乡下来,在城里卖点手工活计,不料被混世魔王王瀚给看上了,硬抢了去做侍妾。可这侍妾没做几日,王瀚便觉得她粗手粗脚,不懂规矩,就厌弃了她。前些日,因一个打碎碗的小错误,他就将小红发卖去了青楼。这下小红深陷魔窟,脱身不得,几次三番要轻生被老鸨逮住然后一顿毒打,现在都已经神志不清了。 围观的众人气愤不已,纷纷说道这王瀚仗着家里有人给朝廷办差,无法无天,这种强抢民女的事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每次闹出了麻烦,都是用银两打发了了事。这也没人治得了他。 白如雪听了众人议论,心里愤慨不止,心想今日必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无法无天的王八蛋。当天夜里,白如雪便身着夜行衣潜入了王瀚的府邸,将他家的金银珠宝偷了不少。本来她已经脱身回家,但后来想想实在是不解气,于是又再一次潜入,这次她打算去解救那些被强抢的少女们。 这次她又顺利地找到了那些因为不听话而被关着的少女们,她便将她们都带了出来,十二个少女,个个面黄肌瘦,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白如雪将偷来的钱财都分给了她们,叫她们自己逃命去。 结果,没过两天,街上就出现了她的悬赏画像,说她是逃走的新娘,要抓她回去成婚。原来,是其中一个被白如雪救了的少女,被王瀚找到又拿了家人来威胁,便吐露了那晚行窃和放人的罪魁祸首。 王瀚找人按少女的描述绘了画像,见画中人娇俏灵动,内心便蠢蠢欲动起来。想着这美人儿若是愿意侍奉在自己身边,那偷窃和放人的事不予追究也罢。 后面的事便是那日回程苏阿玉和莫小兰知道的了。 苏明轩听了白如雪的遭遇,心里更加厌恶那王瀚。他对白如雪说,“白姑娘如此行侠仗义,人如其名,不如就在白马城安心待着,想来那王瀚也不敢再找上门来了。” 白如雪谢过苏明轩,略作为难地说道,“只是我在这白马城待着,也没有事干,无功不受禄,心里过意不去。” 苏明轩便说,“白姑娘一身武艺,便可作我女院的护卫。楚楚那边,还没有会舞刀弄棒的侍女,不如你就去她的院里。当然,若是阿玉有什么事,你自然也可以帮忙。” 于是苏明轩便向莫小兰吩咐几句,叫他带着白如雪熟悉护卫的职责。白如雪听到要莫小兰带着她,喜笑颜开,恨不得马上就开始工作。 “那以后就麻烦莫大侠多多指点啦!” 莫小兰被她这么一说,有些不自在起来,心里默默埋怨着苏明轩,交给他这么一份差事。 苏阿玉一听这安排,倒是非常高兴,说道,“哎呀,这安排可太好了,我都想要一个会武功的护卫了,我的城主哥哥,要不你也给我安排一个呗。”说着就这样笑着瞅着苏明轩。 苏明轩指了指苏阿玉挂在墙上的流星剑,说道,“我没记错的话,这把剑是师父的心头爱吧,她就这样给了你?你还在这儿说要人来保护你,你听听自己的话,脸红不脸红?” 苏阿玉翻了一个白眼,说道,“是是,我没出息,给师父丢脸了。我看你这么有出息,师父也没对你怎样,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小心眼子!” 苏明轩拿她没辙,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真是慈母多败儿。” 第15章 第15章 三公主其人 三公主青芷钰被护卫从白马城后门护送着回到了皇宫,她越想越气,这个该死的苏明轩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抛下她去救一个江湖女子。还有那个可恶的苏阿玉,一点不会看眼色,比她这个公主还能使唤苏明轩! 本来今日好不容易借着白马城主为亲人团圆办宴的契机去到了白马城,结果却弄得个落荒而逃,公主威仪尽失不说,差点还被伤到。三公主越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在自己的寝殿摔碎了好多杯碟。下人们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更不敢去收拾。 几年前,市井上就流传着三公主青芷钰痴恋白马城少城主苏明轩,好多以此为蓝本的话本子那真是传播甚广,一些没发生过的事也被传得有鼻子有眼。女王早就下令查办传播不实流言之人,奈何这个话题实在让百姓喜闻乐见,流言蜚语屡禁不止。 三公主自己经过几年风言风语的锻炼,脸皮也厚了,对于这些流言她倒并无所谓。正相反,她倒希望流言能倒逼苏明轩夫妇,让他们心生嫌隙,自己才能有机可乘。 她是女王最疼爱的小公主,任性妄为一点怎么了? 三公主正在发疯之际,女王带着随从来到了公主的寝宫。女王青靖四十**岁,雍容华贵,不怒自威,在朝堂以刚柔并济的手段威名远扬。但她对这个小女儿甚是宠爱,基本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一点,那就是苏明轩,女王给不了她。 女王听闻今日公主去了白马城回来后又是心情暴躁,便过来看看情况。女王一进门就看见满地的杯碟碎片,皱了皱眉头,给仆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她将形容不整的三公主拉到了内殿,要她一边说说今天发生的事,一边给她梳起头发来。 听完公主的叙述,女王一边卸着公主堆叠的珠钗,一边又心疼地责备道,“你看你,又去白马城,每次去都是找不痛快,说你你又不听。那白马城有什么好的,根本不把你这个公主放在眼里,你还巴巴地要去。” “母亲总是这样说,可这不还得怪母亲,不是吗?” 三公主气鼓鼓地回道。“母亲你明明知道我喜欢苏明轩很多年,他一个白马城主而已,还能违抗王命不成,母亲为何不给我赐婚?让他做我的驸马,还不是一道旨令的事?” “胡闹!那苏明轩是有家有室之人,孤怎么给你赐婚?这天下优秀的男子这样多,你为何就对他念念不忘?”女王对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儿有点恨铁不成钢了。 “早些年你就该给我赐婚的!现在也有办法,你叫他休了那个顾楚楚不就行了,即使他身无长物,我也不在乎。难道我这皇宫还比不得她的白马城?”公主说来说去,怨气竟然是落在了自己的母亲头上来了。 “你真是昏了头?那你跟那些强抢民女的恶霸有何不同?你这样放肆任性,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女王语气略带责备,“孤一向教你要以德服人,作为当权者,要有仁爱仁德之心,你倒好,为了一个男人,将我说的话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了吗?” “笑话又怎样?反正我早就成了笑话。这离都谁人不知我堂堂公主竟心仪那个有妇之夫。可是我不在乎,我又不继承王位,我要什么规矩体统?” “口出狂言,不知廉耻!” 女王将珠钗往梳妆台上重重一摔,怒斥道。看来女王是真生气了。“既然你那么喜欢他,你就让他爱上你,非你不娶,倚势欺人算什么?!” “母亲不帮我,难道是要看着我一个公主去给他做小伏低吗?” 青芷钰怨气也很大。“即使我低声下气,他也不见得会喜欢我。我也气自己,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 女王掰过女儿的身子,对着她说道,“不是孤不帮你,是孤不能帮你。白马城曾有恩于我,我要恪守诺言,与白马城结永世之好。还记得你第一次见他吗?我那时候就知道,你喜欢上了他。这么些年了,你该说的也说了,该做的也做了,那个苏明轩,他可有一丝松动?” 那是好多年前,十四岁的公主第一次在皇宫见到随老城主一行人来谢恩的苏明轩。那时候老城主顾英杰刚刚让女儿顾清清成了少城主,女王对顾清清赞许有加,着人送了牌匾去白马城以示支持。那时候的苏明轩与顾家二女儿刚刚订婚,两人甚是浓情蜜意。 青芷钰公主一眼就在一行人中看到了苏明轩。虽然公主听说他的出身极其卑微,但亲眼所见,却是天人之姿,不卑不亢,一举一动都极有君子风范。青芷钰公主彼时情窦初开,对苏明轩一见倾心,可惜时运不佳,被人抢了先机。 既是如此,她也一直对他念念不忘,经常找着借口去白马城,就想见见他,和他说几句话。 结识之初,青芷钰公主还能矜持柔和地与之相处,奈何苏明轩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一点做朋友的亲近都不曾展示。多年来一直如此,青芷钰感受到自己的尊严被压在地上摩擦,便恼羞成怒,渐渐失了分寸,面对苏明轩,便变得蛮横起来。 白马城上上下下哪里敢惹这个祖宗,每次她来大家都叫苦不迭,只好千般万般地哄着。下人们都祈求城主能给个好脸子,不要每次弄得鸡犬不宁,他们也跟着遭殃。 “我怎么可能忘记?” 青芷钰说道,“我有时候甚至很后悔那一天出现在那里。” “傻女儿,你怎么就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女王气她不争气,但是更心疼她。“你以为孤没有帮过你吗?孤曾单独召见过他,也威逼了,也利诱了。我还从来没见过面对如此金钱权利的诱惑,还能如此坚定之人。你知道他当时给我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青芷钰被激起了好奇心。 “他说,‘女王陛下,若有选择,我宁愿不要白马城,不要任何功名利禄,我光脚而来,本不该觊觎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贪心过甚只会一无所有’。” “好一个光脚来还能初心不改的。” 青芷钰觉得自己眼光确实了得,总算笑了,说道, “真是一个雷劈不开的铁头丸。那顾楚楚可真是幸运!” 越是撼动不了他的心智,她就越是爱之不悔。越是对伴侣专一的男人,对其他的女人就诱惑越大。那些时常环绕在三公主身边的名流贵公子,真是连他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所以呀,咱们的这一个巴掌,确确实实是拍不响。看在白马城的面子上,我不能把他怎样。现在他是城主,我都要让他三分了。”女王拍拍公主的肩。公主的发髻已经梳理得完好如初了。 “谢谢你,母亲!” 青芷钰捏了捏女王的手。 “孤从来未反对过你去白马城做客,也不在乎那些市井流言。孤才继位的时候,流言蜚语更加地来势汹汹,孤未曾怕过。你是皇家之女,更是我的掌上明珠,我只希望你能走出执念,早日看到那天宽海阔。” 青芷钰觉得很惭愧,她愧对母亲,更惭愧的是,她现在还不能给母亲一个满意的答复。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个人?她无法控制自己,她也难受极了。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个人在撞一扇巨大的石门,那些真诚的,暴戾的热情,在无动于衷的石头面前,是何其的渺小和无能为力。 女王爱怜地摸了摸公主的头,说道,“男人从来就不是必需的。孤是天下之主,孤告诉你,站在权力巅峰的人,从来就不会有爱情。若你为了所谓的爱自断羽翼,那就是将刀递到别人手中。男人只会伤你害你,任你如何爱他,他伤害你时也绝不会手软。你有公主这个头衔尚不能打动他,你以为,什么也没有的你,他会看一眼吗?” 公主抬头看着女王,眼里涌出泪水,问道,“那我怎么办,母亲,我能怎么办?!我知道这很蠢,很不争气,甚至令人厌恶,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一想到我可能永远也得不到这个人,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他的!” “你就是被我给惯坏了,想要什么一向是唾手可得。突然遇到个不听话的,就觉得新奇,想要征服,我看你啊,迟早会在他身上栽个大跟头。”女王也是没辙了,叹了一口气。 公主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 女王抹去女儿脸上的泪水,像一个平常的母亲一样对着自己的女儿谆谆教导:“爱情这道题,我教不了你,你只能自己去经历,我只能告诉你:自爱者方能为人所爱。只有拥有了强大的自我,他人才不会以‘爱’之名来伤害你。你是尊贵的公主,若你尚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那普天之下,那么多出身卑微的女子,又该情何以堪?” 第16章 第16章 关你屁事 白如雪去了顾楚楚的院里,苏阿玉觉得自己院里突然冷清了不少。虽然莫小兰还是时不时来看她,每次来身后都跟着白如雪这个小尾巴。苏阿玉渐渐感觉到莫小兰对她的关怀似乎超出了苏明轩的指令之外,但她对莫小兰这个人没有一点那种想法,有时候心情好便逗逗他,心情不好时就全然不顾地甩脸子。 白如雪也看出来莫小兰好像是对苏阿玉很有好感,觉得这个人贱兮兮的,总想凑到人跟前去,可人家对他根本毫不在意,十回有八回是让他碰了一鼻子灰。 苏阿玉到白马城近一个月了,每天都无所事事,她又不爱做大家闺秀喜欢的那些针线绣活,什么琴棋书画自己又一窍不通,就只得在院里舞舞剑,拉拉弓聊以解闷。苏阿玉倒想念起和旭辉小姐在一起的自由自在的日子了。遇到臭味相投的人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自从上次接风宴上苏明轩展露了**手,苏阿玉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是何时炼成的。想当初他俩被山月派的姜红梅一起收养,传授他们武艺。苏阿玉在姜红梅身边七年,从九岁到十六岁,连一绝都没有炼成,只是习得一些护身的本领。 在苏阿玉的记忆里,苏明轩只和姜红梅一起生活了区区两三年,早早地离开了她们,真不知道他怎样修炼得了如此了得的身手? “他有那么聪明?以前我怎么没发觉......” 苏阿玉实在是想不通苏明轩这个人,或许,她真的了解他很少。 一日,苏阿玉又在院子里舞着流星剑,晓月和秋霜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地给她欢呼捧场。苏阿玉身形灵动,手臂有力,只是翻来覆去地练了几个动作,始终达不到满意的程度,便渐渐地泄了气。 苏阿玉支开了侍女们,想要自己一个人琢磨琢磨,她一边琢磨一边随意地把剑前后上下地舞着。苏明轩正巧过来看她,他悄悄地瞧了一阵,见她剑法随意,心浮气躁,一点儿没得山月派的真传。 苏明轩走过去,出声戏谑地说道,“师父怎么就将她最喜欢的流星剑送给你了呢?你看你,这样沉不下心,这剑法,得让她失望了吧?” 苏阿玉不料有人在看她,顿时觉得自己开小差被师父抓住了一般,心虚了一下,哪里还有练剑的心情。见是苏明轩,便硬是装作很硬气的样子,看也不看他,咕哝道,“要你管!” 见他向着自己走过来,苏阿玉便要转身回屋去。 苏明轩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不让她走。他换了一副温柔的声音,说:“阿玉,我说笑呢,别生气嘛。” 苏阿玉瞪了他一眼,便挣了两下,企图挣脱他的手,苏明轩早就料到此举,力道用得刚刚好,让她挣脱不得。随后他又使了一把力,苏阿玉便像一只小鸟一样,“飞”进了苏明轩的怀抱。苏明轩从后面环抱着她,掌握着她执剑的手腕,带着她挥了起来。 流星剑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灵魂,一时间上下翻飞,铿锵有力,自成章法。 苏阿玉吃了一惊,但马上反应过来,觉得两人的举止不太合适,便叫道,“你干什么呢?!”说着扭动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苏明轩紧了紧双臂,苏阿玉便动弹不得了,只得继续顺着他舞着剑。那剑是舞得眼花缭乱,苏阿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到自己的脸上来,只得乖乖地等他炫完技。 苏明轩俯下头来,在苏阿玉耳边轻轻说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呢,阿玉?”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脖颈,苏阿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立马回头皱着眉瞪了他一眼,脸也皱成了一团。 苏明轩轻垂眼帘,盯着苏阿玉的脸半晌,缓缓地说道,“我错了,阿玉,你原谅我吧,嗯,好不好?”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之间,苏阿玉能感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拂过鼻尖。 苏阿玉从未与男子这般接近过,一时脸颊飞红,呼吸也变得杂乱起来。她一把推开苏明轩,说道,“请你自重,苏明轩!”便扭开了脸,欲转身回屋。 虽然苏阿玉与苏明轩从小一起长大,可如今七年离别后再聚,两人都有了诸多变化。苏阿玉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将眼前这个声名显赫又器宇轩昂的白马城城主跟记忆中那个简朴亲切的明轩哥哥联系到一起。 “阿玉...... ”苏明轩没料到苏阿玉这样冷冰冰地回应他,在背后欲言又止。苏阿玉也不管他要说什么,转身将门关上了。 苏明轩伫立在门外,手举在空着半晌又放了下去,他好言好语地对苏阿玉说:“阿玉,你还在怨我是吗?让我补偿你好不好,我每天都过来陪你练剑,教你剑法。阿玉,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可以教你,给你。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苏阿玉在门内大叫,“我怎么样关你屁事!” 凭什么?凭什么什么都要你说了算?!爱我的时候是这样,离开我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没有恨你,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苏阿玉心里实在气不过,又忽地打开了门,直直地对上了站在门前的苏明轩。苏阿玉一脸的怒气,双手一挥,使劲推了一把苏明轩,说道,“现在你是了不得了啊?谁要你来教我了!我爱怎样怎样,我就这样对你了,你要怎样?”说完又“砰”地关上了门。 苏明轩没料到她突然开门又推他,险些一个趔趄摔倒。 苏明轩叹了一口气,在门外循循善诱,“师父送你流星剑,分明对你寄予厚望,你不想剑法精进,更上一层楼吗?” “没想过!”苏阿玉没好气地说,“再说太晚了,我已经过够了苦日子,想在只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若办不到,我走就是!” 苏阿玉从来没想过要成为武林高手,她也无意于此,打打杀杀不是她所愿,能自保就可以了。师父那么强,也没见得过得多么快乐。 “阿玉,不要说气话好不好?我说了我什么都愿意给你的,我说到做到。你就安心待在这里,不要东想西想。”苏明轩怕她的犟脾气真的上起头来,只有好言好语地哄着。他知道今日她是铁了心给他吃闭门羹了,待了一会儿,就只得怏怏地走了。 苏阿玉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生着气,想着自己这么多年独立自强惯了,怎么到他这里,自己便变得手无缚鸡之力一般,任他摆布了?她捶打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对自己很失望。 顾楚楚正要来给苏阿玉送首饰,这整个事件正巧被她全瞧见了。顾楚楚难以置信一向克制的苏明轩在苏阿玉面前如此地低声下气。他们兄妹又这样拉拉扯扯,暧昧至极,她的心里顿时翻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一时竟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便在被人发现之前就逃离了苏阿玉的院子。 第二日一大早,苏阿玉院子里被派来一位新的侍女,唤作娇莲。这娇莲可算徒有虚名,她本人是个身形高大,力大无穷的女壮士。娇莲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腰间别着的是一把做工精致的利刃斧。她说话也是粗声大气,整个人生龙活虎,在气势上就不容小觑。 娇莲一到院子里,众丫环一开始还畏惧这个不同寻常的女子。秋霜和晓月见她只在院里耐心地等着,也不主动说话,便过去和她说了话。娇莲也是个坦率的性子,有问必答,说她是城主特意拨过来给苏阿玉小姐作护卫的,她此前可是城主身边的得力干将,经常帮苏明轩处理生意上遇到的棘手人物,从未经手过内院事务。 大家都特别喜欢娇莲,纷纷恭喜苏阿玉获得一个奇才。娇莲不仅身材高大,饭量也是惊人,尤其喜欢五花肉,这一点倒与苏阿玉臭味相投。 苏阿玉喜欢她的性子,心想,“管他谁派来的,好事儿谁还拒绝呀。” 只是觉得委屈了娇莲这个难得的人才,她本可以在外面的一番天地大展拳脚的,现在来做个小姐的女侍卫,听的见的恐怕就只是些家里长短,后院杂事了。 娇莲并不觉得委屈,她用她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在哪里都是为城主办事,既然城主相信娇莲在这里是最合适的,那就准没错儿!”她还笑嘻嘻地安慰苏阿玉,说,“我觉得娇莲跟着小姐是大有前途的哟,我都听说了,小姐现在可是这白马城最厉害的人物,城主都拿你没办法的呀!” 苏阿玉哈哈一笑,说道,“苏明轩拿我没办法?所以他派你来做内鬼啊?哈哈哈,那你暴露得也太早了吧,这还怎么悄悄给他通风报信?” 娇莲狡黠地一笑,对苏阿玉说,“只要小姐给我吃饱吃好了,我这条命就是小姐的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至于城主那边的工作嘛,酌情处理,酌情处理,哈哈哈!” 苏阿玉表面上也是打着哈哈,心里门儿清。这个女护卫能为自己所用到何种程度,还是有待观察的。苏阿玉可以确认的是,苏明轩肯定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自从娇莲来了之后,苏明轩这段时间便没有经常往苏阿玉院子里来了。苏阿玉当她是那日说了重话,让苏明轩伤心了。但是苏阿玉并不在意,爱咋的就咋的吧。 第17章 第17章 楚楚 自从那日在苏阿玉院子里瞧见他们兄妹的暧昧拉扯,顾楚楚心里就一直不痛快。她一直觉得自己与苏明轩是伉俪情深,琴瑟和鸣。两人少年相识,成婚多年,除了没有子女,顾楚楚实在想不到她与苏明轩的婚姻有什么问题。 即使有三公主时不时跑过来作妖,苏明轩一直是坚若磐石的典范,每次公主给顾楚楚受了气,苏明轩定会好好地安抚她一番,绝对不会让她心生任何嫌隙。 但是苏阿玉不同,苏阿玉是苏明轩的命门,顾楚楚真正地见到她后,她更加地确信了这一点。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与苏明轩的联结比她知道的还要密不可分。顾楚楚知道早年间苏明轩与苏阿玉相依为命,现在这位“娘家人”入住了白马城,传说中的千古难题婆媳矛盾的分身——姑嫂矛盾恐怕很快就要摆在顾楚楚的面前来了。 顾楚楚的性子一向很大度随和,很少与人冲突。苏阿玉一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少了点规矩,自己让着她点就是了,只要她不翻出花来,家庭和谐是最重要的。 不过那日的亲眼所见,顾楚楚觉得自己想错了,这个问题的关键似乎是在苏明轩的身上。他对他这个妹妹,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情感? 顾楚楚把自从苏阿玉来到白马城后苏明轩的举动回想了一番,发现苏明轩总是对这个妹妹有着过度的关心,他总是不分场合地注视着她,即使苏阿玉对他并没有好脸色,苏明轩也只是一笑而过,还总是宠溺地为她的娇蛮找理由。 他对苏阿玉有着万分柔情,反观自己,得到的,只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楚楚以前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可现在看来,似乎总是少了那么一分,情人间的那种难以自持的热情。 即使他们夫妇二人在行周公之礼时,他的吻也是克制的。顾楚楚以为他生性如此,即使自己对他的俊颜难以自持,她也一向把主动权交予他。她沉溺在他给的足够长的前戏中,身心十二分地放松,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事后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过程。每每如此,她便觉得这便是寻常的夫妻行事了。 顾楚楚问自己,究竟有多爱苏明轩。可这个问题她自己也答不上来。一开始,她便是被这个美少年的皮相所吸引,随后他又展现了自己过人的聪明伶俐,连挑剔的父亲都对他刮目相看。 苏明轩曾对她说,自己对她是一见钟情。后来三公主的出现也证明了他从始至终只对顾楚楚钟情。顾楚楚的虚荣心得到极大地满足——他便是她的勋章,即使她是个一无是处的大小姐,处处只能仰望大哥和姐姐,但是只要有苏明轩站在她的身旁,她便拥有了她曾渴望的一切。 我对他,这是爱吗?顾楚楚第一次这样问自己。 想起初见苏明轩的那一天,她才十三岁。她与仆从驾着马车出街,那两匹惯常最为乖巧稳重的马儿却突然发了疯,在街上狂奔不止。顾楚楚吓得惊声尖叫,在车厢里被颠来覆去,身上被撞得青紫,再这样下去被撞得头破血流,筋骨俱断也未可知。 就在这时,苏明轩,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勇敢地从慌乱的人群里挺身而出,跳到狂奔的马车上,用他还不成熟的少年臂膀抓紧了缰绳,将受惊的马儿控制住了。 他顾不得勒出了鲜血的双手,在粗布衣服上擦了擦,便扶起紧紧抱着马车柱子,吓得呆掉的侍女。他让侍女赶紧去车厢查看小姐的情况如何。 侍女一进车厢,看到小姐仰面倚在车厢一动不动,双眼紧闭,顿时吓得惊叫一声,昏了过去。苏明轩眼疾手快,接住了晕倒的侍女,将她放平了,便顾不得许多,一掀帘子,进了车厢。 顾楚楚应该是被撞晕了过去,苏明轩仔细察看了顾楚楚的头部,并无出血,又检查了她的眼睛和呼吸,皆无异样。他重重地拍了好几下顾楚楚的肩膀,大声地问道,“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顾楚楚眼皮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只见一个俊美异常的少年脸庞近在咫尺,明亮的大眼睛急切地盯着自己。顾楚楚眨巴眨巴眼睛,心里想道,“我这是死了吧,看到天上的神仙童子了?”她动了动,想坐起身来,不料这一动,浑身疼痛,尤其是左边肋骨,剧痛无比,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受伤不轻。 顾楚楚疼得出了声,紧紧地捂着左腹,缩成一团。苏明轩见此,便伸手抱住倚坐着的顾楚楚,将她轻轻地平放在轿厢,用坐垫枕头将她垫了围了,又将她头上锐利的珠钗取了下来。顾楚楚疼着,只得任他摆布,她看见了他还在流血的手,心头一热,说了一声谢谢。 苏明轩又叫醒被吓晕了的侍女,让她守着顾楚楚。自己坐上了驾驶的位置,和战战兢兢的马车夫一起,赶车送她们回去。 苏明轩将人送回了白马城,仆从们得知小姐受了重伤,一时间忙乱不止,又是禀报城主,又去请了大夫,无人在意这个衣着朴素的少年。苏明轩见众人都围着顾楚楚忙前忙后,便准备悄悄地走了。 顾楚楚被众人围着问东问西,她顾不得回答,喊了一声,“送我回家的那位小哥也受伤了,让大夫给他也瞧瞧!”侍女们这才察觉到角落里的苏明轩,不等他推迟,拉着他坐了,等着大夫看完顾楚楚就给他也上点药。 一切办妥,在苏明轩离开之前,顾楚楚又感谢了他的出手相救,问他自己该如何报答他? 苏明轩四下望了望这富丽堂皇人丁兴旺的府邸,便求顾楚楚把他留下来,给他一份差事做。他说他没有地方可去,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他愿意投在白马城门下,做什么都可以。 那时候的顾楚楚,刚刚结束了人生最幸福的阶段,遭遇了母亲和大哥相继身死的波折。父亲和姐姐忙于白马城事务,对她难免有所疏忽。年纪小小的她,便只能自己排解烦忧,常常感怀落泪。今日见到苏明轩,他自己又有意留下来,顾楚楚便想着留在自己身边给自己做个伴,日子应该会有趣很多。 作为家里最小的女儿,老城主顾英杰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百依百顺。身在名门世家,她不喜欢念书习武,顾英杰也不逼迫,随她乐意。家里的大哥大姐也护着她,大哥顾之星本来文武双全,是顾英杰早早认定的接班人,可惜三年前学艺归家后便抑郁而终。大姐顾清清处处巾帼不让须眉,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是理所应当的少城主之位继承人。她尽自己所能,处处保护着这个妹妹,让她继续做个不问世事的小姐。 顾楚楚去求了父亲,苏明轩便被留下来了。后来大姐顾清清过来看到了苏明轩,开玩笑说要将他调过去给自己做随从,顾楚楚死活不愿,还让大姐好一顿笑她被美少年迷了心智。 顾楚楚的伤调养了许多时日,苏明轩一直在她身边细心周到地照顾着她。顾楚楚终于笑容多了起来,渐渐地更加地依赖苏明轩,去哪里都要带着他。顾楚楚总是拿着那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内敛的苏明轩对她有着十足的耐心,不仅任何事都任她予求予取,还多次不顾危险护顾楚楚周全。 顾英杰知道小女儿一直喜欢这个护卫,虽然看不上他出身卑微,来路不明,想着女儿年纪尚小,一切都还有变数,倒也没说什么。 后来便一切都变了,大姐竟患上急疾,求医无效而去。接连失去两位优秀的继承人,这给白马城和顾英杰带来巨大的打击。短短几年,顾英杰便苍老许多,华发早生。顾楚楚也得赶鸭子上架,成了唯一的继承人。这个时候,选一个文武双全且门当户对的女婿便尤为重要了。 顾英杰勒令女儿与苏明轩这个护卫保持距离,顾楚楚不从,又哭又闹,弄得家里鸡犬不宁。那一日,苏明轩拥抱着她,对她坚定地说道,“楚楚,你给我一年时间,我会说服城主的。你等着我,好吗?” 顾楚楚哭得梨花带雨,在他怀里使劲地点着头。她说:“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因为这承诺,顾楚楚便从十八岁等到十九岁,期间给她介绍的亲事她全部拒掉,也不管不顾顾英杰是否大发雷霆。 这苏明轩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也不知他耍了什么手段,还真说服了顾英杰,让十九岁的顾楚楚嫁给了他。不仅如此,成婚之后,顾英杰更是将少主之位传给了苏明轩,此事一时在离都里被传为美谈。再加上后来与三公主沸沸扬扬的绯闻,苏明轩的大名在离都城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明轩也不负所托,做得正行得端,婚后一切唯夫人马首是瞻。顾楚楚卸掉了讨厌的公务政事,乐得清闲,不愿做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她相信苏明轩的为人和能力,便叫苏明轩自己处理一应事务。 顾英杰对苏明轩是十二分的满意,他有时甚至觉得苏明轩是完美得令人恐惧了。他曾在暗中观察,不止一次地考验过他,完全找不到一丝异样。渐渐地,苏明轩也坐稳了少城主之位,顾英杰死后,他便顺理成章地继任了城主。 第18章 第18章 他的婚期是何时 自从上次练剑事件后,苏明轩便没有再提催促苏阿玉习武之事。苏阿玉觉得自己反正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苏阿玉每天就当当大小姐,没事就闲逛购物,实在是无聊得很。 一日,她趁苏明轩来她院里的时机,向苏明轩提了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事,她从来没这么闲过,人都快要生霉了。 苏明轩当时正在看苏阿玉闲着无聊时练的字,这些字写得跟她的剑法一样随意,丝毫不见笔锋的抑扬顿挫。他放下字,凑近了她,回答她说:“你这么想做事,那就来给我做侍墨丫头吧。” 苏阿玉白他一眼,说道,“我凭什么来做你的丫环,你自己院里找不出个知书达理聪明伶俐的人儿吗?” 苏明轩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笑着说:“这你就不识抬举了啊苏阿玉,你知道这城主书房可是时时有人把守的重地?岂是普通丫环能进的?” 苏阿玉嘴一撇,说:“那我还谢谢你抬举我做高等丫环呵。” 苏明轩无奈,解释道,“表面侍墨,实则是城主核心参谋团的一员,你想想,哥哥是不是特别信任你?总之呢,你若真闲得慌,喜不喜欢不试一下也未曾可知嘛。” 苏阿玉才不信他的鬼话,没好气地说,“你堂堂城主要我这一介女流做参谋,我信了你的大头鬼!” 随后,苏阿玉转念一想,问道,“不过,我倒好好奇,这偌大的白马城,养这么多人,安家立本的根基是什么呀?” 苏明轩道,“那你来为我做事,我就告诉你呀。” 苏阿玉想了想,摇摇头,说,“我总觉得你诡计多端,我得好好想一想。” 就这样,她一想就是好几个月,愈想愈觉得还是少和他搅和为好,所以苏阿玉更喜欢往顾楚楚房里跑,学一些管家治人之道,虽然自己目前是用不上,不过也是涨了见识。 顾楚楚见苏阿玉愿意学些东西,好过每日游手好闲,给苏明轩惹事,便也愿意教一教她。苏阿玉与苏明轩这段时间也算兄友妹恭,各司其职,相安无事。 顾楚楚身边的侍女夜露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她和白如雪走得近,渐渐地也和苏阿玉熟络起来。苏阿玉经常看夜露训人训得让人心服口服,便要夜露教教自己,自己学了回去管理院子里的人。 夜露笑了,说道,“小姐训人哪里需要这些表面功夫,只管训就是,你是主子,怎么说都没人敢不服气的。” 苏阿玉口头上说着是去管下人,实际上,在这个白马城里,她只需要对一个人费费心,便是无往而不利。她想学学怎样说话又好听又有效。 苏阿玉缠着夜露问她训人的秘诀,夜露拿她没辙,就说,“这要让人听你说话还要心悦诚服呀,你就得把那难听的话呀用糖给包起来。夹心糖吃过吧?你先说点好话,肯定一下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委婉地说出你觉得不对的地方,最后再甜甜地鼓励鼓励看好他。这样下来,这个人接受起来就好多了。” 苏阿玉若有所思,心里却想着,“我的老天爷,这也忒麻烦了吧!管人真是不容易。我费这八百个心眼子简直是自讨苦吃。” 转眼就进入了冬天,眼见苏阿玉的生辰也渐渐近了,苏明轩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庆生的一应事务,毕竟这是重逢后苏阿玉的第一个生辰。 说起生辰,苏阿玉总会想起燕存意,也不知道他最近怎样了?她想派侍女去打听一下小燕公子的近况,又觉得甚是不妥,万一走漏了风声自己的面子也挂不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一个人合适。 苏阿玉遣娇莲去找了莫小兰过来。 莫小兰以为苏阿玉有什么事找他呢,原来是想要打听燕存意的消息,心里有点五味杂陈。莫小兰本来也时常关注着城里的动静,其中自然也包括燕存意的动态,只是苏阿玉没过问,他也就没说那些有的没的消息。 既然今日苏阿玉问起来了,莫小兰就如实相告了,说道,“听闻小燕公子和谢侯千金在中秋节后订了婚,两家都满意,要在年前大婚。” “然后呢?” 苏阿玉问道,她觉得莫小兰只说了一半。 莫小兰眼神有些躲闪,似乎不敢正面回答她,“就......那个婚柬......也给白马城送来了的。” “这不挺好?” 苏阿玉端了一杯茶,一边品着一边说道。“那是送给我哥和嫂嫂的咯?” “是......” 莫小兰答道,觉得有一丝忐忑,希望苏阿玉不要乱来才好,“只是邀请的城主和夫人。” 苏阿玉斜瞟了莫小兰一眼,说道,“你紧张什么?没邀请我,我是一点都不意外,真的!人家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好了,你可以走了。” 莫小兰出了一身冷汗,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去。 “等等!” 苏阿玉放下茶杯,叫住他。 我的祖宗,又要干什么?莫小兰一怔。 “他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是订在腊月初八。” 莫小兰觉察到她问的是“他”,而不是“他们”,隐隐觉得苗头不太对,但又不敢不说。 “那好得很呢!” 苏阿玉不禁莞尔一笑。 莫小兰走后,苏阿玉心情差到极点,看什么都不如意。侍女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哪里有人敢靠近她。 晓月是个胆子大的,想要哄苏阿玉高兴,便说道,“我听说城主早就去找了城里最好的工匠,要给小姐做一件最好的生辰礼物呢!” 苏阿玉无感,说道,“那不是应该的吗?他欠我的生辰礼物可多着呢。” 转念又问,“他还给我准备了什么?说来听听。” 晓月觉得自家小姐真是愈发胆大骄横了,答道,“这个......其他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苏阿玉失望地撇起了嘴,便唤了娇莲过来。她狡猾地笑着,对娇莲说,“要不你去给苏明轩说说,叫他在生辰的时候亲自给我做我最喜欢的五花肉怎么样? 我一定会很开心的。以前没吃到哥哥做的五花肉,一直都好遗憾呢!” 以前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每逢苏阿玉过生,都是焦芸给她做她最爱吃的菜,尤其是五花肉,做得红亮软弹,让人垂涎三尺。每次苏明轩都帮着烧火看灶,他说他要学着做,焦芸总是说他一个男人学这些做什么,他便总也没机会学。 娇莲走后,想着苏明轩听了此话的表情,“够得他折腾一阵了。”苏阿玉又开心了。 娇莲在书房见到了苏明轩,传了话。苏明轩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问道,“她真的这样说的?”娇莲见他为难,便安慰道,“小姐许是恶作剧呢。她刚才和莫护卫说了话,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苏明轩摆手,让娇莲回去了,随后叫来了莫小兰问跟她说了什么让她心情不好。 莫小兰将燕存意的事如实相告。 苏明轩心被小小地戳了一下,“看来她还在想着他啊。” 莫小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闹事?你觉得她会去闹事?”苏明轩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可笑,“那可是人人皆知的有妇之夫了,她不至于这么为他昏头吧?” 苏明轩和苏阿玉分离了这么久,一时也拿不定苏阿玉究竟有没有那种胆量,或者说,他能不能接受苏阿玉能为别的男人做出这种不顾脸面的事。 苏明轩随后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是我欠她的。”是啊,若是我一直在她身边,这种想法只怕是天方夜谭。 见莫小兰疑惑,苏明轩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多想,他吩咐道“你去把咱们白马城最好的厨子给叫来。” 冬月二十一,苏阿玉的生日。 一大早,顾楚楚就张罗着给苏阿玉的院子装饰点缀起来,来来往往的仆役侍女络绎不绝,忙前忙后,吵吵嚷嚷。 苏阿玉早早地被忙碌的人群给吵醒,没睡成懒觉,心里不太高兴,但是看在是嫂嫂在忙着,不比自家哥哥,自然也得客客气气的,毕竟顾楚楚对苏阿玉一向算是周到用心的。 听说苏阿玉最喜欢蜜桔,嫂嫂便差人送了好多柑橘盆栽,黄澄澄的果实一簇一簇的,又好看,闻着又清香宜人。 中午吃了长寿面,又和侍女们玩闹了一下午,屋里火炉烧得旺,苏阿玉累了,便昏昏欲睡,只等着晚上苏明轩他们过来吃饭。 天快要擦黑时,苏明轩带着莫小兰,顾楚楚带着贴身侍女花枝和夜露,来了苏阿玉的院子里。苏明轩拿着一个精美的金属匣子,莫小兰提着一个食盒,顾楚楚带着一个长条匣子,他们开门进来,带来一股屋外的风雪。侍女们将城主和夫人的披风取了,又引他们去火炉边坐下。 早晨起得太早,此时苏阿玉还在小睡。 苏明轩来到苏阿玉的床边,脱下手套,用手背去冻苏阿玉的脸颊。苏阿玉惊叫一声,坐了起来,睡眼朦胧地见是苏明轩他们来了,急忙起来整理了仪容。 “饿了吗?”苏明轩想着苏阿玉一定是等得久了才睡着了的。 苏阿玉摇头。中午吃了太多甜食和蜜桔,又睡了一大觉,一点没饿呢。 “没饿也要来吃饭咯,看我给你带来啥好吃的。” 苏明轩将苏阿玉带到外间。顾楚楚指挥着侍女们在传着专门叫厨房为苏阿玉做的席面。莫小兰将食盒递给苏明轩,苏明轩对苏阿玉说,“你打开看看。”并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第19章 第19章 往事之痛 苏阿玉打开食盒,果然是一碗五花肉,色泽鲜亮,肥而不腻,芳香四溢,点缀着几丝绿油油的蒜苗,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是我最喜欢的五花肉!” 苏阿玉忍不住用手指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嗯......太好吃了!”苏阿玉很满意,一脸的陶醉。 “这可是你远庖厨的好哥哥跟人学了十天半个月的成果呢!” 顾楚楚玩笑道。她心想,为了这个妹妹,他连菜都会做了,自己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可从没见过他去过厨房,他可真是个好哥哥呢。 苏阿玉惊讶,凑近看着苏明轩,问道,“真是你亲手做的呀?” “嗯,这不是某个要过生的人要求的吗?” 苏明轩微微一笑。他为了学这道菜,手都被烫伤了好几次,看着苏阿玉开心的样子,便也觉得值了。 “那也是你欠我的,你可从来没专门做过吃的给我呢。”苏阿玉嘟哝道。 “哦,那烤红薯不算吃的呀?”苏明轩说道。 那都是啥时候的陈年旧事啦,苏阿玉心想,那时候还在逃难呢,他怎么什么都记着。“说那么多,我都饿了,大家赶紧坐下来吃饭吧!”苏阿玉转移了话题。 于是,大家其乐融融地吃完了这顿饭,席间还喝了不少酒,苏阿玉的脸又给喝红了。 顾楚楚拿来她带来的长条匣子,推到苏阿玉手边,说道,“快打开看看吧,嫂嫂给你的生辰礼物。”苏阿玉对着楚楚一顿甜言蜜语地感谢,然后开了匣子,是一只金玉簪,简单纯朴,晶莹剔透,浑然天成。 苏阿玉拿起来仔细端详一阵,又对楚楚说了一大通溢美感激之言。顾楚楚接过金玉簪,插在苏阿玉的发间,并说,“我见这支簪子简而不俗,想着应很是配你,果然如此。”周围的人纷纷赞同。 这边,苏明轩也接过他带来的精美匣子,递给苏阿玉,示意苏阿玉打开看看。 苏阿玉轻轻地开启匣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纯金打造的长命锁。这个长命锁比婴孩的略大,花纹繁复精美,并雕着细节栩栩如生的瑞兽,一看就耗费了不少工时,价值不菲。 苏阿玉笑着惊呼,“啊,是长命锁!” 苏明轩取出长命锁,将其挂在苏阿玉的颈间,并认真地说道,“阿玉,祝你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苏阿玉眼角有一点湿润,说:“你都还记得。” 苏明轩点点头,用手指轻轻地拭去苏阿玉眼角的泪,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诚恳地说道,“那你原谅我好吗?” 苏阿玉嫣然一笑,说:“那就原谅你一个晚上吧。”然后伸手搂住了苏明轩,踮着脚,嘴唇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点。 苏明轩笑得宠溺。随后他带着众人来到门口,冷风一吹,苏阿玉醉酒的脸颊清凉不少,打了一个寒战。苏明轩靠近苏阿玉,将她的肩膀搂向自己,这次苏阿玉没有推开,只是悄悄地瞧了顾楚楚。顾楚楚专心地指挥着院里的莫小兰,似乎并无察觉。 莫小兰点燃了早在院子里布好的烟花。五彩斑斓的烟花冲向高空,在黑夜里绽放,如梦似幻,引得众人一阵惊呼。苏阿玉多想这一刻就停在这里,永远这么美好,忘记以前的恩怨,也不去想未来的烦忧。 苏阿玉在家时从来没有好好过过生日,都是瘸子奶奶在那天偷偷给苏阿玉煮个鸡蛋,还要叫她偷偷地吃掉,不要叫家里其他人看见。 而弟弟过生日时,无论家里如何艰难,母亲总是会给他做一小碗五花肉让他一个人吃。妹妹可以吃用做完肉的锅贴的馍,沾着五花肉的油,也是香喷喷的,叫“蘸锅馍”。苏阿玉什么也没有,养母又厌恶她直直盯着的眼睛,便支使她去外屋切割喂猪的食料,没叫她就不准进屋。 苏阿玉过的第一个像样的生日是在遇到师父姜红梅之后。那个冬天,苏阿玉病了很久,过生日的时候,她还在病着,胃口不好。那一日,师父买了一些甜食和蜜桔,苏阿玉觉得那天的蜜桔特别好吃,从此就喜欢上了。 那也是苏阿玉第一次与苏明轩过生日,当时苏明轩还叫她许愿来着,她便大声地说了,“我要永远和明轩哥哥在一起,一起长命百岁!”苏明轩还说她说得太大声,都不灵了。苏阿玉咯咯地笑了,说,“那你过生辰的时候再偷偷许一样的愿望不就行啦!” 果然,在来年春天苏明轩过生日的时候,他许了一样的愿望,并偷偷在苏阿玉耳边说道,“长大了我要娶你,然后永远在一起。” 苏明轩十五岁的时候,他便离开了师父,他对苏阿玉说,哥哥要出去挣好多好多钱,然后回来接她。苏阿玉不知道苏明轩去干什么,此后,她每年只能见一次苏明轩。在她生日的那一天,苏明轩会回到师父家,住上一夜,然后又是匆匆一别,直到苏阿玉十六岁,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那一日,并不是苏阿玉的生日,只是寻常的一天。 二十岁的苏明轩已经是一个俊美非凡的男子了。那一天,他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来到了姜红梅的家,苏阿玉还在睡梦中,他们师徒二人便长谈了许久。苏阿玉醒来,看到苏明轩坐在床边,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苏明轩捏捏她的脸,说道,“小懒虫,赶紧起床吧,哥哥待会儿带你去集市玩儿。” 他们在集市手拉着手逛了一天,苏明轩给苏阿玉买了很多新奇的玩意儿。苏阿玉好几次问道,“明轩哥哥,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呀,你怎么过来了?” 苏明轩摸摸她的头,眼里含笑,说道,“因为我想阿玉了呀。” “那你以后会经常回来吗?不仅是在我生日的那一天。” 苏阿玉仰头问道。 苏明轩没有回答她。只道,看起来像要下雨了,我们该回家了。 他们回到家后,苏明轩很严肃地拉着苏阿玉坐下,郑重地对她说道,“阿玉,哥哥以后不能再来看你了。” “为什么?” 苏阿玉不解。 “因为......我要成亲了。” 苏明轩声音低了下去。 “为什么?” 苏阿玉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质问道,眼泪夺眶而出。“你要和谁成亲?我们不是说好永远在一起吗?” 苏明轩给她擦眼泪,她别过了头,“我发誓,等我安顿好了,我就去找你。我们还是会永远在一起的。” “你骗人!” 苏阿玉尖叫,捂上了耳朵,“你走开!我不要再见到你!” 她开始哭得撕心裂肺起来。 “可是我明天就要走了。” 苏明轩企图去掰苏阿玉捂着耳朵的手,苏阿玉不从,只是哭。苏明轩坐了一会儿,苏阿玉还是趴在桌子上哭泣不止。他企图安慰她,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又拍拍她的背,苏阿玉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哭着。 苏明轩自顾自地说了好一阵话,不外乎是“哥哥是最在乎你的”,“我会去找你的”,“哥哥不是抛弃阿玉”这些话。时候有些晚了,他见苏阿玉渐渐平复,又安慰了一下,便回去自己屋里了。 他只是来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他甚至都没有对她说声“对不起”。苏阿玉将自己所有的信任都建在苏明轩这个人身上,这一瞬间,她的世界坍塌了。如果那日离家就是自己孤身一人,今日她一定不会这么手足无措,心里充满被人抛下的恐惧与彷徨。 他要去娶别人,不会再与她同行了,她该怎么办? 苏明轩走后,苏阿玉独自呜呜咽咽地哭了好一阵子后,她明白这样哭着一点用也没有。她便擦了眼泪,起身向苏明轩的房间走去,她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苏阿玉冒着雨穿过院子,看到苏明轩的房间还亮着灯。 苏阿玉敲了敲门。苏明轩看到淋得湿透的苏阿玉站在门外,神情哀伤,默默地看着他。他让她进了屋。 他找了干的衣物要给苏阿玉擦水,苏阿玉一把抓住苏明轩的手,缓缓地移到自己的肩头,揭开湿透的外衣。苏阿玉的手冰凉,苏明轩的手温热,两人都没说话,只能感受到手里温度的传递。 外衣滑落在地上。 苏阿玉仍然抓着他的手,自己的另一只手解开了第二件衣服,她抓着他的手,从肩头揭下这第二件。 衣服滑落在地,苏阿玉雪白的脖颈和肩膀暴露无遗。十六岁少女的身体青涩而又娇嫩,朦胧的曲线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苏明轩挣脱了他的手。他嗫嚅道,“阿玉,你做什么?” 苏阿玉靠近一步,几乎就要贴着他了,仰起脸,两行泪水滑落,问道,“哥哥,你爱的人不是我吗?你不是说要娶的人是我吗?为什么你出去了就爱上了别人? 她是不是很好、很美?明轩哥哥,对不起!”她抓起他的手,要他摸摸她的脸。 他一定是遇到了特别特别好的人。苏阿玉知道苏明轩有多好,她以前是太理所应当了,从来没想过自己配不配得到这一切。 苏明轩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自己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她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完,那双眼睛就那样无望地看着他,此刻的她是那样地脆弱,她身上的那些倔强和反叛,早已经不见踪影。 “阿玉,这不是你的错......”苏明轩嘴唇嗫嚅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苏阿玉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苏明轩的腰,攥住了他的衣服,她的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仿佛是要将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明轩哥哥,可是我还是爱你!只爱你!永远爱你!”她抬眼望着他,决绝地说道,“我现在就是你的,你不要跟别人走好不好?” 苏明轩看着苏阿玉不停耸动的双肩,那个猫抓形的胎记仿佛伤痕一样,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他以前从未发觉,那三条并列的暗红伤痕从这个角度看起来竟像一个“川”字。 哦,千川,回不去的故乡,从故乡一起走来的人,也要散了吗? 苏明轩双手扶着苏阿玉的肩头,将她从怀里拉了起来,他看着她的泪眼,说道,“阿玉,我不能......” 然后飞快的闪开了目光,不敢再看苏阿玉的眼睛。 然后他弯下腰,捡起苏阿玉的衣服,一件一件地重新搭在了她的身上,湿哒哒,冷冰冰,比这黑的夜还要凉,浇灭了苏阿玉唯一的希望。 “阿玉,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作为哥哥。” 苏明轩背转过身去,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她明白了,他不要她,他心意已决。她在这一瞬间,第一次动摇了,他对她,是爱情吗? 她的心在泣血,痛到整个人都麻木了,唯一可以感受到的,是脑海里像在放烟花一样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好吵!她晃了晃脑袋,整个面部痛苦到扭曲。她瘫坐在凳子上,双手捂脸,在这雷鸣般的噪声中呜呜地哭了一阵。她哭得泪尽了,力竭了,终于开门走了。 生命中唯一出现过的美好,就在此消散。 苏明轩听到苏阿玉走远了,才转过身来,仿佛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一瞬间被抽走,踉跄一下,赶紧扶住桌子才让自己站稳。他流泪满面,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阿玉。”哗啦啦的大雨盖过了他的忏悔,黑沉沉的夜湮没了他的叹息。 第二天一大早,他没有告别便离开了姜红梅的家。 第20章 第20章 谁在口是心非 生辰那晚苏阿玉一高兴,便与苏明轩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苏明轩觉得苏阿玉就快原谅自己了,心里也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平日里威严的城主突然间异常地和颜悦色,家里的下人都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日,苏阿玉来书房找苏明轩,这让守在门外的莫小兰略感惊讶。自从她来到白马城后,只有苏明轩去找她的份,她可从来不会屈尊半步主动去看他。莫小兰见到这位稀客,都不必通报,直接开门让她进去了。 苏明轩还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下人莽撞了,抬头一看,竟是苏阿玉,瞬间脸上挂上笑容,亦步亦趋来到她跟前。 今日苏阿玉着一身湖蓝色的淑女装,温文尔雅,脖子上戴着苏明轩生辰送的长命锁,光泽闪动,窸窣作响。若非了解她来历的人,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她是备受宠爱的世家小姐。 苏阿玉是第一次进苏明轩的书房,环顾四周,觉得没什么特别的,也无什么名家墨宝。几堵无聊的白墙上,唯一能见到的装饰是苏阿玉的两副画像。 苏阿玉走近了,瞧了瞧两副画像,一脸疑惑地问苏明轩,“这件衣服......这幅像是什么时候画的?”,抬手指着那副重阳明带回来的画像。 “这是我做梦梦到的你,怎么样,我的梦是不是很准?”苏明轩开着玩笑说。 “哼,这把我画得也太凶悍了点。”苏阿玉摇摇头,不太满意。转过头来问苏明轩,“我看起来真有那么凶?你怎么就不梦点好的?” 苏明轩双手按压在她的肩头,一边说道,“不凶,不凶。”一边推着她,让她在椅子上坐了,又给她倒了茶,便问道,“阿玉来是有什么事吗?” 苏阿玉回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她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又说,“哥哥不是想要我原谅你吗,所以今天来跟你谈谈心啊,看看我能不能原谅你。” “你想谈什么呀,阿玉?” 苏阿玉不假思索地说,“那就先说说,你有没有后悔当初抛下我吧?”一边端着茶,一边环顾着四周。 琼楼玉宇,雕梁画栋,这个地方,就是你舍我而去的理由。 苏明轩轻轻地覆上苏阿玉的手,垂着眼帘说道,“和你分开的每一天,我都在后悔。”然后他抬眼望着她,微微笑着,说道,“幸好我找到你了,你在我身边我很开心,每一天都很开心。” 苏阿玉抽出手,用双手捧着茶杯,缓缓说道,“我不是问这个后悔。” “那是哪个后悔?” 苏明轩不解。 苏阿玉凑近,死死地盯着苏明轩的眼睛,说道,“我问的是,你后悔你说,要作为哥哥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苏明轩被苏阿玉盯得发毛,愣住了,回答不上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从始至终,从小到大,他是爱着苏阿玉的,这一点他毋庸置疑。可是,他不能给出他的答案,也没法向她解释,至少不是现在。 苏阿玉见他迟迟没有作答,嗤笑一声,收回身体,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喝茶。 苏明轩觉得她又要生气了,便用央求的语气对她说,“阿玉,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苏阿玉不屑地说,“给你时间做什么?你要和顾楚楚和离吗?” “我不能和离。” 苏明轩声音低了下去,他觉得七年前的旧事又在重演。 “好得很!” 苏阿玉咬牙切齿道,“不能和离,那她就去死吧!” 说着就要站起来离开。 苏明轩高大的身躯挡住她的去路,伸手想抚摸她的脸,说道,“阿玉,相信我,好吗?”苏阿玉一把打开他的手,道,“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好哥哥!而且我告诉你,我很记仇的!” 苏明轩宠溺地笑道,“是吗?” 苏阿玉真的很讨厌看到他这样笑着,一副成竹在胸的鬼样子。她喊道,“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也不会让顾楚楚好过!” 苏明轩也急了,对苏阿玉说,“苏阿玉,你不能伤害楚楚!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让我来处理。” 苏阿玉突然觉得苏明轩虚伪得很,他想靠近她,却又舍不得顾楚楚,她要推开他,他又不准。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了。苏阿玉又一次拿不准,他对她,究竟是不是爱情? 苏阿玉强压怒火,对苏明轩说道,“苏明轩,你究竟想干什么?你伤害我一次还不够吗?凭什么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说完便转身而去。 苏明轩一把拉住苏阿玉,力大得出奇,把苏阿玉弄疼了,他却毫无察觉,说道,“阿玉,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你早就伤害了我,还不止一次。你放手!” 苏阿玉企图挣脱被他钳制的手臂,无果。苏阿玉又气又疼,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长命锁,摔在地上,叫到,“那我后悔总可以了吧,是我愚蠢!我无知!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让我来到这里?来见证你的成功,你的幸福吗?!七年前你就做出了选择,是我愚不可及,我竟妄想你还爱着我,是回了心转了意!” 苏明轩见苏阿玉扯了长命锁,一下急了,放开了苏阿玉,去捡被摔在地上的金锁。苏阿玉趁机怒气冲冲地走了。 莫小兰见苏阿玉出来,刚又听到屋内激烈的争吵,自觉大事不妙,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苏阿玉出门去。 “看什么看!”苏阿玉没好气地说,“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喂狗!” 莫小兰垂下目光,不再看她。现在她正在气头上,最好不要去惹她。 苏阿玉走出院子,只觉得自己好累呀,好想吃肉,再大睡一觉。她再也不想去想与苏明轩的关系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吧。苏阿玉早已将他从血肉里剥离,纠结于过去,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 她回到自己屋里,吩咐晓月去叫厨房给她做吃的,然后自己衣服也不脱,倒头大睡起来。 朦朦胧胧中,她看到了瘸子奶奶,奶奶招手让她过去,然后摸摸她的脸,对苏阿玉说道,“乖女子,白马仙娘会保佑你好好长大的。” 苏阿玉对着奶奶说道,“奶奶,我长大了哟,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好。” 苏阿玉醒来后,吃了一大碗饭菜,吃饱喝足后,觉得心情好了一点,便把娇莲叫了过来。问道,“你跟我说说城主和夫人的关系怎么样?” 娇莲回道,“城主与夫人一向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从来不见脸红争吵的。” “是吗?”苏阿玉又问,“那为什么他们成婚这么多年没个子女?” “是呀,我也纳闷呢。前些年城主和夫人都还看了大夫,大夫说二位的身体没有异常,后来他们也喝药调理了,就是没有成效。夫人忧心得很,经常去观音堂拜送子娘娘呢。” “那他们房事和谐吗?”苏阿玉心里想,该不会是他不行吧? 娇莲脸红了,说道,“这个小的怎么会知道呢。小姐,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打听些这些......?” “这有什么啦,我这不是关心这白马城的未来嘛,你真是的,”苏阿玉并未注意到娇莲的害羞,又问道,“那谁可能会知道呢?” 娇莲捂了脸,飞快地说道,“小姐还真是不怕羞,要问你就去问花枝和夜露吧。”说完飞也般地逃了。 苏阿玉笑了,没想到这猛女娇羞竟是这般神态,一时间觉得娇莲甚是可爱。 话说回来,苏阿玉为什么要问这种事呢?她觉得苏明轩那些看不见的部分,让人恐惧,更让她好奇。 苏阿玉和苏明轩争吵完,其实她内心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 苏阿玉早已不再是十六岁时的那个苏阿玉了。苏明轩还爱不爱她,有多爱她,又有什么关系?她花了很久的时间,想明白了,以前自己对苏明轩的感情,可能真的不是爱情,或许只是一种习惯,一种依赖? 她从来没接触过其他男子,怎么会知道那是不是爱情呢?难道因为他从小就对她好,就非得和他成亲,还不准他去喜欢别人吗? 苏阿玉有时甚至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幼稚得可笑。 习惯改起来真的很难,戒断依赖也是剜骨挖肉地疼痛。七年过去了,苏阿玉自己一个人活得磕碜,活得千疮百孔,但终究算是劫后重生。 以后只为自己而活着。这是师父临别时对苏阿玉说过的话,这是姜红梅自己一辈子都没做到的事。那夜的事发生不久,苏阿玉就要离开师父,自己一个人去闯荡江湖。 姜红梅明白此事的前因后果,叹了口气,摸着苏阿玉的肩说,“我知道你很顽强,你骨子里生来就带着特别的东西,所以我允你走。”她将心爱的流星剑赠与苏阿玉,就是要苏阿玉带着她的那份希冀,一个人也要活得精彩。 苏阿玉意识到自己是可以放下苏明轩的,虽然这苏明轩口是心非,欲盖弥彰,欲拒还休真的很让人生气,不过,她倒更好奇苏明轩非要这样做的隐情。 他对顾楚楚,会是真心的吗? 苏阿玉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苏明轩,他凭什么可以轻轻松松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金钱、地位、爱情。她真想扒开他的皮看一看,眼前这个绝顶聪明的人,究竟还是不是那个和自己一起从苏家村走出来的人。 第21章 第21章 听墙角 房事这种事,苏阿玉当然不可能去问顾楚楚的贴身侍女们。那怎么办呢,该不会真要亲自去听墙角吧?嗯,其实那也未尝不可。苏阿玉走南闯北,一些没皮没脸的事,以前也不是没做过。 苏阿玉思索了一番,觉得还是得给他们下点猛药啊,不然万一老夫老妻没有激情,或是真的他不行,那自己岂不是要在冰天雪地里吃一夜的苦还毫无收获。 那要下药就得需要人来帮自己完成。苏阿玉首先想到了莫小兰,这莫小兰对自己有点好感,稍微诱骗一下他,装装可怜,把他骗过去大概没什么难度。可是他的风险太大了,让他去害苏明轩,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胆子,即使苏明轩中计了,万一莫小兰心软,下的药剂量不足呢?不行,这个方案不好。 那就只有从顾楚楚下手了。白如雪倒是可以近水楼台,只是这顾楚楚和苏明轩也不是夜夜同床,万一苏明轩没来怎么办,岂不是白费精力。对,得找机会把他俩栓一起,最好一起药倒,再天黑好办事。 苏阿玉吃吃地笑了起来,想着,我还真是个下流人啊。但是为了查明心中的疑惑,只能牺牲一下他们了。 计划已成,苏阿玉准备立马去找白如雪。但是她转念又想,这白如雪一向人如其名,刚正不阿,该怎么说服她帮自己这个卑鄙的忙呢? 略一思忖,苏阿玉就笑出声来,果然这个世界上是一物降一物啊,莫小兰可以降白如雪啊,我怎么给忘了? 苏阿玉悄悄溜到苏明轩的书房院子里,莫小兰果然在。苏阿玉鬼鬼祟祟地在远处对莫小兰勾勾手,示意他过来。莫小兰见苏阿玉今日举动奇怪得很,便问她要干什么。 苏阿玉一把亲热地拉了莫小兰在一边,对他说,“昨日我和哥哥吵架,你都听到了。我觉得自己确实太过分了,这不想要跟他和好嘛,我有一个好计划,你帮帮我呗。” 莫小兰觉得今日苏阿玉是睡昏了头还是怎样,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他便说,“哪要那么麻烦,你去城主面前撒个娇认个错,他自然就跟你和好了。”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不懂情调。” 苏阿玉眉头一皱,一把扔开了他的手,心里嘀咕,这小子咋不好骗了呢。 “什么情调不情调的,城主那么在意你,你就去服个软,哄一哄他,多简单的事,干嘛非要舍近求远。” 莫小兰不服。 “哎呀,莫大侠,莫大哥,小兰哥哥,你就帮帮我嘛,你先听听我的计划嘛!好不好?” 苏阿玉又晃着他的手臂,眨巴着眼睛哀求着他。 莫小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得“好好好”地应下来,只叫苏阿玉赶紧正常点。苏阿玉见他答应了,便给他安排了任务,说道,“那你去找白如雪,让她跟我嫂嫂说,明晚我要和哥哥一起去嫂嫂房里吃饭。” 苏阿玉话锋一转,又说道 “当然,你也要把这话带给我哥啦。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就说我不该那样对他,给他道歉。” 莫小兰不知道苏阿玉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既然答应了,自然会去办,只是他咕哝道,“哪有去别人那儿吃饭还自己挑日子的。” 苏阿玉一想,觉得有点道理,就说,“也对,这样吧,你和白如雪对一下,看看他们哪天晚上有空,反正我每天都闲着。记住,得是晚上哟。对了,还得有酒,必须要有!得让我嫂嫂把酒备好。” 说完便放莫小兰走了。 苏阿玉原计划是想假借白如雪之手在酒里下药的,但是转念一想,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比较保险。这个事情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然后就是去买药,自己出去买太显眼了,得派个侍女去做。娇莲是苏明轩的人,自然不行。那就叫性子谨慎的秋霜去。只是这借口,怎么说呢?有了!苏阿玉嘿嘿一笑,对不住了,替罪羊。 苏阿玉唤了秋霜道跟前,屏退其他人,悄悄说道,“那个,我哥叫我给他去找一样东西,有点难言之隐,我派你去做,你可要保守秘密啊,这可关乎城主的尊严。” 秋霜听苏阿玉这么一说,吓得大气不敢出,只道,“小的谨听吩咐。” 苏阿玉咳了一下,说道,“就是那个......嗯,怎么说呢,夫妻尽兴的药。” 秋霜脸上飞起一片红霞,疑惑地看着苏阿玉,心想城主怎会跟苏阿玉说这些。苏阿玉看出了她的疑惑,便说道,“别的你别管了,我哥是最信任我所以才要我帮忙的,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跟别人声张,是不是?” 秋霜果然不负所托,上午吩咐了,下午便把药交到了苏阿玉手上。 苏明轩昨日还和苏阿玉闹了不快,正愁着怎么去哄哄她,今日莫小兰就来传话说明晚苏阿玉要约他一起去顾楚楚房里吃饭。苏明轩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白如雪那边也没有问题,顾楚楚很意外苏阿玉的提议。 第二日晚上,苏阿玉先在院子门口等着苏明轩来找她。见苏明轩来了,她假装还在生气,对苏明轩说,“我可没有原谅你,我只是想去看嫂嫂。” 苏明轩笑了一下,“哦”了一声,跟在苏阿玉后面,两人一起去到顾楚楚的院子里,一路无话。 顾楚楚已经备好了酒菜,三人便坐下来吃饭。苏阿玉对顾楚楚说道,“我和哥哥久别重逢,有好多悄悄话想说,我都还不知道哥哥嫂嫂的爱情故事,你让侍女们都退下,待会儿一边吃饭,一边给我悄悄讲讲吧?” 苏阿玉瞟了一眼苏明轩,苏明轩正皱着眉头看着她。苏阿玉装作没注意到,依然一脸乖巧的样子和顾楚楚东拉西扯。 这个苏阿玉,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苏明轩本无意留宿,便叫莫小兰等在屋外。苏阿玉说道,“白姑娘刚刚还说想向莫大侠请教一些问题,咱们吃饭,你让莫大侠和白姑娘探讨探讨吧。”苏明轩便走出门去跟莫小兰耳语几句。趁苏明轩出门,顾楚楚看着他的机会,苏阿玉将酒瓶子藏在身后,偷偷摸摸地将药下在了酒里。 三人坐定。开始吃饭。苏阿玉给二位倒酒,还说,“今日真是不巧,我觉得嗓子好不舒服,看来我不能与哥哥嫂嫂共饮了,那我就以茶代酒吧。”苏明轩听苏阿玉这么一说,关切地问是不是感染了风寒。苏阿玉摸摸喉头,假装咳了两下,说道也是有可能的。 顾楚楚说:“阿玉昨日说想要来喝酒,我还特意去酒窖拿了一罐陈年佳酿。这酒也开了,今晚你却喝不到,你真是没有口福啊。”顾楚楚将酒壶拿起来,晃了晃,对苏明轩说道,“阿玉没口福,倒便宜了我俩,来,明轩,我给你倒一杯。”说着便满上了两人面前的杯子。 三人喝得尽兴,苏阿玉不停引导着话题,没想到喝了酒的顾楚楚是个十足的话痨,噼里啪啦把当年怎么遇到苏明轩的事全都说了出来。还说两人彼时一见钟情,一路相伴十数年,自己感到很满足。 苏明轩也是喝着酒,给顾楚楚补充着细节。苏阿玉一边劝着酒,一边嘴里说着“哥哥真是好福气。”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十五岁时就与顾楚楚一见钟情了,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那时候苏阿玉在干什么呢?他与顾楚楚在一起的时间早就超过了和苏阿玉在一起的时间。 苏阿玉长舒了一口气,似乎也释然了。顾楚楚命好,还是个好人,她是值得这一切的。 苏阿玉一直不停地劝酒,渐渐地,苏明轩和顾楚楚就感到喝酒上头,昏昏欲睡了。苏阿玉借口要去茅房,便只留了一盏灯,关上门出去了。苏阿玉在门外守着。一边听着屋内动静,一边防着外人进来。 不一会儿,屋内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娇吟,听起来是顾楚楚醒了。苏阿玉听不真切,又不能开门,便只好顺着围墙爬到屋顶,想瞧个明白。 只见顾楚楚□□难耐的样子,不停地往苏明轩身上靠,把苏明轩也弄醒了。苏明轩看起来昏昏沉沉,不过身体反应让他很快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看着身边难受的顾楚楚,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呀,不得了不得了,好戏上演,苏阿玉差点就要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了。 只见苏明轩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捂在了顾楚楚口鼻,不一会儿,顾楚楚便又昏睡过去了。苏明轩抱起顾楚楚,将她放在了床上。 难道,苏明轩喜欢玩点变态的?苏阿玉觉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苏明轩放好顾楚楚之后,自己也上了床,只是他以打坐的姿势,双目紧闭,开始运功。不一会儿,他就神思沉静,似乎云游天外了。 哼,果然如此!苏阿玉心底的一丝怀疑得到了证实。凡心诀,他果然炼成了凡心诀。 凡心诀压制修炼者的情绪,自然也能压制住**。苏明轩果然是比看起来还要深不可测,和顾楚楚成亲也一定是另有所图。他是为了图谋白马城的权力吗? 不一会儿,苏明轩睁开了眼睛,说道,“看够了吗?好看吗?” 吓得苏阿玉差点从房顶上滚下来。 第22章 第22章 后果自负 苏阿玉一边从屋顶下来,一边腹诽,苏明轩这个狗东西,真是啥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苏明轩又重新亮了灯,整理了衣衫,坐在桌子旁边等着苏阿玉。苏阿玉磨磨蹭蹭地进了屋。苏明轩示意她坐下,作势要给她倒酒。 苏阿玉赶紧阻止,叫到,“苏明轩,你故意的吧!” 苏明轩似笑非笑,“这酒我们都喝得,怎么你就喝不得?” 苏阿玉白眼一翻,说道,“不是跟你说了我嗓子不舒服嘛,不能喝酒。” “哦,是吗?” 苏明轩说着,便举起酒杯,“那便我帮你喝了吧,只是这后果嘛,你来负。” 说着便一饮而尽。 什么后果我来负,疯了吧?苏阿玉心里直骂娘,赶紧抓着苏明轩的手,求着他说道,“别,好哥哥,求求你,别喝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 苏明轩真是听不得苏阿玉叫他一声“哥哥”,便是十二万分的柔情,他都给她。但是今天的苏阿玉不乖,他要小小地惩罚一下她。 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苏明轩醉眼朦胧,凑近苏阿玉,酒气喷在她的脸上。他用手指轻轻地撩起她脸颊旁边的头发,用发尾扫着她的脸颊,暧昧地说,“怎么,做贼心虚了?” 苏阿玉的脸被头发撩拨得痒痒的,她别开脸,声音低了下去,嚷嚷道,“什么做贼心虚?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苏明轩一只手肘撑着头,双眼依然似笑非笑,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苏阿玉被他炽热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 “你干嘛这样子看着我?感觉真奇怪......”苏阿玉说着,便把目光迅速地移开了。 苏明轩一笑,“怎么,从来没被男人这样看过吗?” 苏阿玉见他这个样子,眉头一皱,提高了声音,说道,“苏明轩,你清醒一点!” “我怎么就不清醒了?” 苏明轩说着拿起酒壶,直接向嘴里灌了一大口。“你不是问我后不后悔做哥哥吗?这就是答案。” 说着他猛地搂住苏阿玉的头,欺身压过来,嘴唇狠狠地覆上了苏阿玉的嘴唇。苏阿玉只感到嘴唇一阵凉意,清酒入喉来,窒息感也扑面而来。 天,这是下了药的酒!苏阿玉晃头,挣扎。 苏明轩不让她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唇齿交缠,蛮横无礼,剥夺掉她口腔里所有的空气,让她只能感受到他濡湿的温度和男人气息。他闭着双眼感受着这片他朝思暮想的柔软。他的遗憾,他的眷恋,他的脆弱,在这一刻暴露无疑。 苏阿玉实在是要窒息了,又喝了“毒”酒,怕得要死。她使劲推了苏明轩一把,终于将他分开,抹了一把嘴唇,都让他给咬破了,渗出一丝铁锈味来。 苏阿玉实在没料到苏明轩会这么大胆无礼,“啪”地一下,便给了他一巴掌。哪料打人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来,手腕却被他捉住。苏阿玉又用另一只手去打他,毫无意外,也被他逮住了。 苏阿玉好歹是练武之人,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只是落在了苏明轩的大手里,她的手腕也显得娇柔了几分,反抗不得。 苏明轩似乎很得意控制住了这只凶恶的小兽,咧开嘴笑了,还挑衅地看着她,似乎在嘲笑她反抗不得的样子。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然后将她的手腕举到了自己的唇边。苏阿玉还在担心他该不会要咬上她一口以作报复吧,谁料到,他的唇竟然印上了她的手腕,又从腕部缓缓移动,一路吻到手心,手指,再翻转过来,手背也未幸免于难。 苏阿玉的手指触碰到他湿润的嘴唇和呼出的温暖气息,加之他垂眼亲吻的样子——俊美的脸庞,浓密的睫毛、轻柔的动作——暧昧至极,她顿觉身体一紧,体内暖流涌动。 去他的,还真被他勾引到了! 苏阿玉又气又急,大骂道,“苏明轩,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狂徒!你妻子还睡在那边呢你就非礼我!” “那又怎样,不是你将我变成这样的吗?” 苏明轩抬起眼眸看着她,然后将她的手腕向自己的方向一拉,苏阿玉就完全倒在了他的怀里。她能感受到苏明轩异常烫的体温,和砰砰作响的心跳。苏阿玉心想完了完了,他该不会真的要侵犯我吧,衣冠禽兽呀! 苏阿玉窝在苏明轩的怀里,说道,“苏明轩,你就是故意的,你明明有凡心诀,你就知道吓我。”说着便哭了起来。 “你怎么又哭起来了?”苏明轩的声音软下来,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又用手指为她把眼泪抹去。苏阿玉抬着泪眼一动不动地瞪着他,嘴巴撇着,分明很生气。 “好啦好啦,不哭了。”苏明轩张开双臂,将她裹在了自己的怀里,是温柔的,令人安心的怀抱。他真是拿她的眼泪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曾让她流了很多泪,他不要再重蹈覆辙。 “你还喂我毒酒,你的心坏透了!”她把脸别过去,不要他挨着她。 “什么毒酒,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是将脸贴了上去,贴着她的耳边说道。 也不知是自我暗示还是毒酒起了效果,苏阿玉只觉得被他圈着热得慌,便扭来扭去,想挣脱怀抱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苏明轩见她的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便松开了她。苏阿玉如获大赦,马上起身跑到窗边,开了窗,夜里的凉风一吹,果然舒服不少,头脑也清醒了。 苏明轩站在她的身后,和她一起吹着风。他的手搭上了她的肩,两人就这样无言地站在窗前。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明净。今晚的夜,宁静异常。 过了好一阵子,苏明轩才开口道,“阿玉,你知道我的凡心诀是怎样炼成的吗?”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她便明白了。苏阿玉回过头来看着他,问道,“是因为我吗?” 苏明轩叹了一口气,说,“那天晚上,我的心也很痛。”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希望她能看到他眼底的柔情,“很痛很痛。” “可是,明明那么痛,为什么你还是离开了我?你不怕我恨你一辈子吗?” “我别无选择。我必须要炼成凡心诀,要成为这白马城的主人。” “为什么?”苏阿玉实在是很难理解,他的心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啊? “你不知道刻骨的恨意有多强大,可以毁掉多少人。我与人做了交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和你永远在一起,幸福地在一起。” “......” 苏阿玉理解不了他,他的心是真的,可伤害也是真的,“可是,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明轩哥哥。” 苏明轩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头发,“你骗我。” 苏阿玉又一次抬头看向他,说道,“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就像这个月亮一样,好美,好明亮,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美好的人。他一点也不像我们,他太好了,我好喜欢他。” 苏阿玉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苏明轩明白她的意思。在她的眼里,他和她是一样的人,是来自沟渠的烂泥。明月,只敢仰望。 苏明轩第一次亲耳听到苏阿玉说喜欢另外一个男人,他的心又被刺了一下。他竭力掩饰着发颤的声音,说道,“可是他马上要成婚了,与相配的人。” 苏阿玉对着他一笑,说道,“确实,连名字都这么土的我,哪里配得上他的一点光辉。但是,那又如何,他依然是我的月亮,能在那里,让我看到,就够了。” 苏明轩眼神一暗,神情落寞,没有回应。他不想再聊这个人了。 “明轩哥哥,我们回不去了。” 苏明轩抚了抚苏阿玉的背,说道,“阿玉,你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苏明轩吩咐莫小兰和白如雪收拾一下顾楚楚的房间,不要让她明早起来发现异样。自己一手提了一盏灯笼,一手握着苏阿玉的手,向苏阿玉的院子走去。 天上的月亮很亮,照得回去的路不用灯笼也看得清。苏阿玉现在头脑清醒着,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毫无疑问,今晚苏明轩的举动明明白白地表明了,他非常在意她,是超越了兄妹之情的在意。 苏阿玉也不知这究竟是福是祸。如果苏明轩真的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她的话,这么多年,他心里一定累积了很多的委屈和痛苦,他会不会要她以相等的感情来回报?如果她做不到,他会怎样对她? 如果今夜的她是十六岁时候的她,她一定会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幸运的人。如今时过境迁,中间还夹着个顾楚楚,苏阿玉觉得自己的处境变得复杂起来。 苏阿玉拽了拽苏明轩握着的手,脚步停了下来,说道,“明轩哥哥,带着我去小燕公子的婚宴,好吗?” 苏明轩攥紧了苏阿玉的手,停下,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便要拉着她继续走。 苏阿玉不动,说道,“可是小燕公子是我在明州城的朋友,我理应送上祝贺。而且,我最好的朋友旭辉小姐肯定会去的,我很想她,我想见她。” 苏明轩对她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眼神阴沉地看着她,说:“他并未邀请你,恐怕朋友一说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吧。走吧,回屋去,大半夜的,别东想西想的。”苏明轩半拉半推地把苏阿玉拽进了院子。 苏明轩真是知道怎么扎人的心,苏阿玉撇着嘴,甩开了苏明轩,不情不愿地进了屋子。 第23章 第23章 腊月初八 腊月初八,是燕存意与谢天玉大婚的日子。这一日,城主与夫人出门赴宴,难得的是,莫小兰竟然没有跟着去,而是在家守着苏阿玉。竟然派出了最得力的心腹来看着她,很明显,苏明轩对她是一点心都放不下。 那晚苏明轩拒绝了带苏阿玉赴宴的请求,他就知道今日苏阿玉的心情指定不好,他甚至有点担忧莫小兰能不能搞定这个蛮横的女子,临走之前是千叮咛万嘱咐,叫莫小兰一定不要耳根子软,最好少同她说话,要打要骂就先忍着,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 苏阿玉果然一大早就闷闷不乐的,不过她今日是过分安静了,没有了以往一生起气来一点就炸的暴脾气,而是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她今日想一个人待着,所以侍女们都退下了。 要说苏阿玉有多么地爱燕存意,她自己也是不信的。或者有时候,得不到的屎都是香的。燕存意自然不是屎,是个宝贝疙瘩。苏阿玉虽然从来没有肖想能拥有这个宝贝,这突然一下子,这个宝贝疙瘩突然就完完全全是别人的了,苏阿玉还是觉得难受。 要说这个别人是尚旭辉的话,苏阿玉还觉得这宝贝疙瘩是适得其所,相得益彰。可偏偏是谢天玉,一个病秧子,除了出身高贵点,娇花弱草的表象下却暗藏心机。 都说爱情是不讲道理的,他们那些出身高贵的人,连姻缘都是美好的,我看这爱情,明明是很讲道理嘛。 说到心机,她苏阿玉又哪里比人家好上一点。她现在背靠苏明轩,做事就更加地放任天性,不顾后果。对苏阿玉来说,这德不配位的权力少享受一瞬都是浪费。更何况她自己本来就是从烂里来,索性更烂一点也未尝不可,大有光脚的还怕她穿鞋的不成? 苏阿玉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流星剑,取了下来,在屋子里舞了起来。这剑轻盈又不失质感,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如果这剑,能斩断爱恨情仇就好了。 生在苏阿玉骨血里的东西,好的坏的,都在日益滋长着。师父也好,奶奶也好,白马仙娘也好,这些都是浇灌它们的养料。有时候她真的想发疯一把,不管不顾,快意恩仇。她什么都没有,可这世间为什么还有那么多规矩来限制她、束缚她? 苏阿玉知道莫小兰在屋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便出声唤道,“莫小兰,你进来。” 莫小兰抱剑立在她的身旁,像根木头一样。苏阿玉坐在椅子上,把玩擦拭着她的剑,并没有抬头看他,说道,“莫小兰,我不爱苏明轩。” 顿了一下,并不是在等他的反应,更像是在吊他的胃口。她拿着剑指着他,一抹微笑挂在唇边,“——也不会爱你。” 莫小兰没料到苏阿玉没头没脑地说出这样的话,当下心里一惊,眉头一跳,左眼角的疤痕闪动一下。自己的小心思被苏阿玉这样挑破,他脸忽地红了,喉头滚动,欲言又止。 “呵呵,”苏阿玉笑出声来,收回剑,又擦了起来,“所以你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苏阿玉擦好了剑,放在面前的桌上,仔细地看来看去。她发觉剑柄上似乎还有没有擦干净的地方,又用绸帕按在桌上擦起来。流星剑的剑柄上镶有三颗小小的红宝石,一颗蓝宝石,两两相连,形成一个十字,蓝宝石在十字稍长一边的底端。 莫小兰终于开口,说道,“我知道。” 顿了良久,接着说,“你喜欢的是燕存意。” 苏阿玉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说道,“是吗......” 这不是一个问句,所以莫小兰不必回答。 莫小兰走向门口,背对着苏阿玉,没有回头,说道,“可是我怎样是我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也与你无关。” 说完便走了出去。 苏阿玉终于抬头,看到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心想,果然爱情是盔甲也是软肋,让弱者变强大,也让强者变得弱小。强者若想一直强大,最好不要让人抓到软肋。 苏阿玉站起身来,把剑收回鞘内,挂回了墙上。挨着流星剑挂着的,是苏阿玉的弓,是从太守府带过来的。苏阿玉又把玩起了这张曾陪伴自己打鸟打兔的武器,尚旭辉的笑颜不禁浮现在了脑海。也不知道旭辉小姐过得怎样,她今日必也在婚宴上吧,苏阿玉想到。 冬天天黑得早,苏阿玉估摸着晚宴得还有一个时辰才会结束。今天莫小兰一整天都在看着她,她的侍女们一个个都不敢招惹这个疤面煞星,所以她们把自己的事情干完之后就溜得飞快,留苏阿玉一个人在屋里百无聊赖。 苏阿玉今天一整天都在想怎么将莫小兰给拿下,再去实施自己好久之前就在脑海中形成的计划。反反复复地想了好几遍,拿不准主意,只能试一试运气了。 早上跟莫小兰说了那一通话,此后莫小兰就没有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不过苏阿玉知道他肯定就在附近,毕竟他是被派来看着她的。 她在屋里喊了一声,“莫小兰,你进来。” 不一会儿,门口的灯笼便映出他淡淡的影子在门上。 莫小兰进来,依然沉默地站在苏阿玉面前。他不用说话,就知道苏阿玉肯定没好事。 苏阿玉此时一手撑着头,两条腿搁在凳子上晃荡来晃荡去,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影子。 她盯着莫小兰,说,“莫小兰,我要去燕府。” 别的不说,苏阿玉的胆子是真的大,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她还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莫小兰真是服了这位姑奶奶,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他今日的任务就是阻止她胡闹,怎么可能放她离开这里。 苏阿玉仿佛早已了然于胸,并没有想要溜走,反而对他说,“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所以,我让你来加入我。咱们一起去!” 莫小兰觉得她简直是异想天开。 苏阿玉站起身来,来到莫小兰的身前,一下子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用撒娇的语气说道,“我的武功这么差,我自己去肯定会被抓住打死的。”莫小兰不料苏阿玉这么放肆,他的身体变得僵硬,苏阿玉就这样挂在他身上,他不敢用手去碰她。莫小兰企图别过脸去,不去看苏阿玉。 苏阿玉便踮着脚,在他耳边又说道,“我只是想跟他说两句话而已,不会惹麻烦的,你帮帮我好不好? 把他叫出来就行了,我不进他家大门去,就在外面等着。” 见莫小兰不为所动,苏阿玉把头更靠近了一步,她说话时的气息若有如无地吹入莫小兰的颈窝。“你不是被派来保护我的吗?你不会想要我受伤的对不对?” 莫小兰终于鼓起勇气推开她,说道,“你在这屋里就安全得很。” “是吗?” 苏阿玉挑衅地一笑,假装从衣袖里掏出东西。 “苏阿玉你可别乱来!” 莫小兰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出了一身冷汗,才发现是苏阿玉的假动作。他这下真的生气了,眉头皱了起来,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她。 苏阿玉口气又多一分淘气,道,“我吓唬你呢,被吓到了吧!” 她双手又拽上了他的袖子,“你就带我去嘛,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好吗?绝对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不会给我哥说的,好不好嘛,帮帮我!”她拽着他的袖子晃来晃去,把他的心都晃乱了。 见莫小兰的神色有一点松动的迹象,苏阿玉趁热打铁,又是一阵软磨硬泡,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真的有几句很重要的话要跟燕存意说,说了就走,不会耽误一盏茶的功夫。今天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又说从此以后就死了对燕存意的心,桥归桥,路归路。 莫小兰本来就因为苏阿玉大闹燕府别馆的事对她心存一丝愧疚,又听她说这是最后的机会吐露心声,心中不免一丝动摇。这些时日来,他明里暗里也了解了苏明轩对苏阿玉特别的感情,莫小兰知道苏明轩一定不会允许苏阿玉与其他男子有往来。或许今夜,真的就是她最后一次见燕存意的机会了。 苏阿玉惯会察言观色,又是对着莫小兰好一顿甜言蜜语狂轰滥炸,说以后一定把他当最铁的同盟,最信赖的心腹,并许诺无条件答应他一件事,什么事都可以。 莫小兰终于答应带她去见燕存意,不过她得带上侍女一起,他怕她到时候乱来,自己一个人搞不定她。 “太好了,你就是我最好的小兰哥哥!” 苏阿玉喜笑颜开,“行!那咱们就把娇莲带上,她力大无穷,拿捏我易如反掌。她是我哥的人,肯定不会让我胡来的。” 苏阿玉像换了一个人,马上把莫小兰推出门去,说自己要好好地准备一番。让他把娇莲给她叫过来。莫小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个女人变起脸来真是一瞬间的事。 第24章 第24章 绑架 苏阿玉准备片刻,就叫莫小兰架了马车,带着娇莲向着燕府方向驰去。 莫小兰见这苏阿玉最后一次去见心心念念的情郎了,却也没见她精心梳妆打扮一番,觉得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竟也会有不解风情的时候。 倒是莫小兰,苏阿玉非要他穿上一身夜行衣,待会儿还要蒙面,说道,可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在人家大婚之夜去私会新郎,让人知道了她这辈子的名声就毁啦。 “对,也别让燕存意知道是我找他。” 苏阿玉叮嘱道。 “那人家洞房花烛夜,怎么可能会跟我出来。” 莫小兰觉得今天去做贼就已经够离谱了,还要做一个费脑筋的贼,这姑奶奶,能不能消停消停,办完事赶紧走。 “你笨呀,你就说是故人,很重要的故人。好奇心害死猫,没听过啊。” 苏阿玉说道。 “哦,对了,还有新娘,不要忘了,也千万不能让新娘知道。” 苏阿玉补充道。 “你杀了我吧!” 莫小兰哀嚎。按照苏阿玉的计划,莫小兰先潜入人家的新房,等着燕存意从宴席上入洞房的时刻,将他引诱也好劝说也好,反正把他带出来,苏阿玉在燕府门口的巷子里等着他,两人就在马车边上把话说完,然后收工回家。苏阿玉说了,这个计划又简单又完美,定不会出任何岔子的。 “来,给你,给新娘用这个。”苏阿玉从怀里掏出一条洁白的锦帕给莫小兰。莫小兰用两根手指拈了,问道, “这是什么?” “麻药!” 苏阿玉眼皮都不眨一下。 “这种东西你都有?!你哪来的?” 莫小兰显然很吃惊苏阿玉竟然准备如此周全。 “这你就别管了,这东西强效得很呢,你小心别把自己麻翻了。” 苏阿玉心里嗤笑,呵,苏明轩,借你的小宝贝一用哟。 那日下药事件后,苏阿玉就看上了这个小宝贝,悄悄观察跟踪苏明轩多日,终于弄清楚,除了苏明轩随身携带的一条,他在书房的密格里还藏了一大堆。反正苏阿玉可以随便进他的书房,顺手偷两条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马车很快停到了燕府大门外的一条小巷子里。这条巷子在这冬日的晚上,又黑又静,对私会的情人来说会是很好的掩护。 等莫小兰蒙了面,翻墙入院进去了之后,苏阿玉如此这般地跟娇莲交代了几句,娇莲频频点头。 莫小兰看着燕存意还在宴席上给人敬酒,不过看起来宴席就快要进入尾声,于是,自己先摸着去了新房。新房门口守着几个百无聊赖的侍女,莫小兰发出点声响,将她们引开了,轻松潜入了房内。 红烛高照,新娘顶着金银丝线交织的红盖头坐在床边,光彩流动。富贵人家的洞房花烛夜,果然是温香软玉,四壁生辉。 谢天玉听到轻微的开门声,出声道,“夫君,是你吗?” 莫小兰心想,可不能露了馅,便轻轻咳了一下,算是回应。谢天玉放下心来,红盖头下的脸染上娇羞。 莫小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新娘身旁,把锦帕从盖头下伸进去捂住新娘的口鼻,不一会儿,新娘就晕厥过去了。莫小兰长呼了一口气。 门口传来脚步声,侍女给来人请安,然后退下。莫小兰知道目标来了。他赶紧把锦帕塞入衣兜,从床上下来。慌乱之际,锦帕掉落在了床上,莫小兰并无察觉。 莫小兰在门口候着。门一开,他一手便钳制住毫无防备的燕存意,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说,“别出声,你的一位故人有重要的话要跟你说,请小燕公子去门口一趟,说完我们立刻就走。” 燕存意没料到自己会在新婚之夜遭到劫持,酒醒了一半,乖乖点头。他刚才进门的时候只瞧见一眼这位蒙面刺客,竟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莫小兰带着燕存意避开耳目,出了大门来。燕存意在途中又看了刺客几眼,放下心来,并笑了一下,说道,“故人要和我说话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莫小兰叫他别出声,好好走路。 来到小巷,娇莲已经在马车外面候着了。娇莲眼神示意莫小兰给点距离,让小姐说话。莫小兰便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望起了风。 等燕存意靠近马车,身材高大的娇莲眼疾手快地伸出藏在身后的手,是另一块锦帕,燕存意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瘫软下去。娇莲一把接住燕存意,将他扛进了车厢。 不远处的莫小兰看得目瞪口呆,冲到马车前,揭开帘子,压低声音道,“苏阿玉,你疯了吗!” 不省人事的燕存意就在苏阿玉脚边,苏阿玉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划拉了一下燕存意左手臂,鲜血立即汩汩流出,婚服顿时湿了一块,鲜艳的红色变得晦暗。燕存意依然毫无反应。 苏阿玉故作惊讶地望着莫小兰,说道,“呀,他受伤了呢,流了好多血,看来我们得带他回去好好治伤呀,不然死了可怎么好?” 说着苏阿玉一抽马,马车便驶了出去,将站在马车边的莫小兰撞翻在地。苏阿玉从马车窗里探出头来,对踉跄起身的莫小兰挥挥手,说道,“对不起了,小兰哥哥,咱们待会见。” 转回车厢,苏阿玉见娇莲已经给燕存意包扎好了手臂的伤口,血流得少了许多。苏阿玉又从怀里掏出一条黑布带子,蒙了燕存意的眼睛。这才拍拍手,大功告成的样子。娇莲赶着马车,苏阿玉守在燕存意身旁,休息片刻。 莫小兰没想到苏阿玉竟如此胆大妄为,这下好了,绑了国公府兼侯府的新郎,自己也逃不了干系,回去不被城主给打死就谢天谢地了。只是没想到,那个侍女娇莲竟然和苏阿玉沆瀣一气。 话说娇莲又是怎么让苏阿玉买通的呢?原来,这娇莲外表虽是个女壮士,但内心也是十二分的女儿柔肠。苏阿玉本来就对娇莲大方得很,好吃好喝地养着,娇莲自然也喜欢这主子。 虽然自己是城主安在苏阿玉身边的眼线,不过任谁也看得出来这个妹妹是城主的心肝宝贝儿,那哄着小姐开心不是就取悦了城主嘛。再加上苏阿玉又编了一个催人泪下感天动地的苦命鸳鸯的爱情故事,哄得娇莲为这苏阿玉小姐是涕泪横流,肝肠寸断,恨不得马上就去绑了那让小姐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小燕公子来与苏阿玉双宿双飞。 等莫小兰回到白马城的时候,苏明轩夫妇早已回家。莫小兰感觉不到一丝骚动,心想苏阿玉肯定是将燕存意偷偷藏了起来,苏明轩必定还不知道呢。也不知道等下苏明轩知道这件事,会发生怎样的血雨腥风。 莫小兰也不顾得自己的生死了,急匆匆地去见苏明轩。苏明轩正在大厅和孟楚楚坐着说话,见莫小兰灰头土脸,一身狼狈地进来,顿觉大事不妙。今天他是安排莫小兰跟着苏阿玉的,他忽地站起来,急切地问道,“阿玉是出了什么事吗?” 莫小兰见顾楚楚在场,不好说明。苏明轩便出到外间。莫小兰在他耳边轻语,“苏阿玉今晚绑了燕存意。” 然后自己马上跪下谢罪,道,“都是属下该死,办事不力,出了这等差错,请城主降罪。” 苏明轩拳头都要捏碎了,压着怒火道,“你确实是该死。” 然后俯下身,问道,“苏阿玉在哪里?” “属下......属下一回来就来汇报了,尚未检查小姐是否在屋内。” 顾楚楚听着像是出了大事,感到焦急不安。见苏明轩回来,便忙问发生了什么事。苏明轩皱着眉头看了顾楚楚一眼,拉了她,说道,“你也跟我来。” 说着带着莫小兰往苏阿玉的院子里去。 苏阿玉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贴身的娇莲,秋霜和晓月在清理着屋子。她自己则在灯下若无其事地看着书。苏阿玉的房间内新搬来了一个大而精美的屏风,想必屏风后面便是那抢来的新郎了,此时他还在昏睡之中。 见苏明轩一行人过来,苏阿玉也不着急,放下书,看着他要干什么。 苏明轩赶紧拉了苏阿玉,压着怒气问道,“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苏阿玉环顾四周,若无其事地说,“知道的都在这里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苏明轩皱着眉头,锋利的视线仿佛想要穿透苏阿玉的灵魂。 “我也老大不小了,我给自己找个男人怎么了?” 苏阿玉不以为意地说,“我就喜欢他,所以就他了。” “你...... 你是山匪吗?!” 苏明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捏得拳头的指节发白。 她怎么敢做出这种事,在白马城,在我的面前?! 苏阿玉回瞪着他,说道,“怎么,要打我吗?” **裸的挑衅! 苏明轩背过脸去,他现在最好不要再和她说话了,他的心脏很不舒服,再说下去一定会当场被气得吐血而亡的。 顾楚楚去到屏风后,看到了昏睡中被蒙着眼,身着婚服还受了伤的燕存意,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她颤抖地说道,“阿...... 阿玉...... 你可知道他是何等身份?你......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这不是还有哥哥嘛,堂堂白马城城主,不会这点事都摆不平吧?” 苏阿玉又坐下,重新拿起刚才看的书卷。 “你......” 苏明轩气结,拂袖而去。苏明轩现在是心里痛,头也疼,但他更担心这件事传扬出去的后果。 第25章 第25章 小燕公子 出了门来,苏明轩下令戒严苏阿玉的院子,除了娇莲,秋霜,晓月三个侍女,其余一应仆从婢女全部立刻撤走,加派人手守院,任何人无令不得入,势必要把今夜的消息封死。 顾楚楚见苏阿玉闯了这么大的祸,都快被吓死了。她主张现在就应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燕存意送回去,洞房花烛夜,谁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明早被人发现人不见了,就于事无补了。 苏明轩不同意,说道,燕存意已经知道被人设计,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回去了他也必定不会这么算了,还是等他醒来看看情况再作定夺。毕竟燕存意与苏阿玉也是旧相识,说不定这小燕公子大度,只当苏阿玉是恶作剧,不会追究呢。 顾楚楚质问苏明轩,“苏明轩,你是不是太过于放纵苏阿玉了,难道这种事你也要帮她掩盖吗?” 苏明轩不悦顾楚楚如此说道苏阿玉,便说,“夫人不必再管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顾楚楚无视,将之前的怨气也一股脑地倾泄出来,“你对你这妹妹可真是不同寻常地好啊?自从苏阿玉来了白马城,你就对她百依百顺。苏明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苏明轩不屑地一笑,说道,“那你说说,我在打什么主意啊?” 顾楚楚没想到平日里的温润君子此刻像换了一副面孔。他一定是今晚被气得失去了理智,竟敢这样直白地问她,他有脸问,她还没脸回答呢。 顾楚楚从前也是娇蛮的千金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曾以为她与苏明轩的相遇就像缘分天注定一般,他英雄救美,挺身而出,而她对他一见钟情。后来他又一直那么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甚至接过她肩上的使命,让她自由地做自己。 他生着一副让女人一见倾心的皮囊,却从未与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女人有过纠缠,就连娇蛮的三公主几次三番地示爱,他都巧妙地回绝了。苏明轩一直是个淡淡的人,虽然他也从来没有对顾楚楚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但她也从未质疑过他对她的真情。直到苏阿玉的到来。 苏阿玉,自从这个他所谓的妹妹来到白马城之后,这个以前仿佛一直在沉睡的冰冷人儿就开始渐渐地苏醒,解冻,任谁也看出他多了一丝人的气息。他的情绪不再只是千篇一律的处变不惊,从容不迫了。 他的喜怒哀乐,从苏阿玉这条裂缝里流淌了出来。曾经,他的灵魂就像是一颗完美无暇的鸡蛋,令人好奇又捉摸不透。现在,这颗鸡蛋被敲开了一条缝,你一看,哦,原来它也就是一颗寻常的鸡蛋呀,跟世上其他任何一颗鸡蛋一样,有着同样的内里。 顾楚楚突然觉得自己很蠢,她怎么就从来没想过去探查一下苏明轩的过去。苏明轩背景仅限于他自己说的来自乡下,父母双亡,和唯一的妹妹在逃难时就走散了这么一点零星的消息。 当初父亲选中他成为女婿又将少主之位传给他,她就应该知道苏明轩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只是当时,她以为他是因为对她用情至深才发奋图强,让顾英杰刮目相看的。 顾楚楚收回思绪,镇静地说,“你对她怀有超越兄妹的情感,颠倒纲常,法理不容。” 苏明轩转过头来,锋利的目光逼视着她,缓缓说道,“那又如何?” 顾楚楚嗤笑一声,“现在你这好妹妹给你找了个妹夫,我看你要如何自处?不过,我是不会让白马城引火烧身的。” 苏明轩逼近顾楚楚,顾楚楚眼中这张曾经完美的俊颜此刻却是冷若冰霜,令人发颤。一字一句地说道,“顾楚楚,我平时敬你,让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别忘了,是谁从你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手上将白马城逆转乾坤的?” 顾楚楚从来没见过苏明轩如此冷漠的一面。 “你!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我的吗?!” 顾楚楚受到羞辱,气得手抖。“你为了一个苏阿玉,罔顾人伦,一意孤行,你会自食苦果的,苏明轩!” 苏明轩不再回她,只是唤人进来,眼皮抬也不抬,冷冰冰地说道,“夫人累了,送夫人回屋休息。这几日我有要事在身,就不去夫人屋里了。你们好好照顾夫人。” 顾楚楚不敢相信他竟敢以冷暴力对她,一时间她悲愤交加,心如刀割,像具行尸走肉般地离开了。 苏阿玉房内,燕存意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一片黑,全身酸软疼痛,尤其是左臂,刺痛不已。他刚想伸手去扯下蒙着眼睛的布条,右手就被人给按住了,他摸到了此人的手和衣料,是个女人。 他想起昏睡前的一幕,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出声,声音沙哑,问道,“大...... 苏阿玉,是你吗?” 苏阿玉吃了一惊,心里骂道,该死的莫小兰,做条听话的狗都做不好,怎么就把我给暴露了呢? 苏阿玉放手,燕存意艰难地举起酸软的手臂,揭下了蒙眼布。灯光刺得他撑不开眼睛,他转头一看,果然是苏阿玉。 燕存意苍白地笑了一下,说,“我就知道是你。” 苏阿玉低声咒骂着莫小兰真没用,燕存意继续说道,“我一看到那个蒙面刺客就觉得面熟,我见过他眼角的疤痕,在燕府别馆。然后我就知道肯定是你派他来的。” “燕府别馆?” 苏阿玉不解。莫小兰什么时候去了燕府别馆? 燕存意没有回答苏阿玉的疑惑,都是过去的事了。别馆事件发生后,苏阿玉就和莫小兰回了离都。那个时候,燕存意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时候是白马城的人搞的鬼,并不是谢天玉。 燕存意不明白苏阿玉把他绑来目的何在。 苏阿玉双手托着下巴,笑盈盈地说,“当然是报仇啦。小燕公子,哦,不对,阿意。以后我就叫你阿意啦。” 燕存意觉得眼前的这个苏阿玉陌生得很。 “别胡闹了,苏阿玉。” 燕存意感到很疲倦,闭上了眼睛。 “我可没有胡闹呢,阿意!” 苏阿玉凑到燕存意的脸前,双手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撩开他脸上的头发。就这样捧着这张精致的脸凝视良久,苏阿玉带着三分柔情,四分玩世不恭地说,“阿意,你穿婚服可真好看呢,你说,你给谁做新郎不是做呢?” “啊,对了,” 苏阿玉突然放下了燕存意,他的脑袋就这样直直地掉回到枕头上,“我忘了,我配不上你的呀。” 燕存意本来就晕乎着的头又被震了一下,眼冒金星。 马上,苏阿玉又伏到燕存意的枕边,玩着他耳边的头发,扫着他的耳垂,说道,“不过,我哥可是大名鼎鼎的白马城城主,我是他最最亲爱的妹妹,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的,包括你。你说,那我现在能配得上你了吗,阿意?” 燕存意闭上眼睛,没有表情,也没说一句话。 苏阿玉见燕存意不理她,便掏出一件东西,在燕存意的手背上缓缓地划着。燕存意感到冰凉的锐物划过肌肤,睁眼看了看。是中秋灯会时给谢天玉买的那支小巧的栀子花簪子。 大婚前夜,谢天玉拿了这支簪子过来给燕存意,说这是他们的定情之物,要让他在新婚之夜再亲自给她戴上。于是,这支簪子便一直放在婚服衣兜里了,一定是苏阿玉在他昏睡的时候搜了身,搜出来的。 苏阿玉将簪子举到眼前,仔细观察着精致的珠花,说道,“我最喜欢栀子花了呢,要不,阿意,你给我戴上吧。” 燕存意没说话,脑海里浮现的是,买这支簪子时,在人群里一闪而过的苏阿玉的脸。 苏阿玉见他不说话,使劲用簪子戳了他一下,说道,“装死!” 然后自顾自地戴在了头上,还左右转动着头,问道,“好看吗?” 燕存意被戳得眉头皱了一下。这个苏阿玉,下手真是一点都不留情,果然是来报仇的吧。 苏阿玉才不管他有没有反应,摸着头上的簪子,说道,“我的了!” 然后笑得开心,问道,“阿意你听过那个童谣吗?就是那个‘栀子花,喷喷香,姑娘戴,郎君爱’。” 苏阿玉露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凑到燕存意的面前,说道,“该你来爱我了。” 燕存意叹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他从来没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甚至扭曲的苏阿玉,哦,或许见过一次,就是在别馆的那次。她果然是还是恨极了我。燕存意如此想着。 “哼,你别露出这样失望的样子,” 苏阿玉说道,“看在你身体还虚弱的份上,我就给你几天时间养伤吧。不过,” 苏阿玉又俯下身摸摸他的脸,说道,“你可要乖乖的,别想着逃跑哟!” “我倒要看看你要做什么,苏阿玉?” 燕存意虚弱地说。“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苏阿玉的敏感是天生的,她听出了燕存意的言下之意。他说的是“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而不是“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这正好说明了燕存意已经看透了她这个人的底色,而不仅仅只是因为私人恩怨。 “真遗憾,阿意,” 苏阿玉无所谓地说,“让你看到了这样的我。” 燕存意转过身去,不再理苏阿玉。他把他们以前相处的画面走马灯似的回放了一遍,他们一起练剑,一起谈心,一起和尚旭辉去树林子里射野鸡,也一起过生日......那么多美好的画面。 在所有的画面里,苏阿玉都是自在的,温和的,光明的。不像现在的她,阴冷,潮湿,带着玩世不恭和刻毒。 他想起第一次给她过生日的时候,他在女王面前讨了琥珀盏,那时候女王还打趣他,说我这小侄儿有了意中人。他没有反驳。 他一路捧了琥珀盏,日夜兼程去到明州城,时不时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检查有没有泼了洒了。他从来没有觉得去明州的路这样地颠簸漫长,但那时他的心却是无比雀跃的。那是一份少年的真心。 但是燕存意不觉得自己看错了苏阿玉,他只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人都是复杂的,那些和谐的相处画面或许只是表面的美好,亦正如他自己,表面上他是清风朗月的小燕公子,实则也无法坦然接受自己的懦弱,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他就这么接受了和谢天玉成婚,恰巧就说明了这一点。 所以,既来之,则安之,自己不敢做的事,苏阿玉已经帮他做了,那就看看,命运将他们带向何处吧。 第26章 第26章 爱情的苦 那日协助苏阿玉闯下大祸后,莫小兰就被家法伺候了,被苏明轩打了五十大板,打得那是个皮开肉绽,动弹不得,不养个十天半月怕是好不了了。 家里的仆从都在议论这向来被城主器重的莫护卫莫不是犯了天条,引来这一顿皮肉之苦。再联想到夫人破天荒地和城主吵架冷战,连往日最受宠的苏小姐的院子也被戒了严,直觉是家里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以至于下人们最近都人心惶惶,小心翼翼,生怕触了城主的霉头。 顾楚楚每日闭门不出,白如雪也无所事事了,便自告奋勇去照顾莫小兰,苏明轩准了。 苏明轩每日叫娇莲来跟前亲自向他汇报苏阿玉和燕存意的事。他要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一举一动,事无巨细都要汇报。 得知苏阿玉对燕存意阴晴不定,一会儿卿卿我我柔情蜜意,一会儿又哀怨恶毒,狠语相向。苏明轩想着苏阿玉如此在意这个小燕公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甚至不敢亲自去苏阿玉的院子里,怕自己看见不该看到的,会控制不住嫉妒发疯。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那天晚上苏阿玉说的,“他是我的月亮” 这句话的含义了。明月悬空,我也敢把他摘下来,这就是苏阿玉。 但即便如此,苏明轩也无法接受苏阿玉不再爱他这件事,他只当苏阿玉就是任性胡闹一阵,到时候她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的。 万一苏阿玉的心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呢?苏明轩简直不敢去想这个问题的可能性。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那些泣血剜肉之痛,不可能就一朝烟消云散,变得毫无意义。 苏阿玉这两天忙着和燕存意卿卿我我,今日才听说了莫小兰挨打之事。毕竟此事因她而起,苏明轩自然是舍不得打她,莫小兰等于是代她受过了。苏阿玉自然应该去看看莫小兰的。 进到莫小兰的屋里,莫小兰还躺在床上,白如雪在他身边照顾着他。见苏阿玉来了,白如雪就退了出去。 莫小兰别过头去,对着墙壁,不理苏阿玉。 苏阿玉,你最好此刻就忏悔,看看你干的好事! 苏阿玉径直走到莫小兰的床边,揭开被子,看到莫小兰的裤子上还有少量的血迹渗出。苏阿玉嘴里发出啧啧之声。 莫小兰没想到她一来就掀被子,自己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奈何屁股又痛,动弹不得。他便惊叫到,“苏阿玉!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样毛手毛脚的?!” 苏阿玉笑嘻嘻地说,“白如雪看得,我就看不得啊?” 莫小兰赶紧解释,说人家白姑娘只是来端茶倒水的,上药的是小厮。 “哦,只是端茶倒水啊?” 苏阿玉仿佛很失望一样,然后又故意逗他,道,“要不以后我也来给你端茶倒水吧,毕竟你是为了我才挨了板子,我得对你负责不是?” “我的姑奶奶,你就别找我麻烦了,你一来准没好事。”莫小兰叫苦连天。 “我跟你说,我照顾病人温柔得很呢,你为了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对你还得再温柔加倍哟。” 苏阿玉觉得逗他真是太好玩了。逗弄一个对自己有好感的人,看着他生气着急却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 莫小兰哪里受过这种诱惑,脸唰地红了。赶紧叫她住嘴,别再说了。 苏阿玉自顾自地说道,“哎,你真是可怜,挨了这么顿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呢?那你好久都不能当我的狗腿子了啊。” 苏阿玉听起来是真的遗憾极了。 莫小兰赌气道,“这狗腿子谁爱当谁当。我好了也得离你远远的了,你就只会给我惹麻烦,还满口谎言,诡计多端,心肠狠毒,没心没肺。” 苏阿玉笑着拍了他一下,他“嗷”地叫了一声,“你还忘了加上柔情似水,聪明绝顶,手段了得......” “苏阿玉,你简直就是不害臊,不要脸!”莫小兰对她真是又爱又恨。 苏阿玉也不生气,倒是凑到莫小兰耳边说,“你说我哥打你这么狠,是不是他知道你喜欢我,公报私仇啊。” “我......哪里有喜欢你?!再说了,我跟你说,你可别想挑拨离间啊苏阿玉。” 苏阿玉无视他的否认,自顾自地说道,“哎,我可是为你着想,你还不领情。你给我说说,你这一身的好本事,你干嘛就对苏明轩死心塌地的啊?给我说道说道呗?” 莫小兰咕哝道,“说了你也不懂。” 苏阿玉还来劲了,凑过脸来盯着他,说道,“我怎么就不懂了,我也想了解了解你啊,你说说嘛。” “你真想听?”莫小兰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 “说吧,说吧。”苏阿玉点点头,一副“我准备好了”的表情。 于是莫小兰便说起遇到苏明轩的前因后果来。 几年前,莫小兰刚出师门,年轻气盛,仗着自己身手不错,哪里都想去出个风头凑个热闹。他不缺钱财,可是为了证明自己手速快,反应敏捷,就爱在街上去偷人的钱包找刺激。他也确实身手了得,频频得手。 一日,他又去摸了一个男子的钱包,这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这个男子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莫小兰的手。莫小兰企图用几招武艺脱身,奈何这个男子也不是吃素的,交手了十好几招都不分胜负。 莫小兰急了,便想趁机逃走,一个不留神,被那个男子抓住了破绽,将他给擒了。这个男子就是重阳明。重阳明带着被绑了双手的莫小兰回到白马城,交给了苏明轩。 重阳明对苏明轩说,这个小子品性不正,身手却了得,便让苏明轩决定是收了他还是给送官府。 莫小兰听说要被送官府,吓得腿都软了,连忙跪在地上向苏明轩求情。苏明轩见莫小兰还是个少年,人长得端正,不像品行败坏的,便说给他个机会,留在自己身边以观后效。 莫小兰突然一下从小偷小摸的浪人变成了备受器重的贴身侍卫,便改邪归正,一心向好,以报苏明轩的知遇之恩。 苏阿玉听了莫小兰的故事,撇撇嘴,说道,“什么被救后就以身相许的故事?太老套了,没什么意思。” 莫小兰不料她是这个反应,不服气,说道,“城主对我,那也算是掏心掏肺呢。” 苏阿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莫小兰,“给你屁股打烂,这叫掏心掏肺?”说着便在他的伤口上拍了一下,莫小兰差点跳起来。 “那就当这是你为爱情吃的苦咯,好好养着吧。” 说罢,苏阿玉起身,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苏阿玉,你简直没有心,无情无义!”见苏阿玉就这么走了,莫小兰对着门口叫道。 苏阿玉出门时看到白如雪等在门前,说道,“辛苦白姑娘了,我改日再来看他。” 白如雪略一致意,道,“举手之劳而已” 便进屋了。 白如雪在门外就隐约听到他俩“打情骂俏”,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是她都已经习惯了,她不讨厌苏阿玉,但是也没有很喜欢。白如雪总觉着苏阿玉是个挺复杂的人,她不喜欢和复杂的人打交道。可是世界上又有几个简单的人呢?可能莫小兰算一个吧,他的心思想法总是挺直白的。 她进屋见莫小兰轻捂着伤口,急切地走过去问他要不要帮忙。莫小兰本来就挺不好意思麻烦人家白姑娘来伺候他,此时更是觉得拘谨,气氛都变得有点不自在了。 “嗯……那个,白姑娘,你真不用专门来照顾我的,我有小厮,他们做事都挺勤快周到的。”莫小兰终于开口道。 “可是你伤得这样重。好歹得有人在身边看着,那小厮们各有各的事儿,我近日倒是闲得很,不麻烦的。”白如雪不喜欢莫小兰总是跟她那么客气。他对苏阿玉就很随意自在。“你说你,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挨了这一顿板子?是跟苏阿玉有关啊?” 白如雪自然不知道莫小兰因何受苦,刚刚在门口隐约听得似乎是与苏阿玉有关。莫小兰自然也不会,也不能告诉她真实的原因。便道,“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这点板子不算什么。” 白如雪嘴一撇,道,“这苏阿玉样貌也平平的,脾气也怪怪的,究竟有什么好的呀? 让你为她做到这样?” 白如雪是真的有点儿不平的意思在里面了,她不喜欢有人这样随意地对待她的救命恩人。 莫小兰没有听出她的深意,只是说到,“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她。再说了,话也不能这样说,难道白姑娘你交朋友是看人美不美脾气好不好吗?苏阿玉,她有她的光和暗,都很有意思。” 白如雪赶紧否认了。只是她从小被师父教育要行得正,坐得端,她不明白苏阿玉无理取闹起来,给别人惹麻烦,“有意思”在哪里。 莫小兰似乎很理解白如雪的不理解,他说,“自我认识白姑娘起,就知道姑娘一直人如其名。” “那不好吗?” 白如雪疑惑,想知道莫小兰是如何想她的。 莫小兰给了她一个认真地微笑,说道“自然是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但是你却......” 白如雪话说了一半,将剩下的一半咽了回去。是啊,如果我真是这好到挑不出毛病的一个人,那可能也是世界上最无趣的人了吧。 第27章 第27章 吃干抹净 燕存意失踪的第二日,燕府。 谢天玉一觉昏睡到天亮,侍女来伺候更衣时才醒来,发觉自己还穿着婚服,蒙着盖头,倒在床上。而燕存意却不知所踪,看起来并没有回过房的痕迹。谢天玉惊叫一声,一边慌乱地拔掉头饰,一边向侍女们问道,燕存意去哪里了? 侍女纷纷答道昨夜公子进了新房后,婢女们都退下了,不知道他怎么就不见了。 “还不快去找!” 谢天玉发了狂,新婚夜发生新郎失踪的事,这种事说出去她谢天玉的脸面何在? 整个燕府都找遍了,没有找到人。燕府上下都知道小燕公子失踪了,顿时乱成一锅粥。尚旭辉因来参加婚宴,现在正好就在燕府,马上过来安慰表姐,叫她别慌,燕存意一身武艺,肯定没事的。 谢天玉的贴身侍女在床上发现了莫小兰落下的锦帕,狐疑道,“没见过小姐有过这么简朴的帕子呀?” 谢天玉一把抢过来,仔细看了,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然后使人拿来一个盒子,将帕子装了,没有声张。 全府上上下下都没有蛛丝马迹,看来这帕子是唯一的线索了。 谢天玉不信一个大男人还会平白无故,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她有点隐隐地担忧,怕燕存意是自己走了。对,他一身武艺,自己走的话应该会佩剑。谢天玉又着急忙慌地去查看了,燕存意的东西都没有被动过。 那他就不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吗?谢天玉还是有点拿不准。 虽然自己和他的订婚,成婚都很顺利,但她总觉得燕存意心里藏着点什么。燕存意对她自是温柔体贴,千依百顺的,别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良配。谢天玉在明州城的时候还担心苏阿玉横插一脚,结果那个苏阿玉很快就离开了,并没有给她的姻缘带来任何麻烦。 苏阿玉走后,燕存意也没什么异样,只是很少再去尚旭辉府上,后来就回了离都,成婚之前都没再回去过。 晚间,一封信被送到了燕府谢天玉手上。她急急忙忙地拆开,是燕存意的亲笔,写道,“突闻故人遇急,会耽误数日,事成即回,勿念。” 谢天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仍然对他在新婚夜不辞而别而感到疑惑和失望,但是燕存意并无人身危险,她便放下心来,期盼着自己的夫君早日回家。 苏阿玉虽然胆大妄为强绑了别人的新郎,但她也不想麻烦早早地找上门。就像猫儿喜欢玩弄抓到的麻雀一样,现在燕存意就是她的笼中之鸟,她怎么可能轻易放了他。于是在燕存意醒来后,她就半哄半逼地让他写了那封报平安的信给谢天玉。 “小姐,你对小燕公子有何打算呀?” 晓月好奇地问道。 “抢了别人的新郎,当然是要吃干抹净咯。” 苏阿玉手里玩弄着栀子花簪子,嘴角露出贪婪的一笑,漫不经心地说。 燕存意来到白马城好几日了,苏阿玉对他时冷时热。有时她会很细心地给他的伤口换药,包扎,和他一起吃饭,给他夹菜,还会对他撒娇,说一些以前一起经历的趣事。 有时她又处处出言讽刺他,会提到他家里的娇妻谢天玉,想激怒他,想让他说出言不由衷的话来。 但是苏阿玉总是失败,燕存意更多时候是波澜不惊。他既不像以前在明州城时那样热情恣意,也无法做到妄自菲薄抑或对他人出言不逊。苏阿玉觉得这样的燕存意好生无趣,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苏明轩。 自从那晚苏明轩拂袖而去后,他之后便一次也没来过苏阿玉的院子。倒是苏阿玉,主动去找过苏明轩,想探探他的态度。那一晚,苏明轩书房外换了侍卫,去通报了苏阿玉的来访。苏阿玉进屋的时候,苏明轩正坐在案几前写着什么,也没抬头,语气冷淡地问她来干什么。 苏阿玉知道苏明轩还在生她的气,便语气乖巧地说来赔罪。 “哦?你还知道你做错了啊?” 苏明轩依然在奋笔疾书,眼皮都没抬一下,又说,“那你要如何弥补?” 苏阿玉沉默不语。 苏明轩笔一顿,抬眼看了苏阿玉,道,“不说话,那就是要一错再错咯?你要留他到什么时候?” “留到留不住的时候。” “啪”!苏明轩将手里的笔重重摔在案几上。起身,来到苏阿玉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看她说的有几分真。他压着怒火说,“苏阿玉,你别太放肆!” 苏阿玉也火了,想着你苏明轩凭什么在我面前发火,便狡辩道,“这不是你惯的吗?你不是为了我都和嫂嫂闹掰了吗?” 苏明轩一把捏住苏阿玉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让她不得不直视着他,重重地说道,“看来我是真的太纵容你了!” 苏阿玉最讨厌这种居高而下,被践踏尊严的凝视,一把狠狠地甩着手臂将苏明轩的手打落,她退后两步,指着苏明轩说道,“苏明轩,你记住了,我不是你的人,也不是你的物件,你休想用你城主的那一套来压我!” 说完便转身离去,留着苏明轩愣在原地。 苏阿玉在回自己屋的路上边走边哭,她觉得自己比挨了打还难受。她又想起了在苏家村的日子,在她还那么小的时候,每次犯错顶嘴,她的养父总是会像刚才苏明轩那样捏住她的下巴,像拎小鸡仔一样,让她再说一句试试。那是一种强大对弱小的驯服,上位者对下位者权力的碾压,是在纲常里尊者对卑者,男人对女人的蔑视。 她苏阿玉生来就不是要被谁驯服的,即使是苏明轩,尤其是苏明轩。 他怎么敢! 苏阿玉想,你不是看不得我和燕存意吗,那我就要留着他,恩恩爱爱,看我气不死你! 当晚,苏阿玉叫侍女备了酒,要和燕存意共用晚膳,叫人不得打扰。 燕存意养了些天,手臂的伤好了大半,身体也基本恢复了。一开始苏阿玉还担心燕存意会自己偷偷跑掉,叫秋霜晓月要寸步不离地看着他。结果他乖顺得出乎意料,除了沉默寡言了些,每日在屋子里闭目静想,也未见有出格举动。 或许他是怕轻举妄动又要惹苏阿玉发起疯来,反正她现在是土霸王,就暂时任她摆布,他堂堂国公之子,苏阿玉不可能绑着他一辈子。 当苏阿玉带着吃食推门进来的时候,燕存意正在静想中。苏阿玉透过屏风朦朦胧胧地看到燕存意端坐的身影,心里叹道,“沦落到这般境地,他竟还能这般光风霁月,实在令人倾心,怪不得我对他喜欢得不得了。” 苏阿玉又想到,这可是连最稳重的大家闺秀谢天玉都失了分寸的人儿,如今在这儿对自己言听计从,把新婚的娇妻抛之脑后,看来燕存意对她谢天玉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这么好几日来,燕存意从来没有对自己透露出责备的意思来,看来他心中还是有愧的。苏阿玉这样想着,便心情舒畅了不少。 苏阿玉走到燕存意的身边,拉了他到餐桌旁,两人坐下来吃饭。苏阿玉给燕存意倒了酒,推给他,温柔地说,“阿意,你怪我吗?” 燕存意把酒一饮而尽,没有看苏阿玉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是不会伤害我的。” 苏阿玉苦笑一下,说道,“这还不叫伤害吗?我在你新婚之夜绑了你,又囚禁你,还把你手割伤。” 说着苏阿玉要撩开他的袖子看他的伤。 “我知道,因为之前的事,你怨我。” 燕存意移开了手臂,不让她看。 苏阿玉又给他倒酒,夹菜,说道,“你那时候是真心那么想的吗?” 燕存意垂下眼帘,说道,“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苏阿玉笑了一下,推了推他面前的酒杯,说道,“那与谢天玉成婚是你所愿吗?” 燕存意仰头饮尽了酒,捏着酒杯,眼睛直视着前方,淡淡地说,“我与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然后转头看了苏阿玉,说道,“你会遇到你的那个人的,会比我更好、更懂你。” 苏阿玉眼里溢出哀伤,握着燕存意的手,说道,“可你就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 燕存意苦笑了一下,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摇了一下头,说道,“是吗?可是我不懂你,你也不懂我。” 苏阿玉眼里流出一滴泪来,说道,“可是,你不需要懂我,你只需要爱我,治愈我,就够了。” 苏阿玉看着燕存意的脑袋渐渐支撑不住。说道,“阿意,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 燕存意用仅存的一丝理智问道,“苏阿玉,我头好沉,你......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苏阿玉扶着燕存意跌跌撞撞地回到床上,一边为他宽衣解带,一边波澜不惊地说,“阿意,我原本以为我爱你,可是后来发现,我可能只是嫉妒你,嫉妒你的出身,你的品性,你什么都那么完美。我好想成为你啊,可是我知道,我永远也成为不了你。” 苏阿玉双手抚着燕存意的脸,将自己的脸颊也慢慢靠近,蹭着他的脸,继续说道,“所以我想你爱我,就像明月照上阴沟的烂泥,于是烂泥也有了光辉。你知道吗,阿意,之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自己就快要被治愈了,可是,你还是亲手挖开了我那流着黑血,散发着恶臭的另一个自己。” “我好恨,多希望那个人不是你。”她的泪水打湿了燕存意的脸颊。 第28章 第28章 争风吃醋 燕存意昏昏沉沉,但仍然醒着,轻声说道,“苏阿玉,你不是烂泥。” “那我是什么?” 苏阿玉抬起脸颊,看着他的眼睛。 “你是蔓草,是死不了,死不了也会开花的,你知道吗......” 燕存意终于支撑不住,缓缓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苏阿玉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脱到只剩一件内衣,然后开始亲他的脸,他的唇,他的耳垂,他的脖子,然后一路蜿蜒向下,他的坚实的胸肌和腹肌...... 第二天早上,苏阿玉从燕存意的怀里醒来。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的俊颜,心里高兴极了,此刻,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啊,实实在在的“明月在怀”!苏阿玉,你可真有本事!想到此,她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脸,手掌来来回回地抚摸着他**的背。 他的背好像受过伤,愈合的疤痕能摸出来,手感不太好。 燕存意被苏阿玉的举动弄醒了,头脑仍然昏昏沉沉的,见苏阿玉衣衫不整地躺在自己怀里,登时清醒过来,将苏阿玉连着被子一起推开,叫到,“你......你都做了什么?!” 发现自己也衣冠不整,又把被子扯过来盖住自己。 苏阿玉一只手撑着头,笑着对他说,“阿意,你不是应该问问自己对我做了什么吗?” 燕存意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但是,总归是理亏的,便结结巴巴地说,“我...... 我昨晚喝了酒......不记得了。” 苏阿玉笑得开心,把头更凑近了一些,说道,“那你要怎样对我负责?” 燕存意垂头丧气,别开脸,不去看只身着内衣的苏阿玉。他自知是被苏阿玉拿捏住了,便说,“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那好办!” 苏阿玉伸手把他的脸扳过来,自己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然后便从床上跳起来,走到书桌边,研起墨来。 燕存意以为她要让他写休书休了明媒正娶的谢天玉,便欲言又止,迟迟不动。 苏阿玉磨好了墨,招手道,“过来呀,小燕公子,宝贝儿。” 无奈,燕存意只好整理好衣衫,走到书桌前坐下。 苏阿玉眼珠子一转,说,“你就白字黑字地写,‘燕存意此生唯爱苏阿玉’。” 然后盯着他,催促他动笔。 “就这?” 燕存意感到挺意外。 “怎么,不想写啊?” 苏阿玉嘴一嘟,眉头一皱,脸快要拉下来了。 “没,我写还不成吗?” 于是燕存意大笔一挥,照苏阿玉说的写了。 苏阿玉拿起来看了又看,不是很满意,说道,“嗯......我感觉你写得......没有感情。” 说罢便揉皱成一团,扔了。 “那怎么才能写出感情啊?” 燕存意真是服了她。 “当然是,你要怀着真心实意地写啊,你写的时候要想着我是如何特别、如何可爱,这样应该就有感情了。” “你确实挺特别的,不过可爱嘛......” 燕存意嘀咕道,准备酝酿情绪,提笔再写。 “等等!” 苏阿玉像想起什么似的,叫到,“对,你应该写‘燕存意此生唯爱大玉’。这样更好!” 只有燕存意叫过苏阿玉“大玉”,只是此次重逢,他一次也没有再这样叫过她。 燕存意苦笑一下,写了。苏阿玉拿起来看了看,很欢喜,便雀跃地收了。 燕存意正要离开书桌,苏阿玉又叫住了他,说道,“别急,你还得给谢天玉写封信。” 燕存意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于是只得又垂头丧气地坐回去。 苏阿玉说道,“你就给她说,你有事耽搁了,近期回不了家,一切都好,叫她不用去寻你。” 燕存意略感惊讶,二话不说便写好了,交给了苏阿玉,心想,这苏阿玉到底还是善良的,不会做出让他为难的事。燕存意意识到自己落到此地步竟然还在为她开脱,对自己这想法都哭笑不得了。 娇莲来报的时候,苏明轩正一个人用着早膳。听到苏阿玉昨夜与燕存意衣衫不整同床共枕的消息时心脏都疼得停住了,接着便是无边暴怒,将餐桌掀翻在地,双手抚着青筋暴起的额头,整张脸都涨红变形,哪里还有平时的翩翩风度。侍卫见城主如此暴怒,纷纷跪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娇莲也被他吓得呆住了,以致于苏明轩招手叫她过去她都没反应过来。 苏明轩走到娇莲的身旁,在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给她送碗避子汤过去。” 娇莲把药给苏阿玉送过去的时候,苏阿玉与燕存意已经梳洗完毕,正在用早膳。 苏阿玉见娇莲端了一碗汤药过来给她,瞬间明白了是苏明轩的意思。她嗤笑一下,说道,“我不喝。” 燕存意在旁边看着,脸色白了白,为自己昨夜的放荡行为感到羞愧。 娇莲见苏阿玉又耍起了大小姐脾气,想着城主刚刚的样子,跪下来求苏阿玉,让她喝了,不然她没法向城主交差。 苏阿玉也不想为难娇莲,便叫娇莲端了药,一起去见苏明轩。 苏明轩掀了饭桌,也没心情再吃饭了,便去了书房,又开始练起字来。只是他越写越烦躁,写一张烧一张。 苏阿玉和娇莲进去来的时候,就看见苏明轩在烧刚写的“川”字。见是苏阿玉来了,便叫门口的侍卫退了下去。 苏阿玉开门见山地说,“是你叫娇莲给我送来避子汤的吧?你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 苏明轩直直地看着她,七分怒意,三分怨气,默认了。 苏阿玉见他不说话,便说,“我不喝。” 说着从娇莲手中抢过碗来,扔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苏明轩默默地攥紧了双手,哑着声音,说道,“苏阿玉......你!” “怎么了?” 苏阿玉轻蔑地一笑,“这偌大的白马城,还养不起一个孩子吗?” 苏明轩再也没法忍了,冲到苏阿玉面前,娇莲见势不妙,马上退下了。 他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抓起苏阿玉的手,尽量温和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你是故意气我的对不对?!” 苏阿玉挣脱了他的拉扯,说道,“我跟阿意情投意合,哥哥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说完转身留苏明轩一个人呆在原地。 也不管苏阿玉有没有走远,苏明轩气得转身将书桌案几上的所有物件扫落在地,然后捂着脸,呆坐在椅子上。 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从十五岁时便奉师父之命在这白马城忍辱负重的,第一次,他恨透了姜红梅。 下午,趁苏阿玉去看莫小兰,苏明轩去了苏阿玉的院子。 燕存意正坐在窗边看书,见是苏明轩来了,便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在婚宴上见过苏明轩夫妇,但彼时和此时的印象截然不同。 苏明轩坐下,不动声色地问他,“这么些时日了,小燕公子就没想过离开这里?这里只有几个侍女看守,相信以公子你的身手,离开这里轻而易举。” 燕存意感到了他带来的低气压,亦不卑不亢地说,“逃跑并非君子所为。” 苏明轩冷笑一声,道,“君子?你家有娇妻,又在这里与我妹妹纠缠不清,做有违伦理之事,小燕公子,你还怎敢自称君子?我看你就是想坐享齐人之福罢了。” 燕存意自觉受到了羞辱,便提高了声音道,“城主何必如此羞辱燕某,本来我来你这白马城就是情非所愿,只因我与苏阿玉有故情,不想怪她。我对她言听计从,也是不想她陷入事后旋涡之中。” “好一个情非所愿。” 苏明轩说道,“那好,那你明日就自己离开白马城回家去,我会引开苏阿玉,予你方便放行的。” 燕存意没有说话。 见他不说话,苏明轩又说道,“怎么,还真处出感情来了,不想走了?”,说着,便从衣袖掏出一封信,上书“谢天玉亲启”,晃了晃,说道,“我已经将苏阿玉的所作所为全部写在这封信里了,你若不同意,我便送去给你家夫人,到时候,你即便是不心疼你夫人的感受,也要想想她会对苏阿玉做些什么?” 燕存意说道,“难道你就愿意看到苏阿玉受到别人的伤害吗?” “我自然可以守护我妹妹的周全,让她无性命之忧。只是,这儿女情长,争风吃醋的事,妇人家做起事来,恐怕连我们男人也要畏惧她们三分。” 燕存意沉思一下,便点头道,“那我明日离开便是。” 是夜,苏阿玉又要与燕存意同榻而眠,令苏阿玉意外的是,燕存意这次竟没有推开她,苏阿玉心里得意地想着:燕存意,你终于变成了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 朦朦胧胧中,燕存意从身后抱着她,嗅着她的气味,说道,“苏阿玉,我祝你长命百岁。” 苏阿玉舒服地缩在燕存意的怀里,睡眼朦胧,轻轻地哼道,“我的生辰都已经过了,你现在说也晚了啊。” 燕存意亲了一下她的耳廓,道,“那就算下一个生辰的。” “那还早得很呢。” 苏阿玉感到了耳朵上的轻吻,想转过头来回应他,燕存意将下巴压在苏阿玉的头上,使她动弹不得,他温柔地说,“快睡吧,睡醒了一起用早膳。” 苏阿玉觉得自己的灵魂又干净起来了,便在他的怀里安心地睡去了。 第29章 第29章 浓情蜜意 第二日,苏阿玉和燕存意一起用完早膳,白如雪便过来苏阿玉的院子里。白如雪很疑惑苏阿玉的院子前多了很多没见过的侍卫,便在院门口跟侍卫说,有话要和苏小姐讲。 秋霜正在院子里扫雪,见白如雪来了,警铃大作,不能让她进屋看到燕存意。便大声跟白如雪打了招呼,对苏阿玉叫到,“小姐,白姑娘过来找你啦!” 苏阿玉在屋里听到秋霜的话,急急忙忙地出屋来。苏阿玉以为是莫小兰找她有事,就关切地问了白如雪怎么了。 白如雪说道,“夫人自己禁闭了好些天,今日夫人想要请小姐过去说说话。” 白如雪环顾四周,又向着苏阿玉的内院瞅了瞅,问道,“你院子怎么啦?怎么奇奇怪怪的?” 秋霜挡着白如雪窥探的视线,脸上带着抱歉的微笑。苏阿玉随口扯着谎,说是前几日闹了贼,城主担心她,就加派了人手过来保护。 白如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催促着苏阿玉道,“快点和我过去吧,夫人还在等着呢。” 苏阿玉现在与燕存意正情到浓处,本来也不太在意顾楚楚,且想着过去大有可能受她一顿苛责,便不想去。磨磨蹭蹭地,说要先回屋去穿件衣服。 燕存意看出苏阿玉的犹豫,便叫她去吧,自家嫂嫂,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应该好好相处才是,又对苏阿玉说,“你转告城主夫人,这件事我不怪你,让她不用担心燕府会来找白马城的麻烦。” 苏阿玉听燕存意这样说,不想辜负他的好意,便撒着娇说,“那我都是为了你才去的,待会儿我回来你可要奖励我。” 燕存意笑着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呀?” 苏阿玉双手搂了他的脖子,蹭着他的脸颊,在他的耳边说道,“我要你亲亲我,还要等我回来一起用午膳。”然后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应。 燕存意双手搂了苏阿玉的腰,回蹭了蹭她的脸,说道,“那我现在就可以亲亲你。” 说罢便转头吻上了苏阿玉的唇,一个悠长的,温柔的,如梦似幻的吻,带着一百万分的爱意。苏阿玉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深情地吻过,便热情地回应着。 良久,两人才分开,燕存意又蹭了蹭苏阿玉的鼻尖,这才恋恋不舍地说,“快去吧。我等你回来用午膳。” 说着便拿过苏阿玉的白色毛皮的披风披在她身上。他灵巧的手指给绸带打了一个蝴蝶结,又用这个蝴蝶结扫了扫苏阿玉的脸,柔情万分地看着她。苏阿玉怕痒,笑出了声来。 苏阿玉整个脸上都焕发着少女的潮红,与华服美衣交相辉映,衬托得苏阿玉的颜色亦是好看几分。苏阿玉恋恋不舍地松开燕存意的手,带上晓月,跟着候在院外的白如雪出门去了。 晓月出院门的时候,偷偷对苏阿玉说道,“小姐,你抢亲还真抢对人了,你看小燕公子多在乎你啊!真是令人羡慕!” 苏阿玉怕被白如雪听到,便拍了一下晓月,悄声说道,“嘘!别说话,咱就偷着乐吧!”说着与晓月相视一笑,一种同流合污的默契。 外面虽然并没有下雪,但地上依然有昨夜留下的积雪,整个庭院别有意境。白如雪引着苏阿玉,并未向顾楚楚的院子走去,苏阿玉疑惑,白如雪说道,“夫人禁闭了数日,想出门透透气,赏赏雪,她在大庭院等咱们呢。” 于是二人来到大庭院,庭院里那棵梅树傲雪怒放,香气袭人。粉雪覆盖在火红的梅花上,与黑色的遒劲枝丫相映成趣,甚是壮观。树下的三个石凳也错落有致,别有韵味。顾楚楚坐在其中一个石凳上,面前摆了一个小桌,夜露正帮着煮茶。 顾楚楚见苏阿玉来了,便邀她坐下。楚楚一边泡茶,一边说道,“这个梅树是我大哥多年前亲手移栽的,以前我最喜欢与大哥在这儿饮酒喝茶,谈论人生,那时候,多么美好啊,又是多么短暂啊!” 顾楚楚叹了一口气,抬头出神地望着怒放的腊梅。 随后,楚楚转头看着苏阿玉,说道,“我理解你与明轩自小相依为命,感情自是非比寻常,可你是知道,有时候,也会过犹不及,你明白吗,阿玉?” 苏阿玉不是很明白她想说什么,道,“嫂嫂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顾楚楚将沏好的茶推到苏阿玉面前,继续说道,“我与明轩少年相遇,相伴十几载,他从来都是个冷静可靠的人,因此我的父亲才会如此信任他。” 楚楚又叹一口气,饮一口茶,说道,“可是自从你回来之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情绪起伏不定,一意孤行,口出恶言,我觉得我都不认识他了。这是我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生了嫌隙。” 苏阿玉抿了一口茶,清香沁脾。苏阿玉见顾楚楚说得真诚,便也软了语气,说道,“是我做得太过分了,给哥哥嫂嫂添了大麻烦,还请嫂嫂不要埋怨哥哥。” 她想起燕存意的嘱托,便安慰顾楚楚道,“不过小燕公子让我转告你,说他不会怪我,亦不会找白马城的麻烦的,嫂嫂还请放宽心吧。” 顾楚楚见苏阿玉说这话时脸带少女的娇羞,明白了七八分,话里有话地说,“那自然是好,只是可怜你哥哥的一番苦心,他最近定是忧思过甚的。” 苏阿玉只道顾楚楚是在说苏明轩忙着为她做的缺德事擦屁股,便说道,“是,都是我任性了,我会多多宽慰哥哥的。” 顾楚楚笑了一下,心想苏阿玉到底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了。 “还有一个事,” 顾楚楚又说道,“我禁闭几日,便把好多问题都想了个明白,最近家里又发生这么多事,我就想着去后山观音堂小住几日,就当散散心。” 不等苏阿玉回答,顾楚楚便拉上苏阿玉的手,嘱托道,“在我离开的时日里,家里的一应事务就先劳烦妹妹了,待会儿我叫如雪把账本给你送过去。” 苏阿玉正要推脱,想着自己也从来没管过这么大的宅子,如何做得。顾楚楚看出了她的顾虑,说道,“妹妹不要担忧,我去不了几日,在年前定会回来。我的贴身侍女夜露,你也知道,是个聪慧稳重的,她自是懂得各项事务,是管家的一把好手。我把她暂时留给你,你有什么问题问她便是。” 夜露一直在忙着给两位主子煮茶,听见顾楚楚如此评价自己,便对苏阿玉笑笑,说道,“夫人过奖!小姐在管家上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就是,夜露一定全心全力协助小姐,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苏阿玉早就知道夜露很能干,话已至此,便不好再推脱。 顾楚楚又跟苏阿玉闲话家常了一会儿,便说道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也觉得室外是冷了些,便要带着侍女们回屋,叫苏阿玉自便。 苏阿玉见她们走了,问晓月什么时辰了,晓月答道就快到午膳时分。苏阿玉便站起身来,又抬头见这红梅确实美得耀眼,便想摘几支回去插瓶。奈何枝丫实在太高,于是便吩咐晓月站在石凳上去够着压一压枝头,苏阿玉在下面掰扯几支回去。 苏阿玉站在树下,晓月一压枝头,积雪纷纷掉落,淋了苏阿玉一头一身,还洒进脖子里,冷得她一激灵,打了一个喷嚏。苏阿玉怪道,“晓月!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你故意作弄我嘛?” 晓月在石凳上吐吐舌头,道,“哎呀,小姐,我一时没注意到,该死该死!” 苏阿玉被积雪淋了一头,眼睛也糊了雪,看不清楚,只是手还死死地抓住一根枝丫,企图攀折断来,奈何这枝条韧劲得很,怎么扭也扭不断,苏阿玉手举着半天,又酸又冷,发了狠劲,大力撕扯,花朵纷纷掉落。 正在苏阿玉要放弃之时,一只大手伸将过来,帮她拉住了枝条,苏阿玉松了一口气,放下酸软的手臂,抹了一把脸,才看清楚原来是苏明轩。苏明轩一手拉住枝条,另一手握着一把剪刀,便开始给苏阿玉剪起梅枝来,直到苏阿玉直呼够了够了,苏明轩才罢手。 苏明轩那日暴怒后,苏阿玉也没再去哄他,今日一看,他倒自己排解了怒气,又成了一个和蔼可亲的苏明轩了。 苏阿玉抱着一大把梅花,心情甚好,心里急着回去和燕存意吃午饭,便也没跟苏明轩置气,只是说道,“苏明轩,你这个下流人,又在偷偷监视我。” 说着看了看苏明轩手上的那把剪刀。 苏明轩笑道,“我哪有监视你,我刚刚站那屋檐下观察你许久,实在不忍心看你这样蹂躏这娇花美景,便来帮帮你,你还怪我。” 苏阿玉嘴一撇道,“观察许久还说不是监视,你说你这堂堂城主,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吗?” 苏明轩说道,“我是城主,自然这府里的大小事务,一草一木我都要关心不是,哪叫不干正事?” 苏阿玉不跟他多说,便道,“我要回屋去了,城主大人去忙你的正事吧。” 苏明轩便说,“那我送你回去,也是正事。” 苏阿玉不管他,自顾自抱着花枝走了。 第30章 第30章 归家去 苏阿玉回到自己的院落,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侍女也没看到,便心里道一声“不好”,匆忙进屋,屋里收拾得异常整洁,哪里还有燕存意的影子,一封信放在桌子上。苏阿玉见此情景,怀里的花枝便掉落在地,生气地叫道,“秋霜,娇莲,你们人呢!” 晓月正要去拾掉落的梅枝,苏明轩使个眼色,晓月便默默地退下了。秋霜匆匆忙忙怀抱一沓账本进来,战战兢兢回话道,“刚刚白姑娘从夫人房里送来这些账册,又拉着小的说了一阵子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想着娇莲在院里守着,该是没有事的......” 这时娇莲也匆匆跑来,捂着肚子说,“今日我吃坏了肚子,就去了一会儿茅房,哪知......哪知这小燕公子就......” 苏明轩赶紧安慰苏阿玉,说道,“他定是才走一会儿,刚才我们才从正门那边过来,他必是从后门走了,我赶紧着人去找,阿玉你不要着急。” 苏阿玉丧气地坐在桌子边,手里拿着信,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用了。” 苏明轩移步到苏阿玉的身后,从她手中接过那封墨迹未干的信。 信上写道,“苏阿玉,我思索良久,觉得我是时候归家去了。我们此次相见已是错误,不能一错再错下去。就当这七日迷情,一场幻梦。我知对不起你,倘若来日你有了身孕,遣人来报与我便是,我会认下这个孩子,只是我们两人,此后不必再相见了。天高路远,各自珍重。燕存意亲笔” 苏明轩心里骂道,“好你个燕存意,想得倒比你长得还美”。他表面不动声色,双手扶着苏阿玉的肩膀,说道,“阿玉......” 苏阿玉转过头来,将头埋在苏明轩的怀里,抽泣道,“他走了,明轩哥哥,我又一次失去了他。” 苏明轩静静地抚着她的头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安慰不了她,就让她好好地哭一阵吧。苏明轩想着,照这个样子,苏阿玉得茶饭不思,伤心好一阵子了,不免心里又是一阵心疼。 苏阿玉埋在怀里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抹抹眼泪,对苏明轩说道,“我饿了,我要吃饭。” 苏明轩赶紧叫人传膳,然后坐下来与苏阿玉一起吃饭。苏阿玉看起来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苏明轩松了一口气。 吃完饭,苏阿玉觉得困,便要上床去午睡,让苏明轩自己回去。苏明轩看着背对着他的苏阿玉,知道苏阿玉在伤心着。 他看了一会儿,说道,晚上我再过来和你一起吃饭,便离开了。出门交代了娇莲,叫她去请大夫每日都来给小姐把平安脉,有什么消息都要立即先通传于他。 苏阿玉躺在燕存意睡过的榻上,觉得到处都是他残留的气息,想着今晨他们还相拥着醒来,现在却是冷衾孤枕。他还骗她说要和她一起吃午饭,结果自己偷偷走了。他一定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的!苏阿玉越想越伤心,默默地流下泪来。 她知燕存意早晚是要回家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才仅仅共度七八日,他便走了。她以前觉得她也没有多爱他,可是每次一到他的身边,只要他又对她好,她就会再次地爱上他。她拒绝不了他的爱意,就像她永远也拒绝不了不去看月亮。 苏阿玉起身,在橱柜里翻找一番,找到了燕存意来时穿的婚服,那婚服已经洗熨干净,只是衣袖处还是能隐隐看出一丝血渍。苏阿玉找来针线,开始细心地缝补起被她划烂的衣袖。 不一会儿,衣袖就补好了,虽然苏阿玉的针线活一般,总算还是能看得过去的。苏阿玉端详一阵,又上上下下闻了闻这件婚服,真好闻!好像他还在身边一样。 苏阿玉将婚服叠好,放在了衣橱的最下边,又去梳妆台找到那支栀子花的簪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婚服之上。苏阿玉想了想,又是好一阵翻箱倒柜,找到燕存意那时在她“胁迫”下写下的“唯爱大玉”的纸条,和婚服放在了一起。 这便是所有与你有关的美好回忆——苏阿玉出神地看着这抽屉里的东西,半晌,才关上,又重新躺回榻上,长呼出一口气,准备小睡一会儿。 话说那边燕存意出了后门,就一眼看到门口苏明轩早就给他备好的衣物和马匹。燕存意便穿上斗篷,翻身上马,向燕府而去。 谢天玉和尚旭辉刚刚吃完饭,就听仆人来报说小燕公子骑马归来了。谢天玉着急忙慌地赶出门去,正好看见燕存意才刚进院门,将马匹交给仆人,解掉斗篷,向屋里走来。 离别数日,燕存意看上去除了清瘦了一点,精神头还是很不错的。谢天玉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也不顾丫环仆役们看着,呜呜地哭着,捶着他的胸膛,说道你总算是回来了,我都要担心死了。 燕存意轻轻拍着谢天玉的背,低声安慰了几句,又给她擦了眼泪,便扶着她进了屋。燕存意看到尚旭辉也在屋内,对她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燕存意叫人去通报了国公夫妇他回家的消息,说他吃完饭就过去给他们请安。 尚旭辉便叫人赶紧给小燕公子上饭,然后自己就退了出来,让他们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妇享受迟来的你侬我侬。 谢天玉泪眼朦胧地看着燕存意吃饭,心里有好多话想问他又不知从何问起。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生怕她一眨眼他又不见了。 傍晚,尚旭辉找到得空的燕存意,便悄悄拉了他道一旁,轻声说道,“阿意,你给我说实话,这几天你都去哪里了?” 燕存意警觉地向周围一看,便引了尚旭辉去到书房。 尚旭辉迫不及待地说,“你告诉我,那位故人是谁?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燕存意也不瞒她,便承认了是苏阿玉。 本来尚旭辉就计划参加完婚宴就顺道去看看苏阿玉,没想到中间出了失踪的事,她便只好在燕府留下,陪伴安慰谢天玉。听燕存意如此坦白,尚旭辉惊叫道,“阿意你疯了吗?怎么可以逃婚去见她!你和表姐都是拜过堂的人了!” 燕存意赶紧叫她小声一点,不要让别人听见了。他说她误会了,然后便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尚旭辉。 “这么说,不是你自愿走的咯?” 尚旭辉松了一口气,转而又问道,“不过阿意,你和阿玉待了这许多的日子,孤男寡女的,要是我表姐知道了那还不得闹翻天,接下来你该怎么办啊?” 燕存意说,这件事自然是不能让谢天玉知道,他很相信尚旭辉会守口如瓶,所以才将实情和盘托出。“至于接下来嘛,” 燕存意说道,“就让它这么过去了吧。我和苏阿玉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为什么?” 尚旭辉不解,“你们闹翻了啊?” 燕存意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若有所思地说,“我是已经成婚的人,我和她不会有结果。长痛不如短痛,纵使我心里有她,放不下她,却是不能赌上她的未来。就让这件事这么过去吧,你以后也别向任何人提起。” 尚旭辉第一次听到燕存意亲口承认在意苏阿玉,内心不禁五味杂陈,有情的人,奈何错过了时候。 燕存意嘴上说得坚定,内心其实一直在想着苏阿玉,想着苏阿玉回家时没看到他该有多么伤心生气。美好的她和阴冷的她交替出现在他的脑海,如果有机会再次见面,燕存意很肯定苏阿玉一定会给他扒一层皮来出气。 燕存意想到此,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真不知道哪个男子能降服得了这个蛮横的女子?他将抽屉拉开,又看到了那块为她准备的玉。他把玉拿在手上抚摸了良久,想着此生可能永远也无法再送出去了。 因为错过了洞房花烛夜,谢天玉无时无刻不在惋惜着。此时新郎已经归来,她便让仆人婢女们把屋子又装饰了一番,今夜一定要好好地弥补一下新婚之夜的遗憾。 虽然两人并未再着婚服,屋内却红烛高照,红色的帷幔缠绵飘动,床上也洒满了花生红枣。谢天玉拉着燕存意在床边坐下,眼睛盛满爱意,就要去吻自己失而复得的新郎。 燕存意下意识地别了一下脸,等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比心更诚实地在抗拒时,他的内心对自己充满了厌恶。他现在是谢天玉的夫君了,他还有什么资格想着其他人!他赌气似地一把拉过谢天玉到怀里来,吻上了她的脸和脖子。 谢天玉不料他如此鲁莽,脸上顿时飞上一片红云。她搂着他的头倒在了床上,身心舒展,心旌荡漾。 燕存意亲了她一会儿,便翻过身来躺在床上,说道,“今天我实在太累了,等我过两天精力复原了再好好疼你。”说罢,也不管谢天玉作何感想,翻过身去,自顾自地沉沉睡去了。谢天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惹了个措手不及,也不好埋怨,只得默默地在他身边躺着,久久无法入眠。 第31章 第31章 观音堂 燕存意离开后,苏明轩曾一度担心苏阿玉会寻死觅活,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事实却是截然相反,苏阿玉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还和顾楚楚的侍女夜露共同将家里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仿佛燕存意离开这事对她没有一丁点儿影响似的。 苏明轩每日还是风雨无阻地来陪苏阿玉吃饭,他觉得他们的关系最近缓和了许多,至少现在他们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刚开始时,苏阿玉每日忙着学习账本,忙得都没时间好好吃饭。现在又是年关将近,各种采买和往来的事务多如牛毛,把苏阿玉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后来她实在撑不住了,就全权交给夜露让她按照以往顾楚楚在的时候去处理,她只是听听汇报,给夜露拿不定的事儿拿个主意,这样一来,她就轻松多了。 顾楚楚去了观音堂将近十天了,眼看过两日就要过年了,还没见她回来,苏阿玉急了,让苏明轩想想办法,赶紧去把她给请回来。苏明轩也知顾楚楚心高气傲,肯定对他还有气,便打算亲自去接她回家。 莫小兰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他又出现在苏明轩的身边,今日,他便陪着苏明轩带着一些人去向观音堂,准备接顾楚楚回家。 观音堂在白马山的另一面的幽静之所,是早年白马城捐资所建。送子娘娘在民间备受尊崇,观音堂又收留了很多孤儿,教他们读书习字,因而此地香火甚旺。老城主在位时,时常让家眷来此暂住,行善积德,修身养性。 莫小兰新伤将愈,不能骑马,便和苏明轩同乘一辆马车,一行人在雪地紧走慢走,用了快两个时辰才到了山门之下。苏明轩他们下了马车,晃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马倏地消失在另一条路。 莫小兰说道,“那个背影看起来有点像重阳明啊?他在这里做什么?” 重阳明最近几日被苏明轩派到了外地,年前是不会回来的。苏明轩便说,“你定是认错了,重阳明近日出城去外面为我办事,不会是他的。” 二人便话不多说,拾级而上,去到观音堂佛殿。苏明轩上了香,捐了功德钱,又见了主事,问了顾楚楚近日如何。 观音堂的主事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带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清秀童子,伶俐可爱。 观音堂主事说道,“城主夫人每日吃斋念佛,每日的佛课也不曾落下,又亲力亲为洒扫佛堂。城主夫人如此虔心,定会所求皆所愿,所愿皆所得。” 说着便领着苏明轩,向顾楚楚所住的厢房走去。 正好此时有一容貌艳丽,满身脂粉气的女子带着侍女从顾楚楚的厢房出来,与苏明轩擦肩而过。此女子挪到一旁,向苏明轩点头示意,并未出声。苏明轩不禁疑惑,心想顾楚楚什么时候认识了这种不三不四的人。 顾楚楚和侍女花枝正在收拾茶具,见是苏明轩来了,花枝行礼,道一声“城主!” 顾楚楚才抬头看到他。 屋里就顾楚楚和苏明轩两个人了。苏明轩挨着顾楚楚坐下,顾楚楚默不作声,苏明轩便率先开了口,叫到,“楚楚!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说道便要去拉她。 顾楚楚一转身,躲开了苏明轩,不咸不淡地说道,“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接你回家过年。你走了这么些天,家里都乱成一团了,你跟我回去吧,好吗?”苏明轩看着她,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 顾楚楚酸溜溜地说,“你这堂堂城主在怎么可能乱成一团,我胸无大志,能力有限,有我没我还不是一样的。” “楚楚,你就别再说气话了好吗,都是我错了,我之前不应该那样对你,还跟你说那样的话,伤了你的心,当时我也是一时气急攻心失了理智,你原谅我好不好?” 苏明轩又去拉拉她的衣袖,做出一副真心道歉的姿态。 “现在麻烦都解决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安心和我一起回家过年好吗?嗯?” 见楚楚没有推开他,苏明轩便得寸进尺,将她环腰抱住,像以前他们打闹时一样。每次这样做,顾楚楚都会被他掐着腰的手弄得痒痒不止,然后咯咯直笑。 顾楚楚忍不住痒,脸上的冰霜便消融了下来,看着苏明轩,道,“我出门前都把掌家之权交给你的好妹妹了,你倒好,跑来让我回去,那我回去了她岂不是会不高兴?” 苏明轩见顾楚楚态度软下来,又是一阵好哄,又说道,“你快别说,你怎么能把家交给她呢,她才巴不得你赶紧回去呢。她甩手掌柜当得好,只是苦了你的好侍女夜露了,天天忙得脚不沾地,饭都吃不好,都瘦了,好可怜。” 顾楚楚听他这么说,心里欢喜了不少,本来她也打算近日就回家的,既然苏明轩把台阶递上来了,她也就顺着下了。 顾楚楚便握了苏明轩的手,说道,“那你以后可再也不能那样对我,那样说我了,你能做到吗?” 苏明轩笑了笑,把手举起来,说道,“我发誓!” 于是顾楚楚让人收拾了东西,临走前要去辞别主事。见到主事时,主事正与童子下棋,见夫妇过来,让童子沏茶相待。顾楚楚见主事桌上有一个签筒,便撒着娇央求苏明轩,去拜一根求子签。 苏明轩向来不在意生儿育女之事,捱不过顾楚楚的央求,便随便从签筒里抽了一根,递给了主事解。主事皱着眉头看了半晌,说道,“这签说是抽签之人六亲缘浅,子女因缘也是情深缘浅,可叹可惜。” 苏明轩不以为意,回想到自己少年就逃出家,觉得这签说得还是挺准的。 顾楚楚听得子女缘浅,就不高兴了,嚷嚷道,“不准,不准!我自己来抽一个。”便抽取了一支。 主事一看这签,眉头舒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个签好,这个签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顺应天意,自会水到渠成。” 顾楚楚听到主事如此说,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放下心来,一边埋怨着苏明轩今日手气不佳,一边夸着自己是有福之人,得神庇佑。苏明轩看着顾楚楚这样孩子气的举动,不免会心一笑。顾楚楚一向心胸开阔,心性纯良,若不是他处心积虑地和她成了夫妻,她一定会有幸福的一生。 想到此,苏明轩内心就涌出一些愧疚,愈发觉得自己阴暗卑鄙。虽然平日里他已经尽了全力对她好了,他知道,她值得一个真正爱她、珍惜她的人。 下山途中,苏明轩问顾楚楚道,“我刚才见一女子从你厢房出来,我见着眼生,她是谁呀?” 顾楚楚回他,“是近日认识的一位香客,我与她甚是投缘,便经常聊天谈心,也算有人作伴了。” “只是,那位女子看起来似乎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 苏明轩似乎有所顾虑。 “夫君真是明察秋毫,不瞒你说,这位姑娘可是名动都城的人物,是千秀院的花魁呢。平日里她都很少露面的,要见她一面得费黄金百两呢。”顾楚楚一点没觉得花魁的身份有什么。 “千秀院的花魁?你和她怎么就投缘了?” 苏明轩没想到单纯的顾楚楚能与此种人物扯上关系,便对莫小兰使了个眼色。 顾楚楚嘴一嘟,佯装不高兴了,说道,“夫君怎么也成了以貌取人的人?别看这位姑娘出身青楼,修养学识却是很好,与一般的闺房女子不同,很有见解的。我就喜欢听她说外面的事,可长见识了!” 她瞧了瞧苏明轩怀疑的表情,将他的手一拽,似乎一定要说服他,说道,“你们男子有广阔天地可以作为,哪里体谅过我们女子。即使是像我这种出身不错的女子,也是囿于闺房宅院,事事围着夫君转,你不是女子,你都不知道这种生活有多么无聊!” 苏明轩看着她认真的样子,面带着微笑,问道,“所以你才要逃来这观音堂换一种生活?”他手搭着她的肩膀,认真地说道,“楚楚,你可以想过任何你想过的生活,这便是我在你身边的意义。” 顾楚楚皱了皱鼻头,回答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实往往是布满荆棘的,哎,都是我脑子闲,就爱想东想西。” 苏明轩拍拍她的肩,叫她不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回家过年。 莫小兰接到苏明轩的暗示,回去便去查了这个千秀院花魁的来历。自古以来这花街柳巷各种三教九流出没,青楼便也是消息的集转之地,里面的艺伎可谓各个是洞察人心的高手,花魁更是不简单,或许藏龙卧虎也未可知。 莫小兰查到这花魁叫佳岭,来历倒是清白,是小时候活不下去被爹娘卖到青楼的穷苦女子。只是继续查下去,就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地方。 “你说,重阳明与此女子关系匪浅?” 苏明轩摸着茶杯说道。 “听说是有人见过他光顾此女子几次,关系匪浅在下不敢妄断,毕竟头牌花魁什么样的客人都会有。” 莫小兰回道。 “这就有意思了。莫非那时我们上山看见的人影就是重阳明了?” 苏明轩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吗?” 莫小兰道。 “不急,静观其变吧。” 苏明轩回道,“毕竟这么轻易就能查出来的关系,必定不会是什么大动作。” 第32章 第32章 打错了算盘 城主夫妇和好,顾楚楚归家,白马城算是顺顺利利地过完了一个年。过了元宵,大家各归其位,各司其职,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大夫还是每日来给苏阿玉请脉,苏阿玉虽不耐烦,也适应了,既是苏明执意如此,便就随他去了。苏阿玉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得很,苏明轩这就是白费力气。 新的一年,苏明轩决议不再让苏阿玉无所事事,免得只会惹麻烦,一门心思要给她找点事做。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有什么事能让苏阿玉心甘情愿去做。 顾楚楚自从年前去观音堂小住了几日,脱离日常琐事,每日得以清净,又有朋友相伴,就觉得能偶尔住在观音堂实在是惬意事儿一桩。现在她与苏明轩关系也很好,那就更无烦忧。刚过完年,便想着又要带着侍女住到山里去。 苏阿玉一听,那还得了,又是求嫂嫂告哥哥,希望楚楚不要走,要走也可以,但别将管家的事再交给她了。顾楚楚去意已决,管家之事又正合苏明轩之意,就说给苏阿玉再调几个能干之人协助她,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 开年之际,事务纷杂,正是一年的繁忙之际。过年的时候苏阿玉管家做了甩手掌柜,害得夜露日夜连轴转,最后一病不起,在新年里还病着。这下好了,苏阿玉少了最得力的帮手,虽说现在是“大权在握”,但事事都得亲力亲为,苏阿玉又是个懒散惯了的,哪里吃得了这种苦,自然是怨气冲天,经常大发雷霆。 这不,顾楚楚才走了五六天,苏阿玉实在是干不了这活了,但是自己又没有充足的理由去说服苏明甩手不干。于是,苏阿玉又拿出她那乡土无赖劲,破罐子破摔,装起病来。 她叫秋霜去告诉苏明轩,自己累病了,不舒服得很,浑身乏力,上吐下泻,食欲不振,腰酸背痛,那管家之事肯定是做不了了,让他另寻高明,或者自己去把顾楚楚给请回来。 苏明轩听了,心想苏阿玉这病真是来得急,上午大夫才来请过脉,一切正常,现在刚过午时,就浑身不舒服。苏明轩觉得还是应该去看一看她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午餐吃坏了肚子。 苏阿玉正在床上躺着,额头上搭着一块帕子,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苏明轩坐到她的床边,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又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 苏阿玉哼哼唧唧,说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然后又要挣扎着坐起来,说是恶心想吐。苏明轩赶紧把她扶起来,她干呕两声,又躺了回去。 苏阿玉忧思道,“我是不是有喜了啊?” 然后拿眼睛偷偷瞟了苏明轩,想观察他的表情。 苏明轩脸一沉,说道,“胡说!大夫天天来给你请脉,并无异象。” 苏阿玉争辩道,“许是那位大夫天天来,就马虎懈怠了,没有诊出来呢,你再去给我请个大夫来看看嘛。” 苏明轩想着为保险起见,还是再去找个大夫吧,便叫莫小兰去办。苏阿玉给站在床边的晓月使了使眼色,晓月便也出去了。 不一会儿,晓月就带着大夫进来了。苏明轩问莫小兰去了哪里怎么没见回来,晓月说道,莫护卫被白如雪白姑娘拉住有话说呢。 大夫隔着纱帘给苏阿玉诊了脉,又问了许多问题,一脸凝重,欲言又止。苏明轩看得着急,叫大夫有话直说。大夫便引了苏明轩,单独去到外间说话。 待苏明轩他们一出去,苏阿玉就急忙招手让晓月过来,问她事情有没有办妥。晓月说道,妥了!那大夫收了银钱,满口答应呢。莫小兰也如计划一样被引开了,没有被发现。苏阿玉这才放下心来,躺了回去。 一会儿,苏明轩便回了屋,他脸色阴沉,眉头紧锁。苏阿玉想,哎呀完了,我有喜了气到你了吧,看你平时那样对我,气死你算了! 苏明轩怒吼一声,“苏阿玉!”便大步走到苏阿玉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阿玉,怒气冲冲地说道,“你闹够了没有?怀孕这种事也是可以乱开玩笑的吗?!” 苏阿玉一听,这哪跟哪啊,原来是我玩完了啊! 莫小兰听到苏明轩的怒吼,着急忙慌地赶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莫小兰心里嘀咕:这两兄妹真是天天水火不容,不知道这白马城缺了我这个和事佬是不是天都要塌掉。 苏阿玉自知露馅理亏,抓起被子慢慢地缩到被窝里,企图躲起来,不去面对苏明轩的质问。她一边咒骂晓月办事不力,一边咒骂大夫拿钱不办事,把她就这么给出卖了。 苏明轩拿出一块银铤重重地掷在桌子上,说道,“你胆子不小啊,竟敢想着贿赂大夫!那洪大夫是远近闻名的名医清流,你这回可是打错了算盘!” 苏明轩见苏阿玉装起缩头乌龟,一把掀了苏阿玉的被子,凑到她耳边,狠狠地说,“你要把我气死是不是?” 苏阿玉被掀了被子,心想索性这样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彻底不干了! 苏阿**一蹬,扭头恨恨地说道,“我还倒希望我怀上了呢,这样我就不用干那些破事了。我告诉你吧,姑奶奶我就不干了,我看你把我怎样?” 苏明轩被气得头疼,坐在桌子边揉着自己的额头,声音沉静了下来,说道,“晓月,这件事是你去办的吧?” 晓月一听,这大事不妙啊,顿时腿一软,连连跪下来磕头求饶。 苏明轩仍然按着额头,挥了挥手,对莫小兰说道,“带下去打二十板子吧。” 晓月听了吓得瘫坐在地上,莫小兰领命,正要拉起晓月带走。 “苏明轩,你住手!” 苏阿玉一听立马急了,从床上跳了起来,说道,“晓月也是听我的命令,你凭什么罚她?” 苏明轩抬起头,说道,“这下你知道急了?你给人下命令的时候可想过后果?” 苏阿玉气结,狡辩,“反正你不能罚她,又不是她的错。” 然后声音小了下去,道,“要罚你罚我好了......” 苏明轩看着她,说道,“好啊,那你想怎么被罚?” 苏阿玉声音又大了起来,底气很足,说道,“大不了你打我二十板子了,我还怕了不成?” 苏明轩冷笑一声,道,“你倒是想得美。” 苏阿玉见他这个反应,心想不妙,态度马上软了下来,扑到苏明轩的身上,好声好气地说,“好哥哥,求求你高抬贵手,不要罚我管家,不要罚我管家,不要罚我管家......我恨管家,你要是罚了我我会像恨管家一样恨你的!说到做到......求求你了......好不好?” 苏明轩看她就这样挂着自己身上摇啊摇,企图又用这撒娇的老一套来迷惑他。但是,该说不说,这一招对苏明轩真的很管用,他看到苏阿玉这个鬼样子不禁失笑,说道,“好呀,那就不罚你管家。” 苏阿玉正要松一口气,只见苏明轩又说道,“那就像之前说的,来做我的侍墨。” 苏阿玉心里顿时又凉了一截,骂了一声娘,狠狠地甩开自己刚刚还缠着苏明轩脖子的手臂,还恶狠狠地瞪了苏明轩一眼。莫小兰看见苏阿玉又在上演极速变脸的戏码,不禁笑出了声。 苏阿玉恶狠狠地说,“莫小兰,再笑看我不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喂狗!”莫小兰抿了抿嘴,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苏阿玉又返身坐到床上,一边捶打着被褥,一边恨恨地说,“我恨你,苏明轩!” 苏明轩不怕她张狂,就怕她生闷气。看着苏阿玉一副生无可恋的姿态,他也坐到了床边,双手扶着她的肩,语气也温和下来,说道,“怎么还恨起我来了?你之前不是一直说都快闲得发霉了么?” 苏阿玉低着头,依然气鼓鼓的,“我恨你管我,管东管西的,师父都没这样管过我。你把我当成什么啦?长不大的小孩吗?” 他倒希望她是长不大的小孩,这样就可以一直依赖他。可惜正相反,苏阿玉太有主意了,她一点都不需要他。 “这怎么能叫‘管’呢,我请你,请你总行吧,我给你发工钱,待遇优厚,怎样?”苏明轩拍拍她的肩,生怕她不答应,又补充道,“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好不好?” 苏阿玉虽然在白马城衣食无忧,但是不做事手头也挺紧的,虽然有些月钱,出门玩一玩办个事几下就用光了。 苏阿玉被金钱所诱惑,抬起头问,“真的?”但她就是想作弄一下苏明轩,解一解气,便又说道,“那你给我买两个美男子,也可以吗?” 苏明轩登时就变了脸,使了力揪了一下苏阿玉的胳膊,说道,“还美男子,一天天的,尽想些乌七八糟的事!” 苏阿玉“嗷”地一声吃痛,没料到苏明轩还真的下死手,捂了胳膊,一努嘴,咕哝着,“小心眼儿!小肚鸡肠!醋坛子!” 苏明轩见她不服,还要去拧她,她赶紧双手挡住,说道,“好了好了,我投降,你最好、你最美,行了吧,我给你做丫环,城主大人!”最后还不忘加一句,“还拧人,幼稚不幼稚!” 第33章 第33章 有贼心没贼胆 苏明轩是何等细致敏锐的人,他早就觉察到苏阿玉与莫小兰似乎关系很不错。自从莫小兰从明州城回来之后,原来那个不解风情,一心只知道耍刀弄抢的傻小子似乎就开了窍,有事没事就爱凑到苏阿玉跟前去。 苏阿玉虽然嘴上总是不饶莫小兰,但是那种“打是亲,骂是爱”的氛围苏明轩也明白几分,毕竟苏阿玉也是这样对他的。可他苏明轩是什么人,是与苏阿玉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了生死苦难的人,他莫小兰也才认识苏阿玉数月,凭什么也能得到同样青睐? 苏明轩今天本来就被苏阿玉故意假孕的事气得脑袋发疼,他实在不想再去处理这种又让自己不痛快的事。苏明轩从来没想过自己一个大男人,天天尽干些争风吃醋的事,实在是窝囊透顶。 在回书房的路上,苏明轩放缓脚步,开门见山地问道,“莫小兰,你是喜欢阿玉吧?” 莫小兰听到这个问题,不禁身体一顿,仔细回想刚刚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明显了,迟疑地答道,“我......城主,你误会了吧......” “真的吗?” 苏明轩停下来,看着他,“不敢承认吗?” 莫小兰尴尬地笑了,补充道,“这......我知道城主和小姐感情深厚,我这......也是有贼心,没贼胆啊。” “哼,是吗?” 苏明轩毫无感情地哼笑了一声,道,“阿玉怎么说?” “小姐说她不喜欢我。” 莫小兰低声地说道,下一句是“她说也不喜欢你”,但是自然没胆子说出来。 那是必然,苏明轩心想。但是他也惊讶,苏阿玉和莫小兰,他俩竟然已经谈过这个话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既如此,你还要喜欢她吗?” 苏明轩继续往前走。 莫小兰赶紧跟上苏明轩的脚步,回答道,“喜欢不喜欢,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究竟喜欢她什么?”苏明轩坚信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到苏阿玉的特别之处,因为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经历过很多事。现在的苏阿玉,如果是站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角度来看她,蛮不讲理,反复无常,一点也不可爱。 “我觉得她很有意思。她表面上很刁蛮无理,可我知道她有一副侠义心肠。她又很有主意,胆子还贼大......”莫小兰还要继续说,看着苏明轩停了下来,在看着他,便打住了话头,尴尬地笑了一下。 苏明轩觉得自己真是低估了莫小兰这个人,他能看到她的这许多的优点,可见他对苏阿玉的好感并非一时兴起。莫小兰单纯,武艺又好,人长得也端正,是会惹姑娘喜欢的那种意气少侠。 该死,我竟然在心里与他作比较!苏明轩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很不可理喻。过去,他永远是白马城风头无两的天之骄子,就因为在苏阿玉这儿暂时栽了个跟头,他竟然怀疑起来了自己的魅力。 “你和她不可能会有结果的。” 苏明轩愤然说道。对,我就是那个最大的阻碍。 “我知道。” 莫小兰心情略低沉,“我永远都无法与小燕公子相提并论。只要我能守护她,帮到她,我就很开心了。” 苏明轩听到燕存意的名字,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继续走了。 她会忘掉燕存意的,我一定会让她忘掉他的! 良久,苏明轩又开口说道,“倘若有一天你要从我和阿玉两个人中选,你会选谁?你会为了她背叛我吗?” 莫小兰万万没想到苏明轩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惊了一下,立马抱拳跪下,道,“在下是城主一手栽培,自是为城主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苏明轩弯腰看着跪着的莫小兰,颇具玩味地继续说道,“那你会为了我伤害她吗?” 莫小兰实在是要被苏明轩的连环套娃问题搞疯了。他不知道苏明轩是在考验他还是猜疑他。 “在下生是城主的人,自然是唯城主马首是瞻!” 此话说得铿锵有力,不容辩驳。 苏明轩很满意,一边扶了莫小兰起来,一边笑着说,“你不愧是我最信赖的心腹,最得力的干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然后,话锋一转,“那你记好了,这是我的命令: 任何时候,都要选她。” 莫小兰彻底被他搞懵了,哑口道,“可是...... 这......” 上次听了苏阿玉的诡计,我不是还被打了个皮开肉绽啊?我该怎样又听她的又听你的还能全身而退的,你们可饶了我吧! 苏明轩拍了拍莫小兰的肩,笑了笑,然后自顾自地走了。莫小兰一人在原地呆立良久,想着这两兄妹还真是一样的奇葩,难道我还有这样大的权力,关键时候还能轮到我来决定你俩谁生谁死? 虽说莫小兰来白马城做护卫的时间不如重阳明早,但也是跟着苏明轩很多年,他自认为自己对城主的个性还是有**分的了解的。 城主向来处事沉稳,心思缜密,像刚才那种问题若在平时,莫小兰定会认为自己是做了什么事让苏明轩生出了疑心,试探于他。但是刚才苏明轩对自己心悦苏阿玉的事既没有应允,也没有禁止,反而没头没脑地给了这样一个不像命令的“命令”,更像是要莫小兰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好苏阿玉。 莫小兰想起当初苏阿玉求他带她去见新婚之夜的燕存意时,她曾许诺了会无条件答应他一件事。后来等他挨了板子,苏阿玉过来看他的时候,莫小兰假装无意地提起此事,苏阿玉果不其然装作完完全全不记得此事了。 莫小兰气极,对她说道,“苏阿玉,你这个良心坏掉的人,你看看我都被打残废了,你竟然还不想守诺。好歹你也是行走过江湖的人,你怎么没有一点儿江湖人的侠肝义胆?” 苏阿玉见他如此较真,便妥协道,“好好好,你就别拿道德大棒来压我了。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莫小兰正要得逞地一笑,苏阿玉又话锋一转道, “不过,先说好了,你不能趁人之危,不能是有违道德律法的事,不能危害到我的性命,不能......” 苏阿玉还没说完,莫小兰就大声地打断她,说,“说好的‘无条件’呢?再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跟你可不一样!” 苏阿玉一撇嘴,问道, “我怎么啦?你这么大的意见?!” 莫小兰一扬脖子,说到,“我可是光明磊落,哪像你,诡计多端,专干损人利己的事。” 苏阿玉一拍莫小兰的伤口,不屑地说,“得了吧,光明磊落莫少侠,那你以后就少和我说话,免得近墨者黑,让我将你这纯洁少年给玷污,以后都没人要你咯。” “你怎么说话的呢苏阿玉,你......你简直是......” 莫小兰本来要说“不知廉耻”,但实在无法说出口,就只好说,“你简直是无可救药!” 苏阿玉嘻嘻哈哈的,说道,“我说错了吗?”随后又挨到莫小兰的耳边说道,“没人要你的话那就跟了我吧,我喜欢美少年哩,你也不差的。”说完便捂着嘴笑嘻嘻,看着莫小兰整个耳朵都红到像烧起来了,温度几乎都要传到苏阿玉的脸上来了。 她又来撩拨他。她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就不怕我对她做什么吗?莫小兰攥着拳头,直直地盯着她。 “干嘛这样看着我?好好好,我错了,不该开这样的玩笑,别生气了啦!”苏阿玉以为莫小兰因为她的口出狂言而气到满脸通红。又看到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就给他道了歉。 莫小兰说不过苏阿玉,只得嘟嘟囔囔道,“真是从来没见你这样的大小姐。” 苏阿玉恍然大悟般地一拍手,嬉笑着说, “哈呀,我本来就是假的呀!我这冒牌货还不是你去求回来的嘛?总之,我难得答应谁一件事,你就好好想想吧,可不要浪费了我这大善人的一份好心。” 莫小兰自然不会浪费这个从苏阿玉那里讨来的的“便宜”,更何况这个便宜还害得自己受了一顿皮肉之苦,一定得回本才行!只是他思来想去,没有想到一个特别好的主意。 苏阿玉可不管这些,她提醒莫小兰,“像什么约会呀这种事你就不用提了,我哥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也不要提一些要花钱的要求,我可没钱给你。我觉得吧,你可以提点让我帮点忙之类的小要求,这个倒比较容易实现。” 莫小兰真是服了这个一毛不拔的苏阿玉,他摆摆手,打断她,说道,“行了行了,你就让我自己想好吧,让我自己想。真是服了你了!” 苏阿玉嘴一嘟,她是生怕莫小兰占她的便宜。有了一个苏明轩就够难对付了,还要再来哄一个。 苏阿玉真是后悔当初随随便便就许出了一个承诺。不过有一点还好,那就是至少莫小兰还算是个正直的人,若是这个承诺是许给苏明轩的,真不知道他得怎样把她给吃到骨头都不剩,那她才是倒了天大的霉。 苏阿玉想到此,默默地对自己说,这辈子可千万千万不能给苏明轩任何承诺,一点苗头都不要给! 第34章 第34章 旭辉来啦 假孕风波一闹,苏阿玉不用管家了,但是得天天待在苏明轩眼皮子底下,想想都觉得浑身难受。管家的事又落到了大病初愈的夜露身上,真是老天折磨善良人啊! 但是很快,一件事就救了苏阿玉,让苏阿玉不用马上去到苏明轩跟前报到。尚旭辉终于来白马城看望苏阿玉这位老朋友了! 尚旭辉在燕府实在是耽误了不少时日,索性就留在燕府过了年,现在终于有时间去白马城见见阔别几月的闺中密友,顺便打探打探她与燕存意的事。 临走前,尚旭辉去找了燕存意,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苏阿玉的。那日,他坐在书房里,盯着拉开的抽屉凝视良久,然后又关上,说道,没有什么可以带的。 自从燕存意从白马城回来,整个人就变得郁郁寡欢,情绪一直低落,跟他以前那种开朗的性格截然不同。他与谢天玉婚后相敬如宾,两人在外人眼里也算是琴瑟和鸣。但是作为发小,尚旭辉就能看出来,燕存意好像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白马城,永远也回不来了。 尚旭辉一到白马城,就被院子里的那株带着刀斧印的梅树吸引了,那梅树还在开着花,绚烂至极,确实是白马城一绝。尚旭辉不禁对苏阿玉说道,闻名天下的白马城果然是不同凡响,处处透着别致,也感慨了一番苏阿玉这真是逆天改命,靠着哥哥好乘凉啊。 晚间,苏明轩备席迎接尚旭辉,因她之前收留了苏阿玉,又是情同姐妹的好朋友,自然也是白马城的座上宾。 尚旭辉一向开朗活泼,喜爱热闹,便在席间大谈特谈与苏阿玉在明州城的趣事。那些打架斗殴,捉鸡射兔,爬墙上屋的事说起来就是个滔滔不绝。 苏明轩很高兴听到这些趣事,仿佛尚旭辉带他又认识了苏阿玉的另一面,这一面是他熟悉的苏阿玉。于是整个席间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尚旭辉不记得在燕存意的婚宴上见过苏明轩,这次见到简直是惊为天人。晚上,尚旭辉住在苏阿玉的屋里,俩人不免说一些悄悄话。她对苏阿玉说,我简直没想到你哥哥竟是个绝色人物,虽然你也很可爱,但是你跟他也差太多了吧,老天真是不公平啊。 苏阿玉怔怔地看着尚旭辉,问道,“咋啊?不会你也对他一见钟情了吧?”尚旭辉连连否认,说道哪里敢打那主意。 苏阿玉想起尚旭辉之前说的侠客救美的故事,便跟尚旭辉使了个眼色,说道,“嘿,那个我哥身边的莫少侠,你知道的,功夫了得,人品也不错的,肯定比你之前看上的那个好,你要不要试一试?” 尚旭辉打个哈哈,摇摇头,说道,“之前来我府上我就好好地看过了,我看他啊,应该是喜欢你这样的同道中人,我就不凑热闹了,哈哈!你倒是给我说说,阿意的事是怎么回事?” 尚旭辉问苏阿玉与燕存意在白马城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回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苏阿玉便把绑架,囚禁,强制,和逃跑的事都说给尚旭辉听了,听得尚旭辉一愣一愣的,说道,“阿玉,我竟然还不知道你是山匪出身啊?!或者说,你哥也是山匪啊,他和你沆瀣一气?” “我道德高尚着呢,我对他可好了。实话跟你说吧,到嘴的肥肉我都没有碰......到的。” 苏阿玉略带惋惜地说道。 “什么意思?孤男寡女,你竟没和他......” 尚旭辉也是好奇极了。 “我怎么可能是个强迫别人的人,再说那晚,他醉得根本不省人事。就......就抱了一下。” “你都把人给绑了还叫不强迫别人?” 尚旭辉觉得苏阿玉也放肆了,“而且你哥,就由着你胡来?” 苏阿玉现在觉得丢人了。对不起,我们一家子都是这样奇怪的人,呵呵。 苏阿玉回答道,反正事情都过去了,燕存意也自己跑回家了,以后就真的大路朝天,各走两边了。还叫尚旭辉千万要保密,万万不可告诉谢天玉,不然这事就没完! 尚旭辉赶紧说,“不说不说,谁想要惹火上身呀。我那个表姐,恨不得天天黏在阿意的身上,可是我看啊,阿意对她总是不冷不热的。” 也不知有几分真心实意,苏阿玉用悔之晚矣的口气说道,“人家明媒正娶拜过堂的夫人,对夫君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哎,早知道就应该据为己有,现在只能听着别人恩爱在这儿吃飞醋啰!” 尚旭辉一时看不懂苏阿玉的心思,她怎么变得这样吊儿郎当的了?她关切地问苏阿玉,“阿玉,你在白马城快乐吗?” 说到这个,苏阿玉就有苦可以诉了,苦着脸说,“哪里有快乐呀,简直折磨死人了。我还是觉得我们在太守府时是最快乐的。” 紧接着苏阿玉就向尚旭辉大倒苦水——说了一通她那个时时监视着她又管着她的哥哥的坏话,又抱怨了一顿不问世事,将管家这等苦差事转嫁给自己的嫂嫂。还说,“谢天谢地,若不是旭辉小姐这次来得及时,我都给我哥做侍墨丫环去了,你可要多住几天,越久越好。” 尚旭辉都快要被她逗笑,说道,“别人家的娘子对这些管事的权力呀都争得头破血流的,你倒好,白给你都不要,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苏阿玉不屑地说道,“我什么出身呀,要那些权力有什么用,不如一个人吃饱喝足逍遥快活,整天搞那些勾心斗角的东西死得快。别忘了,我可是要活一百岁的人。” 尚旭辉就给苏阿玉出谋划策,道,“既然你不喜欢这白马城的生活,要不你就随我再回去明州城呀,咱们俩每天还是一样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她停顿了一下,想到了以前燕存意和她们也是形影不离的,她不想让苏阿玉觉得今非昔比,便信心满满地说道,“没了阿意,我们也会很快乐的!” 苏阿玉这时才恍然大悟道,“对呀,我怎么就没想起我还能再回去找你呀,说实话,我还真不想在这白马城待着。只是我哥嘛,肯定不会放我走的,你都不知道,他看我看得可紧了,烦死人了!” 尚旭辉提议道,“要不我去找他说说?”她想着今晚席间苏明轩和蔼可亲又彬彬有礼,不信他是苏阿玉口中的那种控制狂。 苏阿玉连忙拒绝道,“别别别,我还没想好呢,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苏阿玉想,你哪里见过苏明轩生气时候的样子,还是别去招惹他了,不然自己唯一的朋友都要保不住了。 尚旭辉住了三日,然后就启程回了明州城。临别时,她和苏阿玉执手相看泪眼,嘱咐道,想好了就一定要提前送信来,她在明州城等苏阿玉的消息。苏阿玉也是舍不得这唯一的知心朋友,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以后一定保持书信往来。 尚旭辉回明州城之前,本来还想着给燕存意捎个信的,一想到她离开时燕存意什么也没有说,苏阿玉也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于是也觉得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了。 尚旭辉走后,苏阿玉倒真的认真想了想回明州城的可能性,她确实很想念在太守府的日子。她一时也没想好借着什么由头跟苏明轩提起这件事,她也害怕苏明轩不准,那她没了念想,日子就会更加难过了。 苏阿玉也不知道自己在畏惧些什么。她有时候心想,若我真的执意要走,苏明轩还拦我不成?她以前那个明轩哥哥肯定是不会伤害自己的,但是眼前这个,苏阿玉竟然拿不准,她期待着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可她也知道,他变了很多。 顾楚楚终于又回到家里了。这次,她还一起带回来那个花魁小姐佳岭,说以后她就是楚楚的朋友,可以随时上门拜访。 苏明轩承诺过不会管顾楚楚交友的情况,只是他还是很不放心这个佳岭接近楚楚的目的何在,便叫莫小兰暗中盯着这个女子。 佳岭不愧为风月场所的交际花,她与谁都可以自来熟,赢得苏阿玉的好感那也是手到擒来的事。似乎这个佳岭对苏阿玉格外有好感,每次来找顾楚楚的时候也会顺道来苏阿玉这里坐坐,给她说一些京中趣事。 苏阿玉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多一个能说话,还说的是一些平时都听不到的话题,她不要太高兴。一来而去,这三人便经常在一起说话,俨然成了一个小姐妹团体了。 话说这佳岭接近她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这里面还真大有说道。原来,佳岭与重阳明确实关系匪浅。佳岭仰慕重阳明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便心甘情愿为他办事。 重阳明了解苏明轩不是个轻易为美色所惑的人,便换一种策略,让佳岭去拉拢苏明轩身边的两个女人,至于后面要做什么,重阳明并未透露,所以佳岭自己也不太清楚,估计就是一些打探情报的事情。 第35章 第35章 天宝塔 尚旭辉走后,苏阿玉没了借口再躲着苏明轩不去干活了,毕竟,晓月的二十板子可是苏阿玉自己一口扛下来的。 苏明轩向来是个早起的人,每日卯正初刻便梳洗妥当,然后去书房看书习字。用过早膳,他便会在庭院里练功,或是独自舞剑,或是与护卫切磋,然后再回书房处理当日府中事务。考虑到苏阿玉是个爱睡懒觉的,苏明轩便特准她每日用过早膳再去书房报到。 苏阿玉一直好奇这白马城的根基是什么,据她观察,白马城的人既没有在朝中做官的,也不是像是做某种生意买卖的。虽说白马城名下也有不少的医馆田地铺子,看起来也就是花钱找人打理而已。 据说从顾楚楚父亲这一代起,白马城就肉眼可见地在走下坡路,人丁凋零,家业没落。本来顾英杰寄予独子顾之星振兴家族荣耀的厚望,可惜天不遂人愿,家中最有能力的两位继承人相继陨落,最后这接力棒才不得不传到了顾楚楚的手里。 都说白马城是仙学世家,府中虽有不少慕名而来的门下客,看起来也没有他们多少的用武之地。 苏阿玉已经做了十几天的专属丫环了,每日不仅要在书房里端茶倒水,铺纸研墨,收纳打扫,还要听苏明轩安排田庄地皮,生意买卖的事,真是好生无趣。 上次苏阿玉问到白马城生计问题时,苏明轩说给他做侍墨就告诉她,这十几日,苏阿玉每次想打听,都被苏明轩压了下来,只叫她自己好生观察领悟。苏阿玉想,若是我自己就能看出门道来,我还在这里给你端茶倒水,那我自己不去朝里寻个女官做做? 这一日,似乎与往日不同,苏明轩穿戴隆重,跟苏阿玉说要带她去见一见真正的白马城之心。苏阿玉一听,哎,这就对了,这“白马城之心” 一听就是镇宅之宝,心想,这下自己可就要大开眼界看看这平平无奇的宅里究竟有什么传世之宝能让白马城的显赫声名经久不衰。 苏明轩带着苏阿玉,莫小兰和重阳明及一行护卫向着后山走去。他们走的这条路在白马城的西面,独立而建,与平时的起居院落相去甚远。这条路竟是人来人往,各色各样,男女老少,看起来都是虔诚之人,三步一跪,五步一拜。 苏明轩对苏阿玉解释道,他们叩拜的便是真神白马仙娘。 白马仙娘传说是天上的神仙不忍视人间疾苦,便下凡治病救人,消灾去祸。她一人一马游历天下,所到之处必定喜乐祥和,无病无灾。久而久之,白马仙娘便成了这大离王国人人敬奉的唯一真神,这便让天上的其他神仙心生不满。 一日,天上的神仙给大离国的皇帝托梦,说大离国在凡间只能有一个天庭使者,若继续放任白马仙娘行事,皇帝这个天子便会不保。于是,皇帝便出兵缉拿白马仙娘,白马仙娘身受重伤,最后不得不舍马而去,回到了天庭。那匹神马便化作了白马山。 更为离奇的是,白马仙娘当时浸满鲜血的麻布衣物也留了下来,被一农夫捡走。这个农夫发现此神衣有让人起死回生之效,便凭此发了大财,建了白马城,世代供奉白马仙娘。 “真的假的?”苏阿玉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 “心诚则灵。” 苏明轩说道,“白马城有两样至宝,一件是绣图《白马仙娘图》,一件便是染血的麻衣。待会儿你就会看到了。” 穿过一片小小的山林,苏阿玉眼前便豁然开朗,一座五层高的木塔首先映入眼帘,然后是围塔而建的几座别院,错落有致,其间还有菜园池塘,鸡鸭聒噪,别有一番田园之风。 苏阿玉不知道这白马城后山还另有一番以前未曾见过的天地,实在是惊讶至极。她紧跟着苏明轩径直向着木塔而去,木塔简雅古朴,塔顶一块牌匾,上书“天宝塔”。 苏阿玉随着苏明轩进了一楼的“真神堂”,就见眼前约有几十上百人,男女老少,或虔诚祈祷,或伏地叩拜。真神堂的殿前就悬挂着那副大名鼎鼎的《白马仙娘图》,图的下方是七十二个一模一样的金属匣子。 仙娘图只用一根金丝在极品的丝帛上绣成,挂在精致奇特的金画轴上。身骑白马的仙娘超凡出尘,表情衣饰惟妙惟肖,熠熠生辉,只是颜色略有斑驳。金属匣子质地沉重,制作精巧,顶部有浅浅的凹槽,前端有钥匙孔。这个殿里还悬有一块牌匾,上书“真金不怕火炼”。 “这就是我说的两件至宝。” 苏明轩说道。 白马仙娘图倒是看到了,但是染血的麻衣在哪里?苏阿玉不免疑惑。 苏明轩一看看出她的疑惑,却想卖个关子,让苏阿玉猜一猜。 苏阿玉也不笨,一下便猜到麻衣定是分成了七十二份,分别置于这七十二个匣子之中。 苏阿玉猜对了一半。神物麻衣确实是在金属匣子之中,可是只是其中一个匣子,其他的皆是障眼之法。匣子制作精巧,蛮力不可破。而真正的神物匣子是哪一个,只有城主本人知晓,而钥匙,自然也只有城主本人掌握。 苏明轩还告诉她,一个匣子里是仙娘的神物,另外七十一个匣子里则是害人的毒药。这是专为一些不轨之人而设。 白马城的至宝竟可以让平民百姓随便参观,真是出人意料。 苏阿玉仔仔细细看了这传说中的两件至宝。苏阿玉观察到仙娘图的斑驳之感竟是细细密密的黑点,很像生了霉但是又没有霉斑的深深浅浅,黑点排布散乱,颜色却很均匀,看起来像覆在画上的小虫,很是立体。这些黑点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大概就会觉得是霉斑或污迹而已。 这大概是年代太过久远了吧,苏阿玉想到。 那丝帛似乎也有被烧过的痕迹,虽然已经被仔细修补过了,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到火烧过的浅浅的黑色印记。 苏阿玉觉得至宝被烧的后面肯定有故事,便问了苏明轩详情。原来这背后还跟三十年前震惊朝野的成王叛变案有关。 三十多年前,大离的皇帝驾鹤归西,作为皇太女的青靖继承大统,哪知青靖女王的亲叔叔,先皇的弟弟成王不认可女人做皇帝,拥护了年纪尚幼的皇子,起兵叛变,企图自己做摄政王。也是成王的运气不好,虽然囚禁了女王,但他自己也在叛乱中受了重伤,眼看自己就快要大势已去,成王实在是不甘心,死都不会瞑目。 这时,成王的幕僚想起了那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物的传说。于是,成王的部下便挟持了女王来到白马城,让城主顾英杰交出神物。老城主扛住压力,誓死不从。成王的人见顾英杰宁死不屈守卫宝物,便一不做二不休,便想一把火烧掉真神堂,连带顾英杰和女王及其他仆人一起,让他们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成王的人也是知道怎么折磨人最痛。他们点燃了《白马仙娘图》,让顾英杰眼睁睁地看着祖宗的宝贝被烧。终于,顾英杰不忍至宝被毁,只得拿出了钥匙,取出麻衣,交给了成王的人。成王服下了用麻衣煎的水,果然第二日便精神大好。 成王又扣留了他们数日,见并无诡计,便叫人放走了顾英杰一等人。谁料七日之后,成王竟突然吐血而亡。成王府里上下猝手不及,登时变成一盘散沙。女王由此转败为胜,缴清叛党余孽,从此根基稳固,再无波折。 因协助女王平叛有功,女王问顾英杰要何赏赐。顾英杰一要女王许诺庇护白马城,二便是求了那块“真金不怕火炼”的牌匾。 “这顾城主行事奇怪,那时候火明明都没有烧起来他就答应了拿出宝物,哪里来的‘真金不怕火炼’?难道说,那时候他给出去的其实是毒药?” 苏玉被这个故事彻底吸引住了。 “这就无从考据了,也可能就是成王寿数已到,确实无力回天了吧。” 苏明轩说道,“天宝塔的宝物可不止这两件。” 苏明轩问了莫小兰什么时辰了,莫小兰答道时辰差不多了。 “走吧,带你去看看天宝塔的人。” 苏明轩领着众人,向有护卫的楼道走去。看来这天宝塔只有一楼是向大众开放的。 苏阿玉等人便进入了二楼“明主堂”,看起来像是顾家祠堂,堂前放着祖先牌位。 屋里早已有三四十人,多数是男人,亦有部分女子。这些人中既有些读书模样的,亦有膀大腰圆的壮汉,和江湖气息浓厚的习武者。苏阿玉不禁想着这些人都是些什么来头,聚在这里作甚。 众人见苏明轩一行人进屋,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苏明轩在堂前上了一炷香,随后便在上首坐了,苏阿玉侍立一旁。苏明轩简短地介绍了苏阿玉的身份,说道,“各位想必对我的这位妹妹都有所耳闻,你们大部分人在接风宴时也见过。我与苏阿玉是同门师兄妹。从今往后,苏阿玉作为我信任的人,亦会参与一些白马城事务,还请各位一如往常一样做事,不必顾虑。” 堂下一阵窃窃私语。苏阿玉看了苏明轩一眼,为何提到师出同门?苏阿玉不解其意。再说苏阿玉虽然跟随姜红梅学艺生活数载,其实技艺不精,实在是有愧师门。 随后便是众人开会议事,领头的是一位须发花白,身形精瘦的老者,众人都尊其为“冉老”。冉老领着一拨人谈论了仙学研究,基本是关于白马仙娘的一些文本修撰,神物搜集等,随后另一拨人讨论了江湖上现身的秘籍宝物的消息之真伪,随后又有一拨人谈论了些什么武学秘籍的研究进益等,苏明轩都一一作了指示。 一个多时辰之后,这个会议总算是结束了。众人散去,各回别院,或练功打坐,或读书习字,或侍弄菜园,又是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 苏阿玉站了这么久,腿酸得要死,待众人走后,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捶着腿,抱怨苏明轩只顾自己体面,也不给她弄个座位。 苏明轩看着她的样子,笑笑,说道,“我倒是想给你弄个椅子,但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坐在椅子上你说你会不会就睡过去了,哪里还有精神听这些废话。” 苏阿玉皱着眉头说,“你也知道你们说的是废话呀?我听得云里雾里,心思早就神游天外了。” 苏明轩伸手想把苏阿玉从地上拉起来,说道,“起来,我再带你上楼去看看,你不是一直好奇白马城是做什么的吗?” 苏阿玉不从,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了。今日我腿废了,爬不了楼了,楼上就改日再看好了。” 刚才重阳明已经先行一步回去了,此时只剩下苏明轩,苏阿玉和莫小兰三人还在这明主堂。 苏明轩说道,“那不行,来都来了,得看,今日我着装不便,那就让莫小兰背你上去吧。” 说着对莫小兰点了点头。 于是莫小兰背起苏阿玉,跟着苏明轩上了楼。苏明轩一边走一边说,“下次咱们再过来这边就是一个月后了。天宝塔这边的人都是些慕名而来的三教九流,不乏隐士高人。这儿虽然是白马城的一部分,作为城主,只是每月一次来这里议事,其他时候,都是他们自己独立自治。” 苏阿玉好奇地问道,“他们都在这里干什么呀?” 苏明轩继续说,“白马城是很有名望的仙学世家,老城主还在的时候便高瞻远瞩,扩展了版图,现在不仅是仙学,武学和医学研究也是声望愈隆。但白马城从不参与江湖纷争,与此相反,白马城常常充当江湖争斗斡旋的角色,若两派需要谈和,白马城也乐意充当见证人。” “那这天宝塔里面还有什么宝物?” “这天宝塔上面几层说白了就是个藏书阁,收藏了历代各门各派的传世秘籍。这其中很多秘籍都已经在世上绝迹,于是这里就聚集了一批希望恢复传世之功的有志之士,天天研究演练这些秘籍。白马城对这些人都是来者不拒,各种秘籍书刊也是人人皆可阅之,也算是白马城作为世家的江湖道义了。” “那这里这么多珍贵的秘籍,不怕被人偷盗吗?” 苏明轩像看傻子一样地一笑,说道,“珍贵的不是文字,而是知识。一本书,有人研究,自然会有多副抄本,是这种研究切磋,集百家之长,百花齐放的氛围,白马城就是独一无二的。就刚才那位冉老怪,他从年轻时候就拜于白马城下,毕生致力于研究白马仙娘的起死回生之术。虽然现在尚未成功,但他已是这离都,甚至整个大离,数一数二的妙手神医了。现在你知道,白马城为何是白马城了吧?” 苏阿玉环顾了一下这藏有众多书卷的楼阁,略失望地说道,“稀世珍宝就是一些旧书啊?”,随后,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这么说来,这儿人人都挺厉害咯?所以刚刚介绍我的时候,你特意提到你我师出同门,就是在给我加面子吧?” “不这么说,别人哪里会把你放在眼里。” 苏明轩一副你懂我的良苦用心吗的样子对苏阿玉说道。 苏阿玉哼了一声,说道,“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沽名钓誉都着实够呛,你倒把我架得高高的,看来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嘛,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城主的?” 苏明轩哈哈一笑,说道,“反正也不用让你露一手,你不是最擅长当冒牌货嘛!” 说着轻轻点了一下苏阿玉的脑袋,“至于我怎么当上城主的,改日你表现好了,我再说给你听,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第36章 第36章 猫抓女 顾楚楚听侍女花枝说苏明轩带苏阿玉去了天宝塔议事,心里反而非常平静,不起一丝波澜。她最近和苏明轩的关系更甚从前,便觉得之前自己是思虑太多,自己给自己平白添堵。 便即使苏明轩真的对苏阿玉心怀不轨,一方面有道德压着,且自己这个明谋正娶的夫人还在,再说苏阿玉那个样子也是不好驯服的,她心仪的是燕存意,苏明轩就自求多福吧。 顾楚楚的得力心腹夜露时常提醒她,叫她自家的基业还是要牢牢握在自家人的手里比较好。顾楚楚从来就是不屑一顾。倒不是她多么相信苏明轩,而是早年经历过这么多波折,随着年岁渐长,是越来越清心寡欲了,不然自己也不会对观音堂这么青睐有加。 顾楚楚本来就厌恶白马城事务,早些年她还参与一些,后来就全权让苏明轩去管了。至于苏阿玉,她爱怎样怎么样吧。这白马城看似遗世独立,其实下面也是暗流涌动,不然当初大哥和大姐也不至于英年殒命。 虽然顾之星和顾清清都是疾病不治而亡,但是接连两位继承人都出了事,顾英杰也不算寿终正寝,顾楚楚总觉得这白马城不详得很,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黑手环绕其中,趁机就要夺人性命。 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谁想要置顾家于死地。与其每日胆战心惊地做当家人,还不如就当一个闲人长命客,至少每日睡得踏实。 历史上的白马城并不是一开始就姓顾,也有好几次让贤的美谈。即便如此,她看苏明轩做城主一开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且不说赘婿上位的名声就难以服众,即使有顾楚楚的全力支持,他自己也得聪明能干,再加之数倍的努力,方才站稳脚跟。 苏阿玉继续日日兢兢业业做苏明轩的侍墨丫环,这差事干久了之后,也便成了惯性,知道怎样做事是最能偷懒省力的。她每日听苏明轩和人谈论公事,发觉只要不去听,听了不往心里去,这件事也没那么耗费精力,反正她的工作基本上是可有可无。 苏阿玉到白马城也半年有余了,自从安在了苏明轩眼皮子底下,她就没再闯过什么祸了,苏明轩颇为满意,并不寄希望苏阿玉真能够学到点什么。 这一日,苏阿玉在回自己院子之前,跟苏明轩讨要一日休假。苏阿玉楚楚可怜地说,自己给苏明轩日日做丫环,兢兢业业地干了一月有余了,不说这个等同于二十板子的惩罚有没有了结,这么久一天假都没有放过,属实是做牛做马了。苏明轩想到近日她表现都还不错,也就准了她休息两天。 苏阿玉终于得空,一时竟高兴地不知道这两天来做什么。娇莲说道,“近日夫人常常与佳岭姑娘出门逛街喝茶,小姐不如也和她们一起,出门去看看热闹,放松放松。” 苏阿玉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去了顾楚楚那儿,先是一通抱怨嫂嫂怎么不说说哥哥,让她干了这么久丫环的差事,再这样下去,恐怕和嫂嫂都说不上话了。 顾楚楚只是笑笑,说道,“这都是你哥哥想要栽培你呢,我也觉得甚好。” 苏阿玉怄气道,“这有什么好的?嫂嫂就能天天与佳岭姑娘逍遥喝茶,我就只能干丫环的活。我哥那个人,忙起来不分昼夜的,我也跟着受累,嫂嫂倒是自在,从来也不过来看一眼,要说这不是有意罚我之前没管好家的事,那谁也是不信的。” 顾楚楚见苏阿玉怄气,自觉自己是有些冷落她了,便说,“明日正好佳岭姑娘要约我去喝茶,那你也一起去吧,咱们仨也好久没聚一起了,佳岭姑娘也一定想你了。” 往日顾楚楚约佳岭都是在家或者闹市中的茶馆酒肆。今日,佳岭说自己不便出门,但可以在千秀院里见她们。正经人家的女子自是不好被人瞧见去到千秀院这种地方的,于是,苏阿玉便与顾楚楚一起,按照约好的去到千秀院后门找她,早已有佳岭的侍女等着,然后引路去到佳岭房里相见。 佳岭早已备好茶,邀人坐下后,便让侍女去拿点心果子。仨人便坐了,喝茶,说话。苏阿玉环顾佳岭房间,新鲜的各色花卉摆放其间,不用点香便沁人心脾,又有精美绝伦的帷幔丝绦轻扬飘摇,很是清新雅致。 佳岭说了近来城中一些趣事兼达官贵人的小道消息与顾楚楚和苏阿玉听。苏阿玉日日都在苏明轩眼前干事,哪里知道这些八卦趣闻,真是听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 说了一阵,佳岭的侍女过来上点心果子。佳岭对着二人说,“我这里呢,还有一个消息呢,是关于国公府那位郎艳独绝的小燕公子的事呢。” 苏阿玉听到小燕公子的名字,一时失神没有接稳侍女递过来的碟子,一碟子黏糊糊的果酱点心便洒在了苏阿玉的衣裙上。佳岭见此,便骂了句侍女莽撞。顾楚楚也紧忙倾过身来帮苏阿玉擦拭。奈何今日苏阿玉穿了一身白,那黏糊糊红艳艳的果酱浇了她一身,越是擦拭越是晕染得不堪入目。 佳岭见此,觉得苏阿玉的衣裳应是穿不得了,便找了自己的一件素净衣衫,让苏阿玉去到屏风后换了。 二人等了许久,也不见苏阿玉换好衣衫出来。顾楚楚便一边问着苏阿玉如何了,一边起身去屏风后面查看。佳岭也一同起身,想去帮忙。 佳岭一眼便看到苏阿玉裸露着双肩,正在费力地企图理顺手中衣衫相互缠绕的丝带。苏阿玉肤色白净,那左上肩处暗红的胎记便格外显眼。 佳岭连忙帮着苏阿玉解开丝带,一边说着,“苏阿玉姑娘肩上这是胎记还是疤痕?看起来很是独特呢。” 苏阿玉也不掩饰,大方地说道,“正是胎记呢,看起来就像猫抓的,小时候我那村里人都叫我‘猫抓女’呢,说我是野猫叼来的孤儿,哈哈。” 顾楚楚帮着苏阿玉将衣服穿上,说道,“野猫叼来的孤儿?竟然还有这种事,从来没听你哥提起过呢。” 苏阿玉手里动作停了一下,惊讶地问道,“嫂嫂不知道吗?我跟哥哥从一个村子出来,我其实是孤儿的。” 顾楚楚心猛地一沉,便不禁愣住,手也停顿了下来,但很快就掩饰好了自己的慌乱,又给自己找补道,“哦,对哦,明轩很久以前提起过,但是你们感情这么好,我都忘了。” 顾楚楚笑笑,又面对着苏阿玉,给她整理衣领,理了理压在衣服里的头发。从这个角度,顾楚楚一眼就看见苏阿玉的胎记竟是如此地似曾相识,便是那个“川”字! 原来是这样!这便是苏明轩书房里,堂而皇之的秘密? 顾楚楚像是挨了当头一棒,不禁用新的视角来看眼前的这个人了。苏阿玉,并非苏明轩的亲妹妹,他却费心费力,让她来到白马城,做了大小姐,要说没有一点私情,任谁都是不会信的。苏阿玉自己倒是表现得坦荡,内心如何想的,谁又知道?而自己,一直真心实意地像对妹妹一样地对她,到头来做了情敌,真是好笑! 顾楚楚想起了那次质问苏明轩时他的回复——“那又如何”,呵,原来他老早就打好了算盘,而她顾楚楚,一直被蒙在鼓里。苏明轩,我竟从来未曾认清你! 苏阿玉终于穿戴好了衣裳,并未察觉顾楚楚的异样,她谢过二位的帮忙,一同回到了茶桌旁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苏阿玉问佳岭道,“你刚刚说小燕公子有什么消息?” 佳岭不知苏阿玉与小燕公子关系匪浅,便也没有多想,叹气一声,说道,“听说那小燕公子得了重病,许多名医大夫都来看了,也没什么用,他家府上现在是乌云压头呢,仆人们说他是中了邪,哎,真是可怜啊,想来此前小燕公子可是名冠都城,是好多未婚姑娘心里的如意郎君呢。” 苏阿玉听到燕存意病了,很是担心,便追问他究竟得了什么病,怎么会有中邪的说法,还如此难医? 佳岭便又说道,“各位大夫也是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心病。听说他现在什么事都做不了,要人伺候着,国公夫妇着急得不得了,家里又请神又驱邪的。他家夫人因为这件事天天以泪洗面呢,我想也是,他们新婚燕尔的,怎么突然就生了重病,这落谁身上都不好过呀?” 顾楚楚看出来苏阿玉的担忧,便握了握苏阿玉的手,道,“小燕公子吉人天相,自会转危为安的。” 想来自己和苏阿玉此时都已经没有心情再想其他的事情,便借口说时候不早了,便辞了佳岭,二人乘车归家去。 在车上,顾楚楚关切地问苏阿玉,“阿玉,你还是如此在意小燕公子吗?” 苏阿玉神色忧虑,手里紧紧地攥着手帕,像是祈祷般地说道,“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但愿神明保佑他没事。”苏阿玉无心再顾及其他,与顾楚楚一路无话地回到了白马城。 第37章 第37章 笼中鸟 自从苏阿玉听说燕存意病了,回到家后就恹恹的,晚膳也没用,早早地睡了,第二日也没精神,没怎么吃饭。顾楚楚来看过了,见苏阿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宽慰了几句,便回去了。 自从昨日顾楚楚得知了苏阿玉胎记的秘密,心里就跟吃了苍蝇一样。她本以为自己与苏明轩已经和好,现在再回过头去审视他俩的关系,她觉得心里堵得慌,一切都是假象吗? 她很想要相信苏明轩是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但是现在她很怕,她可以依靠的亲人们都不在了,这偌大的白马城,她一个人掌控不了。 她觉得还是要开门见山地去探探苏明轩的态度。 苏明轩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到顾楚楚的房里过夜了,今夜她便专门梳洗了一番,着白如雪去请苏明轩到她房里一起用膳。哪知苏明轩以有事为由,婉拒了邀请。 顾楚楚被拒了,心里自然不好过,但她今夜就是不死心了,非得弄个明白。于是便装了食盒,亲自去找苏明轩。 苏明轩果然还是在书房里,见是顾楚楚来了,便叫侍卫下去了。 顾楚楚将饭菜碗碟一样一样地拿出来,要和苏明轩一起吃。苏明轩见此,也不好再拒。 顾楚楚一边给苏明轩夹菜,一边说,“夫君总是这么忙碌,好久都没到我屋里去了,咱们这样,如何能怀上孩子?” 苏明轩停顿了一下吃饭的手,没有说话。 顾楚楚接着说,“你也要主动一点嘛,难道你想这白马城后继无人啊?咱们就都多努努力,争取今年有个好消息,好不好?” 顾楚楚撒娇中带着认真,玩笑里透着恳求。 苏明轩只是淡淡地说道,“这个事情只能顺其自然呀,那观音堂的签不也说了,会迎刃而解的。你就别担心了。” 顾楚楚放下碗筷,向着苏明轩靠近了一点,说道,“那咱们也不止孩子的事嘛,咱们小夫妻也好久没有说说贴心话了,每晚都是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你是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呀?” 苏明轩拍了拍楚楚的背,说道,“最近是真的太忙了,忽略了你,等我忙完了就好好陪你好不好?” 顾楚楚觉得苏明轩好冷淡,便挂了脸,说道,“苏明轩,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你是心里有别人吧?” 苏明轩眉头一皱,说道,“我近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瞎说什么呢?” 顾楚楚冷笑一声,道,“是吗?那我看最近苏阿玉天天在你跟前晃,你可是开心得很呀。” 苏明轩只道顾楚楚是受了冷落,又在吃醋,便说,“你怎么又说些糊涂话。是我错了,最近对你关心不够,你别什么都扯到阿玉身上去。” 顾楚楚哼道,“阿玉,阿玉,阿玉,说到苏阿玉你就这么爽快认错啦?那我问你,为什么自从苏阿玉来了之后你就不再练字啦?是你的猫抓女解了你的相思之苦吗?” 苏明轩听到此,不禁脸色一沉,沉声道,“楚楚,你是喝酒了吗?胡言乱语些什么?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楚楚步步紧逼,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苏阿玉可是亲口说,她是孤儿呢?我早就觉得你们俩不对劲,不,应该说,是你不对劲。她究竟是你的妹妹,还是你的情人?” 苏明轩脸色很难看,目光变得阴鸷,说道,“你该回去了。” 本来顾楚楚只是诈他一诈,看他的反应,她瞬间明白了几分,便一摔碗筷,笑道,“呵,苏明轩,我真是小看了你,你还真有这‘大变活人’的本事!只是可惜了你的一片痴情苦心,人家苏阿玉现在可是在为着小燕公子茶饭不思一整天呢?怎么,你不去关心关心吗?还是说,你根本不敢面对现实,你的好妹妹心里其实根本没有你吧?” 说完,顾楚楚就摔门而去。哼,我看你们这对假兄妹的戏还要唱多久?不过,我自己不痛快,那我也要扎扎你的心,让你苏明轩也别想心里痛快。苏阿玉表面正常,实则也是个心术不正,疯疯癫癫的人物,就让你们两个疯子自己去撕扯个痛快吧。 顾楚楚当即决定今晚就搬去观音堂小住,免得这两人打起来血溅自己一身,顺便再想想自己的未来,顾楚楚直觉到白马城恐怕又要起波澜了。 苏明轩和顾楚楚吵了架,再无心思继续工作上的事,又听地说苏阿玉在为燕存意茶饭不思,心里不快,立刻带着莫小兰要去苏阿玉的院子里看看情况。 果然,这才刚日暮时分,苏阿玉就在床上躺着了,听侍女们说,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活动,也没有吃什么东西。 苏明轩见她这个样子,很是来气,便走到苏阿玉床边坐下,想叫醒她。 苏阿玉面朝墙壁,其实并未睡着,感到有人在拍她,便翻过身来看了一眼,见是苏明轩,又翻身回去,只道,“心情不好,别来烦我。” 苏明轩说道,“心情不好就不吃饭吗?” 苏阿玉不耐烦,说道,“你烦不烦呀,我这么大个人了,我吃不吃饭还用得着人管我?” 苏明轩便也急了,说道,“你为了那种人茶饭不思的,我不允许。” 苏阿玉“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那种人?他哪种人啊?!我说他就是好人!他生病了我担心他不可以啊?” 苏明轩见苏阿玉来气了,便软了下来,说道,“好好好,可以,可以。” 苏阿玉见他态度敷衍,更是生气,扔了一个枕头去砸苏明轩,被他接住了。 “我不仅担心他,我还要去看他!对,我明日就去!” 苏阿玉盯着苏明轩,忿忿地说道。 苏明轩瞅着苏阿玉的表情是十二分的认真,便也毫不客气地盯了回去,说道,“那不行,你不能去!” “为什么?” “他不是说了此生和你不再相见吗?总之即使他愿意见你,你也不能去。” “凭什么呀?!” “我不允许。” 苏明轩只是淡淡地说道。 苏阿玉只道是苏明轩怕她像上一次一样闯祸,口气便软了一些,说道,“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但是听说他真的病得很重,我想去看看他,好不好,明轩哥哥?” 苏明轩见苏阿玉口气软了下来,便拉了拉她的手,说道,“你真的不能去,听话,好吗?” 见苏明轩不松口,苏阿玉又气鼓鼓地拉了被子蒙头躺下,不再和他说话了。苏明轩拍了拍被子,见苏阿玉不理,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离开之前,苏明轩叫莫小兰加派人手将苏阿玉的院子守起来,万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让她给跑出去闯祸了。 现在好了,苏阿玉是彻底被苏明轩给关起来了,除了自己的院子,那里也不能去。等她发现这个事实之后,苏阿玉气得咬牙切齿,叫道,“苏明轩,你这个狗东西,谁给你的权力,竟然敢关着我!凭什么?!”她气得踢倒了院门口的花盆。她是真想踢这些护卫一脚的,但考虑到他们也是听命行事,便没把气撒在无辜人的身上。 顾楚楚去了观音堂之后,苏明轩又每日来和苏阿玉一起吃晚饭。苏阿玉不可能给他好脸色,常常一句话都不跟苏明轩说。她有时也变换策略,千般地讨好他,甜言蜜语说起来不带停的,奈何这次就是不凑效了。苏明轩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自顾自地吃饭,说话,仿佛看不见苏阿玉有多生气一样。 他甚至很享受这样的状态,不管是苏阿玉是撒娇还是撒泼。反正无论她怎么闹,她就是出不去这院子。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太卑鄙了,但他害怕,怕苏阿玉去看了燕存意就又要被他勾了魂,就一门心思只想着她的小燕公子了。 那小燕公子已经成了婚,再和他拉拉扯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对苏阿玉不利的。这样也挺好的,苏明轩想道,这只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麻烦的必要手段而已。 苏阿玉实在是厌烦了现在这样的生活,便写了一封信给尚旭辉,信里说,自己很担心燕存意,奈何白马城于自己是名副其实的牢笼,身心皆不得自由,比先前自己跟她说的那些坏处还要多得多。苏阿玉很想要回去明州城,叫尚旭辉想想办法,来把自己接走。 这封信苏阿玉悄悄地交给了自己的侍女秋霜,叫她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有机会便托人送出去。虽然苏阿玉和侍女们都不能出这个院子,但是时常有其他院里的侍女来院门口送东西,秋霜便有机会在与之交接时将信偷偷传递出去。 可好死不死,这封信还是落到了苏明轩手里。 可想而知,苏明轩看到这封信时有多生气。他倒不在乎苏阿玉在信里说了他多少坏话,就她想离开这一事实,实实在在是在他的心上狠狠地扎刀。他自认为对她千依百顺,犯了天大的错都舍不得罚她一下,她怎么还想着要走? 这个没有心的女人,应该好好地受一点惩罚了! 第38章 第38章 无情之人 苏明轩怒气冲冲地拿这那封信进来的时候,苏阿玉和秋霜正坐在床边玩叶子牌。见气氛不对,秋霜小心翼翼地退下了。莫小兰也退下了,留苏阿玉和苏明轩两人在屋里。 苏明轩把信将桌上一摔,直视着苏阿玉,问,“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苏阿玉觉得他简直是莫名其妙,不知哪里又惹了他,坐在床边没有动,没好气地回他,“这是我给旭辉小姐写的信,怎么了?不可以吗?!” “你想走?你要离开我?!” 苏明轩难以置信地问道,他不明白为什么苏阿玉就不能在白马城好好地呆着,锦衣玉食,却想走,去给别人做下人。 苏阿玉都被他给气笑了,不禁反问道,“怎么?这白马城是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吗?我竟还不知道我来了就不能离开了?若是如此,当初莫小兰来找我就根本不应该来。” 苏明轩气得双手握紧,极力克制自己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他尽量软声道,“阿玉,你为什么想要离开我,我们分别了这么久,才见面......” 苏明轩上前,在床边坐下,企图拉住苏阿玉的手臂,近乎乞求道,“阿玉,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苏阿玉侧了侧身,企图离他远一点,略带讽刺地回道,“什么都可以给我?除了自由是吗?你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苏阿玉眼神锐利地直视着苏明轩,又说道,“苏明轩,我觉得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了。” 苏明轩向她靠了靠,将头放在了她的肩膀,他一副可怜巴巴的语气,说道,“阿玉,你不要说这种气话好不好,我是你的明轩哥哥呀,你最喜欢的明轩哥哥,不是吗?” 苏阿玉扭了扭肩膀,企图把他的头挪开,奈何苏明轩像块年糕一样地黏住了她。她气冲冲的,不说话。 苏明轩得寸进尺,几乎要将自己的头埋在苏阿玉的肩膀,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语气亲昵又讨好,“听我的话好不好,就好好地待在我身边......” 他嗅着苏阿玉若有若无的体香,粘粘乎乎,开始蹭她的脖子。 苏阿玉被他的举动吓一激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别过头去,身体也向旁边移去,奈何实在没有地方可移,她几乎被逼到了墙角, 苏明轩一把抓住她,哑声说道,“你为什么总在躲着我?” 他伸出手指,来回地抚摸了她的脸,仿佛在玩弄一个物件,说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吃了多少苦。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就要舍我而去?” 苏阿玉不喜欢这种压迫感,更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分别七年,苏明轩身上有太多的变化,但她没有想过去了解他,她怕她越了解就会越失望。此刻,她只感到畏惧和无助。若一个人开始畏惧另一个人,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可能再平等了。苏阿玉对此感到遗憾。 苏阿玉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沉稳地说道,“可是我们在七年前就结束了。现在,你是你,我是我。我们的关系,如果你不要做兄妹的话,那就只是朋友了。” 苏明轩冷笑一声,说道,“朋友?你觉得我会接受这个身份吗?” “那你还想怎样,当初可是你离开了我,现在你都已经成亲了,你总不会说这是我逼你的吧?” “我说过,那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所以我不会让你再一次走掉了。成亲?那又怎样,总归是有名无实罢了。你要相信我,从始至终,我心里面就只有你!” 苏阿玉不语,她不知道怎样回答他,她知道怎样回答也不会让他满意。 苏明轩继续玩弄着苏阿玉的脖子,继续说道,“所以,阿玉,我要你留在我身边,不许去任何地方。你喜欢上别的人,我都可以原谅你,我可以给你时间来忘掉他。你忘了吗?你曾说过,你只爱我,永远爱我,我可记着呢。” 苏阿玉别过去的脸不起一丝波澜,仿佛苏明轩说的事与她全然无关。见她没有回应,苏明轩的心一沉,皱起了眉头,他的眼里,失望、愤怒、占有、委屈......林林总总的情绪混杂在一起,烧得他失去了理智。 他将苏阿玉的脸扳过来面对着他,他让苏阿玉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一层令人战栗的寒意,咫尺间的距离,苏阿玉可以看见他瞳仁里自己的倒影,但是她却看不清眼前这个曾经最爱最熟悉的人。 “看着我的眼睛,你说,说你不会离开我!”苏明轩的手指无意间加重了力度,苏阿玉觉得自己的骨头在隐隐作痛。 苏阿玉企图逃脱他的钳制,奈何苏明轩的力量太大,她的头无法动弹,她闭起眼睛,流出了两滴眼泪。 “你不说!你为什不说?!你要走!你要去找他?!” 苏明轩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了。 “苏明轩,你不要逼我......” 苏阿玉觉得自己的骨头就要碎掉。 “逼你?你说我逼你?不,是你在逼我!”苏明轩暴烈的情绪下是极端的心力交瘁,“那你看好了,这才是逼你——” 说着苏明轩放开了苏阿玉的脸,他的力道之大,几个红色的指印郝然印在了苏阿玉的脸上。 苏明轩叫守在外面的莫小兰将秋霜放进来。 秋霜一进门就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得跪在地上,伏着头,深知大祸临头,战战兢兢,不敢看苏明轩。 苏阿玉见此情景,立即拉住苏明轩,叫道,“你要做什么?!你不能伤害我的人!” 苏明轩一把推开苏阿玉,苏阿玉始料不及,瘫倒在床上。苏明轩站起身,拿起那封信,缓步走到秋霜面前,语气不带一丝温度,城主的威仪此刻彰显无遗,命令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秋霜只得战战兢兢地抬头,眼里充满惊恐。 苏明轩撕碎了信,将碎片对着秋霜迎面撒下。秋霜不敢动,任凭这碎片如招魂的纸钱一般,落了她一头一身。 “你真的很不懂规矩你知道吗?” 苏明轩用手指抬高秋霜的下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秋霜连连求饶,“求城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苏明轩冷哼一声,“还是个脑子不聪明的,你知道吗,你可求错了人。” 秋霜赶紧改口,转身向着苏阿玉,哀求道,“求小姐救我,求小姐救救我......” 苏阿玉一边扒拉着苏明轩握着秋霜的手臂,一边哭喊道,“苏明轩,有什么你冲着我来,你放开秋霜,她只是听我命令,你放开!放开!” 苏阿玉又捶又打,奈何苏明轩不动如钟。 “我就是冲着你来的呀,好戏还在后头呢!” 说着苏明轩便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闪着寒光,朝着秋霜。 秋霜害怕得声音都哑了,一面还在不停地喊着小姐救命,一面闭上了眼睛。 “你说,女人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呢?” 苏明轩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刀尖游走,一边说道。“贞洁?爱情?还是......样貌?” 说着用匕首拍了拍秋霜的脸,语气无情得更甚匕首接触肌肤的寒意。 “我对你的贞洁不感兴趣,只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脸蛋,没了美貌的女人——”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苏阿玉反应过来,刀尖已然刺进秋霜光洁的皮肤,划拉开一道口子,鲜血汩汩而出,秋霜尖叫一声,浑身抖如筛糠。 “苏明轩,你这个疯子,你在做什么?!” 苏阿玉尖叫一声,想也没想便伸出双手握住了匕首,使劲抵抗着苏明轩的力道,苏阿玉的手掌流出鲜血,与秋霜的血混合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苏明轩不料苏阿玉来抢刀,措手不及,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松了手,匕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苏阿玉用一只手捂着秋霜的伤口,另一只手忙乱地扯着秋霜的裙裾,企图来止住血。 此时守在门外的莫小兰听到苏阿玉的尖叫也冲了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片鲜血淋漓的场面。莫小兰迅速地收走匕首,拉起了苏明轩拦在自己的身后。苏明轩见到苏阿玉流血的手掌心疼不已,企图去查看。 苏阿玉一把挥开苏明轩,仿佛他是一只讨厌的苍蝇一般,并叫到,“离我远一点,你这个疯子,无情无义之人!” 她手上的鲜血沾上了苏明轩的衣袖,留下一片血印子。 “对,我是疯子,我来到白马城的第一天就疯了!你说我无情无义,我把所有的情义都留给了你,你一点都看不见吗?!为了你,我死都不怕,到头来,你怕我,你恨我,你要离开我,这对我公平吗?你说,公平吗?!” 苏明轩近乎嘶吼,青筋暴起,满面通红,眼里涌出泪水,似有无尽的委屈终于能在此刻宣泄而出。 莫小兰用力拽着苏明轩,企图将他从房间里拉出去。“你冷静一点,城主,我们先回去吧!” 苏明轩终于被莫小兰半拉半拖地拽出了苏阿玉的房门。房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有秋霜捂着脸小声哭泣的声音。看着秋霜脸上狰狞的伤口,苏阿玉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便起身去到墙边,取下弓箭,也不顾自己手掌的疼痛,张弓向着院子带着恨意射出了一箭。 “咻”地一声,带着苏阿玉血迹的箭擦着苏明轩的耳边飞过,狠狠地扎进了院门上。苏明轩的身躯顿了一顿,没有回头,径直和莫小兰出了院门。 万物沉寂,苏阿玉这才觉得自己的掌心火烧一般疼痛。弓和弦,都染上了血,粘稠的,腥气的。 苏明轩走后,晓月和娇莲才被放进院来,见这一屋子的血腥气,大家都愣住了。苏阿玉叫他们赶紧去找大夫来给秋霜看伤,晓月便匆匆去了。 处理完伤口,又收拾好了屋子,此时已是下午,但是大家都没有心情吃午饭。苏阿玉的双手都被厚厚的绷带包裹,做事很是不便。秋霜更惨,整个头都被包了起来,情绪低落,自觉无法见人,便闭门不出。苏阿玉叫晓月去照顾她,自己便只留了娇莲在身边。 第39章 第39章 麻烦的东西 晚膳时分,苏明轩没有过来,莫小兰来了。 苏阿玉知道,即使苏明轩今日过来,自己也是不会搭理他的,别说搭理他,不拿刀来砍他两刀都是仁慈至极了。她对他实在是失望至极,恼怒至极。 莫小兰坐在一旁,看着娇莲一口一口喂着苏阿玉吃饭。苏阿玉被人盯着吃饭,感觉特别不自在,便叫莫小兰要么滚开要么来伺候自己。 莫小兰依言接过娇莲的位置,给苏阿玉夹菜。苏阿玉白眼一翻,骂道,“狗腿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莫小兰移开筷子,说道,“哎,你怎么还骂人呢,我可是来帮你的。” “谁不知道你是那疯子派来的,怎么,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苏阿玉用受伤的两只手扶住筷子,自己把菜喂进嘴里。 “你不能这样说城主,他也是为了你。” “那我捅你一刀也能说为了你好咯?” 苏阿玉在桌子下使劲踹了莫小兰一脚。莫小兰吃痛,闭了嘴。 见莫小兰哑口无言了,苏阿玉又给了他一个白眼。半晌,又问道,“他以前也这样子吗?时不时就发疯?” “城主一向冷静沉着。只是自从你来了之后,他就变了许多,我想,是因为他太在乎你了。” 莫小兰一边将菜放进苏阿玉嘴里,一边说道。 “那你在不在乎我?那你会像他那样对我吗?” 苏阿玉一边嚼着食物,一边说,咕噜咕噜的,甚是不雅。莫小兰倒觉得很可爱。 “我当然不会。” 莫小兰十分肯定地说道。 “那就是了。所以很明显,他就是个疯子呗。” 苏阿玉吞了食物,又指了指汤。莫小兰便盛了汤,小心翼翼地喂给苏阿玉。 苏阿玉此刻觉得,莫小兰还真是个挺温柔的人,好像还真没见过他有过大的情绪波动,怪不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很安心。 苏阿玉打趣道,“你喂我吃饭,苏明轩知道了是不是又要嫉妒到发狂?你不会又要挨板子吧?如果这样——” 说着便用缠着绷带的手捧了莫小兰的脸,“吧唧”一下,还在他脸上抹了抹,“会不会让你死得快一点?” 然后起了身,挥了挥手,说道吃饱了。 莫小兰擦了擦苏阿玉留在他脸上的油星子,红着耳根说,“苏阿玉,你也是个疯的。” 苏阿玉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不耐烦地摆摆手,坏坏地笑道,“好了,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快回去给你主子汇报吧,最好是一点不漏全部都报告哟。” 莫小兰自然没有傻到什么都汇报给苏明轩,这件事也就这样过了。苏明轩硬是等到第三日晚膳时间再次去苏阿玉的院子,他怕苏阿玉还没冷静下来,又拿箭射他拿刀砍他。他很了解苏阿玉,了解她那股从乡土带来的怒气。 苏明轩来时,娇莲正在给苏阿玉的双手换药。苏阿玉正专心致志地观察自己的伤口,连连感叹好不容易养成的细皮嫩肉的手,现在都给毁了,并没有察觉到苏明轩进门。娇莲看到苏明轩对她使了一个眼色,便放下药膏罐出去了。 苏阿玉抬头时,苏明轩正端着药膏罐子站在她面前。苏阿玉眉头紧皱,双眼瞪着来人,说道,“你还有脸过来呢,不怕我砍死你啊?” 苏明轩笑笑,用手指揉了揉苏阿玉的眉头,说道,“总是这样皱着眉,你看你皱纹都出来了。” 苏阿玉别过头去,怒气未消。 苏明轩便坐到了苏阿玉旁边,又说,“你的手怎么样了啊?要砍我也得等你手好了吧。” 说着便拉过苏阿玉的手,给她涂起药来。 苏阿玉两只手都伤着,娇莲又走了,眼前就只有苏明轩能给她上药了,她伸着手,只好气鼓鼓地任他摆弄。 苏阿玉看着低头给她涂药的苏明轩,他动作轻柔,做得仔细,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写满了心疼。苏阿玉觉得眼前的苏明轩又是自己熟悉的人了,是那个一起长大,什么事都会想着她的明轩哥哥,那个曾经说过会永远在她身边的人,也是那个自己喜欢的,可以敞开心扉的人。 今日的他与上次的他判若两人,是什么改变了他?让他变得陌生,陌生到让苏阿玉害怕。 苏明轩上好了药,又熟练地缠好了绷带,起身收拾好了药箱,便问苏阿玉饿了没有。苏阿玉看着自己行动不便的双手,想着和苏明轩一起吃饭的话就得让他帮她,她便说自己还不饿。只可惜肚子不争气,咕咕地叫得大声,苏明轩听到,不由自主地笑了,便叫侍女传膳。 苏阿玉不太自在地和苏明轩坐了,全程没有说话,苏明轩喂她什么她就吃什么。苏明轩若无其事地聊着天,说得无非就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一顿饭也算是勉勉强强地吃完了。 吃完饭后,苏阿玉想着苏明轩没事就赶紧走吧,他在这里实在是让自己难受。奈何他毫无此意,还提议出院门去外面转转,毕竟苏阿玉好多天都被关在院子里,怕是都要被憋坏了。苏阿玉想想这个主意还算不错,便同意了。 此时正值早春的日暮时分,天气还是略有些冷,苏明轩便给苏阿玉披了一件斗篷,拉着她出了院门,苏明轩叫莫小兰自己先回去,就只和苏阿玉两人,向着花园走去。 苏阿玉感受着即将消逝的日光和凉凉的风吹过面颊,一路上并没有说话。苏明轩打破了沉默,说道,“我派人去打听了燕存意的病情,他染了风寒,又整日心情郁闷,所以在家休养,闭门谢客,还没到病得要死的程度。那些街上的传言,都是以讹传讹。” 苏阿玉听他这么说,脚步便停了下来,看着苏明轩,想弄明白他说这话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情绪。是愧疚吗?是讨好吗? 苏明轩面色不改,回看着她。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苏阿玉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又继续向前走。 “你不关心他为何整日心情郁闷吗?” 苏明轩似乎觉得她的反应过于平淡了,有点失望地问道。 “他家大业大的公子哥,自然有诸多事物让他烦闷的。我关不关心,有什么紧要的?” 苏阿玉想不通男人是怎样想的,尤其是有钱有权的男人。她想,燕存意出身不凡,又有如花美眷在旁,如果我是他,我一定每天都过得逍遥快活才好呢。 这下是轮到苏明轩看不懂苏阿玉了,当她和燕存意在一起的时候,那可是蜜里调油,黏糊得天上地下只剩这一对有情人一般,而如今两人分开,她就冷冷淡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阿玉,你还爱他吗?” 苏明轩终于忍不住问了,即使他并不想知道答案,他只是想看看苏阿玉的反应。 苏阿玉转过头来看着苏明轩,用包着绷带的手戳了一下他的心口,说道,“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又要发疯?” 也不知道她在说自己还是在说苏明轩,她说,“爱情,真是个麻烦的东西。” 苏明轩看着模棱两可的苏阿玉,现在他想要一个答案了。 见苏明轩渴望的样子,苏阿玉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再也不想要麻烦。” 是啊,如果一个人陷入爱情,他便想要得到回应。这个世界上哪有无私的爱呢?都是自私的。因为爱一个人,便想去占有他,驯服他,罔顾他人的意志,只为自己的私心,那这还算是爱吗?她是这样地对待燕存意,而苏明轩也是这样地对她。 她后悔吗?她不后悔。相反,她觉得这很爽,但这是错的。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的池塘边了。这个水池夏日里会有连连荷叶,鱼游浅底,甚是惬意。只是现在还是寂寞一片,没什么景观。池塘边站了一个人,看样子正在喂鱼儿,叽叽咕咕地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走进一看,原来是白如雪。 自从顾楚楚去观音堂后,白如雪每日便无所事事了。之前苏明轩也有提到过要不要去后山天宝塔小住,结交些江湖上的朋友。白如雪并无此意,苏明轩也就让她在府上自便了。 白如雪见是苏阿玉和苏明轩,起身行了一个礼。好久不见苏阿玉,此时看她两只手缠着绷带,很是诧异,忙问发生了什么。苏阿玉只说不小心让双刃剑伤了手,一笔带过。 白如雪见苏阿玉行事不便,便自告奋勇去苏阿玉的院子里帮忙,直到夫人回来。苏阿玉想着自己的两个贴身侍女最近都不得空,便答应了。苏阿玉想着,白如雪如此提议,恐怕也是为了多见见莫小兰吧,自从去了顾楚楚的院子,她与莫小兰碰面都得找个由头才行。 苏阿玉想着若有白如雪时不时缠着莫小兰,那他也就不会替苏明轩盯自己盯得那么紧了。既成人之美,又于己有利,何乐而不为呢?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白如雪便离开了。苏阿玉和苏明轩在凉亭里又坐了一会儿,主要是苏明轩聊了一些过去两人之间的趣事,例如,苏阿玉打小就不会泅水,以前夏天的时候苏明轩总爱逗她,带她去河边玩,把她扔水里吓她,然后又把她捞上来,**回家后总少不了师父一顿训。 苏阿玉听着往事,觉得那是多么久远的事儿啦。她没有告诉苏明轩,在离开师父之前,她已经学会了泅水。 天快擦边黑的时候,二人又回到了苏阿玉的院子,苏阿玉以为苏明轩送她进屋后,自己也会走了,哪知,他又坐下来,给自己取了一壶酒,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直到天已经完全黑了。 苏阿玉心想,真是个怪人,没事喝什么酒。苏阿玉也没劝他,就在一旁撑着脑袋看着。 平日里侍候苏阿玉歇息的晓月和秋霜都不在,新换的丫环在一旁等着。苏阿玉也不知苏明轩什么时候才会离开,便让侍女们去睡觉了。 渐渐地,苏阿玉也困了起来,见苏明轩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就打着哈欠催促道,“别喝了,你赶紧回去吧,都什么时辰了,我都困死了。” 苏明轩依然不紧不慢,说道,“今夜我不回去了。” 苏阿玉以为自己听错了,叫道,“什么?!” 苏明轩醉眼朦胧地看着她,笑了,温柔地抓起她的一只手,按在心间,说道,“谁叫我惹上了麻烦的东西呢。” 第40章 第40章 谁玩弄谁 苏阿玉瞌睡一下就醒了,一把甩开了他的手,生怕被人听到一般,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苏明轩依然一副不紧不慢的语调,说,“莫小兰早就回去了,天又这么黑,我又喝了酒,我一个人回去,走路上摔死了冻死了怎么办?那你就没有明轩哥哥了,你不会伤心吗?” “你......说什么鬼话呢?”苏阿玉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今晚就我们两人,良辰美景,不可辜负。”苏明轩凑近了苏阿玉,说道。 苏阿玉用缠了绷带的双手推开苏明轩凑过来的脸,皱着眉头说,“你真是喝一点点酒就醉啊,真没出息。” 苏明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突然从后面抱住了苏阿玉的肩膀,将头也埋进了苏阿玉的颈窝嗅来嗅去。苏阿玉措手不及,又动弹不得,只得低声叱责道,“苏明轩,你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可不要借着酒疯乱来,我不会......” 还没说完,苏阿玉就觉得浑身过电一般酥麻,接着遍身肌肉无力,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苏明轩放开了她,朝她阴险地笑着。她被他点了穴。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阿玉惊疑地看着他,“你没醉?” 苏明轩捧起她的脸,说道,“我倒希望我醉了。醉了就不会记得你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我,醉了就记不得心痛的感觉的了——都说了,叫你不要总皱着个眉头,一点都不好看”,说着便伸手揉了揉苏阿玉的眉头,直到她被揉得不得不放松眉间的肌肉。 苏明轩这下很满意了,语气轻快地说道,“今晚就让我服侍阿玉卸妆就寝吧,我会服侍得很好的。”然后二话不说就将苏阿玉抱到梳妆台前坐下。 苏阿玉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你别胡来我警告你。赶紧放开我!” 苏明轩凑到她的耳边,坏笑着说,“你声音再大点?不怕有人听见你就大声喊吧。” “你......”苏阿玉顿时失了气势。孤男寡女,拉拉扯扯,被人撞见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明天早上,指不定白马城的人怎么说他俩呢——罔顾人伦,天理难容——苏阿玉可担不起这千夫所指的骂名。 苏明轩见拿捏了她,会心一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他先将她头上的珠钗一一卸下,又取了耳环,动作娴熟到不用猜都知道他肯定是为顾楚楚做了无数回同样的事。他拿起梳子,轻柔地梳理着她的头发,时不时地在镜子里照一照,甚是满意。 苏明轩一边梳着她的头发,一边真心地说道,“我们阿玉仔细看也是有几分姿色的嘛。”说着便凑上来贴了贴苏阿玉的脸,与她的眼神在镜中交汇,“我很喜欢。”他说。 苏阿玉只得像个提线木偶,任他摆弄,心里有气也使不出,只得不停地低声咒骂,“苏明轩,你简直就是无耻混蛋!亏你平日里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背地里竟如此不堪!简直就是小人!龌龊!心思肮脏!卑鄙! 不守夫道!......” 苏明轩仿佛听不见苏阿玉的话似的,自顾自地打了水,给苏阿玉擦了脸和手,又给她脱了外衣,便将她放在床上。然后自己也洗漱了,脱了外衣,暗了灯,搂了苏阿玉,躺在了床上。苏阿玉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苏明轩这下觉得有点烦了,便说道,“你是不是要把这世间所有骂人的话都说上一遍?” 苏阿玉见他终于有点反应,没好气地说,“那怎么够?!我还得重复说上一百遍一千遍!” “就你小嘴会叭叭。” 苏明轩转过身来,没好气地吻上了苏阿玉的嘴唇,将她的话全部堵了回去。苏阿玉动弹不得,任她平日里是如何凶猛的小野兽,此刻也是乖乖地束手就擒。苏明轩吻得简直不要太享受,不停地挑逗着她的唇舌,流连其间,缠绵悱恻。 苏阿玉瞪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苏明轩睁眼看到她这幅表情,伸手将她眼皮抹了下来,继续舔舐撕咬着这片云朵般的柔软。苏阿玉骂人的话也说不出了,喉间只能发出“嗯” “啊”之声,任他蹂躏,毫无招架之力。 良久,他总算放开了她的唇,他的唇却游走到她的脸颊,脖颈和肩膀。他的手也伸进了她的里衣,触到了她柔软的肌肤。苏阿玉总算可以喘口气了,同时又觉得莫大的屈辱,便低声地哭了起来。 “别哭,我会让你舒服的。” 苏明轩吸嘬着苏阿玉柔软的耳垂,气声钻进她的耳道。他的手也不安分起来。苏阿玉使劲咬着嘴唇,身体情不自禁地扭动。苏明轩捕捉到她的反应,在她耳边如恶魔般轻语,“嗯?你喜欢这样的?” 苏阿玉咬着唇,含着泪,摇头,乞求他能停下。 “那这样呢?” 苏明轩的手穿过她平坦的小腹,继续向下。苏阿玉身体一紧,夹紧了双腿,喊道,“不要!” 苏阿玉搂紧了被单,哭着乞求道,“求求你,明轩哥哥,不要......” 被苏阿玉“明轩哥哥”这样一喊,苏明轩很难不心软,便停下了动作,他将她搂得更紧。苏阿玉能感到他抵在了腰间。苏阿玉只是无助地哭着——她不愿意——苏明轩心都要碎了。 他嘶哑的声音里带着痛和颤栗,说道,“你和燕存意就能夜夜**,为什么我不可以?我那么在意你,你不可能看不到。你爱过我,怎么可能对我没有一点感觉?你还是在怨我,是不是?”他低头亲吻着她的脖子和她肩上那暗红的胎记,“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再次爱上我的,从身体开始也没关系。让我成为你的男人好吗?这是我七年前就欠你的,让我好好弥补你......” 苏阿玉啜泣,摇着头说,“不要......这里人人都知道我们是兄妹,你还有妻子,你要让我如何自处?” 苏明轩隔着衣物蹭着她的腰,柔声说道,“我不在乎。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你,我不想看到你心里还有其他人,我受不了,阿玉,我不想强迫你的,可是我做不到,我只想要你。” 他的手很想与她十指交缠,奈何苏阿玉手上绑着绷带,他退而求其次,握住了她的手腕。 “可是我和燕存意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 苏阿玉啜泣着说道,她怕他没听清,又强调了一遍,“我和他,没有肌肤之亲。” 苏阿玉止住哭泣,转过头,看着苏明轩被**裹挟的眼睛,说道,“所以,明轩哥哥,你不要强迫我好不好?” 苏明轩回看着苏阿玉的眼睛,她湿漉漉的眼里满是恳求。心跳动了一下,苏明轩的执念从身体里消散,他松开了紧紧抓着她手腕的手,叹了一口气,解开了她的穴道。 他以为她马上就会逃走,便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苏阿玉并没有动,她依然依偎着他,然后解开了手里的绷带。她的手摸到了他的胸膛,摩挲了一下。苏明轩喉间发出一声呻吟,伸手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沉吟道,“哦......阿玉......” 苏阿玉继续摩挲,问道,“这么煎熬,你为什么不用凡心诀?” “呃...... 我不想对你用...... ” 苏明轩仰着头,闭着眼,英俊的容颜勾人心魄。 这怎么能让人忍得住!苏阿玉摸上他滚动的喉结,将头凑到他的颈间,故意呼出一口热气。 苏明轩怕痒,歪了头,将她挤了出来。苏阿玉就趴在苏明轩的胸膛上,两人面对着面,就这么看着对方。 苏明轩揽上她的腰,伸头啄了一下她的嘴唇,温柔地笑道,“你这个小骗子,惯会变脸的。” “谁叫你那样对我,那我也以牙还牙,看看谁是谁的掌中之物?怎样,被玩弄的感觉?”苏阿玉掌握了主动权,刚才还哭着的脸此时竟然带着坏笑。 对,只能我玩弄你,你不准反抗。 “感觉妙极了啊,那你以后天天玩弄我,我不介意。”苏明轩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眼里盛满了柔情。 “苏明轩,你这无耻之徒,你想得美呢!”苏阿玉拍了一下他的胸膛,登时“哎哟”一声,忘了自己手掌新伤未愈。 “好啦,别说了别说了,睡觉啦。” 说着苏明轩便拉过她的手,圈了她,装作睡着了。 “别装死,我问你,你不守夫德,爬了我的床,你怎么给顾楚楚交代?” 苏阿玉用手肘击了他的腹部,苏明轩“嗷”了一声。 “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我不在乎这白马城的一切,反正她也是要死的。” 苏明轩迷迷糊糊地说。 “说什么呢?脑子给玩没了吗?” 苏阿玉对他没头没脑地胡话感到无语,她转头起身,想问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苏明轩闭着眼睛,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说道,“别动!不然我真的守不住夫德了。” “要死。”苏阿玉只得乖乖地缩回怀抱,闭上眼睛赶紧睡觉了。 第41章 第41章 前因 天还没亮,苏明轩就醒了,他感受到怀里熟睡的苏阿玉的呼吸,觉得一切美好得不真实。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呢,此刻就在怀里躺着。又想到昨夜的缠绵悱恻,苏明轩觉得这么多年的蛰伏也该结束了。他想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就像儿时许过的愿一样。 他忍不住去吻苏阿玉,苏阿玉被他弄醒了,低声埋怨道,“干嘛呢,天还没亮呢。” 苏明轩刮刮她的鼻子,说道,“我得走了,用过早膳你到书房来找我,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好不好?” 苏阿玉翻了个身,“嗯”了一声,又睡了过去。苏明轩笑笑,起身穿好了衣服,便掩上门,回了自己的院子。 苏阿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头脑昏沉,掌心作痛。苏阿玉早已错过早膳。她向来任性,睡懒觉时不让人叫醒,于是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此时,苏阿玉听见院子里闹哄哄的,便从床上跳起来,到窗户边窥视。原来是白如雪如昨日所约,已经来到了苏阿玉的院子,在指挥人洒扫院子了。 苏阿玉突然发觉自己衣衫不整,又想到昨日夜里发生的事,惊叫一声,裹了外衣。娇莲正在廊前,听到苏阿玉的惊叫,便破门而入,见苏阿玉裹着衣服蹲在凳子上,朝她的床上看了看,以为是有什么东西。 苏阿玉见娇莲来了,便吩咐道,“快,快去给我备水,我要沐浴,还有,” 苏阿玉指着床铺说道,“把这些床单被套,通通拆下来洗了,哦不,扔了,都扔了。” “这床铺是有什么问题吗,小姐?”娇莲看苏阿玉的反应,以为床上有老鼠或者是虫子,若真如此,那就麻烦大了。 苏阿玉自觉自己的反应似乎过头了,便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就脏了,睡着膈应......” 娇莲舒了一口气,便叫侍女照办。 苏明轩在书房左等右等不见苏阿玉过来,便想着定是她这个小糊涂虫给忘了,便带着莫小兰去了苏阿玉的院子。苏明轩来的时候,苏阿玉正在屋里沐浴。他心里还纳闷着,大早上的怎么想起来沐浴? 苏明轩便在院子里等着,看着侍女们拿着床单被套从苏阿玉屋里出来,便问这是在干什么。 侍女只得回答道是小姐让把这些东西都给扔了。 苏明轩这下了然于胸了,笑了一下,给侍女说换洗了便好,好好的东西怎么就扔了呢,多浪费。侍女见城主都发话了,便不敢再说什么。今日见城主心情不错,大家都不想惹事,便应了去了。 等了半晌,苏阿玉终于梳洗完毕。苏明轩进屋便问道,“叫你来书房找我,你怎么没来?” 苏阿玉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说的?” 什么时候说的?苏明轩环顾一下,大家都看着呢,他总不能说是今天早上起床时候说的吧。便佯装清了清嗓子,“咳...... 嗯...... 早就说了,你怕是忘了吧。不过无妨,你用过午膳再来也可。” “有什么事啊?该不会又要我回去做丫环吧?你饶了我吧。” 苏阿玉皱着眉问道。 苏明轩笑笑,说道,待会就知道了。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小瞌睡虫,看来今早我说的话是一个字也没记住啊。 吃过午饭,苏阿玉带着白如雪去向苏明轩的书房。本来她是打算带着娇莲的,想了一下,觉得带着白如雪更合适,原因嘛,不言而明。 苏阿玉进了书房,苏明轩便叫莫小兰和白如雪及其他的侍卫一并退下。苏阿玉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好奇心被点燃,问道,“哎,你神神秘秘地,要跟我说什么啊?” 苏明轩一把抱住苏阿玉,一边亲着她的脸,一边说,“我好想你。” 苏阿玉愣了一下,锤了下苏明轩的肩,说道,“你叫我过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为了......偷情?” 苏明轩笑了,眉眼弯弯的甚是温柔,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说话很难听的?粗俗!”然后戳了一下她的鼻子。 苏明轩让苏阿玉坐在他腿上,他搂着她,就这样目不转睛看着她。苏阿玉被他盯得起了鸡皮疙瘩,推了一下他的胸膛,说道,“你干嘛啊,这样盯着我,嘶——好肉麻啊!” 苏明轩凑近,耳语道,“比昨晚还肉麻?” 苏阿玉又拍了他一下,让他正经点,有事说事,不然自己要回去了。 苏明轩直视着她的眼睛,十二万分认真地说,“我要和你在一起,光明正大地。” 苏阿玉听他一说,又是眉头一皱,不太信他的鬼话,道,“嫂嫂怎么办?” “杀了她。” 苏明轩依然笑着,说道。 苏阿玉吓得一下从他身上跳下来,“你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啊,你这个疯子!” 这是苏阿玉第二次听到他这么说了,心里不免思忖,他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他若真的为了情人谋杀正妻,我苏阿玉这辈子罪孽就深重了。 “你不要乱来,知道吗?不然我真的会恨你一辈子的。”苏阿玉表情严肃,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好,听你的。”苏明轩又伸手过来拉她,苏阿玉不从,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苏明轩见此,便换了话题,问苏阿玉道,“你知道师父在哪里吗?她们已经不在以前住的地方了。” 苏阿玉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已经离开师父多年,从来没有回去过。前几年苏阿玉还捎信回去,后来很久都没有收到回信,最后一封回信说道她们要远行,此后苏阿玉就停了联络。若姜红梅离开了先前他们在一起时的住所,她也不知道师父她们是去了哪里。 “我一直在找她,找了很多年,没有一点消息。” 苏明轩继续说道。 “你找师父干什么?” 苏阿玉不太明白。 “将她的东西还给她,将我的东西拿回来。” 苏阿玉觉得苏明轩跟师父之间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便说,“什么跟什么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明轩看着苏阿玉,示意她过来自己的身边。苏阿玉便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苏明轩揽住她的腰,说道,“白马城,是她的东西。你,是我的。” 看着苏阿玉疑惑不解的样子,苏明轩便说起了他离开姜红梅的前因后果。 那一年,姜红梅在街上捡到饥寒交迫的苏明轩和苏阿玉,答应为苏阿玉治病,条件就是让苏明轩听命于自己。姜红梅也不是大发善心随便捡了两个乞丐为自己做事,而是看苏明轩生得好看,觉得对自己的宏图大计有利而已。 苏明轩是个特别聪明的少年,在两年的时间内,就学会了姜红梅教他的所有功夫,包括最重要的山月三绝中的两绝。姜红梅没有炼成第三绝,她只是告诉他修炼方法,并给了他自己从师门山月派带来的秘籍。 在苏明轩十五岁的时候,一天,姜红梅将他叫到跟前,告诉苏明轩,需要他的时候到了。她要他去白马城 “取一样东西,毁一样东西”。 取的是起死回生之神物。 毁的是顾氏全家之性命。 姜红梅为他制订了计划,让他先去接近白马城顾家的二小姐顾楚楚,并借机留在白马城,然后让顾英杰将少城主之位传给他。 当时苏明轩觉得这个计划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难度不亚于登天。虽然那时顾家大公子已经死了,可还有大小姐顾清清,且自己即使接近了顾楚楚,怎么可能让城主将自己这个外人作为继承人。 面带着苏明轩从来没见过的阴冷,姜红梅说道,“所以,让顾楚楚爱上你,非你不嫁,然后杀了顾清清,你若到时候炼成山月三绝,或是找到打开神物的钥匙,他自会传位于你的。等你成了继承人,那老东西也没用处了。”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接近二小姐,而不是大小姐?” 苏明轩问道。 “顾清清聪明能干,少城主之位在她手中,自然是夺不过来。顾楚楚就不一样了,娇生惯养,你才有机会。你会为我去做的吧,明轩?为了阿玉,你什么都会做,不是吗?等你成为了白马城城主,金钱权力,什么都会有,你和阿玉也不会再活在阴暗泥泞之中了。你想给她什么都给得起。她以后便可以锦衣玉食,双手不沾阳春水,像一个真正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过一辈子。”姜红梅当初就是这样说动了涉世未深的少年。 苏明轩问她为何如此肯定,此举便会得到少城主之位。 姜红梅回答,“我调查过了,顾英杰此人,爱才如命。绝世武功现世白马城,他必不会等闲视之。而传说打开白马城神物的方法,只有城主本人知晓,若你果真聪颖过人又好运加身找到了钥匙,以此相逼,也不怕他不肯就范。” 姜雪梅对苏明轩承诺会好好教养苏阿玉长大,教她读书识字,练习功夫。苏明轩可以每年回来看她一次,由此可知姜红梅是否食言。 苏明轩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一来她确实对他们兄妹有救命之恩,二来,他明白,教养苏阿玉是幌子,以此为质才是姜红梅的目的。 第42章 第42章 他的计划 苏阿玉仿佛听了一个奇闻怪事,这些事都是自己从来不知道的。她一直以为师父是真心待她好的,当做亲女儿一样地对待,没想到,这背后竟然是这么一桩交易!现在想来,自己这糟糕的功夫便也说得通了,能教自己识文断字,已经算是她发的慈悲吧。 苏阿玉心里很痛,自己人生版图里一个重要的人,又要消失了。 苏明轩看出了苏阿玉的失落,他双臂环住她,安慰道,“没关系的阿玉,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 他因为说出这压在心里十几年的秘密而松了一口气,最重要的,他向苏阿玉表明了,他,苏明轩,从始至终,对苏阿玉都是矢志不渝的。两人之间的误解与隔阂,在此刻该是烟消云散了。 苏阿玉靠在苏明轩的肩头,问道,“可是,师父的目的是什么呢?你已经是城主了,我也是自由的,为什么她还不现身呢?” 苏明轩说道,“她要的是所有姓顾的人的性命。顾楚楚——她是个好人,虽然我对她并非真情实意,可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少年相识,我下不了手去杀她。她活着,师父便可能永远也不会出现,师父不来,我便无法离开。所以这白马城,也是我的囚笼,不是吗?” “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离开呢?我们是自由的,偷偷跑了,料师父也拿我们没有办法的。” 苏阿玉说道。 “哪有那么简单,”苏明轩轻叹一声,“凡事都要有始有终。师父隐身幕后,没人能奈她何。我杀了顾清清和顾英杰,我的双手沾染了血腥,我不明不白就走了,谁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乱子?白马城,也有它该承担的使命和责任,必须要有人来接手。” 苏明轩吻了一下苏阿玉的头发,又说道,“不过,我现在已经想到办法让她现身了。” 说着便拿起书案上早就写好的一张纸。苏阿玉拿过来一看,是一张告示,上面说的是山月三绝重现江湖,江湖人士可前来勘验,白马城城主愿以武会友。 苏阿玉一把揉皱了这张告示,对苏明轩说道,“你疯啦!你知道你发出这种告示会面临着什么吗?所有的江湖门派,奇人异士都会上门挑战,即使你有绝世武功,那也抵不住有人前仆后继、明枪暗箭地踩着你博一波声名啊?” “即使成为江湖漩涡的中心,为了你,我也愿意去试上一试。阿玉,这是我欠你的,我犯下的错,我要自己去弥补。”苏明轩抵着她的额头,温柔地说道。 “我不想要你受伤,我也不想要你惹上麻烦。” 苏阿玉低落地回应。 “我就知道阿玉心里有我。”苏明轩低下头,鼻尖触碰着鼻尖,笑了,“我不会有事的,等这件事解决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那她会来吗?”苏阿玉对这个计划还是将信将疑。 “山月三绝,山月派遗落的独门绝技,她会来的。”苏明轩终于忍不住了,吻上了苏阿玉的唇。这一切都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那个错误,年少无知的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差一点就会让深爱的人错过。 我还是幸运的,他想。 第二日,苏明轩就让莫小兰将那张告示贴在了白马城的大门。一时间,绝世武功重出江湖的消息传遍了各个江湖门派。有将信将疑的,有蠢蠢欲动的,有暂时观望的。 大家本来觉得白马城是一个走下坡路,赘婿掌权的世家,在江湖上的影响力也日益萎靡,突然间出现这个惊天消息,一时间,白马城城主的身份也成为各门派纷纷议论的焦点,尤其是此前从未听说过此人跟山月门派有何干系。 重阳明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佳岭的房间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说道,“没想到啊,原来他当年是这样上位的,也难怪,老城主是爱才如命的人,这样的选择一点也不意外。” 他只是很惊讶苏明轩从来没有将此事透漏到天宝塔那边,可想苏明轩此人对江湖地位并无想法,不知道现在突然出现这个消息他是意欲何为? 佳岭用纤纤玉指抚着重阳明的胸膛,说道,“这对你的计划可有影响?” 重阳明看了一眼佳岭,将她的手拿了下来,举起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说道,“看来计划得从长计议了,既然他有了绝世武功,恐怕比我想的更难对付。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看来他一直在韬光养晦。” 佳岭依然攀在重阳明的肩头,略有叹息地说道,“这么多年了,你查到什么没有啊?那件事你怎么就笃定是苏明轩搞的鬼?” 重阳明眼底瞬间燃起熊熊怒火,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清清死了,他就是得利最大的人,一定是他害死了清清,夺了少城主之位!当年清清去世后,她的两个婢女也人间蒸发,只要找到她们,事情就会有转机。也是天助我也,我之前恰好认识了一个对我寻人有助益的人......” 佳岭见他谈到顾清清又是这样一副激动的样子,心底略有些酸意,不过也能理解,他重阳明本来是少城主的护卫,在顾清清还在的时候就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天长日久,两人便互生情愫。 当年顾英杰为了锻炼顾清清的心性,还将她派去观音堂修行一年,听说是过了一年苦行僧般的日子。那时候顾清清与重阳明只能纸诉衷情,不得相见,那么难熬都捱过来了。 可没想到,她从观音堂回家仅仅数月,就突发疾病,天宝塔的冉老怪都无力回天。重阳明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日日来这繁华地买醉,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佳岭。 佳岭想转移话题,便提到了那日与苏阿玉和顾楚楚喝茶弄脏了衣服的事,权当给重阳明一乐。 重阳明听到此事,突然眼睛都亮了,细细询问了那日佳岭所见的细节,苏阿玉的一言一行和顾楚楚的反应。重阳明突然笑了,说道,“猫抓女?那真是有意思得很呐。” 说着握了握佳岭的手,跟她道谢,说道她今日可是帮了一个大忙,佳岭觉得重阳明的变化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看着他展露笑颜,她也很开心。 自从顾楚楚又去观音堂后,佳岭便没去过白马城而是直接去观音堂拜访她了。重阳明便吩咐佳岭,有时间去白马城拜访一下苏阿玉,看看最近白马城是什么情况。 佳岭依言,第二日便递了帖子想要拜访苏阿玉,哪知帖子被退了回来,来人答复道小姐在家操持家务忙得很,没有时间待客。佳岭知道家务事一向是顾楚楚的心腹大侍女夜露在全权代理,想着苏阿玉之前待自己也是关系极好的,便觉得此事怕是不简单,便告诉了重阳明自己被拒的事。 重阳明那日正好就在白马城,他正好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这个帖子根本就没有被递到苏阿玉手中,而是苏明轩直接截了下来并拒了。 重阳明感觉苏明轩已经知道了自己与佳岭的关系,他当着重阳明的面说,近日府上因为江湖争议的事务繁多,各种三教九流都要来白马城一探究竟,苏阿玉还是在家老实呆着为好,不三不四的人就不要见了。 重阳明听出了苏明轩的话里有话,直指自己与不三不四的人暧昧不清,但他并没有争辩什么,城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重阳明心中已然明了苏明轩是想护着苏阿玉的意图,便决定从他处着手继续自己的计划。 重阳明去找到王瀚,就是当日在苏阿玉的接风宴上闹事抓白如雪的那个纨绔。这个王瀚仗着自己的舅舅在户部做主事就一向无法无天,嚣张得不得了。当初王瀚在白马城吃了瘪,落荒而逃后重阳明便去登门拜访了他。 王瀚见是白马城的人,本来是气不打一处来,谁知重阳明说是来帮自己报一箭之仇的,也就半信半疑地听了重阳明的来意。 重阳明看重王瀚在朝廷的关系,想着这有益于自己寻人办事,便对王瀚一阵虚溜拍马,说自己也早已不满苏明轩已久,自己做了这么久的护卫,却处处让莫小兰这个后来者居上,实在是气闷,便想着要自己出来,另寻明主,自然也会做投名状,希望和王瀚联手,弄他苏明轩个声名狼藉,无法在世间立足。 于是重阳明又是许诺,又是利诱,王瀚见重阳明确实是个人物,将来说不定还真能攀个高枝儿,到时候自己也能分一杯羹,便不仅信了重阳明的话,还与他称兄道弟起来。至于重阳明想要他帮着寻人的事,王瀚见只是寻些个丫环仆役,便也一口答应下来,承诺定会大力相助。 这次重阳明又找到王瀚,便是希望他帮自己去调查一下苏阿玉和苏明轩的身世,最好能找到他们出生的苏家村,有必要的话重阳明会亲自派人过去调查,看看他们的身世是几分真几分假。 王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说道回去就托舅舅查户部的人口档案,不管这个国家有几个苏家村,必定都会一一查到。 第43章 第43章 被爱的人 第三夜,苏明轩又带着夜晚的一身露气过来,一来就脱了外衣,钻进苏阿玉暖烘烘的被窝,两只带着寒意的手将苏阿玉的腰搂了。苏阿玉在睡梦中感到肚子一阵冰凉,不禁一声惊叫,被苏明轩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苏阿玉以为屋里进来了贼,正要反抗时,苏明轩在她耳边说,“你这么快就忘了你的好哥哥啦?我身上的味道你是一点都记不得的?” 苏阿玉使劲努努鼻子,奈何被苏明轩的手压着,呜呜地说不成声,便摇了摇脑袋。 苏明轩真是拿她没办法,松了手,亲了亲苏阿玉的脸颊,又在黑暗中寻到她柔软的嘴唇,覆了上去,贪婪地又吸又咬。苏阿玉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想使劲推开他又推不动,喉咙里“呜呜”地想说话都被压了回去,心里一阵怨气便升腾了起来,开始对他拳打脚踢。苏明轩见她反应极大,便放开了她。 苏阿玉喘匀了气,气鼓鼓地说道,“吓死个人了,苏明轩你做贼还真是轻车熟路啊?”黑夜里看不见苏阿玉的表情,不过想也不用想,她的眉头肯定又是紧紧地皱了起来。苏明轩便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又是哄着她又对着她撒娇道,“谁叫我想我的宝贝好妹妹了呀,想死你了,一刻都等不了。” 说完又要去啄苏阿玉的脸颊。 苏阿玉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多大个人了啊,怎么这么腻歪?她扭了头,不想跟他说话了。 苏明轩顺势又将苏阿玉搂紧了一点,说道,“好了,不生气了,不准推开我,不然我就要惩罚你,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你还惩罚我?你了不起哦城主大人!你要怎样惩罚我?”苏阿玉偏着头,在黑暗里坏笑着。 “就像这样......”苏明轩顺势贴到了她的脖子上,上上下下地亲了起来。苏阿玉挡着他的头,不让他得逞,咯咯地笑着,说道,“不行,你把我脖子亲红了,你让我明天怎么见人......哎呀,快停下来!” “我不管!这还不够呢,要试一下吗?”苏明轩克制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在她耳边引诱道。 苏阿玉感到他的温热气息就喷在自己的面颊,觉得要肉麻死了,便打了一个冷战,又想到今日才换了新的被单,就说道,“我今日才换了干净被单,臭男人你可别乱来我跟你讲,不然我就叫人了。” 苏明轩将她搂得更紧,又伸过来一条修长的腿,将她缠住了,让她动弹不得,一边亲着她的耳垂,吸溜得“啧啧”作响,说道,“我是臭男人,你一天扔一套床单都行,我包了。” 苏阿玉真怕他擦枪走火,身体僵硬得一动不动。 苏明轩只是搂着苏阿玉,亲个没完。苏阿玉身体僵了好久,浑身酸累。她终于忍不了,推了推他脑袋,说道饿了就去吃饭,自己都要被他亲秃噜皮了,自己是累极了,赶紧睡觉吧。苏明轩无视她的抱怨,换了一种温柔的方式,继续亲着,苏阿玉不管那么多,渐渐地沉入了梦乡。 鸡鸣时分,苏明轩就要起床穿衣,他点了灯,费了好一阵力摇醒了苏阿玉,唤道,“阿玉,醒醒,我要走了。” 苏阿玉睡得正香,被摇醒,眯着眼睛坐起来,不太开心地嘟囔道,“你走就走,干嘛叫醒我呀?” 苏明轩摸了一下她的脸,细声细语地哄着她道,“阿玉起来给哥哥穿衣服嘛。” 苏阿玉皱着眉,不耐烦地说,“自己穿!” 说着便又要倒下。苏明轩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头,硬要让她起来给他穿衣。 苏阿玉生了气,依然半眯着眼睛,皱着眉头,说道,“真是麻烦!烦死了!” 她赌气地下了床,一把捡起苏明轩扔在地上的衣服,粗暴地算是给他穿上了。苏明轩也不急,微笑着看着她,眼里盛满了爱意。 衣服穿好,腰带系好,苏阿玉打着呵欠要爬回床上去,苏明轩拥抱住她,说道,“阿玉也不看看哥哥,衣服穿得好不好看?” 苏阿玉闻着苏明轩怀里的气息,很快又要睡去,迷迷糊糊地说道,“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你昨日就是穿的这一身......快点,我要回去睡觉了,你赶紧走吧。” 苏明轩想起以前从顾楚楚屋里回去的时候,顾楚楚每次都会仔仔细细地给他穿戴好衣物鞋袜。四目相对,秋波荡漾,夫人对他满怀爱意的眼神让他印象深刻极了。那时候他能真切地感受到恩爱夫妻间的那种浓情蜜意,缠绵缱倦。 苏明轩将苏阿玉放回到床上,在她额上又吻了一吻,说道,“以后我会让你好好地给夫君更衣的,今天就放过你了。” 苏阿玉对他说什么已然全然不知,一挨着枕头便转了个身,睡了过去。 苏明轩又在床边看了一阵苏阿玉的睡颜——真是个可爱的小瞌睡虫——这才恋恋不舍地熄了灯,掩上门离开了。 此后的每一夜,苏明轩更加地驾轻就熟偷偷摸到苏阿玉的房里。有时候他们卿卿我我,有时候他们只是相拥着入眠。渐渐地,苏明轩觉得自己每一次都想要得到更多,虽然苏阿玉现在是属于他的,但是他不满足于此。 他觉得他爱她爱得快要发狂了,而她似乎给他的反应都是平平淡淡的,即使情话也是他要她说时她才会说。越是如此,苏明轩便越觉得只有自己一人在这段关系中沉沦,快乐也痛着,迷人却又危险。 他想要苏阿玉的所有,她的身,她的心,她的注意力,她的目光所及之处,都要是他。这样深沉的渴望一旦触手可及,便是得寸进尺,永不满足。他感到自己正在清醒地失控,越拥有越怕失去。他甚至现在连苏阿玉对莫小兰笑一下都觉得难以忍受起来。 苏阿玉确实很冷静,她并没有因为自己与苏明轩关系的改变而产生心态上的变化。是自己爱过的人,也是教了她一课的人,他曾教会她永远不要将希望压在别人的身上。说出去的话,做过的事他可以反悔道歉,而被摧毁过的心却是只有自己才知道有多痛。 不过她此时也享受被爱着的感觉,这样一来,自己能为所欲为的范围便又增加了许多。她知道他们的关系在外界来说是见不得光的,也想到顾楚楚回来两人便最好收敛。 “被有权有势的男人爱着可真好。” 苏阿玉心里默默想着。有时候她会想起燕存意来,怀念他走之前那个缠绵悱恻的吻。苏阿玉幻想着如果自己是他的爱人又会是何番景象,毕竟,燕存意才是名副其实的名流贵公子,跟苏明轩这种来路不正的人可大不一样。 苏阿玉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已经不止一次地触碰到了。她和他没有如果,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她和燕存意不可能完整地结合在一起,若非要如此,其中一人必定会被碾压成齑粉。 燕存意已经离开白马城数月,从他回家开始,他便吩咐自己最信赖的心腹每半月去探一次白马城女眷是否有孕的消息,想着这么几个月了,若是苏阿玉有孕怕是早就诊断出来了,这迟迟没有消息,燕存意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失望。 没有了麻烦,也没有了羁绊,往事就真的随风了。渐渐地,他便不再专门去打听她的消息。 燕存意与谢天玉依然是相敬如宾,现在他有疾在身,更有理由不再与她亲近。谢天玉甚是体谅他,丝毫没有怨言,每日周到侍奉,只希望自己夫君快快恢复如初。 燕存意自己很清楚为何会忧思过甚。他每日便是沉溺在这些纠结与悔恨,期待又自责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以至于越来越厌恶自己,越是厌恶,他以前那些明媚光亮的地方越是黯淡下去。以至于渐渐地,连谢天玉都觉得,他真的就不再像自己当初爱上的那个鲜衣怒马的小燕公子了。 为了苏阿玉,燕存意也曾小小地反抗了一下。当初从父母口中听到与谢天玉的婚约之时,燕存意就以有了意中人为由而不从。他从来没有透露过苏阿玉的身份,只是一味地向国公夫妇说自己根本不在乎门第出身。 探寻不到他口中没有门第的女子是谁,国公当场暴怒,使了家法,亲自上阵狠狠地抽了他三十大鞭,并关了他的禁闭。 国公夫人心疼得流泪,便是晓之以理,说到作为唯一的儿子,他们是如何对他充满期待的,又说到燕存意的姐姐燕思思在他那一等将军的姐夫家是如何受委屈,皆因家门凋落,燕存意才终于被说动。 燕存意一直被以君子之道教养,无法接受自己言行不一,品性有了污迹。被苏阿玉绑架的时日,他内心却是欢喜的,他没能抵制住诱惑,回应了她,为此以后的每一日,在看到谢天玉是如何全心全意地对他时,他都被道德与情感撕扯着。 第44章 第44章 教教规矩 听闻苏明轩夫妻不睦,顾楚楚离家出走的事,三公主在宫中简直高兴得过了头。奈何现在天色已晚,青芷钰只能等到明日再去白马城拜访了。 第二日一大早,青芷钰公主就带着大批随从,妆扮得极尽招摇,径直来到白马城下。苏明轩此时正在内院,三公主阻止了仆从的通报,想看看他私下时候是何种模样。 三公主穿过庭院,径直朝着花园池塘边的凉亭走来。未见人影,但闻琴音叮咚,是一曲清远幽雅的《流水》曲。绕过花开正盛的灌木丛,青芷钰公主便一眼望见了那一袭白衣的背影。苏明轩端坐亭内,随兴地抚着琴,阳光通过树枝,斜斜地洒进亭内,将白衣染成斑驳。 真正的如兰之姿,风雅君子!三公主不由自主地驻足,被眼前的美景佳乐击得心尖一颤,叫人如何不爱他! 三公主垫着脚尖,拉起裙裾,生怕发出一点声音破坏了这一刻的绝美意境。她轻轻地靠近,却被眼前之景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来刚刚三公主被苏明轩的背影挡了视线,根本没看到苏阿玉竟然也在场。 在场也就算了,她竟然躺在凉亭的长凳上,一边优哉地吃着果子,一边听着曲儿!大大咧咧,仪容不端,有伤大雅,实在是破坏这美好画面的一大坨牛屎。 苏阿玉首先发现了三公主的到来,吓得手里的果子滚落到地上,马上站起来整理衣衫,给三公主行礼。 三公主皱着眉头,很是不悦。苏明轩也停了琴,给公主行礼。 三公主对着苏明轩明媚一笑,说道,“城主丰神俊逸,城主之妹的仪容却甚是有碍观瞻。苏城主是从来不给她教教规矩吗?” “阿玉从小自由散漫惯了,拂了公主殿下的雅兴,在下替小妹赔礼了。” 苏明轩说道。 “既然来到了白马城,又做了高人一等的小姐,规矩还是要有的,不然那些下人们看了,或是传了出去,损的可是白马城的颜面。”公主本人就是个任性之人,现在却拉扯起规矩来了,很难说没有私心。 苏阿玉心里不爽,又不敢吭声。苏明轩皱了皱眉。 “这样吧,苏城主你继续抚琴,苏小姐就在我身边,学一学规矩。” 三公主貌似亲切地说道,自己在长凳上端坐了,并给自己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公主的侍女拿起刚才苏阿玉在吃的果盘,放到苏阿玉手中,说道,“请苏小姐服侍好三公主殿下。”苏阿玉端着果盘,公主的侍女不断地上手调整她的姿势,终于满意了,然后让苏阿玉维持这个姿势不能动。 苏阿玉有苦说不出,面上还不能露出一丝一毫不耐烦的表情。即使是训狗,也没有这样苛刻的。苏阿玉心想。 苏明轩抚完一曲,苏阿玉端着果盘的手没有被叫放下来。 苏明轩又抚完了一曲,苏阿玉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酸,她竭力不让自己的手臂颤抖。她牙关咬紧,心里边一边咒骂着这个可恶的公主没事来找茬,一边咒骂着苏明轩不想点办法来救她。 苏明轩见三公主没有开口的意思,内心已有一丝不悦,奈何她地位尊贵又骄纵,苏明轩怕他开口求情惹她生气,又要罚得苏阿玉更重。 第三曲尚未弹奏完毕,苏明轩便停了下来。三公主不解地看着他。 苏明轩说道,“如此良辰,公主殿下不觉得,光有丝竹之声未免有些无聊?” 三公主说道,“城主演奏技艺高超,一点都不无聊。” 苏明轩向三公主提议道,“素来听闻三公主殿下舞艺精绝,让人过目难忘,何不让在下单独演奏一曲,公主殿下和之以舞,也让在下一瞻风采?” 这个提议妙呀!三公主心里乐开了花,开心的神色掩饰不住。 于是苏阿玉终于被放走了,连带其他随从侍女,都退了下去。 三公主随着苏明轩的琴声,翩然起舞。三公主舞姿轻盈曼妙,与美妙的琴声相得益彰。公主心里欣喜,与苏明轩两人目光时不时地交汇,很有得觅知音之意。 “唉哟!” 突然,三公主一声惊叫,摔倒在地上,手抚着脚踝,似是扭伤了。 苏明轩急忙起身查看,先扶着她坐下,又给她轻轻地揉了揉脚踝。公主的脚踝暂时还看不出有异,但公主的表情看起来似乎伤得不轻,路是走不了了。 “我去找人叫大夫。” 苏明轩说着就要走,被三公主一把拉住,她看着他,楚楚可怜地说道,“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那我扶你进屋吧。” 苏明轩作势就要扶她。 “这里离室内至少也有半里,我走不了,真的一点都走不了了。”三公主忧愁地看着苏明轩说道。“恐怕要劳烦苏城主背我过去了。” 她本来想说“抱”的,但胆量不够,没能说出口。 苏明轩只得遵命,让她伏在了自己的背上。三公主这么多年第一次与苏明轩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内心的喜悦无法言喻,脸上也飞上红霞,一点也感受不到脚痛了。 苏明轩把她背进了室内,又马上叫了公主的贴身侍女过来,又派了人去请大夫。好一阵折腾,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休养几天就行了。 三公主还想着得寸进尺,便说道,“我在这里受了伤,城主可不能不管我,不知是否方便本公主叨扰几日,在此养伤?作为回馈,本公主可亲自指点一下令妹的规矩礼仪,让她的行为举止合乎身份。” 三公主这是趁着正房夫人不在,大有鸠占鹊巢之势呢。苏明轩心里不悦,心想,那还了得,苏阿玉事后还不得把这里闹翻了天。 苏明轩婉拒道,“公主殿下莅临,白马城自是深感荣幸。但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近日白马城又开门以武会友,诸多江湖上的三教九流聚集于此,在下甚是担忧公主殿下安危。这样吧,用过午膳之后,在下亲自护送公主殿下回宫,向陛下请罪。”又加了一句,“舍妹就不劳公主殿下费心了。” 这句话说得甚是冰冷。 公主对他的拒绝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本来就是试上一试。苏明轩向来如此,对她不冷不热的。公主倒是察觉到了苏明轩的不悦,言尽于此,她也不再好说什么了。三公主觉得苏阿玉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苏明轩竟还这样纵容她,心里竟有些酸溜溜起来。 公主一想到自己竟然与这种女子争风吃醋,便觉得愧对自己公主的身份,又想起那日母亲的教诲,便对苏明轩说,“城主送我回宫就是,陛下那边就不必去了,一点小伤,我自会跟陛下解释的。” 傍晚时分,苏明轩从宫里回来,一到家就去到苏阿玉的院子里。自从上午被公主刁难后,苏明轩还没见过苏阿玉,想着她心里肯定不高兴,要去哄一哄的。 苏阿玉本来和院子里的人玩闹得正高兴,见苏明轩进来,眉头一皱,瞪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屋里。 苏明轩紧跟着进了屋,好言好语地哄道,“今日你受委屈了,三公主跋扈惯了,你就忍着她点,别跟她一般见识。”说着就要去拉苏阿玉的手。 苏阿玉躲开了,故意拉长着声音说道,“哟,人家可是公主——我哪敢跟她一般见识?只是有的人,又是弹琴献媚,又是搂搂抱抱的,还亲自做了护花使者,送人家回宫。我看明日啊,街上就会传咱白马城城主恐怕是要更进一步,当上驸马咯!” 苏明轩被她的语气逗笑了,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这不是给你解围吗?你看不出啊?” 然后话锋一转,眉头一扬,问道,“你吃醋了啊?” “我吃什么醋,我巴不得跟着你鸡犬升天呢。”苏阿玉翻了一个白眼,说道。 “我看你就是吃醋了嘛,干嘛还不承认,嗯?”苏明轩搭上苏阿玉的肩头,将她围住了。 “又在自作多情,”苏阿玉嘀咕着,“听说人家公主想住在白马城,你还给推掉了?依我看,你就应该把公主哄高兴了,白马城还真的就鸡犬升天了,我这个做妹妹的,说不定还能去皇宫里当个女官。”她说得,好像真的是在埋怨苏明轩毁了她的晋升之途一般。 苏明轩觉得好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还鸡犬升天,我看你是魂魄升天还差不多。那三公主要是知道我爱你,还不得日日找你麻烦折磨你?还想着当官,你是那块材料吗你?” 苏阿玉赶紧捂上苏明轩的嘴巴,小声说道,“你小心说话,胡言乱语些什么?生怕别人听不到吗?” 苏明轩定定地看着苏阿玉,拿下了捂着他嘴的手,说,“我就要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说一千遍一万遍。我爱你!” “行了,打住!没听说过祸从口出吗?”苏阿玉拍了一下他,不满他光天化日之下直抒胸臆,随后她坐在床边,又换了一副口气,说道,“你说那么多好听的话还不如实际行动有用,今天她们可是把我的胳膊折腾惨了,你看看,累得都抬不起来了,来吧,你来给本小姐揉揉?” 苏明轩像听话的小狗一样,屁颠屁颠地给苏阿玉的手臂做起了推拿按摩,苏阿玉闭着眼睛,一脸享受,一边不断地赞叹,“不错,不错......” 苏明轩一脸笑意,出其不意地将手伸向她的咯吱窝,苏阿玉不料他搞突袭,受不了痒痒,一下子倒在床上缩成一团,一边控制不住地咯咯咯地乱笑,叫他赶紧停下来。苏明轩从后面拦腰抱住她,手指依然没挺,说道,“你说你爱我,我就停下。” 苏阿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赶紧投降,说道,“好好好,我爱你,哈哈哈,我最爱你,你赶紧住手,哈哈哈,停......停下来......哈哈......”苏明轩很满意,终于住了手。苏阿玉躺在床上擦着眼泪,喘着气,说道,“你是幼稚鬼啊,多少年了,怎么还是只会用这招对付我。” 第45章 第45章 现身 自从山月三绝的通告发出后,这半个多月来,白马城可谓门庭若市,想要来见识绝世武功的江湖人士络绎不绝。其中有真心求教的,更多的则是凑热闹,或者借此出风头。 苏明轩自然没有这么多精力跟所有人都过上几招,想要见到绝世武功真传,就要拿出诚意,要么这人来头得是名门大派举足轻重的人物,要么就是武艺高强者赢过了莫小兰和重阳明。所以,白马城看似热闹,苏明轩其实还算悠闲,目前还并没有棘手的麻烦找上他。 顾楚楚在观音堂本来是过着不问世事的隐士生活,每日去佛堂诵经洒扫,清心寡欲,内心宁静。前几日佳岭来看她,提到了苏明轩的以武会友之事。顾楚楚听得此消息,觉得现在白马城过于引人注目了,便决定不日就归家,毕竟自己还是城主夫人,有的事少不得需要自己出面。 顾楚楚归家那日,天气甚好,阳光明媚。此时已经是渐渐暖和的春天了,顾楚楚特意穿上了新制的春装,是一件粉色的罩衣。她特意没梳平日里端庄贵气的高发髻,而是将头发放下来,簪了花,与粉色春装相得益彰,更多一分少女娇俏之感。本来顾楚楚的年纪又不大,这样的装扮倒让自己又回想起了少女时候的幸福时光。 顾楚楚入了大门,一眼便看见有位白衣飘飘的女侠客戴着挂了白纱的斗笠站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此女侠身形苗条,腰间配有两把一模一样的剑,左右各一支,她背对着顾楚楚,似乎正站在树下想着什么。顾楚楚觉得这位白衣女侠与周围其他慕名上门的人很不一样,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来白马城的人。 顾楚楚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竟然走近那女侠,在背后说道,“大好春光,可惜这梅树是错了时候。若是女侠在冬日来到白马城,这一树红梅定会让你念念不忘。” 说着竟然笑了,想起了大哥还在时候的场景。 白衣女侠听到说话声便转身过来,看见了姿容不凡的顾楚楚,料想在这白马城能有此仪态举止的人必是城主夫人了,便颔首算作行礼,道,“原来是红梅,可惜了。” 顾楚楚只觉是此人在可惜无缘见此树的花开盛况,便道,“花开花落,人间寻常事,只是栽花之人已不再,不然我大哥定会常于树下畅饮,我们顾氏兄妹也还会形影不离,手足情深......” 顾楚楚也不知自己为何当着一个从未谋面之人触景伤怀,深觉失仪,抱歉一声便带着侍女花枝匆匆回自己院里去了。 白衣女侠望着顾楚楚远去的背影,幽幽地说,“我终于见到你了啊,顾楚楚。” 没错,这女侠不是别人,正是苏明轩在等的师父,姜红梅。 姜红梅穿过院子,走到另一处聚集着不少上门比武者的开阔之处,对着登记号牌的老头说道,“去告诉你们城主,说姜红梅来了。” 张老头头也不抬,说道,“后面排队,挨着挨着来,一人领一个号,会轮到你的。” 姜红梅冷笑一声,凑到张老头的耳边,重复一遍道,“我是苏明轩的师父姜红梅,我知道他在等我,去告诉他,我来了。” 张老头这才抬眼看了眼前这位白衣女侠,斗笠轻纱覆面,看不见女子容颜,只见得一片笑着的嫣然红唇在风吹起轻纱时若隐若现。张老头放下了手里忙活的事,去里面找重阳明。此时重阳明正在和一位武者过手,分不开身。莫小兰倒闲在一旁观战,张老头便将此事告诉了莫小兰。 莫小兰听到此事,一边叫张老头将此女子带去会客厅,好好招待,一边去通报苏明轩。苏明轩此时不在书房,想着估计是在苏阿玉那里,便去往苏阿玉的院子里。 来到苏阿玉的院子,苏阿玉,苏明轩和白如雪三人正在院子里玩射箭。三人面前各有一个靶子,看样子是在玩输赢,娇莲手里提着一面锣,谁赢了就给谁敲锣,并在对应的碗里放上银子。看样子,苏阿玉目前是遥遥领先。 莫小兰在苏明轩耳边耳语几句,苏明轩放下箭就要走。苏阿玉不让,说道,“我还没赢够呢,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苏明轩看着苏阿玉说道,“师父来了。” 苏阿玉一时没反应过来,说道,“谁?哪个师傅?” 苏明轩将苏阿玉手里的箭放下来,说道,“我们的师父,姜红梅。” 这回苏阿玉听清楚了,想到前几日苏明轩讲的事,转身又拿起箭,闭起一只眼睛,射出一箭,回道,“她来见你的,你去吧。等你们说完了你们的事,再来唤我。” 说着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苏明轩从自己碗里拿出一块银子放在苏阿玉碗里,然后说,“那我就先过去了。” 莫小兰见白如雪也在,便说了顾楚楚刚刚已经回来了,白如雪听此,便忙不迭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一时间,苏阿玉见大家都要走,也没了兴致玩,装了银子,叫娇莲把台子撤了,自己要回房间休息去。 苏明轩来到会客厅,见到了好多年不见的姜红梅。此刻姜红梅正喝着茶,斗笠取了下来,她依然如以前一样,装扮简洁却清丽出尘。 苏明轩觉得时间似乎在她身上凝滞了,此刻的她与当初在街角捏着他下巴的她的形象重叠,对他而言,姜红梅依然是那个冷淡的,疏远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年轻女子。 苏明轩行了礼,说道,“师父终于来了,这么多年,真是让弟子好找。芸姨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姜红梅淡淡一笑,放下茶杯,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说道,“师姐就住在外面的客栈......你这城主当得好好的,这么大费周章引我出来是为了什么?” 苏明轩亦回以微笑,说道,“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师父的法眼,我这么做自然是要将师父的东西还给师父。” 姜红梅站了起来,一边在屋子里随便地转着看着,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哦?你想洗手不干了?是为了阿玉?对了,她喜欢这儿吗?怎么不见她出来见我......你把事情都告诉她了?她怨我?” 她停了一下,旋即对苏明轩巧笑嫣然地说道,“哦,对了,你们兄妹团聚还有我的一份力呢。” “是你送的信让我去明州城的?” 苏明轩问道。原来姜红梅一直在暗处观察着自己,苏明轩觉得自己未免太后知后觉了。 姜红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走到苏明轩的面前,俯身看着坐着的苏明轩,心里感慨道,自己当年的眼光果然没错,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越发成熟智慧,唯有捏着他的弱点才能驾驭这匹美貌的野狼。 她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缓缓地说道,“顾家人还没死绝呢,咱们的协议算完成了吗?再说了,你大可以带着苏阿玉一走了之的,怎么?你不还是留恋这里的荣华富贵吗?也是,唾手可得的家业,若我是你,我也舍不得呢。真可惜呀,你这是既要锦绣繁华,又要当正人君子——” 说着,她的手指滑到他的手心,轻轻一划,冷笑道,“你别忘了,苏阿玉的命可是我救的,我想要的话——” 她起身,在眼前摩挲着刚刚划过他手心的两根手指,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并没有说完后面那句话。 苏明轩低头看到自己的掌心,郝然一道胭脂印迹,殷红如血。 姜红梅拿起自己的斗笠,向着门边走去,说着,“除非,你能给我一个不杀她的理由,不然,你要的自由,我现在还不能给你。”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白马城还真是个好地方,我就先住下了。” 伸手便拉开了门。 没想到,姜红梅迎面撞上了正站在门前的苏阿玉。 “阿玉,你怎么在这里?” 姜红梅没想到苏阿玉就在门外,刚才的话也不知她有听到多少。 “我听说师父来白马城了,就想着来见你呢,师父。” 苏阿玉没想要被抓了个正着,有点心虚,左顾右盼,“咦?芸姨没跟你过来吗?我都想死她做的五花肉了!” 姜红梅顷刻间便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容,拉着苏阿玉的手,说道,“你这小丫头,也会想师父吗?快来给师父说说,你在这儿过得怎样,喜欢吗?” 便拉着苏阿玉要走。 苏阿玉只瞟到一眼坐在屋里的苏明轩,沉默的,阴沉的样子让苏阿玉又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很显然,师父与苏明轩的谈话进行的并不顺利。 苏阿玉挽上姜红梅的胳膊,一副乖巧的样子,说,“我想着你呢师父,我给你寄了信,没有回音,我想着你和芸姨怕又是搬了家吧?我天天都擦拭流星剑,擦一遍想你一遍,可想死你了!”苏阿玉拍了拍挂在腰间的剑,对着姜红梅撒娇。 姜红梅笑了,抚了抚苏阿玉的背,眼里透出慈爱。她凑近苏阿玉,问道,“你哥和你嫂子,对你怎么样啊?” 苏阿玉尴尬地笑了笑,嘴里说道,挺好的。姜红梅知道他们兄妹的感情不同寻常,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她拉起苏阿玉的手摸了摸,说道,“我就知道你们兄妹会和好如初的,这样一来,师父也放心了。” 第46章 第46章 最后的一人 顾楚楚听人来传报苏明轩的师父姜红梅来到了府上,顾楚楚惊疑一下,问道,“你说她叫什么?” 来人只得又说了一遍姜红梅的名字。顾楚楚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今日在梅树下遇到的那位白衣女侠。是她了,山月门派的姜红梅。 顾楚楚很想会一会姜红梅,便吩咐道今晚要以城主夫人的名义设家宴款待,叫苏阿玉今晚也务必一起出席。 苏阿玉今晚一反常态,扔掉了平时最喜欢的繁复的珠玉宝钗,只戴了生辰时候顾楚楚送的金玉簪,一身青白色的薄纱衣衫更显朴素,或许她是不想让师父觉得自己在享受着来路不正的富贵荣华吧。 苏阿玉来到宴会厅时,其余三人已经落座。见苏阿玉今日的简朴装扮,苏明轩不禁莞尔一笑,苏阿玉的小心思被他看穿,不禁皱眉瞪了他一眼。顾楚楚看着两人的小动作也没做声,只是招呼苏阿玉赶紧入座吃饭。 席间,顾楚楚对姜红梅格外热情,不停地给她斟酒劝菜。顾楚楚说道,“师父与我家也是有缘,想我大哥也曾是山月派的弟子,以前他在家的时候,就经常跟我讲起他在师门的故人呢。” 姜红梅手指不知不觉捏紧了酒杯,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与山月门派已断绝关系数十年,与师门并无往来,恐怕不认得令兄的故人。” 顾楚楚看着姜红梅,意味深长地说,“是嘛?这么说来,师父是认识我大哥的了?” 姜红梅说道,“白马城顾郎的事,想必山月派的人都略有耳闻吧。” 顾楚楚感叹道,“是啊,好端端一个世家继承人,去山月派拜师学艺,不曾想却犯戒被逐出师门,而后又悲愤抑郁而亡,相必我大哥在山月派也是人人弃之,引以为戒吧。” “顾郎是个正直有担当之人,那些乌合之众懂什么?” 姜红梅似乎觉得自己多言了,便埋头喝酒吃菜。 顾楚楚见姜红梅如此反应,笑了一笑,说道,“还有人记得我大哥,我这个做妹妹的心里也宽慰不少。师父,让我敬你一杯。” 说着,就给姜红梅倒了一杯酒。 苏阿玉对他们的对话摸不着头脑,她从来没听姜红梅说起过山月派的事,更不曾想顾楚楚的大哥竟也是山月派的弟子。苏明轩则仿佛怀有心事,只是默默地吃着饭,并未过多搭话。 顾楚楚今晚确实很有东道主的风采,没让饭桌上的气氛冷下去。她又谈论了许多自己与大哥在一起时候的事。说起来,顾楚楚是顾之星的小妹,他在家时对这个妹妹便偏爱有加,喜欢跟她说外面的事。那时候虽然顾楚楚天真无邪,那些大哥说过的话,嘱托过的事,她都记在心里,而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大哥在家里可能就只对自己敞开过心扉吧。 饭总算是吃完了,众人又喝了茶,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一阵,便要各自散去。顾楚楚似乎今晚和姜红梅聊得格外投机,她还有些意犹未尽,便约姜红梅明日去她院子里吃茶。苏明轩给苏阿玉耳语一句说道晚上不去苏阿玉那儿了,然后便叫住了顾楚楚,说今夜要宿在她屋里。 顾楚楚似乎有点吃惊,扫了一眼苏阿玉和姜红梅,而后嫣然一笑,说道,“那是自然,夫君想要歇在我屋里,未必我还有不许的理?” 苏阿玉眉头轻轻地皱一下,心里想着,但愿苏明轩不要这么快就动手。 苏明轩便和顾楚楚走了,留下苏阿玉和姜红梅走一路回去。姜红梅问苏阿玉道,“顾楚楚知道你们倆的关系吗?” 苏阿玉不知道她问的是并非兄妹的关系还是其他的,便说道,“我不知道。” 姜红梅笑了一下,说道,“他胆子是真大,事没办完,在别人的地盘还敢如此不收敛。他看你的眼神,过于明目张胆了。” 苏阿玉脚步停了下来,看着姜红梅说道,“师父,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是吗?” 姜红梅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尽管她不知道苏阿玉口中说的“一切”具体包括什么,但是这都不重要,但确实是她,改变了他们俩的命运。 “你会逼他杀了顾楚楚,是吗?” 苏阿玉进一步逼问道。 “那是苏明轩自己的选择。” 姜红梅冷淡地说,“在十几年前他就做出选择了。” “你为什么如此恨顾家人?为什么不自己亲手杀了她,她是顾家最后一人了,杀她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吧?你为什么要借别人的手做这种肮脏事?你以为这样做你的手就是干净的吗?!” 苏阿玉情绪渐渐失控,竭力控制着自己没有大喊大叫。 姜红梅一把抓住苏阿玉的肩膀,红着眼睛问道,“苏阿玉,我问你,如果苏明轩因为我死了,你会不会恨我,会不会想要杀了我?” “我......我......” 苏阿玉回答不上来。 “你回答不上来,是因为你还不够爱他。” 姜红梅松开了苏阿玉。 “可是师父,你也是我重要的人啊。” 苏阿玉带着哭腔说道,“无论你对我对他做了什么,我会恨你,怨你,但是杀了你,我做不到!” 姜红梅心头一颤,语气软了下去,说道,“但是我会为了心爱之人甘愿变成魔鬼,苏明轩也是。” 姜红梅摸了摸苏阿玉的头,“你很幸运你知道吗?” 说完对着苏阿玉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便独自离去。 话说那头,苏明轩和顾楚楚已经回了屋,顾楚楚准备洗漱,被苏明轩拉了过来坐下,说要和她说说心里话。顾楚楚预感到他的“心里话” 不是她爱听的,觉得脚底升起一股寒意,但是她是体面人,知道有的事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顾楚楚初到家时便听丫环说了苏明轩的近况,虽然顾楚楚并未叫谁在自己不在时专门去打听或是嚼舌根,自己屋里的丫环自然是懂主子心意的,顾楚楚也就听了。得知了苏阿玉的贴身侍女被毁了容,苏阿玉也受了伤,顾楚楚只庆幸自己早早置身事外,眼不见,心不烦。 苏明轩与顾楚楚相对而坐,一个月不见,顾楚楚觉得苏明轩变得好陌生了。不,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冷冷淡淡宠辱不惊的,是自己,因为仰慕他爱他,给他添加了本来就不存在的完美夫君的光环。 两人喝了一杯茶,良久,苏明轩开口道,“楚楚,对不起。” 顾楚楚惊异,没等她开口,苏明轩又说,“我有很多事瞒了你。今日,我要跟你说个明白,此后,无论你是恨我怨我,我都认了。” 苏明轩和盘托出从一开始接近她的目的,是为了金钱和权力,为了城主之位。 顾楚楚震惊得睁大了美丽的眼睛,为他这十几年以来的深藏不露,为他对她所有的那些虚情假意。 “苏明轩,我问你,我姐姐的死,我父亲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顾楚楚的震惊,转为愤怒,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苏明轩不语,没有看她的眼睛。 “苏明轩,原来是你,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顾楚楚心碎成了千万片,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深爱着的枕边人,竟然是一个狼子野心,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十二年啊,我们在一起十二年,你每天对着我虚情假意,你有没有一刻,对我感到过愧疚?!我从来不在乎你的身份,那么信你、爱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苏明轩,你究竟有没有心!你说话啊?!” 几乎是声嘶力竭了,顾楚楚的将她的屈辱、错付、不甘,一泻而出。 “对不起,楚楚,我也不想这样的。” 苏明轩苍白无力地说道。 “狼子野心,卑鄙小人,当受千刀万剐!” 顾楚楚眼疾手快地抽出发簪,要刺向苏明轩的心口。 苏明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没有得手。苏明轩看着她,焦急地说道,“楚楚,你听我说,你以为我想伤害你吗?我也是被逼的,我只是别人的一把刀。为何我今日要告诉你真相,楚楚,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顾楚楚只是失魂落魄。苏明轩使劲摇了摇她,继续说道,“顾楚楚,你振作一点!我告诉你吧,危险已经来到你的身边,有人要要你的命,你听到了吗,楚楚?!” “要我的命?” 顾楚楚无力地看着苏明轩,“不就是你吗,要我命的人?” “楚楚,是姜红梅,是姜红梅要杀你顾家满门。你听到了吗?楚楚,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我要帮你逃走,好不好?” “原来是她要杀我们。” 顾楚楚手中的发簪掉落在地上,身体瘫软下来,“我早该想到的,是她......” 苏明轩接住瘫软的顾楚楚,将她抱到了床上。顾楚楚只是沉默地流着泪。 “你知道姜红梅为何要杀你们,对吗,楚楚?”苏明轩跪在床前,拉着她的手问道。“我已经准备好了车马,我今晚就送你出离都,好吗?” 顾楚楚泪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无力地笑了一笑,拒绝了。 “那我今夜就守在这里,我一定不会让她伤害到你的。” 苏明轩见顾楚楚不为所动,说道。 第47章 第47章 弃徒 “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恨顾家吗?” 顾楚楚仿佛自言自语道,并没有看苏明轩,“是因为我的大哥顾之星——” 顾楚楚说起了姜红梅与顾之星的前尘往事。 原来,作为白马城的接班人,顾之星打小就被严格培养,文韬武略,自是毫不马虎。因顾英杰与山月派掌门晏彬是故交,顾之星早早就拜在晏彬门下习武。 顾之星天资聪颖,又肯吃苦耐劳,晏彬掌门对其寄予厚望,允诺顾英杰自己一定不吝传授毕生所学,惟愿他青出于蓝,练得独门绝技“山月三绝”,不负使命。 当时晏彬身边还有一位小徒弟,是个百年难遇的习武天才,她便是姜红梅。姜红梅性格古灵精怪,心思活络。师父喜欢她的机灵,师母则不然,认为她不服管教,爱惹是生非。 姜红梅和顾之星两人一起习武,闲暇便最喜欢凑一起猜谜解谜。顾之星最喜欢自己琢磨一些谜题让姜红梅猜。两人从小玩到大,年纪渐长,互生情愫。 因修炼绝世武功艰难异常,需动心忍性,守身如玉。山月门派严禁弟子间互传心意,一旦被发现,轻者受皮肉之苦,重者被逐出师门,声名尽毁,使其不得在江湖上立足。 姜红梅与顾之星相互有意的事最终还是被师父晏彬知道了。晏彬对他俩都厚爱有加,并不忍心过于责罚他们,只是此后便刻意减少他俩在一起的机会,并将姜红梅调配至妻子蒋锋跟前,让严厉的她予以近身教导。 这蒋锋作为师母,一向以严苛待人待己闻名。别看蒋锋身形瘦小,她出身于武林名门之家,十五岁便打遍天下无敌手。蒋锋后来遇到了武艺更胜一筹的晏彬,被其折服,做了这山月派的二把手。 姜红梅来到蒋锋身边后,蒋锋对其甚是严苛。此时姜红梅十六七岁的年纪,早早地练成了山月三绝的两绝。蒋锋对其寄予厚望,认为以姜红梅的天资,第三绝也指日可待。 焦芸是在蒋锋身边待了十几年的大弟子,心地善良却性子懦弱,在强势的蒋锋身边总是当一个受气包。姜红梅却最喜欢这个师姐,什么心里话都说给她听,后来哄得焦芸当了她和顾之星的爱情使者,从中传递个纸条啥的,不在话下。 一日,顾之星传信要溜出来见姜红梅,在焦芸的帮助下,二人便在附近的小河边见了。几月不见,二人甫一见面就泪水涟涟,很多话竟不知从何说起。顾之星给姜红梅带来一件礼物,是他亲手锻造的一柄精美的宝剑。姜红梅很是喜欢,舞了又舞,爱不释手。 两人坐在小河边聊天,姜红梅把玩着宝剑上十字相连的宝石,三颗红宝石呈三角,一颗蓝宝石在十字的下端。姜红梅问道,“师兄,这把剑有名字吗?” 顾之星说道,“我还没有想好呢,要不,你取一个名字?” 姜红梅自己想了好几个名字,都一一否了,便要顾之星好好再想一个好的。 顾之星说道,“有首诗写道,‘学剑越处子,超然若流星’,要不就叫‘流星’ 吧?这把剑在你手里一定清逸超绝,快若流星!” 姜红梅也叫好,道,“还与师兄的名字相呼应,确实是个好名字!我一定会好好爱护流星的!” 此后数月,姜红梅和顾之星就在焦芸的掩护下,在小河边时不时地幽会。俗语说,见面三分情。更何况是本就有情有意的两个人,见了面,感情更是迅速升温,到后来,果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思入骨人断肠。 师母蒋锋岂是好糊弄之人?日子久了,蒋锋渐渐觉察出了姜红梅的一些异常之处,便私下派了人跟踪观察她,得到了她与顾之星密会的情况。 蒋锋登时怒发冲冠,失望至极,恨其不争,通报了晏彬掌门,并带着掌门在他们又一次私会时当场抓住了卿卿我我的两人。 掌门对他们也很失望,但毕竟是爱徒,还是下不去重手惩罚二人。蒋锋就不一样了,她深感有负晏彬之托,让姜红梅这颗明日之星陨落在自己手里,当场便叫人将二人押了,两人各被打了二十板子。 姜红梅被蒋锋关入柴房,静思己过,顾之星则被掌门领走,择日遣回白马城。 焦芸作为从犯,念在她一向老实本分,蒋锋只是严厉训斥了她,罚她去做粗活折罪。 姜红梅被关入柴房后,便极力反抗 ,吵闹不休,扬言非要见师父不可。奈何人人都惧怕蒋锋,无人敢抗命,生怕引火上身,都对姜红梅的吵闹充耳不闻。姜红梅见此招无效,便以绝食抗议。 蒋锋得知,亦无动于衷。 可焦芸是个心软的,虽然自己也被罚了,却还一心念着姜红梅,听说她绝食抗议,担心得不得了,瞅着看门的人偷懒的时候,偷偷溜去柴房看她。 姜红梅挨了打,又两天没吃饭,人都憔悴得不成样子,焦芸看了直流泪,心疼这个小师妹极了。 姜红梅见到焦芸,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要焦芸救她。焦芸心疼归心疼,救人却是有心无力。姜红梅只能退而求其次,要焦芸去打听一下顾之星那边是什么情况。 焦芸第二日去到掌门的院里,得知掌门出门办事去了,顾之星被关着禁闭,待掌门回来就亲自送回白马城。 顾之星是晏彬的爱徒,平日里又知书识礼,即便关了禁闭,师父不在,也没人为难,他的门外也没有人把守。焦芸轻易地与他说上了话。 顾之星得知姜红梅的情况,很是担心,便对焦芸说自己定会想个办法救她。 顾之星思忖良久——晏彬掌门近日就要回来,到时候就会遣送我回白马城,父亲必然得知回家的缘由,必定大发雷霆。此去一别,恐怕再难见到师妹了——顾之星思来想去,找不到除了私奔更好的办法了。 第二日,当焦芸再来的时候,顾之星说了这个叛逆之计。焦芸听得,害怕得要死,奈何顾之星苦苦哀求让其转告姜红梅,若她同意,就约定次日黄昏行动。那时大家刚用过晚饭,专注练功,容易避人耳目。 姜红梅听焦芸说了,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次日黄昏,焦芸假借传师母的命令,用药迷倒了姜红梅门口守卫的山月弟子,姜红梅趁机带着简单的行李和顾之星送给她的流星剑便直奔约定的地方而去。 顾之星早已等在那里,正是此前约会的小河边。两人见到,紧紧地拥抱着对方,顾之星擦去姜红梅脸上的泪水,说了计划——先趟过河,然后下山。白马城是去不得了,或许可以沿着文江而下,去往洪川或者西原。 姜红梅没有异议,只是,现在有个迫在眉睫的难题——她不会游泳。即使面前的小河水流平缓,河中心处依然深至六尺,若要渡河而去,必须得会泅水。但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靠顾之星带着她游过河去。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二人渡河快到河心时,忽然听得一阵喧哗。不好了,是蒋锋带着人追过来了!看着忽明忽暗的火把,追他们的人还不少。 姜红梅紧紧搂着顾之星的脖子,祈求他们能很快游到河的对面去。顾之星背着姜红梅,加上紧张的情绪,渐渐感到体力不支。蒋锋带的人扑通扑通地跳下水,不一会儿就将他们包围了。 二人被带至岸上,衣衫凌乱,身心俱疲。顾之星紧紧地抓住姜红梅的手,说道,“红梅,到白马城来找我!一定要来——” 未等他说完,两人就被强行分开。 姜红梅像一只受困的鸟,左右扑棱却无法摆脱钳制,只能泣不成声地喊着,“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此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蒋锋虽并未立即处罚他们,但她心里已经打好算盘,只等着晏彬掌门第二日回家。 晏彬回家便得知昨夜发生的事情,心里顿时一沉,心想依蒋锋的脾气,他这次恐怕也保不住他俩了。 果然,晏彬来到现场时,山月派的弟子悉数已到。上百人的场子,却是鸦雀无声。蒋锋端坐高台,旁边那把椅子是为晏彬准备的。 蒋锋并非是一个恶毒之人,相反,她视武学为第一神圣。既然做了山月派的二把手,在她的管辖之下竟出了这样逆天悖理之事,那即使是最心爱的徒弟,她也没法再次网开一面。她深知晏彬也是对二人爱之深痛之切,但是山月派弟子众多,若一而再地偏袒这两人,恐怕日后就难以服众了。 失望,极度地失望。山月三绝,难道真的就后继无人了吗?晏彬一言不发,只让蒋锋做主。 蒋锋让焦芸出来说前因后果。焦芸的脸昨夜被蒋锋扇了一巴掌,此刻还红肿着,她低着头,说了昨晚发生的事。 听毕,蒋锋看了一眼晏彬,晏彬无语,她便向众人说道,“你们应当知道门中禁令因何而设?不是为了束缚,而是为了守住本心与底线。而你们俩——身为掌门亲手教导的弟子,竟一而再,再而三地知法犯戒。你俩都曾是山月派公认的衣钵传人,可如今你们的所作所为,不但伤了同门之情,更触了不可饶恕的底线。时至今日,无人再能庇护你们。” 晏彬依然沉默,却悄悄地拂去眼角的一滴泪。 第48章 第48章 钥匙 蒋锋继续说道,“从今日起,顾之星,姜红梅,你们不再是我山月派门下弟子,师徒之情,就此斩断。二人加鞭二十,即日逐出师门!” 众人没想到最受器重的爱徒竟受到如此严厉的惩罚,一时间议论纷纷。 焦芸跪在地上,向蒋锋求情道,“师父,请您开恩,放过红梅吧!她前几日才被罚了二十板子,身上的伤都还没有痊愈,再打二十鞭子,定是要了她半条命啊!”焦芸见蒋锋无动于衷,转而哀求晏彬高抬贵手。 晏彬刚要开口,被蒋锋一口喝住,对焦芸斥责道,“你这个没出息的,看你平日里老老实实的,我竟不知你也和他们沆瀣一气,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既心疼犯法之人,那你就代她受过,然后一起滚出师门!” 二话不说,叫人把焦芸押了,就地受法。姜红梅哭得昏天黑地,深感自己连累了师姐。 焦芸和顾之星受刑完毕,二人背部肌肤惨不忍睹,叫人看了心里发毛。 晏彬见蒋锋气也出了,便对着三人说道,“今日你们也别怪你师母心狠,门中禁令如此。念你我师徒一场,便允你们在此休养三日。此后江湖路远,各人好自为之吧。”晏彬连连摇头,招呼人把顾之星带走,便叫众人散了。 顾之星毕竟是顾英杰亲手所托,现在出了这事,晏彬自然是要亲自送回白马城陈情的。 顾楚楚说完大哥与姜红梅的往事,天不知不觉都快亮了。苏明轩担心她,说自己守在这里,让她去睡上一阵。顾楚楚却是起床梳洗起来,让苏明轩回去,说今日自己还有事要办。 顾楚楚今日约了姜红梅来喝茶,她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她。 下午时分,姜红梅如约来到顾楚楚的屋里。姜红梅猜测,从昨日宴会上顾楚楚的表现看,她一定知道顾之星与她之间的往事。既然顾楚楚特地相邀,姜红梅不会不去。 姜红梅根本就不想来白马城,这是个不祥之地。 当年她与焦芸下山后曾来过一次白马城,那已是被逐出师门的一月后。顾之星早就被送回了家。 她们来到城门下,守了三天,没有敲开白马城的门。三日之后,她俩只好心灰意冷地离开了。姜红梅从来没有怪过顾之星,她知道他一定是被家里人限制了行动,她很了解师兄的为人。 她想着来日方长,待顾英杰消了气,顾之星一定可以再见到她的。她和焦芸就住在离都城里,二人有些武艺,专门做些给闺秀出门防身的买卖,日子过得也还可以。 可天有不测风云,一年多以后,她竟然听到了顾之星抱病而亡的噩耗。从始至终,姜红梅都不曾再见到他。若不是身边有焦芸陪伴,姜红梅恐怕自己是捱不过来那锥心刺骨之痛的。 人人都说白马城有让人起死回生的神物,它却保不住自己继承人的性命? 此后,便是仇恨,支撑着姜红梅的每一步。 是顾英杰,是该死的白马城,是继承之位,是整个顾家,吃掉了她的爱人。一个显赫的世家,不会允许野蛮生长的爱情。 那我,就要让你的家族荣耀,化为泡影!还有那浪得虚名的神物,一并灰飞烟灭! 姜红梅对顾家恨之入骨,可是当她见到真真实实的顾楚楚时,她那些仇恨的情绪却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可是动摇也已经为时已晚,正如苏阿玉所说,她的双手早已沾染了血污。 顾楚楚已经备好煮茶之物,就等姜红梅落座。 顾楚楚一边细细地研磨上好的茶叶,一边说道,“以前我大哥在家时,我常常与他一起煮茶。我总是觉得煮茶的步骤繁琐无趣,大哥却总是说,煮茶就是考验的心境,张弛有度,欲速则不达。” “十几年的布局筹谋,徐徐图之,我大哥没有看错人,是吧,嫂子?” 顾楚楚看着姜红梅莞尔一笑。 顾楚楚的这一声“嫂子”让姜红梅措手不及,不过姜红梅非等闲之辈,马上面不改色,冷面说道,“既然夫人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我也不必遮掩了。夫人既知我来不利于你,为何还邀我单独见面?你不怕我一剑杀了你吗?” 顾楚楚将煮好的一杯茶推到姜红梅面前,姜红梅没有动。 “哼,嫂子不是也怕我下毒吗?” 说着,顾楚楚将自己的茶啜了一下,示意姜红梅喝茶。姜红梅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香沁脾,若是在一个合适的时候来品鉴,一定是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顾楚楚笑了,说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我约嫂子来,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你看完这样东西后,若是还想杀我,那我也无话可说。” 说罢,顾楚楚取来了一个精美的木匣子,她擦了灰,递给了姜红梅。这是顾之星托付给顾楚楚的东西,若姜红梅真有大哥说的那样好,若她心里还有一丝温情,她就不应该再心怀杀意。 “这里面是什么?”这个木匣子并没有上锁,姜红梅却不敢去碰它。 “钥匙。” 顾楚楚波澜不惊地说道。 姜红梅打开匣子,里面并没有钥匙,只有一张纸片。姜红梅拿起这张纸片,上面只有几个字: 红梅如约至,初心胜磐石。 字的下面是一个简单的图案,两条线相交成十字,十字的中心点了一点。 姜红梅脑海走马灯似的闪现与顾之星在一起的日子,他送她流星剑的那天,还有他们私奔的那个夜晚,顾之星在河边挣扎着抓住她的手说的话——一定要来白马城。 师兄,你每一天都在盼着我的到来,我应该再努力一点,我应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去见你的! 泪从姜红梅的眼里滑落,一滴又一滴,像断了线的珠子。她轻轻地抹了眼泪,红着眼睛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顾楚楚便告诉了她顾之星回家之后的情形。 即使晏彬师父早日已经传书给顾英杰,顾英杰见到被晏彬送回白马城的顾之星还是大发雷霆。顾之星从出生便被当做继承人培养,顾之星的母亲陈夫人是大学士之女,学识不凡,自小对顾之星悉心教导。他又早慧,后来的文韬武略,皆是由最有声望的老师传授。顾家对他的厚望,可见一斑。 顾英杰自己虽不擅长武艺,但他大有抱负,希望拓展白马城的版图,使其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当他得知顾之星犯了禁令被逐出师门,一时竟被气到口吐鲜血。 晏彬护送顾之星回家时,因为念及师徒之情,并未将姜红梅的身份告知顾英杰,只说是门下一位习武的弟子。 顾之星回家时有伤在身,身体非常虚弱,在陈夫人的极力阻拦之下,才暂避家法。即便如此,顾之星被关在重兵把守的屋子里禁闭思过,身边只得一位小厮伺候,并且每日所言所行,皆被上报。 顾之星是个执拗的性子,认打认罚但不认错。每日就在屋里养伤,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寡言,寄情于丹青书法。就这样过了一段日子,在陈夫人的极力劝解下,顾英杰总算消了气,解了禁闭,不过也仅限于在白马城。 一日,顾之星对陈夫人说道,整日在院里无所事事实在是无聊,于是想要将偌大的院子修整一番,种点花草树木,也好添些闲情雅趣。陈夫人对爱子一向是有求必应,自然答应了,给他分派了些人手,让他爱怎么弄就怎么弄。 那棵梅树就是那时候移栽过来的。事实证明那是个正确的决定,大家都喜欢在树下喝茶嬉戏。冬日红梅映白雪,白马城一景由此而来。 几个月过去,顾之星安分守己,对顾英杰唯命是从,顾英杰看起来似乎原谅了他。顾之星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武学造诣上虽然没有达成顾英杰所愿,其他方面的能力是出众的,作为白马城的继承人还是无可厚非。倘若以后能与皇亲贵胄的女子联姻,白马城的未来也是可期的。 一日,顾英杰与陈夫人在屋里围炉煮茶,便说出自己心中所想,陈夫人自然觉得城主的谋划没错,只是怕顾之星还在念着山月派的女子,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顾英杰说道,“星儿回家已有数月,他对我们也周到听话,他一定能体谅我们的苦心,这件事你找时机给他提点一下。至于那个山月派的女子,星儿才回家时来过白马城,我让人给拦了,后面也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星儿也不必知道此事,是为他好。年轻人情窦初开,犯些错误,遇到波折,也很难说就能情比金坚。” 陈夫人抚着暖炉,应声道,“话是这样说,只是星儿一向执拗,我怕他到时又要惹了你生气。” 当天陈夫人给顾之星浅浅地提到了为他说亲的事,不出所料,顾之星坚决不同意。一向对母亲温顺有礼的他第一次生了气,把陈夫人请了出去。陈夫人不怪,念着他回家之后一直被禁锢于家中,想想也怪可怜的。 顾英杰得知顾之星的反应,很是生气,但是他们父子关系才刚刚缓和,他便没有立刻去教训顾之星,而是吩咐了心腹去调查那山月派女子的底细,到时候捏着他的软肋,再教训他也不迟。 第49章 第49章 顾郎之死 不出三日,顾英杰的心腹便带回来了关于姜红梅所有的信息。“姜—红—梅!” 顾英杰望着窗外雪中怒放的梅花,咬着牙,眼里燃烧起怒火,手指捏的嘎吱作响。 顾英杰立刻叫人把顾之星叫来,他带着人,手持刀斧,向那棵树走去。 顾之星来到院子便看到这个架势,立刻惊叫道,“父亲,你干什么?!” 说着便扑过去阻挠拿着斧头的家丁。 “放肆!顾之星,我还以为你已经真心悔改,你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堂堂白马城的继承人,沉溺于儿女情长,你置顾家的声誉于何地?!今日,我就要砍了这棵树!怎么?我堂堂家主,还做不得一棵树的主吗?”顾英杰怒气冲冲,语气冰冷而残酷。 说罢,顾英杰便一扬手,让家丁砍树。 顾之星大喊一声,“我看谁敢!”,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指着众人,他眉眼凌厉,不复往日的和顺。 家丁刚砍了一下,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没再行动。 顾英杰气急攻心,颤抖着声音质问道,“顾之星,你在做什么?!你要反了不成?” 陈夫人此时在一群侍女的搀扶下来到院子。陈夫人近日犯了风寒,本来在屋里卧床休养,听人来报院里出了事,城主和少城主起了争执,一时什么也顾不得,急匆匆地赶来。陈夫人了解顾英杰的急躁脾气,心里祈祷着他不要冲动,什么事都不要发生才好。 顾之星“扑通”一下跪在顾英杰的面前,手里的匕首指着自己,哽咽地说道,“儿子岂敢,儿子一向唯父亲马首是瞻,儿子只是乞求父亲,留下这棵树。” 说着便抬起头,望着顾英杰,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否则——”,他手里的匕首指向自己的脖子,“今日这里,就会红梅滴血,白雪噬魂!” “你干什么,傻孩子!” 陈夫人不顾自己的病体,也一并跪下,伸手去拿顾之星握着匕首的手。顾之星握得紧,纹丝不动。 “你在威胁我吗?逆子!” 顾英杰手指着他,气到咳嗽吐血。 陈夫人太了解父子俩的性子了,她怕情况恶化下去,恐怕真的要见血了,于是便跪着,抱着顾英杰的腿,求道,“城主息怒,星儿这孩子年轻,一时糊涂,您是父亲,您就让着他,饶了他吧,啊?” 顾英杰把陈夫人拉起来,心疼她还有疾在身,给她披了自己的袍子。他抚着胸口,深深地叹息一声,说道,“罢了,夫人,我们回去吧。”随后转过头,对顾之星说道,“这个逆子,就让他在这里跪够两个时辰!” 众人散去,只留顾之星跪在雪地中。顾之星的小厮阿和给他拿来了狐皮披风,陪他一起跪在院子里。 那日顾之星回屋之后,便受凉感染了风寒,好几日都卧床不起。陈夫人的风寒因那日之事后发展成了肺疾,病情愈加严重,请了诸多大夫治疗都不见好转,缠绵病榻一月有余,竟撒手人寰了。 顾之星的风寒本来接近痊愈,陈夫人的病逝让其深受打击。每每想到母亲是因为那日自己的事才病情加重,顾之星心里愈发自责,积忧成疾,病症又卷土重来。 自从陈夫人病逝后,顾英杰对顾之星柔和了许多。顾之星又病着,顾英杰不想他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对他的病情尤其上心,亲自出马去请了后山冉老怪,日日来为他看诊。 冉老怪研究医药学问多年,在民间有“妙手神医”之称。若不是疑难杂症,冉老怪一般不会出山。当初陈夫人病入膏肓之时,冉老怪也过来给夫人看了诊,察得陈夫人病入沉疴,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便建议顾英杰启用仙娘神物一试,被顾英杰拒绝了。现在顾之星也病得不轻,顾英杰为了白马城的未来,对启用神物一事松了口,不过也得确确实实到万不得已之时。 那时候顾清清年轻气盛,又刚刚失了母亲,得知父亲要用神物救大哥之事,悲伤化为怨气,冲到顾之星的屋里,质问顾之星是否受之有愧。 顾之星对此事尚不知情,待探明缘由后,对顾清清说道,“都是我的错,害了母亲,清清你说得对,我这样的不孝之人不配此待遇,我得病也是上天的惩罚,我向你允诺,我的这条命,只留给上天来决定。” 从那以后,顾之星便拒绝喝药了。不管他人如何劝解,顾英杰如何威逼利诱,顾之星都不为所动。不出所料,他的病症一日重过一日。 顾英杰无法放任不管,决定强行启用仙娘神物。顾之星得知此事,拖着病体跪在顾英杰面前,泣声道,“儿子不孝,连累了母亲病重不治,每日被愧疚煎熬,现在上天惩罚儿子,儿子甘愿。儿子如今忤逆父亲,还请父亲原谅。白马城神物珍贵至极,儿子实在是不敢亵渎,若父亲执意如此,便是为儿子的一生戴上沉重的枷锁,与其如此,儿子宁愿自由地死去,也不要日日夜夜受那无尽的折磨煎熬... ...” 顾之星说得恳切,顾英杰也泪湿衣襟,抱着顾之星久久不愿放手。 此后,顾之星便为自己的身后事做安排。他把彼时尚且年幼的妹妹顾楚楚叫到床前,托付给了她那个匣子。顾之星摸着妹妹的头,说道,“楚楚,以后有一个叫红梅的女子来到这里,你把这个交给她,给她说这是一把钥匙。” 顾楚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可是这里面没有钥匙呀?” 顾之星虚弱地笑了一下,说道,“钥匙有形,可启宝藏,钥匙无形,可解心防。” 十岁的顾楚楚并不明白他说的话,但这个家里除了母亲她最爱大哥,所以她郑重地收了这个匣子,记住了大哥的话,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等着那个叫红梅的女子出现在这里。 顾之星又让阿和将自己所有值钱之物都一一典当售卖,到后来,他的私人物品,便只有一些笔墨纸砚。即使如此,他也嘱咐阿和,在他死后将他所有的书法词句付之一炬,正如他诗中所求道: 但求笼中鸟,此去海天阔。 姜红梅听完顾楚楚所述,早已泣不成声。她竟不知他为求心安与自由,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他的坟墓在何处?” 姜红梅问道。 顾楚楚拭了拭泪,说道,“大哥想死后火化,将骨灰葬在梅花树下,可是父亲没有同意,大哥还是被葬在顾氏墓园。但他的牌位就供奉在天宝塔的明主堂内。嫂子想看,我明日就带你去。” 姜红梅看着顾楚楚,轻声说道,“谢谢你。” 这边姜红梅与顾楚楚喝完茶,顾楚楚送姜红梅回屋,穿过庭院的走廊时,姜红梅隐隐地看到一个素净的背影和一群人围在一起在说着什么——是苏阿玉。 苏阿玉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到了她们,便兴奋地招呼道,“师父,嫂嫂,快来看呀,我还没见过这等妙术!” 姜红梅走进一看,发现是一群侍女家丁们围着一位年轻女子,大家都对着她的脸啧啧称奇。 此女脸上并无甚异处,也非国色天香之颜,姜红梅很是疑惑。 “这不是秋霜嘛?你的脸,怎么——” 顾楚楚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顾楚楚早听得前些日子秋霜被苏明轩拿着刀在脸上划拉了大口子,听说当时血溅满屋,刀口异常狰狞可怖呢。当时顾楚楚还为这苦命的秋霜惋惜了一道,年纪轻轻的女子被毁了容,这辈子都没法说亲,甚至离了白马城,也没地儿做工养活自己呢,惨啊! “是呀是呀,嫂嫂你说神奇不神奇?” 苏阿玉拉起顾楚楚的手,高兴地说道,“冉老果然是神仙般的人物,一点疤痕都瞧不见呢!” 秋霜被大家围着议论个不停,不时地摸摸自己的脸,很是害羞。苏阿玉趁着顾楚楚去摸秋霜的脸时,说时迟那时快,将藏在手里的金玉簪子直直地刺向顾楚楚的喉咙。 我在这等着你呢!苏阿玉前几日在看到秋霜的脸恢复如初的那一瞬间,就想到这个偷袭计划。到时候人多手杂,谎称是不小心伤到了顾楚楚,估计也不会让人起疑。 姜红梅非同一般地眼疾手快,抽出她的双剑挡住了金玉簪子,簪子瞬间被劈成两段。苏阿玉赤手空拳地与姜红梅交了几手,败下阵来。 身边的侍女家丁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措手不及,一溜烟地作鸟兽散了。 没想到啊,师父怎么和顾楚楚走在一起呢,还出手了,真是失策! 姜红梅钳制住苏阿玉的双手,质问道,“阿玉,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阿玉很不服,说道,“师父不是要杀光顾家的人报仇吗?苏明轩下不了手,我来帮他。杀了她,一了百了!” 顾楚楚惊魂未定,不敢置信地看着苏阿玉,说道,“阿玉,我平时待你不薄,你为何也如此恨我,巴不得我死?” 苏阿玉哼道,“嫂嫂,你是个好人,我很理解苏明轩下不了手杀你。可是师命难违,你还活着,我们兄妹俩就要被禁锢于此。大好年华,我才不要被束了手脚,那就只能牺牲你了。” 顾楚楚与姜红梅目光一交汇,便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了,她对苏阿玉说道,“是吗?这恐怕是个误会吧,你说呢,姜红梅师父?” 姜红梅松开了钳制苏阿玉的手,波澜不惊地对苏阿玉说道,“此事就到此为止了,你去告诉苏明轩,他不再欠我什么。” 第50章 第50章 离开 苏阿玉对姜红梅突然的转变搞得摸不着头脑,倒像自己被顾楚楚算计了一般,她生气地跺了跺脚,拉着在一旁被吓得呆掉的秋霜走了。 待苏阿玉走远,顾楚楚笑着对姜红梅说道,“嫂子非但没有杀我,反而还救了我一命呢。你说这天下的缘分,巧不巧?” 姜红梅回道,“我让苏明轩害了你家人,你不恨我吗?” 顾楚楚苦笑了一下,说道,“这天下的爱也好,恨也罢,总也是有个因果。我恨你,恨苏明轩,为我的家人报仇,我就会好过了吗?人的这一生很短暂,恣意快活的日子更是转瞬即逝,我不要活得像你们所有人,你,我大哥,我姐姐,我父亲,苏明轩,都不要!接受这一切的缘起缘灭,因果法则,才是我的生存之道。” 姜红梅叹息道,“你才是这里最聪明的人,难怪师兄会对十岁的你如此信任。”姜红梅拿出顾之星留给她的纸片,对着光亮,翻来覆去地瞧着,说道,“只是我多希望师兄留给我的,不止这寥寥数笔啊!” 苏阿玉与秋霜回到自己的院子时,苏明轩早就等在院子里了。苏明轩见苏阿玉又是心情不佳,赶紧让侍女们都下去,自己则像个仆人一样跟着苏阿玉进了屋。 有人先苏阿玉一步来报了走廊上的事给苏明轩,苏明轩假装不知苏阿玉生气的缘由,开玩笑道,“阿玉,你是吃醋昨夜我待在楚楚屋里吗?” 苏阿玉眉头一皱,仿佛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说道,“呵,你好大个人物呢我还为你吃醋!我跟你说苏明轩,你完蛋了,顾楚楚马上就会让你卷铺盖滚蛋的。” 苏明轩吃了瘪,无所谓地说,“那你不也一样得卷铺盖走人,咱们又要变落难兄妹咯。” 说罢,仿佛灵光一现,他又添了一句,“莫非,这就是你要去杀了顾楚楚的原因?你要害人性命,夺人家产啊?” 苏阿玉心里想着,谁才是那豺狼虎豹呢,端端地害了人性命,夺了人家产。但她此时不想往苏明轩的痛处戳了,只是说道,“师父说你们两清了,你自由了。” 苏明轩笑了笑,靠近了苏阿玉,他那双温柔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诚挚,说道,“那我们明天就卷铺盖走人吧。”他拉起苏阿玉的一只手,摸了摸着她手心痊愈的伤痕,“只要能和阿玉在一起,我再别无他求。” 苏阿玉也为一切的纠葛落下帷幕而开心,便握着苏明轩的手,说道,“那我想去明州城,去看看旭辉小姐,好不好?” 见苏明轩没有意见,苏阿玉高兴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收拾行李,期盼着再回到有着她最开心的回忆的明州城。 次日,顾楚楚带着白如雪等人,陪着姜红梅去祭拜顾之星的灵位。顾之星葬在顾氏墓园,并不在白马城附近,他的灵位供奉在天宝塔。 天宝塔的真神堂如往日一般,有不少男女老少在磕头祭拜。顾楚楚领着姜红梅,径直上了二楼明主堂。明主堂门前有人值守,见是城主夫人,便开门让她们进入。 一股香火的味道扑面而来。虽然明主堂除了每月议事的时候,鲜有人来,但堂前的香火明灯,日夜不绝。顾楚楚净了手,燃起几炷香,捧在额头上拜了拜,插在了堂前的大香龛里面,又给一排长明灯剪了烛,添了油。 姜红梅站在堂前,看着顾楚楚有条不紊地做这些事。她一眼就看见了顾之星的牌位,百感交集,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曾经鲜活的爱人已经归于泥土,世间恐怕再无一物可寄托哀思。姜红梅没有再走近,而是转身离开了明主堂。 白如雪正要叫住姜红梅,被顾楚楚制止了。 “让她去吧,这不是一个活着的灵魂能承受的地方。” 姜红梅下了楼,看到那些在跪拜白马仙娘的善男信女们,心中甚至很是嫉妒他们。他们风尘仆仆地来向白马仙娘许愿,祈求所爱之人平安健康。姜红梅不信神,但若能时光倒流,她愿意匍匐在真神脚下,献出她那尚未被污染的灵魂。 顾楚楚在楼下找到了姜红梅,问道,“嫂子要进去拜一拜白马仙娘吗?” 姜红梅拒绝了,问,“白马仙娘的神物真的能够起死回生吗?” 顾楚楚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吧,无人亲眼见过神迹,但神迹的传说亘古不绝。后山神医冉老怪用毕生之力研究仙娘神物,他说仙娘的麻衣对人体的恢复确有奇效。” “所以说,若是他用了神物,他现在可能还活着,真是个大傻瓜。” “冉老怪说,依他所见,麻衣的神奇功效并非神力所为,而是当初白马仙娘受伤之后,手下人用药浴救治她,她遗留在麻衣上的鲜血和药浴的成分有了巧妙的反应,形成了一味世所未见的奇药。他一生都在为复刻这味奇药而努力,只可惜,并无所获。所以说,是真是假,又有谁真的知道呢?” 姜红梅或许应该觉得释然吗? 她不知道,只是苍白地笑了笑。 顾楚楚问道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姜红梅回道,“白马城恩怨已了,我和师姐继续浪荡江湖吧。” 顾楚楚看着姜红梅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和你们一起走。” 姜红梅和白如雪都大吃一惊,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姜红梅理解不了,顾楚楚怎么对她如此信任,简直是莫名其妙的程度。 “为什么?白马城是你的家业,你要舍而弃之,反而和我们浪迹天涯?”姜红梅问道。 “我已经写好和离书,苏明轩虽然怀着不良居心接近我,但不可否认他能力出众,白马城在他的经营下确实蒸蒸日上,若他想做这个城主,我也未尝不可。若他不想做,仰慕白马城的能人志士众多,我若招贤纳士,必也不是难事。我只希望嫂子能够允我与你们同行。我第一眼见到嫂子你的时候,就觉得格外地亲切,仿佛冥冥中早有联接一般。我自小就与大哥最为亲厚,现在想来,一切的缘分或许早已注定。”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姜红梅便默许了这个决定。 那边,苏明轩还等着顾楚楚来找他摊牌,见她迟迟未来,找人问了,才知她陪着姜红梅去了天宝塔。苏明轩想着马上要离开白马城,突然有些舍不得,毕竟是一个自己呆了近一半人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从来不是家,是一个他踩着别人的尸骨,用尽手段向上爬的地方。当初,姜红梅用白马城的荣华富贵诱惑了他,平心而论,她也没有说谎,他确实拥有了他梦寐以求的财富与地位,他还可以给予苏阿玉千金小姐般的待遇。他从泥泞中来,历尽千难走到了顶端,而今却又要放弃,这一路的高低起落真好似幻梦一场。 苏明轩想起自己二十出头向顾英杰求娶顾楚楚的情景。那时候他一介藉藉无名的护卫,说什么顾英杰都不可能将女儿嫁给他,将岌岌可危的白马城的未来交到他俩手里。 那一日,他来到顾英杰的书房,说出自己已经练就了白马城曾经求而不得的绝世武功。黄昏的落日余晖从书房的窗户斜斜地洒进来,将穿着金丝袍服的顾英杰照得明明灭灭,正如白马城的未来一样。 顾英杰探出脸来看着他,心底伴随着狂喜与怀疑。当晚他便修书一封给晏彬,要山月派的掌门亲自来验证真伪。 所有的试验都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完成,白马城那时尚未做好卷入江湖争议旋涡的准备,绝世之功并无第四人所知。晏彬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私生”弟子,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惭愧。 得知苏明轩的师父是自己曾经的爱徒姜红梅,晏彬一时间真是感慨良多。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晏彬隐去了姜红梅的名字,对顾英杰说苏明轩是山月派名正言顺的嫡传弟子。 验明了正身,顾英杰便答应将顾楚楚许给他。后来,心思敏锐的苏明轩又发现了白马城至宝的秘密,让顾英杰毫不犹豫地将继承之位也传给了他。 苏明轩正沉浸在回望自己的来时路,此时,顾楚楚一个人来了,她没有苏明轩预想中的悲痛或愤怒,或许是她的情绪早已倾泻殆尽,又或许是她经常去观音堂修行,她整个人显得很平静。 顾楚楚将一张写满字的纸递到他面前,说道,“我已经写好和离书,你签了吧。” 该来的总算来了,苏明轩一点也不惊讶,平静地接了过来,盖上了自己的印鉴。苏明轩说道,“白马城的一应事务,我今日已经整理成册,还有一些细微之处,需要当面交代,你看你何时过来,或派人过来交接?” “不必了。” 顾楚楚拿着和离书,转身朝着门口,说道。“你于私是负了我,但于公而言,是一位德行出众的君子,白马城需要一位有能力的当家人去继续它的使命,城主你继续做着,若你不愿,我便只能再招募他人,到时候白马城何去何从,就只能顺应天意了。” “你要去哪里?” 苏明轩没想到顾楚楚竟然可以舍弃这一切。 顾楚楚回过头来,苏明轩看不清阴影里她的脸,她缓缓地吟道,“但求笼中鸟,此去海天阔。” 第51章 第51章 金子般的心 顾楚楚打算只让自己的贴身侍女花枝跟随自己去江湖游历,至于夜露,她会作为顾楚楚的代理人,留在白马城处理跟她有关的一应事务。 夜露做事周密靠谱,本来帮顾楚楚管家就已经很得心应手,现如今算是更上一城楼,可以以顾楚楚的名义处理台前的事,可以说,现今的白马城,夜露是实际上的二当家了。 白如雪突然一下子失了顾楚楚这个雇主,有点无法适应无所事事的生活。她问莫小兰,“莫大侠,你说这下夫人也要走了,我还呆在白马城做什么呀?” 莫小兰说道,“你本来也不是因夫人而来,怎么不能呆了,需要你的地方多着呢?” “真的?”白如雪眼睛亮晶晶的,问他,“比如说,哪里需要我?” “这个嘛......”莫小兰挠挠头,然后灵机一动道,“对,苏阿玉肯定希望你留下来的,你可以去和她作伴,再不济,再不济你也可以去后山,那儿很多同道中人,你不会无聊的。” 白如雪笑笑,这话说得吧,你不能说不好,就是听着不太得劲就是了。 苏阿玉一整天都在兴冲冲地收拾着行李,想着不久就可以去拜访旭辉小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期待。她好像心情从来没这般好过,一边收拾一边哼起了歌儿。苏明轩下午带着消息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苏明轩靠着门,看着苏阿玉忙里忙外,笑着问道,“你就这么期待离开白马城啊?” 苏阿玉想也没想地回答道,“那当然!”随后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口直心快了一些,便走到苏明轩的跟前,将手里没打完的包袱交给他,示意他也帮着收拾收拾,补充道,“也不是期待离开这里,我只是太想念旭辉小姐啦,毕竟旭辉小姐算是我最喜欢的人。” 苏明轩放下包袱,拉着苏阿玉坐下,说道,“我们不走了。” “啊?什么?怎么回事,她原谅你了?这都能原谅?”苏阿玉太过惊讶,一时忘了自己的期待就要落了空。 “我们和离了。” “这不预料之中嘛?该我说嫂嫂还是人太好,竟然没有休了你这个赘婿。哎,这不对呀,怎么就不走了啊?”苏阿玉站起来,似乎才反应过来,看着这一片狼藉的屋子。 “楚楚让我继续做城主,她要离开这里。”苏明轩平静地说道。 “啥?你不走,她要走?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苏阿玉皱着个眉头,看着苏明轩,又说道,“那我这些个行李......那不行,你不走我自己走,我要去找旭辉小姐......”苏阿玉话还未说完,苏明轩一把将她揽过来,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他脸贴得很近,看着她的眼睛,喉咙里只挤出两个字,“不行!”便吻了上来。 苏阿玉措手不及,喉咙里的“你......”还未出口便被苏明轩压了回去。她想要扒拉开苏明轩的头,奈何他臂力惊人,将她死死地禁锢住。苏阿玉被亲吻得面红耳赤,手忙脚乱。 见苏阿玉难受起来,苏明轩松开了她。 苏阿玉一下子从他身上跳下来,抹了抹自己的嘴唇,嘟囔道,“都给我弄疼了。”便愠怒地瞪了苏明轩一眼。苏明轩只是一笑,站起身来,取下苏阿玉挂在墙上的流星剑,扔给她,说道,“明天师父就要走了,楚楚与她同行,你要去送送她们吧。”说着,便大踏步走出门去。 苏阿玉接着流星剑,看苏明轩就这样走了,气得踢了一下脚边的包袱,大喊着秋霜晓月,要她们进来帮她把打包好的物件又一一放回去。 第二日上午,姜红梅一行人收拾妥当,众人都聚在院子里,与顾楚楚道别。顾楚楚只带了一个简单的包袱让花枝背了,自己也是一身素净简练的装扮。夜露舍不得顾楚楚和花枝,一直拉着她们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要时时捎信回来,衣物钱财什么的不够了要告诉她等等,又哭得成了个泪人,惹得大家的眼睛都酸酸的。 焦芸昨日接到姜红梅的信,今日一早就到白马城来接她。焦芸大概四十多岁,神情温和,头发用彩色的布条编了,垒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焦芸就是这样一个亲切又俏皮的长辈,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苏阿玉昨夜收拾行李到深夜,今日起得晚了,匆匆地带着秋霜晓月娇莲她们过来时,众人的告别都快接近尾声。苏明轩此时正与焦芸说着话,看到苏阿玉过来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苏阿玉见到焦芸,喜不自禁,一下扑到焦芸的怀里撒娇,喊道,“芸姨,你怎么才来,我都想死你啦!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念芸姨你做的饭,后来再也没有吃过更好吃的饭了。苏明轩,你说是不是?” 苏明轩看着撒娇的苏阿玉,满眼含笑,连连附和。 焦芸满眼心疼,连连说道,“哎哟我的大馋丫头,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瘦了?”说着拉着苏阿玉转了一圈,捏了捏苏阿玉的胳膊,说道,“瞧瞧,你这胳膊儿腿儿都挺壮实的,我看你呀,一点没委屈自己。” 苏明轩听到焦芸这样打趣苏阿玉,抿着嘴偷笑。焦芸又说道,“我好开心看到你们兄妹都平安健康,我和你们师父啊,都常常惦记你们呢,看你们现在过得这般好,我就放心了。” 苏阿玉随后走到顾楚楚身边,略带愧疚地说道,“嫂嫂,前日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既没有责怪我也没有赶我走,我和苏明轩都欠你良多,无以为报,我祝愿你这一路去,平安顺遂。” 顾楚楚轻轻地拍了拍苏阿玉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伤害我,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我相信你心地是善良的。你和明轩为我守好白马城,就足够了。” 最后,苏阿玉来到姜红梅跟前。如今面对姜红梅,苏阿玉的感情很是复杂。她是教她读书习武,让自己有安身立命之道的恩师,她亦是利用自己,威胁苏明轩,将自己相依为命的人推入万丈深渊的恶人。 苏阿玉记得那时候因为写字,因为练习泅水,而一遍又一遍被姜红梅打肿手心的痛,苏阿玉也记得自己离开时,姜红梅哭肿的眼睛,还将她自己的最心爱之物赠与了自己。苏阿玉按着腰间的流星剑,嘴巴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姜红梅摸摸苏阿玉的脸,说道,“什么都别说了,阿玉,答应师父,好好生活。”苏阿玉红了眼眶,连连点头。 一行人便穿过院子向大门走去。今日天气很好,阳光温柔还不刺眼,春天的微风吹在脸上让人实实在在地觉得活着真好。院里那棵带着疤的梅树抽出了新的枝条,一切都那么地鲜活、生机勃勃。 姜红梅经过梅树时停了下来,这是师兄为我种的啊,让我再多看一眼吧。 电光火石之间,姜红梅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将苏阿玉腰间的流星剑拿起看了看,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流着泪说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红梅如约至,初心胜磐石。师兄,原来这就是你给我留下的谜语。太简单了,简单到我差点错过。” 大家看着姜红梅的反应都疑惑不已,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姜红梅看着一脸茫然的众人,说道,“是钥匙啊!看,这是红梅,这是磐石......”姜红梅指了指梅树,又指了指树下的石凳。 姜红梅将那张顾之星留下的纸片拿出来,那个十字跟流星剑柄上的十字宝石图案一模一样,三个石凳对应着三颗红宝石,梅树对应着的是那颗蓝宝石。 一切都说的通了,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有石桌的石凳,还有那不能被砍的梅树。 苏明轩命人拿铲子来,在十字相交的中心挖了起来。不一会儿,铲子触到了硬物,“有了!”挖地的仆人喊道。 苏明轩接过铲子,小心翼翼地挖开来,是一个不小的金属箱子,死沉死沉的。苏明轩擦了擦泥土,和人合力将它搬了上来,等着姜红梅来亲手打开。 姜红梅颤抖着双手将金属箱子的盖子揭开,是满满当当的一箱金子!金光闪闪,如假包换。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哇”的赞叹。 箱子里面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着,“红梅亲启”。姜红梅已然泪流满面,拆开了这封最后的情书。 “红梅,你能看到这封信,就说明你已经解开了我给你最后的谜题,我的小师妹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啊!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白马城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于是我就天天地想啊想,我该给你留点什么好呢。我想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头绪。 红梅,我现在病得很重,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但你猜怎么着,我突然就想到了。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换成了金子,它们都是你的了,连同我爱你的金子般的心。 人们都说,没有人会在面对着金子的时候哭起来。红梅,不要为我的离开而难过,好吗?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那日的决定,只恨当时没有跑得更快一点。现在你拿着这些钱,去找一个真正能让你幸福的地方。我在雪夜里写下这些话,我要你只在下次落雪的时候想我一次,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好吗?”落款是“初心未改的师兄,顾之星”。 姜红梅颤抖地握着早已变色的信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晕过去。她脑海里能想象出顾之星当时写这封信的场面,一位垂垂病危的人,因为念着自己的爱人,在冬日的雪夜里写下这封带着俏皮话的绝笔。 “傻瓜师兄......你明明知道,我是永远也不可能忘了你的......” 第52章 第52章 庆生 姜红梅和顾楚楚离开之后,苏明轩将当初晏彬给他验明正身的文书贴了出来。有山月派掌门的大印和手书,以武会友之事便算告一段落了。 与此同时,白马城夫妇已经和离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要说谁会为这个消息开心,那就非青芷钰公主莫属了。 芷钰公主被事务缠在宫中,一时无法脱身亲自去白马城看苏明轩,但是公主的礼物早就被源源不断地送了过去。 瓷器雕塑,名家字画,还有丝帛毛皮,皆是名贵至极。苏明轩看着公主送来的这一堆礼物,头隐隐作痛,叹气道,“哪有人送和离贺礼的?” 苏阿玉在一旁幸灾乐祸。自从顾楚楚离开后,苏阿玉被拉扯的道德感稍微有了一点舒缓,与苏明轩的行为举止便没有如过去那般紧绷了。 苏明轩见苏阿玉在笑他,弹了一下苏阿玉的额头,说道,“你还笑我,再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了,你说说,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苏明轩朝苏阿玉身边挪了挪,凑近她的耳朵边,说道,“要不要把你自己送给我啊,我会很开心的,哈哈哈。” 苏阿玉被他的耳语弄得痒痒的,咯咯地笑了,戳了戳苏明轩的腰,让他离远点,说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苏阿玉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说道,“嗯...…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来着,三月十三?哎呀你不说,我都记不得了。看来有人要倒大霉咯!” 苏明轩以为她在思索给他什么礼物好,结果她说她忘了他的生日。苏明轩假装生气要惩罚苏阿玉,挠起了她的痒痒,苏阿玉好一阵手忙脚乱,左推右挡,笑得花枝乱颤,倒在榻上连连认输求饶。 苏明轩俯身压制着苏阿玉,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玩弄着苏阿玉的项链,问道,“你说‘有人要倒大霉了’,是什么意思?” 苏阿玉按住苏明轩玩弄项链的手,盯着他说道,“是你呀!你看公主现在都这么大阵仗,你的生日怎会放过你?你等着吧,她肯定要给你搞个大惊喜,说不定直接就‘封’你为驸马了。你不答应你就等着倒大霉吧。” 苏明轩定定地看着苏阿玉的眼睛,说道,“那我现在就公开我的心悦之人是你,抢了她的先。” 苏阿玉直摇头,说道,“可别!我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呢!”说罢她双手搂着苏明轩的脖子,翻了个身,将苏明轩压在身下,严肃地说道,“你可不要公开我,我会被她搞死的,人家是公主哎!” 苏明轩被苏阿玉压得舒服,一脸享受。苏阿玉见他那个样子,眉头一皱,拍打了一下他的胸膛,就要起身去。 苏明轩一把将苏阿玉拉回怀抱,滚了一圈,苏阿玉又被圈在了他的身下,苏明轩坏笑着,问道,“怎么,你喜欢刺激啊?你就喜欢这样偷偷摸摸的?” 苏明轩今日实在是美貌得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又说着这样挑逗的话,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苏阿玉竟不由自主地吻上了苏明轩的唇。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被美色迷了双眼,就要停止时,苏明轩捧了她的头,热情地回应了她。这一次的唇齿缠绵尤其地长久、激烈。或许是因为没有了道德的枷锁,但苏明轩知道,这是苏阿玉第一次主动亲吻他,此刻的他,得偿所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苏明轩捧着苏阿玉的脸,像捧着一件珍宝。他捡开她脸上的碎发,柔情似水地说道,“阿玉,我是你的,我的心是你的,我的命也是你的。” 苏阿玉别过脸去,笑嘻嘻地嫌弃道,“我可以不要吗?听起来像要折我的寿。” 苏明轩将她的脸扳过来,异常认真的地说,“不可以!” 说罢便又吻了上去。 苏阿玉回去自己院子的时候,对自己的感觉产生了怀疑。难道爱情又重新回来了? 苏阿玉对苏明轩并没有传说中那种抓心挠肺的感觉,相反,她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安心,她也喜欢听那些甜言蜜语,是因为他坚定地选择了她吗? 自从姜红梅来过白马城后,苏明轩和苏阿玉并非亲兄妹而是师兄妹的事实早已人尽皆知。大家都有一种“原来如此”的默契,那种你知道的,师兄妹之间嘛,总是容易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羁绊的不言而喻,让白马城上上下下对苏阿玉刮目相看。 苏阿玉也感觉到了这种好奇的、窥探的目光,她命令苏明轩,不准再偷摸来她屋里过夜了。苏明轩倒觉得大家知道了更好,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卿卿我我。苏阿玉觉得最近人多眼杂,又有一个三公主盯着,还是不要惹上麻烦才好。 被苏明轩这样一提醒,苏阿玉现在没办法再装作因为忘了而不准备礼物的。苏明轩又那样期待,怎么样都要寻一件礼物过了这关。 苏阿玉琢磨来琢磨去,不知道准备什么好。她还去问了娇莲,想着娇莲以前在苏明轩身边办事,看娇莲有没有什么好的提议。娇莲也思索了半天,最好只能摇摇头,摊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总不能真的把自己送给他吧?苏阿玉因为头脑里冒出这个下流的想法而鄙视自己。十六岁那夜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苏阿玉想,如果当初他接受了自己,现在他们应该早就已经生儿育女,过上了平凡的生活了吧。 太遗憾了。苏阿玉后来遇到自己都想象不出来的美好的人,开过眼后,自己这只癞蛤蟆也想一直都吃天鹅肉了,她开始质疑起来,以前的那些对苏明轩的情呀爱呀,或许真的只是因为别无它选。 苏明轩生日当天,果然如苏阿玉所言,青芷钰一大早就派人送来了许多礼物,宫里的人进进出出个不停,白马城热闹非凡。苏明轩本想就自己家里人安安静静过个生日的,公主的举动却弄得人尽皆知,苏明轩不得不应酬一番。 下午时分,芷钰公主总算现身了,她乘着奢华的皇家马车来到白马城下,苏明轩带着众人在门口迎接。公主今日看起来特别高兴,一身清新的绿衣,装扮得十分明丽却又不失活泼。公主一下马车就来到苏明轩跟前向他祝贺,还说自己带来了一件特别的礼物。 苏阿玉站在苏明轩的旁边,心想,我的天老爷,公主这是要把皇宫搬空吗?这一排一排的礼物送个没完。还能有啥更特别的礼物呀? 公主说道,“我知道苏城主的品味脱俗雅致,我送的这许多宫里的东西,可能并不多么合苏城主的意。” 苏明轩正要客气地否认,被公主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道,“不过这一样东西嘛,苏城主一定会喜欢的。” 苏明轩谢过公主殿下的好意。苏阿玉听公主这么一说,心里立刻好奇极了。 公主给自己的随身侍女欢喜递了个眼色,欢喜便拍了拍手示意,公主的侍从便开始在街上清道,将看热闹的人群驱赶到街道两旁,中间留出一条大道。 苏阿玉张望了一下,目光所及处什么也没有,公主必定将惊喜藏在了街道的转角。 公主朝欢喜点了点头,欢喜便唤道,“出来吧。” 街道两边看热闹的人群都伸长了脖子看着街角处。不紧不慢地马蹄声响起,两匹高大俊美的宝马拉着车出现在视野,车上载着什么货物,被盖着布,看不到。 众人惊叹之声传来,原来不止一架马车,是六架!六架马车在白马城门口一字排开,被布覆盖着的物品发出浓郁的香气,是栀子花的香气。 众人似乎明白了,一定是上好的香料制成的什么东西,这样的香气令人神清气爽,必然价值不菲。 公主引领者苏明轩来到为首的马车旁,示意他亲自揭开布料。苏明轩抓住布料的一角,轻轻地扯了下来,展现在眼前的是满满一车盛放的栀子花。 后面马车的布也被揭开了,总共是三百盆新鲜的栀子花! 苏明轩被惊了一下,此时是三月,并不是栀子花盛开的时节。苏明轩惊讶地问公主,“公主殿下,现在还不是夏季,这么许多的栀子花,你是如何寻来的?” 公主对着他微笑着,说道,“这是我给你的生辰贺礼,你喜欢吗?” 苏明轩跪下谢恩,芷钰公主让他免礼。欢喜替公主说道,“得知苏城主最喜欢栀子花,公主殿下年前就让南方的官员采购了花苗进贡,公主殿下专门在宫里修建了暖房,日夜精心培育,总算让花枝在三月成功开了花。公主殿下最近一段时间呀,人都给累瘦了!” 苏阿玉看着这满满当当一街的金枝玉叶,心里为苏明轩感慨道,“完啦完啦,我就说有人要倒大霉了吧,这么大个人情,我看你怎么当得起?当着街上这么多人的面,你总不可能拒了,只要你一收,做驸马还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说你苏明轩啊,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苏明轩对公主给的礼物也是倍感压力,但表面上,他依然非常得体地再次感谢了芷钰公主的费心,便叫人将花盆都小心地搬到屋里去。 苏明轩陪着公主进了门,对公主说特意为她备了宴。两人时不时地低语几句,公主这个送礼的人比收礼的人还开心,时不时地笑得花枝乱颤。 苏阿玉跟在后面,心里对苏明轩佩服起来,想着苏明轩拍马屁的功夫实在是了得,怪不得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能有今日的成就呢。 第53章 第53章 我的礼物呢 本来今日苏明轩的生辰宴是要和苏阿玉莫小兰他们一起庆祝的,奈何公主来得实在声势浩大,苏明轩只好称宴席是专门为公主准备的。公主成了生日宴的座上宾,苏明轩作陪。 苏阿玉想着公主一向看不惯自己没有规矩,莫小兰白如雪等人作为侍从又不能上桌,便婉言谢了苏明轩的邀请,想自己逃回屋里。公主心里巴不得只有他们两人,便说了几句客套话,放苏阿玉走了。 莫小兰需要陪着苏明轩伺候公主,苏阿玉能叫上的便只有白如雪一人。二人回到苏阿玉的院子,叫上几个侍女,准备了简单的食物,开开心心地围坐了,庆祝起没有寿星在场的生辰。 几个女孩在一起特别放松,又小酌了几杯,一个个的便开始放飞自我。白如雪本来常年在江湖行走,行为举止是不拘的,只是遇到莫小兰后,收敛了很多她觉得不太体统的行为,以至于白马城的很多人都认为白姑娘是个特别一板一眼的人。 白如雪喝了酒,便在席间模仿起在看到三百盆栀子花时的苏明轩,她夸张着表情,学着苏明轩给公主谢恩的样子,做完之后便哈哈大笑,又一边拍着大腿道,“哈哈哈,你们看到没有,城主当时看到那几大车的花,脸都给吓绿了,哈哈哈,我看啊,城主最好从现在就开始想想公主寿辰该送什么啦。” 众人都哈哈大笑,娇莲模仿着苏明轩的招牌撑额的动作,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道,“这下得想得头发都要落光咯!秃头城主不知道公主还喜欢不喜欢。”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苏阿玉也快活极了,说道,“哎,你们说说,苏明轩咋命就这么好呢?先是穷小子入赘了白马城,现在又被公主看上了,祖坟冒青烟了吧!” 大家都知道苏明轩对苏阿玉千依百顺,自从知道他俩不是亲兄妹后,这些举动在他人眼里更是非比寻常了。 白如雪今晚胆子尤其地大,回苏阿玉道,“要我说啊,这祖坟冒青烟也没用啊,还不是来了一只野猫儿撒了一泡尿,把青烟给浇灭了,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啊?”便去用手戳苏阿玉。 苏阿玉一边用手划拉着白如雪,一边咯咯笑着说,“你快别扒拉我,不然我也给你撒一泡尿,让你找不到如意郎君,哈哈哈。”大家就这样嬉笑打闹,欢声笑语持续了一个晚上。 吃完饭,大家还意犹未尽,苏阿玉便提议,把为苏明轩准备的烟花给放了。大家都很犹豫,觉得寿星都没在场这不太好吧。苏阿玉开心,哪里管那么多,叫晓月道,“晓月,你去点了!” 晓月想起城主生气的样子,尤其是上次那样对秋霜,后退了一步,连连摇头。苏阿玉说道真没出息,自己跑去取了火,把烟花给点了。 焰火升空爆炸,绚丽无比。光落在五个女孩快乐的脸上,比焰火更加地明媚动人。 烟花绽放时,莫小兰正抱着剑守在宴会厅门外,他看到烟花从苏阿玉的院子里升空,炸开,露出牙齿笑了。他可以想象到那群女孩嬉笑着放烟花的样子。主角没到场就敢把烟花放了,很有苏阿玉的风格。 苏明轩正在宴厅内陪着公主抚琴,公主的舞正跳在兴头上,频频给苏明轩眉目传情。听到烟花绽开的声音,苏明轩走了一下神,弹错了一个音,被公主察觉到了。 一曲舞罢,公主又与苏明轩喝了几杯酒,便要告辞,说道“今日事务繁多,苏城主定是累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再叨扰。今日玩得尽兴,改日再相约踏青,苏城主意下如何?” 苏明轩接受了邀请,便送公主到门口。公主的侍女突然发现将公主的披风落在了宴会厅,便急急忙忙地跑回去取了回来。 夜色阑珊,栀子花的香气飘荡在凉凉的空气里面,芷钰公主心满意足,整个人十分地放松,她张开双臂,转了一圈,说道,“我今天真是太开心了,你开心吗,明轩,我可以叫你明轩吗?” 苏明轩微笑着点了头,并亲自给公主披上了华丽锦缎做的披风。公主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问道,“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苏明轩将锦缎带子仔细地系好,对公主说道,那是当然。 欢喜从刚才拿了披风回来脸色就不太好,坐在马车上也一言不发,公主见了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她怎么了。欢喜看着公主今日难得这么开心,欲言又止。公主只好强硬地命令立刻马上说一说她究竟是怎么了。 欢喜只好低着头,小声地说道,“刚刚我去取披风的时候,听到两个小厮在那议论,他们说......他们说......”欢喜瞟了一眼公主,公主瞪了她一眼,让她赶紧说。 “他们说‘这个三公主殿下搞这么大阵仗也是白费心机,白马城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苏阿玉才是这白马城的下任女主人,那城主夫人不就是因为她才被气跑的嘛?’这我都是偷听到的,也许事实并不是这样呢。” 公主喜悦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只是狠狠地绞动着手里的手帕,一路无言地驶回宫去。 苏明轩看着公主上了车,这才放松下来,对莫小兰问道,“我刚才听到烟花了,你听到了吗?那该不会是我的烟花吧?” 莫小兰回答,“没错,苏阿玉将你的烟花给放了,我刚才在门外都看见了。”苏明轩用手抚着额头,无可奈何地说,“真是拿她没办法,我们过去看看吧。” 苏明轩和莫小兰来到苏阿玉院子里的时候,几个姑娘正在嬉笑打闹着收拾碗碟。苏明轩见一地七倒八歪的空酒坛,感叹道,“我的老天爷,她们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苏阿玉听到说话声,转身过来看到了苏明轩和莫小兰,雀跃地喊道,“啊,是寿星来啦!”便跑过来拦腰抱住了苏明轩。 苏阿玉两颊绯红,口里喷着酒气,仰着脸说道,“你怎么才来,我们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还把你的烟花都给放咯。砰!啪!好看得很!” 若不是喝了酒,苏阿玉肯定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着苏明轩。苏明轩看得出来她醉了,满脸宠溺地问道,“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醉成这个样子?” 众人见如此亲密的两人,便嘻嘻哈哈地离开院子,她们见莫小兰还杵在那儿一动不动,一点没有眼力见,便强行把他也拉走了。 苏阿玉说道,“我没喝多少,我没醉!”接着便拉着苏明轩坐到屋檐下,说道,“我还给你留了两根小焰火,怎么样,我想得周到吧?”说着点燃了那两支小小的焰火棒,一只递给了苏明轩,命令道,“来,许愿!” 苏阿玉盯着苏明轩许完愿,然后和他并排坐着,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看着手里的焰火燃烧。 苏明轩说道,“阿玉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苏阿玉应该是玩得累了,声音懒懒地回道,“啊......你别告诉我,说出来就不灵了。” 苏明轩温声细语地说道,“阿玉,你知道吗,我过去每年许的愿望都是一样的,只有今年,今年的愿望不一样了,因为你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阿玉,我本来没想好今年许什么愿的,刚刚看到你跑过来,我就希望......” 苏明轩动了一下身子,苏阿玉的头跌到了他的怀里,她已经流着口水睡着了! 苏阿玉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喉咙灼痛,完全不记得自己怎么到床上睡着的。听到她起床的动静,正在洗脸的苏明轩从帷幔后过来。 苏阿玉见苏明轩也在自己的屋内,惊慌地喊了一声,“啊——,你怎么在这里——”声音嘶哑得厉害,基本只有气声。苏阿玉摸摸自己的喉咙,又咳了几下发了几个音,还是哑的。苏明轩听到苏阿玉的鸭子嗓,笑出了声。 苏阿玉哑着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在我屋里?”看着苏明轩穿戴整齐,自己只穿着里衣,便摸了摸自己的周身,希望苏明轩没有对自己干什么才好。苏阿玉赶紧胡乱地披上了一件外衣。 苏明轩看她慌乱的样子,坏笑着说道,“怎么,阿玉你还怕我占你便宜不成?”他又低着嗓子,学着苏阿玉的公鸭嗓,说道,“又不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了。” 苏阿玉拍打着苏明轩,哑叫道,“呀!不行不行!待会儿她们都要看到你了,你赶紧走!走!”想推搡着把他赶出门去。 苏明轩按住苏阿玉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说道,“放心吧,我昨晚在椅子上睡的,你看,我衣服都没脱呢。你醉成那样,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嘛。” 苏阿玉揪着眉头瞅着他,说道,“真的?我不太相信你啊。骗人的是小狗!”她用指头指着苏明轩的鼻子。 苏明轩便学着小狗的样子,呲着牙,“呜~ 汪!汪!”便要去咬苏阿玉的指头。苏阿玉赶紧收回手来,假装恶心地骂道,“呃~ 没个正经样!” 苏明轩趁势“扑”了过去,将苏阿玉圈在怀里,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咱们说正经的——昨天我过生辰,有人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就睡着了,那我等啊等,就不知不觉等了一夜——我的礼物呢?”苏明轩将一只手掌摊在苏阿玉的面前。 “啊,对!”苏阿玉挣脱怀抱,跑过去打开衣柜,取出一个大盒子放在了苏明轩面前。 第54章 第54章 误会大了 苏明轩看着眼前的盒子,撒娇一般说道,“阿玉,你对我真好!”说着便跃跃欲试地想要打开盒子。 “等等!” 苏阿玉“啪”地一下按住了盒子,哑声哑气地说,“先说好啊,不喜欢也不许怪我。谁叫你不早点说你要过生辰的,我都没多少时间准备。” 苏明轩抹开苏阿玉的手,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盒子——是一件衣服。白的底色上是青绿的枝条刺绣,轻盈飘逸,很适合这个时节。 苏明轩笑盈盈地,说道,“阿玉,我很喜欢,谢谢你!” “来吧,试一下看看,我帮你换上。”苏阿玉拉起苏明轩,就要帮他换上新衣服。苏明轩此刻心里的柔情漫荡得就要溢出来,他舒展双臂,任苏阿玉摆弄。他的眼睛已然粘在了苏阿玉的身上,看她一阵忙乱,心情愉悦到极点。 哦,阿玉,你还记得那日的话!那日我说的,我一定要让你为我亲自更衣。 苏阿玉才不知道苏明轩如何地心潮澎湃,她纯粹是想看看这衣服合不合身。准备礼物的时间很赶,根本没机会量体裁衣,苏阿玉是拿着苏明轩的旧衣去到裁缝铺子叫他们赶制出来的。 苏阿玉好一阵忙活,总算是帮苏明轩换好了衣服,她左看看右看看,很是满意,衣服在苏明轩挺拔的身躯上又合身又好看。或者说,其实苏明轩穿什么都会好看。苏阿玉又理了理他的衣领,抻平了褶皱,笑着说道,“生辰快乐,明轩哥哥,我祝你长命百岁。” 苏明轩握住了苏阿玉的手,含情脉脉地回视着她,她接住了他的目光,眼里也含着笑,接着说道,“我们从泥里走来,以后都要穿得一尘不染。” 苏明轩回了一句“好”,便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苏阿玉急忙推开他,说道,“啊别......我都还没漱口。”昨夜她喝了酒,又才刚起床,他怎么就能亲得下去? 苏明轩一把将她拉回身边,说道,“我不介意。” 又继续吻着她。苏阿玉的双手被抓住,只得缩成一团,仰着头任他吻着。 苏明轩今日的吻实在是过于温柔,轻轻地在她的上唇和下唇之间游荡,软软的,静静的,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水面,漾起一点宁静的涟漪。 苏阿玉今天被吻得舒服,便也回应着他。他们的鼻子时不时地碰撞,轻触,像两只嬉戏的小鸡互啄。 “小姐,你说今天我......们......是......” 娇莲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啊!我什么也没看见!” 娇莲立刻少女娇羞,面飞红霞,捂了眼睛,背过了身去。 “啊,等等!” 苏阿玉摸着嗓子哑叫着,奈何娇莲啥也不听,害羞得一溜烟跑了。苏阿玉猛地一推苏明轩,埋怨道,“这下好了,看你做的好事,我的清白没了!” 苏明轩被这么一推,差点一个趔趄没站稳。他知道她又快要变脸,便一刮她的鼻子,笑出声来,说道,“你何时有过清白?哦,你偷男人,抢男人,你还是一朵清清白白的白莲花啊?” 苏阿玉生气地坐到床边,鼻子里喷着气,肩膀耸动着,又听到苏明轩提起自己“抢”男人的事,烦躁异常,只得大声吼了一声“啊!!!” 奈何声音哑着,场面很是滑稽。 苏明轩又是一阵好哄,说道,“好啦好啦,多大点事儿,清白没了我负责,我对你负责好吧!”他偷偷笑着看了苏阿玉一眼,她将脸埋在被子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苏明轩看看时候也不早了,就叫传了饭。 秋霜和晓月侍候早膳的时候,一直在看着他俩偷着笑,各种挤眉弄眼。苏阿玉觉得真是羞愧死人了,只是低着头吃饭,苏明轩倒好,面不改色,还一直给苏阿玉夹菜,叫她多吃点。 苏阿玉实在受不了了,也不管自己哑了,对秋霜和晓月二人大力地说道,“你们别听娇莲乱说,首先,我没有主动,我又失了声,她还不听我解释!”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连连称是。 苏明轩听着苏阿玉的辩解,面上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吃着饭,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平日里都是苏阿玉对他胡作非为,今日可算是看着她吃瘪了。 叫你平日里不好好地对我,总喜欢为非作歹,现在看吧,谁还相信你的屁话,嘿嘿嘿。 “啊!烦死了烦死了!别吃了!都给我出去!” 苏阿玉一把将苏明轩手里的碗筷给抢夺了下来,把他们三人都一股脑儿地赶出了门去,自己将房门“啪”地关了起来,倒在床上对着空气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苏阿玉和苏明轩酒后共处一室,失了“身”,还被人当场撞破的事很快就在丫环里面传开了,她们又亲眼看到苏明轩穿了一件新衣服从苏阿玉的屋里走出来,传言便算是“坐实”了。大家一边干活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偷笑又一边留意着苏阿玉的行踪,整个院子都活了起来。 白如雪今日过来苏阿玉的院子的时候,明显觉得这个氛围怪怪的,丫环们各个满面红光,三五成群,干活的劲头都比往日足了好几倍。 自从顾楚楚离家之后,白如雪平日里便只是帮着夜露跑跑腿,其他大多数时候,她一会儿在莫小兰跟前晃一晃,一会儿去苏阿玉的院子里遛一遛。显然地,她将今日这个传言说给了莫小兰听了。 莫小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依然相信这只是苏明轩的一厢情愿而已。但他并没有跟白如雪分享自己的看法。 苏阿玉之前就跟他说过,她并不会爱上苏明轩,即使她改变了主意,先来后到,也很公平。莫小兰跟苏明轩不一样,他每次和苏阿玉在一起就很开心,对她的那种好感是希望她能过得幸福,而不是想要疯狂占有的爱意。 白如雪观察着莫小兰的神情,还以为莫小兰的无动于衷是被消息震惊到心碎了,她便开玩笑地说道,“你也别伤心啊,人家苏阿玉本来就没看上过你,”然后声音低下来,“要我说,她都不一定是看上了城主,昨晚我们说到三公主,她可是一点醋意都没有。” 真不知道这些话是在安慰莫小兰还是在他心上扎上一刀。 莫小兰换了一副忧愁的面容,说道,“我担心啊,苏阿玉有麻烦了。” “你是觉得,三公主会嫉妒,然后出手害她吗?” “我不是觉得,我是确信她会有所行动的。三公主多年来锲而不舍地对城主示好,若是知道被人捷足先登,堂堂公主,一定是无法容忍的。” 莫小兰转过身来看着白如雪,认真地请求道,“白姑娘,你能帮我多多留意苏阿玉的周遭吗,尤其是公主在的时候?就当是帮朋友的一个忙,好吗?” 白如雪爽快地答应,说道,“那是自然,苏阿玉本来也是我的朋友!” 莫小兰见到苏明轩的时候,苏明轩正心情大好地在自己的屋里收拾东西,衣物扔了满屋。莫小兰惊讶,城主干起了丫环该做的事,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便问道城主你这是在干什么? 苏明轩正在把他那些黑色的、深色的衣服挑出来,他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去帮我把这些衣服给处理了,我现在就爱浅色,以后就只穿浅色的衣服了。” 莫小兰先是感到他莫名其妙的,然后注意到了苏明轩身上的新装,便立刻明白了,说道,“浅色好,城主穿浅色确实好看,城主身上的这件就尤其地好看,衣服是白的,晚上走丢了比较好找。” 苏明轩知道莫小兰在取笑自己,便随手拾了个物件扔过去打他,莫小兰躲开,苏明轩微笑着,“你也信了那些传言?哦,对了,叫厨房做点雪梨汤,再弄些枇杷膏,给阿玉送过去。” 莫小兰寻思着这些个方子也不是啥生子秘方啊,苏明轩见莫小兰愣着不动,提高了音量,“她失声了!” 又在自己喉咙上比划了一下,道,“哑啦!” 莫小兰将东西送过去的时候,苏阿玉正在院子里舞她的流星剑。她看起来怒气未消,若是听到谁在偷偷议论今早的事,她就会提着剑冲过去。 苏阿玉看到莫小兰提着东西,便停了下来,示意莫小兰过来,她没有出声。莫小兰将东西放下,盯着苏阿玉半晌没说话。苏阿玉被他盯得不自在起来,用气声说道,“干什么,你也来看我笑话啊?” 莫小兰听到她出声儿,满意了,说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成哑巴了。你也别担心,你这症状过两天就好了,多喝水,还有,少生气。” “知道了,唠唠叨叨的。” “苏阿玉,我很担心你的安危。” “我在白马城好好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担心公主会因为你醋意大发。这个,你拿着,以防万一——” 莫小兰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柄匕首,小小的,很好藏在身上。 苏阿玉接过来,很容易地收在了身上,很满意,对莫小兰说道,“果然还是莫大侠最好了,其他人都只在看我笑话,莫大侠连这个都帮我想到了......” 苏阿玉本来还想再拍拍莫小兰的马屁的,被莫小兰制止了,叹气道,“你这嗓子——你还是闭嘴吧!我都听得耳朵疼。” 第55章 第55章 小斧子林 莫小兰的担心不无道理,过了没几天,公主的春游邀约就被送到了白马城。公主的帖子被送到苏明轩的手上时,他正在与苏阿玉下棋。看着莫小兰愁眉不展的样子,苏阿玉好奇地问苏明轩帖子里写了什么。 苏明轩说道,“三公主邀请我们明日一起去踏青,在小斧子林。” 苏阿玉不太相信,问:“你确定她也邀请了我?” 便从苏明轩手中抢过来帖子自己看,没错,公主在帖子里特意提到 “偕眷共赴,以叙欢洽”。 苏玉说道,“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不会又要找我的茬吧?老天,我可以不去吗?” 苏明轩一点也不担心,说道,“既然公主盛情相邀,那就没有不去的道理。放心好了,我,莫小兰,对,你可以带上白如雪,我们都可以护你周全。若她真的无故苛责于你,或许还是个时机说开了,让她彻底死了这条心。” 苏阿玉撇撇嘴,咕哝道,“那个三公主,哪里是容易放弃的人。罢了罢了,这么多人在场,她堂堂公主估计也干不出多坏的事来,大不了就刁难我几句,我就忍着吧。” 小斧子林离白马城约莫一个时辰的车程,在白马山的另一面,离观音堂倒是不远。别听小斧子林这个名字平平无奇,这儿可是个风景秀丽的赏景胜地。 越过□□里长的树林,一片广阔的草地便铺展开来,草地三面地势开阔,可以居高临下一览潇江。草地的一面是平缓的斜坡,可以顺势而下,最终可抵江边,另外两面则是陡峭的悬崖,如刀劈斧凿一般,小斧子林的名字由此而来。 踏青的当日,天气暖和,苏阿玉特意穿了一件白色的春衫,乖巧,又不会太过于冒头。 苏阿玉养尊处优久了,也养出了娉娉婷婷的身姿,加之她又临时抱佛脚,练习了自己的仪态,看上去似乎还真是一位柔美有加的小姐了。苏阿玉打算今日尽力里里外外地扮着乖巧,以期公主挑不出错来。 白马城的两架马车在离都城门外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公主仪仗才缓缓而来。今日公主的侍卫较往日多了不少,护卫的是两架皇家马车。 苏明轩兄妹下车给三公主请安,苏阿玉正寻思着怎么来了两架马车。三公主掀开了马车帘子,对二人说道,“那日我提到要去小斧子林踏青,我哥的俩双生子死活要我带着他们,我实在被缠得头疼,这不,就带上他们了。小孩子淘气,你们可要多多担待了。” 双生子从后面那辆马车里探出头来,都是七八岁的年纪。俗话说,七岁八岁讨狗嫌。看来即使是皇家的孩子,也一样让人操心操肺。 一队人马在山间路上不疾不徐地走着。山间的路还算好走,是坡度适宜的上坡路,一路上可见波光粼粼的河流和沿途开着鲜花的树木。偶尔见到一些村舍,也是一派令人向往的田园风光。 马车使到了小斧子林,穿林而过的路变成了羊肠小道,马车只好停在了小斧子林前面。公主的侍卫仆从只得扛着公主踏青所需的吃食器物,步行前往林子。苏明轩的随从亦是如此,只是他们的东西简单,也不算大费周章。 一路上,那对双生子一会儿瞧蚂蚁,一会儿抓蝴蝶,又要追赶野兔子,又要作弄仆人们,真是没一刻省心。三公主在苏明轩的面前一向举止庄重,今日却被这对双生子扰得焦头烂额,耐心尽失。 苏阿玉一向不太喜欢小孩子,今日瞧见这对皇家宝贝儿让自家小姑姑不得一刻空闲,心里倒有几分高兴。今日公主的注意力被全部占据,应该是没有空再来挑她的刺了。 良久,众人总算是走出了林子,来到了开阔的草地。天清气朗,微风拂面,好不畅快!众仆从为三公主搭好休息的亭子,又摆上各式吃食,便退到林子的一边。双生子的随身仆役就没这么好命了,得时时追着他们乱跑,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孩就跑到悬崖边上,那谁都不用活了。 苏明轩和三公主都带来了风筝。此地开阔有风,正是放风筝的好地方。苏明轩和三公主在凉亭里喝茶聊天,苏阿玉,莫小兰和白如雪在不远处试着将纸鸢放飞起来,三人研究了半天才搞清楚风向。 莫小兰给白如雪拿着风筝,白如雪一边指挥一边跑起来,终于将风筝飞了起来。白如雪兴奋到大叫,苏阿玉和莫小兰也击掌相庆,欢乐之情溢于言表。 三公主在后面看着三人嬉闹,感慨道,“我真羡慕他们,可以这样随性自由。哪像我,随时都有一群人盯着,这也做不得,那又不合礼仪,人都要被烦死。” 苏明轩也微笑着看着三人,觉得此情此景,是生活里少有的美妙时刻。他回道,“所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公主殿下生而不凡,怎可与平凡人相比?再说了,对自由的理解,也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人认为,无视规矩的束缚,是为自由,有的人则认为位高权重,才有自由。” 三公主觉得苏明轩的一番话挺有意思的,便问道,“那明轩觉得,哪一种才是真的自由呢?” “无欲无求,方得自由。可世间又有几个人能达到这个境界呢?所以我们终其一生,逃离不了羁绊。” “哦?那明轩你又所欲为何,所求为何呢?” 三公主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明轩,问道。 苏明轩微笑着凝视着公主片刻,未等他回答,双生子闯进了凉亭。一个说,“小姑姑,我要吃果子!” 另一个说,“小姑姑,我要放风筝!” 这一个听说要放风筝,马上也说道,“我也要!我也要放风筝!” 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三公主起身,拿起自己那个精心装饰的风筝,示意苏明轩和她一起放。公主拿着风筝,苏明轩配合着,很快就飞起来了,苏明轩整理好风筝线,交到三公主的手上。 此时的苏阿玉在前方,正牵着风筝线,放得全神贯注,仰着头,眼睛盯着天上的风筝一动不动。莫小兰和白如雪站在旁边一边看着她放,一边给她指点江山。 两个双生子吵得要死,都想要姑姑把风筝交给自己。三公主给双生子指导一番,便将风筝线交到其中一个孩子的手上。这一交不打紧,另一个小孩不干了,就要上手去抢风筝线。双生子谁也不让谁,你争我夺,不可开交。 突然,双生子的手一松,公主的风筝向着苏阿玉直直而去。苏明轩惊叫一声,“阿玉小心!” 苏阿玉听得叫她,便回过头来,那几不可见的风筝线趁着风向,竟直直地向苏阿玉的喉咙飞去。 白如雪眼疾手快,在这十万火急的关头,将自己腰间的佩剑扔了出去,佩剑绞上风筝线,偏了角度,但还是晚了一步,风筝线划过苏阿玉左边的肩头,嵌进肉里,苏阿玉吃痛,大叫一声,用手捂了肩膀,鲜血登时冒了出来。 此时苏阿玉恰好处在小斜坡的上方,重心不稳。说时迟那时快,莫小兰一把拉住了苏阿玉,二人一起滚下了斜坡。 幸好这斜坡不算太陡,地面也是平坦的。二人只滚了几丈远,但身上沾了泥土和草,又被风筝线胡乱地缠绕着,一身狼狈。苏阿玉依然捂着肩膀,鲜血从她的指尖流出,将白衣染得鲜红一片。 莫小兰想要将乱麻一般的风筝线理开,拉拉扯扯却让苏阿玉的伤口更加作痛,苏阿玉赶紧制止道,“快停下!疼死了!我的肩膀要废了!” 莫小兰听此,手足无措起来。 苏阿玉忍住疼,依然按着自己的肩膀,努努嘴,向莫小兰示意道,“刀!在我腰上,赶紧找找。” 莫小兰一摸苏阿玉的腰带,确实有一把刀,正是他前几日送给她的小匕首。 苏阿玉无可奈何地笑笑,说道,“没想到还真有用啊,赶紧的,快割了啊!” 莫小兰轻手轻脚地总算把风筝线从苏阿玉身上割掉了,伤口里的线嵌入太深,暂时只能先这样留着了。 苏明轩见苏阿玉受伤滚下斜坡,顿时什么也顾不得,向着苏阿玉跑去。他查看了她的肩头,马上撕下自己的衣襟给苏阿玉包扎了,他说:“血流得太多了,必须马上去看大夫!”便扶着苏阿玉站起身。 苏阿玉刚刚在地上滚了一遭,周身不适,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苏明轩见了,不由分说地背起苏阿玉,疾步向着小树林走去。 苏明轩过于着急,路过公主时竟毫无反应,直直地走过去了。公主欲安慰几句,还未张嘴,苏明轩便走远了。 莫小兰和白如雪只得速速收拾了东西,向公主匆匆行了礼,就紧步跟了上去。 双生子见闯了祸,终于清净了,站在三公主身边一句话也不说。三公主受了冷落,心情被破坏殆尽,只得叫人收拾了器物,起驾回宫。 苏明轩将苏阿玉背到马车上时,她的肩膀还在流血。苏明轩给苏阿玉又重新包扎了一次,说道,“你血流得这样多,恐怕不能坚持到白马城,我们直接去观音堂。” 便叫莫小兰驾车,先去观音堂。 苏明轩紧紧地抱着苏阿玉,眼里含着泪,一边颤抖着声音跟她说着话,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苏阿玉平安无事。 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观音堂门口。莫小兰立刻去请了主事。主事带着童子,引着他们去了一间客房,又拿出观音堂常备的止血的药物,给苏阿玉敷上了。主事指使了童子去请堂内的大夫,是一位修行的居士。大夫过来看诊时,苏阿玉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第56章 第56章 受伤的又是我 大夫将包扎着的苏阿玉的伤口拆开来,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伤口依然惨不忍不睹,那截风筝线利刃一样割开了肩膀的皮肉,嵌了进去,藏在肉里几乎看不见了。 割开的皮肉略翻卷起来,内里的黄色脂肪若隐若现,伤口周围又红肿起来,看起来不容乐观。 因为大夫触碰了痛处,此时苏阿玉已经醒了,一脸哭相,嘴里连连喊着疼。 大夫深吸了一口气,对苏明轩说道,“小姐这伤口很深,需要清创缝合,观音堂这儿没有麻醉药物,恐怕......” 说着担忧地看着苏阿玉。 苏阿玉惊恐地挪了挪自己的肩膀,生怕大夫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叫道,“你要干什么?什么药物不齐?你可别乱来啊!苏明轩,你可得对我负责,你不会让他就这样给我处理伤口吧?” 苏明轩怜惜地看了看苏阿玉,摇摇头,对大夫说道,“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明轩和大夫出屋谈话去了。莫小兰和白如雪对看一眼,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对苏阿玉除了同情还是同情。 白如雪坐到床边,拉着苏阿玉的手说:“阿玉,事已至此,恐怕咱也是别无选择,你看现在天色也晚了,若是等到明天,指不定伤口会恶化到什么程度呢?” 她说得确实有道理,只是苏阿玉打了一个寒战,说道,“你还不如就一拳把我打晕过去算了。不然,谁也别想碰我!” 莫小兰眉头紧锁,为苏阿玉的遭遇感到痛心,说道,“可你也不能让你的肩膀就废了。真是千防万防,防不住意外。” 白如雪转头看了一眼莫小兰,问道,“那三公主有没有可能是故意设计了今日之事?” 苏阿玉一脸惊讶,说道,“这明明是意外啊,谁能料到小孩子的举动?如果三公主这都能设计,那她可就未卜先知了,她不可能那么厉害吧?” 白如雪听了,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是了,看那三公主整日不务正业的,量她也想不出这么恶毒的计谋。只是可怜了你啊,运气就这么差,要不是我挡那一下,说不定风筝线就割了你的喉,你哪里还能在这里喊痛?” 苏阿玉也是一阵后怕,握了白如雪的手,连连感激救命之恩。 苏明轩和大夫谈完话后,走进屋来,要莫小兰和白如雪暂且出去,自己要单独和苏阿玉聊聊。苏阿玉顿时警铃大作,问道,“你要干嘛?你要来硬的?站住,你别过来了!” 苏明轩觉得苏阿玉战战兢兢的样子很好笑,便双手一摊,笑道,“我又没拿绳子来绑你,你不要害怕。我保证,你什么都感觉不到,大夫手法高明,很快就好了。” “什么都会感觉不到?” 苏阿玉将信将疑,“你要怎么做?你不会是要点我穴吧?” “该说不说你运气也没那么差呢,” 苏明轩从怀里拈出一样东西,“瞧瞧,这个小宝贝今日可有用武之地了。” 啊,是苏明轩专用的沾了麻药的白锦帕,他果然是随身携带。那时苏阿玉绑架小燕公子就用的这个,割他一刀他都豪无知觉,没想到,今日报应落到了自己头上。 苏阿玉将信将疑,问道,“你确定这个能让我啥也感觉不到?不会把我药傻了吧?” 苏明轩说:“放心,我已经和大夫商议过了,目前这就是最佳选择。来吧,凑过来。” 便示意苏阿玉把头伸过来。 “哪有叫人自投罗网的?” 苏阿玉觉得苏明轩蠢死了。 “不跟你说清楚,那不然你又要不高兴,到时候又要闹得大家鸡犬不宁。” 苏明轩对苏阿玉的性格了如指掌。 “是是是,服了你了,这样吧,你让我深呼吸几下,做做准备。” 苏阿玉说着就闭起眼睛,深呼吸起来。 “那好吧——” 苏明轩正说着,就眼疾手快地将锦帕捂在了苏阿玉的脸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晕过去了。 苏明轩得逞地笑了,然后唤道,“都进来吧。” 大夫提着药箱疾步而来。白如雪和莫小兰也进来了,见到苏阿玉已经不省人事,不免会心一笑。 大夫处理完伤口,又开了药。主事的童子将煎药的一应器物搬来,白如雪和莫小兰便在院里煎起了药。苏明轩守着苏阿玉,给她擦洗了手脸,整理了头发衣衫,寸步不离地陪在床前。 药煎好了,苏明轩唤醒了苏阿玉。苏阿玉太阳穴突突暴跳,脑袋又沉又痛,仿佛被驴给踢了几脚。肩膀还是痛着,她用右手揉了揉太阳穴,迷迷糊糊地看着苏明轩,有气无力地说:“苏明轩,你又害我。” 苏明轩因为伤口处理得顺利,心情大好,双手捧了苏阿玉的脸,说道,“怎么叫‘又’害你?我何时害过你,是不是都是为你好? 药好了,快起来喝了吧。” 苏阿玉叹一口气,说道,“自从我们重聚后,受伤的就总是我,我说你是不是克我啊?”苏阿玉向他晃了晃手掌,提醒他她的纤纤玉手可是毁在他的手里的。 苏明轩轻轻地抓住苏阿玉的手腕,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脸颊,说道,“那我好好补偿你好吧?但是现在,得喝药了。” 苏阿玉的左手被他一拉,又疼得叫唤了一声。苏明轩见此赶紧将她的手放下,又将她扶坐起来,便端着药碗,喂她喝药。 苏阿玉看着苏明轩低头轻轻把药吹凉的样子,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被师父捡回来的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苏明轩就是像现在这样,日夜不休地守着苏阿玉,给她喂饭,喂药,直到她终于活了过来。 第二日早饭过后,苏明轩本来是要去谢过主事然后就回白马城的。他还未去找主事,主事便来看苏阿玉了。这次主事带了三个童子,除了他身边常常跟着的那位外,另外的一男一女童子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主事将新的两个童子引到苏阿玉的床前,对他们说道,“阿志,阿渝,这位小姐就是那日救了你们的人。你们过来见见她吧。” 叫阿志的男孩手里拿了一把新鲜采摘的野花,送给了苏阿玉并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叫阿渝的女孩手里捏了两颗糖,都给了苏阿玉,说道,“师父说难受的时候吃糖就好了。” 苏阿玉见了俩小孩,惊喜地说道,“啊,是你们?!好久不见,真是一点都认不出来了!” 这两个苏阿玉第一日进城时候救下的小乞丐,如今穿得干干净净,已是大不一样。 白如雪和莫小兰在一旁也连连惊奇,都感谢主事的用心教养,让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改头换面,重获新生。 苏阿玉对两个小孩指指莫小兰,说道,“他是救了你们的莫大侠呢,你们也去谢谢他。”两个孩子便走到莫小兰的身边行了礼,说了感谢的话。 莫小兰蹲下身来,看着孩子们的眼睛跟他们说了些鼓励的话。阿志看着莫小兰腰间的剑,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一摸。 莫小兰见此,笑了一下,取下腰间的宝剑让阿志好好地看一看,摸一摸。莫小兰问道,“你喜欢这把剑吗?” 阿志抬起头来,看着莫小兰的眼睛,坚定地说,“我喜欢剑,我要成为天下最好的剑客,这样我就可以保护妹妹了。” 莫小兰仿佛被他的坚定感染到了,拍拍阿志的肩膀,说道,“真有志气,那这样吧,以后我就常常过来教你使剑,怎么样?” 阿志不敢置信,竟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苏阿玉说道,“阿志,还不快喊师父。”便捂着嘴笑起来。阿志便“唰”地一下跪在莫小兰的脚边,喊着谢谢师父。 苏阿玉又说,“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你把阿渝也带上,女孩子会点武艺吃不了亏。” 阿志听此,拉拉阿渝的衣服,示意她也跪下喊师父。 “那我也学,师父也收下我吧。”主事身边的那位童子也不甘落后,也一并跪在了莫小兰的脚下。主事只说了一句,“阿矢,你这孩子......” 便也没有阻拦。 莫小兰这一下就收了三个徒弟,也不知该是喜是忧,他挠挠脑袋,看着苏明轩,说道,“城主,这 ……你看......” 苏明轩笑了,心领神会地看了苏阿玉一眼,说道,“这一下子收了三个徒弟,你可不要偏心哟。累是累点,不过也是善事一件。以后每十日我就额外准你一天假,你可要好好教他们。” 见苏明轩允了,莫小兰很开心,将三个孩子拉了起来,让他们以后跟了他习武,要勤勉练习,不怕吃苦。 苏阿玉看着这师徒几人,说道,“十日才授课一次怎么能够?我看白如雪姑娘武艺也不错,要不和莫大侠搭个档,做个二师父如何?” 还没等白如雪答应下来,三个聪明伶俐的小孩马上又跪在白如雪身边,口口声声地喊着“二师父”了。众人看到这个场景,都为孩子们的表现惹得笑了起来。白如雪只好应了,把小孩们扶了起来。 苏阿玉见自己干成了一件大事,心里开心,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成人之美,好事一件,行善积福,希望霉运速速退却,让我全手全脚,长命百岁,神仙保佑,神仙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