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平浪静的时候》 第1章 等待学车的女人 《等风平浪静的时候》 酸角糕/文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jin]江[jiang]文学城,其他网站都是盗文 作者不易,盗文可耻 - 杨梅撑着腮坐在李艳的车上。 天刚露出丁点鱼肚白,路旁两侧还亮着灯。 时间尚早,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很安静。 李艳驾车,往旁看了一眼,杨梅面色冷然,眼皮子还没完全撑开,像是睡眼惺忪的样子。她莫名一乐,道:“学车就这么不情愿啊?” 杨梅瞥她一眼:“我已经考了三次了。” “哦,屡考屡败,屡败屡考。这个精神值得鼓励。” 杨梅瞪着眼,李艳很放肆地笑了几声,等笑够了,敛神说道:“我听人说,科三要实行电子考,趁现在没改革,你早点把驾照拿到手吧。不然以后考试更没有人情味儿。” 杨梅听了神色不改,连坐姿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样看起来,杨梅面无表情的,好像对“趁早把驾照拿到手”这件事丝毫不上心。但李艳知道,杨梅有点紧张。 因为她的左手抓在安全带上,安全带被抓得皱了起来。 杨梅的紧张不会表现在脸上,而是通过其他的方式展现出来。就像有些人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冒冷汗,而杨梅是不自觉地抓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在她手里的,她都抓。 这一点很难发现,但也不难发现。熟悉她的人都知道。 李艳不想杨梅来学车抱着紧张的情绪,便宽慰她道:“其实开车很简单的,不就是踩油门和刹车两回事儿嘛。你有什么好怕的呀?” 杨梅抿着嘴,说:“坐你那位置我紧张。” “我保证,不会紧张的。” 杨梅转念一想,说:“我晕车。” “开车的人不会晕车。” “为什么?” “因为紧张啊。” 杨梅啧啧两声:“你看你说话自相矛盾。” 李艳被噎了一下,面上一红,摆摆手作罢:“算了算了,不和你说这个。” 过了片刻,李艳忽然说:“你考驾照我接送你,哪儿有像我这么尽责的闺蜜?我可是为了你放弃了美容觉的时间!就为这你也得把驾照拿到手!别的我不管,对你反正就一句话:一月过后,交驾驶本不杀!” 威逼。 “再说了,现在谁还没辆代步车啊。也就你了,有钱还挤公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抠呢连汽车都舍不得买。等你会开车了,谁还去挤那破公交啊。你要去哪儿去哪儿,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不要太方便哦。” 利诱。 杨梅勾了唇,安静下来后,便兀自望去窗外。恬静的面庞在忽明忽暗的光下有一种朦胧的美感,侧面看去,额头尤其好看。 长这样额头的人是很聪明的。李艳心里也知道,杨梅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还有一身胆气——来这个陌生的城市打拼数年,没依没靠的,也拼到了小康水平。现在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依旧保持初心,这种人最难得。 贫困的时候努力赚钱,富裕的时候随心花钱。杨梅总是知道在怎样的情况下,要怎样让自己活得更好。 活在当下,这是大智慧。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学不来开车。 恍惚间,李艳说道:“杨梅,我有预感,你这次一定能考出来。” 杨梅没说话,静静地数着后退的行道树。她平静下来,看起来是无所畏惧。 接下来的路程,李艳风驰电掣,很快就开到了驾校。 这时候天还没亮全,路边的灯却不知何时熄了,天与地连成一片,灰蒙蒙的。 杨梅刚下车,李艳叫住她:“给你报的C2,一个姓胡的教练。” 杨梅想问C2是什么,李艳却摇上车窗,一路绝尘而去。 罢了罢了,管它是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其自然吧。 驾校里还没什么人,杨梅来得太早了。她走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又走出来,门口站着一个东张西望的少年。 少年明显是在寻找同僚,看见杨梅的时候,他的眼睛唰地亮了一下。接着他就大步走过来,开始搭讪:“你是来学车的吧?” 杨梅清淡地瞟了他一眼,说:“嗯。” 少年笑了一下,露出银色的矫正牙套:“太好了,一起的。我叫林阳,你呢?” 杨梅淡淡扫了他一眼,自来熟,她没兴趣搭理。 林阳也不在乎杨梅是不是爱理不理,他依旧笑嘻嘻的,甚至仔细地端详了杨梅几眼。 黑发,白肤,很舒服的长相。不施脂粉,清清爽爽,全身一套简单的运动装,看起来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林阳想了想,就猜测道:“你是不是刚高考完啊?今年的毕业生?”不等杨梅接话,他又毫无防备地补充说:“我是去年考的。” 杨梅在心里念叨一声“话唠”,头歪向另一侧。就算是这样,林阳依旧能自接自话:“是的吧?哎呀那你有的苦好受了,学车辛苦死了,特别是在夏天,天气热得哟。哈,幸亏我不用天天来,因为我是补考的。” 杨梅听了稍微有了兴趣:“你也是补考?” 林阳捕捉到杨梅话里的重点,说:“‘也’?怎么,你和我一样是补考?” 杨梅点头,林阳就说:“哦,那你就不是今年高考的了。”然后他继续上一个话题:“我是科目四没过,就差一分。” 科目四啊……杨梅蹙眉想了想,她前两次考试都还没考到科目四。 “其实我是不用来的,因为科目四是理论嘛。但是我女朋友要我过来陪她……哎呀,麻烦。”林阳耸了耸肩,忽地问她:“你呢?你是什么没过。” “我……科目二。” 林阳点点头,说:“嗯,你们女的都是科目二科目三容易挂,说到底还是胆子小,实践操作能力不强。” 他笑了一下,好像找到某种优越感,开始给杨梅科普该怎么顺利通过科目二和科目三。 杨梅忽地没了兴趣,仰头只管自己喝水。 再过了一会儿,杨梅的教练来了。 这个教练姓胡,是个中年秃顶男人。杨梅不认识他,不过胡教练认识杨梅。 现在学车排队难,不比学生,寒暑假有“插队”的机会。而像杨梅这种的,乖乖排队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去。 所以李艳帮杨梅托关系走后门,一个朋友找另一个朋友,最后找到了胡教练。 胡教练一走进驾校,上上下下扫视了杨梅一遍,就笑着打招呼。杨梅也跟着客套地笑了一下。 “你就是杨梅吧。”胡教练说。 杨梅点头:“嗯,我就是。” 胡教练嘿嘿笑了两声,听起来有点轻佻。 他说:“这世上还有人叫杨梅的啊,故意起的水果名儿吧?” 杨梅缄默不语。她已经习惯了别人对她名字的调侃,但凡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遇到一些陌生的人,他们总会对她的名字感兴趣。 这个名字的确有点特别,总会惹得旁的人多问几句。可杨梅觉得这是小题大做,大概是因为她听习惯了这个名字,所以才觉得所有这些觉得她名字奇怪的人奇怪。 胡教练见杨梅神情淡淡,就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他指着场地的某个方向,说:“你先去我车里吧,我去上个厕所,马上就来。” 杨梅站在原地没动,场地上停着两辆车,她不知道哪辆才是胡教练的车。 正在思考的时候,身后的林阳忽然说道:“姓胡的是你教练啊?” 杨梅回头,林阳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神秘兮兮地嘟囔了一句:“怎么报这个教练。” 林阳还要说话,就被一个穿着彩色裙子的女孩儿拽住了衣服后面的帽子。女孩儿二话不说,拖着林阳往场地里走,林阳被拽得腰都弯了,嘴上夸张地叫着。 杨梅收回视线,照着刚才胡教练指的方向,直接往场地里走。 这个驾校的教练车有两种颜色,一种是红色,一种是白色。 红色的车比较破旧,驾校在的时候,车就在了。白色的车是新车,最近才换上,所有的自动挡都是白色教练车。 一辆红色的教练车停在倒车入库的白线上,距离杨梅最近,她左右看了看,打开后车门就坐了进去。 车内收拾得很干净,车座上没有铺坐垫,只裹着车子自带的椅套。整个空间内几乎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只摆了钥匙、纸巾和水瓶。 杨梅不喜欢车子里的气味,她闻到那种气味就犯恶心。 不过这辆车子没有那种恶心的气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橘子清香。 杨梅粗粗扫视,发现副驾驶位上摆着一小袋橘子。那阵沁人心脾的味道就源自于此。 夏天的橘子味道并不好,不甜,是酸的。 胡教练竟然喜欢吃酸橘子。杨梅倒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想。 或许是今天起太早,或许是那股橘子清香太好闻,总之杨梅一靠在椅背上就犯困。 没过多久,她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坚持了几秒钟,她熬不住那突然侵袭而来的困意,索性躺在后车椅上打盹。 后来,她是被忽如其来的震动吵醒的。 车子在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挂一档行驶。 杨梅揉了揉撞到车椅上的后脑,缓慢地爬了起来。 驾驶位上多了一个黑黝黝的脑袋。 准确地说,是一个男人的后脑勺。 而这个后脑勺,绝对不是胡教练的。 在这里可能要和老读者们说声抱歉了,我食言了。这本文本来说好是全文免费的,但现在我准备完结入v了。 过了这么久申请完结v的原因是我的新坑太烂泥扶不上墙了,18年整年没有码字,19年夏回来后人走茶凉。在咸盐这个频道无预收基本等于死路一条,为了挽救自己一下,我决定拿这本奶一下我的新坑。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毒奶。= = - 在此附上我新坑文案和链接喔。 新坑娱乐圈小甜饼:《攻略吧花花公子》/超甜流量女团可惜是个变脸怪vs超直男娱乐公司老板兼投资人 萌点or雷点:恋爱合约(并不)、相爱相杀(并不)、男主终于有一天发现女主人设崩坏 划重点:文应该不长、轻松愉快没有虐、不存在恶心人的反派、全文就是甜甜甜 谈恋爱 文案在此: 方维方大少被方老爷子叫回家后被告知的第一件事就是: 方老爷子:玩够了吧?该结婚了。 几张薄薄的的文件纸被扔到方大少眼前,方大少拿起一看,眉毛一挑。 方维:商业联姻?协议婚姻?呵。 文件纸被轻飘飘扔回方老爷子跟前,方老爷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孙子不会收心。 方老爷子: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你也该为方氏献一份力了。 方维:大清早亡了。而且,老爷子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娶你们给我安排的女人。 说完,不屑地冷呵一声,雄赳赳气昂昂地潇洒离开。 / 然鹅,方维方大少很快就被自己打脸了。 / 看着眼前美到不可方物的女人,方维倾身压了上去。 壁咚。 然后,不等这女人开口说什么,方维先堵住了她的嘴。 吻毕。 杨枝拇指擦过自己的嘴唇,眼眸中流光溢彩。 杨枝:不是死不同意协议结婚么? 方维:我们之间没有协议,我们之间这叫爱情。 男人的拇指也擦过女人的嘴唇,柔软湿润,心动不已。 方维:爱情这种事,总要男人先主动。 - 链接在此: 网页版(现在还有人看网页吗): wap版(现在还有人用wap吗): app版(应该大部分人都用app吧):自己手动查找一下哈 - 如果觉得作者可(可)怜(爱)的话,也请收藏一下作者吧。新坑和这本文风超不一样,作者其实也是个变脸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等待学车的女人 第2章 突然出现的男人 杨梅坐直,她有严重的起床气,不管是从舒服的被窝里醒过来,还是从难受的车座上醒过来,她的起床气足以令她翻脸。 刚醒来的那一刻,她脑子还有点混沌,可这依旧不影响她表达她的不满—— 杨梅很烦躁地啧了一声。 声音不大不小,足以引起人的重视。神奇地是,开车的男人非但没有重视,甚至连反应都不给一个。 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听见这声啧一样。 或者应该说,他开车的时候很专注,尽管他的姿态很随意,可他的眼神就是很专注。 这是杨梅从后视镜里看见的。 这个男人有一双很静的眼睛。 杨梅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从座椅上弯腰过去,用食指戳了戳男人的胳膊。 “喂。” 车子没有急停下来,反而是按照原先的速度,很平稳地又滑出一段距离后,才缓慢停下。 男人转过头来,茫然地看着杨梅。他显然是才意识到自己的车后座居然还有一个女人。 杨梅并没有抬头看,她在那个位置愣了一秒。她的手指还保持着戳男人胳膊的姿势,来不及缩回来。 杨梅没有料到,这个男人的胳膊这么硬。她觉得她刚才不是在戳一个人的胳膊,而是在戳一块石头,一根钢筋。 男人根本没有细看杨梅一眼,只是轻淡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在我车上。” 你怎么在我车上。 他说的是你怎么在我车上,而不是你是谁。 好像他们是多年的旧识,无需繁冗的询问和介绍。但杨梅清楚地知道,他说这句话,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在杨梅看来,这个男人只是单纯地对她没有兴趣而已。 “原来喜欢酸橘子的是你。” 杨梅无意识地嘀咕了一句,声音很轻,像蚊子哼哼,男人听不清楚,就反问了一句“什么”。 杨梅无心解释,仰着头逆光看他。他的脸没什么表情,肤色很黑,是那种晒出来的健康颜色,遮挡住大片的光线,轮廓仿佛镶上一层金边。 杨梅没有回答,男人也没有继续追问,因为他很快被车外的人吸引了注意。 他的车窗被一个啤酒肚教练敲响,啤酒肚弯腰下来,抬着眉,额头上是一层又一层的皱纹:“小江,你车别停在路中央啊,后面有车来。你往边上靠靠。” 男人沉默地点点头,将车驶到路边去。 驾校里考场地的车最高只能挂一档,再踩油门发动机就会嗡嗡嗡地响。 以前杨梅来学车的时候,同行的青年爱显摆,挂一档还拼命踩油门,车行依旧龟速,还时不时卡一卡,发动机已经在拼命抗议,却依旧我行我素。 这个男人倒安之若素,用一档应有的速度慢慢转弯,滑行。车子在他的操控下平稳而顺利地靠边,只是速度很慢,过程很漫长。 “下车。”男人将车停稳,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杨梅没有动身,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车内的后视镜。 男人等了片刻,身后没有动静,下意识地抬脸,也朝后视镜看去,就这么撞上了杨梅的眼睛。 杨梅噙着笑,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对着那双眼,没乖乖告诉她他的名字,而是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下车。” 杨梅一动不动,反问:“你让我下我就下,这车你的?” “这车就是我的。” “哦,那你怎么证明。” “不需要证明。” 男人脸上平静无波,像一根面无表情的木头。 杨梅看着他说:“不证明怎么证明这车是你的?” “这车本来就是我的。” 话题又绕回来了。杨梅觉得,她再纠缠下去,这必将是一个辛苦的死循环。 于是杨梅改变策略:“刚才听那教练叫你‘小江’?你姓江,那你叫什么?” 男人没说话,却也没表现出一点不耐烦。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后视镜里的杨梅,好像在盯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眼神平平,没有感情。 杨梅被那眼神盯得身体发凉,不过仍旧没有萌生就此下车的冲动。她软硬不吃,刀枪不入,没什么是她害怕的。 就在这时,胡教练走了过来。他探着头左右分辨了下,确认车内的是杨梅,就停下脚步,笑眯眯地说:“杨梅,你怎么坐在这里?” 杨梅说:“不是你让我坐你车里的么?” 胡教练哈哈大笑,说:“你搞错了,这不是我的车。我的车在那里。” 杨梅顺着胡教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场地的右边停着一辆白色教练车。 杨梅淡淡地撇回头,将摊在座椅上的包收拾起来,再次望向后视镜。 男人低着头,从后视镜里,杨梅只能看见他一小片额头。 “对不起,我搞错了。”开门下车之前,杨梅诚恳地道了歉。 胡教练招呼杨梅往他的车那边走,杨梅点头,跟在胡教练边上。与男人的那辆车擦身而过的时候,杨梅侧目看去,发现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专注地翻看着手里的东西。 杨梅垂眸一看,那是一本边角翻起的旧存折。 报名在胡教练手下的,和杨梅一起学车的还有三人,都是男人。一个年纪有点大,看起来有三十五六,另外两个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 三个男人凑一起,很快就聊开了。其中两个年轻的对游戏很感兴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另外一个就兴致缺缺,但也能偶尔插上一句。 不过年纪大的这个对游戏的热衷程度明显比不上两个小的,没过一会儿就连插一句都懒了。他坐在后车座,转头过来找杨梅聊天。 “你怎么一句话不说?” 杨梅看也没看他一眼,说:“你不也没说。” 他笑了两声,说:“也对。”顿了一下,又说:“我叫彭鹏,你叫什么?大家都一起学车的,以后互相帮忙嘛。” 说着,他又推了推另两个男人的背,说:“你们也做下自我介绍吧。” 那两个年轻男人很大方,停下话题就报上名字。一个叫王野,一个叫季星。介绍完自己后,他们就齐齐望向杨梅。 杨梅抿抿唇,说:“我叫杨梅。” 彭鹏笑容更大,摸着下巴说:“是能吃的那个杨梅?” 杨梅笑了笑,没说话。 王野在三个男人里脑筋算活络的,听了彭鹏的话眼珠子骨碌碌几下转,立马不怀好意地笑了:“大鹏哥,怎么,你想吃杨梅啊?” 彭鹏假装没听明白,说:“杨梅生津止渴,你不爱吃啊?” “我不爱吃。”王野挑着眉毛别有深意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前座的季星,说,“对吧季星,你也不爱吃吧?” 季星做完自我介绍就低头看手机,听了王野的话没什么反应,丝毫不感兴趣地唔了一声。 王野看着彭鹏,说:“看吧,就你爱吃杨梅。” 彭鹏笑而不语,假装不经意扭头一看,杨梅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好像刚才讨论的,她一句没听见似的。 胡教练上车以后,场地训练就开始了。 最先练习的是季星,因为他正好坐在驾驶位上,接着是王野,然后是彭鹏,最后是杨梅。这个顺序就是车内从驾驶位到后车座逆时针的顺序。 三个男人倒车入库基本是一次过,只是彭鹏稍微卡了一下,胡教练指导过后,彭鹏又练习了一遍,这次刚好一遍通过。 轮到杨梅就没这么顺利了。 杨梅最怕场地考,场地考里的所有项目都是她的弱点。 当她第三次倒库压线的时候,她听见后座的王野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杨梅依旧神色淡淡,可捏着方向盘的手抓得很紧。 胡教练看着杨梅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轻视,但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想来是因为她是走后门插/进来的,胡教练也不敢对她发脾气。 杨梅第四次倒车入库,胡教练的手就伸过来了,皱而糙的手掌裹在杨梅握着档位的手上,说:“用力往后推。” 胡教练的手心有汗,又湿又冷,全贴在杨梅的手背上,她觉得不太自在,可谁叫她不争气呢,连自动挡都要教练手把手教。 杨梅是几个学员里练习倒车入库最多的一个,到了后来几次,胡教练干脆全程手把手指导她。 正值盛夏,天气闷热难耐,汽车内开着冷气,可杨梅还是觉得不舒服,因为胡教练出的手汗,全涂在她手上了。 吃午饭的时候,杨梅跑去厕所洗了手,用冷水反复冲右手,直到右手冰凉凉的,她才慢悠悠地从厕所里走出来。 驾校自备盒饭,十块钱一盒,一荤三素,但数量有限,杨梅洗手花了一段时间,等她走到餐车旁时,已经没有盒饭了。 卖盒饭的男人朝杨梅摊了摊手,表情有点遗憾。杨梅并不在意,反正她也没什么胃口。 她走到驾校的休息室里,里头坐满了教练和学员。他们正在享用午餐,有些教练从家里带了菜过来,凑成一桌,大家一起吃。 杨梅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就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开。 她绕到小卖部后的灌木丛里,不经意看见前方不远处的一棵灌木下露出半个黝黑的脑袋。这个脑袋一动一动的,发出吸里呼噜的声音。 杨梅刻意压制脚步声,慢腾腾地走过去,低头瞧了片刻,嘴上笑了,忽地出声:“喂,小江。” 小江反应了一下,慢慢扭回头,他蹲在地上,杨梅站在他身后,他便顺着杨梅的腿一路往上看。 往上看的时候,他嘴巴鼓鼓囊囊,嘴角还粘着一粒米饭。 杨梅朝小江手里捧着的那盒饭努了努嘴,说:“你继续吃啊,我就打个招呼。” 小江回头继续对着自己的盒饭。 杨梅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叫他:“小江。” 他的肩膀顿了一下,从盒饭里回头:“你不要叫我小江。” 杨梅咧嘴笑了:“哦,不叫你小江,那叫你什么。你又不肯把名字告诉我。” 小江扭回头,面朝盒饭,却没有继续吃。就那么默了片刻,他握着木筷的手又动了起来,一边夹菜塞进嘴里,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没事你不要叫我。” 杨梅说:“谁说我没事。” 小江抬头:“你有什么事?” 杨梅答非所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吃,不和他们一起?” 小江没回答,杨梅就笑:“你是不是想吃独食?” “这本来就是我的饭。”他说。 杨梅忽然想起上午他跟她说“这本来就是我的车”,那时候他的语气也跟现在一样,平铺直叙,理所应当。 “你就不知道和大家一起分享?”杨梅说。 小江把嘴里的饭咽下去,直白地答:“这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和他们分享?” 杨梅一时没话可说。 她看他盒里的饭菜快吃完了,说:“看你吃的这么香,我都有点饿了。我还没吃饭呢。” 小江听了没什么表示,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脚。 杨梅一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放心,我再饿也不会和你抢吃的。” 杨梅觉得这个小江有点自我,一瞬间就失了和他打交道的兴趣。 她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小江已经站起来了,他把吃得一干二净的塑料饭盒盖好,用木筷插着固定起来,弯腰扔进垃圾桶里。 杨梅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看他,忽然说:“我打算去外边的快餐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第3章 在驾校的男女 小江木着脸思考了一会儿,摸着肚皮说:“不去了,我吃饱了。” 上午坐在车里看不清楚,现在站在外面,杨梅看得很清楚,这个小江人高马大,身体健硕。像这样体型的男人,一盒十块钱的盒饭根本吃不饱。 杨梅忽然想起她下了他的车后,他沉默地翻看存折的样子。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样,是健康的黑肤色,手指很长,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本旧存折。 他的手很大,存折被他捏着显得很脆弱。可是他的动作很轻柔,显得过分小心翼翼。 那本存折对他而言,应该格外重要。 杨梅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说:“我请你吃。” 小江站着没动,但也没有马上拒绝杨梅。他神色如初,可杨梅知道,他现在在思考,因为他始终平静无痕的眼睛起了点点波澜,好像被微风吹拂的湖面。 等了一会儿,杨梅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就催促着问了一句:“你到底去不去?” 小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她:“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杨梅啧了一声,说:“去就去,不去就不去,一句话的事儿。别磨磨叽叽的,你是不是男人。” 话音刚落,杨梅就转身。 正午的太阳很炽热,光线刺眼,激得杨梅情不自禁地眯眼。 走出驾校大门的时候,她抬手虚虚地遮了一下阳光,又侧了侧脸。余光里是两抹浅灰色的影子,她嘴角翘了翘,回头问他:“你想吃什么?” 他不假思索地答:“随便。” 杨梅说:“快餐店不卖随便。说吧,你想吃什么。” 他舔了舔唇,说:“……随便。” “……”杨梅无言以对,安静地走在前面带路。 驾校处于郊区,不如城市那样繁华,但路两旁还是有许多店面的,大部分是饭店,诸如沙县,鸡公煲,火锅之类。 杨梅在前面走走停停,始终没决定下来要去哪一家。对她来说,这些店都没什么特别的,她也没什么想吃的,正是因为没什么想吃的,才会觉得选择有困难。 小江沉默地跟在杨梅身后,像一尊移动的千斤大佛。 这条街快走到尽头的时候,小江忽然开口:“你到底要去哪里吃。” 杨梅停下,右手平举在额头前,遮着阳光看饭店招牌,说:“我们点菜好不好。” 小江点头:“随便。” 杨梅选的是一家很普通的小饭店,可以点菜的那种。 服务员把菜单拿上来,杨梅点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想把菜单递给面前的男人,下一秒脑海里就忽地浮现这个男人面无表情地说随便的样子。 还是算了吧……杨梅把递菜单的手又缩了回来。 “除了我刚说的那些,再加一份生炒鸡,一份清炒生菜,一碗海带排骨汤。”杨梅报完菜名将菜单还给服务员,强调了一句,“菜快点上,赶时间。” 服务员低头记下,说:“好的。” 服务员走了以后,杨梅用桌上的开水烫碗筷,不经意抬头,看见小江直勾勾的眼神。 她把碗里的开水倒进脚边的垃圾桶里,解释说:“怕不干净,你最好也洗洗。” 小江没动手洗,依旧看着杨梅,说:“你点的太多了。” 杨梅没反应过来,问:“你说什么?” 他说:“菜,你点太多菜了,吃不完。” 杨梅:“哦,这个啊。没事,不是有你在吗。” 小江没接话,杨梅又说:“一会儿你多吃点。” 菜很快上来了,又过几分钟,杨梅点的菜全上齐了。 桌子不大不小,放下那些菜全部占满。桌面上升起腾腾热气,朦胧了杨梅的视线。 等那热气稍微散开一些后,杨梅总算能看清面前男人的吃相。 他果然没吃饱。 才一会儿工夫,摆在他面前的那盘菜就少了大半。他吃饭的时候很认真,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唯独是他手头的那件事,侵占了他所有的注意。 杨梅手握筷子,迟迟没有开动。她盯着面前这个狼吞虎咽的男人许久,可他却没有发现她在看他。 他吃得额头冒汗,浸湿了他大脑前半部分的发。他的头发很短,像是农田里,被人拦腰砍断的庄稼,只留下一小截根须。 汗水从他的头皮里渗出来,攀爬在他的黑发上,阳光照射之下,他的发亮晶晶的。 杨梅觉得那些晶亮的汗珠像是深嵌在他头皮的宝石,闪闪烁烁,她看得入了神。直到眼前忽地闯入一片阴影,头顶炸开响亮的一道声音:“水哥,你在这儿啊。” 来人是林阳,他身后站着那个穿着彩色裙子的女孩儿,杨梅觉得她几乎是把彩虹披在了身上。女孩儿皮肤很黑,彩虹的颜色令她的皮肤黑得发亮了。 只是短暂一瞥,杨梅就收回了视线。她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她的注意力在林阳刚才那声称呼上。 林阳叫他水哥。 杨梅猜想,这个男人不是叫江什么水,就是叫江水什么,又或者,就是叫江水。 杨梅觉得这三个答案相比,后者是正解的可能性最大。 江什么水,或者江水什么,太冗长,太复杂,一点也不像他。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简单易懂,江水就像他外表表现出来的一样,淡漠而短促。 这时候林阳才注意到杨梅,他惊讶地叫了一声:“啊,原来你俩认识啊!” 杨梅扬唇一笑,说:“不认识,我们就是搭伙的。”她别有用意地看了面前一眼,对林阳说:“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林阳很快上钩,大嘴巴地说:“他水哥,全名江水,是我和我女朋友的教练。” 果然是。杨梅想,她真是猜得一点儿没错。 站在林阳身后的女孩儿探出身来,对江水说:“水哥,那你慢吃啊,我们去场地等你哈。” 林阳长长地啊了一声,说:“这就走啊?坐下和水哥他们聊会儿呗。” 女孩儿撅着嘴,跺了跺脚,说:“什么啊,你刚不是说要带我去买冰淇淋吃的嘛。” 林阳一拍脑袋,说:“好嘛好嘛,别生气,我带你去嘛。” 两人相携走出饭店。江水的视线一路追随,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内。 杨梅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她叫他:“江水。” 江水应声抬头:“怎么了?” 杨梅说:“没事。” “哦。”江水低头继续吃。 过了片刻,杨梅又叫他:“江水。” 江水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她,她问:“你要不要吃冰淇淋?” “不要。”继续低头吃饭。 这次倒是拒绝得很干脆。杨梅撇撇嘴,用纸巾擦了擦鼻尖上的汗:“可是我想吃。” 江水没说话,杨梅瞥眼看他,目光一瞬不移,可江水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埋头苦吃,杨梅最终败下阵来,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茄子,说:“你几岁了?怎么这么闷,跟老头子一样的。” 江水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淡淡地说:“你想吃冰淇淋就去吃。” 杨梅眼睛一亮:“你跟我一起去?” 江水摇摇头:“我不想吃。” 杨梅向服务员招手示意结账,放下手对江水说:“那你就陪我去。” 走出饭店门,杨梅往西走,江水往东走。 走了一会儿,杨梅折返回来,跟在江水身后:“你走错了。” 江水:“我没走错。” 杨梅指着后面的一家冰淇淋店说:“在那。” 江水说:“我要回去带人了。” 杨梅看了一眼腕表,说:“还有时间。” 江水没说话,兀自走着,好像杨梅不存在似的。 杨梅盯着他厚实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蓦地停下脚步,说:“吃完就走。好,那你走吧。” 她这么说着,就真的毫不犹豫地走了。 江水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回头看了那家冰淇淋店一眼,杨梅正站在柜台前点单,她的碎发飘落下来,轻扫她的脸颊,她觉得痒,抬手捋了一把。 金属光芒被太阳光折射,透进江水的眼睛,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睁眼后再看,那是一只戒指,镶着很精致的宝石,戴在杨梅的指上。 再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那枚戒指价值不菲。 江水看了一会儿,最后转过身,再也没回头,往驾校的方向走去。 下午的练习更加痛苦。 夏季最热的时间点正是午后两点,场地完全变成了一只大火炉,车子被烈火炙烤得滚烫,尽管车内开着空调,可挤在座位上,屁股上还是渗出一层热汗。 胡教练的手依旧盖在杨梅握挡的手上,不握挡的时候,又盖在她持方向盘的手上。 而且她敏锐地发现,胡教练的这双手挑人。彭鹏也有几次没开好,可胡教练对他从来都是口头指导,不像对她似的身体力行。 这么几圈练下来,杨梅觉得自己的双手已经在胡教练的手汗里泡了很久。 车上的学员每人都轮过来一遍,又轮到杨梅了,她用来擦手的纸巾已经半湿了,一点起身换人去驾驶座的欲/望都没有。 胡教练转过头来,光亮的脑门上掉下来一缕稀疏的发,他头顶“地中海”的面积越发的大。 他扒在椅背上,对杨梅说:“杨梅,轮到你了。” 杨梅没动,微不可觉地蹙了蹙眉。 胡教练以为她是练车练得没信心了,就开导说:“你下午比上午有了很大的进步,再多练练,会好起来的。快坐上来,我好好教你。” 他说“好好教你”的时候在笑,看着这个笑容,杨梅忽然有点恶心,像晕车一样的恶心。 杨梅开了车门,下了车。胡教练以为她被说动了,嘿嘿笑了两声,笑完才发现杨梅没绕到驾驶座这边来,而是径直往场地旁的树荫走去。 胡教练摇下车窗,对着她的背影喊:“你要去哪儿?” 杨梅头也不回:“洗手间。” 驾校的洗手间在场地的最里面,这个洗手间很破旧,使用的人很多,里面的纸篓袋子不经常换,很多拧成团的纸滚出纸篓,零散地铺在地板上。 杨梅走进女厕,一眼就看见了蹲式马桶里的东西。她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厕所外有个水龙头,有个男人在那里洗手。 杨梅靠近他,叫了声:“江水。” 第4章 对男人而言很普通的女人 江水洗完手,很随意地甩了甩手上的水,剩下的擦在屁股上。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和杨梅擦肩而过,“我走了。” 杨梅将擦汗的纸巾揉成团,扔进脚旁的垃圾桶里,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们这的厕所也太脏了吧。” 她打开水龙头洗手,哗啦啦的水声盖住了江水的脚步声。 可她却蓦地回头。 不知为何,他靠近的时候,她就像得到了某种感应。她就是知道,他走回来了。 江水站在距离杨梅一步远的位置,眼神平静而直接:“你很急的话,可以先用那边的厕所。” “哪边?”杨梅嘴上这么问,眼睛却没有顺着江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江水自己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指的用力了些:“就是那个小房子里,中午大家吃饭的房子。从后门出去,有个厕所,是给教练用的。” “哦,”杨梅很给面子地点点头,说,“给教练用的,可我不是教练,我能用么。” 江水一本正经地答:“能。” 杨梅忽地就笑了,说:“行,我知道了。” 江水没说多余的话,向杨梅点头示意后就走开了。 杨梅站在水龙头旁,水龙头还开着,水声很大,可杨梅觉得自己的耳朵能从这喧闹的声音里分辨并挑拣出江水的脚步声。 她百无聊赖地盯着江水的背影,斑驳的树影在他的全身落下明暗的光斑。 江水的身材很硬实,他穿着一件修身黑色弹力短袖,下身是深蓝的牛仔裤。他走得不快不慢,可不一会儿就走出老远。因为他的腿长,步子迈得很大。 杨梅的视线从他厚实的后背降落在他的臀部。他大腿两侧靠近臀的牛仔布料颜色略深,是他刚才随意擦水的结果。 耳边蝉鸣阵阵,眼前光晕旋转。 杨梅将目光放在整个场地上,望着夏风吹拂起水泥地上的尘,像是席卷了一场龙卷风,来势汹汹,不可阻遏。 杨梅没回到胡教练的车里去,她找了一片阴凉的树荫,随意地蹲了下来。 包里有口香糖,绿茶味的,杨梅取出一片塞进嘴里,绿茶的清香从口腔冲入头颅,因为吸收过多尾气而晕眩的感觉渐渐退散,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垂头看着地面,一群蚂蚁成群结队地行走,她稍微移开鞋子,让这群小生命默默地通过。 这时,眼前忽然罩下一片阴影。她微微抬眼,就看见一辆红色的教练车。 杨梅蹲下的位置正好是侧方停车的位置,她自己对学车练车这件事不上心,但也不能占用了别人练习的地方。于是她站起来就往旁边挪。 可那辆红色教练车偏偏没有去侧方停车,而是尾随杨梅一路缓行。 杨梅回头,正对阳光,条件反射地眯眼。 驾驶位上的车窗摇下,钻出林阳的头:“嗨!这么巧!” 杨梅没回答,就听车后面传来一抹哑亮的女声:“废话!都在一个驾校练车,能不巧么!林阳你不说废话能死啊!” 林阳大喇喇地笑了一声,对杨梅招了招手,说:“你干嘛站外面晒太阳?要不要坐进来?” 杨梅本来是要拒绝的,可她偏偏看见了副驾驶上的江水,就改变了主意。 她坐进后车座,那个把彩虹穿在身上的黑皮肤女孩挪了挪屁股,像是有怨言似的小声嘀咕:“里面已经够热了,还挤进来一个。” 她这么说了,杨梅才注意到,这辆车是开着窗的,同时它没有开冷气。 林阳晲了后面的女孩儿一眼,说:“行了脏兮兮,水哥都没说啥,你怎么这么多话。” 女孩儿瞬间怒了,拿起抱枕就砸向林阳:“你叫我什么?信不信我揍你啊!” 林阳一躲,说:“你已经在揍了!” 女孩儿又要狠下毒手,林阳露出一副算你赢了的表情,急忙求饶:“张西西,张西西,这总行了吧?” 张西西收敛几分,林阳就小声埋怨:“哼,谁叫你起这么谐音的名字。” 张西西耳朵灵,抓起抱枕又要揍人,就听副驾驶位的江水冷声道:“行了。” 江水定睛看着林阳,说:“你坐后面去,让张西西来练。” 林阳和张西西换了位置,车子重新启动,驶过侧方停车,来到曲线行驶。 江水一路指导张西西,张西西把S形路线开得小心翼翼,好在一直没有压线。 林阳在后面坐着无聊,就找杨梅说话:“诶,你的教练车呢?” 杨梅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漫不经心地答:“不知道。” 林阳叫了一声,义愤填膺地说:“他们就这么把你丢下了啊?你的教练呢,都不管你的啊?” 杨梅对这个话题没多大兴趣,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林阳啧啧数声,说:“我就知道。还是我们水哥好,有水平又负责。”他坐直身体,探到前面去,侧头望着江水:“水哥,你是不是那个什么最佳车手啊?我记得你有个奖杯的。” 杨梅来了兴致,竖起耳朵听。 江水一心放在指导张西西练车上,过了曲线行驶,很快到了坡道定点停车和起步,对于林阳的提问,只轻轻嗯了一声。 林阳坐回去,一拍大腿:“我就说嘛!别看咱水哥是整个驾校最年轻的,但水平是最好的。” 杨梅说:“水哥是最年轻的?” 林阳:“对啊,我记得水哥还不到30吧?” 杨梅想起这个驾校里的男教练不是大肚腩就是地中海,颇为赞同地点点头:“那挺年轻的。” 林阳表情很崇拜:“这还不算啥,你知道么,有一次练车晚了,水哥送我们回家,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水哥缩减到半小时。妈呀,吓得边上的车都哭了。” 杨梅皱了皱眉:“开那么快,不会出事情么?” 林阳拍胸脯打包票:“不会的,水哥开车很稳。就算开成飞车,飞到天上,那线也是直的。” 杨梅松了眉心,说:“哦,那还真挺厉害的。” 听到这里,张西西终于熬不住了:“你俩能不能别这么大声谈论水哥?水哥就坐边上呢。” 林阳笑了一下,说:“那有啥,我俩是在夸水哥,又没讲他坏话。你急什么。” 张西西哼了一声没说话,林阳就趴过去,对江水说:“水哥,今天还是你送我们回家吧。” 江水:“嗯。” 到了一天学车结束的时候,杨梅站在驾校门口等李艳。李艳说她会来得比较迟,叫杨梅先找个地儿坐着。 整个驾校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空旷无垠,那间供人吃饭的小房子关门上了锁,杨梅无处可去。 天色渐暗,杨梅踩着格子来回数了数遍,李艳还没过来。 杨梅想,她要不干脆打车回去。只是这里边郊野外的,出租不好找。 正神思缥缈之际,杨梅身后蓦地一亮,那是车头大灯,而后是响亮的车喇叭声。 杨梅觉得这刺耳的喇叭声简直是天籁,转身过去脸上已经洋溢起久等后的微笑。 笑很快就垮了——那不是李艳的车,是送完学生又回来的教练车。 杨梅愣在路中央,教练车冲着她又鸣了一声喇叭。杨梅这才退到一边去,继续等。 那辆教练车从杨梅身边擦过,忽然停了下来。 江水坐在里面。 他矮下头,朝外看:“你怎么还在?” 杨梅等得有点心灰意冷,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嗯,我朋友还没来。” 江水说:“你朋友来接你?” 杨梅点头,江水就没继续问下去,一踩油门驶进驾校。 杨梅背过身,脑子空空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这时,头顶忽然飘来一道清淡的声音:“你再不走,驾校要关门了。” 杨梅回头,看见江水笔直地站在那里。 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心头盘旋不去的那一点久候的烦闷忽地消失了。 杨梅走近几步,对江水说:“要不你行行好,把我送回去?” 江水抿着唇线,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他说:“你又不是跟着我学车的。” 这明摆了是拒绝。 不过杨梅并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而是兴趣盎然地问他:“跟了你,你就会帮着送回家?” 江水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异常,非常笃定地点了点头。 杨梅就无声地笑开了,仰着脸直视他,话里带着调笑的意味:“行啊,那我就跟了你。” 江水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杨梅一个劲笑是在笑什么,虽然她笑得很开心,可江水一点也不觉得这种玩笑很好笑。 他说:“我要回家了。” 杨梅在后面喊:“你走了,我怎么办?” 江水指着小卖部:“你去那里坐着等吧。” 杨梅说:“你不觉得你一男人把我一女人孤零零丢在这里很没风度吗?现在已经不早了。” 江水又走回来,杨梅看着他一点一点走近,说:“决定要送我回家了?” 他路过她,在一根电线杆子上靠着,淡定地说:“我陪你等吧。” “……”杨梅想,这个男人一定是木头做的。 在湿暖的晚风里站着,杨梅看着远处的楼房渐次亮起了灯,她几乎能想象那些待在自己屋子里的人现在是多么舒适,反观自己,暴晒一日,身体早已疲惫不堪。 杨梅无声地叹气,叹完气后说道:“我学车学了很久,却一直通不过考试。我很怀疑,我待在这是不是很不明智。” 她回头看了江水一眼,说:“林阳说你开车很厉害,那么你在这里,就是明智的。” 江水低着头,没有说话。杨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复又背身对着他。 很久以后,杨梅身后忽然又冒出一个声音,将她纷飞的思绪拖回现实。 那是江水的声音,带着清浅的凉意:“没有明不明智,只有值不值得。觉得值得,你就在这,觉得不值得,你明天就可以不用来。” 杨梅有些讶异地回身,天色完全暗下来,驾校旁没有灯,江水的身影被黑暗笼罩。 可杨梅能想象得出,站在那里的江水一定是面无表情的。 不远处投射过来一束触目的车光,杨梅却浑然不觉一般,固执地背着光,笔直地望着江水。 果然如她所料,江水的脸色淡淡,像一根不知名又千篇一律的野草,静默地在那里扎根。 她没有料到的是,江水那双黑而沉的眼,好像一枚坚硬的铁钉,精准地落在她的脸上。 她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像静静等候铁钉的空洞。 忽然,她对他说:“江水,我叫杨梅。” 过了几秒钟,江水才慢慢点头,说:“哦。” 像是在验证一种既定的规律,杨梅歪着头等候了一会儿。 什么也没等到。 杨梅主动提起:“你不觉得我的名字很特别吗?” 他应该像千千万万个人那样,等她做完自我介绍,就反问一句“你怎么叫这么个名”。 江水没有。他不是千千万万个人。 他拧着眉毛思索了一下,最后说:“你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 杨梅因为这句话弯唇笑了:“嗯,也没什么特别的。” 第5章 寻找男人的女人 吃晚饭前,李艳总算姗姗来到。 杨梅坐进副驾驶位,李艳偏头看向窗外,随口问道:“那人谁啊?” 杨梅敷衍答:“没谁。” 李艳启动车子,嘴上还不忘带一句:“跟个木头似的杵着。” 杨梅抿嘴笑,木头,木头。这个形容很贴切。 驶到交叉路口的时候,李艳问:“我们去哪儿吃?” 杨梅看她一眼,说:“你不回家吃啊?孙威不在家?” 李艳无所谓地笑笑:“管他呢。” 杨梅思忖几分,小心地说:“他又出去了?” 李艳哼了一声,道:“出去就出去呗,他出去了我还自由了呢。” 杨梅闭上嘴不说话了,她知道李艳这么说完全是气话。 孙威是李艳的老公,做生意的,很有钱,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出差,忙,刚结婚的时候还和李艳腻歪在一块儿,一年后就时常不着家。 最开始的时候李艳还会来找杨梅诉苦,后来次数多了,李艳练就一副金刚不坏之身,她说她已经习惯了。 杨梅知道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可她心疼李艳,想了想,还是劝慰了一句:“李艳,你还是找个时间和孙威好好谈一谈吧。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对你对他都没好处。” 李艳说话的声音忽地抬高了:“我又不是没和他谈过!有用吗?没用!他根本不会听我的。” 她冷笑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杨梅说:“要不你帮我说说?” 杨梅作势移了移身子,说:“我说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李艳说:“他也就在我面前是老七老八的样子,我觉得他还是能听进你的话的。” 杨梅仔细地想了想,点点头说:“行啊,你要是真的需要我帮忙,我就帮你。” 听杨梅这么说了,李艳反倒不主张了,她叹息一声,说:“唉,别说这个了,还是想想吃什么吧。” 李艳和杨梅去了彼岸咖啡厅,点了几个家常小炒,吃吃喝喝花费两个多小时。 从咖啡厅出来之后,李艳对杨梅说:“我送你回家。” 杨梅点点头坐进车内,李艳的车子刚开出停车场,杨梅就说:“李艳,你送我去店里吧。” 李艳转头问:“怎么忽然要去店里?你的店不是有小何管着么。” 杨梅拿出手机,翻开日历,滑了几下屏幕,说:“前天有批韩国货到了,我去看看。” 李艳笑了:“哟,韩国新货啊,那我也去看看,正好从你那儿捞几件好的回去。” 李艳说是说捞,但她不会真白拿,毕竟化妆品是消耗品,不是能一劳永逸的物什,是时不时要增添加补的。李艳要用化妆品,就问杨梅买,杨梅会给她出厂价。 两人在化妆品堆里挑挑选选,总算挑出些满意的。最后李艳心满意足地回了家,杨梅也包好几件新品,回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坐在车里的时候她就犯困,泡了个澡后反倒清醒了。 杨梅做完面膜打算睡觉,关了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学车很累,身体很疲乏,可她大脑很活络,精神百倍。 她不知道自己充沛的精神来自于哪里,也没法儿细究它的来源,因为不管闭上眼,亦或睁开眼,黑乎乎的眼前就会渐渐浮现一张人脸。 这张人脸和黑夜一样黑,完美得融合在黑夜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那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后来那个影子渐渐清晰,像是有一支笔在那张脸上涂涂画画,画出俊秀浓黑的眉,黑沉沉的眼,英挺的鼻梁,还有紧抿的唇。 杨梅皱了皱眉,因为这样的情况在她的人生中是第一次出现。 同时她很清楚,她的眼前浮现这张人脸代表着什么。她觉得讶异的是,她居然对一个今天才见面的男人产生了思念。 那一晚上,杨梅失眠了。第二天早起之后,她的脸色不是很好。 李艳到她家门口的时候,杨梅正对着梳妆镜涂化妆品,她一边描眉一边开门放李艳进来。 “你想喝什么就自己拿,我就不招待你了。”杨梅说完就又跑回卧室。 李艳跟在她后面,顺手捞了一罐芒果汁,倚在杨梅的卧室门边,边喝边说:“你今天起那么早就是为了化妆?” 杨梅从镜子里看了李艳一眼,后者大喇喇地仰脖就喝,黄橙橙的芒果汁从嘴角滑落。 杨梅收回目光,说:“在我这你随意点没事儿,出了门可得注意点。你饮料都从嘴巴里漏出来了。” 李艳不在乎地抹了一把下巴,说:“哦,是吗。哪儿呢?……还真有。” 杨梅专心化妆,没说话。李艳等着等着,觉得无聊了,就笑问:“杨梅,我记得你学车是不化妆的呀,怎么今天忽然化妆了。” 杨梅在涂口红,没办法回答李艳,李艳就自言自语:“我从你这儿拿的化妆品,都还没怎么用呢。” 杨梅说:“都搁在梳妆台上过期了吧。李艳,你以后出门好歹化个妆。” 李艳笑笑:“每天化妆也挺麻烦的,就你,不嫌麻烦。其实你素颜挺好看的,不用特意化妆。” 杨梅对着镜子左右看看自己的脸,说:“没事,我这是裸妆,看不出来的。” 很快,杨梅化好妆,拾起提包就和李艳出了门,赶到驾校的时候教练已经到了,杨梅跑过去汇合。 胡教练正站在车旁啃烧饼,车里坐着彭鹏,王野和季星,他们正在轮流着练习倒车入库。 杨梅小跑几步过去,刚要坐进去,就被胡教练拉到一旁:“你小心点,车屁股撞上你。” 杨梅说:“哦,没事。我坐上去和他们一起练吧。” 胡教练拦着:“他们三个每人练五次,现在才第一个人呢,轮到你还早着。” 杨梅盯着胡教练油乎乎的厚嘴唇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胡教练咽下口烧饼,眼珠子在杨梅身上上下扫视,说:“你今天穿裙子了啊。” 杨梅淡淡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说:“会不会不好练车?” 胡教练点点头:“裙子是不太方便。” 继而他嘿嘿一笑,笑得法令纹都出来了:“不过你们美女就喜欢穿裙子,其实穿了也没事,有我在嘛,你练不好的,我会教你的。” 杨梅冷淡地勾了勾唇角,反问:“穿裙子你怎么教?” 胡教练说:“你让我看见你脚就行,我得知道你踩刹车还油门。” 他看了看杨梅及脚踝的长裙,说:“你这太长了,都给遮了,得捞上去点。” 杨梅抱胸站着,胡教练吃完烧饼也没喊杨梅上车去,而是噼里啪啦地乱侃一通。 他在说些什么,杨梅根本没听,她的目光越过层层遮蔽,寻找到最远处的某个点。 那是辆红色的教练车,正停在坡道上。开车的是张西西,过线了。 江水从副驾驶上走下来,绕到张西西这边,手指着地上一根临时划上的白线在说些什么。 杨梅盯着那抹身影看,他依旧穿着黑短袖和牛仔裤,和昨天是一模一样的打扮。他站在坡道的最高点,身旁笔直地插立着一根画着黄黑条纹的杆子,他比杆子高出许多,也壮实许多。 江水指导完毕,就叉腰站着,张西西驾车退后了点儿,江水就抬手示意,表示这个定点的位置刚刚好。张西西笑了一下,准备再次启动开下坡。 江水就再往边角上靠了靠,靠到那根杆子上,让出位置给张西西。 张西西很顺利地下去了,江水紧随的视线这才松了下来,无意识地扫过场地,在某个位置明显顿了顿。 杨梅笑了,对上那双又黑又平的眼睛的时候,她就情不自禁地笑了。 但很快,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向别处,仿佛刚才并没有那0.1秒的停顿,仿佛刚才并没有那惊鸿一瞥。 杨梅觉得整个世界都静音了,耳畔唯独剩下那风吹绿叶的声音,还有男人沉沉的脚步声,在哗啦啦的水声里依旧格外清晰。 “轮到你了,我们上车吧。”胡教练的声音忽然钻了进来。 杨梅回神,看见季星从驾驶位上走出来,车门还开着,就等着她进去。 “哦。”杨梅点点头,跟着胡教练往车走。 她再恍然抬头的时候,坡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她左右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练车的时候,胡教练要求她把裙子撩起来扎在膝盖上,杨梅没同意,胡教练就有点不高兴,板着一张脸,跟人欠了他钱似的。 轮到王野练车的时候,过曲线压线,胡教练就凶巴巴地吼了一嗓子,吼得王野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王野出了驾驶位,路过后车座的时候,声音不高不低地传过来:“跟谁发火呢,老色鬼,不就想看女人大腿没看成么。” 杨梅刚好听见了,抬眼看了看王野。 王野瞥开眼睛,脸色有点难堪,可还是小气地嘟囔了一句:“学车穿什么裙子啊,作。” 王野还要小声嘀咕,余光里杨梅的眼睛亮的惊人,明明是柔顺的眉眼,此时却像冰棱一样锋利,不管不顾地刺过来。 炎热的酷暑,王野居然冷不丁地抖了一下。 午饭时间,杨梅吸取前一天的教训,早早地在餐车旁等候,这次轮到她的时候,还剩下很多盒饭。 她用十块钱买了一盒,捧着走到大家吃饭的小房子里。 小房子里坐满了人,满堂喧嚣。 杨梅在里面绕了一圈,没找到人,她想了想,就走到旁边的灌木丛里去。 第6章 对女人而言不一样的男人 灌木丛中,江水背靠着墙,拿着筷子猛吃,头都快埋到盒饭里去了。 杨梅走过去,把自己的盒饭递到他眼皮子底下,说:“不够吃我这还有。” 江水抬眸看了看她,复又低头,含糊地说:“你自己吃吧。” “行,那我自己吃。”杨梅不跟他客套,扯掉橡皮筋,打开盒盖就小口吃起来。 她吃饭几乎没有声音,一口米饭,一口菜,像猫在吃饭。不像江水,吸里呼噜的,好像一匹饿狼。 这么明显的对比,饶是江水脸皮这么厚的人,也觉得脸上有点烫。 江水吞下嘴里的白米饭,一眨不眨地看了杨梅一眼,杨梅感受到他的视线,回望过去:“看我干什么?” 江水不知怎么的,就被米饭噎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等他平复下来,他才平平地说道:“你怎么不去里面吃。” 杨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反问:“那你怎么不去里面吃?” 江水:“里面没位置了。” 杨梅笑说:“对,里面没位置了。” 江水说:“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女人,他们男人总会让出个位置给你的。” 杨梅定睛看着江水,没再接话。 下午练车的时候,杨梅一直心不在焉,借着一次上厕所的机会,杨梅下了车就没再上去。 她找到昨天下午蹲着的位置,继续蹲着。直到一辆红色教练车开过来的时候,她才站起身来。 开车的是张西西,后座是林阳,杨梅直接忽略这两人,直奔副驾驶位。 车子停在侧方停车的白线框里,杨梅站在车窗旁,对江水说:“你这车里还有位子没?” 江水的车很空,只有张西西和林阳两个学员。杨梅明知故问,就是想江水主动邀请她上车。 可惜江水不解风情,看也没看杨梅一眼,就冷淡地说了一句:“没了。” 杨梅笑而不语,就听后座的林阳朝外面喊:“有位置有位置,后面空着呢。” 杨梅当做没听见,固执地只看江水一人。 她又问了一遍:“江水,你这车里还有空位置没?” 这回江水连理都没理她,指着张西西那边的后视镜,小声说着什么。张西西听了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车子驶出停车框。 杨梅不泄气,也跟着行动的车子走动。 场地内的教练车速度都不快,杨梅大步走着,还是能跟上的。她一直保持在和江水平行的位置,像一只倔强的山羊,一步不落地跟着。 张西西看了江水那侧的后视镜一眼,只能看见杨梅浅绿的裙子,她皱了皱眉,小声抱怨:“什么啊,她一直跟着,我都看不见了啊。” 江水顺着看了一眼后视镜,一抹清新的浅绿荡漾在他眼前。他淡淡地收回视线,对张西西说:“速度放慢。”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杨梅,从车里看出去,他只能看见杨梅的半身,她的双手交叠着搭在肚子上,江水盯着她的戒指看,blingbling,璀璨张扬,莫名愣了神,片刻后才说:“你别跟着了,回你自己教练车里去。我这没位置。” 杨梅从侧方停车跟车行走,一直到了曲线行驶,这时江水忽然和她说话,为的就是赶她走,她心里忽然就窜起一簇火,不仅不走,还把左手搭在江水的车窗上。 她说:“是没位置了,还是没我的位置。” 江水回答的很快:“没你的位置。” 杨梅速度减慢,一会儿就落到车后去,江水以为她终于放弃了,可没过多久,她又追上来,双手都扒拉着他的车窗,矮下身体探着头,说:“你不是说了,我不一样,我是女人,你一男人总会给我让出个位置来的。” 张西西听了瞄眼看过去,见江水面不改色,就转回头继续开。可外头跟着杨梅,张西西经验不足,还容易紧张,一不留神,一个转弯,就撞了上去。 力度不大,但声音挺响,哐当一声,砸在杨梅的左胯上。杨梅压着声音,小小惊呼一声。 江水果断道:“停车。” 张西西停下车,江水就钻出车窗往外看,杨梅一闪身,拉开后车门就缩了进去。 接着车门啪地一声响,被杨梅关上了。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杨梅就坐进车里了。 林阳往一边挪了挪屁股,关切地问:“刚那一下,你没事吧?” 杨梅摇头:“没事。” 林阳稍稍放心,可还是瞪了张西西一眼:“你开车就这个毛病,视野窄。你就不能多留点儿心?” 见林阳对着外人的面责怪她,张西西心里不满,但刚才撞的那一下,也让她捏了把汗,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气虚地嘁了一声。 杨梅见好就收,打圆场说:“没事,速度慢,不疼。” 林阳吁出一口气,说:“没事就好。” 杨梅没搭理,视线直直落在江水身上。刚才他着急地钻出头来张望,现在却又没事儿人似的端坐着,杨梅目光沉沉,若有所思。 林阳想活跃气氛,就欢快地说:“诶,那什么,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杨梅回头看他,淡淡地说:“杨梅。” 林阳不出意料地怔了一下,然后绽放出一抹意外的笑:“杨梅?你这名字有个性啊。” 张西西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小声说:“不就是那个水果杨梅么,这有什么的。杨梅又不好吃,酸不啦叽的,还长虫。” 林阳拍了张西西的椅背一下,叫她练车就好好练车,别总是开小差插/进来和人聊天。 张西西撇撇嘴,林阳就挠着头发对杨梅说:“你别介意啊,她说话嘛就是比较直。” 杨梅习以为常地说:“没关系。” 林阳提起别的话题,杨梅却依旧逗留在前一个。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江水背靠着电线杆,站在黑夜里的画面。 那双眼像黑色的漩涡,看不见底,仿佛能产生强大的吸力,将人的灵魂都吸收进去。 那对漩涡包裹着杨梅,好像点亮一把火,熊熊燃烧着,杨梅浑身灼热。 而他的声音却宛如清泉,清凉得抚平了她燥热的心—— “你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 “嗯,也没什么特别的。” 杨梅忽然觉得这些千千万万的人调侃她的名字根本不算什么,他们觉得她奇异也好,个性也罢,她都无所谓。 倘若没有这些千千万万个人,怎样才能反衬他的与众不同。 张西西把全部项目又练习一遍,从坡道上下来后,就下车走了。她家里有喜事儿,得提前走。林阳是她男朋友,也跟着一块儿走了。 整辆车里,霎时间空了不少,只剩下副驾驶的江水,和后车座的杨梅。 江水还没做出任何反应,杨梅就先下了车。 她并没有走掉,而是走到车前,坐进了驾驶位。 江水看着她慢条斯理地系安全带,说:“你要干什么?” “练车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回你自己的车里去。”江水说。 “胡教练车里除我之外还有三个人,场地里练车的人又那么多,每个项目都得排队,等轮到我了,黄花菜都凉了。” 江水看着她拖手刹:“那你也别找我。” “为什么?”杨梅问,“因为我没跟着你?” 江水躲开她灼灼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说:“你报的是自动挡,我这是手动挡,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杨梅不信邪,说,“我以前学的就是手动挡。” 江水听了扭过头来,眼里有浅浅的波澜,像是江流在笑:“然后学不会对吧。” “……”杨梅抿抿嘴,说,“我会学会的。只要你肯教我。” 她低下头,轻轻去掰档位,没掰动。 这辆车实在是太破旧了,很多硬件都不好使。档位像牛一样顽固,需要使劲才能推动。 杨梅手中用力,想将档位挂在一档。可不知是她力气太小,还是这个档位真的太难挂,无论她怎么使劲,档位都纹丝不动。 她有点急,脸上云淡风轻,可握着档位的手收紧了。 江水就支着下巴在一旁看着,甚至悠哉地打了个呵欠,挪开视线之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没踩离合。” “……”杨梅下意识地往脚下看去。 她的长裙飘逸,松垮地遮蔽掉她的双腿。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江水:“我要不要把裙子撩起来?” 江水问:“撩起来干嘛?” 杨梅:“给你看啊。” “……”江水撇开头,答,“不用。” 杨梅松开离合,轻点油门,车子缓慢龟行。 江水侧目望着场地边伸出的树枝,淡淡地问:“你场地里哪个项目比较弱?” 杨梅说:“我……哪个项目都比较弱。” “……”江水淡淡地看她一眼,然后指着某个方向,说,“你先到直角转弯那里去。” 直角转弯在最靠近驾校大门的位置,一般教练车驶进来,教练总会按照从近到远的顺序来教导学员,而最先训练的项目正是直角转弯。 杨梅慢腾腾地开车过去,一边低头找直角线的起/点,一边说:“其实这个项目我还可以,我比较害怕倒车入库。” 江水静静地看着车子压过白线,转头对杨梅说:“好,停下。” 杨梅踩了刹车,不解地看着他,他说:“你下车。” 话音刚落,江水便打开车门走下车,一转身看见杨梅还坐在车里,就低下/身子,望向里面:“下来啊。” 杨梅没动,只是问:“为什么叫我下车?” 江水直起身,右手搭在窗户上,杨梅在里面看不见他的脸,但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声音。 他说:“我教不了你。” 杨梅轻轻地笑了出来,绷得很紧的笑,好像是拉长的弹簧。 “你怎么这么固执。”她说。 江水没出声,杨梅扭头去看他,却发现已没有他的身影。回过神来,江水就出现在她的左边,替她打开了车门。 杨梅抬头,又看见那双黑而沉的眸,好像在说——你不也这么固执。 杨梅无计可施,只好从车里下来。 江水探身进车厢,将车钥匙拔了下来,塞进口袋,然后很快把车门关上。 转过身,看见杨梅还没走,他也不记得要打声招呼,从她身侧擦过就走。 杨梅跟着他转身,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意味:“你昨天跟我说,觉得不值得就不要来。” 江水脚步微顿,却并未回身,杨梅不往前走,也不向后退,就那样笔直地站立着,仿佛一株坚毅的杨树,孤独地守望。 “我来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因为我觉得值得。”杨梅说,她不管江水有没有在听,她就是站在那里说,“我觉得值得,因为——起码我来了,就能看见你。” 江水倏然转身。 杨梅赤/裸而又直白地迎上他的目光,在对上他眼睛的时候,甚至还下意识地扬了扬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像一只发出了某种讯息的孔雀。 江水神色无异,只是瞳孔缩了缩,像湖面上荡开的涟漪,只不过他的涟漪是往圆心紧缩的。 杨梅觉得,她再一次看见了黑色的漩涡,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往里面跑。 江水什么也没说,可杨梅知道,她的讯息,他接收到了。 第7章 惹女人生气的男人 红黄的光线仿佛透明的轻纱,轻柔地罩在江水和杨梅的头顶,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隐形瓮,独独将他们与外界隔开。 杨梅又听见了江水的脚步声,依旧行走在潺潺的水流中,与以往的不同之处在于,这次是向着她走来,而不是背离她走去。 某种时候,他们之间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气流在缓慢地流动,好像铺成了一张有粘性的大网,粘住了他和她。 江水却执意要打破这种神秘气流的运动。 他将头侧向一边,低低地说:“你去找胡教练学,我不会教你的。” 杨梅听了不急也不恼,甚至没有表露出一丝能称得上情绪变化的变化。她只是慢悠悠地朝前迈了两步,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水,说:“江水,你会教我的。” 江水紧紧看着她,她忽然笑了一下,笑容很笃定:“不信?那我们要不要来打个赌?” 江水明显对打赌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他难得蹙了蹙眉,嘴唇轻轻蠕动,片刻之内却什么也没说。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单调地重复前一句话说:“你去找自己的教练,我不会教你的。” 杨梅迎着风,捋了捋遮在眼前的碎发,说:“你这人真没意思。” 江水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紧握了一下,他又看向一边,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还有两个小时,你好好学车吧。” 杨梅说:“那你呢?” 江水看她:“我不会教你。” 杨梅好笑地看他一眼,说:“我又没让你教,我只是问你,这两个小时,你要干什么。” 江水看了看场地,又看了看自己的车,说:“我回家。” 杨梅嗤了一声,说:“还没到时间你就想溜?” 江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林阳他们已经走了。” 杨梅说:“好啊,那你就回家吧。” 话音刚落,她就抱着胸转身走开。她笔直地走,耳朵能听见身后的动静。 江水收拾了一下,轰地一声离开了驾校。 杨梅连脚步都没停一下,更没有回头去看。 晚上照例是李艳来接她,孙威还在出差,杨梅就跟着李艳到了老地方吃晚饭。 上楼的时候,服务员见她俩又来了,鞠躬的时候眼睛都在笑,明显是认出她俩了。 杨梅就开玩笑:“李艳,咱俩老是出来下馆子,家里的厨房该哭了。” 李艳听了就笑,颇有自嘲精神地补上一句:“照你这么说,孙威老是到外面出差,他睡的那半边床该哭了。” 走进雅致的包厢,杨梅关上门就问李艳:“这几天孙威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李艳给自己和杨梅分别倒了一杯大麦茶,听了就嘁了一声,说:“他会给我打电话,呵,太阳从西边爬起来。” 杨梅皱了皱眉,说:“那你知道他到哪里出差吗?” 李艳摇头:“不清楚,反正我也不感兴趣。我操心自己的工作就够烦的了,哪儿有空操心他。我操心他了,他又不会来操心我,那我操心他干嘛?” 杨梅抿了一口茶,问:“这几天你工作很忙?” 李艳摆了摆手:“就那样,差不多吧。” 杨梅说:“你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太累了?从明天起你就别接送我了,好好休息吧。” 李艳大大咧咧地说:“哎呀,哪有的事,是我自己瞎忙。你家去驾校又没有直达车,等出租又不方便,还是我送你吧,反正就这么几天。” 杨梅抿嘴,坚持地说:“不了,你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反正就这么几天,我自己想办法吧。” 李艳听了叹了口气,说:“都怪你那个教练家和你家两个方向,太远,不然你可以叫他顺道载你。” 杨梅笑了笑,没说话。幸好胡教练的家和她家是两个方向,不然她想拒绝都没有理由。 菜很快就上来,都是很清淡的小炒,杨梅点的。 杨梅不太爱吃油腻的东西,不健康,还容易发胖。在家里自己做饭的时候,她都是尽量少放油,少放盐,绝不放味精。 饭店里的东西就没自己做的那么讲究了,虽然在点单的时候强调了别放鸡精和辣椒,但烧出来的东西味道还是重了点儿。 杨梅刚学完车,胃口本就不大好,这时再闻到那些菜油,更加不舒服,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了,而是端起茶杯开始品茶。 李艳不像杨梅这么自律,她荤素不忌,也不挑食,上来什么就吃什么,她的胃口比杨梅大一圈,因此她的身材也比杨梅肥一圈。 杨梅不动筷了,李艳还在拼命吃,吃了一半她终于发现杨梅没在吃,就抬起头,嘴里还嚼着菜呢,就油乎乎地说了一句:“怎么不吃了?吃啊!” 杨梅抿嘴一笑,说:“我吃饱了,你自己慢点吃。” 李艳一扫剩下的菜,抬眼说:“还剩那么多呢,你怎么吃那么少啊。” 顿了一顿,她又仿佛恍然大悟似的叫了一声:“哦,我知道了,你不吃,剩下的就都得我吃,你不吃就减肥,我多吃就增肥。哎呀杨梅同志,我咋现在才发现呢,你这人这么阴险。” 说完,李艳就放下碗筷,两眼扫描仪似的在杨梅上半身扫来扫去。 半晌,她有点泄气地瘫了下去,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和你比,我咋就这么胖呢。” 杨梅听了一笑,说:“那你就别和我比,和我比的女人都要伤心的。” 李艳横眉竖眼,举起筷子威胁:“你信不信我砸过来啊。” 杨梅笔直坐着,优雅地捧杯喝茶,一点怵她的意思都没。 李艳举了会儿筷子又觉得没意思,把手放下来,神色严肃地看着杨梅,说:“杨梅同志,我诚挚地请问你,怎样做才能和你一样美?” 杨梅瞥了她一眼,说:“别说化妆,你连保养都懒得做,现在还好意思问我怎样能变美。” 李艳听了就下意识摸脸:“我现在是不是很老啊。” 杨梅毫不留情地打击:“反正看起来比我老好几岁。” 李艳又要扔筷子,这次举到一半就松懈下去。 其实杨梅说的一点没错,她俩明明同岁,李艳的外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起码4、5岁,而杨梅相反,她稍稍化点妆,跟大学生似的,素颜的时候皮肤更好,像高中生。 “男人是不是都喜欢你这样的女人啊?”李艳驼着背,托着腮问杨梅。 杨梅本来想点头说是,转念之间,脑海里却忽然浮现一张没什么表情的黑脸。 她想了想,就改了口:“可能也不全是吧。”顿了一秒,她又笑了,补充一句说:“不过最终肯定是的。” 李艳还想细问,杨梅像是想起什么,忽地换了个话题:“李艳,我想求你个事儿。” 李艳有点惊讶地看着杨梅,她用了“求”这个字眼。 李艳和杨梅相处了这么多年,很了解杨梅的脾性,她知道这个女人像开在悬崖峭壁上的花,顽强而又固执,仿佛没有能击败她的风霜雨雪,也没有能使她更灿烂的阳光雨露。 她只是开在那里,与旁的一切都无关。 李艳吞了吞口水,正经地看着杨梅说:“什么事啊,你直说,我肯定帮你。” 杨梅说:“你能不能找你的那个朋友说一声,就说我想换教练。” 李艳更惊讶了:“怎么了?现在那个教练不好吗?” 杨梅摇头,李艳又问:“那怎么了?” 杨梅没直接回答,而是说:“这事儿是不是不太好办。” 李艳露出为难的表情:“是的吧,毕竟我朋友都和人教练说好了,你钱也交了……对了,你换教练,打算换成谁啊?” 杨梅思考了一下,简单地说:“换成手动挡。” “……”自动挡换成手动挡,简单的换成难的,容易过的换成不容易过的,李艳的眼神难以形容,她说,“你到底想干嘛啊。” 杨梅狡黠地眨眨眼,说:“我想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在饭桌上,李艳没打包票保证能办成这事儿,可杨梅知道,交给李艳办事,是绝对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的。 翌日,杨梅自己打车去驾校。她怕等出租半天等不到,就比以往早出门十五分钟。果不其然,那十五分钟都用来等车了。 杨梅赶到驾校的时候不算迟,但也绝对不算早。 她在来的路上买了豆浆和小笼包,坐在车里她不敢吃,怕晕车。现在到了驾校,别人都在练车了,她才慢腾腾地解开袋子,就着热乎乎的豆浆啃小笼包。 天色没完全亮起来,平时吃饭用的屋子里有点暗,杨梅就没在里面吃,而是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在外面坐着吃。 她一个人吃得专心致志,两眼低垂,头都不抬一下,因此眼前那辆教练车飞过的时候,她才毫无防备地吃了一鼻子灰。 杨梅站起来,皱眉看着那辆教练车。那辆车倒也不算完全没人性,还知道倒回来看看杨梅怎么样了。 和肇事者一对视,杨梅心里就复杂了。 开车的是林阳,张西西还没来,林阳无所事事,就开着江水的车玩。他就是杨梅最反感的那种挂一档还要逞能飚速的人。 杨梅眉眼平移,看着林阳旁边的男人,说:“我听人说,这样开车好像挺伤发动机的。你也不管管?” 江水还没开口,林阳就双手合十,鞠了几个大躬:“sorry sorry,脚下一滑就踩用力了。” 江水就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原谅他了。 杨梅站在一边想翻白眼,指着自己的早饭说:“我那小笼包全是灰,不能吃了。” 林阳马上说:“那什么,要不我赔你早饭钱吧,你再去买新的。” 杨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垂着眼看着江水:“你呢,你有没有什么表示?” 江水很淡定地抬起头,说:“又不是我开的车。” “……”杨梅这次从嘴巴里呵出一声,提醒他:“你是他教练吧,怎么,你想推卸责任?” 江水直直地看了看她,说:“我没想推卸责任。” 杨梅这才轻轻嗯了一声,又问:“那你就没什么表示?” 江水想了想,最后说:“别坐在路边吃了,离我们的车远点吧。” 杨梅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她一手拎着小笼包,一手捏着豆浆,扭头就走,路过垃圾桶的时候,看也没看一眼,一股脑将早餐丢了进去。 林阳还在后面吼:“杨梅,你先别走,我给你钱啊。” 吼完以后,林阳又转头看江水,问:“水哥,她是不是生气了啊。” 江水盯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背影,说:“不知道。” 林阳挠着头:“肯定是生气了,水哥,都怪你刚才态度不好。” 江水一言不发,林阳就凑过去:“水哥,惹个女人不高兴挺那啥的,要不你去哄哄她呗。” 第8章 胡搅蛮缠的女人 江水没去哄她。 或者应该说,一整个上午,江水连看也没看到杨梅。 张西西打来电话说上午有事儿,下午再过来。那江水的车就只能让林阳开,林阳科二科三都过了,科四是理论,根本不需要练车,林阳闲着没事,就在场地里绕着圈玩。 “水哥,刚我和你说的,你听见了没?”林阳手持方向盘,侧眼看了看江水。 江水:“啊?” 林阳把手搭在窗户上,说:“我就知道你没听。你刚一直看窗外啊,在看啥啊。” 江水眼神飘忽,说:“没啥。” 过了一会儿,江水忽然说:“你把车停下,我下去抽支烟。” 下了车后,江水就往厕所那边走,那里是最角落,僻静。 他点了火就靠在水龙头旁抽烟,平时他烟瘾不大,两天都抽不完半包,但现在他就是想抽烟,不知怎么了。 一根烟还没抽完,他口袋里的手机就震起来,他接通后听了几句,脸色就微微变了。 杨梅一上午都坐在胡教练的车里,按照车上的顺序乖乖轮着练车,技术还是那副老样子,不过车里的人明显都已经习惯了,她压她的线,他们见怪不怪。 胡教练开始还会指导几句,后来见她一如既往,也没心思多费口舌了。 很快到了午饭点。 杨梅领了盒饭就往小房子里走,她下车的时候还比较早,小房子里人还不多,她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了下来。 旁边的人她不认识,也不打算去认识,打开饭盒,拆开木筷就自顾自地吃。 小房子里的人渐渐多起来,本来还挺安静的环境,一下子闹腾了。 几个大老粗的汉子勾肩搭背地进来,讲话分贝很大,其中一个不知说了什么玩笑,其他几个哄然大笑,就差没把屋顶给掀了。 坐在杨梅对面的女教练循声望去,扯着嗓子吼了一句:“你们几个够了没啊!吃饭吃饭!” 那几个男的明显认识这个女教练,闻言就围了过来,有一个低头看了看女教练面前的饭菜,说:“哟,红烧肉,我们怎么没有啊?” 女教练说:“我自己烧的,你要就夹点去。” “行啊,我就爱吃红烧肉。”那几个男的听了立马拆了筷子,“夹光了你可别心疼啊。” 女教练笑着摆摆手:“要夹就快点夹,别废话!” 这群人站着,围在桌子旁,杨梅也坐在这张桌子边,他们热闹得很,你一句我一句,边吃边侃,杨梅自顾自静静地吃。 桌子上仿佛有条隐形的分割线,一头是炙热的火山,一头是严寒的冰窖。 有个男教练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死活看不出杨梅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进的气息,凑过来说了一句:“嘿,你要不要来夹点菜。” 今天的盒饭是白菜青豆胡萝卜,荤菜是炒猪肉,肉挺少的,一眼望去,除了白花花的米饭,就剩下绿油油的菜叶。胡萝卜都被杨梅挑一边堆着。 杨梅听了摇头:“谢谢,不用。” 男教练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就说:“没关系的,你想吃就夹点去,我们都很随便的。” 杨梅抿抿嘴:“是真的不用。” 男教练讨了没趣,瘪瘪嘴继续吃自己的。 杨梅吃饭比较慢,半天了米饭才吃了一半,她用筷子夹青豆,夹了几次没夹起来,这时眼前忽然出现一只大手,筋络分明,血管粗暴,食指在她桌面上敲了几下,这只手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敲在桌面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杨梅第一反应就是,对面那个男教练怎么就不死心。 她蓦一抬头,居然看见了江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杨梅怔了一下,刚夹起来的一颗青豆,她筷子一松,又骨碌碌地滚掉了。 江水转身前对杨梅说:“你出来一下。” 杨梅看着他走出小房子,声音很低地哼了一声,没理他。 江水走到外面,一回头,身后半个人影都没有,他刚要进去再找杨梅,杨梅就端着盒饭出来了。不过没拿正眼瞧他,而是径直走向一边的垃圾桶,把吃剩的盒饭扔了进去。 江水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她那盒饭根本没吃完,还剩下大半。 杨梅用纸巾擦了擦嘴,一并丢进垃圾桶。 江水走过去,直截了当地说:“你跟我过来一下。” 杨梅站着没动,江水刚挪动的脚尖,他又给挪回来。 “杨梅。”他叫她。 杨梅像是什么也没听到,目不斜视地沿着树荫一路走。 江水跟在她身后,又叫她:“杨梅,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杨梅找到一片稍大些的树荫,站住了脚。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旁若无人地刷屏幕。 江水站到她边上去,低低地说:“杨梅……” 他话才刚开了个头,杨梅就收起手机,继续沿着路边走。 江水忽然觉得,杨梅这样,他今天能跟她说上话的可能性不大。情急之下,他猛一伸手,就拽住了杨梅的手腕。 杨梅猝然停步,回头,没看他的脸,只低头看他拉住她的那只手。 江水很快就把手松了。 “杨梅,你能不能先站着不动听我把话说完?” 杨梅这才抬头看他一眼,豆大的汗聚集在他宽宽的额头,顺着他的肌理,从他的太阳穴一路往下。 “凭什么呀?”杨梅说,“上午你不是说了要我离你远点儿么?你下午就变卦了?” 江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想了一会儿才说:“我没说过。” 杨梅嗤笑一声,斜着眼睛看他:“你还想死不认账?” “没有。”江水说,“我说的是‘离我们的车远点’,不是‘离我远点’。” 杨梅半眯着眼说:“不同个意思么?” “不是同个意思,车是车,我是我,不一样。” 杨梅凉凉地笑了一下,说:“所以就是说,我不能靠近你车,但能靠近你,你是这个意思?” 话音未落,杨梅就往江水走了两步,离他近了,他们之间的身高差更明显,因为视角的缘故,杨梅必须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 江水的身体有咸咸的汗味,杨梅不觉得这味道难闻,这是男人的味道,是某种象征,就像男人粗壮的臂膀,结实的小腿,凸出的喉结一样,是性感的象征。 杨梅顺着风吹来的方向,轻轻吸气,把江水的气味留在鼻腔里。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柔下来:“说啊,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江水动了动唇,说不出话。 杨梅的眼神不加掩饰,意味太浓。 这个女人就像一座错综复杂的迷宫,拥有无数的弯和勾,却独独没有出口。 走进去,出不来。 江水呼吸着,她的香气就涌进来,沿着他的血管,融进他的血液,直捅他的心脏。 这样不行。 江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看向另一边,眉心轻蹙。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哦,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江水的眼睛像是蒙上一层雾,夏风夹着搔人的湿气冲撞过来,涌进他的眼眶,吹散了那层茫雾。 他终于想起那个电话,对她说:“你为什么换教练?” 杨梅听了反应了一下,很快想起她昨晚托付给李艳的事。 她知道李艳能成事儿,但万没想到李艳办事效率这么高。这件事谁都知道不好办,因为没有先例。李艳倒是雷厉风行,她那个朋友也是,这个速度让杨梅稍有讶异。 “哦,换就换了,哪有什么为什么。”杨梅耸了耸肩,说,“把我换给谁了?” 江水说:“换给谁你不知道?” 杨梅点点头,脸不红心不跳:“嗯,不知道。不会是换给你了吧。” 江水不喜欢她这幅吃定了他的样子,就对她说:“我不会教你。” 杨梅无所谓地说:“不能吧,钱都收了,还能不教?” 江水磨了磨牙,说:“钱你随时都能拿走。” 杨梅笑了一声,说:“哦,那我学完再拿,行么。” 江水不说话了。 杨梅也不想和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在树荫下伸了个懒腰,眼睛在场地内四处搜寻,问:“你车呢?你车在哪,吃完饭了,咱们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 杨梅上江水车的时候,林阳还在吃饭,张西西也还没到,杨梅心情忽然不错,江水不情不愿地坐进来,杨梅嘴巴很甜地喊他一声“江教练”。 江水没应,杨梅就朝他伸手:“钥匙呢。” 江水看她:“我不想带你。” 杨梅慵懒地抬了抬眼皮,反问他:“江教练,你到底是不想带我,还是不敢带我?” 江水撇开头:“钱你可以拿走,你换人吧,换谁都行。” 杨梅不搭理他,倾身过去摸他大腿。 江水僵了一下,制止她的手:“你干嘛?” 杨梅说:“拿钥匙啊。” 江水捏着她的手用了力,她一定疼,但她神态自若,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等江水松开手,杨梅白而细的手腕上浮现一圈红痕。 江水打开车前抽屉,取出钥匙,递给她。 杨梅接住,说:“原来没藏在口袋里啊。” 她发动车,脚踩离合,挂上一档,然后转头问江水:“江教练,你说我们从哪个项目练起啊。” 第9章 循循善诱的女人 江水表情淡淡,眼神很平,好久没有出声。 杨梅也不心急,就那么等着。 他看着车窗外,她就看着他。 时间很充裕,漫长的一个午后,夏日炎炎,夏风阵阵,夏蝉鸣鸣。杨梅觉得很惬意,学不学车无所谓,她宁愿把时间花费在江水身上。 江水能感受到脑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可他偏偏不回头。他在沉思,在挣扎,在说服自己妥协。 车内太/安静了,江水脑子很乱,这是他和杨梅的拉锯战,他们就像是在拔河,他在绳子的这端,而她在那端。 绳子中央系着红色的布条,在他们势均力敌的僵持下,不停地颤动着,颤动着,就像他砰砰跳动的心。 他开始觉得慌了,红布条渐渐往另一端移动,杨梅依旧很有耐心,她只是在那里坐着,看着,一动也没有动。 这时,杨梅的头顶忽然暗下一片,她还没回头,就听见林阳的声音传过来:“杨梅,水哥。” 林阳一手搭在车顶,身体矮下来,眼睛往车里瞟,他看了看杨梅,又看了看江水,最后又看着杨梅,说:“杨梅,你怎么在我们车上?” 杨梅说:“我跟着水哥学车。” 林阳瞪了下眼睛,有点吃惊:“你不是跟姓胡的学的么?” 杨梅:“我临时换了。” 林阳哦了一声,点点头:“换了好,我早就和你说过了,那姓胡的不好。” 林阳从车前走到车后,打开车门坐了进来,继续说:“幸好你换了教练,姓胡的就是个色鬼。” 杨梅问:“你怎么知道的?” 林阳:“以前我看见过,一女学员被他下了毒手。” 顿了顿,他问杨梅:“你跟他学了两天,没看出来么?” 杨梅将视线投向身旁的男人,说:“嗯,他还没来得及对我下手。” 林阳舒出一口气,大喇喇地躺靠在椅背上,说:“你换教练是正确的决定,跟着水哥挺好的。” 杨梅有意无意瞥了江水两眼,点头说:“嗯,是挺好的。” 林阳直起身,头钻到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还想继续唠嗑,就被江水打断:“别聊了,练车吧。” 林阳又坐回去。 杨梅弯了弯唇,问江水:“我们从哪个开始?” “直角转弯。” 杨梅按照场地内的顺序,把所有项目都走了一遍,轮到林阳,杨梅被换到车后座去。 她靠在椅背上,眼睛跟粘了胶水似的,黏在前面人的后脑勺上。 江水没往后看,也没指导林阳,只是坐着,也不说话。他余光里有面镜子,镜子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后座的人,他知道杨梅一直盯着他看,可他不给她一点反应。 杨梅终于移开视线,侧头眯了眯眼。刺目的光从车窗射进来,打在杨梅的脸上,她半边脸都快热得烧起来了。 “为什么不开冷气?”杨梅问。她不能把车窗摇上去,那样会很闷。她只能挪屁股,往座位中间坐了点。 江水没回答,林阳就接口:“空调坏了。” “坏了?”杨梅下意识往车载空调看了一眼。 林阳点头:“嗯,修不好。这车老,是最早的一批,差不多要换了。不过我们是没机会坐新车了,好像是等我们这批人考出了再换的。” “哦。”杨梅静默片刻,脖子上渗出汗来,她又问,“那我们就一直闷在这儿?” “那也没办法。”林阳叹了口气,说,“太热了就出去吹吹风,外面比车里还凉快点。” 林阳开到侧方停车位置的时候,被杨梅叫停。她实在太闷了,尽管车窗大开,她还是觉得头有点晕,再坐下去,她怀疑自己会把午饭吐出来。 林阳把杨梅放下后就继续往前开,杨梅找到一棵巨大的樟树,躲在下面乘凉。樟树枝繁叶茂,树荫面积很大,时而有风穿过,还算阴凉。 杨梅靠着树干,望着场地出神。场地上烟尘滚滚,都是被车子驶过带起的风吹到半空中的,定睛去看,仿佛能在黄沙中寻找到透明的、扭曲的东西。 那是被高温炙烤得变了形的空气。 江水的车再次经过的时候,杨梅走上前去,发现开车的人已经换成张西西了,车里没有林阳的身影,不过杨梅不在乎这个。 她只是望着江水,说:“你们要不要喝水?我去买几瓶。” 刚才上车的时候,张西西就听林阳说了杨梅换教练的事,虽然她觉得这有点怪怪的,但换都换了,她稍微抱怨了一下就作罢。比起计较这些鸡毛碎皮的小事,张西西觉得还是把驾照考出来比较重要。 现在听杨梅这么问了,她立马接口说:“要!我都快渴死了。” 杨梅点点头,抬头就看见张西西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她就问她:“除了水,还要什么别的吗?” 张西西想了想,说:“我想吃冰淇淋。” “什么口味?” “巧乐兹吧。” “行。”杨梅记下了,垂眼看江水,“你呢?” 江水一直坐在车里,汗流浃背,出了一脑门的汗,却没补点水进去,当即他就不假思索地说:“我就水吧。” “好。”杨梅说,“那就买四瓶水,三个冰淇淋。” 听见这句话,张西西就跟听见天籁似的,她笑着猛点头:“嗯,就这样!” 过了一秒,她忽然问杨梅:“那么多东西,你拿得过来吗?” 杨梅说:“拿得过来。” 张西西有点不放心,她觉得杨梅虽然长得高挑,但浑身上下没多少肉,肯定也没啥力气。水也就罢了,重点是她的冰淇淋,万一半路掉了,她还怎么吃啊。 “林阳在上厕所……”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忽然转头看着江水,说:“诶,水哥,要不你陪着一起去吧。” 张西西把车停了下来,缩着脖子从车前玻璃看出去,望着厕所的方向,说:“我就在这等林阳,一会儿他出来了我把他载上,你俩就站大门口等,我们绕一圈过来,你俩刚好坐上。” 杨梅率先出了驾校,江水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两人没有交流。 等到了小卖部,杨梅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小卖部内充斥的空调冷气让她浑身都舒服许多。 杨梅拿了冰柜内的矿泉水,四瓶,她取出来后放在一边,江水默默地拾起来,夹在手指头之间,每手两瓶。 杨梅又去挑冰淇淋,三支巧乐兹,关上冰柜门前,回头看江水:“你真的不要吗?” 江水点头:“嗯。” 杨梅直起身:“嗯是要还是不要。” 江水摇头:“不要。” 杨梅笑了一下,关上柜门:“冰淇淋是夏天的乐趣,你这人果然没意思。” 两人走到收银台付钱,杨梅习惯性地要掏钱,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她顺着那条手臂看上去,江水说:“我来。” 杨梅很上道地把钱包塞回去,倚着收银台,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他抿抿嘴,解释:“总不能老让你掏钱。” 矿泉水和冰淇淋分别装在两只袋子里,他一手一只袋子,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钱包。 杨梅看他抬着手,从钱包里抽现金,袋子沉,在他手掌上勒出道白痕,她就主动说:“我帮你拿。” 江水将袋子递过去,杨梅没接,而是从他手里抽过钱包。 他愣了一下,就听杨梅说:“我帮你拿钱。袋子我不拎,太重了,你拎着吧。” 杨梅侧过身,对着收银小妹数钱,一共二十七,杨梅掏出三十块递过去,等着找钱。 这么会儿功夫,江水就一直盯着她看。 杨梅瞪回去:“看我干什么,放心好了,我不会偷你钱的。” 江水倏然移开眼,小声说:“我没说你偷钱。” 杨梅:“那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江水不说话。 两人买了东西站在大门口等,车子来了,他们一起坐上去。 张西西把车停在有树荫的角落,几个人一起吃冰淇淋。张西西在车里坐久了,屁股上闷出一层汗,就下车吹风,林阳也跟了出来。车上就剩下杨梅和江水。 杨梅在啃巧乐兹,江水在喝水。 一大瓶水,江水仰着脖,咕咚咕咚喝了一口,就浅下去小半瓶。 杨梅巧乐兹也不吃了,偏着头,正大光明地盯着江水滚动的喉结看。 看了一会儿,她问:“江水,你有没有女朋友?” 江水盖上瓶盖,一声不吭。 杨梅很执着:“有没有。” “没有。” “哦。” 杨梅舔了几口巧乐兹,又问:“以前有过几个?” 江水捏了捏手中的塑料水瓶,忍耐着,什么也没说。 这个问题的答案,倒不像上一个那么令杨梅想知道。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江水回答,她就自顾自地说道:“肯定好几个吧,你都28了。” 江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杨梅笑:“真有好几个?” 江水撇头:“不是,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28了。” “哦……”杨梅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到江水怀里。 江水拾起来一看,是他的身份证。 “怎么在你这?” 杨梅活动活动肩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刚付钱的时候拿出来的,忘记塞回去了。” “……”江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重新把身份证放回钱包的夹层里:“你拿我身份证干嘛。” 杨梅答:“我想看看你多大了。” “……”江水放好钱包,说,“你别整天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好好练车吧。” 杨梅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江水放下水瓶,头一扭就看见杨梅在笑,他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 江水没继续问,静静坐在位置上等林阳和张西西。 这时,他忽然听见耳后有声音。 杨梅的声音。 带着一丝隐隐的愉快,还有一丝浅浅的调侃—— “你比我老。我25,你28,差3岁,其实还挺配的。” 第10章 生闷气的男人 练完车后,江水要送杨梅他们回家。 各个学员的家要是在一条直线上,教练送起来更方便。林阳和张西西的家就在一条直线上,就是稍微有点远,车程一个多小时。 杨梅的家比林阳他们的近多了,如果按照顺序来排,江水一定会先把杨梅送回家,接着是林阳和张西西。 可是杨梅不愿意这么早下车。 她随便报了个远点儿的地址,等林阳和张西西都下车以后,她还坐在车上。 江水话不多,重新启动车子马上就要赶去杨梅的“家”。 杨梅抱着胸坐在后面,眼睛紧盯着江水的侧脸,说:“掉头吧。” 江水不解:“掉头?” “嗯。”杨梅声音清淡,重新报了一个地址。 江水踩了刹车,把车靠边停下,手还握在方向盘上,转过头来看着杨梅。 杨梅说:“看我干嘛,开车啊。” 江水扭回头,迅速地起步。 他的车速很快,这辆破旧的教练车全然不像在场地里时的那样,慢悠悠地像个老头子,它飞驰在公路上,像一只矫健的猎豹,车窗外是一晃而过的行道树。 杨梅不习惯这样的速度,车子在高速下有点颠,静谧的车厢内,她能听见自己忽然加速的心跳声。 她身体前倾,扶住江水的椅背,说:“你开慢点。” 江水非但没有降速,反而往下踩油门。 杨梅猛地往后靠去,撞在椅背上,不怎么疼,但她还是发了火:“我叫你开慢点。” 江水不管不顾,杨梅觉得自己的头皮快要炸开,她按住太阳穴,紧紧盯着开车的男人,说:“不就是骗你地址了么,你有必要这样报复我么。大男人这么小气。” 前方是红灯,江水提早降速,在直行车道上滑行,最后稳稳地停在前一辆轿车的后面。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按在档位上,目视前方,声音带着夜风的湿和凉:“我没闲工夫陪你玩。” 杨梅心里有气,直接堵他:“我有要陪你玩么。” 江水:“那你就老老实实学车,跟林阳他们那样。” 杨梅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江水都过了两个十字路口了,杨梅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这人真的很无趣。” 得益于江水的车速,杨梅很快就到了家。小区内不好停车,江水就把车子停在路口,杨梅下了车,没打招呼就走了。江水同样,几乎是在杨梅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就重新加速了。 他们就像爆炸的烟火,往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迅速地分离,然后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杨梅走进单元楼,声控灯坏了,物业的人不积极,催了好几次都还没过来修。在黑暗的条件下,杨梅走了几次,习惯了。 这次也是摸黑前行,她找到自己的家门口,摸钥匙的时候,小腿上忽然盘上来什么东西,吓得她手一抖,钥匙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 杨梅本能地踢腿,把盘上来的东西踢掉,角落就传来一阵闷闷的轻哼。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杨梅掏出手机,按亮屏幕,把手机荧光打在角落的那团东西上面。 李艳蹲在那里,杨梅惊了一下,急忙蹲下来,抓住李艳的双手,说:“李艳,你怎么在这?” 借着冷荧光,杨梅看见李艳哭花了脸,心下又是一悚,她抬手抚上李艳湿漉漉的脸颊,问:“你怎么了?” 李艳哭得直抽抽,话说不全。杨梅就扶着她进屋,给她倒了一杯凉开水,递给她说:“你先喝一口吧。” 李艳不说话,杨梅就不急着问。等李艳把一杯水喝下去,杨梅才开口问:“你吃饭了没?” 李艳摇摇头,杨梅抹了抹她眼角的泪,说:“我去煮面,跟我一起吃吧,我也还没吃呢。” 杨梅很快把两碗牛肉面端出来,她把多一点的那碗给了李艳,自己吃小份的。 李艳肯定是饿坏了,一大碗牛肉面,她哧溜哧溜几口就吃了大半,肚子里热烘烘的,有了存货,力气也上来了。 她抬起头,杨梅感受到她的目光,也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李艳就恶狠狠地说:“孙威那个王八蛋,他在外面找小三。” 杨梅放下筷子,双手叠在一起,端正地摆在桌子上,就像小学生听课的姿势。 “那个臭婊/子是摆夜市卖衣服的,穿得跟个骚狐狸一样的,也就孙威这种眼瞎的才看得上。”李艳用筷子使劲戳碗里的牛肉,那块牛肉被她戳的伤痕累累支离破碎。 杨梅有疑问:“孙威从来不逛夜市,怎么遇上的?” “我哪儿知道啊。”李艳还在戳牛肉,明显是把它当成孙威在泄愤了,“所以我猜肯定是这个婊/子勾引的孙威。” 李艳下了定论,她一口一个婊/子,想来是恨死了那个小三,依照李艳的性格,要是那小三现在就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二话不说,上去就撕裂了她。 小三固然可恶,但偷情这种事,从来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光有女人勾引有什么用,男人不上钩还是白搭。女人没那个力气强/暴男人。 但杨梅没把这些话跟李艳说,现在李艳不理智,不适合听道理。 “我就说吧,孙威这些日子成天往外跑,还不告诉我去哪儿,骗我说出差,肯定是和小三搞在一起!真是个渣,男渣女贱!” 杨梅问李艳:“孙威现在人呢?” 李艳气呼呼地说:“我哪儿知道啊!我和他吵了一架就出来了,他肯定也跑了。一年到头他也没在家里呆几天。肯定是去找那个婊/子了……” 说到这里,李艳又觉得难受起来,刚刚才干涩的眼眶,很快又泛起嘲意,没过一会儿,她开始呜呜呜地哭起来。 杨梅抽了纸巾替她擦眼泪,安慰她说:“你先别哭了,你哭了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小心眼睛肿了。你先把面吃了,把肚子填饱。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 李艳听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拾起筷子,把那块戳的浑身疮口的牛肉送到嘴里,大口大口嚼着。 晚上李艳就在杨梅家睡了,两个人抱在一起,躺在被窝里,李艳睡不着,杨梅就陪她讲话。 李艳是真被孙威伤害了,平日里这么坚强的女人,一晚上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杨梅心疼,就叫李艳明天请假,别去上班了,她也不去学车,李艳需要好好冷静,杨梅就陪着她一起。 快睡着的时候,李艳迷迷糊糊地说:“男人真不是东西,这世上最伤女人心的就是男人这种东西……幸好,幸好我还有你,杨梅,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吧……” 杨梅笑了一下,轻声说:“好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过你也别一竿子打死所有男人,我以后还是要嫁人的。” 李艳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嘴巴还一张一合:“别呀,你嫁给谁啊,干脆嫁给我吧。男人没一个好的,你知道的,宋强……” 李艳说话的声音越发的低,到最后,一句话没说完,她就睡着了。 杨梅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走到窗台旁,她心烦意乱,很想喝酒,很想抽烟。可她不会抽烟,家里也没有存酒。 她只能干巴巴地站着,看着楼下藏在绿化带中的冷冷的路灯。 那么冰冷的光,却吸引了那么痴情的蛾,白蛾扑腾着翅膀,一下一下地撞上灯罩,灯不灭,蛾不歇。 清晨,杨梅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她一看时间,才5点不到。 号码是陌生的,杨梅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时候,脑子还有点糊涂,直到江水的声音通过手机清晰地传过来,她才清醒了几分。 “我已经在楼下了,你快下来。” 杨梅把这句话消化了一下,才蓦然想起江水是来接她去驾校的。她连长裤都没来得及穿,直接套着吊带背心就跑到客厅,从窗户上看下去。 楼下空空如也,尽管天还没完全亮,但架不住杨梅视力好,她能看见楼下躺在车底下露出一小截的猫尾巴,但就是看不见江水的车。 更何况他的车很扎眼——那么破旧的一辆红色教练车。 杨梅拾起手机,重新放在耳边,说:“我没看见你,你在哪儿?” 江水坐在车里打电话,后座的林阳和张西西靠在一起吃一个鸡蛋饼,他从后视镜里看了这对小情侣一眼,不疾不徐地移开目光,侧头看着车窗外,宽阔的马路,几乎没什么车。 “我在送你回家的那个路口,你走出来吧。” 杨梅听了颔首,从窗户边走开,在客厅里一步一步慢慢地绕圈:“我今天不去了。” 江水停顿一秒,说:“为什么?” 杨梅:“家里有事,走不开。” 江水哦了一声,下意识地望向杨梅所在的那个小区。 今天有雾,江水停在小区的马路对面,对面的房子被厚而沉的雾遮盖,他只能依稀看见房子的轮廓。 清风不知从哪个方向来,穿过那片雾气,穿越马路,带着一团白蒙蒙冲了过来,飘到江水的眼眶里,冲撞进他的大脑。 他的声音比那雾还要沉:“杨梅,你要请假的话,就不能提前说一声?” 杨梅捏紧手机,说:“对不起,昨天有事真的忘记了。” 江水没回答,杨梅等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明后天我可能也不去了。” 江水蹙了蹙眉,沉吟了一会儿说:“是因为昨天的事么。” 昨天的事。杨梅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江水说的是什么事。 他以为她在闹脾气。 “不是。”杨梅说。 “哦。”江水很快挂掉了电话。 杨梅听着手机里突如其来的嘟嘟声,感觉莫名其妙。 她想,江水的情绪是不是有点古怪。 第11章 开车喝酒被男人发现的女人 请假的这三天,孙威公司找不到他人,电话也不接,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李艳心情不佳,杨梅就陪着她到处逛街,几乎把市里所有商场都走了一遍,新买的衣服鞋子堆起来像一座小山。 走进家门的那一刻,李艳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杨梅把东西整了整,笑看她:“这会儿高兴了?” 李艳累得直喘气,根本没力气回答她,但还是笑了。回头一看全是战利品,她随意摸过来一只袋子,取出里面的东西,看了一眼扔到一边。 杨梅见了就说:“我的衣服你就扔啊。” 李艳说:“谁让你的衣服比我的好看。” 杨梅拾起地上的那件,抖了抖,李艳在下面说:“杨梅,你穿这件特好看,你皮肤白,穿草绿就更白。” 话音刚落,李艳又在那堆袋子里翻翻找找,半天,终于摸出一条纯黑的扩口短裤,拎起来展示给杨梅看:“然后你搭这个,显得你腿又长又细。” 杨梅说:“我腿本来就又长又细。” 李艳凶巴巴地推了杨梅的小腿一下,说:“别刺激我你。” 吃过晚饭以后,李艳就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三天时间,她已经冷静下来,出门前,杨梅再次嘱咐她,要是被孙威欺负了,千万别哭别急,只要一个电话,她就会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援助。 李艳走后,杨梅收拾了碗筷和这几天的战利品,泡了澡后就上床睡觉。 灯都熄了,她忽然从黑夜里睁开眼,再次点亮床头灯,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我明天学车。 收件人是江水。 过了许久,杨梅的手机才震动了一下,她点开来看,只有一个字的回复——嗯。 真是符合他一贯的作风——简单无趣,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不过这就够了。 杨梅看完短信才关机关灯,安心地睡去。 第二天杨梅起了大早,她穿了随意的T恤和牛仔裤,才过了几分钟,她又回到卧室,把这一整套都脱下来,重新选了一套换上。 换上的是和李艳一起去买的新衣服,草绿色的上衣,纯黑的短裤,鞋子也是崭新的,是一双白色的枣糕凉鞋。 照镜子的时候,江水的电话来了,他车停在路口,杨梅挂了电话就跑出去。 一车四人风驰电掣,转眼间就到了驾校。 杨梅还没吃早饭,到了驾校就先下车,去外面早餐店买了点吃的,等她吃好了,张西西已经在场地里跑了两圈,停在她面前,刚好换上她。 她一坐进车里,就感觉气氛不太对。 江水双手抱胸,皱着眉不知看向哪里。后座的张西西垂着脑袋,表情落败。林阳倒还算正常,只是安静地坐着,但在杨梅看来,林阳能安静地坐着,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杨梅很识时务地没有开口说话,她沉默地启动车子,拉手刹,踩离合,挂一档,缓慢地驶向直角转弯。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紧,脚下也不轻松,像是绷着一根筋。她有预感,像是要出事。 果不其然,她连最简单的直角转弯都压线了。 她没泄气,假装刚才是顺利通过了,直接奔向倒车入库。 车技靠练出来这句话果然不假,倒车入库本来就是她最弱的一项,几天没练习,她左右倒两次,两次都出框。 这时她心虚地撇头看一眼江水,江水不知看向窗外哪里,总之没看着她,也不知道她刚才入库的窘态有没有被他发现。 到了侧方停车的时候,情况更加糟糕,她连口诀都忘记了,不晓得是要左几把右几把,怎么对杆子也完全记不得。车屁股碰上立杆她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曲线行驶还算马马虎虎,她自我感觉尚可地奔向了坡道。 杨梅握着方向盘的手出汗了,滑的很,她只能更加拼命地抓紧方向盘。 车子老旧,上坡的时候能听见发动机不停地在抖,带动整个车身都颤抖起来。杨梅如坐针毡,偏偏脸色淡淡,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这副身体有多僵硬。 车子缓慢地爬着坡,快到坡顶,她猛一踩下刹车。车子戛然停止在杆子旁,但位置不准确,这样去考试是没法及格的。 后来的事情,就有点出乎杨梅的意料了。她以为,尽管她定点的位置不准确,但她起码能顺利地上下坡。 可没想到,车子忽然往坡道滑下去——不是往下坡滑,而是滑下他们刚上来的坡。 后座的张西西惊叫了一声,林阳条件反射地往车后去看,在坡道下方有好几辆车排着队,等着轮流上坡,杨梅再这么滑下去,百分之百要撞上后面的车! 更严重的是,后面的车不好退,要是撞上,就是一辆碰一辆,像多米诺骨牌那样。 杨梅根本没有应急的能力,车子往下滑的那一刻,她心就慌了。脚下更松,手上却紧了。炎炎夏日,她却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 江水冷冷的声音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这种时候了,他居然懂的开玩笑:“你手抓那么紧,想把方向盘掰下来?” 这种情况下,杨梅是没心思陪他说玩笑话的,她转过头,语速稍快:“该怎么办?” “你说呢。”江水神色淡漠,一动不动地盯着杨梅。 后座林阳忽然说话:“水哥,后面快撞上了。” 江水听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张西西害怕得要死,抓林阳的胳膊像是抓救命稻草似的,还一个劲哇哇哇地叫。 “该怎么办。”杨梅捏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已经发白,说话的时候也绷着神经。 江水撇开头,淡淡地看着他那一侧的后视镜,估算着两辆车越靠越近的距离。 坡下的车开始鸣喇叭,叭叭叭,一阵连着一阵,此起彼伏。 “刹车踩牢。”江水无声地叹了一声,最后从嘴巴里蹦出的是这么一句话。 杨梅啊了一声,然后又哦了一声,右脚往下使劲,将刹车踩到底。 车子立刻停止下滑,杨梅松了口气,可脑子依旧一片空白。 她再次扭头看江水,江水支着下巴看外面,声音很平:“慢慢放刹车,感受半联动点。” 杨梅照着做了,找到半联动点的时候,发动机剧烈地颤动起来,车子继续上坡,然后下坡,一路滑到平地上。 下了坡杨梅就踩了刹车停了车,后面的那辆车也从坡道上下来,从杨梅这边擦过,一车人开着窗户,齐齐转头看杨梅,看见开车的是个女的后,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 难怪开成这样,原来是个女人。 杨梅解安全带的手一紧,想加快速度,可安全带卡在里面,她解了半天没解下来。 江水在她头顶说:“开车别穿高跟鞋,也别戴戒指。技术差,还要漂亮。” 杨梅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他眼睛没转过来,声音又传过来:“别看了,换人。” 杨梅之后是张西西,杨梅下了车后就没上车,江水也没拦她,任她一个人走。 杨梅沿着场地的边边走,一群人窝在一块大石头边,嘻嘻哈哈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她走过去,那群人中的一个就抬头看她一眼,接着其他人也跟着抬头。 其中有熟人,彭鹏,王野和季星都在里面,还有几个杨梅不认识的。 彭鹏看见杨梅,朝她招手,杨梅本想假装没看见的,哪想王野大嗓门地喊了一句:“杨梅泡酒,是不是就是杨梅酒?” 这是个笑话。但其中只有彭鹏和季星能听懂,其他人不认识杨梅,当然云里雾里。 其实杨梅也听不懂,不过她很快就懂了。 彭鹏一伙人围在石头边上喝酒,一瓶烧酒,彭鹏带过来的,还是日本进口的。 几个男人聚在一起尝尝鲜,正好杨梅经过,彭鹏就招呼她过来也试一口。 王野举着塑料杯,里面盛着丁点透明液体,他对着阳光晃啊晃,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 彭鹏给杨梅倒了一杯,很浅,润润舌头的程度,他说:“尝尝吧,口感挺不错的。” 王野见了就笑,伸着脖子凑过来,活像一只长颈龟,他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闪啊闪,跟他又白又尖的牙齿一样亮得刺人:“杨梅喝酒,这酒到了肚子里就是杨梅酒。” 这个笑话真的一点也不好笑,王野自己笑得合不拢嘴。 彭鹏白了他一眼,把杯子塞到杨梅手里,说:“甭理他。” 杨梅接过塑料杯,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她虽不是什么品酒高手,但数年来,她挣了多少钱,就喝了多少酒,好酒坏酒,她还是能闻得出来的。 爱酒之人也惜酒,好酒摆在眼前,无论如何都是要品一品的。 杨梅说不上多爱酒,但眼下的这个玩意儿,酒气浓郁,嗅进鼻腔,非但不刺鼻,反而香醇甜腻。光是气味就如此撩人,想必味道更是上佳。 她没怎么犹豫,闷头就喝了下去。 围在石头边的男人见一个女人喝酒如此豪爽,无不鼓掌起哄,还发出各种怪叫,引得旁的人纷纷侧目。 杨梅将塑料杯扔进垃圾桶里,还没夸赞一句好酒,就被身后的人扯了过去。 她被扯得踉跄了两步,斜眼一看,叫他的名字:“林阳。” 林阳松开手,说:“你怎么还喝酒啊,不是还得练车?” 这点酒对杨梅来说,塞牙缝还不如,就算是一般不怎么会喝酒的人喝了,也不会有什么事,林阳紧张她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我没事。”杨梅说,“你怎么下车了?” 林阳看了看杨梅后方:“我下来上厕所。那什么,杨梅,你还是悠着点。一早上张西西好几个项目都出差错,本来都练得差不多了,结果再一上手,发现全还给水哥了,水哥那时候就有点不高兴,你刚才也是,比张西西更离谱,你看没看见,水哥脸都黑了。” “……”杨梅只知道江水没给她好脸色看,却不知道原来是张西西引起的,她想了想,最后说,“水哥脸本来就不白吧。” 林阳无言以对,跑去解手了。 杨梅站在路边等车过来,张西西刚好下车,杨梅就坐进驾驶位。 系安全带的时候,沉沉的阴影罩下来,她本能地抬起头,冷不丁撞上江水的眼睛。 她能感受到,江水在她面前轻轻地呼吸,她能清楚地听见他吸气的声音。 那一刻,杨梅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她眼睛平视,看见的是江水下巴上星星点点的胡茬,让她想起家里的黑芝麻,又香又酥,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抚摸一把。 杨梅当然不会真的伸手抚摸,因为车后座还有张西西在。 张西西还在。 可江水却旁若无人地贴上来,仿佛雨落前乌压压的天。 带着他身体的汗味,以及沉沉的声线—— “你居然喝酒了?” 第12章 拼酒的男女 江水再次深深地吸了吸鼻子,确认那就是酒精的气味。 霎时间,杨梅从他眼睛里看见了一些东西,让她的手不自觉攒紧。她以为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可实际上,那阵黑风盘旋了一圈以后,渐渐消弭了。 江水的脸还是没什么表情,他的情绪透过声音传递给杨梅。 “你学车,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梅直视他的眼睛,深吸口气,说:“为了什么,你还不清楚么。” 言尽于此,杨梅的意图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江水木,但不蠢。他不给回应,并不是听不懂。 他只是不想一脚踩进泥沼。 中午的时候,张西西说要吃火锅,林阳陪着她一起,两个人吃火锅人数偏少,就喊上了江水,最后,把杨梅也叫上了。 火锅店内空空如也,除了杨梅他们这一桌,在靠近厨房的位置还有一桌,不过这一桌的人看起来是店员和老板,店里没生意,闲着无聊在嗑瓜子。 四个人一坐下,店员就围过来,林阳离得最近,就把单子递给他看。 林阳接过单子,没先自己看,而是递给江水,江水叫他点,他才真正开始点菜。 他一边浏览菜目,一边问店员:“你们这没什么生意啊。” 店员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握着笔,眼珠子在店里转了一圈,说:“是啊,天热嘛,肯定没什么人的。” 林阳瞥一眼旁边的张西西:“你确定要吃火锅啊?”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张西西搂上林阳的胳膊,两人肤色一黑一白,对比明显。 “行吧行吧,也就你大热天吃火锅。” 林阳点了几个菜,又问杨梅要不要点几个,杨梅是来凑人数的,她对火锅没什么兴趣,自然摆手说不要。 单子给了厨房,林阳才忽然想起来还没点饮料。他招手示意店员过来,店员在收银台那边写写画画,头也没抬一下就说:“饮料在冷藏柜里,自己拿吧。” 冷藏柜就在江水的位置后面,林阳刚要站起来,江水快他一步:“你坐着,我去。” 林阳坐下来,说:“给我来个可乐吧。” 张西西:“嗯……我要橙汁。” 江水点点头,目光移到杨梅身上。 杨梅看也没看那冷藏柜一眼,那双眼藏进了万千情绪,只覆盖在江水的身上:“你要什么我就要什么。” 江水站着没动,好像在等杨梅改口。 偏偏杨梅就是死性不改,一双白玉青葱的手拿起水壶,准备烫碗碟:“愣着干嘛,去拿啊。” 最后,江水拿了一罐可乐,一瓶橙汁,外加两罐冰啤。 林阳看见那两罐冒着白气的啤酒的时候,惊讶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江水:“水哥,你咋喝酒啊,不是得开车?” 张西西拍了林阳的后脖子一下:“你傻啊,水哥坐副驾驶,不开车。” 江水一直没说话,沉默地将其中一罐啤酒摆在杨梅的桌前。 林阳又大惊小怪:“杨梅,你也喝啤酒啊?” 杨梅紧盯江水的脸,江水倒是没看她,自顾自拔了拉坏,啪地一声响,像是炸裂的爆竹,炸在杨梅的耳边,也炸在她的心底,让她浑身血流通畅。 行啊,一罐啤酒。 他不拿酒过来,就不是他了。 杨梅握住那罐冰啤,飒飒的凉意通过肢体迅速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林阳叫住她:“杨梅,你还是换个什么果汁吧,一会儿还得练车,还是别喝酒了吧。” 张西西也劝:“是啊,万一喝醉了咋办,开车的时候出点儿什么事……” 话没说完,杨梅就豪气地拔掉拉坏,同样是啪的一声,比江水刚才的那声更响更亮。 “你们怕什么,水哥都不怕。”杨梅弯唇一笑,举着啤酒碰了一下江水的那罐,“水哥,一起。” 江水没喝,杨梅也没在意,她只管仰脖灌酒,喝了小半罐,捏着啤酒往桌上一砸,爽快地哈了一声气。 张西西在边上都看呆了,一张厚唇大嘴半天没合拢。她盯着杨梅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杨梅,我看你好像挺能喝的。” 杨梅说:“看陪我喝的人是谁了。” 很快,店员把菜盘端上来,林阳把菜和肉倒进锅里,又用筷子搅了搅。 全部的活林阳都包了,张西西就坐在一旁咬着筷子等汤沸腾。 再过一会儿,汤汁扑腾起来,菜叶子被顶了上来,水开了,热气一下子呼啦啦地冲上来,被那热气一熏,张西西就热得冒汗。 林阳说:“你脱件衣服吧,吃火锅还穿长袖。” 张西西很听话地脱外套,嘴上解释:“这不是练车怕晒黑嘛。” “你已经很黑了,不会更黑了。” 毫无疑问,林阳又惨遭张西西一顿暴打。 暴打完毕,张西西有点忧伤,转头向杨梅:“杨梅,你怎么这么白啊,有没有什么秘诀啊,我怎么美白都没用。” 不等杨梅支招,张西西就唉声叹气地靠在椅背上,说:“夏天一到,我出门必备阳伞,身上又涂水宝宝,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她瞄了杨梅一眼,瘪瘪嘴说:“我看你经常穿短袖短裤的,不怕晒黑啊?” 杨梅吃了一只蘑菇,淡淡地说:“我晒不黑,黑了很快就会白回来。” 张西西听明白这是体质问题,更加懊丧:“不公平不公平,老天爷不公平!” 林阳给张西西夹了一条肥牛,安慰她:“没事啦,你很漂亮的啦。” 张西西咬住肥牛,皱着眉:“骗人吧你就,我知道你们男人喜欢皮肤白的。” 像是想要验证这句话,张西西凑过去问江水:“水哥,你说对不对?” 江水垂着脸捞火锅料,半天才说:“都可以。” 张西西明显对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满意:“什么叫都可以啊?水哥你意思是你黑白通吃呗?” 林阳一口气没憋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喷出口汤。 张西西白了他一眼:“干啥啊你,想造反?” 林阳拍着胸脯缓劲:“没……” 张西西哼了一声,林阳就说:“你也别老说男人了,你们女人不也喜欢白的,就像你。不然你也不会找上我啊。” 这一点张西西倒是承认,她是喜欢白皮肤的男生,但是…… 张西西立马扭头找同盟:“杨梅,你呢,你喜欢皮肤白的男人吗?” 杨梅摇头,很真诚地说:“不,我喜欢皮肤黑的男人。” 时间过半。 这一桌林阳点的菜不多不少刚刚好,几个人里头,杨梅吃得最少。 林阳就问:“是不是我点的不合你口味?” 杨梅摇头:“我不是很饿。” 不是很饿,但她一直在喝啤酒。 杨梅左手握着啤酒罐一刻都没放下,很快,一罐啤酒就被她喝得见底。她起身,去冷藏柜又给自己拿了一罐。 林阳见了,从碗里抬头:“杨梅,你还喝啊?虽然热,但这玩意儿这么冰,喝多了也不好。” 杨梅没听他的,他就找江水求助:“水哥,你看她,你劝劝她啊。” 江水低着脑袋,声音闷闷的:“随便她。” 杨梅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林阳眼睛毒,这么相处下来,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他想象力不够丰富,只能凭着直觉说话:“杨梅,那什么,开车戴戒指档位抓不踏实,穿高跟鞋的话,脚掌感受不到踩刹车的感觉。上午的时候,水哥那么说是为你好。” 杨梅不禁瞄了林阳一眼。 林阳以为事情真被他说中,舔了舔嘴唇就准备大说特说,哪想杨梅啪一下把啤酒罐拍在桌面上,用力捏扁,语气很淡,但很严肃。 “小屁孩儿,你懂什么。” 林阳想回一句你凭什么叫我小屁孩儿,可一见杨梅那凌厉的眼,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午餐过后,又投入练车的大氛围中。 张西西下午要提前走,练车的顺序就不是几个人一人轮一次了,张西西连续着练,练得差不多了她就走。 等张西西和林阳走了,杨梅就替换上去。 午饭的时候杨梅喝了好几罐啤酒,胃里全是液体,车子一颠,她胃里就跟要翻船一样。 她平时不会这样,或许是因为坐在车内,这让她觉得有点难受。 车开到曲线行驶的位置,她停了下来,开了车门就往外走。 停车的位置和厕所外面的水龙头距离不远,但这短短的距离,杨梅走得很慢。 她还没走到水龙头边上,身后的男人就超过了她。 “你干什么?” 杨梅没理江水,径直朝前走。 “是不是晕车?” 杨梅停下来,定睛看着江水。 半晌,她说:“我醉了。” 阳光之下,杨梅的眼睛很亮,像泡在水里一样,隐隐荡漾着细微的涟漪。 江水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发现杨梅在大多数时候是冷而静的,像盛放在冰山的雪莲,碰一下都难得。可某些时候,她却截然相反——仿佛雪莲被人染了血,刹那间晕成朱红,成为白茫一片中唯一的火。 孤独却又热情的火。 江水的身体渐渐发烫,不是室外高温所致,而是—— 杨梅的热烫伤了他。 他在炽热的空气里缓慢而沉重地呼吸,一下又一下。脑子里猛地叮一声响,像是某种信号,敲碎了他所有的臆想。 最终,他很肯定地说:“你没醉。” 杨梅闻言就笑了,这抹笑令江水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脑子轰地一下又乱七八糟。 他努力集中纷乱的精神,才能使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那么像裹着一层雾。 “不,我醉了。”她说,“知道我为什么醉吗。” “因为你。江水。” 第13章 遐想的男人 如果不是车喇叭声断了江水脑子里的那根弦,江水都不知道自己要在那里站多久。 幸好他将自己拔了出来。 江水走向自己的车,声音随着风飘荡进身后杨梅的耳朵里:“晕车就跟我来。” 杨梅跟过去,站在他身后,他矮身坐进副驾驶,抬头,看见她还站在外面,下巴朝旁边指:“坐进来。” 杨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绕着车头走,坐进驾驶位,发现江水从车前抽屉里拎出一袋橘子。 “这个季节的橘子不好吃……” “不是用来吃的。” “那是……” 杨梅话音未落,江水就剥好一只,橘子肉丢回袋子,留在手里的是一张完整的橘皮。他剥橘子的功夫不错,这么小个的橘子还能剥下整皮,橘皮摊在手心,仿佛一朵完全打开的花。 江水把橘皮递给杨梅:“闻这个会好过一点。” 杨梅接过,按在鼻下,清凉的气息钻入鼻孔,瞬间令她大脑清醒。 以前她想错了,原来他并不是喜欢吃酸橘子。 “你怎么还搞这个?”杨梅问。 “以前有个学员,晕车比你厉害,有次练车的时候吐了一整个方向盘。” 杨梅听了情不自禁地瞄了方向盘一眼,有点嫌弃地往后靠了靠,可惜她已经靠到底了。 江水看她一眼,说:“我早擦干净了,也有段时间了。” “所以你就在车里放了橘子?” 江水点头:“他闻了橘皮说是舒服多了,那我就放一袋在车里,以备不时之需。” 杨梅说:“你还挺尽职。” 江水意味深长地说:“我希望每一个学员都能考出驾照。” 杨梅定定地看着他,他也同样。 过了半晌,杨梅从橘皮里舒出一口气,说:“好吧,我把戒指摘了还不行么。” 她摘下戒指,江水依旧在看她。 她笑了一下,脸贴在方向盘上,弯下腰,手低下去。 她是打算把厚底鞋也脱了,干脆赤脚踩刹车和离合。 “其实你也不用这样……”江水想表达的只是希望杨梅下一回来练车的时候能换上平底鞋。 可他话没说完,杨梅已经把鞋脱掉了。 她光着脚踩在刹车上,刹车很黑很脏,她的脚很白很细。 江水移开视线:“你还是穿上吧。” “不穿了,省得你话里有话。” 杨梅重新启动车子,刚要起步,车窗就被人砸了。 没错,是砸。 实际上,江水的车常年不关车窗,驾驶座这边的窗户藏到最下面,而江水那边太阳很大,车窗只滑下一半。 那剩下的一半,就被人砸了。 更准确地说,是被人猛烈地敲打着。 这么大的动静,杨梅和江水没法儿忽视,双双扭头看过去。 那是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所谓小姑娘,是对于杨梅而言的。在杨梅看来,敢穿得如此花里胡哨,头上还顶着大红蝴蝶结的,也只有年纪轻轻的初高中生了。 杨梅想,她应该是高中生,并且是刚高考完的高中生。因为初中生不应该出现在驾校。 除非她有别的目的。 这个小姑娘的确是有别的目的。 她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却没拿正眼瞧杨梅一下,她的目光像火炬,只集中在江水身上。 “水哥,我给你带来了巧克力和薯片!”中气十足的声音。 杨梅往小姑娘手里的零食看了一眼,满满一大袋,装的都是小女生爱吃的零食。视线上移,她发现小姑娘笑得人蓄无害,两只小眼睛眯成月牙儿,露出可爱的虎牙。 这是个把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女孩儿。 只不过…… 江水淡淡地瞄了一眼那些零食,直接说:“我不爱吃这个。” 果然如此。像江水这么古板无趣的男人,怎么会对这些小零食产生兴趣。小姑娘有满满的心意,只是用错了地方。 江水目视前方,声音很平:“开车。” 杨梅却没动,这时小姑娘急了,再次抬起手砸了几下窗户:“水哥,先别走啊。你不爱吃这个,那你爱吃什么?” 江水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我爱吃什么都和你没关系。”他看了杨梅一眼,再次命令:“开车。” 杨梅依旧没有动作,她直觉这个小姑娘还有其他话要说。 果然,在下一时刻,小姑娘微弯下腰,脸朝车内大喊:“水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一个主语,一个宾语,一个动词,就概括了所有。 她把所有的心意都化作一个简单的词语——喜欢。 这是个简单而又直白的小姑娘,像一条射线,起/点开始,勇敢无畏地冲向不知止境的终点。 江水什么也没说,这句话这么响亮,却仿佛连打动他分毫的力量都没有。他像是一块静止的木头,端坐在座位里。 小姑娘喊完这句话,就安静了,像只漏气的气球。她很勇敢,但她的勇气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杨梅莫名觉得揪心,她索性熄了火,歪着头,看着江水近乎冷酷的侧脸:“喂,她说喜欢你。” 江水看过来,杨梅的表情很淡,但很正经。 过了片刻,江水告诉杨梅:“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下了车,小姑娘怀揣着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一蹦一蹦地跟着走。 江水把她领到一处僻静的树荫下,杨梅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从他们的神情能猜出大致的谈话内容。 其实也根本不用猜,杨梅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江水这种木头会说出什么话。 他好像给自己盖上了一只透明的罩,习惯于将闯过来的人阻挡在外。 江水拒绝这个小姑娘花费了一点时间,结束以后他走回来,上车。 杨梅正趴在方向盘上,听见声音把脸转过来,听见他说:“抓紧时间,再练十圈。” 杨梅什么也没问,听从他的指挥,将下午的十圈练完。 练完以后,江水送她回家。 一路上都很沉闷,车厢内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杨梅侧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安静的时候很安静,坐在那里像个不会讲话的人偶。 江水瞥眼看了看她,在下一个红灯前急刹,车子在水泥路面上迅速减速滑行,划出一道嘎吱的叫声。 杨梅惯性前倾,双手不由自主地撑在车前。 这时候,她才扭头看了江水一眼,江水也在看她,表情平静,黑眸闪烁。 那一眼以后,杨梅忽然笑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江水回答地理所当然:“刹车啊。” “哦,刹车。”杨梅点点头,又摸了摸下巴,“你刹车什么时候这么没水平了?” 江水无意识地抿了抿唇,没回答。 车行至某个路口的时候,不知为何路上变得很堵。 红绿灯成了摆设,双向四车道停满了车,这个路口变换了三次红绿灯,他们的车才刚刚通过马路。 “为什么这么堵?”杨梅把头探出去看。 “别把头伸出去。”江水瞄她一眼说,“这里是双向四车道,前面是两车道,这里什么时候都堵。” “那你为什么往这边开?” “开错了。” 杨梅的视线久久停留在江水脸上,像是想要搞清楚他一个老驾驶员开错的可能性有多大。只是江水的脸藏在黑暗的车厢里,她只能看清他的轮廓。 驶上忽然变窄的车道,车流缓慢,车外有忽明忽暗的灯光投射进来,江水也跟着忽明忽暗。 杨梅忽然问他:“你是不是很招女人喜欢?” 江水:“没有很招。” 杨梅掰着手指头数:“今天下午那个小姑娘算一个吧,还有……” 还有她。 但她没说完。 “还有什么?”寂静之中,他突然来这么一句。 杨梅支着下巴在笑,没有出声。 江水说:“我拒绝她了,我叫她好好学车。” 杨梅轻轻点头:“嗯。”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说:“你也好好学车。” 杨梅转开视线,不说话了。 穿过那个骤然变窄的车道后,路况渐渐变好,江水开车很快,没过多久就开到了杨梅住的那个小区。 这段时间太短,让杨梅觉得刚才堵车的情况就发生在一秒以前,江水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在耳边,仿佛他堵在那里,就是为了说那一句话似的。 江水依旧没把车开进去,而是停在路口,老位置。 杨梅并没有第一时间下车,江水看向她,她则指了指自己的脚。 她没穿鞋子。 江水问她:“你的鞋子呢?” 杨梅摊开手:“丢在驾校了。” 江水的手去摸方向盘,杨梅说:“要回驾校找么。” “太晚了。”江水瞄了一眼车内的时间表,他的手伸向车钥匙,旋转了一下,熄了火。 他像是想起什么,转头看杨梅:“我记得那时你把鞋丢在车里。” 杨梅耸了耸肩:“车里没有。不信的话,你可以搜。” 江水静静地看着杨梅,杨梅就那么无所畏惧地坐着,仿佛从未涉世的麋鹿。 他们的车停靠在路边,这个位置不好长时间停车,后面有急冲而上的其他车,刺目的车灯直指过来,而后和他们擦肩而过,重新回到黑暗。 光阴交叠之间,江水觉得自己看见了这只麋鹿摇曳着狐狸尾巴。 江水不会真的搜车,因为这样他会很像傻子,而杨梅会很得意。 “从这里走到我家门口,起码百来米,你不能让我光着脚进去。” 的确如此,江水低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杨梅的脚——白皙,细腻,像削了皮的山药——这双脚赤脚走在水泥地上,肯定会破皮,会流血。 “怎么办呢。”杨梅笑。 江水默默地咬了咬后槽牙,两脚脚跟互相踩着,手伸下去,拾起一双灰褐色的布鞋,拎到杨梅眼前:“你先穿着。” 杨梅垂目看下去,那双布鞋很普通,没有牌子,也看不出价格,甚至鞋面还有点脏,但这是一双适合开车的鞋,光是看着,杨梅就知道这双鞋穿起来相当舒适。 “谢了。”杨梅飞快地接过鞋子,套在自己的脚上,“你脚多大?” “45。” “哦。” 杨梅走下车,绕到驾驶座窗边,和江水招手:“我回去了。” 江水点头,说:“记得明天换上平跟鞋。” 杨梅听了只是笑了一笑,转身走了。 江水看着她的背影在视野内渐行渐小,过马路的时候,杨梅停了一下——她的鞋掉了,或者说,是他的鞋掉了,她就站在路中央重新套鞋。 她的脚比他小得多,江水想,就像藕段,他一掌就能握住。 第14章 警告女人的男人 杨梅回到家后首先换了鞋,江水的鞋被她丢在玄关的某个角落。她进了厨房,准备给自己炒碗蛋炒饭。 吃炒饭的时候,她就坐在餐桌旁,正对着玄关的座位。炒饭喷香,可她的眼睛却没放在它上面。 那双鞋穿得有点久了,鞋面很久,鞋底很软,他脱下来递给她的时候,还有点淡淡的味道。味道并不好闻,但那时候,杨梅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脚套了进去。 炒饭吃了一半,杨梅去摸手机,她给李艳打电话。有些事情,她觉得有必要和好朋友分享。 可惜电话没人接。 杨梅挂了电话,把剩下的炒饭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把碗放进水槽,拾起钱包出了门。 第二日清晨,江水开车来接她,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往下瞟。 杨梅缩了缩脚趾,江水移开视线。 她穿了一双绑带的细高跟凉鞋,没有防水台,跟又细又高。 杨梅坐进去,林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赞叹了一句:“杨梅,你今天这么漂亮。” 为了搭配这双细高跟,杨梅穿了一条深蓝色的碎花连衣裙,无袖,A字型,裙子下摆蓬蓬的,像展开的伞花。 杨梅无意识地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轻声道:“谢谢。” 上午的练习非常顺利,只是江水的话很少。 张西西练车的时候,江水基本上不用多加指导,她的技术练出来了,自己多练习几遍,上考场没有问题。 林阳更不必说,他只是个陪练。 唯独杨梅,依旧磕磕绊绊,但还是能看出来,较之以前,她有了很大的进步。 午饭的时候,张西西和林阳先去买盒饭,杨梅还在练车,江水坐在她边上说:“前面那里,你停一下。” “你要去吃饭?”杨梅问。 “嗯。”江水答,“练完这圈,你也可以吃饭了。” 杨梅把车开得很慢,她想了想,说:“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江水看过来,杨梅说:“我怕再迟盒饭卖光了。” “你先练,我帮你买。” “哦。” 杨梅把最后这一圈练完之后,直接去灌木丛找江水,那里空无一人。她去小房子里,发现江水背对她坐着,他的黑色短袖紧紧贴在他背上,背后湿了大片。 杨梅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他抬头,用筷子指了指桌上未打开的盒饭,口齿不清地说:“吃吧。” 杨梅点点头,拆开橡皮筋就要动筷,面前的人突然站了起来,一边收拾吃剩的残羹,一边对她说:“你慢慢吃。” “你吃好了?”杨梅去看他的饭盒,发现已经空了。他每次吃饭都吃得很干净,不像她,每次都剩下大半。 江水走了,杨梅忽然觉得这顿饭吃着没什么意思。 彭鹏是这时候坐过来的,他也是刚刚才练完车下来,左手捧着刚买的盒饭,右手拎着一罐啤酒。坐下来后,他也不吃饭,驼着背看着杨梅,说:“杨梅,你今天很漂亮。” 杨梅连谢谢都懒得说,只是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回报一笑。 彭鹏这才打开盒饭,眼睛不自觉地往后看,身后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时不时往这边瞟眼睛。 “你走过来的时候,那些男的都盯着你看。” 杨梅听了往彭鹏身后看了一眼,对上好几双浑浊的眼。 她在心里冷笑,嘴上却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彭鹏扒拉了一口米饭:“你别这么说,男人的眼光最反映事实。盯着你看,说明你的确好看。” 杨梅把胡萝卜挑出去,彭鹏又说:“这么大个驾校,估计也就你一人敢在练车的时候这么穿衣服。” 杨梅左右看看,好像的确如此。她浅浅笑了一下:“我故意的。” 吃完饭,杨梅站在小房子门前,那里阴凉,晒不到太阳,再往外走一步就得暴露在烈日之下。她远望片刻,没找到江水的车,但她不想走出去,外面太热了,而她的伞放在江水的车上。 其实在这么大一片场地上,想从数十辆长得差不多的车里找出其中一辆,是很难的。但后来杨梅还是轻而易举地发现了江水的车。 实际上,她不是发现了车,而是发现了车旁站着的人——昨天下午那个给江水送零食的小姑娘。 小姑娘依旧拎着一袋东西,杨梅猜那是要送给江水的。她没再继续等候,径直往那辆车走过去。 小姑娘仍旧“目中无人”,杨梅开门坐进后座,她也没看杨梅一眼。 江水从后视镜里看见杨梅,淡淡说:“到齐了,开始吧。” 练车的是张西西,林阳和杨梅在后座。 车子从起/点驶出去,和车外的小姑娘擦身而过。 杨梅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姑娘走了几步,没走远,只是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站着等。 林阳在边上说:“这是一见钟情啊。” 杨梅:“什么一见钟情?” 林阳嘿嘿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前面的江水,凑到杨梅身边说:“看见刚那小女生了没?” “看见了。” “上回这女生的教练请假了,拜托我们水哥带下她,水哥带了她一天,然后她就看上咱们水哥了呗。” “这么就看上了?”杨梅呵地一笑。 “那可不,那女生基础差得很,油门刹车都分不清楚,水哥亲自绕场地给她示范,艾玛,就这么看上了。” “才不是呢。”前座张西西忽然插嘴,“我觉得那女的是在水哥送她回家的时候看上的。哎哟,你又不是不知道,水哥开车那技术,是个女的坐在边上就得发花痴。” 说完了,张西西粲然一笑,冲旁边的江水抛了个媚眼:“是吧水哥。” “别聊闲话了,你好好看前面。” “哦。”张西西瘪瘪嘴,不说话了。 杨梅把这句话回味了一下,冷不丁地,她忽然问道:“水哥把别的教练的学生送回家了?” 张西西冲后视镜点头:“是啊,帮人帮到底嘛。” 杨梅哦了一声说:“没想到水哥还这么热心啊。” 她的语气凉凉的,有嘲讽的味道。张西西没听出来,还跟着附和了一下。这句话只有江水能听懂,但这唯一能听懂的人还要假装听不懂。 张西西绕了一圈回来,停在原来起步的位置,换上杨梅。 那个小姑娘看见车停下了,就蹬蹬蹬跑上前,眯着眼睛和江水说话。 杨梅发动车子,撇头看了小姑娘一眼,说:“小妹妹,别靠太近了,危险。” 话音刚落,她也不管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危险,果断地放开离合器。 小姑娘急忙往边上闪躲,紧接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 林阳忍不住往后一看,啧啧两声:“这女的也就下午来驾校,就这么点儿时间还不好好练车,全耗在水哥身上了。” 杨梅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阳用大拇指刮了下自己的鼻子,说:“那女的自己说的嘛,就你请假那三天,啥都告诉我们了,嘴巴真大。话唠一个,鉴定完毕。” 杨梅不禁看了林阳一眼,心想,就凭你,也好意思说别人。 这时,林阳忽然把身子钻到前面来,贴着江水的椅背,笑呵呵地问:“水哥,你看人一女的,老站在那儿等着你多辛苦啊,要不水哥你下去解决一下,车上有我,这俩女的交给我吧。” 江水沉吟了一下,最后点头:“我下车,你们自己练吧。” 林阳欢呼一声,等江水下了车,他就屁颠屁颠儿跑副驾驶座去。杨梅瞄他一眼,也下了车。 “你去哪儿啊?”林阳扒拉着窗户朝外喊。 “买水。”杨梅头也不回。 杨梅下车本不是为了买水,但她话一出口,喉咙仿佛真的干了,她就撑着伞慢悠悠地去了小卖部。 小卖部的收银小妹认出了她,她一进门就冲她乐:“你来啦?买水不?” “嗯,买水。” 收银小妹很热心地用手指了一下:“水在那边。” 杨梅一看,哟了一声:“换位置了。” 收银小妹一笑,露出俩梨涡:“嘿嘿,我就没事儿瞎折腾。” 杨梅蹲下来,拿起货柜上的矿泉水,仔细看日期,嘴上随意地回应一句:“我也爱瞎折腾。” 收银小妹往杨梅的方向看了看,又朝门外看了看,说:“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男人呢?没一起来?” “嗯,没一起来。” 五分钟后,杨梅抱着七八瓶水和饮料走过来,收银小妹惊讶了一下:“买这么多,一个人能拿么?” 杨梅将瓶子一股脑丢收银台上,乒乒乓乓好一阵响。 收银小妹刷商品信息,杨梅就站一边去打电话,听筒内嘟嘟两声,接通了。 杨梅:“江水,我在小卖部,你过来拎东西。” 杨梅付了钱,又等了一会儿,江水小跑过来。 他从来不打伞,黑亮的皮肤上闪烁着晶亮的汗。杨梅抽了张维达给他:“擦擦汗。” 江水摇摇头,没接纸巾,直接拽着衣服摆往头上一抹,就当擦汗了。 “东西呢?”他问。 “这个。”杨梅把一大袋子水瓶递给他。 两个人并肩往驾校走。 江水拎着水瓶在前面大步走,杨梅撑伞跟在后面。 她注视着江水湿漉漉的黑短袖,对着阳光,他拎着袋子的手青筋暴露,仿佛是有数条巨龙盘旋在上面。 她捏伞的手紧了紧,对着那抹沉默的背影说:“进来吧。” 江水顿了半秒,很快说:“不用。” 杨梅没坚持邀请,轻飘飘地嘀咕一句:“晒不死你。” 还没走进驾校门,袋子勒手的地方断了。矿泉水和饮料扑通滚落,躺倒在水泥地上。 江水弯腰去捡,眼前是杨梅穿着细高跟的脚,脚趾很漂亮,涂着大红色的指甲油。 “这什么破袋子。”杨梅收了伞,想帮江水一起捡。 江水拦住她,说:“你在这等着,我再去买个袋子。” 他刚拔腿,就被杨梅抓住了手。 是手,而不是胳膊。 江水低头,杨梅白而软的小手抓着他粗粝的手指,她的小指在他掌心时轻时重地刮擦,仿佛带着某种暧昧的暗示。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像一缕烟,从下往上飘:“拿,不是买。这是袋子质量问题。” 江水倏然甩了手,瞪着眼睛看着她。 杨梅往前走了两步,笑了:“听见没啊?怎么这么愣。” 江水往后退了两步,身后就是电线杆,他几乎能感受到那杆子蒸腾过来的滚滚热气,烫得他后背如火焚烧。 杨梅跟着走上去,逼得他靠上电线杆。她抬起手,朝江水的脸伸过去。 那只手似乎带着清凉的爽快,仿佛藏着风,吹熄了江水突如其来的热。 他使劲摇着头,清醒过来,猛然抓住那只手。 “你要干什么。”他的声音有点哑,但足够冷。 杨梅盯着那双黝黑的眼,说:“你又出汗了,擦一擦。” 江水没有松手擦汗,汗水从额头滑落,路过眼角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闭了闭眼。他手中加了点力气,就听杨梅清冷的声音:“疼。” 江水拎着杨梅的手腕,将她往后推了一步。 “疼……”他的声音染着威胁的味道,“疼就别惹我。” 第15章 失魂落魄的女人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16章 在男人家烧烤的女人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17章 调戏男人的女人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18章 像狐狸一样的女人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19章 飚车的男人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0章 知道男人心意的女人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1章 挑逗男人的女人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2章 什么也没做的男女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3章 认定男人的女人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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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87章 种树的女人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88章 等风平浪静的女人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