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的注视》
第1章 光落下的瞬间
舞台的灯还没亮,后台已经闷得像一口锅。厚重的幕布隔开了里外两个世界,一边是铺天盖地的荧光棒和喧嚣,一边是年轻练习生们的紧张与躁动。空气里混杂着汗水、发胶、化妆品的味道,像一团黏稠的雾,压得人心口发闷。
江砚舟站在人群最后,背挺得笔直,手指却在衣角无意识地绞着。他的呼吸有些快,明知道不该露出慌张,却还是无法控制心口的鼓点。舞台服的面料有些硬,领口贴在皮肤上,让他感觉像被捆住一样。他悄悄抬眼,看见屏幕是醒目的倒计时数字在闪烁,从红到黄,一秒一秒往下跳。每一次变化都像把他的心脏往外揪。
“还有十秒!”舞监的喊声像一声惊雷,所有人都立刻安静下来。
前排的师兄们互相击掌,笑着说什么:“别紧张,老规矩 ,观众一喊就放开了。”有人还忍不住开玩笑:“等会儿谁要笑僵了,别上热搜啊。”哄笑声短促而轻快,像是在用最随意的方式冲散空气里凝固的紧张。
穆时安就站在人群的中央,穿着亮眼的舞台服,眉眼生动,眼神清澈。哪怕在这紧绷的十秒钟,他依然笑得自然,好像一点都不慌。他伸手和旁边的李骞击掌,声音爽朗:“走,咱们炸一场。”
江砚舟听见那声笑,心口猛地一紧,下意识低下头。他知道自己不该去看,可视线还是忍不住往那边飘去。人群里,穆时安的存在永远那么明显,就像舞台的光提前落在他身上似的。
倒计时归零。幕布猛地拉开。
灯光轰然砸下,观众席的尖叫像海浪一样涌进来,震得人耳膜发麻。音乐第一拍炸开,鼓点像是直接敲在胸口。江砚舟脚下一僵,第一步竟然慢了半拍。慌乱瞬间爬满全身,冷汗顺着脊背流下,他甚至有一瞬间空白,什么动作都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自然地落在他肩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往前一推。
“走啊,别掉队。”
声音干净明亮,带着笃定的笑意。
江砚舟怔住,侧过脸,就看见穆时安近在咫尺的侧颜。灯光从上方扫过,他的眼睛亮得像一簇火,嘴角弯起,笃定得像生来就属于这个舞台。他半搂半带,把江砚舟拽进队形,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已排练过无数次。
全场尖叫声骤然拉高,粉丝们齐声呼喊:“时安——!”“星曜——!”应援灯牌翻滚,像一片星海。
江砚舟被牵着走,心脏却失控地狂跳。他努力跟上鼓点,动作还带着僵硬,可胸腔里的轰鸣比任何音乐都更响。明明知道这只是舞台需要,是师兄照顾师弟的习惯性动作,他却还是慌乱得快要窒息。
副歌段落,灯光忽然全部亮起,照得整个舞台宛如白昼。观众席的尖叫潮水般翻涌。队伍前排的穆时安回头,眼神隔着人群落在他身上,唇角勾起一个鼓励的笑意。那一瞬,江砚舟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动作差点又慢了一拍。
他立刻低下头,咬牙逼自己专注在节奏上。可是,胸腔里的那颗心却越跳越快,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舞台的三分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最后的收尾动作落下,全场尖叫声轰然爆炸。队伍鞠躬谢幕,灯光一点点暗下。
退场时,队友们仍兴奋得不行,有人拍着江砚舟的背:“还行啊,没掉链子。”有人笑说:“时安你又抢镜了,全场都在喊你的名字。”
穆时安一边擦汗一边笑:“那不是大家一起撑起来的吗?”他看上去完全不觉得累,笑容还是明亮得像刚上场。
江砚舟跟在最后,低着头,背后的汗把舞台服都打湿了。他想装得若无其事,可手心还是在颤。
夜深,宿舍熄灯。几个人窝在被子里还在兴奋地刷超话,有人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弹幕全在刷‘搂肩杀’,这热搜跑不了。”
“你们看这个视频,粉丝拍得可清楚!”
“啊啊啊,时安就是小太阳!”
笑声此起彼伏。
江砚舟缩在床铺角落,屏幕亮着,他自己悄悄搜到那段清晰的视频。
画面里,穆时安笑着搂住他,把他拽进队伍。短短几秒,被定格成舞台的高光。
他盯着屏幕,呼吸发紧。喉咙酸胀,胸口像被火灼着。明知道只是舞台需要,他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点下“保存”。
视频被锁进相册最深处。
他盯着屏幕,心口酸胀发烫。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却像一颗种子,悄无声息落进心里。
第二天一大早,走廊的显示屏就换上了昨晚音乐会的回放。几个剪得精致的片段在循环播放,配乐激昂,光影华丽。可对练习生们来说,最热闹的不是屏幕,而是手机上的弹幕与热搜。
“哈哈哈,超话已经炸了。”
“我刷了一晚上,‘年度最佳搂肩’都出来了。”
“你们看,粉丝把截图做成表情包了,‘时安搂舟’!”
练习室里笑声不断,手机屏幕一个接一个递来递去。
江砚舟手里攥着舞鞋袋,站在人群边缘,像是透明的。他想离开,却又怕动作太明显引人注意,只能假装在系鞋带。可不管头压得多低,周围的笑声都像刀子一样刮过耳膜。
“砚舟啊,你火了!”李骞半开玩笑地喊。
他猛地抬头,眼神慌乱,耳尖迅速泛红。
大家哄堂大笑,穆时安就在笑声中被推到最前。他没一点不自在,拿过别人手机扫了一眼,哈哈笑出声:“别闹了,那就是个动作,我要是没拉他,他就掉队了。”
一句话轻轻化解,笑声更大。
江砚舟低下头,假装在系鞋带,指尖却抠得发白。心口急促地跳着,像被人当众揭开了什么秘密。
可他知道,没有人怀疑。
在所有人眼里,那只是舞台上的小插曲,是粉丝拿来起哄的笑料。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几秒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复盘很快开始。大屏幕播放昨晚完整的舞台,大家跟着音乐在镜子前把动作过了一遍。
“砚舟,别快半拍。”
“这边手别抬太高。”
前辈们不时出声提醒。江砚舟一遍又一遍地纠正,额头渗出密密的汗水。可不知为什么,眼角总会忍不住飘过去——穆时安站在最中间,动作利落,眼神专注,像浑身都带着光。
每一次鼓点落下,他都能稳稳踩在点上,每一个笑容都足够燃爆场子。
江砚舟心口揪紧,呼吸忽快忽慢。他努力压下心思,咬牙跟上动作。可汗水落下的同时,他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看他的次数太多了。
镜子里,不止一次撞见那道背影。
午休时,大家一窝蜂冲去餐厅。今天人多,点餐要排长队。几个师兄弟站在前头打闹:“时安,今天请客啊,昨天你C位出圈了。”
“对对对,热搜第一的待遇。”
穆时安笑骂:“少来啊,超话粉丝刷的,又不是我自己。”
队伍里笑声连连,气氛热烈。江砚舟默默跟在最后,手里捏着托盘,指尖冰凉。这样的热闹,他从来习惯做局外人。
可他还是抬起眼,偷偷看了前面的人一眼。穆时安正低头点单,嗓音清朗,和柜台小姐姐说话时笑容自然,眼角弯起,仿佛什么都能轻易点亮。
江砚舟心里一颤,立刻低下头。
晚上回到宿舍,几个人还在翻手机。有人兴奋地喊:“快看,‘搂肩杀’上热搜了!”
另一个大笑:“评论区都在说小舟赚大了,这么快就出圈了啊。”
江砚舟手心一抖,屏幕差点掉下去。
“你们别胡说。”穆时安伸手按了按那人的肩,带着笑,语气却笃定,“那就是个动作,别乱嗑。”
说完,他随手拿起一罐可乐,熟稔地打开,咔哒一声,气泡冲出来。他仿佛完全没在意,笑得和往常一样。
所有人都被这份自然带偏,笑闹声很快转了方向。
只有江砚舟,安静地缩在自己的小角落里,指尖攥紧了被角。
灯关上后,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点开视频。
荧幕里,光线刺眼,那个人的笑容笃定又明亮。
他在喧嚣里沉默,在黑暗里失眠。
心跳声明明属于自己,却好像被对方轻易牵走。
江砚舟以为,过了一夜,昨晚的舞台会像烟火一样很快消散。可现实完全不同。
第二天一早,公司公关组就发来消息,说“昨晚的舞台片段刷屏了”,让大家准备统一发博。几乎所有的焦点都落在同一个时间点——穆时安搂着江砚舟,把他带进队伍。
“C位哥哥带新人小弟弟。”
“绝了绝了,舞台英雄!”
“我要嗑疯了,搂肩杀实名制心动!”
粉丝的评论像潮水般涌进来,几乎把各大站子顶成热门。
午间,几个练习生围着手机哈哈大笑。李骞念着评论:“‘小舟这眼神太慌了吧,像个小奶猫’。”念完还故意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打趣道:“怎么样,当小奶猫的感觉还习惯吗?”
笑声轰炸般砸下来,江砚舟脸腾地烧红,连忙低头。
“别拿他开玩笑了。”穆时安笑着替他解围,接过手机看了两眼,摇摇头,“就一个动作,别说得像剧本似的。”
他看上去轻松笃定,像是真的完全不在意。
江砚舟站在一旁,胸口却忽然抽紧。
别人都当这是个梗,只有他知道,那一瞬间不是舞台,不是剧本,而是……他心底唯一的光。
练习结束后,公司安排了简短的采访。几个新人坐在后排,师兄们被记者追问得满脸是汗。
“昨晚最难忘的瞬间是什么?”
“全场都在喊你们的名字,有什么感受?”
穆时安坐在中间,手里捏着话筒,笑容自然:“最难忘的瞬间,是看到所有队友都在坚持。其实台上紧张的人很多,但最后能一起完成,就是最大的意义。”
记者又问:“那你带着新成员入队的那一幕呢?粉丝很感动。”
话筒递到他嘴边。
他愣了一下,随后笑出声:“啊?那只是临时动作啦。他要是掉了队形,镜头就全乱了。”
全场跟着笑。气氛轻松自然。
江砚舟坐在后排,手心攥得死紧,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眼前人说得云淡风轻,可那几秒对他来说,是心脏最炽烈的跳动。
他忽然明白——原来这世界上有些事,可以被别人轻描淡写,可自己却没办法当成玩笑。
宿舍熄灯,喧闹渐渐散去。有人还在被窝里偷偷刷视频,有人已经沉沉睡去。江砚舟一个人蜷在上铺,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在他安静的眉眼上。
他点开那段视频,画面里,穆时安的笑容那么近,那么亮,就像整片舞台的光都聚在他身上。
他把视频反复看了很多遍,每一次心跳都跟着失控。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师兄的习惯动作,只是舞台上的需要。可心底却隐隐有个声音在低语——不一样的,不可能只是随意。
屏幕熄灭,黑暗重新吞没一切。江砚舟闭上眼,手指还紧紧攥着手机。心里那个小小的种子已经破土,带着微微的疼,悄然生长。
这一夜,他失眠了。
第2章 灯光之外
舞台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观众席还在轰鸣。巨大的灯光缓缓暗下去,荧光棒在黑暗里一闪一闪,像是无数细碎的星。
后台的走廊骤然拥挤起来。练习生和师兄们混杂在一起,汗水还没来得及擦掉,就已经被人推推搡搡地往里走。有人兴奋地大喊:“太炸了吧!观众全在尖叫!”也有人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翻看刚刚的直拍。笑声、呼喊声、快门声,此起彼伏。
江砚舟被挤在人群里,手心还残留着汗水的湿意。他拎着外套,脚步轻,肩膀缩着,像是想把自己藏进人群里。
余光里,他看到前方的师兄们被一群人簇拥着。
灯光退去,可穆时安身上的亮意没有消散。他和几个队友说笑,眉眼弯弯,手里还拿着一瓶水,笑声清脆得和走廊里的喧闹混成一片。
那笑容照亮了一瞬间的空气。
江砚舟眼神闪了闪,下意识低下头。手指在外套的边缘轻轻揪紧,藏进了掌心。
“走啦走啦,收拾东西回去!”工作人员催促。
练习生们叽叽喳喳地散开,有人还在舞台的余热里比划动作,有人趁机和前辈合影。走廊上的脚步声混乱,笑声像不断涌起的浪。
江砚舟没说话,只是默默跟在队伍最后。
推开通往室外的门,冷风迎面扑来。北京的冬夜,风里带着干涩的寒意,吹得人下意识缩起脖子。街口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空气里还残留着观众散去的余温。
江砚舟缩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呼出的气在夜里化成一团白雾。四周是队友们的笑闹,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他的脚步相比于其他人微微慢了一拍。像是要把这段夜路走得久一点,好让某种情绪再停留久一些。
返程的车上,暖气开得很足。有人累得一上车就靠着座椅打盹,有人还在兴奋地刷着手机。
“哈哈哈,快看快看,我的镜头!卧槽,这个角度帅炸了!”
“别吹牛了,你看人家时安师兄,镜头扫到他的时候全场尖叫!”
“那当然,他可是我们总公司的门面!”
笑声和调侃混在一块儿,热闹得像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狂欢。
江砚舟靠在窗边,耳机垂落在肩膀。他没开音乐,只是任凭车厢里的声音来来去去。他的目光落在车窗上,玻璃上映着模糊的倒影:夜色在后退,街灯一盏盏掠过,像是被人不断关掉的舞台灯。
他怔怔看着那一片流光,心口像是空了一块。
第二天清晨,返程的飞机。
机场依旧人声鼎沸,练习生们提着行李,走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三三两两地打趣。有人喊饿,有人喊困,笑声不绝。
江砚舟安静地跟在队伍里,肩上的包带勒得很紧。他抬眼望了望航站楼外灰白的天空,冬日的风吹得玻璃一阵颤动。
登机后,他选了靠窗的位置。飞机缓缓滑行,轰鸣着冲向跑道。几秒的失重后,城市一点点缩小,楼宇变成积木,灯光化成散乱的星。
他把额头抵在冷冷的舷窗上,手指在口袋里摩挲着手机。那是个无意识的动作,却像是安慰。
犹豫片刻,他还是解锁了屏幕。
熟悉的画面立刻亮起。
那是昨晚回到宿舍后,他偷偷保存下来师兄的照片。
模糊,晃动,灯光太刺眼,可其中一个笑容清晰得过分。
他盯了许久,指尖无声地点了一下屏幕,像是想把那一刻定格。
直到空姐的广播响起,他才慌忙关掉,把手机重新塞进衣兜里。胸口随即一轻,却又像缺了什么。
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阳光从缝隙里照进来。
江砚舟闭上眼,耳边全是轰鸣。那一瞬间,他分不清心跳是不是也被卷进去了。
落地重庆时,已是傍晚。
机场外的空气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扑面而来。和北京的干冷不同,这里的寒冷带着雾气,路灯都被晕染出一层光圈。
练习生们拖着行李往出口走,有人嫌冷,呼呼直跺脚;有人大喊着要去吃火锅,声音里带着笑意。
江砚舟走在最后,拉杆箱的轮子碾过湿润的地面,发出低沉的摩擦声。他仰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胸口微微一紧。
喧嚣和灯火已被留在了北京。
在这里,一切重新归于安静。
宿舍楼的走廊很窄,墙壁上贴着已经有些发黄的标语,脚步声在其中回荡。少年们提着行李箱叮铃当啷往上走,一路上还在争论要不要点外卖。
“我投火锅!”
“火锅得等太久,烤串才爽!”
“别吵了,赶紧洗澡睡觉,明天还得练呢!”
笑声和打闹声热闹非凡。
江砚舟拖着箱子走在最后,手指扣在冰凉的拉杆上。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光影交错,影子被拉得很长。他的呼吸和前面那一群人的喧闹隔出了一层距离。
推开宿舍门,熟悉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木地板吱呀作响,床架因为太旧晃动得厉害。几个人迫不及待把东西往床上一扔,有人干脆扑倒在床上不肯动,有人一边换衣服一边嚷嚷着要去楼下小卖部买零食。
“砚舟,你先去洗吧!”有人喊。
他“嗯”了一声,把毛巾搭在手臂上,脚步轻轻往浴室走。
热气很快腾起,镜子被蒸汽模糊。他对着镜子低头拧毛巾,发丝滴着水,滴落在肩膀上。水声混着远处的笑闹声,像是两个世界。
他抬起头,模糊的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眼神在雾气里看不真切,却仍旧透出某种压抑的情绪。
他愣了一瞬,迅速低下头,把水开大。
等他回到宿舍,灯已经关了一半。几个室友正挤在一张床上看手机,笑声断断续续。
“快看快看!这就是昨晚的直拍!”
屏幕上的声音放得很大,舞台的灯光重新闪烁,观众的尖叫声挤破耳膜。镜头晃动着扫过舞台中央,那少年挺拔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后被放大、定格。
“我靠,师兄太帅了!”
“这气场……完全是中心位啊!”
“他简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喧嚣声再次响起,有人模仿舞台动作,惹得一阵哄笑。
江砚舟站在门口,动作微微一顿。夜灯的光从他身后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没有上前,只是安静地靠在床沿,把毛巾搭好。
笑闹声渐渐盖过了屏幕里的音乐,他的呼吸被淹没,像是完全被隔在门外。
直到有人抬头看见他,顺口调侃一句:“砚舟,你怎么看?是不是觉得有点过了?”
他愣了下,下意识摇头。
“……没有。”
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没人再追问,笑闹又转移到别的话题上。
江砚舟把头埋得更低,手指在裤缝边轻轻摩挲。空气里残留的舞台声像还在耳边回响,他却只能把眼神收回来,藏在黑暗里。
深夜,宿舍终于安静。窗外的路灯映出一小块光,虫鸣声偶尔穿进来。
江砚舟翻过身,把手机滑出来。屏幕亮起的瞬间,光透过指缝照进来,像一盏小小的灯。
他点开相册,里面整齐保存着舞台的片段和截图。手指滑过时,屏幕上的笑容一张张闪过,像是从他身边走过的光。
他盯着屏幕许久,眼睛有些发涩。
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他才缓缓收起手机,扣在胸口。
宿舍里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黑暗重新合上。
只有他睁着眼,心口有一种说不清的躁动和空落。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走廊里已经传来拖鞋的拍打声。冬季的重庆清晨带着潮湿的寒意,雾像是整座城市吐出来的气息,压得空气沉甸甸的。
练习室的窗子蒙着一层水雾,玻璃模糊得看不清外面。少年们打着呵欠走进来,换上训练鞋,推开门的刹那,冷风和霉味一起涌进鼻腔。
江砚舟习惯性地站在角落,把鞋系紧,安静地等着老师进来。
“昨天看直播了吗?热搜全是咱们总公司的那几个。”
“看了看了,话题度爆炸,尤其是……”
话音落下,几个人兴奋地比划起来,模仿着舞台上流畅的动作。笑声、模仿声、打闹声混杂在一起。
江砚舟没有插嘴,只是垂下眼,缓慢地压腿。地板冰凉,掌心撑在上面,凉意顺着皮肤一点点爬上来。
老师终于进来,指令简短:“先放视频,再走一遍动作。”
大屏幕亮起,昨晚的舞台重现。灯光闪烁,音乐轰鸣,少年们屏息凝神地盯着。
江砚舟抬起头,目光在屏幕上停了一瞬。光束扫过人群,那个清晰的身影立刻映入眼帘。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连手里的动作都慢了一拍。
“砚舟,你干嘛愣着啊!”队友笑声打断,惹得一阵哄闹。
“哈哈,是不是嫌动作太花了?”
“砚舟总是冷冰冰的,估计觉得矫情吧!”
笑声一层盖过一层。
江砚舟微微一怔,随后迅速低下头,把动作补上。额角的汗顺着流下来,他不吭声,动作一丝不苟。
没人注意到,他的指尖在颤。
训练持续到晚上。少年们气喘吁吁地散开,有人瘫倒在地,有人喊着要去买奶茶犒劳自己。
“走啊砚舟,一起去!”有人冲他招手。
他摇摇头,轻声说:“算了,你们去吧。”
于是房间里少了一个声音,多了几道欢快的脚步声。
等人都走光,他才慢慢收拾东西,把毛巾叠好,动作细致得像是在拖延时间。空荡的练习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灯光微微晃动。
他走到角落,把水瓶举到唇边。瓶壁的冷气贴着手心,他却没有喝,只是盯着镜子里汗湿的自己,怔了很久。
晚上,宿舍熄灯后。
呼吸声此起彼伏,楼下街口传来摩托车轰鸣的声音,很快又远去。
江砚舟翻过身,把手机点亮。光从被子缝隙里透出来,照亮他睫毛下的一点阴影。
相册里,昨晚截下来的舞台片段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指尖轻轻一滑,笑容在屏幕上掠过,一张又一张,像是他独自收藏的光。
他盯着屏幕,目光柔和,却一点点被酸涩填满。
最终,他退出相册,点开了备忘录。
光标一闪一闪,他慢慢敲下一行字:
“今天的训练里,被笑说冷漠。其实不是。
我只是……不敢让人看见。”
他停顿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像是犹豫。
最终,他又补了一句:
“没关系。我知道,这只是我自己的秘密。”
光落在他的眼睛里,片刻后熄灭。黑暗重新合上,把这一切吞没。
窗外的雾气更重了,街灯被晕成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宿舍楼像一艘安静的船,漂浮在厚厚的雾里。
而他抱着手机,闭上眼,呼吸慢慢平稳。胸口却还残留着舞台灯光的余温,久久不散。
第3章 夜里的秘密
重庆的冬夜,总是湿漉漉的。白天留下的雾气在黄昏时分沉淀下来,街灯在水雾里泛着一层模糊的光晕。
分公司宿舍楼的窗户有些旧,玻璃上挂着水珠,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楼道里吵吵嚷嚷,几个少年跑着上楼,拖鞋拍在地上,声响清脆。
“明天要测体能啊,体能老师肯定不会放水。”
“别提了,我腰还酸着呢。”
“哈哈,砚舟肯定没问题,他跑得比我们都快。”
笑声混着脚步声传到走廊尽头。
江砚舟拎着水壶走在最后,动作慢半拍。他没接话,只是垂着眼,指尖紧紧捏着壶柄。灯光打在他脸上,眼神像被雾气遮了一层,安静得没有波澜。
宿舍门被推开,热闹立刻涌进来。有人扑到床上大喊:“累死了!”有人翻出零食,撕包装的声音和咔哧咔哧的咀嚼混在一起。空气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躁动和喧哗。
江砚舟把水壶放到桌角,弯腰把鞋整齐摆好。动作不快不慢,像是一种习惯。他习惯自己做安静的事,也习惯不被注意。
“砚舟,来吃点吗?”有人丢过来一包薯片。
他抬眼,看着那包薯片在半空中划出弧线,然后轻轻接住,点点头:“谢谢。”
声音轻得几乎被淹没。
灯关掉一半的时候,几个室友挤在床上看综艺。屏幕的光一闪一闪,映在他们的脸上。
“快看快看,这段!”有人喊。
笑声瞬间炸开,屏幕里传来尖锐的欢呼。镜头扫过大舞台,灯光扑在少年们身上,热烈得让人睁不开眼。
江砚舟从床上抬起头,下意识看了一眼。光束停留的那个身影清晰地映出来,眉眼明亮,笑意肆意,像是要把整个舞台点燃。
呼吸忽然一紧,他立刻低下头。手指在被子边缘轻轻拢紧,像是抓住了什么,又像是怕被人看见。
“哈哈,这动作帅爆了。”
“我觉得砚舟肯定不喜欢,他不是一直很不感兴趣吗?”
调笑声随口抛来,没带恶意,却像石子砸进心湖。
江砚舟愣了愣,垂下眼,轻声说:“没有。”
他没解释,也不需要解释。笑声很快转移到别的话题,他的声音也被完全淹没。
熄灯后,宿舍渐渐安静下来。有人翻身,呼吸声在黑暗里此起彼伏。
江砚舟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把屏幕调到最暗,蒙在被子里。光很微弱,却足以照亮一小块世界。
他滑开相册,里面整整齐齐地排着几段视频和截图。每一个画面都熟悉得过分,他已经看过无数遍,却还是一次次点开。
屏幕里的笑容安静地停在那里,不动声色,却能轻而易举地把胸口填满。
他盯着看了很久,直到眼睛酸涩。手指在屏幕上停住,像是想写点什么。
最终,他还是退出了相册,打开了备忘录。
光标一闪一闪,他敲下一行字:
“今天被说冷。
我没有。
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他盯着这几个字,唇角抿紧,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把屏幕熄掉。
黑暗重新合上,四周只剩呼吸声。他抱着手机,眼睛却睁得很大。胸口有股说不清的躁动,在夜里悄悄翻涌。
清晨的雾气依旧厚重。
练习室的窗子全都蒙着白,水珠沿着玻璃往下滚,像一串串透明的珠链。呼吸在这样潮湿的空气里变得沉重,衣服贴在背上,凉得让人不舒服。
“来,先压腿,快点快点。”舞蹈老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严厉。
一群少年立刻散开,弯腰、伸展、拉筋。有人咬着牙哼哼唧唧,有人偷懒打趣,吵吵闹闹。
江砚舟站在最后一排,动作利落而安静。他没说话,只是跟着口令,一丝不苟。膝盖压到地板时,冰冷的感觉从骨头缝里往上钻,他呼吸平稳,眼神却依旧专注。
上午的训练是舞蹈复盘。
大屏幕亮起,播放的是不久前的新年音乐会。灯光铺满整个舞台,欢呼声仿佛要冲破玻璃,把整个房间都震动起来。
少年们一边盯着屏幕,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
“看!这是我!哎呀动作小了。”
“哈哈哈,你那是小了?简直消失了吧!”
“别吵别吵,快看时安哥这段,太炸了。”
镜头给了一个特写。舞台中央,少年眉眼飞扬,灯光打在眼角,仿佛天生属于聚光灯。
笑声和尖叫声一瞬间盖满练习室。
江砚舟的手指微微蜷紧,视线悄悄跟随,落在屏幕中央。他的呼吸不知不觉慢了一拍,胸腔里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
可是他太专注了,专注到忘了收回眼神。
“砚舟,你怎么一直盯着啊?”
突兀的调笑声响起,几个人哄堂大笑。
“不会是嫌弃吧?哈哈哈!”
“啧,砚舟啊砚舟,你这眼神太犀利了。”
笑声里没有恶意,却像把一束光突然打在他身上,让他无处可藏。
江砚舟一怔,耳根悄悄红了。他慌乱地低下头,动作一顿,随后迅速跟上节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哎呀别逗了,人家脸皮薄。”有人打圆场。笑声渐渐散去,注意力重新落回屏幕。
可他的心跳,却久久没有平复。
中午的食堂依旧拥挤。饭菜的香气和油烟混在一起,空气里全是潮湿和热气。几个少年推推搡搡地抢位子,把盘子放下的声音清脆响亮。
“砚舟,你坐这儿吧!”有人喊。
他点点头,端着盘子坐下。碗里的米饭冒着白气,他低头慢慢吃,不多说话。身边的人谈论着昨晚的舞台,讨论着谁的镜头多,谁的粉丝应援最大声。
江砚舟听着,没插话。筷子一点点拨开菜,神情安静。
偶尔有人叫他:“砚舟,你不觉得那段动作太花了吗?”
他抬眼,对上几道带笑的目光。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摇摇头:“……没有。”
话落下的瞬间,周围热闹的空气仿佛与他无关。他重新低下头,把那句未说出口的心思咽进米饭里。
午后的练习继续。汗水打湿衣领,地板被踩得发出沉闷的声响。有人喊累,有人笑闹着互相打趣。
江砚舟的动作依旧干净利落。他的呼吸沉稳,眼神却始终安静。偶尔抬头,目光落在镜子里的自己,又迅速移开。
教练喝止:“江砚舟,眼神要有!你别总是躲,舞台上观众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愣了愣,点点头。肩膀微微绷紧,指尖在裤缝边摩挲。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舞台上那句简单的提醒——“抬头,看观众。”
声音明亮,带着笑意,却像真的能把人拉出黑暗。
心口一热,他咬紧牙关,重新抬起了头。
夜里,宿舍楼的走廊安静下来,只剩下偶尔的水滴声从水管里滴落。窗外的路灯被雾气笼罩,光晕模糊,像一团温吞的火。
几个人还在打游戏,屏幕的光一闪一闪,伴随着压低的喊叫声。有人输掉了,捶着枕头嚷嚷,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哎砚舟,你来一把?”室友招呼他。
他摇摇头,声音不大:“你们玩吧。”
于是笑闹重新集中在一处,他安静地坐在床边,拿着毛巾慢慢擦头发。毛巾吸满了水,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他的动作却一点不急,像是刻意拖延,给自己留一块安静的角落。
熄灯过后,宿舍终于沉寂。呼吸声在黑暗里此起彼伏,偶尔有人翻身,床板吱呀作响。
江砚舟侧过身,把手机从枕头下摸出来。屏幕的光亮起,被子下的小世界顿时被点亮。
他没有直接点开相册,而是停顿了片刻,手指犹豫着,在桌面上滑动。最终,他点开了锁屏界面。
那是一张模糊的照片。
舞台上,灯光过亮,背景晃动,只有那个笑容清晰而炽烈。
他看了很久,眼睛逐渐酸涩。指尖下意识轻轻划过屏幕,像是在触摸什么,却又什么都触不到。
手机的光映亮了他的眼睛,里面藏着克制的温柔。
被子外忽然传来窸窣声,有人翻身,压低声音说了句梦话。
江砚舟屏住呼吸,迅速把手机扣在胸口。心跳一阵狂乱,像是被人抓住了秘密。
黑暗里没人回应,那人很快安静下来。
他却久久没有放松。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掌心因为紧张而出汗。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松开,把屏幕熄掉。
可他没能立刻睡去。
胸口仍旧热烫,像有一团火在翻涌。
他再次摸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光标一闪一闪,他敲下几行字:
“有时候觉得,光离我很远。
可我想把它留住,哪怕只是放在手机里。”
字迹安静,像是轻声说给自己听。
写完,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后按下保存,把手机重新扣在胸口。
窗外的雾气更浓了,街灯几乎要被吞没。宿舍楼沉沉地矗立在夜色里,仿佛一艘孤船,漂泊在潮湿的空气中。
他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却在梦里依旧残留着一片炽烈的光。
第4章 雾里奔跑
清晨的雾浓得像一层厚厚的纱,把整个操场都笼在里面。跑道湿漉漉的,鞋底踩上去会溅起细小的水珠。
训练师的口哨声刺破雾气,一群少年呼啦啦地冲上跑道。呼吸声、脚步声汇成一片,打破了冬日的冷寂。
“快点快点!下周就要体能测试了,你们这样跑得动吗!”教练的喊声在雾气里回荡。
有人喘着粗气喊:“教练,饶了我们吧——”
笑声和叫喊声混在一起,雾气里显得格外喧嚣。
江砚舟夹在队伍中间,帽子压得很低。他没有说话,只是闷头跑。呼吸均匀,脚步扎实,每一圈都稳稳当当。汗水沿着额角滑下,浸进衣领,丝毫不影响他的节奏。
跑到第七圈的时候,前面有人偷懒,放慢了速度。几个人嘻嘻哈哈地推搡着,差点撞到他。
“砚舟,你跑太快了吧!”有人笑着调侃。
他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眼神里没有责怪,只是轻轻摇头,继续往前。步子依旧稳,像一条沉默的线,把混乱甩在身后。
雾气里,呼出的白气一团团涌出来,像小小的云。
江砚舟的视线模糊,汗水和雾气混在一起,他的表情却依旧平静。
心里不知怎的,忽然浮现出那天的灯光。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空气,可那一幕还是那么清晰地过分。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把它压下去,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脚下的跑道。
跑完,少年们大口喘气,有人干脆躺在地上,双手张开,笑骂着喊:“不行了不行了!”
教练板着脸,冷声说:“下周体测的时候,看你们还能不能笑。”
笑声顿时散了几分,但很快又有人打趣:“砚舟肯定没问题,跑得比我们都稳。”
目光落到他身上。
江砚舟抬眼,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动作简单而克制。
几个人哈哈大笑,把注意力又转到别处。
他用毛巾擦了擦脸,低头把呼吸压稳。手指无意识地在毛巾边缘摩挲,像是在藏着什么心思。
午后的练习依旧艰苦。肌肉酸胀,地板湿滑,少年们汗水打湿的背影一排又一排。
休息间隙,有人提起:“听说今年的运动会会让分公司的人也去澳门?”
这话一出,整个房间顿时热闹起来。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能跟总公司的人一起?”
“哈哈,我要去见时安哥!”
“你得了吧,就你那体能,去了也是垫底。”
笑声和起哄声混成一片。
江砚舟正低头绑鞋带,动作微微一顿。指尖在鞋带上停了片刻,又迅速系紧。
他没抬头,唇角抿紧,却感觉到心口深处被某种声音敲了一下。
很轻,却足以在空气里荡开涟漪。
中午的食堂闹哄哄的。铁盘和瓷碗的碰撞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油烟味和饭菜的香气。十几个练习生挤在一起,拉开椅子的刺耳声和交谈声混在一起,像一片翻腾的潮水。
江砚舟排在队伍的末尾,手里捧着托盘,安静地跟着往前挪。轮到他时,窗口的大妈打了勺红烧肉,笑着问:“要多点米饭不?”
他摇摇头,声音很轻:“不用,谢谢。”
大妈没听清,还探过头来:“啊?”
他只能再抬高了一点声音:“不用。”
托盘递过来时,他低下头轻声道谢,然后快步走开,把自己挤进角落的一张桌子。
“砚舟,这边!”室友冲着他招手。
江砚舟迟疑了一下,还是端着托盘走过去。桌子已经被占满,笑声和说话声不断。有人扒拉着米饭,有人用筷子敲碗,聊到兴起时差点把汤泼出来。
“哎,听说这次运动会可能跟总公司一起,你们想见谁?”
问题一抛出,桌上立刻炸开。
“当然是时安哥啊!”
“我靠,那必须的!他就是灯光下的王子!”
“要是能跟他一队比赛,我死也值了!”
笑声和起哄声此起彼伏。有人故意模仿舞台上的动作,把筷子举过头顶,比划得像模像样,惹得一阵哄笑。
江砚舟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没说话。筷子停在碗边,指尖却紧紧扣着。
笑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他的呼吸一瞬间乱了节拍。
有人忽然转过头,冲他开玩笑:“砚舟,你不说话,是不是也想见啊?”
筷子一顿,他怔了怔,垂下眼,轻声说:“……没有。”
回答轻得几乎要被饭堂的喧哗淹没。
桌子另一边的笑声却已经转移到别的玩笑,没人再追问。
他低头扒饭,动作很快,像是要把所有的心思都埋进碗里。
回到宿舍,空气里还残留着热气。有人大喊着要开空调,有人趴在床上打游戏,声音吵得震天响。
“哎,砚舟,你真不来玩一把?”
他把毛巾叠整齐,摇摇头:“不玩。”
笑声在宿舍里炸开:“你这人啊,冷得要死!”
他没辩解,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把鞋放整齐。阳光从窗户缝隙里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低下头,影子刚好遮住了脸。
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摩挲,动作极轻,却像是心里压着什么,不说出来。
夜幕降临,宿舍逐渐安静下来。走廊外偶尔传来笑闹声,随后又被门板隔绝。
江砚舟躺在床上,背对着外面。他翻开手机,屏幕的光从被子缝隙里透出来,映得眼睛发亮。
他打开相册,滑过一张又一张截图,手指停在其中一张上。光线模糊、背景凌乱,但那抹笑容依旧清晰。
他盯着看了很久,直到屏幕熄灭,胸口还残留着热意。
他缓缓合上眼,心口的悸动被夜色一点点覆盖。
傍晚的训练结束得很晚。少年们筋疲力尽地靠在地板上,有人仰面躺着,呼吸急促地起伏,有人瘫在墙边,汗水顺着下巴滴下来。
训练师收起手里的板子,难得没有训斥,只是淡淡地说:“好好准备,下个月公司会组织一场运动会。北京那边的人也会去。”
一句话丢下来,整个房间顿时炸开。
“真的假的?!”
“哈哈哈,我要见时安哥了!”
“这次可得拼了,说不定还能跟他们同场竞技!”
喧嚣声一浪高过一浪,少年们全都兴奋得脸红脖子粗,仿佛一场战斗已经提前打响。
江砚舟坐在角落,背靠着墙。他抬眼看了看前方,眉眼平静,没插一句话。只是双手交扣在膝盖上,指尖在不自觉地绞动。
嘈杂声把空气塞得满满当当,他的呼吸忽然被挤得很浅。
有人转过头来,打趣地喊:“砚舟,你不期待吗?难得的机会啊!”
他愣了愣,摇摇头,声音极轻:“……还好。”
笑声立刻又炸开:“冷死了!砚舟,你要不要这么淡定?”
喧闹像海浪般把他吞没,他只是低下头,没再说话。指尖却在膝盖上摩挲得更紧。
回到宿舍,空气里弥漫着洗澡水和沐浴露的味道。有人兴奋得还在跳跃,有人摊在床上跟朋友聊天。
“运动会要是能跟总公司的师兄们合照,我立刻发朋友圈!”
“呸,你以为你能挨到前排?”
“哈哈哈,到时候看谁能先跑到终点!”
笑声、调侃声不断,宿舍热闹得像集市。
江砚舟把换下的衣服整齐叠好,放进柜子。他动作安静,像是早已习惯。可手指在折叠的缝隙处微微发紧,布料被他压出一道深深的褶痕。
他抬眼望向窗外。夜雾弥漫,街灯被拉扯得朦胧,像是被谁蒙上了一层纱。心口忽然有种说不清的颤动,在黑暗里慢慢翻涌。
熄灯之后,宿舍渐渐安静。呼吸声、偶尔的翻身声,在夜里交织。
江砚舟翻过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屏幕一亮,光从被子里漏出来,映得眼睛有些湿润。
他打开备忘录,指尖停在屏幕上。光标一闪一闪,他缓缓敲下几行字:
“今天听到运动会的消息。
大家都很兴奋,我说还好。
可心跳,却很快。”
他盯着这几行字,唇角紧抿,手指一阵停顿。最终,他补了一句:
“这是秘密。”
写完,他把屏幕轻轻合上。胸口却仍旧滚烫,像是被一团雾气裹住,无法散开。
他抱着手机,眼睛睁着很久,直到困意慢慢吞没思绪。
这一夜,重庆的雾更浓。
整栋宿舍楼在湿漉漉的空气里安静矗立,仿佛一艘静默的船。
而他心底的那团火,悄悄燃烧,却无人知晓。
第5章 期待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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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 第5章 期待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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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倒计时
倒计时
清晨的空气依旧潮湿,雾气浓得几乎要吞没整片操场。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群少年吵吵嚷嚷地跑出来,呼出的白气在冷风里弥漫开来。
“再过三天,就去北京了!”有人大声嚷,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哈哈,到时候咱们得给总公司露一手!”另一个人接话,边说边做了个夸张的动作,惹得周围一阵哄笑。
江砚舟走在队伍最后,步子稳而安静。雾气打湿了他的睫毛,他抬手把水珠抹掉,帽檐压得很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可在心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脚步声还要清晰。
训练照常进行。体能、舞蹈、合唱,一样不落。
少年们明明已经疲惫,却因为即将到来的澳门之行,反而兴奋得像打了鸡血。
“哎,到时候要不要准备点自我介绍啊?”
“对对对,说不定能在全公司练习生里露脸呢!”
“我打算背两句rap,哈哈哈,帅炸了!”
笑声此起彼伏,练习室热闹得像集市。
江砚舟站在人群后面,安静地跟着动作,目光始终落在镜子里自己的影子上。汗水模糊了视线,他抬手擦了一下,继续不声不响地完成每一个动作。
“砚舟,你呢?到时候打算说点什么不?”有人转过头问。
他愣了愣,停顿一瞬,才摇摇头:“……没有。”
周围立刻笑翻了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冷酷人设不能塌啊!”
笑声漫过来,他只是低下头,把动作做得更认真。肩膀微微耸起,却没有再多解释。
午饭时,食堂依旧嘈杂。托盘与碗筷的碰撞声混杂着喧哗,热气把空气熏得模糊。
“听说这次运动会还有直播?”有人压低声音,却没掩住兴奋。“真的假的?要是粉丝看到咱们,我得帅一把!”
“哈哈哈,你就别想了,到时候你一跑就脸红。”
一片哄笑声炸开,油烟味和笑声混在一起。
江砚舟坐在角落,慢慢吃着饭。动作很慢,像是故意在延长每一口的时间。周围的热闹声涌过来,他却像是隔了一层雾,安静而疏离。
他抬眼望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的,楼宇间的雾气翻涌。心口忽然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揪住,紧绷而滚烫。
三天。
只剩下三天。
晚上,分公司宿舍亮着灯。
走廊里有少年光着脚来回跑,打闹声一阵高过一阵。有人拿着吹风机大喊“给老子让路”,有人对着镜子做表情练习。
空气里混着洗发水和洗衣粉的味道,热气把窗户蒙上了一层雾。
“我说——咱们得提前准备行李啊!”上铺的男生探头喊。
“是啊,我妈还给我寄了新衣服呢,明天得去拿快递!”
“哈哈哈,你要不要脸?去北京你以为走红毯啊?”
一阵起哄的笑声在屋里炸开。有人开始翻箱倒柜,拉出行李箱,拉链“嗤啦”一声,瞬间响遍整个房间。
“哎砚舟,你不准备啊?”室友侧过身喊。
江砚舟抬头,神情淡淡:“还早。”
“还早个屁!你这人真是——”那人摇摇头,又笑起来,“等你临出发还不抱头乱收拾。”
众人笑着继续闹,地板被踩得咯吱作响。
江砚舟坐在床边,低头擦拭自己的运动鞋。动作轻柔,几乎是一种仪式。鞋面上有汗渍的痕迹,他一点点擦干净,手指沿着鞋边描过,直到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擦完后,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夜雾翻滚,街灯在浓雾里若隐若现。那种光,暖而模糊,像极了他心里那团说不出的情绪。
深夜十一点,宿舍的笑闹终于安静。有人已经睡下,有人还在偷偷刷手机。
江砚舟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几本笔记本,一支圆珠笔,还有一张折叠得很平整的纸。
他犹豫了一下,把那张纸拿出来。纸已经被折得有些发软,是上次新年音乐会的宣传页,背面有密密麻麻的签名和印刷体LOGO。
灯光照在纸面上,折痕处微微反光。
他伸手抚过那行印刷的名字,指尖停在其中一个字上。
那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束光。
他看着它,呼吸不自觉地轻了。
一时间,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住了。
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冬夜特有的冷气。纸角被微风掀起,轻轻晃动。
江砚舟伸手把它压住,目光温柔而克制。
他没有合上那张纸,而是拿出一个小布袋,把纸折得更小,小心翼翼地塞进去。布袋的边角有点磨损,显然用了很久。
他把袋子塞进行李箱的最底层,又拉上拉链。动作缓慢,几乎带着一丝仪式感。
那一刻,他像是在藏一场梦。
隔壁床有人翻了个身,嘀咕了一句梦话:“砚舟……你还没睡啊?”
他回过神,压低声音道:“马上睡。”
灯关掉后,宿舍重新陷入黑暗。
江砚舟躺回床上,心跳仍旧有些快。他盯着天花板,眼睛在黑暗里一点点模糊。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天的舞台——
灯光、音乐、掌声,还有那个笑容。
他用被子蒙住头,深吸一口气。空气在被子里闷热,却让他觉得有一点安全。
他闭上眼,耳边依旧是那句响在脑海深处的话:
“三天。”
再过三天,他就要去北京。
出发前的最后一天,重庆下了小雨。
雨丝细细密密地落着,飘在空气里,像在织一张看不见的网。地面被打湿,反光里有朦胧的光晕。
训练照常。
木地板被汗水和雨气打滑,少年们喊着口号,教练的哨声一阵接一阵。
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临行前的最后一次全体训练。
江砚舟的T恤已经湿透,背后贴着皮肤。呼吸很稳,动作没有一丝松懈。
他没有去想别的,只是一遍一遍做,肌肉发紧,手臂发酸,额角的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好,今天就到这。”教练的声音有点嘶哑,“收拾一下,明早出发。”
训练室忽然安静了半秒,随后爆出一阵欢呼。
有人扔下毛巾,有人笑着拥抱,兴奋得像终于解禁的囚鸟。
江砚舟擦了擦额头的汗,笑了笑,却没出声。
他转过身,把毛巾挂在肩上,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雨。
窗玻璃上全是水雾,外面模糊成一团。只有城市的灯光,在雨里晃动,像细碎的星。
晚上,宿舍比平时更热闹。
行李箱一个接一个被拉出来,衣服、鞋子、零食都堆在床上。
有人兴奋地拍视频发朋友圈,有人对着镜子一遍遍比笑容。
“砚舟,你快点准备啊,别临出发才抱怨!”
“他啊,不慌。到时候迟到咱都得等他。”
笑声在屋里炸开。
江砚舟坐在床边,静静地收拾。他动作很慢,把每件衣服折好,叠得整齐。手指在布料上抚过,像在确认什么。
他把那只小布袋重新塞进行李箱最底层,压在训练服下面。
拉上拉链后,他盯着行李箱看了几秒,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一刻,他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好像这一切都只是梦。
夜深了。
雨还在下,打在窗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江砚舟趴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纸页翻到最后一页,空白一片。
他拿起笔,写下几行字。
“明天去澳门。
不知道会不会见到他。
就算见了,也该装作没事。”
笔尖停在纸上。雨声像一首无声的歌,在窗外低低吟唱。
他盯着那几行字,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几乎没有声音,却在灯光下有一种温柔的颤动。
他合上本子,把笔收进笔袋,转身关掉了灯。
宿舍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雨还在下。
清晨,闹钟响起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漉漉的,空气里带着清凉的味道。
少年们拖着行李箱走下楼,笑声一阵又一阵。
有人唱歌,有人拍照,喧闹得像一群迫不及待的小鸟。
“砚舟,快点!”有人在前面喊。
他拉着行李箱,回头看了一眼宿舍楼。
窗户上还挂着昨夜未干的水珠,像是一场梦留下的痕迹。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转身跟上队伍。
飞机缓缓启动。
窗外的城市一点点后退,雾气渐渐散开,阳光从云层缝隙里洒下来。
他靠在窗边,看着那道光。
手里不自觉地握紧,掌心微微发烫。
那一刻,他想起了舞台上的灯光。
那是他离光最近的一次。
飞机窗上映出他的脸,眼神沉静又克制。
江砚舟抬眼,望向外面
心跳忽然变得很快。
他低声在心里说:
“我要见到你了。”
第7章 再见的光
澳门的天干净得几乎透明。机场外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像是在提醒他们:这是另一座城市。
一行少年拖着行李箱,排队上车。
领队在前头点名,声音干脆利落:“别掉队,到了驻地直接休息,下午去运动场彩排。”
车子从机场驶出,穿过宽阔的高架。窗外的建筑一座接一座,阳光在玻璃幕墙上折出刺眼的光。
有人趴在窗边感叹:“这天儿也太晴了吧,咱们那边还在下雨呢。”
“哈哈,澳门的风把雾都吹跑了。”
江砚舟靠在窗边没说话。
他盯着窗外的光,眼神深远。那光很像——舞台灯打下来的那一束。
他轻轻眨了下眼,移开视线,指尖在膝盖上摩挲着。
驻地是公司统一的酒店,干净,崭新,带着洗涤水的味道。
少年们一进门就炸开了,抢着挑房间,笑声一阵盖过一阵。
江砚舟把行李放下,动作一如既往地安静。
有人拍着他肩膀笑:“砚舟,你还真稳得像块石头。”
“是啊,一点都不激动。”
他笑了笑,没解释,只说:“早点休息,下午要跑场。”
下午的阳光很暖,运动场一片亮黄。
彩排的队伍排成一列又一列。旗子在风里猎猎作响,扩音喇叭传出刺耳的提示声。
“分公司这边往左走一点——对,再靠近。”
工作人员举着扩音器喊。
江砚舟跟在队伍中间,按口令站定。视线被一片阳光晃得有点刺眼,他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一下。
然后他看见了那道熟悉的光。
远处的主舞台上,一个人正笑着跟身边的人说话。
光线正好打在他身上,制服外套在阳光下有点耀眼。
那笑容干净,透亮,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穆时安。
喧闹声、喊声在那一刻都被抽空。
江砚舟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他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
可下一秒,又忍不住悄悄看回去。
他隔着远远的人群,看见那人挥了下手。只是个普通的打招呼动作,却让他几乎忘了呼吸。
“砚舟!你在看啥呢?”
身边的队友捅了他一下。
他被吓了一下,收回视线,垂下头,声音有点哑:“没什么。”
队友笑嘻嘻地说:“是不是在看女工作人员啊?”
“瞧你脸都红了。”
一阵哄笑。
江砚舟也笑了一下,没接话。只是轻轻呼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脸是不是真的红,但那一瞬间,心脏的跳动太明显了。
彩排散得很晚。
夕阳落在体育场外的树梢上,天空被染成一片柔和的橙。
少年们三三两两往回走,谈笑着比谁明天能拿名次。
江砚舟走在最后,脚步慢。
手里握着手机,指尖有点发烫。
屏幕暗着,他没有点亮。
他只是紧紧握着,仿佛那样就能握住一点勇气。
风从操场尽头吹过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他抬起头,望着远处正在收拾的舞台。
那个人还在——灯光调试的瞬间,舞台中央亮起一盏灯。
那道光落下来,照在那人的侧脸上。
明亮,温柔。
那一刻,江砚舟突然明白:
他喜欢的,也许不只是那个人,还有那个人身上的光。
晚上回到宿舍,大家都在聊彩排的趣事。
有人说看见总公司几个前辈太帅了,有人还偷偷拍了照片。
笑声此起彼伏。
“砚舟,你今天彩排挺好的啊,站姿都比我们稳。”
“对啊,教练还夸你来着。”
江砚舟抬起头,笑了笑:“谢谢。”
声音很轻,却稳稳的。
他低下头,从包里摸出那只小布袋。
指尖摩挲着袋子的布料,动作极轻。
窗外有风吹进来,灯光在天花板上晃动。
他心想——
明天,就真的会见面了。
清晨的风凉而干净。澳门的天蓝得让人有点眩目。
体育场外人声嘈杂,队伍一队接一队地入场,扩音喇叭里的口令掺着音乐,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重庆分公司,准备!”
领队一声令下,少年们整齐地站好。衣服是统一的白色T恤,胸口印着公司标志。阳光一照,亮得刺眼。
江砚舟站在队伍靠后,帽檐压得很低。手心微微出汗,他偷偷在裤缝上擦了擦。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别紧张啊,就当平常跑圈。”
他点头,嘴角微微一动,没说什么。
跑道的另一端,总公司的队伍已经入场。掌声和欢呼声瞬间炸开。
“看,那边!”
有人惊呼。
“时安师兄来了!”
喧闹在空气里蔓延。
江砚舟下意识地抬起头。
阳光在那一刻正好落下,金色的光边从帽檐滑过去。远处的跑道上,那人穿着和他们一样的队服,却被光烘成另一种亮度。
他笑着和身边人说话,手势随意,眼神明亮。
周围的喧嚣声都变得模糊。
江砚舟屏住呼吸。
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地撞着,几乎要破裂。
“各组预备——”
扩音喇叭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他赶忙低头,排好姿势。呼吸在喉咙里急促了一下。
哨声响起。
脚步声轰然砸下。风扑面而来。汗水立刻在皮肤上蒸腾。
江砚舟的脚步稳而有力,他知道自己跑得很好,但脑子里一片空白。
终点线近在眼前。最后几步,他听见观众席上有呼喊声掠过——那声音清亮,带着笑意。
他没去分辨是谁,只是本能地抬头。
阳光在眼前炸开。
那一瞬,他看见那个人站在主席台旁,正朝他鼓掌。
只是普通的鼓掌,目光并未特意停留。
但那一瞬,江砚舟的世界安静了。
他冲过终点,呼吸紊乱,心跳如擂。
“砚舟!第一!你牛啊!”
队友扑上来,拍着他的背。
他被拍得险些往前趔趄,笑了一下,弯腰喘气。
笑声、欢呼、闪光灯,一切都在他周围炸开。
他抬起头,朝主席台的方向看去——
那个人已经被另一群人围住,笑着说话。
江砚舟盯着那片光影,眼神渐渐柔下来。
他嘴角弯了一下,很轻很浅。
颁奖环节在下午。
奖台上的灯光比上午更亮,照得人有些晕。
主持人念到他的名字时,他向前走。
掌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接过奖牌,转身时,视线掠过台下。
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
手里拿着扩音器,正和工作人员说着什么。听到动静后,他抬头。
两人的视线短暂地碰到。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
人群在动,声音在响,可那一秒,他们都没动。
江砚舟的手指轻轻一紧。
他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清晰得让人害怕。
“原来,真的能再见。”
对方的神情是惊讶的——短暂的停顿后,那人朝他笑了笑,点了下头。
一个礼貌的、轻松的笑。
江砚舟垂下眼,唇角依旧含着笑,却没再抬头。
晚上,运动会散场。
场地上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风吹过旗面,带出细微的沙沙声。
江砚舟坐在看台上,没走。
天色已经暗下来,天空低垂着,城市的灯光从远处一层一层亮起。
他手里拿着奖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
那笑容还在眼前——
清晰得不像是白天见过一面的光影,反而像一场刚刚做过的梦。
他低头,看向手机。
屏幕的反光里,是他自己。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解锁。
锁屏上,依旧是那张模糊的照片。
只是这一次,他看着那张照片,笑了。
“再见了。”他低声说。
像是说给照片里的那个人听,也像是在和自己说。
第8章 风过之后
夜已经深了。
体育场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风吹过看台,旗面被掀起,又缓缓落下。
江砚舟从看台上站起来,背包斜挎在肩上,鞋底踩过一地纸屑。
空气里还残留着白天的喧嚣气息,远处的礼炮屑飘在空中,被夜风卷走。
出口的那盏路灯闪了几下,亮度不稳。
他走过去时,有几个工作人员还在收拾音响。
他们边收线边说笑:“今年小孩们状态挺好啊。”
“是啊,尤其那谁——重庆那边的小子,跑得稳,脸也干净。”
“哈哈,镜头一打,粉丝估计又得疯。”
他听着那些声音,心里却没有波澜。
只是手指在背包的带子上轻轻摩挲,脚步没停。
风有点冷。
他抬起头,看见天空漆黑,只有远处几颗星闪着微光。
那光淡淡的,不耀眼,却让人安心。
回到宿舍,已经快十一点。
少年们吵吵嚷嚷地洗澡、打闹,笑声一阵盖过一阵。
“我看见砚舟上领奖台的时候,底下有人尖叫!哈哈哈!”
“真的假的?不会是你听错了吧!”
“真听到了!重庆那边终于要出明星了!”
一群人笑成一团。
江砚舟被挤到角落,脸上带着笑意,声音却淡:“别瞎说。”
“哎,砚舟哥害羞了!”
“哈哈哈——”
笑声落在他耳边,有点远。
他转过身,把衣服叠好放进包里。
拉链“嗤啦”一声合上,像是把喧嚣都隔在外面。
灯熄了。
宿舍陷入安静。
只有窗外的风吹过,吹动窗帘,发出细细的声音。
他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
眼睛一点一点适应黑暗。
那张笑脸忽然又在脑海浮现——阳光下的、带着微汗的笑。
那是白天最亮的光。
他闭上眼,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再见了。”他在心里轻轻说。
可心脏,却在那个“再见”里跳得更快。
第二天一早,阳光很亮。
窗帘缝里透进来一道细光,斜斜地落在桌面上。
空气里有洗发水和洗衣液的味道。
宿舍的人还没醒,只有几个人在翻身。
江砚舟轻轻下床,换上外套,拎着水壶走出去。
走廊很安静,地面被晨光照得发白。
他走到饮水机前接水,热气袅袅升起。
纸杯边缘有点烫,他低头喝了一口。
那一刻,他听见楼道另一头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节奏分明。
他抬头。
对面的人正朝这边走来。
阳光从背后照过去,把那人整个人都笼在光里。
白色外套,黑色运动裤,肩膀微微松弛,手里拎着毛巾。
他没戴口罩,笑起来那一瞬间,整层楼的空气都变得柔和了。
——穆时安。
江砚舟愣在原地。
热气从纸杯里往上冒,烫得他指尖一抖。
水溢出了一点,顺着纸杯边流下。
“早啊。”
那声音轻快,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他一时没出声,只是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慌。
“……早。”
穆时安走到饮水机前,也接了一杯水。
低头的时候,碎发落在额前,阳光打在他的睫毛上,细密的影子在眼下跳动。
他侧过头,笑着问:“昨天跑得不错啊,第一?”
江砚舟微微一愣:“……嗯。”
“厉害。”
穆时安笑着点头,“你是重庆那边的吧?我记得你脸。”
王砚舟的心脏猛地一跳。
“记得?”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嗯。去年也来过吧?”
穆时安抿了一口水,眼神轻轻转过来,“那时候你就跑得很快。”
空气忽然变得很薄。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手指紧握着纸杯,心跳声几乎要盖过呼吸。
穆时安看着他,笑了笑:“你不爱说话?”
“……嗯。”
江砚舟点头,垂下眼。
“那挺好。”对方轻轻一笑,“安静一点,也容易被人注意。”
那句话像风一样吹过耳边,不重,却在心里留下回响。
两人并肩走出宿舍楼。
外面阳光正好,地上有一层薄霜,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穆时安一边喝着热水,一边打了个呵欠:“我还得去采访,太早起了。”
“采访?”
“嗯,公司要拍个花絮。”他说着,转头对他笑,“你们分公司今天走吗?”
“下午。”
“那有机会再碰面啊。”
他笑着说完,抬手挥了下。
阳光正好落在他手上,指尖透亮。
江砚舟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那一刻,风吹过,带着阳光的味道。
穆时安已经走远,身影被晨光一点点吞没。
江砚舟站在原地,盯着那道背影。
直到对方彻底消失在转角,他才慢慢呼出一口气。
胸口发烫,手心还在出汗。
他忽然低笑了一下,笑声很轻,几乎听不见。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和穆时安说话。
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那个人的笑。
中午,分公司集合。
领队在点名,宿舍楼前一片嘈杂。
有人背着吉他,有人拖着行李箱,有人在拍合照。
江砚舟站在队伍里,手插在口袋里。
阳光太亮,他微微眯起眼。
手机在兜里轻轻震了一下。
他掏出来看——是公司群发的内部感谢信息:
【感谢所有参与本次运动会的练习生】
【特别表扬:重庆分公司江砚舟——优秀表现】
消息下面是一串掌声的表情。
队友们起哄着拍他肩膀:“哎呦,明星诞生了!”
“砚舟哥,下次记得给我们签名啊!”
他笑着摇摇头:“别闹。”
可心里,却涌上了一阵暖意。
不只是因为那条表扬——
还有那句“你挺安静,也容易被注意到”。
那句话像一粒小石子,落在心湖底,久久不散。
下午,队伍出发去机场。
车子缓缓驶离驻地。
窗外的阳光一寸一寸往后退,街道的行人渐渐变小。
江砚舟靠在窗边,耳机里放着很轻的音乐。
眼前的光忽然闪了一下,他抬头。
另一辆车从旁边开过去。
透过车窗,他看见穆时安正低头看手机。
对方抬头的一瞬间,似乎也注意到这边。
两辆车并行不到五秒。
穆时安笑着举起手,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江砚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那笑没有被任何人注意。
车很快分道扬镳,驶向不同的方向。
机场的风有点冷。
少年们拖着行李箱,排队过安检。
广播声一遍遍重复航班信息。
江砚舟走到登机口,忽然回头。
玻璃外的跑道延伸向远方,阳光在地面上闪烁。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轻轻挥了一下。
没人回应。
可他知道,那一刻的自己,是在向北方、向那束光告别。
飞回重庆的航班平稳地穿过云层。
机舱的灯暗下来,窗外一片白。
江砚舟靠在座椅上,闭着眼。
风声被挡在机舱外,世界变得安静。
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那个名字。
每一次,都像是在呼吸。
“时安。”
他嘴角微微上扬,睫毛在光里轻轻颤动。
夜,重庆。
飞机降落。
少年们下机,重新回到湿润的空气里。
有人打趣:“回家真好啊!”
有人已经在想下次什么时候能再去澳门。
江砚舟提着行李,跟在最后。
机场大厅的灯很亮,人来人往。
他低头看着手机,犹豫了几秒,打开微博。
官方账号刚发了一条动态:
【运动会花絮|时安采访】
“今年重庆分公司的小朋友都特别棒。”
“尤其是那个第一名——跑得干净,眼神很亮。”
视频里,那人笑着对镜头说这句话。
背景是他熟悉的跑道。
阳光在他肩头流动。
江砚舟盯着屏幕,喉咙微微发紧。
他抬起手,戴上口罩。
那一刻,灯光从他眼里滑过去,闪着微光。
他轻声道: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