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栖桐》 第1章 01 有风声,雷声,雨声。 如梦似幻,硬是不见落水,大地上干崩崩的没有一点儿要下雨的模样。 倒是人间百态事不少。 青白黄交错的纸钱落下,正直佳节,谁家吊丧,谁家添丁? 过桥来往的人儿穿着新衣,而桥边儿上,好几个身着花绿的老少男女将一人围坐在中间,有人捻着线,摇着纺车。 有孩童拿着糖葫芦串串从桥上跑过去。 叫卖的小贩唱着简朴的卖油歌儿。 一幅生活市井的模样,总让人从心底生出一些安稳,在这动荡的年代里,何曾几时有过如此的。 是有人在过桥的路过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俊俏的姑娘,却无人觉得奇怪,有人路过了就看一眼。 真真的是件怪事儿。 随着那呜的一声风吹过,不知谁家烧的纸钱飘落在了那女孩儿脸上。 姑娘一席青衣正就这么靠在石像上闭着眼,安静祥和。 再次睁开眼,看着眼前形形色色的男女,竟花了眼,重了目。 不一会儿那么些人就只剩下了三两个人。 她仔细打量了一眼周围,又要昏厥了过去。 不等她思索,就有一人打断了她,“今儿过节,姑娘怎么不穿新衣。” 姑娘名叫穗禾,原本是路过康桥过夜的,天明还要早起赶路前往天府,天府之下自有助她之人,如那陆家,安家。 以自己的才学,如何不能得人青眼? 这样的美好在脑海里展开,却不料天不遂人愿,去天府的半路叫人劫了道,只能找个清净的桥东旁的考生房将就一晚。 而这一晚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她竟然落到了别处,穗禾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现在不是在康桥。 康桥是八乱过去无人生还的地儿,可如今这一切的盛世场景也只有在看过的书中听说过。 穗禾只觉得头晕,她想要张嘴却喊不出声,她忘了,拜别恩人之后,她已经好几日没吃过饭了,那么这儿又是哪里? 穗禾睁开眼后只觉得后背发冷,这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住的地方不对劲儿,她是依靠着一个破败不堪的神像身上,她猛得后退了几步,险些倒在了地上。 红衣青裳的小女孩儿把她扶了起来,却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大姐姐是怎么来这儿的?” 这儿? 穗禾看向外面,到处都是人家,红砖绿瓦都是她没见过的,就连街道上车马路过都惊不起一点儿的尘土。 康桥这野地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人家? 穗禾直起了身子,有意的远离面前的小女孩,却撞到了身后的老太太身上,“丫头,天冷,喝完羊汤暖暖肚儿吧。” 穗禾这时候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她没有犹豫,端过了汤喝下了一口后,一双大眼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吞咽着口水,那汤说不出的怪,没有味道,连羊膻味都没有,可碗里明明飘着两块肉。 穗禾让了出去,丫头端起了汤就下了肚,小脸儿也跟着红扑扑了起来,穗禾抚了抚丫头的小脸儿,随后想起了自己丢在桥洞下的物件儿于是去收东西。 身后的一帮子人似乎一直在注视着她,穗禾没有在乎,只是奇怪。 而就当东西被拿了上来后,她查了查书本和银两,没有少一个之后,她才开始观察这的风景,没想到这片儿地方还有如此的世外桃源,这里人的生活竟如此的滋润。 “谁叫穗禾!”两个男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穗禾像是被这声音震到了,她站了起来,到底是谁会这么准确的叫出自己的名字。 穗禾手里攥着的衣角缓慢松开,一双眼惊恐的望着对方,金边儿勾勒的黑色长袍不见脚面儿,富贵公子哥的做派,一旁的白衣公子穿着开敞的长衣如仙人下凡,白绫随风飘扬,裤腿利落长靴到膝,宛如一副仙人做派。 那样好的料子,就算是她家乡最富庶的人家,也没穿过。 她看着两人,心中却升起别样的情感。 若是那天夜黑风高,她毕得寻个方法将这俩骗到一个地方,这一身的家伙倒卖了出去,自己被劫道了的玩意儿不光得回本,都得翻个几翻! “穗禾在哪里!”那声音在喊的中间又加大了震慑的力度。 她双腿虚浮,竟就这么没骨气地跟着这两个有钱人走了,什么心气儿都丢给狗去了。 “跟我走吧?” 穗禾愣愣的看着不远处,随后就这么跟着走了。 “大姐姐,你不能走!”身后的小丫头拽着她的衣服,却让穗禾遍体生寒,她看着天真无邪的丫头,可细看心疼之间竟然觉得像是地狱里的恶鬼,其余的几个人也以同样的方式盯着自己,仿佛如果自己走了,就是抢了他们的吃食一样。 这个世道,吃食是最要紧的,可要饱腹可是难的。 而就在这时,巷子口一个女人跑了过来,她浑身是血,走到了人堆后竟然觉羞了起来,捂着身体看着巷子的深处,“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那女人瘦弱的不成样子,只剩下了骨架,断了一半儿的手臂露出半截白色。 后面的铁锁链儿撞击着地面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 “你这贼夫人,杀了自己的夫娘又害了自己的孩儿,赶的夫君出门冻死那荒郊,还说自己没错?”那獠牙满面的人拿着砍刀就朝着女人身上招呼。 穗禾看着大砍刀直发憷,她不由的往俩人身后躲了躲,她死死的抓着了那黑衣服人的裤脚,不敢看是怕看到了血腥的场面,而就当一声凄厉划过长空,惊走了几只飞鸽。 那俩人只是一抬手,在去看,地上什么都没有。 她坐在地上,手还在颤抖着,她仰头往上看,只见那俩人都没有脚后也跟着翻倒在了地上,脸色白了又青,往日常听人说过野路,过野路鲳鱼贵。 这鲳鱼她知晓是贵的,可她听差了音儿,竟然不知道这世间是真的有鬼的。 别人常念叨撞见鬼神,她以前只当稀罕话,可如今,这些怪事反倒一个个找上了她 穗禾转过头不去看那二人。 却不料下一秒,她凭空浮了起来。 一些痛苦的记忆浮现。 她是在拜别恩人之后被人从身后捅死的。 那两人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就了却那残魂的一桩心愿吧,还阳去吧。” 穗禾是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掉进河水里淹死的,她想起来了,临近冬至,天气越发的冷,湖水也冷的吓人。 河边儿几个小儿在打闹。 “快看啊,那水里飘着个野狗!”孩童们像是多年见不了一次一样疯狂的将那水中之物往岸边儿捞。 只等翻了面儿,旁边几个正观看,年龄也尚小的孩童直哇哇乱叫,捞野狗的几个大孩子也停了下来,一把捞过了那死狗后,便都围了上来。 七八个手去把落叶扫掉。 好不乱,只见那野狗飘过来的旁边,也是正好的位置,挨着野狗的那厚厚的草垛里。 一只白嫩嫩的手垂着。 “快去叫周婆婆,又有死人了!”孩童的声音在空旷的野地里来回荡漾,掀起了一阵风波。 有的孩子捞野狗,也有的孩子去巴拉那草垛里的女子。 胆子大一些的孩子将那人从草垛里拉了出来,却只先看见那女子身上竟然带着一个金镶玉素簪,但在这儿,也实属是难得见到了。 乱点儿好,乱了一锅粥也算是造福了一方的百姓了。 这康桥确实有一处村落,不过过得虽说不好,可也算是有吃食,只是就算如此,人却也依旧逃脱不了生死轮回。 遇见好人算是她穗禾的造化。 遇见恶人就算是他穗禾的报应吧,谁让她那么唯利是图呢? 小火滚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原本的寒意被慢慢驱散,穗禾似乎回想起了一些事儿,她是去赶考的,路上被人劫了道,后来遇见了一个人儿,那人跟了自己一个馒头,说自己姓陆,而她自己考上了之后回乡原本想要拜别恩人,却不料遭了小人的道,掉进了河里。 她这是被救了吗? “娘,这小女子一个人会是去干什么的?”周边陆陆续续的男声传到耳边儿。 “娘猜她是那个少爷的陪读吧,咱家请不起陪读,你就自己努努劲,那王家的丫头,咱得好好孝敬一番,娘赚钱给你考个官儿!” 穗禾清醒之后,却觉得莫名的心慌,她没睁开眼就问道,“现在几日?” 四周寂静了片刻。 “刚冬至。”男声粗中带着细。 “你今天也算是捞着便宜了,我们逮住了一条狗。” 穗禾坐了起来,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幅破败但温馨的画面。 “前阵子闹得那出八乱,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老大娘似乎是对于朝堂之间的纷争很了解。 “您也知道这件事儿?”穗禾听到这些议论竟然觉得脚底跟灌了铅一般,嘴却快了一步。 “嗨,这八乱刚过,哪里会有人不知道?” 是啊,这结结实实的可是真的打在了人身上,可科考是八乱之后的新年大考,这么说,她这是复生了,复生到了还没有进天府之前? “咳咳!”穗禾咳嗽了几声后。 一股奇异的药草香钻入了鼻腔。 她这是到了谢天还是康桥? 她想起来了,她这是又到了那老人家里,然后再出了门就叫人偷了去银子,若不是被偷了银子,她怕还是遇不到她那恩人! 可看了看四周,她笑了笑,与其被偷,还不如给了这一家。 待何时她这实症退了,她就走。 屋子破破小小的,穗禾纵使不想要去想,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待下去,没有潮湿的感觉,地上打扫的干净,一旁热的炉子里烧着草药,而地上也堆放着一堆又一堆的药材,她认得。 那老婆子熬完了药之后就不再说话,仿佛多说一句就要多使一份力气,她喘着气随后将一筐子的木柴从屋外搬到了屋里。 饺子是个稀罕物儿,到了晌午头,老婆子竟然端着一碗饺子。 “放心姑娘,是狗肉馅儿的。”狗肉? 倒是稀罕的,可这日子,人都吃不饱何况是狗。 穗禾接过想都没有想吃了一嘴,也不怕里面投有毒药,竟觉得回甘无穷,是饿的久了,她竟然忘了肉的鲜美本就该如此。 她豁开了吃,她死了一会也不差这第二回,死了也要做个饱死鬼! 老婆子笑了笑说道,“饿了吧,多吃点儿。” “儿啊,给你小妹端去一点儿。”老婆子吩咐过了之后,随后看向穗禾。 “这儿半年前发了一场疫症,我就上山采药,都说这草毒,可救人是实打实的。”老婆子笑了笑继续弄她的药。 “等你的病好了,就不会再犯了。” “你是个幸运的,只不过你主子就不知道了。” “我是过路的考生。” 老婆子上下打量了穗禾,她的脸上似乎写满了震惊,“女的考生,真是稀罕事儿。” 穗禾起来之后只觉得身上没有那么重了,似乎是放下了什么,她拍了拍脑瓜。 “若您是女考生,家中肯定是稻谷堆满了仓,年年有余,顿顿吃肉吧?”那老婆婆伸着腰,脚上的动作却没有停过。 “若是如此,到还得沾沾姑娘的光,若是能替小儿在您主家那边儿美言几句就好了。” “哈哈哈”那声音很是爽朗。 穗禾看着那人,抿了抿嘴,却说不出什么。 待了片刻。 那人又出声。 “瞧瞧我这老婆子,又说这糊涂话,姑娘切莫当真。” “我这救你也是救自己,待你着病好利索了,再走!” 穗禾还想说些别的,可老婆子似乎还有其他的事儿,就这样,手里端着那碗飘着饺子野菜的汤,穗禾又吃了一口,直到见了底。 再抬头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脑袋上帮着红艳艳的布条,一双小眼睛盯着穗禾,随后跑开。 第2章 02 第2章 穗禾啊,穗禾,你忘了你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 “儿啊,那簪子你一定要放好,能给你谋个出路啊!” 穗禾醒了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那东西确实夺目,可会被谁拿走呢。 外面传来如同千军万马呼啸般的声响,穗禾侧耳一听,才知道是外面下大雪了 雪下的是那样的凶悍,又是那样的白洁无暇。 过了一夜风雨,房屋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雪。 穗禾是后半夜起来时才知道的,外面已经下了一个脚深的厚度,天快明的时候,雪才慢慢变小。 期间那家老婆子还给灶台添了一把火后,便也出去了。 小女孩儿和老婆子仨人住在这个屋子里,三个人窝在一张床上,床是由砖砌起来的。 穗禾躺在最里边的靠扶手的地方,穗禾看着小女孩,小女孩也在被子里露着脑袋看着穗禾。 穗禾后来不知不觉的又睡了一会儿。 再次睁开眼后,一张红彤彤的小脸就着贴在自己的脸边儿,但也没有完全的贴上去,穗禾是被吓了一大跳,女孩笑了笑,随后逃到了另一个被窝,就这么漏出一双眼,小声的笑着,她也跟着扯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静静的看着小女孩,随后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没理会,只是烧着热水。 “阿爹和奶奶去捡树枝了,让我给大姐姐烧点开水洗把脸。”那双稚嫩的小手上留下了冻伤之后留下的疤痕,涂着一些草药让皮肤看起来黝黑。 两个脸颊红红的。 烧的水被倒进了盆中后,小女孩先试了试温度,随后将把湿了水的布递给了穗禾,“擦脸的。” 穗禾看了看小女孩,伸手将毛巾接过,那毛巾热热的,盆子里就一点儿的水,穗禾不敢用力擦,她真的害怕自己灰头土脸的一擦,那水怕不是也要跟着发灰了,她用了,小女孩孩子再去用什么? 小女孩指了指脸颊,“我,洗过了。” 听到了这儿,穗禾才敢用了些力气。 擦了整个脸之后,将那布洗了个干净后便搭在了一旁床头的绳子上边儿。 小女孩从火炉边儿上夹起了一个饼放在嘴边吹了吹,轻轻的咬下了一口。 穗禾本时无心看的,可闻着那麦香,竟然有些饿了,她转过头,不让窘迫流露。 让小女孩看着, 小女孩看了看穗禾的样子,也知道了为什么,将菜饼掰了两瓣,一块菜饼放在了自己的手里,一块递了过去。 那双眼睛炯炯有神藏着暖阳和希望。 “谢谢。”穗禾的头发乱糟糟的,可现在她也顾及不了那么多。 穗禾双手捧着饼,手指尖被热的有些拿不稳,左手倒右手的滑稽模样让小女孩咯咯做笑,随后小女孩把饼放了下来后,两只小手揪住了自己的耳垂,“这样就不会热了!” 她看着小女孩,那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是啊,轻飘飘的一句八乱过去了,背后到底是多少人命作为代价堆叠起来的? 她也有兄弟姐妹,但都死了,家里没活几个人,她出来本是寻亲的,可她又恨,恨天恨地,却总落不到个实处。 后来她听说要大考,不知出了什么鬼心思,以往她满不在乎,如今却想要到那高处看看,和定平安究竟有多么难。 她长着嘴,热气在空气中散开,她想要凭借着短暂的哈气暖热整间屋子,怕是有些难,而越靠近火炉的地方越暖和,越是远离越冷。 思绪回转,穗禾心情沉沉的,总有话堵在嗓子里说不出口。 “姐姐,镜子!”小女孩拿出了小小的铜镜。 小女孩梳着两个小羊角,额头前的绒毛卷卷的。 穗禾只是盯着她看,随后笑着接过,她的簪子不见了,保不齐是被什么人顺走了,她轻轻的拢了拢头发,随后将捆住发髻的绳子解开,小女孩一直看着她,手里拿着的梳子也适时的递了过来。 穗禾看着那梳子随后点了点头。 穗禾披散这头发,仔细的梳着那些打结的地方,她不算得上是一个仔细的人,尤其是在这个时间段里,有这些就很好了。 穗禾出了门,迎面上来的就是哪家的老婆子的儿子,穗禾看了看外面,“这雪下的可真大。” 那人点了点头,随后往屋里走,“你那簪子在你枕头下的,母亲说过,那簪子我们不能昧。” 穗禾往里屋去,随后就看见那小丫头双手拿着簪子,穗禾接了过来,她的簪子找到了,穗禾心中的石头算是砸了下来。 “俺叫顺和,这是俺的孩子,叫春苗。”那男人招呼着自己的女儿往身边。 穗禾点了点头,她手里拿着那簪子,心中却百感交集,许是过早的遇人不淑让她谁也不愿真实的相信,可她看着眼前的两人,却只觉得辛酸二字。 “母亲说,只等雪消了之后,姑娘再走也不迟。”那人三句话不离一个母亲,可想是个孝的,只是先前又停了那人说,他也要去大考,心中也对他进行了改观。 “多谢。”穗禾虽然其他的做不了,可生火砍柴还是会的。 刚拿起了斧头,那名叫顺和的男子便示意着让穗禾把斧头放下,“这是俺的活。” 穗禾看了一眼后,将活又放在了其他的地方,家里干净的不像话,她坐在哪儿,只能和那咿咿呀呀学着几个简单字的春苗坐在一起。 正当上午,那姓周的老妇人便回来了,进了门留下了一串脚印,直到火炉子傍边,“说起来也怪,往日里那药铺都没开,如今不光开了,还换了新面孔,听说是西面发现了什么火种。” 周老妇人念念叨叨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咱家的银子也快没了。” “要是能找个活就好了,人家王家招仆人,就是早先他家给咱们说的那个条件,你去不?”周老妇人说完之后看向那低头砍柴的儿子。 他砍柴的动作顿了顿,“母亲,我不想去她家,小翠还没回来,等翠回来了再说。” “我每日采草药换的这点钱,还不够给春苗买药,孩子的病不能耽搁了。” “咱还能要什么,不就这一个娃了?” 顺和的柴也砍的差不多了,随后看向周老妇人,“娘,俺出去铺面看看有没有招伙计的。” 这现如今什么都是刚起来的,怕是不是那么好找,穗禾也明白自己在这儿就是个外人,听了人家这么多的家事儿,却伸不上手,她又能怎么办呢? 只听噗通一声,小丫头原本还在玩着拨浪鼓,现如今就头歪眼斜的倒在了炕上,头着地,眼睛还不住的上翻,嘴张着向后仰,看着就要背过气去了。 穗禾连忙将那丫头放平。 顺和原本就没有走多远的路,听到了屋子里的响动之后便掀开帘子又钻了进来,“苗儿!” 周老妇人也不由的慌乱,“躺好了,叫春苗躺好了!” “不怕啊,春苗。”她轻轻的呼唤着那倒过去的丫头。 穗禾就这么被推搡到了外面,她是一把手都伸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孩慢慢的闭上眼,那嘶吼的声音仿佛一把利刃,她的哭闹像是一条细细柔柔的绒线,等待拉直之后将心脏四分五裂。 一声比一声激烈,然后浅浅的呼吸再次传来。 穗禾的心却像是被人狠狠的攥了一把,挤干了水缩在了一起,她看着躺在床上的小丫头,她从未见过的病症。 穗禾问了一句,“要看好这病得多少钱?” “一两银子一副药。” 顺和看着不远处忙活的母亲,“之前母亲的药还是有些用的,可如今症状越发的明显。” 穗禾知道自己不应该过问那么多,一两银子,确实太多了。 可能能因为银子多就不救这条性命吗?不能! 那么谁给钱,穗禾知道,她一旦答应,就说明她要接下这桩事儿了,她现在身上仅仅只剩下了三两银子,如果那根发簪也。 估计也能吃好几天了。 如果说除了救命之恩外,穗禾帮助她们的理由还有什么,那恐怕是这久违的温暖吧,一口刚做好的热饭。 透过她们,穗禾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些时日虽然乱了些,但总归人都还在,可那场大病下来,却只有自己活了下来。 可她又能做什么? 顺和看着母亲,“不然我们就去求求那邹神医吧?” 周老妇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随后盯着门外看了一会,又看着床上的小春苗,她轻轻的抚着那逐渐平稳了呼吸的春苗,始终没再张开过嘴,她别过头,眉头却皱的厉害,一双手抓着胸前的衣服,身体微微颤抖着,最终像是如释重负,抓着衣领的手松了开来,甩了甩胳膊。 顺和像是得到了吩咐一样,只是笑着哎了一声。 “只要春苗能活,花再多的钱都成!”周老妇人看着怀里的女娃娃。 “等你娘从你姥家回来,咱们一家就好好的!” “周大娘,多谢您救了我,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我的这点心意您也要记下。”穗禾侧头看着已经安静下的小女孩,一把拽过了她的手,顺手将那一两银子塞了过去。 “这!”那人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穗禾。 “这,这不成,怎么能让你。” “我看到了,我也是有家有亲人的,看到了春苗,我就像是看见了我的妹妹,这场灾带走了很多人,也有我的家人,所以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恩人的孩子也去了那边!”穗禾坚定的望向那人,她撒了个谎,一个弥天大谎,她哪里来的主人,不过是为了让着受惊的妇人安心罢了。 “安家会帮助你的。” 周老妇人看着穗禾张了张嘴,随后便要起身,穗禾拉着那人的手,将握着银子的手盖住了她的手,随后将那手紧紧的攥住,“这些钱先给孩子买一顿的药钱。” 直到下午快黑了天,外面噗嗤噗嗤的传来了像是人踩进了深雪里的声音传了出来。 四周静的吓人,穗禾看着还在昏睡的春苗。 周老妇人早就在门口等着儿子回来。 门被掀开以后,一个老头子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周老妇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将那箱子放了下来后便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我来看看。” 穗禾看着那姓邹的大夫看了看春苗的眼睛,舌头,手心之后,便坐在了床榻边上铺的布。 穗禾心绪又飘了很远,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是在想自己的弟弟妹妹吗,或许是吧。 “这服药不能停,”他似乎早就知道了春苗的病症,“再停一次,这丫头就不好说了。” “这好日子才刚开始过,”那邹姓的医生合上了药箱,“往后会好的。” 穗禾原本以为这药是一副能吃好几天,得知一副药就要三百文钱的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断药了。 可不断药又能如何? 她看着那簪子,突然发现自己的话说早了,她确实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如果我的文能够对你的胃口的话,那就太好了。 如果你喜欢就可以接着看下去。我很荣幸。 如果你超级喜欢,也可以继续看下去。 如果收藏的话,那就更好啦![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02 第3章 03 雪消的第二日。 太阳露了头之后,穗禾便告别了一家三口,她头上什么都没有,只规规矩矩的盘着,象征着身份的簪子再也没有露头。 穗禾走了,她得去往天府了。 临走的时候,她似乎眼神中都带着决绝的神情,可当走出了那院子的门,再转头去看那一家人,老的腿脚有些不便,年轻的看起来瘦骨嶙峋,小的脸上红扑扑的,抓着大人的裤腿就这么看着穗禾。 穗禾仔细的打量着这幅场景,雪被打扫的很干净,屋顶上也是一样的,雪地的屋檐上还挂着一块用布遮住的玩意儿,不用仔细看就知道是一块老腊肉。 天府的繁华似乎是带着热气的人间,当穗禾踏了进来,雪都随着踩在了脚下的青砖上慢慢融化成了一滩水。 进了天府之后,第一个招牌就是安家。 穗禾看着那写着安家的药房,撑着的伞也不由微微的倾斜。 她并没有急着去找上一世的恩人,而是摸索着口袋里的钱去路边的摊子上吃了碗馄饨。 馄饨摊子就在安家药房的正对面,穗禾走到了摊子前叫摊主给了自己一碗馄饨。 “一碗馄饨。”穗禾开口。 摊子上有五张桌子,如今只有两张桌子是没人的。 摊主抬了抬头,“姑娘,这伞你打和不打没有区别的。” 零零星星的雪像是稀碎的柳絮,要说起柳絮却要比这场雪要大一些。 “这雪还没春天时候柳絮落下来的大,下又下不干净的。”有人哄笑说是像是孩子把尿,等着人去惯嘞。 穗禾不慌不忙的收起伞,“不瞒摊主说,我这篓子里的东西沾不得雪。” “那好办,你把你那篓子放到桌子下不就成了?” 穗禾有些局促的望了望那桌子下,“敢问这一旁的石板还用吗?” 那板子就立在摊主的一旁。 “嗨,用吧!” 穗禾将石板搬了过来,把篓子放在了上面,随后又把篓子放在了石板上。 “老板,两碗馄饨,待会儿送到安家。” 顺着声音望去,穗禾看见了一个夫人,那夫人却不一般,一头黑发,一支金簪却格外的耀眼,尤其那上面镶嵌的暗红的宝石,穗禾的馄饨还没有上来,于是便随处打量,穗禾还想这京城的有钱人还要自己买吃食的时候,只听那老板说道,“李妈妈,您又是给安家公子买的馄饨吧?” “谁让你这手艺了得,公子啊,就爱吃这口。”那奶娘的眼神落在一旁的穗禾身上却多了几份狐疑,她看了眼后。 “哟,今天可是有新客了。” “今日来往人多了些,多的过路人怕是你还没见过嘞,前两天一队什么行商过来了,约莫有个一二十个人。” “妈妈,买完了馄饨就走吧。”车里传来了一声弱弱的声音。 “公子今天也出来了?”摊子老板像是很新奇一样。 李妈妈看着馄饨老板人说道,“馄饨快好了吧。” 穗禾饿的不行,可听到了那安公子也来了,不由的就端坐了仪态,若是那公子看到自己的才情就好了,只可惜她人生地不熟,到底还是无根的浮萍。 穗禾看着那掀开的帘子的公子,却只见到一双泛着苍白的手指就这么捏着窗帘,如何都看不到里面。 “这天冷的奇怪。”馄饨的摊主摇了摇头,随后就又忙了起来。 穗禾也等着,肚子不争气的响了响。 李妈妈余光朝着一旁的穗禾看去,“小摊儿,我们是后来的,该给人家先来的就给人家先来的,大冷天的,总不能拿了银子还要饿肚子吧。” “哎呦喂,您可真是难得的大好人,这么着吧,下了这一锅的,我给这位......”那摊贩看着穗禾,始终不敢确认。 “叫我穗姑娘就好了。”穗禾微微一笑。 那李妈妈就坐在穗禾的正对面,眼睛扫过来的同时,对于她回答的话却有些意外,但眼神就像是一片叶子,一只飞鸟,只是轻轻的落在了她的身上便移开了。 “我就不等了,什么时候做好,什么时候送过去就成了。”那人似乎嫌弃这儿脏了她一样,就只是沾了一下便起身离开。 “天冷了,多备点儿热汤吧,让那些过路的能免费的喝上一口。” 馄饨摊主只是点着头,“得嘞,善人您慢走。” 随后搓了搓手接着做活。 走了以后,穗禾如愿的端到了碗,却不料刚碰上的瞬间就让那碗沿给烫到了,手指尖痛的发麻,其他的地方还是冷的,她两个手猛得松开,随后两只手捧着耳朵的边缘道,“好热!” “想喝汤了就往锅里打就成了。” 穗禾的面部被热浪熏陶着,沉浸的回想着刚刚的那双白手,鲜美的馄饨让她忘却了一切的烦恼。 徒步了几天也算是到了,路上的店铺很多都没了人,要不就是要价死贵,可这混沌摊主却要价低的可怜,穗禾虽心中疑惑,可碍于面子还是没有去问,回想起刚刚的那些事儿,也就猜的**不离十了,这安家也是一家好人,只是上一世她没有听到过罢了。 “这就是那安家?” “那还有几个安家。” “要不说你们固若寡闻呢。”那另一桌上的带头的书生模样开口。 “据说这公子体弱多病......” 书生点到为止,剩余的两个人也没在吭声。 穗禾吃了饱后将钱放在了老板面前的桌前,她往前走了几步又折返了回去,她看着老板,随后又像是看其他的地方,“敢问这附近可有考生的住所?” 那书生模样的听到这话举了举手,其他两个人直摆手都没让那书生模样的人住嘴,“姑娘也是考生?” 穗禾点了点头。 “就在那城墙脚下。”顺着书生往墙下看去,一排排的直立的木屋就这么依靠在墙角。 “要是有些钱的就可以来前面的客栈里住下,用不了多少,只不过。”摊主老板看着穗禾,看她身上并无其他东西傍身,“若是不想受冻,就得买炭火,不划得来的。” 穗禾往前走了两步。 “穗姑娘。”那书生叫住了穗禾。 “姑娘也是考生,不如我们拼两间房吧?” 穗禾没有理会,只是往前走。 “等等姑娘,听说这家客栈一个房子分了两个房格,每个格子都有自己的木门,若是一人去租,怕是要贵上一贵。”书生的话让穗禾站立了下来,见有戏,书生接着道。 “我叫孙全林,也是今年的考生,我与孟兄,崔兄,李兄也是一同过来的路上遇见的。” 穗禾只问了一个问题,“如果四个人租两个房每人均摊多少钱?” “不多,一个月一两银子,不过白日里得给人家让让位置,还得待客。” 穗禾摸索着口袋里剩下的银两,也是能点了点头,可现下住的地方虽然是有了,可是还是要找个活计的,若是找的活能送些笔墨纸砚更是好。 “那我等几位吃完?”穗禾说着也作了下来。 那叫孙全林的人看穗禾坐下来有商谈的余地于是便就打了一碗热汤给了穗禾,“像姑娘这样的人真的不多见。” “女子科考,本就胡闹。”说话的人姓孟,似乎很不喜欢穗禾这类人,仿佛眼下天下的风气就是因为这类女子太多一般。 穗禾看着那说话的男子,只是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心中却想着气性这么大的人,怕是心里也没个底气吧,穗禾没有去和那人较量,“女子科考能有这一次已是难得,自然有人想要抓着往上爬了。” “我与孟兄的雄才大志却不同,只是像谋个小官照拂家中的人罢了。”穗禾确实没有大志向,除了爱钱想要吃饱饭。 “敢问姑娘是从哪里来的?”那人说完之后便开口道。 “我姓崔,崔磊。” “西河。”穗禾说完,只觉得双手双脚发冷,这样的天气若真的在外面待,怕是一个夜就叫她再次复生了。 那姓孟的人却抬起了头。 “孟老兄,这可以算是你的老乡了啊!”说话的还是那孙全林。 “早就听闻那一块疫病横行,如今好了?” 聊到这儿,那姓孟的和穗禾斗住了嘴,似乎在这么一刻,两个不同阵营的人终于短暂的想到了同一件事儿。 “嗨,不说了,鄙人姓李,名明庆,望乡人士,家中开了间私塾。”李明庆开口道。 雪却越来越大,就像是穗禾的心里,她像是永远走不出那个温暖的故乡,父母,兄弟姐妹,祖母,越想这心中的雪就越大,大到能压塌所有的房屋,内心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废墟,若是能遇春天,或许还能冰消雪融。 可春天还是路途遥远,冻伤的人该如何走出这废墟呢? 夜晚,穗禾再也不必害怕受冷,她盖上了柔软的被子,原来想要暖和只需要一两银子,而看好一个人的寒毒也只需要四两银子而已。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总是抓不住个树枝,她就该这样被埋葬在那场大雪吗? “穗姑娘好字啊!”穗禾抱着一篓字帖只想着看看能不能卖一些出去。 却不料让那同行的孙全林看到了,他捡了起来后,只是连说了三声妙。 “多谢,若是孙公子有代笔的事儿,还望给我介绍一下。”穗禾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是辱没了自己。 反倒觉得如果他真的能给自己带来收益,又怎么不算是自己的恩人呢? 孙全林看了看,随后点了点头。 住在这儿的都是穷书生,若是有钱,就在天府买了宅院了。 可穗禾不懂这一句话,孙全林业不懂穗禾究竟有多急需用钱。 冬日漫长夜不会太长了,四五个月也是要住下的,除了吃喝,下个月的钱穗禾还没凑出来。 交钱的时候,穗禾没有露出一丝怯,似乎那个口袋里还有很多钱,她将钱交给了那人后便上了楼,屋子很小,是原本一间大屋子隔开了两间,穗禾裹了裹自己的上衣。 就这么躲开了孙全林往外面走,多走几家,总有人要的。 “你去哪里?”他还是叫住了她。 “出去一趟。”穗禾攥紧手里的篓子,步子也跟着快了些。 有的是新家开店总要写门匾的。 穗禾走了很久之后,突然看到了一个挂着陆家腰牌的人,穗禾跟了上去后,便直接拿出了自己字迹,“要帮忙写字吗?” 穗禾认得这腰牌,上一世她险些饿死的时候,就是挂着这个腰牌的人给了她一个馒头,她才活了下来,有机会进入考场。 凭借着上一世的记忆,或许自己可以帮助陆家躲避一场家族祸事,穗禾看着那人。 “你是谁?”那人看着穗禾,可看到字的时候还是接了过来。 “一个卖字的,若是......” “富桂!”只听有人叫了这个名字后。 店里走出了一个身穿华服的白须老者。 穗禾愣在了原地,可她不想放过这个翻身得劲机会,于是就跟着那叫富桂的人。 “老爷。”富桂说道。 穗禾看着两人,随口说道,“请先生把我的字还我吧,我好回考舍。” “这是你写的?” 穗禾只等这一句话,穗禾抬起头回禀那人,“我知晓老爷正在找一个写门匾的人。” 陆家老爷看着穗禾,随后转过头,他这店开的这么偏还被人找上了,或许是有些缘分的,陆家老爷爷最在乎缘分,故而答应了下来。 “三百文可好?” 穗禾没想到这人的给价这么大方,连连点头。 “三百文,一个字。”陆老爷伸出了四个指头。 “写完去他哪儿拿。” 穗禾略带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人,心中又多了些感谢。 就这样,下个月的房费也有了。 就连夜里都暖和了起来,穗禾用被子将自己裹的严实,密不透风,闭上眼,所有的辛酸血泪仿佛都成了祝福,祝福她变成更好的人。 她想,爱她的人一定也在祝福她越来越顺吧,喜悦从未被悲伤压过,只不过却在尝到了微微的甜头让生活有了盼头罢了。 2025/10/20 第一版,待找错别字。[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