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反派夫妇如何相爱》 第1章 第 1 章 安妮有的时候,是真的会被自己蠢哭。 事情还要从一天以前说起,当时她哼着小调唱着歌,开心地骑着扫把,从十年一度的女巫集会回来,满脑子都还在回想着和女巫姐姐们一起玩的快乐事情。 结果刚飞到家上方,她就发现自己那个曾经充满了鲜花的漂亮小洋楼,现在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座焦黑的废墟。 安妮简直要气疯了,她的房子布有从魔法师那里高价买的防御法阵,是绝对不会被一把火轻易点燃的。 只有超级厉害的魔法,才能对她的小屋造成这样的效果。 安妮气鼓鼓地站在废墟前想了好久,实在是想不出究竟是谁这么恶毒,趁她不在家偷偷把她房子炸了。 她平时天天宅在家里养花种草,闲时调配一点小魔药,从来没有和人闹过矛盾。 所以究竟是谁干的,是谁这么坏?! 怀着一肚子的委屈,安妮一头扎进了废墟中,从残骸里找到了自己占卜用的水晶球。 还好水晶比较防火,擦擦灰还能用。 她找了块平整的地面将水晶球放上去,口中念起占卜口诀。 随着声音停息,笼罩在水晶球中的迷雾也逐渐散去,浮现出安妮自己的身影。 在水晶球中,安妮开心的在坩埚调配魔药。 汤勺在锅里搅啊搅,坩埚中的魔药由暗黑色变成了墨绿色。眼见着魔药就快要完成了,她却忽然间想起了今天要出远门的事情。 于是安妮急急忙忙放下汤勺,回卧室收拾好东西,拎着箱子跨上扫把,从窗户中飞了出去。 在水晶球的展示中,坩埚底部的火焰熊熊燃烧着,眼见着汤汁越来越浓稠,逐渐散发出让人感觉不妙的绿色浓烟。 不久之后,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晃动,安妮漂亮的小屋就这样变成了烟花炸上了天。 飞在空中的房屋没一会又急速落下,在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剩下的残渣燃起了烈火,一日夜后,才因为燃料耗尽而熄灭。 看完水晶球中的一切,安妮委屈的眼泪止住了。 噢,原来炸自己家的人是自己啊,那没事了。 安妮在废墟中翻找了半天,除了水晶球外,一点东西都没再剩下了。 她积攒了多年的魔药材料,那些可爱的花草种子,以及最喜欢的布偶们,都在这一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安妮擦了擦眼泪,把水晶球塞进行李箱里,骑上扫帚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这里被砸了这么大一个坑,是没办法再住人了,她要另外找一个靠近漂亮湖泊和大树的地方,重新建一栋温暖的小木屋。 黑暗森林很大,安妮飞了一整个白天都没有看到尽头。 她平常只在自己的小木屋和附近城镇活动,没想到深林深处居然这么热闹。 等到夜晚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安妮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定居点。 她觉得有些累了,就朝着远处亮着光亮的地方飞了过去。随着她越飞越近,一栋宏伟的城堡出现在她面前。 城堡的墙壁在月下泛着银白的光,有暖黄的灯光透过窗,投到屋外的蔷薇花从中。 安妮降落在城堡外,礼貌地扣响了房门。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她努力摆出了自己最可爱的笑容,希望城堡的主人能够看在她这么可爱的份上,心善地收留他一晚。 厚重的木门被由内打开,隐约有钢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城堡内部就像它的外观一样,看起明亮、干净又优雅。 大厅之中,所有的烛火都被点燃,室内亮得如同白昼一般。 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管家打量了安妮一遍,脸上竟然没有丝毫惊讶。 还没等安妮解释来意,对方就冲安妮点了点头,然后叫来女仆长说道:“这是新来的女仆,你去带她洗干净换身衣服。” 女仆长拍拍手,不知从哪里就涌出了一群女仆姐姐,簇拥着安妮往走廊走去。 安妮一开始是有点懵的,不管换谁来,被一群年轻可爱的女仆们笑着,用柔软的手掌推着走,都会反应不过来跟着走几步吧。 等安妮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更懵了。 什么女仆?我吗?! 安妮瞪大了眼睛,她这样具有高贵气质的森林女巫,和女仆这两个字哪里沾边了。 直到安妮被推到了盥洗室,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在镜子里,安妮本来应该是翠绿色绣着金线的裙子沾满灰,早就看不清本来的颜色了。 而本来白皙的皮肤,也因为她在旧宅废墟中挖掘水晶球而沾上了灰烬。 甚至连安妮最引以为傲的那头红色长发,都被风吹得乱成了一团,失去了应有的光泽。 好吧,被别人误认为是要来求职的女仆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她此刻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 看着盥洗室里放好的热水和换洗衣物,安妮决定暂时原谅这群无知的人类。 事已至此,先洗个澡再说吧。 浴池里的水温度刚好,安妮冲洗了一遍全身,然后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 等到擦干净身体,安妮才想起来,自己的行李箱似乎在前往盥洗室的途中被其她女仆顺手接过去了。 没有其它的换洗衣物,安妮只能穿上放在浴池旁的女仆装。 房门打开后,等候在盥洗室外的女仆长看着安妮的打扮,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好极了,”她拍拍手,像哄小孩一样说:“我们灰头土脸的小姑娘总算是洗干净,变得可爱起来了。” 女仆长是位有些皱纹的中年女性,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鱼尾纹微微扬起,显得十分温柔。 安妮小脸一红,低声嘀咕:“我本来就很可爱呀。”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就响起了咕噜一声。 因为盥洗室外的走廊又宽敞又安静,这声饥饿的哀鸣显得特别响亮,仿佛在走廊之间回荡。 刚夸完自己可爱的安妮连忙捂住自己不争气的肚子,露在外面的肌肤瞬间就从头红到了脚。 女仆长没有笑她,看向她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带着些怜爱。 对方带着安妮去厨房吃了暖暖的蘑菇汤,一路把她送去了女仆们的住处。 不得不说,城堡大就是方便,连女仆都有单人间,里面还有独立的盥洗室。 安妮躺进了柔软的被窝里,很快就陷入了睡眠中。 今天发生的事情真是太让小女巫伤心了,她要好好睡一觉疗愈自己。 至于解释自己不是来当女仆这件事,明天,等明天睡醒了再说吧。 真到了第二天,安妮还是没能开口解释自己的事情。 一大早,安妮就被敲门声唤醒。隔壁名叫贝拉的女仆就像是被吩咐了什么照顾新人的任务,一定要和她一起去厨房吃早餐。 安妮看着对方热情的笑脸,回想起昨夜那碗香甜可口的蘑菇浓汤,离开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要不,先吃个早饭再说? 于是她半推半就地跟着贝拉去了厨房,将肚子狠狠地填满了。 这座城堡的主人似乎非常慷慨,光仆役的早餐就有热牛奶、煎蛋、培根和新鲜松软的烤面包。 安妮吃着吃着,就在心里默默流下了眼泪。 有人做饭可真幸福啊,安妮再也不想吃自己做的焦黑食物了。 想到自己在城堡中住了一晚,又免费吃了两顿美味的食物,安妮实在不好意思直接走人,决定找女仆长问问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女仆长笑着问她:“我正好想找你呢,你有什么擅长的事情吗?” 作为森林女巫,女巫一脉的法术安妮都会一点。 她挑了几个最擅长的说:“我会种花种树,还有调配魔…啊不,调配药剂。” 听到她会园艺和药剂,女仆长的眼睛瞬间就变得明亮起来。 “请一定要留在这里工作,我们太缺医师了。”她握住安妮的手,十分陈恳的说:“工资好商量。” 就这样,安妮虽然没有成为城堡女仆,但是却莫名其妙的应聘上了园丁和医师两份工作。 从今天开始,她只需要在花园里种种花草,然后做做魔药,城堡会给她提供食宿,每个月还有十三枚银币的报酬。 听到这样的条件,安妮简直瞪大眼睛。 照顾植物和调配魔药?这不就和她自己当女巫的时候做的事情一样吗。 可在这里她不用做饭,有报酬拿,每天可以和女仆姐姐们贴贴,甚至不用自己洗坩埚! 这份工作,但凡犹豫一秒钟都是不尊重。 安妮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完全忘记了今天要辞行的初衷。 呜呜,这座城堡和它的主人真是太好了,她再也不要当孤零零需要自己洗坩埚的小女巫了。 开心快乐的日子持续到了一个多月后的夜里。 这天深夜,贝拉敲响了安妮的房门,给她端来了一件丝质的睡袍。 烛火摇曳下,贝拉的表情显得有一些神秘。 “今天晚上轮到你去伯爵的卧室了。”贝拉说。 安妮瞪大眼睛:“什么?” 这个点去伯爵卧室做什么,她是听说有些女仆会给主人暖床,但她是医师,也要做这种事吗? 见她这样惊恐,贝拉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关系,不是很疼,很快就结束了。” 听到这话,安妮直接瞳孔地震。 什么不疼?什么很快? 她当了几百年的小女巫,就算没有经验,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 看到她这样惊讶,贝拉安慰她说:“就和被针扎了一下差不多,别担心啦,真的不疼。” 和被针扎差不多?那得多细啊。 安妮又是无语,又是心疼:“贝拉,你也去过吗?” 不然她怎么能知道得这么详细,连疼不疼都清楚。 贝拉点点头:“嗯,我们每个仆役都会去的,没关系,你别害怕,大家轮流来,一个月也轮不到一次。” 安妮震惊了:“每个仆役?包括男仆???” “男的女的有什么差别吗?”贝拉好像不能理解她的话:“除了上了年纪的女仆长和管家先生,大家都要去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安妮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搂住贝拉的肩膀拍了拍她。 这座城堡的公爵虽然从来没有露面,但安妮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好人呢。 没想到竟然是深藏不露,男女通吃,又快又细的老色魔! 当着贝拉的面,安妮不好拒绝,于是借着换衣服的工夫,回房间把自己的最强魔药揣在了身上。 贝拉,你受苦了,今晚我就帮你报仇! 两人一路在被烛火点亮的走廊中前行。 贝拉把安妮送到了公爵房间门口就自行离开了,门虽然没有锁,安妮还是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 房间里传来男人低层又清冷的嗓音。 安妮推开门,看见正对着房门的书桌位置,身着黑色睡袍的男人转过头。 随着对方的动作,他银白的长发从肩头垂落,露出他如雪一般的侧脸。 安妮目光上移,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窗下的人深邃的眼中,一双绯红的瞳被月色照得冰冷又无情。 只这么一眼,安妮就看出了他的种族。 糟糕,城堡的主人是个吸血鬼! 原来她不是要失()身,是要失血了。 第2章 第 2 章 就算是失血也不行啊! 安妮一点也不想让自己温暖的血液就这样被吸走,于是站着门口犹豫着不想进去。 见她呆愣在原地,吸血鬼扬眉:“傻站着干什么,去擦干净。” 安妮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到旁边桌子上放着清水和毛巾。 懂了,这还是个洁癖的吸血鬼。 察觉到这点以后,安妮突然灵光一动,想到个绝佳的主意:她要拿出自己最强的麻醉药剂,趁擦洗的时候偷偷抹在脖子上。等吸血鬼嘴唇接触到她皮肤的时候,麻醉剂就会顺着口腔进入,只要对方舔上这么一口,立刻就能被她麻晕过去。 然后安妮就骑上扫帚溜走,世界这么大,到时候什么城堡吸血鬼肯定找不到她的踪迹啦。 计划很完美,安妮也非常顺利的在脖子上涂好了麻醉剂。 此时吸血鬼公爵正靠在窗边沐浴月光,垂头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最近城堡似乎新来了位园丁,对方把他的花园照顾得很好。 从卧室的窗口往下就能看到修剪得十分完美的灌木旁,大片大片盛放的蔷薇在月下摇曳,就连黑夜也无法遮蔽它的瑰丽。 欣赏完美丽的庭院,吸血鬼公爵心情很好地抬眼,没想到竟然看见今天的女仆正在慢腾腾擦着脖。 “你擦脖子做什么?”他问。 安妮涂魔药的手一顿,抬头反问他:“不是你叫我擦干净脖子吗?” 吸血鬼公爵这时候才把目光落在对方脸上。 对方似乎刚洗完澡不久,红色的头发就像蔷薇一样浓郁,带着点湿气,卷曲地披在身后。 她的身材看起来明明有些矮小,小脸却肉嘟嘟的,此刻抬起的头颅上,碧绿的眼睛里都是疑惑。 这样可爱的长相,一旦见过是不会让吸血鬼轻易忘记的,所以吸血鬼公爵判断,对方应该是最近新来的女仆。 想到对方当他是那群不讲卫生的吸血鬼,吸血鬼公爵皱了皱眉。 他不高兴的时候,声音就更加冰冷:“别擦脖子了,擦手腕。” “噢。” 安妮乖乖答应了,内心却在腹诽:这该死的吸血鬼,这种事情也不早说。 还好她是将魔药倒在手帕上的,这时候就算被对方盯着也不怕穿帮了。 她假意蘸取了一些清水,再次将麻药抹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等安妮涂好了魔药,磨磨蹭蹭的走到了吸血鬼面前。 对方好像有些不耐烦,苍白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掌。 吸血鬼的手好冷,就好像尸体一样,猝不及防被这样抓住,冰凉的体温贴在她的手上,安妮吓得浑身一抖。 吸血鬼公爵察觉到她的颤动,皱眉看向她:“你不愿意?” 麻醉药剂都擦好了,难道这时候还要说不愿意?那她不是白白浪费了一瓶魔药。 安妮心一横,给自己暗中打了打气,但还是有点害怕。 于是她委屈地问:“你能轻点么?” 吸血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颤颤巍巍的闭上眼,心中有些烦躁。 吸血鬼是可以感知情绪的生物。 每当新人第一次被吸血鬼公爵吸血的时候,他都能察觉到对方心中的恐惧。 公爵一般不屑于和人类解释。 他是非常有生意头脑的吸血鬼,当然非常明白可持续收割的原理。 一个人类,如果一次把他吸干了,那这个人类以后就再也不能生产血液了。 所以他招了很多人类仆役,给他们提供住处和食物,唯一需要他们支付的代价,就是人类必须每天晚上派一个人来被他吸血。 因为每天都有新鲜的血液喝,吸血鬼公爵不像他那些饿肚子的同类,需要逮住一个人就吸干对方。 他一次喝得不多,每天还吸不同的人,随着前来投靠的仆役越来越多,城堡里的人类几乎是一两个月才能被吸一次。 这种频率和失血量,对人类来说基本没有负担。 在这样合理的安排下,一方面,人类可以毫无芥蒂的提供健康又优质的血液,另一方面,吸血鬼公爵自己每天也能喝到新鲜血液,还不必担心光明教会的追责。 这是多么完美的计策啊! 每次想到这一点,吸血鬼公爵都会为自己精妙绝伦的设计而惊叹。 所以他不屑于解释,反正只要被他吸过一次,对方就知道他吸血一点都不疼。 月光下,吸血鬼公爵张开殷红的唇,上颚的两颗犬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锋锐,让安妮想到了夺人性命的兵器。 就在安妮咬着牙等待对方的嘴唇和自己手腕接触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连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了。 自己做的魔药自己清楚,几乎是一瞬间安妮就反应了过来: 都怪刚才磨蹭了太久,麻醉剂透过皮肤进入她血液了。 她不仅没有麻醉到吸血鬼,反而把自己麻晕了。 在吸血鬼面前把自己麻晕,和食物自己往厨师锅里跳有什么区别?! 在彻底失去知觉以前,安妮这样悲痛的在心里对自己呐喊。 今天,也是被自己蠢哭的一天。 此刻,吸血鬼公爵正拉着她的手腕,见她忽然闭眼到底,下意识就把她拽了起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被他抓在了怀里。 吸血鬼公爵活了这么多年,长得俊美又富有,想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根本数不过来。 但是他一向警惕,从来没有和人贴得这样近过。 人类灼热的体温透过两人紧贴的胸膛传了过来,烫得吸血鬼公爵下意识就握紧了怀里的人。 内心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吸血鬼公爵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却让他十分焦躁。 他下意识的呵斥道:“你在做什么,快起来。” 本来以为对方会立刻蹦开,没想到被他这样说,少女却依旧安静的趴在他的怀中。 直到此刻,吸血鬼公爵察觉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垂头往对方脸上看过去。 月色下的少女紧闭着双眼,就算被他拽来拽去也没有睁开眼睛,反而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横在他的臂弯上。 这难道是,被吓晕了?! 伴随着脑海得到的结论,中吸血鬼公爵难得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是原生的吸血鬼,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吸过不知道多少人的血,但还从来没遇到血都没吸就被吓晕的人类。 今天这个新来的女仆,胆子真是非同一般的小啊。 吸血鬼公爵叹了口气,将手伸向桌上的按钮,想让管家赶紧来把人带走。 但手刚摸到桌上,他又换了主意。 不行,如果现在就这样把她带出去,明天城堡的仆人们很可能会以为是他把人吸晕了。这是个巨大的黑锅,是对他完美吸血计划的巨大污蔑。 如果其他人类信以为真,就这样被吓跑了,那他的可持续吸血计划就要失败了。 但是让吸血鬼公爵解释,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可是尊贵的吸血鬼,区区人类,谁配他低头解释?! 所以他垂眸思考了几秒钟,收回了按铃的手,反而把安妮放在了书桌对面的座椅上。 然后就着月光和烛火,坐回书桌旁随手翻开了一本书。 他必须等安妮醒过来,把对方安抚一下,然后警告她出去之后不能乱说才行。 月亮从头顶移到了树枝间,直到太阳都快要升起来的时候,安妮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耳边传来陌生男人清冷的声音。 安妮睁开眼睛,就看见月光透过窗,投在男人垂头看书的身影上。 烛火明灭,微风吹过他银色的长发,带过发丝晃动出张牙舞爪的投影。 安妮看了好几秒,才慢慢回想起晕过去之前的事情。 她刚从麻醉中醒过来,脑子像是土豆浓汤一样黏糊糊的根本没有一点逻辑。 于是她眼睛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 “呜呜呜,”她哭着说:“我被吸血鬼吸成干尸了。” 吸血鬼公爵翻书的手一顿,抬眸看过去,就看见小姑娘在委委屈屈地擦眼泪。 他冷冷回答说:“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干尸还能说话的。” 安妮听他这样讲,迟滞的脑子恢复了一点灵光。 她摸摸脖子又摸摸手腕,发现自己肌肤光洁,没有任何伤口。 这时候安妮终于反应了过来,于是她收回了眼泪,小声嘀咕道:“噢,原来我没被吸啊。” 吸血鬼公爵被对方这幅蠢样子气笑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垂头看向她。 “看样子你还挺遗憾,”他冷笑着说:“现在补上也还来得及。” 安妮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捂住自己脖子,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把衣袖扯下来盖住手腕,将手背在了身后。 “不要了吧。”她露出超可怜的表情:“我超怕疼的。” 打又打不过,麻醉药剂也用光了,这下按是真没办法了,只能试图引起对方的同情。 因为刚才哭过,安妮碧绿的眼眸中漾着水光,就好像被春风吹皱的湖水。 吸血鬼公爵和她沉默的对视了几秒,在脑海中反复修改的威胁演讲因为这一打岔,被彻底的抛在脑后了。 他看着对方扶手上的雕花,冷声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忽然被问了这样毫不相关的问题,安妮下意识回答说:“安妮,我叫安妮。” 第3章 第 3 章 “安妮。”吸血鬼公爵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寒冷的冬夜里潺潺的流水声。 安妮本来还有些害怕的,但被这样好听的声音迷惑,一向心大的她顿时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甚至还敢反问对方:“那你叫什么呀?” “嗯?”吸血鬼公爵挑眉看她。 除了管家和女仆长,吸血鬼公爵从来不关注自己手下的人类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忽然会开口询问对方的名字。 不过眼前这个小女仆显然是个贪婪的人,竟然妄想知道他的名字。 等了一会,见吸血鬼不回答,安妮忙解释自己的想法。 她认真地说:“你看,你知道了我叫什么,我也要知道你叫什么,这样才公平呀。” 说完,安妮期待地看着他。 公平? 吸血鬼公爵很想提醒一下对方,现在她是女仆,而他是城堡的主人,哪有女仆对主人说公平的道理。 但是看见对方明媚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往常随口就来的刻薄话,现在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于是吸血鬼公爵只能回答她:“我叫路易斯。” “路易斯。”安妮学着对方的说话腔调,甜甜的重复了一遍。 被叫了名字,路易斯不仅没有答应,反而皱起眉头,盯着安妮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安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出于礼貌也仰头看着对方。 这样一看安妮才发现,吸血鬼是真的好看呀。 银白色的长发就好像月光一样,散发着丝绸般的光泽感。血红的眼睛看久了就会发现并不吓人,反而像红宝石一般盈透美丽。挺俏的鼻梁下,那略微有些薄的唇虽然紧紧抿在一起,却反而让他的下颌显得更加立体。 也许是被安妮盯久了,路易斯微微侧过脸,移开了视线。 “你可以走了。”他冷冷的说。 他用一副凝重的表情把目光移向手中的书本,好像那本合拢的魔法书,竟然在封面上藏了什么值得研究的大问题。 而在他对面乖乖坐着的安妮则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听到自己不用被吸血了,她开心得蹦了起来。 见她眨眼之间就到了门口,路易斯不得不开口叫住她:“等一下。” 安妮不得不停住开门的手,疑惑地回过头去。 路易斯:“今天晚上的事——”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于是就看见安妮露出了天真且迷茫的表情。 显然,对方并不能像管家和女仆长一样,能够不需要他说完就理解他话语中的含义。 于是他只能把话说明白点:“今晚的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但是今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呀?”安妮问。 “就是因为什么也没发生才不能说。”路易斯看向她,手指无意识在桌面敲了敲:“不然被人发现只有你没被我吸血,他们有意见的话,我只能找你补上了。” 这句威胁比什么解释和叮嘱都有用,安妮连忙点头答应。 “你放心!”她目光坚定地大声回答:“就算用火堆烧我,我也不会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告诉别人的。” 路易斯敲桌子的手一顿,不知道对方的小脑袋瓜里是怎么冒出这么残酷的刑罚来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摆摆手让人快走。 就这么轻易的从吸血鬼手下出来了,连安妮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等她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窗帘外的天空已经微微泛起了亮光。 安妮飞扑到了床上,陷进了柔软的被窝中,很快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安妮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跑出门。跑了没两步,就碰到了四处巡逻的女仆长。 女仆长虽然人很温柔,但特别重视规矩。 安妮见她的背影,赶忙停下了脚步,试图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悄悄从旁边溜过去,没想到这番动作还是逃不过对方的敏锐的耳朵。 “安妮,”女仆长侧过头盯住住她略显心虚的身影,笑着问道:“今天是有什么急事吗?” 安妮连忙摇头:“没有。” “原来没有啊,”女仆长叹了口气,表情十分失望:“没有的话为什么要在走廊奔跑,这实在是太不淑女了。” 安妮从来不觉得自己和淑女这个词有什么联系,她是森林女巫,脚踩青草沐浴阳光,在森林之中野蛮生长。 但顶着女仆长那真挚的眼神,安妮反驳的话就说不出口。 对方让她想到了女巫集会中有些上年纪的女巫姐姐们,她们活了很长的岁月,看见安妮这样新生的小女巫,目光总会带着几分慈爱,并且试图教会她们一些通过岁月凝练出的人生道理。 虽然不明白人类女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当淑女,但安妮很快就忘掉了这句话。 她又不是那些求知欲旺盛的法师,搞不明白的事情只要不想就没烦恼了。 她挠了挠头,笑着解释说:“我不小心睡过头了,所以急着去魔药室。” 女仆长是知道安妮昨晚去了公爵房间的,听她今天还急着去工作,表情更加慈祥了。 这样努力的小姑娘,谁能不喜欢呢?何况她还是个药剂师。 虽然公爵大人不会生病,但城堡中的仆役都是普通人。 这里是森林的深处,去往最近的城镇也需要三天的路程。 这路途实在是太遥远,所以过去城堡中的人生了病,大多数都是选择自己扛着,别提有多难熬了。 但是现在有了安妮熬制的药剂,生病了只要喝一口,大部分的病都能够痊愈。 这样厉害的药剂师,就算是在王都也不多见。 女仆长不知道安妮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了这里,但每个城堡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她不会多问,只是对安妮多了几分怜惜。 并不知道女仆长脑补了什么被大家族迫害的奇怪剧情,安妮只看见女仆露出了比以往更加温柔的表情。 “去休息吧。”女仆长说:“每个去过公爵阁下房间的人第二天都可以休息一整天,你不用太过劳累,等会我让贝拉把午餐给你送去房间里。” 安妮刚想摆手说她不劳累,但脑海里闪过了吸血鬼路易斯的威胁,她连忙把解释的话咽了回去,乖乖返回了自己房间。 没过一会贝拉就端着午餐敲响了她的房门,看到安妮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对方露出了单纯的笑容。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贝拉笑着说:“是不是一点都不痛,而且很快就结束了。” 想到之前自己对路易斯是个老色魔的猜测,安妮红了脸颊:“啊,嗯……” 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她吧?贝拉这样说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呀。 安妮在脑海中这样安慰自己,匆忙把奇怪的想法从脑海中挥退。 除了那天晚上的意外以外,城堡的生活几乎是一成不变。 在这里待久了以后安妮才发现,城堡里除了负责日常维护的仆役外,还有一个护卫队存在。 他们由十几名青壮人类组成,每天都会围着城堡巡逻,守护城堡的安全。 安妮搞不懂吸血鬼怎么需要人类守护,魔兽大多是直觉系的生物,稍微有些能力的魔兽都能察觉到这里有强大敌人存在,这座城堡的周围只有一些低阶魔兽。 别说安妮这样不太擅长战斗的小女巫了,就连稍微强壮一点的人类都能靠合作对付它们。 想不通的事情安妮从来不多想,比起对护卫队的好奇,安妮更在意今晚吃什么。 最近黑暗森林就快要降温了,安妮得多做一些治疗感冒的药剂为骤然变化的天气做准备。 这天,安妮正在魔药室调配魔药,门外的走廊远远传来了吵闹的声音,这声音的源头很快就来到了魔药室的门口。 嘭地一声,木门被撞开了。 魔药室房门没有上锁,但这样的开门方式实在说不上礼貌。 安妮刚疑惑地抬起头,就看见一名护卫队员冲到了她的面前。 对方怀里抱了一个纤细的女孩子,女孩双目紧闭,破烂的布衣下露出的小腿上残留着魔兽的爪印,因为没有及时得到医治,伤口泛着淤血的紫色,从裂口处渗出了诡异的粘液。 护卫队员喘着气,说话都断断续续:“这、这是我们在西北处的深林中发现的,还、还能救吗?” 安妮示意对方把小女孩放在房间的长沙发上,转身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生命魔药给她灌了进去。 魔药起效很快,不过几分钟,小女孩微弱的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了。 遇到了这样的事,管家和女仆长也来到了药剂室。 又过了几分钟,安妮给小女孩清洗完腿部的伤口,站起身来宣布治疗结束。 “好了。”她转身又取了三瓶魔药说:“每天一瓶魔药,分三次喝下,三天内她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这座城堡的女孩子都由女仆长负责,女仆长接过魔药点点头,示意她记下了。 只有护卫队员心中还有些忧虑,女仆长可能不清楚,但护卫队天天和魔兽打交道,他一眼就看出来小女孩的腿是被剧毒狼蛛划伤了。 这种魔兽的毒很难清理,就算救活了,对方也极有可能失去自己的双腿。 可是小姑娘还这么小,抱在他怀里轻飘飘的一团,护卫队员自己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女儿,所以就更见不得她受苦。 就算知道不太可能,他还是忐忑的问道:“那她的腿,还有救回来的希望吗?” “那当然啦!”安妮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可是森林女巫,森林中就不可能存在她解不了的毒。 就算有,那也不会是低阶剧毒狼蛛。 第4章 第 4 章 当天晚上,安妮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 制作剧毒狼蛛解毒剂的几个关键草药比较冷门,城堡中没有多余的储备。 安妮可以告诉护卫队,然后拜托他们去黑暗森林中采摘,但那需要教会他们草药的鉴别和采摘方式。 这对安妮来说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她选择趁今晚夜黑风高的时候,自己偷偷溜出去摘草药。 于是这天晚上,当路易斯如同过去的每一日一般,站在阳台边沐浴月光时,视野中就出现了一道少女的身影。 对方手里拎着把有些陈旧的扫帚,此刻正朝着花园边沿的院墙走去。 吸血鬼的夜间视力很好,只需要一眼,他就认出来这是之前被他吓晕过去的小女仆。 这个点拎着扫帚出门,是要打扫花园吗? 路易斯很快在心中否决了这个猜测。 这时候并非秋季,庭院被仆役在白天清扫过了,此刻地面干干净净的,一片落叶都没有。 不是打扫卫生,那这个时间出门是要做什么? 想不明白的事情,路易斯就决定当面问个清楚。 他单手一撑,纵身从阳台上飞了过去,眨眼之间就到了对方的身后。 “你在做什么?” 听到周围的声音时,安妮正打量着院墙的高度。 她满脑子都是攀登技巧,于是下意识乖乖回答:“我在想我要怎么翻过去。” 路易斯依旧不解:“翻过去做什么?” “我——”刚准备开口回答,安妮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她身后怎么会有人? 想到这个清冷低沉的男声,安妮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她鼓起勇气转过头,果然看见了回忆里那个高大又消瘦的吸血鬼公爵。 安妮对上那双绯红色的瞳孔,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路、路易斯先生,”她结结巴巴的打招呼:“晚上好。” 路易斯微微蹙起了眉头,已经很有没有人这样直呼过他了,他很不习惯。 按照公爵阁下以往的脾气,他应该冷傲地提醒对方仆役的身份,让她认识到这样叫他是一种很冒犯的行为。 但是看着身前的少女专注地看着他的双眼,听到自己的名字由对方红润的嘴唇中吐出,路易斯并不觉得冒犯,反而感到了一丝从未体验过的微妙情绪。 月光微微亮,晚风拂过花园的树梢。 安妮等了等,看对方不说话,只用一副探究的眼神盯着自己,像是固执地想要知道她问题的答案。 于是她只能老实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想法:“我想要翻出去。” 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解释翻墙的理由,没想到路易斯听后,不假思索的伸手握住她的腰,抓着她飞过了院墙。 夜风吹起安妮的鬓发,如烈火般的卷发和银白色的长发吹作了一团,轻柔地扫在了身后的路易斯身上。 这短暂的接触只有一瞬间,越过了院墙,安妮就依着坠落的惯性往前小跑了半步。 路易斯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掌心仿佛还残留着人类灼人的体温。 安妮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小动作,只顾着兴奋地回头:“哇,你好厉害!” 女巫飞行是需要扫帚的,安妮还是第一次被人抓着飞。 这样的夸奖抚平了路易斯心中漾起的波澜,他收回视线,矜贵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吸血鬼先生居然是个会帮她翻墙的大好人,安妮心中多了份感激,对他也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想到今夜的目的,安妮朝对方挥了挥手:“谢谢你啊,那我先走了。” 路易斯垂眸看向她,冷冷地嗯了一声作为应答。 对方没有动,安妮也没多想,转过身自顾自的离开了这里。只是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这声音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不用想也知道身后是谁。 安妮回过头,果然看见路易斯悠悠跟在她的身后。 安妮捏着扫把,心里有些纠结。 她本来想找个没人能看见的地方骑着扫把去找草药,可是对方这样跟着,她一飞就会暴露她是女巫的事实了。 安妮不怕被吸血鬼知道她是女巫,但是城堡里除了路易斯以外都是人类。 她从小就知道,人类是害怕并且憎恶着女巫的。 虽然城堡里的人能接受路易斯这个吸血鬼,可是路易斯是他们的主人,安妮只是他们的同事而已。 人类会接受自己的主人是异类,但未必能接受自己的邻居不是普通人。 安妮听过太多女巫被举报然后被烈火烧身的事情了,她只是个小小的森林女巫,不像别的女巫有那么高的能力。 除非偷偷下毒,不然一旦被人敌视,安妮没那么大的把握镇压住一个城堡的人类。 安妮觉得城堡里大多数人都很友善,她不想给他们下毒,也不想考验他们的人性。 所以她虽然没有刻意隐瞒,但也不想主动告诉别人她是个森林女巫。 想了想,安妮还是问道:“路易斯先生,请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呀?” 路易斯将落在对方脸上的视线收了回来,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她。 “这么晚,你出去做什么?”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问道。 “城堡中有人中了剧毒狼蛛的毒,我需要去采集一些炼制解毒药剂需要的草药。”安妮说着,在心中暗暗祈祷对方听完回答就赶快回去。 解毒药剂?路易斯不动声色的再次打量了对方一眼。 他还以为安妮是城堡中的女仆,但会炼制药剂的话,她应该是管家提到过的新来的药剂师吧。 “我和你一起去。”路易斯停顿了一秒,给自己跟随行为找了个借口:“夜晚的黑暗森林很危险,难得来了个药剂师,我不想她莫名死在森林中。” 她才不会轻易的死在森林里。安妮在心里默默反驳着。 她在森林中住了快三百年,除了把自己房子炸飞以外,从来没出过安全事故。 不过对方出于善意想要保护她,安妮不好意思再拒绝。 只是不能骑扫帚,光靠两条腿走路找草药的话,对比飞行来说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脑海中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个好主意。 可是这个要求能行吗? 安妮纠结了一下,在心里劝自己,对方可是吸血鬼中的大好人,一定会答应的吧? 就这样,路易斯看见眼前的少女回过身,月亮照在她脸上,上面纠结的表情是如此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鼓起勇气开口:“那这样的话,请问你能带我一起飞吗?” 路易斯一怔,抿着唇没说话。 安妮解释说:“比起走路,还是飞起来视野更开阔吧?你能像刚才带我翻墙一样,带着我飞到天空上吗?” 说着,她还动手比划了一下:“不用太高,飞过树顶能看清地面就行。” “好。” 伴随着路易斯清冷的回应,安妮只觉得一阵风刮过,还没有回过神来,自己就以一种公主抱的姿势,连带着怀里的扫把一起被抱着飞到了天空上。 她害怕自己不小心摔下去,连忙紧紧贴在了吸血鬼的身上。 今晚的月亮很圆,风吹在身上,墨绿色的裙摆在空中飞扬。 吸血鬼的身体像是冰块一样,还好现在仍在夏日的尾巴,安妮被这样的躯体包裹,只觉得凉爽。 空中本来应该有些夜间出行的魔物,可它们感知到了强大的吸血鬼靠近,纷纷缩成一团不敢露面。 今夜的黑暗森林,无比安静。 女巫的夜间视力虽然不如吸血鬼,但比普通人类还是要好上一点的。 没飞多久,安妮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药草。 她下意识拽了拽吸血鬼的衣领:“路易斯先生,就在这里停下来。” 路易斯飞行的姿势一顿,目光落在对方的指尖。 人类灼热的温度透过他轻薄的衬衫,滚烫地贴在他的胸前,这一刻,就仿佛他的胸腔也充盈了些从未有过的暖意。 沉默了两秒,他才俯身下降,将人放到了地面上。 黑暗森林之中大部分区域的植株都分布得十分茂密,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两人眼前的这片土地,上面不仅没有常见的高大树木,甚至连草都没有长几颗,只光秃秃的地面趴着一堆褐色的藤蔓。 路易斯看着眼前的植物,伸手拽住了雀跃着超前奔去的小女仆。 他虽然没有精研过草药学,但只要活的够久,什么东西都多少能懂一点。 眼前的藤蔓是一种以活物骨血为食的植物,路易斯曾经亲眼见过它将一头巨熊吸得只剩熊皮。 换成面前的家伙,估计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安妮刚落到地面,还没有走两步,就感觉后颈衣领被人钳制住。 她不解的回过头,就见路易斯解释道:“这个植物很危险,你要多少?我帮你去摘。” 危险? 安妮想了想,恍然大悟。 一般的人类落在嗜血魔藤手上,想要逃脱确实会挺麻烦。 但她可是森林女巫!小小植物当然是不在话下了。 想到路易斯先生也是出于好意,安妮决定原谅对方无理的行为。 她朝对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一个拧身从他手下溜了出来,朝着嗜血魔藤奔了过去。 “放心好啦!”她边跑边笑着说:“我有办法的。” 眼见着她就要扎进魔藤的枝蔓里,路易斯一惊,想要施放血咒将那堆魔藤炸成碎片。 只是他刚抬起手,就看到安妮举起扫帚,一棍子戳在了魔藤身上。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一击,就连小孩子都不会被击倒的力道,但不知为何,魔藤就像是中了定身法术一样,定在当场一动也不动了。 第5章 第 5 章 很少有人知道嗜血魔藤的肌肤十分柔软,当小刀划破它的时候,它会像人类的皮肤被割破一样,流下血红的汁液。 安妮掏出空瓶子怼在魔藤的伤口处,很快就收集了满满三大瓶汁液,直到魔藤伤口逐渐愈合,不再渗出汁液才停手。 将瓶子绑好后,安妮小跑着回到了路易斯身边,笑着仰头看他:“久等了,路易斯先生。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 路易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没觉得自己等很久,但他也不屑于解释自己的想法。 看到安妮摆好了姿势,他微微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 来的时候,安妮需要不停地观察地面的植物,现在不需要了,她就安安静静趴在吸血鬼怀里。 当安妮在自己怀里动来动去的时候,路易斯觉得有些心浮气躁,可当她安静地缩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他又受不了这份静谧,忍不住想找话题聊。 “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的?”路易斯想了想,这样问道。 他能察觉到安妮对魔藤的攻击只是单纯挥舞扫帚而已,其中没有蕴含任何魔力,但吸血魔藤被她这样一击,就真的像一株普通的植物一样,在她手中任她宰割。 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里是吸血魔藤的痒痒肉,”安妮解释说:“只要戳它那里,它就会痒到动不了。” 活了千年的吸血鬼,还是第一次听闻植物还有痒痒肉这个说法。 路易斯沉默了几秒,客观评价道:“你很厉害。” 安妮腼腆地笑了笑:“只要知道痒痒肉在哪,谁都可以办到啦。” 两人说话间,白色的城堡远远出现在视野中。 它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是如此的圣洁,让人很难想象,这座城堡的主人竟然是一只以吸食人血为生的魔物。 路易斯把安妮放到地面上后,就转身飞回了自己房间。安妮还没来得及道谢,回过神来,只能看到对方很快消失的背影。 她笑了笑,转身去了魔药室。 路易斯先生是个做好事不求回报的好吸血鬼,她也要当一个快点治愈小姑娘的好女巫。 解毒剂的熬制消耗了不少时间,等到第二天深夜,熬制好的药剂才从坩埚中倒了出来。 面对着这份咕嘟咕嘟冒着蓝色泡泡的解毒剂,刚清醒过来的小姑娘犹豫了一瞬,还是闭着眼睛将它吞了进去。 安妮熬制的解毒剂很有效果,过了一周,对方就能在庭院中跑来跑去了。 庭院中的鲜花正是盛开的时候,安妮挥舞着大剪刀,把它们从枝干上修剪下来。 贝拉自告奋勇前来帮忙,现在看见她这样下狠手,不由得露出心痛的表情。 “一定要剪掉吗?”贝拉小声嘀咕:“它们长在枝头多好看啊。” 安妮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解释说:“现在修剪它们,是为了让它们下次开的花更旺盛呀。给花朵修枝,就好像人类剪头发、剪指甲一样。” 听她这样讲,贝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一整个庭院的花修剪下的残枝,铺满了面前的一大片空地。 女仆长组织大家将剪下来的鲜花装进花瓶里,用它妆点着城堡的角落,走廊中很快盈满了淡淡花香。 日落西斜,月亮从地平线上蹦了出来。 路易斯最近多了个新习惯,当太阳落山之后,他就会去庭院中散步,顺便和碰见的人聊聊天。 但因为他走的路线比较偏僻,所以一般情况下,也只会碰到某一个人而已。 今天路易斯和往常一样,走着走着就溜达到安妮的窗边。 他看见对方抱着束花,斜靠在窗沿,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看到他之后,安妮惊喜地说:“路易斯先生,您来啦。” 面对对方灼人的视线,路易斯目光飘忽了一下,又移到她柔嫩的脸上。 意识到安妮是在等他后,路易斯矜持地点点头,心情愉快地“嗯”了一声作为应答。 安妮当然不知道对方复杂的心路历程,她笑吟吟地将手里的花递了上去。 见路易斯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安妮解释说:“今天我将庭院修剪了一遍,女仆长说剪下来的花枝扔了可惜,就让我们将它放进花瓶里。” 路易斯这才恍惚意识到,今天的庭院里似乎确实少了些鲜花点缀。 他低下头看向手中的花瓶,里面装着郁金香、蔷薇和其它大小不一的花朵。 看起来制作这个花束的主人并没有考虑过花朵间的搭配,只是把它们不浪费地放在一起。 不需要思考,他就察觉到插花的主人是谁了。 “这是你做的吗?”路易斯问。 安妮骄傲地点头:“是的,我把最漂亮的花留给您了。” 路易斯看着她圆圆的眼睛,亮晶晶地好像盛满了天上的繁星。 “谢谢,我很喜欢。”说完,他把花瓶紧紧拽在手里,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有想要的回礼吗?” 安妮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她只是收集了一些剪下来的花枝罢了,哪里需要对方回礼。而且如果不是女仆长提醒,她甚至想不到把它们装进花瓶里。 路易斯垂眸看着手中的花,转而问起了别的话题:“对了,那个中毒的女仆康复了吗?” 安妮果然忘记了回礼的事情,开心地起了小姑娘在阳光下奔跑的样子。 两人和往常一样聊到很晚,直到安妮打了个呵欠,路易斯才从窗外离开。 他捧着花瓶飞回自己房间,将它温柔地放在了书桌上。 鲜花在烛火的摇曳下显得格外温柔,但路易斯看了一会,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他起身将花瓶挪了好几次位置,却怎么看都觉得不满意,直到后来他灵机一动,从仓库取了个小圆桌放到屋子正中间。 把花瓶摆在上面后,路易斯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下不管从房间的哪个角度看过去,这瓶花都处在绝对的中心位置了。 第二天管家照例来汇报工作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房间中央多出来的摆设。 作为一名能够将古堡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的优秀管家,对于昨天女仆们闹出来的动静,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管家并不奇怪公爵的房间里多出来了一瓶鲜花,毕竟现在城堡中到处都是女仆们装饰的花束。 他只是觉得这瓶花放在房间的正中间,有点挡住他的路了。 而在房间的另一边,当路易斯看着管家眼神落在花瓶上,他稍稍坐直了身体,等待着对方提问。 没想到管家一个灵巧的走位,直接绕过放在中心的花瓶,眼看着就要来到他的书桌面前了。 公爵大人紧紧抿住唇,脸上非常明显地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停。”他冷冷地阻止了管家前进的步伐,命令道:“你后退两步。” 管家虽然心中有些迷茫,还是按照命令往后退去。 这两步退完停下来,就正正好站在花瓶的面前了。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管家行了个礼,看着眼前的花瓶,在心中揣测起对方的用意。 公爵大人一向很冷漠,别说是城堡了,就连自己房间的装饰变化,他也从来没有投入太多的关注,一向是由管家和女仆长决定的。 但是现在,公爵大人却把一瓶花放在了这么显眼的地方,这一定是某种暗示! 就在管家苦思冥想,试图领会来自于上位者的暗示时,公爵大人开口了。 路易斯:“这瓶花怎么样?” 对方冰冷的声音飘到了管家的耳边,让他下意识地看向眼的花瓶。 管家年轻的时候曾经是某个大贵族的私生子,对于插花这类的艺术还是略懂一些的。 客观来说,面前的插花实在说不上多么富有艺术上的美感,但作为一个优秀的下属,管家非常擅长于揣测公爵大人的暗示。 他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一边斟酌着回答:“这是一瓶非常有野趣的作品。” 看见公爵大人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和缓,管家心中明悟,立刻对面前的花束进行了一番真诚的夸奖。 路易斯听得心情愉悦,直到察觉到对方找不到新词了,才开口阻止他的话语。 “这是安妮送我的花。”他淡淡的说。 管家抬头看见对方微微上扬的嘴角,立刻夸赞道:“安妮小姐真是心灵手巧!” 然而这句话刚说完,公爵大人就抿住了唇,让管家立刻意识到,他刚才那句话显然没有夸到对方的点上。 管家思索了两秒,又笑着说:“看样子安妮小姐真的很在乎大人您!” “哦?”路易斯双手交握,将手肘撑在了书桌上:“这话怎么说?” 管家立刻回答说:“虽然所有的花枝都是安妮小姐剪下的,但她只做了这一束花,而且只送给了大人您,这说明大人在安妮小姐心中,一定占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路易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他决定独自品位这份快乐,对管家说道:“没事了,你出去吧。” 管家遵照命令离开了公爵大人的房间,直到房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他才突然想起自己的目的—— 他本是来找公爵大人汇报最近的工作的啊! 想到他离开时公爵大人脸上的表情,一向严肃的管家脸上难得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工作的事情,还是明天再来汇报吧。 第6章 第 6 章 女巫并不需要像人类那样多的睡眠,大多数时候,当城堡中其他人都陷入了沉睡,安妮的精力却依旧十分旺盛。 这时候就体现出邻居是个吸血鬼的好处来了。 和路易斯熟悉以后,安妮才发现这位吸血鬼公爵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冰冷。 他不仅会很耐心的听她讲述生活中的琐事,而且还能让安妮学到很多新知识。 也许是因为活的够久,路易斯十分渊博。 就算他不是专业的药剂师,也能对魔药的炼制从其它方面提出独特的见解。 自从来到了城堡后,安妮就已经更改了两种魔药的炼制方式。新的药方不仅所需材料变少了,而且功效也得到了提升。 这种对于魔药发动脑筋的讨论氛围,让安妮回想起了小时候和妈妈一起生活的日子。 众所周知,女巫只会生下女孩子,并且她们的孩子也全都是女巫。 安妮的妈妈就是一名非常温柔又博学的女巫。 在察觉到自己余下的岁数不多以后,她决定生下一名女巫来继承自己的智慧,于是便有了安妮。 在最初一百年的时间里,安妮都跟随在她身边学习知识。 等到安妮长到一百多岁的时候,对方似乎察觉到自己生命快要走到了尽头。年老的女巫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要求安妮出门历练。 安妮那时候占卜术学的不是很好,不明白自己妈妈的生命就要结束了。她乖乖的出门,乖乖的历练,最后带着一大篮子对方要求的药草飞回家。 可回到家后,安妮却发现哪里都找不到妈妈的身影。 对方甚至带走了所有自己的东西,只留下了一封说自己要参加女巫集会顺便出门旅游的留言,命令安妮不许找她。 也就是在那天之后,安妮才开始认真学起让自己头疼的占卜术。 后来她终于能占卜到妈妈的消息,却发现她早已离开人世。 对方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直到生命的尽头,才选择这样潇洒地生下了她,在没有可以教授的知识后,又选择潇洒地离开。 其实认真想一想,这也是非常洒脱的一生了。 可是安妮一旦回想起这件事,就觉得非常的寂寞。 指关节敲击桌面,发出了清脆地咚咚两声。 安妮被这敲击声拉回思绪,抬眼就看见路易斯公爵正凝眉看着她。 “怎么了?”他问。 看见对方不悦的表情,安妮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走神的。” 没想到这番真诚的道歉,反而惹得路易斯更加不高兴了。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有些无奈地说:“我没有生你的气,你不用道歉。只是你刚才的表情——” 说到这里,路易斯突然抿住嘴唇,止住了后续的话语。 他有什么资格因为对方突然展露的寂寞表情而不高兴呢? 就算对方透过他回想起以前钦慕的对象,那又关他什么事? 他们只是单纯的主仆关系罢了。 “啊,这个……” 安妮挠了挠脸颊,虽然不知道对方心里产生了怎样的误会,却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对不起,我刚才突然想起妈妈了。” “你妈妈?” 想到过去的经历,安妮垂下眼眸,低声解释说:“她已经离去很久了。” 月光下的庭院,一阵风吹来几片落叶。 两人静静对坐,沉默了好一会儿,安妮头顶才响起路易斯的声音。 他冰冷的手拾起飘在她头顶的枯叶,温柔地轻声说:“抱歉。” 安妮紧紧拽住裙摆的手渐渐松开,过了几秒,才抬头笑着说:“你干嘛道歉呀,本来就是我先提的。” 路易斯看着她的表情,叹了口气:“要是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嗯?”安妮不解。 “这样,我就能延续你母亲的生命了……虽然是以变成吸血鬼的方式。” 这下安妮是真的笑了:“不用啦,我妈妈她是个很洒脱的人,死亡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恐怖的事情。” 她松开裙摆,起身看着天上的月光。 月光多温柔啊,就好像妈妈以前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既遥远,又带着淡淡的、温暖的光。 “如果因为我的执念强行留下她,对她来说反而是很过分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安妮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谁都有迎来死亡的一天,她走的很洒脱,没留下遗憾。只是……我有点后悔,当时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好好的和她告个别。” 吸血鬼不懂人类的亲情,路易斯公爵在漫长的生命中也见过太多太多的死亡。 不管是亲情或者死亡,在他的心中,本都不应该掀起任何波澜。 但此时此刻,他却感觉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落寞弥漫在心间。 路易斯公爵不知道有什么安慰的话能说,他只能安静地陪在安妮身边,和她一起抬头看天边的月亮。 第二天,路易斯公爵难得失眠了。 吸血鬼是昼伏夜出的生物,白日的阳光会对他们造成巨大的伤害,所以大多数吸血鬼都会选择在白天睡觉,以消磨掉这段无聊的时光。 可这个白天,路易斯躺在自己红色天鹅绒的被子中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昨晚事情不停的在他脑海中回放,只要闭上眼睛,他就会忍不住思考,质疑自己为什么不能想点安慰的话出来。 越是想,就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是想。 就在路易斯公爵翻滚着快把自己裹成一个红色的茧时,客厅的大门出传来了门锁推动的咔哒声。 一开始路易斯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白天才是人类的工作时间,平常这个时候,管家也会带着仆役们来无声地打扫房间,或是随着季节变换更替屋内的陈设。 但没过两秒,他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个声音—— 这个轻盈的脚步声,他不会认错,是安妮。 此时此刻,在与卧室一墙之隔的客厅里,安妮正悄悄地朝阳台旁的书桌走去。 她去找管家先生求证过,对方告诉她路易斯公爵白天都在沉睡。可就算如此,她还是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害怕因此惊扰到对方的睡眠。 安妮用只有平常一半的移动速度,终于快要走到书桌前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男人清冷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路易斯先生!”安妮被吓得差点叫出声,连忙将双手背在身后,脸颊有些泛红地说:“你怎么总是从背后偷袭?” 路易斯无端被指责,停了一秒,才说:“这好像,是我的房间吧。” 这下安妮的脸更红了,左看右看,也找不出别的话讲,只能心虚地说:“……噢,好像是呢。” 见她这样,路易斯低低笑了一声。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让人尴尬的话题,转而问道:“你手上拿着什么?” “没、没什么。”安妮又把东西往里藏了藏,结结巴巴的说。 安妮今天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心里面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好像突然消失了不少。 她从来没有和人交流过妈妈的事情,直到昨晚才发现,有的事情,好像说出来就会好受很多。 可昨晚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怎么和路易斯先生说话。 一想到对方沉默地陪伴了自己一整晚,结果分开的时候她甚至连晚安都没说,安妮就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思来想去,她决定取出自己珍藏的魔药,给对方一个惊喜。 本来安妮计划得很好,她准备趁路易斯先生睡着的时候放在他的书桌上,这样对方起床后就能看到自己的感激之情。 可她没有料到的是,对方今天竟然还没睡觉。 想到这里,安妮试图转移话题:“路易斯先生,你今天怎么没睡觉呀?” “吸血鬼其实不需要那么多的睡眠,我也不是每个白天都会睡觉的。”解释完睡眠问题,路易斯再次问道:“你身后是什么?” 察觉到自己逃不开这个话题了,安妮放弃了挣扎。 她将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递到路易斯面前,解释说:“这是送你的,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 路易斯垂眸,看见她因为照顾花草而显得有些粗糙的手中,左手举着一瓶用墨绿色蝴蝶结装饰的药水,右手则拿着一个信封。 他扬了扬眉,毫不犹豫地抽走了对方右手的信,阔步走到书桌旁,从抽屉中取出金制裁纸刀,然后动作轻柔地拆开信封。 对方如此郑重对待,安妮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挠了挠脸颊,心虚地说:“只是一封感谢信罢了。” 这确实是一封感谢信,信纸上只写了短短三行字。 致路易斯先生: 谢谢你昨晚陪我看月亮!这是我最喜欢的魔药(划掉)药剂,它虽然没有治病的功效,但很好喝。希望你能喜欢! 安妮 就这么三行字,路易斯就像突然得了阅读障碍一样,将它看了又看。 那略有些薄和苍白的嘴唇,也渐渐上扬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将信纸原样折回去,小心翼翼地塞回信封中,然后取出个带锁的鎏金雕花木盒,将信封装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头看向安妮:“谢谢,我很喜欢。” 第7章 第 7 章 一般来说,自己书桌上突然长出一瓶魔药,正常人都会产生警惕心,而不是随随便便就打开瓶塞一口闷吧。 为了防止惊喜变成惊吓,安妮写下了这封信,用以声明魔药的来源和安全性。 她本来是想随便将信压在药瓶下,可此刻面对这样郑重对待自己的信的路易斯公爵,安妮心中莫名的涌出一股后悔了。 早知道这样,早上写信的时候她就该多写几行字的。至少,感激之情这部分可以稍微拓展一下? 但安妮其实很怕写字,她刚稍微思考了下要怎么才能拓展这部分,就觉得脑袋都变得沉重起来。 安妮摇了摇头把脑子里杂乱的思绪排空,举起手中的药瓶递到路易斯面前:“路易斯先生,现在想尝尝我做的药水吗?” 路易斯接过药瓶,将它郑重地放在书桌上,转身去柜子中取了两只高脚杯回来。 安妮立刻说:“我就不用喝啦,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一瓶药水一个人喝刚刚好,她有时候贪嘴还能一口气喝两瓶。送人的礼物,量又不多,怎么能自己喝掉一半呢。 路易斯扬了扬眉,拔开瓶塞,将药水分进两个杯子中。 他扫了眼两个只装了一半的酒杯,说:“既然是送我的礼物,那现在它就是我的了,我想给谁喝就给谁喝。” 见安妮还想拒绝,他又说:“如果你不喝的话,我会怀疑这瓶药水里是否有毒。” 这下安妮不再多说,接过杯子,没忍住几口之间就将它咕咚咕咚喝光了。 被这样质疑,她没有生气,反而是笑着说:“你看,我已经喝完了,这瓶药剂真的没有毒。” 路易斯当然不会担心里面有什么毒药,作为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吸血鬼,这片大陆上已经很难有毒药能够瞬间杀死他了。 何况,他觉得安妮不会这么做。 看着安妮明媚的笑脸,路易斯垂下眼眸,轻轻抿了一口药水掩饰自己的悸动。 路易斯作为一名吸血鬼,几乎所有的人类入口的东西在他们的口中都和嚼树皮差不多,吃起来没有什么味道,而且不具备食用的价值。 他本来以为安妮送来的药剂也会是如此,没想到看起来冒着可疑深绿色浓烟的药剂,入口居然是甜滋滋的味道。 冰冷的液体滚过舌尖,气泡迸发出略微的刺痛感,又在最后引来甜甜的回味。 就好像路易斯此刻的心情一样。 除了血液以外,路易斯已经很多年没有尝出过其它食物的味道了。 沉默了几秒之后,他一口又一口,像是在品味什么美味的珍馐一般,慢慢地将杯中的药剂喝得一滴不剩。 食客满足的表情就是对厨师最大的褒奖,此刻面对着路易斯的安妮,心情就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怎么样?好喝吗?”她得意地说:“这可是我第一次和人分享它呢。” 这款药剂做起来很麻烦,产量又很低,安妮熬一锅只能做出两三瓶,一个人省着喝都不够,平时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给别人喝的。这次拿出来送给路易斯的这瓶,也是她今年的最后一瓶了。 ……第一次吗? 面对着安妮有些骄傲的小表情,路易斯垂下眼眸,看着桌面上空空的药剂瓶。 他根本没考虑过安妮会暗中下毒的事情,刚才那样说只是想和对方分享药水的借口罢了。可是,现在他却忽然开始怀疑起对方是否有在药水中添加了一些爱情药剂的成分。 不然,为什么看着安妮傻笑的样子,他的唇角也止不住上扬呢。 于是这天夜里,当管家来到公爵房间汇报工作时,就看到在房间正中央,之前公爵用来放花瓶的地方,此刻换成了一个手工木刻雕花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魔药瓶,上面装饰着墨绿色的蝴蝶结缎带。 而之前的花瓶被公爵收进了书房一侧的透明展示柜中,上面似乎施加了保鲜的魔法,瓶中的花朵依旧如同刚采摘那天一般艳丽。 对于房间中装饰的变更,管家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摆一个透明的魔药瓶在这里,但管家觉得,公爵大人做事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一个合格的管家,是绝对不会质疑主人的任何决定的。何况对于魔药瓶的来源,管家脑海中已经隐约浮现出了自己的猜测。 “你来了。” 路易斯正在看着庭院出神,察觉到管家进门,立刻转过身心情很好地问他:“你有发现房间的变化吗?” 面对这样一眼就知道答案的问题,管家笑着略过中间的步骤,直接问道:“这是安妮小姐送给您的药剂瓶吗?” 月光下,吸血鬼公爵矜持地扬起唇角:“不,里面的药剂才是她送我的礼物,不过在我们二人独处时,她和我一起将它喝光了。” 听他这样说,管家立刻夸赞道:“噢,天啦,安妮小姐对您真是太好了!” 公爵大人似乎对管家的情商很满意,愉悦地扫了他一眼,微扬着下巴轻哼了一声。 看着公爵大人浑身洋溢着的气息,管家确信,对方已经彻底沦陷在爱情中了。 与公爵这边甜蜜的氛围不同,安妮这两天忙得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其它事情。 随着夏日的逼近,黑暗森林中的魔物也愈发焦躁不安。 虽然大的魔物受吸血鬼公爵的气息影响不会出现在城堡周围,可就算是如同兔子般大小的魔物,一旦狂暴起来,也不是城堡里的普通人能够应付得了的。 为了防止流血事件的发生,护卫队增加了巡逻的频率,熬得眼睛红红的队员们,就只能来安妮这里领取提神醒脑的药剂了。 护卫队员们把药剂当水喝,作为供货源头的安妮,就只能一刻不停地熬制着魔药。 这两天连来帮忙的贝拉都累坏了,她将最后一点药剂装入瓶中后,扶着桌子抱怨说:“不行,我要去和管家说说,不能任由他们这样无限度的索取药剂了。这样下去他们是没事,我们俩肯定会病倒的。” 安妮不能告诉贝拉自己是女巫,其实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生病。 她只能试图笑着蒙混过去:“我没关系啦,这对我来说其实不是特别累。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等魔兽躁动期过去就没事了。如果贝拉累的话,先休息几天好了,我一个人来做也没事的。” 贝拉看着安妮傻乎乎的笑容,心中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过去没有你的时候,大家也能平安渡过躁动期。”她端起桌上装好的一筐药剂,一锤定音般说道:“你先忙着,我去找管家和护卫队长商量一下。” 说完,像是怕安妮阻拦,贝拉不等对方回复,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蹿出了房门。 于是这天夜里,当路易斯按照往常一样散步到安妮窗外时,就发现管家和护卫队长都站在安妮的卧室中。 他们二人本就长得高大,护卫队长更是像壮熊一般,此刻两人把房间挤得满满当当,让坐在窗旁的安妮显得那么弱小又无助。 几乎是下意识的,路易斯就使用了血液魔法。 屋中的烛火熄灭了一瞬,随着血红的光芒绽放,银白色长发的青年带着森然寒意出现在了屋内。 “你们在做什么?”路易斯看向二人,冷冰冰地问道。 血色的暗芒在他指尖明灭,显然,如果对方不能给出让他满意的回答,他不介意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 察觉到路易斯身上的魔法涌动,安妮知道对方是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说:“是我放他们进来的。” “你放进来的?”路易斯侧过头看向她。 面对着安妮,他的声音显而易见的缓和了不少。 当站在房间里,理智回归大脑时,路易斯立刻就想到,管家和护卫队长不是那种会夜袭女仆卧室的恶徒,他们来到这里应该是有什么原因。 可是不管什么原因,连他都没有进过安妮的卧室,为什么他们抢先了? 管家敏锐地发现了公爵大人脸上的微妙醋意,连忙解释说:“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劝说安妮小姐不要再为护卫队的事情过度劳累,既然大人您来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不等安妮回答,管家立刻带着护卫队长离开了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面对管家的迅速的动作,路易斯连头都没回一下,他现在心里不高兴,连眼神都不想给那两个家伙。 他就这样沉默地垂头看着安妮,好像是在固执地等她的回答。 安妮不懂路易斯心中的想法,但她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他现在,很不高兴。 于是她认真的将最近几天因为魔兽躁动,导致她一刻不停熬制药剂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结果路易斯更不高兴了,皱着眉抱怨道:“你管他们干嘛,一点小魔物就死掉的话,只能说明这些人类太无能了。” 他不是没注意到每年魔兽躁动期的问题,但大的魔物已经被他驱离了,如果连城堡的蟑螂都需要他来处理的话,到底谁是谁的主人? “因为大家对我很好,所以我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大家。”安妮轻轻拉住路易斯的衣摆,仰头看他:“不要不高兴了,好不好?” 朦胧的烛火在少女的瞳孔中跳跃,让路易斯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第8章 第 8 章 对路易斯公爵来说,比起不起眼的小魔物,强大的魔物反而更好解决。 就好像人类家中如果进了狼,那必然能够第一眼就发现,可家里如果有蟑螂,想要把它们一个个揪出来灭掉反而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弱小的魔物就像蟑螂一样,它们数量众多,就算清理掉一批,也能很快从角落里钻出另一批来。 它们只有进食的本能,对吸血鬼公爵的可怖气息毫无反应,就算路易斯从它们头上踩过去,它们也不会有任何知觉,不会疼痛,更不会害怕。 所以就算路易斯努力彰显自身存在,让自己领地的气息浓郁到住在远处的狼人都嘀咕这家伙发什么疯的地步,这些如同小蟑螂一样的魔物依旧不产生有任何反应。 强大的路易斯公爵当然可以轻易地消灭他看到的所有小魔物,甚至比人类拍死一只蟑螂还要简单。毕竟他既不需要追着它们跑,甚至连手都不用抬,只需要一点简单的无声咒,那些魔物就会融化为一滩血肉烂泥。 可路易斯会因为领地里的人类受了伤就好心的帮助他们,将这些处于躁动期的小魔物一个个揪出来消灭掉吗? 还是那句话,他才是这座城堡的主人,哪有主人因为仆人被蟑螂咬了一口,就去亲手灭蟑螂的道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路易斯和安妮分别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只稍稍坐了会儿,就踱步到阳台边,撑住栏杆飞身而下。 飞到一半,他忽然想起刚刚才在安妮面前说的主仆论,空中的轨迹急速转了个弯,向和安妮窗户朝向完全相反的位置飞了过去。 路易斯公爵当然不在乎人类,但他在乎…… 想到这里,路易斯眼神飘忽了一下,连忙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噢,不,他自然是在乎自己领地的人类的。如果他们一直在恐慌的情绪中,那他们的血液品质必然会受到影响。 这可关乎到他每日的饮食,是很重要的事情! 任何一个对收成有追求的农夫都知道,想要庄稼长得好,需要定期除除草。 路易斯公爵看了看夜色,觉得今晚就是除草的最好时机。 夜风卷着蔷薇的香气拂过花园,路易斯公爵的身影无声在空中掠过,几乎是一瞬间就飞到了城堡上空。 他轻盈地站立在白色的尖顶上,魔力的触角蔓延到领地的每个角落,暗红色的血液魔法在他指尖明灭。 只待他探明所有魔物的所在,就能将它们一同歼灭。 然而,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在重重花墙之后靠近城堡围墙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前行。 路易斯指尖的血液魔法骤然消失,蔓延而开的魔力忽然不受控制地向那个身影涌去,将她紧紧包裹住。 这本来应该是普通人察觉不到的变化,然而对方却忽然抬起头看向了魔力的来处。 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对上视线,不约而同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路易斯先生。” “安妮。”路易斯从尖顶一跃而下,纵身飞到了安妮的面前,皱眉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这话,安妮惊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因为要偷偷的溜出去啊。 明明她特意选了个和路易斯先生阳台完全相反的方向,怎么这也能被发现? 面对对方探究的眼神,安妮拽紧了手上的扫帚,大声回答说:“那个,呃,今晚月色很好,我想出去散散步!” 路易斯轻盈地从墙上跃下,垂头看着她心虚的样子,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今晚月色很好?” 安妮下意识抬起头,这才发现今晚天空被乌云遮蔽,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这样的天气,实在算不上月色很好。 还好路易斯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而是很快接着说:“带上我。” 安妮:“啊?什么?” “我也觉得今晚月色很好。”冷傲的公爵面无表情的顺着她的话说:“确实值得散散步。” 安妮的母亲,那位充满智慧的女巫曾经告诫过她,人一旦开始撒谎,就需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填补。 此刻,安妮就对这句箴言充满了新的感悟。 这个点还在外面游荡,安妮当然不是真的为了散步。这次魔物躁动的事件中路易斯的态度虽然稍显冷酷无情了些,但有一点却没有错,如果只靠城堡中的护卫队巡逻,根本解决不了事情的根源。 日夜熬制魔药对安妮来说不是很麻烦的事情,但提神的魔药只能强行振奋护卫队员们的精神,不能改变他们的身体状态。 一旦停止服用魔药,堆积的疲惫迟早会压垮他们。 所以,安妮决定自己来解决这次的事情。 她并非要刻意隐瞒自己的行为,只是在已经听了一晚上路易斯念叨“不用管那些家伙的死活”的状况下,她偷偷溜出来还被抓到,第一反应就是连忙隐瞒下来。 因为路易斯先生已经很不高兴了,她不想让他更加生气。 很显然,今晚不是一个适合散步的夜晚,特别是在怀抱着重重心事的情况下。 安妮觉得她这辈子说过的谎话加在一起,可能都没有今天说的多。事实上,作为一名喜欢待在家里熬制魔药的森林女巫,她没有什么可以说谎的机会。 今天是她第一次说谎。 在说谎这件事上,安妮实在没什么天赋。和路易斯并肩前进的每一步,都让她的脚步沉重上一分。 根本没走多远的路,安妮就被自己心中的愧疚压得抬不起头。 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她停了下来,鼓起勇气坦白说:“路易斯先生,其实刚才我说谎了。我今夜出来,不是真的为了散步。” “是吗?”路易斯也停下脚步,看着她说。 他当然知道安妮在说谎,对方那种拙劣的谎言除了骗到她自己外,应该连三岁的小孩都不会上当。 他只是没想到她坦诚得这么快。 “对于刚才的谎话,我非常抱歉。但是……”安妮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足勇气继续说:“今晚和您的谈话启发了我,如果我只按照护卫队的要求提供药剂,其实对这次的事件帮助十分有限。我想我有能力做更多的事情,所以我想试试看。” 路易斯注视着她,那双猩红的眼眸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深邃。 直到安妮将想法说完,他才开口问:“所以,你想做的更多的事,就是深夜拎着扫帚在花园中闲逛?” 听到这样的指责,安妮抗议说:“我不是在闲逛,如果你没有叫住我的话,我现在已经出去采摘材料了。” “在魔兽躁动期出门,真是个好主意。” 路易斯慢条斯理地拖长了自己的语调:“等被魔兽袭击的时候,你准备靠那把破旧的扫帚御敌吗?” 安妮沉默了,面颊连同着脖子一起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见到她不高兴了,路易斯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在阴阳怪气。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要挽回一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安妮就开口了。 “路易斯先生,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安妮气鼓鼓地瞪他:“但是下次你能换种更温柔一点的方式吗?” 路易斯怔住。 关心?这个词汇在他生命中出现的次数,大概比血族的心跳还要少。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于是他干脆上前一步握住对方的腰,拎着她腾空而起,飞在了夜空中。 直到听到安妮的惊呼声,路易斯才觉得胸中闷闷的感觉消失了一些。 “下次想出去,可以走正门。” 他紧紧抿住嘴唇,顿了顿才接着说:“还有,记得叫上我。” 对于人类来说,夜晚的黑暗森林充满了危险,但对吸血鬼和森林女巫来说,这可能真的只散散步而已。 在安妮的指挥下,两人有条不紊的采集着暗夜中狰狞的植物,为第二天熬制驱逐魔兽的魔药做准备。 就在他们配合默契的“散步”的时候,在森林的另一头,安妮被炸飞的小木屋的位置,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长袍中的身影正伫立在废墟的前方。 那个身影伸出手臂,在空中洒下一些莹白色的粉末,口中吟唱起复杂的咒语。 随着咒语的念诵,她面前的泥土翻涌着,一根根残破的骨头带着泥土的潮湿气息冒了出来,最后拼凑成一具骸骨。 这并非单纯由人类或者野兽构成的骨骼,而像是用不同的生物拼凑而成,因而长着长短不一的手和三只头颅。 面对这样诡异的骨架,黑袍人似乎没有感到任何惊讶,而是平淡地开口问:“住在这里的女巫去哪里了?” 三只头颅中的墨绿色火焰跳跃像是在思考般跳跃,过了一会,骨架上的所有手臂都指向了同一方向,也就是吸血鬼公爵城堡的位置。 “谢谢。” 说完这句话,黑袍人收回手臂,火焰熄灭,骷髅骨架应声崩塌。 幽暗无光的夜里,黑袍人拢了拢自己的兜帽,朝着骨架所指的方向前行。 第9章 第 9 章 与它们的近亲曼德拉草相比,喷腐曼德拉简直算得上是人畜无害了。 它既不会让人听到它的声音就昏死过去,更不会致命。顶多只会在你拔出它时略施惩戒,喷你一脸恶臭的汁液罢了。 然而,正是这样的小东西,却是这片大陆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因为它实在是太臭了。 喷腐曼德拉汁液的味道,就像腐肉混合着粪便在盛夏的烈日下发酵了至少一个月。最恐怖的是,这股味道似乎是源自于灵魂,就算屏住呼吸也无可避免。 哪怕只是沾上一滴,那令人窒息的恶臭也会缭绕数日不散,更不必说近距离被它喷一脸了。 因此,冒险者们宁愿面对凶猛的高阶魔兽,也不愿意接取收集喷腐曼德拉汁液的任务。 毕竟如果被魔兽咬伤,还能有机会回到城中找牧师治愈伤口,但若是不慎沾到它的汁液,恐怕就连最亲近的人都会退避三舍。 所以,当路易斯公爵发现安妮似乎是想要拔起喷腐曼德拉时,他下意识就想阻拦她。 可没想到这位平常看起来并不十分灵巧的少女,今夜却格外的灵敏。 几乎是在路易斯出声的一瞬间,安妮就已经拔起了喷腐曼德拉。 她左手牢牢拽住它头顶的叶片,右手抓住匕首,手起刀落,直接从那酷似人形的根茎后脑勺捅了进去。 喷腐曼德拉刚张开嘴,利刃就从它的口中刺出,彻底断绝了它喷出臭汁的机会。 “安妮。” 直到她完成了这一连串的动作,路易斯公爵才刚喊出对方的名字。 于是阻拦的话被他吞进了喉咙里,他顿了顿,改口问她:“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喷腐曼德拉的根茎在安妮手中抽搐了两下,最终丧失了活力,连同着脸上狂舞的触须一起耷拉下来。 安妮心情愉快地回应说:“好啊,帮我举一下药剂瓶。” 于是路易斯公爵在安妮的示意下,举着药剂瓶放到喷腐曼德拉的下方,而安妮则利落地用匕首将它竖着剖开。 那长满肉色触须的脸被一剖为二,汁液顺着裂处一滴不漏的流入瓶中,路易斯公爵下意识屏住呼吸,然而那股能熏死吸血鬼的恶臭却并未袭来。 路易斯微微蹙眉,打量着手中的药剂瓶。 怎么看这也只是个很普通的玻璃瓶,上面并没有任何能够隔绝气味的魔法阵。 “怎么回事,它的臭味消失了?” 看到他惊讶的表情,安妮认真地解说:“其实在喷腐曼德拉喷出汁液前消灭它,臭味就不会散逸出来了。之后只要在炼制药水的时候加入合适的草药,就能让这股臭味只有特定的种族才能闻到。” 路易斯公爵沉默了两秒:“所以,你是打算用臭味熏走那些小魔兽?” “是的,没错!”安妮爽快地承认说。 路易斯看着瓶中已经收集完的汁液,仔细思考了一下可行性。 这件事就算失败了,对城堡也不会产生什么损失。最坏的情况也就是他哪天夜里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再去把那些小东西清扫一遍而已。 “理论上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对于安妮的想法,他肯定地回应道:“我们可以试试。” 安妮发出了一声欢呼。 计划一旦决定好,实施起来就非常容易了。 安妮带着采集好的草药回到城堡里时,恨不得立刻就赶往药剂室开始熬制魔药。 然而严格的吸血鬼公爵不允许她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牢牢盯住她盖好被子后,才有些不舍地从窗边离开。 本来安妮是准备等公爵走后就悄悄爬起来的,可躺在柔软的床里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她就陷入了沉睡中。 在甜美的梦境里,她似乎也依旧和路易斯一起快乐翱翔在黑暗森林的天空中。 这天睡醒之后,安妮就一头扎进了药剂室里着手开始炼制魔药。 她甚至忙得连饭都差点没空吃,最后还是贝拉实在看不下去,将食物切成了一口一个的大小放在她手边监督着她吃完。 这个白天无人的时候,路易斯偶尔也会出现在药剂室的门口。 药剂室里没有能够完全遮挡光线的窗帘,他只能站在阳光照不到的走廊中看她忙碌。 看着安妮专注搅拌药剂的背影,路易斯没有贸然开口打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场景。 偶尔在安妮差点碰倒药剂瓶时,会有一阵魔法轻风吹过,将快要跌落的药瓶扶正。 魔药的炼制非常顺利。 等到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那咕噜噜冒着蓝色气泡的可疑液体逐渐变得清澈起来。 最后,当安妮将坩埚下的炉火熄灭时,它已经变得如同清水般透明了。 “完成了!”安妮放下搅拌用的木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太阳落山后,路易斯就挪到了室内。 见到他在这里,贝拉等人都各自找借口离开了药剂室。 安妮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只顾着兴奋地向路易斯展示自己的成果:“你看,看起来会很有效呢!” 路易斯凑近看了看,对这看起来像水,闻起来也像水的东西产生了一丝疑惑:“这就完成了?” “是的!”安妮说:“你别不相信我呀,其实它的原理是这样的……” 在一顿长长的解说后,她肯定地得出结论:“……总之,它现在变成了只针对小型魔兽的臭味药水啦。” 路易斯毕竟没有深入了解过药剂学相关的知识,对于安妮这种想到哪儿说哪儿的解说,他听得其实有些迷糊。 但他望着安妮闪闪发亮的眼睛,那些关于魔药原理的复杂解释就像风一样从他耳旁飘过了。 这些都不重要,安妮的笑容比任何理论都更有说服力。 直到安妮讲完,路易斯才开口说:“既然药水做好了,那我们就试试看。” 安妮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 她知道大部分人对没有见过的魔药都会抱有一些怀疑,所以她还准备了一长串理由等着对方追问呢。 “现在吗?”她小声确认道。 “不然呢?难道要等躁动期过去了再开始用?”路易斯扬唇反问。 他嘴上说着刻薄的话,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路易斯本来就长得非常好看,只是因为平常过于高傲才显得让人难以接近。 微风吹拂着他银白的发丝,那双深红色的眼眸只专注地看着一人。 今夜,连月光也是温柔的。 安妮还是第一次见到路易斯公爵这样的表情,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努力将这幅画面刻入脑海中。 过了好一会,她才红着脸回过神来。 “你说得对。”安妮抱起药剂瓶,眼里闪着雀跃的光:“现在我们就去试试魔药吧!” 路易斯看着她转头就在桌前忙碌起来,垂眸掩住心中的那一点莫名的失落,无声施展起探查魔法来。 等到安妮将新炼制的药水稀释后全都分装进药剂瓶里,路易斯的探查魔法也完成了。 根据路易斯的指引,两人在领地里魔物最容易出没的区域都洒上了药水。 魔药的效果出奇的好,安妮甚至只需要拔起瓶塞,那些总是扎堆聚集的小型魔物就像潮水一般以她为中心四散退开了。 吸血鬼的领地很大,两人忙碌了一晚上,也只是将城堡和城堡附近喷洒了一遍。 这样飞到目的地撒药水的方法显然不够效率,不管是安妮还是路易斯都能瞬间想出好几种更为迅速的办法。 但是,不管是小女巫还是吸血鬼,两个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提及此事。 反正未来还有无数个夜晚,那些人类不会去涉足的领地,进度快一点或者慢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如趁着这温柔的月色,再多多欣赏下沿途的风景吧。 回到城堡后,安妮和路易斯在窗边挥手告别,目送着他的身影融入夜色。 正当她准备关窗时,一只白骨巨掌突然从斜下方伸出,牢牢扣住窗框。而另一只骨手则迅速地抓住她的腰,猛地将她拽出窗外。 安妮被拎在半空中晃荡,莫名觉得这样的场景非常熟悉,好像曾经发生过无数次。 她四处打量了一圈,果然在阴影中发现了一道裹在黑袍中的身影。 “黛丽丝!” 安妮在空中晃悠着冲对方招手,语气欢快地问:“你怎么来啦?” 听到安妮用超大的声音叫破自己的身份,黛丽丝微微皱起了眉。 两天前,她按照约定去安妮的木屋取早就定好的魔药,却只看到了一片废墟。 要知道森林女巫的住处可不像它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不说别的,光是最外层的防御魔法阵,还是黛丽丝亲自帮忙购买的。 黛丽丝知道那个魔法阵花了多少金币,能抵御多么强力的攻击。 而这只是外围的防护而已。 能摧毁这样的魔法阵,甚至将整个木屋夷为平地。 黛丽丝敢肯定,森林女巫的住处,肯定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跟随着亡灵的指引,黛丽丝前行的途中能够很明显察觉到吸血鬼魔力的痕迹,而在这座城堡里,吸血鬼的气息更是浓郁得惊人。 不需要怎么思考,黛丽丝就推测出事情的经过:居住在此处的吸血鬼和她一样发现了安妮的魔药炼制天赋,于是将她掳走囚禁起来,逼迫她不停地炼制魔药。 可恶的吸血鬼!竟然做了她早就想做的事情。 “跟我走。”黛丽丝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吸血鬼城堡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第10章 第 10 章 安妮眨了眨眼睛,正要开口解释,黛丽丝却已经抬起手。 随着对方的动作,巨大的白骨傀儡站了起来,拎着她转身准备逃离此处。 “等等,你误会了!” 伴随着安妮的声音,一道暗红色的闪光劈开夜幕,震耳欲聋的轰鸣淹没了她的声音,被召唤的白骨应声崩塌,安妮脸朝下从半空栽落。 她离地面太近,召唤扫帚肯定来不及了。 眼看着自己就要和地面来个脸对脸,安妮发出一声哀鸣,连忙举起双手护住自己的脸庞。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忽然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熟悉的冰冷躯体包裹。 路易斯单手揽着安妮悬浮在空中,另一只向前施放血液魔法。 血色的荆棘拔地而起,将对面的黑袍人死死束缚在原地。 吸血鬼公爵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入侵者,语气冷得像要结冰:“死灵法师,谁允许你在我的领地掳掠我的人?” 安妮刚因为避免脸着地而松了一口气,此刻看到剑拔弩张的氛围,又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连忙转头对路易斯说:“等等,你也误会了!” 正在她说话时,黛丽丝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她的黑袍无风自动,缠绕在身上的血色荆棘寸寸碎裂。泥土翻涌间,无数残缺的腐尸拔地而起。 战斗的爆发就在一瞬间! 暗红色的光芒铺满天际,亡灵裹挟着腐尸无畏冲锋,森森白骨拼凑成诡异的躯体,遮天蔽日的巨掌从空中朝吸血鬼劈下。 血色的魔力与阴冷的死灵气息碰撞,被斩断的骸骨如雨般坠地,两人交手的余波震得远处的树木簌簌作响。 刚一交手,路易斯就知道对面的死灵法师有些能力。 他的神情骤然严肃起来,他将安妮轻轻推回地面:“回城堡里去,魔法阵会保护你的安全。” 说完这句话,他抬手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击,无暇顾及安妮的反应,转过身继续战斗去了。 安妮被气浪逼得后退了两三步,踉跄着站稳后连忙大声喊道:“快住手,你们都误会了!” 然而她的声音在这样的战斗下实在太过渺小,被隆隆轰鸣吞没殆尽。 情急之下,安妮掏出最强效的昏睡迷雾狠狠砸向地面,同时将解药塞入嘴里。 烟雾炸开的瞬间,黛丽丝和路易斯同时僵住。 路易斯缓缓转过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她,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抵不过药效重重倒地。 而另一边,死灵法师也同时直挺挺晕了过去。 安妮呆呆地站在战斗后的满地狼藉中,过了许久,才忧愁地长叹一声。 路易斯昏过去前的那个眼神…… 她想,自己应该无法继续再留在吸血鬼城堡里了。 她伸长手臂,飞天扫帚勾着她的行李箱撞开窗户,嗖地一声稳稳飞进掌心。 扛起死灵法师跳上扫帚前,安妮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纯白色的建筑。 银白色的月光为塔楼渡上一层光晕,就好像她刚来的那天一样。 作为长寿的女巫一族,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教会安妮,分别和孤独才是女巫的常态。 只是她以为这次会不同,她很喜欢城堡里的人们,总是期盼着自己能够停留得再久一些。就算是隐藏住自己的身份,假装自己是个普通人类也没关系。 扫帚在夜风中疾行,狂风凛冽的气流掠过耳畔,安妮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当路易斯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白光。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管家正恭敬地站在一旁,见他睁眼,长舒一口气:“大人,您醒了。” 路易斯环顾四周,没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于是凝眉问他:“安妮呢?” “安妮小姐带着那位入侵者,骑上扫帚飞走了。” “飞走了?”路易斯冷笑了一声,卧室的温度骤降:“她带着那个该死的死灵法师跑了?” 管家垂下头不再说话,一个明智的管家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应答,什么时候应该保持沉默。 果然,路易斯并没有再追问,而是向后靠入软枕,对他冷冷地说:“出去。” 管家垂头退出房间,门扉轻合,并未发出太大的声响。 路易斯缓缓合上双眼,感受着胸腔中涌动的复杂情绪。 再度睁开时,他猩红的眼眸像燃烧着烈焰。 强大的吸血鬼公爵下定了决心,他要把安妮找回来。 吸血鬼的追踪魔法对安妮的扫帚效果有限,而已经离去了一夜的人,仅凭他的眷属很难迅速找到对方。 于是在理清了当下的状况后,路易斯穿上厚实的黑色风衣和兜帽,拎起放在墙角许久未用的长伞,撑开之后顶着朝阳从窗台一跃而起。 离吸血鬼城堡最近的就是狼人的地盘,它们两方说是邻居,其实也隔了很远的距离。 就算是狼人这种群居种族,也不会喜欢和异族邻居脸贴脸住一起,更不会喜欢对方不打招呼就擅自闯入。 路易斯刚飞到狼人领地的边缘,高耸入云的树影便不住颤动起来,几乎是眨眼之间,一头银灰色的巨狼从森林中跃起,重重地落到他面前,摆出了警惕的姿态。 阳光透过树影的间隙洒落在它柔顺的皮毛上,流淌出如丝绸一般的光泽。 狼人首领的利爪碾入泥土:“路易斯,隔老远就能闻到你身上吸血鬼的臭味。” 路易斯撑着伞轻盈地落在树枝,他的那把黑伞似乎附加了暗影魔法,能让他在白天也笼罩在黑暗的阴影中。 他扫了眼狼人首领的爪子,勾唇嘲讽道:“你们狼人的招待客人是用泥巴献花吗?沃顿。” 巨狼苍蓝的双眸紧紧盯着他,眨眼就化作一名黑发蓝眸的高大男人。 他们族群和这位吸血鬼邻居虽然相安无事上千年,但还没熟到会无事互相拜访的地步。 何况,现在还是白天。 所以沃顿没有搭理吸血鬼关于礼节的嘲讽,而是直接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谈笔交易。”路易斯说着,抛出一枚骨制的雕像:“用这个换你们最灵敏的鼻子,帮我找一个人。” 沃顿接住雕像的瞬间骤然指节发白,目光如炬地看向对方:“这是狼族遗失的圣遗物,你从哪里得来的?” “某个地下拍卖会,本来准备拍下来当烛台,不过现在改变主意了。”路易斯不耐烦地说:“这笔交易你接不接?” 沃顿的指腹摩挲着骨雕上的刻痕,转身将它抛给了从林间悄然走来的狼族同胞。 目送对方衔着圣遗物消失后,他才咧嘴露出獠牙:“你要找谁?” 路易斯展开掌心,一缕红色的头发缓缓升起,飘向狼人首领的方向。 沃顿一把抓住,抽了抽鼻子,随后转头直直地看向某个方向。 黛丽丝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被挂在空中飞行,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但舌尖残留的苦涩立刻刺醒神职:“嘶——什么味道,好苦!” “你醒啦!”安妮惊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制作这个解药的时候忘记考虑口味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不,口味什么的不重要。”黛丽丝挣扎着从挂在扫帚上的姿势坐起来,思考了一下后,她沉痛地总结说:“没有下次了。” 和吸血鬼打一架虽然痛快,但后果是报废了她半数身家,还有下次,她大概率是要倾家荡产了。 安妮的小木屋已成废墟,黛丽丝只能带她回自己家去。 两人合作了这么多年,安妮当然知道黛丽丝在堕落之城开了一间杂货店,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入这座城市,于是忍不住左右张望起来。 堕落之城和它的名字一样,弥漫着阴暗又潮湿的气息。 这里是距黑暗森林最近的城市,怀揣着不同意图的冒险者们聚集在这里,给这座边陲小城带来人流和财富的同时,也带来了连王国和光明教会都无法平息的混乱。 晨光刺破雾霭,照亮了巷子里醉得东倒西歪的身影们。 有人被光晃开了眼,抬头便看见站在巷子中的红发少女。对方逆着光,干净的脸上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这阴暗的小巷格格不入。 醉汉在心里吹了个口哨,撑起还未清醒的身体靠过去:“小妹妹,迷路了吗?” 安妮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和她说话,怔了一下才摆手说:“不,不是的——” “别害羞嘛。”醉汉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自顾自说道:“走,哥哥带你找地方歇歇。” 说着,他笑着伸过手就想揽上她的肩膀。 只是那手还没碰到对方的衣角,就被另一只手狠狠拍开。 醉汉揉了揉手腕,阴沉地转过头去想要寻觅坏他好事的人,却看见隐藏在兜帽之下,黛丽丝那张明艳的脸。 “黛、黛丽丝女士?!”他吓了一跳,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滚。”黛丽丝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醉汉连滚带爬消失后,黛丽丝转身戳安妮的额头:“你这家伙怎么回事,你怎么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安妮揉了揉脑门,有点疑惑地问:“可是他这么弱,对我根本构不成威胁,我需要警惕他吗?” “我不是说这个。”黛丽丝张了张口,看着安妮不谙世事的表情,又闭上了嘴。 憋了一会,她才嘟哝道:“算了,还是个小姑娘呢。” 第11章 第 11 章 黛丽丝的杂货店深藏在巷道的尽头,与死灵法师固有的阴沉印象不同,她的杂货店看起来干净又明亮。不管是魔法道具还是日常货品,都被整齐的摆在过道两旁的货架上。 安妮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做的魔药,那些大小不一的瓶子按照颜色和高度精心归位,就连捆绑在蝴蝶结缎带上的标签纸都用同样的角度统一朝向外侧。 说实话,安妮自己在家放置魔药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细心。 “你的杂货店真是整洁又漂亮呀。”安妮由衷感叹道。 “那是当然。”黛丽丝指尖掠过一尘不染的柜台:“毕竟是自己住的地方,随随便便可不行啊。” 她推开柜台后面的木门,带着安妮踏上狭窄的木梯。 二楼起居室浸满阳光,明媚的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内,将客厅的陈设照得清晰可见。 黛丽丝似乎很喜欢阅读,整个客厅俨然就是一座微型图书馆,就连壁炉上方都摆满了书籍。 除此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窗台下的沙发。沙发宽大得足以容纳两个安妮并排躺着下,各色抱枕整齐并排在沙发上,此刻正被阳光烘烤出暖融融的质感。 黛丽丝从卧室取出一张薄毯放在沙发上:“不介意的话,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吧。” 安妮怎么会介意,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奇。 她正打量着书架上按照首字母排列的浪漫小说,回过头就看到黛丽丝不知从哪儿抱出了一个坩埚。 黛丽丝将坩埚放置好,对安妮说道:“反正你在我这里也没别的事可做,正好可以帮我补充一下库存。” 安妮睁圆了眼睛,却又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可是……” 黛丽丝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笑着说:“需要什么材料尽管跟我说,我会替你找齐的。” “噢,”见对方这样坚持,安妮只能答应下来:“好吧。” 这两天确实也到了和黛丽丝交易的日子了,可她之前忙着吸血鬼城堡的事情,还没来得及熬制之前约定好的魔药。 于是在路易斯破窗而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安妮正埋头认真地搅拌着坩埚。炼制完成的魔药在她手侧快要堆成一座小山,而另一边的材料堆更是几乎触及天花板。 而那个该死的死灵法师,此刻正躺在沙发上慵懒地看着书,俨然一副监工的姿态。 他舍不得累着一点的人,竟然被掳来做苦工。 路易斯只觉得胸膛中翻涌郁气,立刻就想要再和对方大打一架。 比他更快的是安妮的声音:“住手——!!!” 这里是黛丽丝的家,每一处都整洁得发光,放着精心搭配过的装饰。只要想到它可能重蹈城堡庭院的覆辙,安妮就觉得怒气上涌。 那可是她惊喜养护了好几个月,堪称完美的庭院啊。 现在那个庭院,已经彻底成为废墟了! 安妮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瞪着吸血鬼公爵说道:“路易斯,你不许动手!” 路易斯见她这样,竟然乖乖停下了手上的施法动作。 余光看见死灵法师想要偷偷溜走,安妮转过头说:“黛丽丝,你也不许跑!” 黛丽丝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在沙发上坐直了背。 安妮大步上前抓住路易斯的手,将他按进沙发。 “大家都坐好,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许打架。”说着,安妮扫视了一遍面前的两人,重申道:“知道了吗?” 面对着安妮陡然拔高的气势,不管是吸血鬼公爵还是强大的死灵法师,此刻都只有乖乖点头的份。 破碎的窗框又掉下几片玻璃,姗姗来迟的狼人沃顿蹲在窗台上,看清眼前的状况,说道:“人找到了,看样子没我的事,我走了。” 没有等待路易斯的回应,他转身跃入了小巷,几个跳跃间就消失了身影。 安妮看着路易斯坐在沙发上乖巧撑伞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她认真地将事情原委从头说了一遍。 “所以你房子是你自己炸的,而不是被吸血鬼强行掳走的?”黛丽丝问。 安妮点点头:“对。” “而这个死灵法师并非是强行你当苦力,”路易斯问:“你是自愿为她熬药的?” 安妮小声回答:“没错。” 坐在沙发上的两人都沉默了。 面对着陡然安静的氛围,安妮忍不住低下头,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就算并非出于恶意,但她确实对路易斯他们隐瞒了真相,所以她才是那个导致庭院毁坏的人吧。 路易斯不知道真相,还这样担心她,追到了黛丽丝的家里想要救她。 其实她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救。 想到这里,安妮心中涌出弄弄的愧疚之情。 她真是个说谎的坏女巫,她以后再也不要说谎了。 当安妮酸酸的眼泪快要涌上眼眶的时候,路易斯突然说:“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可、可是,”安妮羞愧地抬头:“如你所见,其实我是个女巫,很抱歉之前隐瞒了大家。” “你以为我瞎吗?” 路易斯看见她眼眶红红的,突然被气笑了:“难道我会以为每次夜里你出门拎着个扫把,是准备给森林来个大扫除吗?” 黛丽丝没忍住,在一旁噗嗤笑出了声。 安妮脸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见她羞赧,路易斯冷冽的目光如同冰刃般刺向沙发的另一端。 面对吸血鬼饱含威胁的注视,黛丽丝满不在乎地回了个白眼。 她从沙发上站起,伸了个懒腰:“少用那种眼神吓唬人,不过我也懒得当电灯泡了。你们走之前记得把窗户修好,顺便把约定好的魔药做完。不然,我不介意再去吸血鬼城堡‘囚禁’一次安妮。” 黛丽丝离开前,特意朝路易斯抛去一个挑衅的笑容。 客厅重归寂静,安妮站在沙发面前,正垂着脑袋觉得有些尴尬,面前却忽然投下一片阴影。路易斯不知道何时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 安妮抬起眼,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不要道歉。”路易斯皱眉:“你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道歉。” 听他这样说,安妮的鼻子又有些酸酸的了。 小时候,安妮和母亲在人类的领地里居住过一段时间。 当时有个求爱遭拒的男人诬陷她们是女巫,那人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猜对了真相,他只是单纯想让安妮母女为自己的“拒绝”付出代价而已。 尽管安妮和她母亲从未对村里的人用过什么魔法,村民却信以为真。从此之后,不管是天气不好导致,又或是家畜失踪,甚至是幼童摔倒的哭声,通通被归咎于女巫的诅咒。 安妮试图解释,但没有人愿意听。人们并不需要真相,他们只是想要个发泄情绪的靶子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安妮崩溃地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再也不肯出门。 她的母亲给那个村庄下了诅咒,然后带着安妮离开了那里。从今往后,那个村庄将像他们自己辱骂的话里描绘的那样厄运缠身。 安妮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她还记得刚住进村子里时大家热情的模样,于是她偷偷跑回去解除了诅咒。 母亲发现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说她时间不多了,所以只能让安妮通过亲身体验来学会一些道理。 安妮知道母亲是为了她好,只是她不太能接受。 就好像,她真的是那个会给大家带来厄运的女巫。 而现在却突然有人告诉她,你没做错任何事。 生为一名女巫,这不是需要向任何人道歉的错误。 安妮狠狠咬住下唇,才抑制住快要落下的眼泪。 她不想让自己在路易斯面前看起来很幼稚,会因为一点小事哭哭啼啼的。 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略过耳侧,路易斯走了过来,沉默地抱住了她。 吸血鬼的怀抱冰冷得如同冬夜,虽然他身体的触感像活人一样柔软,但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 然而这样没有冰冷的拥抱,不知为何,却让安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悄悄地伸手,回抱住了对方。 夏日的尾巴,炙热的阳光穿过碎掉的窗,浮尘在光芒里翩翩起舞。 三百岁的年轻女巫在这个静谧的午后,听见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路易斯先生,我——” 安妮动情地抬头却忽然噎住。 路易斯的背后正蒸腾着灰色的浓烟,阳光灼烧着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严重的地方已经泛起焦痕! 安妮好不容易才将尖叫咽回去。她手忙脚乱地将路易斯塞回沙发上,撑开黑伞严严实实罩住他:“你怎么不说!” “一点晒伤罢了。”路易斯在伞下轻笑:“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他猩红的眼眸在阴影里中像是流转着星光,此刻,他看起来不像吸血鬼,更像是诱人犯罪的魅魔,正等待着猎物主动上钩。 第12章 第 12 章 然而这番引诱注定徒劳无功,安妮已经点燃了坩埚,丢下一句“你等着我给你熬点药治疗”后,就专注在魔药炼制中了。 不得不说,安妮在炼制魔药上的天赋堪称惊艳。不出半小时,新型防晒治愈魔药已经出炉。 路易斯将魔药吞下之后,那些晒伤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这样的康复程度,如果靠路易斯自己自愈的话,至少也要小半个月的时间。 “效果怎么样?还痛吗?有没有什么修改意见?”安妮连连发问,完全没有注意到路易斯欲言又止的表情。 好不容易回答完新魔药调研,路易斯绞尽脑汁,正准备继续之前的话题,安妮却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路易斯:“……怎么了?” “糟糕!”安妮有些焦急地说:“时间要来不及了!戴莉丝的订单还没有完成!” 坩埚再次沸腾,路易斯看着小女巫忙碌的背影,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那个氤氲着告白氛围的午后,终究被魔药的味道冲散了。 不管是女巫还是吸血鬼,都是不怎么需要睡眠的种族。 黛丽丝出门溜达到天光快要破晓才打着呵欠回来,看到满桌炼制完成的魔药,又是开心,又是懊悔:“早知道就再多留点魔药材料了。” 她扑向魔药的手被路易斯用伞尖拦住。 “等一下。”路易斯冷笑着说:“魔药的收购价格,不太对劲吧。” 黛丽丝余光看见散落了一沙发的账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哎,家里收拾得太有条理也未必全是好事。比如有讨厌鬼想偷偷查账的时候,就根本不需要太多的翻找,只需要站书架面前扫一圈,那人就能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是我和安妮的事情。”黛丽丝试图推开黑伞:“吸血鬼也要学人类管闲事吗?” 路易斯轻嗤一声,正准备嘲讽两句,安妮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是我委托路易斯阁下帮我谈判的。” 路易斯有些讶然地回过头,看到安妮拽着长裙目光坚定的模样,他脸上的神色也柔软下来,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冲着黛丽丝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黛丽丝立刻表示质疑:“真的吗?我不信。” “真、真的。”安妮在心里偷偷说了声抱歉,然后再次肯定地答复了一遍。 比起就差把愉悦写在脸上的吸血鬼公爵,黛丽丝的心情简直是沉痛得想要扼腕叹息。 谈个恋爱突然开始翻旧账了,这谁能想得到啊? 是,她确实把魔药收购价压得过于低了些,但她是个商人,又不是慈善家。没有哪个商人会把能揣进口袋里的利润拱手让人吧。 事情已成定局,黛丽丝很快就收拾好心情问:“那你们想怎么改?” 路易斯像是早有准备,变戏法似的都出了新契约。羊皮纸上的每项价格都进准地卡在了黛丽丝心理承受的临界点,让她心痛得像是被捅了一刀,但又无法狠下心彻底拒绝。 这个该死的吸血鬼,怎么还挺有商业头脑?! 黛丽丝痛苦地签下名字,忍不住嘟哝:“现在吸血鬼都开始学习经商了?” “常识罢了。”路易斯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最终契约一式两份,一份被安妮妥善地收进了空间戒指里,另一份被黛丽丝揉成纸团,狠狠地塞进了书桌抽屉的角落。 事情办妥,路易斯拉着安妮的手优雅辞行。 黛丽丝瘫倒在沙发中,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再见,除了魔药交付日外,没事别来烦我。” 她未来一百年内,都暂时不想看到这对该死的情侣了。 安妮回过头,偷偷用风魔法传去悄悄话:“其实魔药交付时,我可以在原定的数量上,每十瓶再多送你一瓶。” “成交!”黛丽丝将脸埋在软枕里,才忍住没笑出声。 她瞬间复活,又突然充满了斗志。反正未来的时间还长,她总能找到机会让心软小女巫多赠一些魔药的。 走出杂货店的大门,路易斯轻轻捏安妮的指尖:“刚才为什么帮我圆谎?” “因为你是在为我出头呀。”安妮学着他的动作回捏指尖,然后甜甜笑着说:“谢谢你,路易斯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吸血鬼却突然将她拦腰抱起,黑色的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如同羽翼在空中展开。 “你错了。” 他带着她冲向破晓的天空,声音融进了风里:“我是吸血鬼,不是不求回报的人类。而你,我的小女巫,你想好怎么报答我了吗?” 安妮回到城堡后,立刻找大家说明了自己森林女巫的身份。 路易斯对此很不理解:“为什么要在无关紧要的人类身上浪费时间。” 他不觉得有人敢对安妮的身份表达什么不满,如果的真有,他也不介意动动手指让这种家伙永远闭上嘴。 安妮笑着回答:“我只是不想再隐藏了而已。” 和路易斯认识以来她学到了很多,过于她永远也做不到像对方那般恣意,但她可以试着先跨出这一步。 对于安妮的女巫身份,城堡的人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有贝拉恍然大悟:“我就说你炼制的药剂为什么这么厉害,原来那是女巫的魔药!” 安妮认真的解释说:“人类的炼金师也可以炼制出很厉害的药剂,虽然是不同的魔法体系,但如果你想学习的话,我这里有一些笔记。” “不,我不想。”贝拉连忙摆手拒绝。 开玩笑,光是看安妮炼药她已经头晕得不行,那些奇怪的材料和成分配比,真的不是普通人能够记得下来的东西。 总之,在小小的离开了两天之后,安妮又回归了和往常的生活中。 她每天醒来先打理庭院,中午和大家一起吃个美味午餐,下午炼制一些魔药,晚上和路易斯见面并一起出门采集材料。 安妮再也不用掩藏自己,可以尽情的施放巫术了。 对她来说,这简直就是完美的生活,她幸福得每天都像踩在云朵上,连走路都轻飘飘的。 贝拉观察了她好几天,终于在某天午餐时忍不住问出口:“安妮,你…是不是恋爱了?” 安妮正在切肋排的手一顿,抬起头时耳朵泛红:“很明显吗?” 贝拉得意地笑了,虽然魔法什么的她完全不懂,但恋爱这种话题上,她可是行家! “快快快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谁?” 贝拉双眼放光,连连追问:“是乔治?罗兰?还是护卫队的迪恩?前两天我看见你们俩在走廊拐角说话了,天啊,不会真是他吧?!” 女仆长突然轻咳一声:“贝拉,公爵大人不会喜欢这个话题。” “公爵大人为什么会在意这个?”贝拉茫然抬头,声音戛然而止。 安妮身后,一道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影正在缓缓显现。 直到身影变得凝实后,斗篷里的人伸手放下兜帽。 一头银丝如流水般滑落,露出掩藏在阴影中清冷俊逸的面容。 是公爵大人,正冷着一张能让餐厅结冰的脸看着她。 贝拉被吓得立刻噤声,紧张地从餐桌旁站了起来。 倒是安妮回过头,坐在座椅上惊喜地说:“路易斯,你怎么来了,你没有午休吗?” 贝拉被安妮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立刻将钦佩的目光投向她。 这可是看起来很生气的公爵大人啊,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但安妮竟然能毫不在意的正常说话,真是个勇士! 餐厅里的其他人看到动静,也都放下手中的刀叉,起身恭敬地向公爵大人行礼。 路易斯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安妮:“吃完饭过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说完他重新戴上兜帽,从原地瞬间消失。 对于路易斯奇怪的表现,安妮虽然有些不解,还是乖巧地放下餐盘前往二楼。 在路过走廊转角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拉住她,然后狠狠一拽。 转瞬之间,她就投入了冰冷的怀抱中。 看着怀里茫然的小女巫,路易斯简直有些咬牙切齿。 他是城堡的主人,只要他想,城堡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他不会像那种黏人的狼人一样,每时每刻都紧盯着自己伴侣。但空闲时,他也会偷偷看一眼伴侣的状况。 今天中午,路易斯也像往常一样,在房间里边翻书边欣赏小女巫吃饭的可爱模样。 结果瞧瞧他听到了什么?! “乔治,罗兰,迪恩,这些人是谁?”路易斯伸手拖住安妮的下颌,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你们就是在这里聊天的吗?” “他们是你城堡里的人呀。” 安妮知道路易斯从不在意城堡中的人类,听他发问,就仔细解说给他听:“乔治是厨房的学徒,做饭很好吃,前两天让我帮他分辨蘑菇。罗兰和迪恩都是护卫队的成员,前两天托我炼制一种防虫的魔药。” 路易斯根本不想听她说什么,他知道安妮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但有时候情绪就是会掩盖理智。 看见安妮柔嫩的嘴唇开合,路易斯皱了皱眉,垂头衔住了它。 耳边说个不停的,关于别的男人的话语果然停住了,甚至就连呼吸都停滞了。 所有的解释都被突然落下的吻碾碎,吸血鬼生涩的亲吻,就像冬日里悠然飘落的初雪。 仅仅是触碰,就让安妮忍不住想要颤栗。 也不知过了多久,路易斯舔了舔温热的唇,然后稍稍松开她。 得偿所愿的吸血鬼漾起了笑容:“我的小女巫,我想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比如,如何在接吻的时候换气。” 安妮呆呆地看着他弯起的唇角和温柔的眉眼,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在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似乎中了魅惑魔法,脑海中一片空白。 “噢,”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安妮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路易斯先生,你可以再教教我吗?” 路易斯笑了,他再度垂下头,用行动作为回答。 关于接吻这件事,路易斯承认他自己也没有经验可以传授。 但这没关系,强大的路易斯公爵可以在实践中学习。 他们都是拥有漫长寿命的种族,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第13章 安妮和路易斯番外 安妮恋爱了。 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的某个早晨说起。 那天,她被巨大的响声惊醒,拉开窗帘一看,她精心打理的庭院已经沦为废墟。蔷薇树丛被砸出深坑,飞行器的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而在破碎的花丛中,正躺着个衣着破碎的男人。 很明显,坑底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从天而降,把她的花园砸了个坑。 安妮气势汹汹地带着家里的安保机器人出门,准备去找对方商讨赔偿金的问题。 没想到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雪松木气味。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应该是个正处于易感期的Alpha。 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得惊人,显而易见,那人不是能清醒地谈赔偿的样子。 既然不是有意为之,安妮的怒气顿时就笑了大半。把人就这样扔在庭院放任不管,不太符合她的性格。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喂,你需要帮忙吗?” 男人眼睫颤了颤,像是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克制地半睁开眼。他的瞳孔是罕见的红色,此刻正因为痛苦而收缩着。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又再次闭上了眼睛。 安妮:? 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要帮忙还是不用帮? 于是她只能又问:“那个,如果你不需要帮忙的话,我就先走了哦?” 她试探性地后退半步,却被男人突然伸出手拽住了裙角。 他的手指袖长有力,即便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安妮扯了扯竟然没能从对方手里救回自己的裙角。 “帮…帮我……”男人沉声说,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别在这里……” 安妮明白对方的顾虑,说实话,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太能忍受自己躺在布满泥土的坑里吧。 她对安保机器人下达了指令,将男人挪进了地下室里。 安妮的母亲虽然去世得很早,却给她留下了不菲的遗产。 这让她不仅能在首都星的核心区域拥有一栋漂亮的房子,还能有足够的财力在地下室布置出完整的实验室来研究自己的兴趣。 也算对方运气好,作为一个从小装Beta的Omega,调配抑制剂正是她最为擅长的领域。 既然是对方要求帮忙的,安妮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她给男人抽了一管血放入分析仪,然后就在各种仪器间跑来跑去,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实验中,甚至没空回头看一眼。 而被安保机器人丢在座椅上的男人正经历着痛苦的骄傲,他蜷缩成了弓形,强烈的渴望和占有欲让他的脑子如同一团浆糊,但作为人类的自尊又让他保持着最后的一点清明。 他急促地喘息着,眼角泛起红痕,手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青筋。 不能…不能当一个被激素支配的野兽…… 这样想着,他又往座椅里缩了缩,妄图倚靠座椅主人残留的气息,让他能再多一丝清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闻到了若有似无的青草香气,被这股味道影响,他奇迹般的平静了很多。 安妮的速度很快,没过一会,抑制剂就被推入男人的身体中。 因为是根据当事人基因单独研发的药剂,几乎是在针剂推入的瞬间,易感期的症状就从对方身上消失。 “谢谢。”清醒过来的男人终于有力气说出完整的句子:“很抱歉,他们给我下药,还炸毁了我的飞行器。” “啊,没关系。那种时候能保持理智已经很厉害了。”安妮由衷夸赞说。 作为一名主攻这个方向的研究者,她见过太多Alpha在易感期失去控制的案列。要不是她对母亲留下的安保系统有绝对的自信,在打开门闻到味道的那一瞬间,她就会关上门报警。 不过那些事都无所谓了,只要能让她还拿到了新的实验数据,她就一点都不在意有人从天上掉下来毁掉了她的庭院。 这人缓过来后没多久就起身辞行,他长得高挑清瘦,纵然身上满是泥泞,也不影响他高雅的身姿。 临走之前,他突然回过头说:“我是路易斯。” 两人双目相对,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等了好几秒,安妮撺掇了下对方的意思,甜甜地笑着叮嘱:“我叫安妮。对了,路上小心啊,别又让飞行器坠毁啦。” 本来以为这件事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没想到第二天,路易斯就带着装修团队上门,将被毁的庭院恢复了原样,并邀请安妮去他家共进晚餐。 安妮这才发现,他们竟然是一墙之隔的邻居。 明明上个月出门时,她还瞥见隔壁住着温馨的祖孙三代。他们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呢? 路易斯家里的厨师是真人,做出来的菜肴香气四溢,完全不是厨艺机器人能够相比的。 听说安妮因为忙着赶毕业论天天在家灌营养液,路易斯非常诚挚地邀请去他家吃饭。 被美食诱惑,安妮推举了两下,就开心地答应了对方的邀请。 就这样,安妮开始了每天准点到邻居家蹭饭的日子。 两人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安妮在路易斯面前也不再拘束。 安妮发现,尽管路易斯不管外表还是性格看起来都很高冷,一副非常难接近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贴心的人。 他会记得她喜欢吃的每道菜,会在下雨天提前到她家门口送伞,也会在她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静静陪伴着她。 最终,让人焦头烂额的毕业季过去了,托安妮自己一直以来刻苦学习的福,她以学院第一的成绩进入了联邦科研院生物信息研究中心。 有一天,两人窝在安妮家的沙发上看星网最近热播的都市爱情剧。路易斯其实并不爱看这种东西,但安妮只需要用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就没办法拒绝。 投影中,帝国的皇子和联邦的军官跨越重重阻碍,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安妮被剧中的情节感动得泪眼汪汪,突然听到耳旁的人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结、结婚?!” 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后,安妮舌头都打结了。 结什么婚?怎么就要结婚了? 路易斯危险地虚起眼睛:“怎么,难道你是那种只谈恋爱不结婚,不想要负起责任的家伙?” 不不不,先说说他们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安妮目瞪口呆,脑中一片空白。 但是仔细想想,他们最近几个月确实过于亲密,甚至在过于暧昧的氛围下,连亲都亲过好几次了。 这时候想要澄清,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何况看着路易斯的表情,她真的害怕她否认的话他会伤心得碎掉。 “没有的事,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安妮说着,试图拖延时间:“但我才刚毕业,我还想先工作一段时间再说。” 刚知道自己竟然在恋爱就要谈结婚了,这件事对安妮还是太超越了一点。 她还想多享受一下恋爱的生活。 “噢。” 得到了想要的名分,路易斯立刻放松下来。 他努力按捺着心中的窃喜,表面装作淡然地回复说:“那等到你想结婚的时候,我们再讨论结婚的事吧。” 两个人都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很难说究竟谁更心虚一点。 第14章 第一章 月光像是朦胧的纱,轻盈地笼罩在墓园上。 薄薄的雾霭中,黛丽丝的铲子撞上硬物,响声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格外刺耳。她跪在泥土中,用手拂开棺材上的浮土,撬开松动的棺木,里面的情形暴露在空气中。 很明显,这是一具新鲜的遗体,下葬不超过一年时间。但不幸的是,这具遗体早已被蛇虫鼠蚁啃噬干净,显然已经没有太多能留给死灵法师的东西了。 半个月前和吸血鬼的那场大战,让黛丽丝手上尸体的囤货消耗了大半。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于是决定趁深夜没人的时候,偷偷来墓园进点货。 这事可不好干,如果不是紧急情况,死灵法师对自己的尸体要求还是很严格的。但墓园里的尸体大部分都缺胳膊少腿,要找个全尸很不容易。 比如今夜,明明挖了一晚上了,却连个想要收入囊中的尸体都找不到。 黛丽丝叹了口气,准备将泥土填回坑里,却骤然止住了动作。她警觉地抬头,果然看到坑边立着一道黑影。 来人就像是月夜凝结的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坑边。 宽大的斗篷裹住他身形,兜帽和斗篷的掩盖下,只露出一双浅褐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坑底的人。 黛丽丝下意识站起身,双手握紧铲柄,戒备地看着对方:“你干嘛?” 那人开口,声音低沉:“……抛尸。” 黛丽丝沉默了,虽然她此时看起来也不像个好人,但一个陌生人需要这么诚实吗? 她目光下移,这才注意到对方手上还拖着个人。 那是个中年男性,喉间被精准地划开一刀,血液早已流尽,但肌肤依旧残留着温热的弹性。 最关键的是,除了颈动脉精准的切口外,尸体上没有任何伤痕,看得出来受害人甚至没有挣扎,就被一刀毙命了。 这是多么完美的躯体啊! 黛丽丝忍不住在心中发出满足的喟叹。 抛尸的男人在坑外等了两秒,想了想,问:“你干嘛?” 黛丽丝:“……收尸?” “哦。”男人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黛丽丝连忙叫住他:“你这尸体不要的话,可以卖给我。” 那人停下脚步,回过头用浅褐色的眼睛看着她。 黛丽丝揣摩不出对方的情绪,只能给出个自认为公正的价格:“十枚银币,你觉得怎么样?” 男人沉默着,夜风卷起落叶,夏末的蝉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行。” 黛丽丝如愿买到那具尸体,满意地数着银币和对方搭话:“你是专门做这个的吗?如果你以后还有这么完美的货,可以联系我,有多少我收多少。” 男人又沉默了一会,才说:“嗯,怎么给你?” “烟斗巷你知道吧。”黛丽丝笑了:“走到尽头的那间杂货铺,去那儿找我就行。” 达成交易之后,黛丽丝心满意足地哼着歌溜达回家了。 说实话,她根本不担心暴露自己想信息会有什么问题。 虽然那个黑衣人口音奇怪,穿着打扮也奇怪,简直是把“我很可疑”写在身上。但这里是堕落之城,一个充满混乱、血腥和死亡的城市。 看起来很可疑,反而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她收尸,他抛尸,大家都不是好东西,就没必要互相提防了。 新的尸体让黛丽丝接下来忙了好几天。 对于死灵法师而言,临时征用只作为一次性道具的尸体很简单,只要随便念念咒语,把那些残肢断骸拼凑一下,勉强能用就行了。 但如果想要获得一具长期使用的躯体,那就需要一些复杂的程序了。 这要对尸体进行彻底的清洁,排尽它的血液,进行从头到脚的干燥处理,然后用一种特定的蜡油滴在尸体的四肢和口鼻处。 最后,还要将这一具处理完成的尸体放置在魔法阵中,配合着复杂的手势,不能间断地诵念出拗口的咒语。 做到这种地步,才能保证尸体完全忠诚,能够完美地听从主人的指挥,并且柔韧不腐。 至于尸体里原有的幽魂,有的死灵法师喜欢把它们继续禁锢在死掉的身体里,但黛丽丝不喜欢那样。 她喜欢听话的东西,工具就是工具,不需要太多自我意识。 所以她的收藏里,尸体是尸体,幽魂是幽魂。 在熬了几个大夜后,一具符合最严苛标准的死灵尸终于完成。 黛丽丝将它收进了空间戒指中,去浴室给自己也来了个彻头彻尾的清洁,换上漂亮的裙子,准备独自去酒馆庆祝一顿。 推开杂货店的大门,直到冷风吹打在脸上,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夏天已经过去了。 人们对季节总是贪得无厌,明明前两天还在哀叹着高温热得人心烦意乱,等天气变凉,黛丽丝又开始怀念起夏日的阳光。 一旦人感觉到冷,就会想吃点暖和的东西。 黛丽丝裹紧身上的披肩,朝着下城区最热闹的酒馆走去。 那间酒馆的老板是个胖乎乎的大婶,熬煮的土豆浓汤堪称一绝,回忆起那浓稠香甜的口感,黛丽丝忍不住按住开始咕咕作响的肚子。 在堕落之城的下城区,酒馆不仅是吃填饱肚子的好去处,更是各路消息的集散中心。 因此不管什么时候推开酒馆的大门,里面都挤满了形形色色,各怀鬼胎的冒险者们。 黛丽丝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刚点完餐,就听见邻桌几个冒险者打扮的家伙正高声吹嘘着自己的情报。 “你们听说了吗,扎克被人做掉了。”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灌了口酒,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黛丽丝这边来了。 黛丽丝嫌恶地皱了皱眉头,把座椅往旁边挪了一点。 动作之间,那人的同伴惊呼道:“扎克?上城区那个‘慈善家’扎克吗?” 慈善家? 经营着全城最大的赌场,放高利贷害人家破人亡,再“资助”被害者的子女,将他们培养为男娼女妓。 这就是堕落之城的“慈善家”,黛丽丝在心里发出讥讽的嘲笑。 那两人的谈话显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或明或暗的视线朝这个方向聚集。 察觉到这一点,胡茬壮汉不仅没有降低音量,反而更加兴奋了:“是的,就是他。案发现场留下了大量的血迹,但尸体却不翼而飞。因为找不到尸体,他的私生子们无法以继承遗产为由瓜分他的巨额财富,现在估计正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那人剩下的话黛丽丝没有再听,土豆牛肉浓汤端了上来,她品尝着美味,心思却飘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说实话,这两天处理尸体的时候,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眼熟。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难道那个尸体就是“慈善家”扎克? 这倒不能怪黛丽丝脸盲。 下城区和上城区的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她虽然是个很厉害的死灵法师,但也不会闲得没事去上城区溜达,毕竟那里可是受光明教会庇佑的。 不是她怕了那群家伙,只是作为老对头,光明教会的神职人员若是发现了死灵法师的存在,是真的会追杀到天涯海角的。 没有必要的话,黛丽丝不会给自己增加麻烦。 一顿午餐慢悠悠地吃完,隔壁桌已经围了一圈人。 胡茬壮汉显然沉醉于自己能成为众人的焦点这件事,不停的和新加入的冒险者们吹嘘着他得到的消息。 黛丽丝回到烟斗巷时,隔了老远就看见有两个人正在自己杂货店门口纠缠。 其中一人浑身裹在斗篷里看不清模样,另一个倒是老熟人,正是下城区有名的小混混,“爱喝马桶水”的乔治。 乔治本人其实长得还算英俊,虽然是个混混,但为人处世在这片地方已经算是十分有教养了。能获得这样的雅号,并不是因为他的性取向。 在堕落之城这种地方,男人喜欢男人算不上什么大事,只要价格合适,就算喜欢巨魔也能有人绑好送到你床上。 但乔治这人吧,喜欢纠缠英俊又有能力的冒险者。 他本人如外表所见,是个一拳就能被打倒的弱者。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全靠他姑妈的背景。顾忌着他背后的势力,还真没有人能对他做什么。 但是骚扰的人多了,总有人忍不了。 终于有一天,一名路过的冒险者不堪其扰,把乔治头朝下塞进了装满尿液的马桶里。 还好那条路人来人往,没过多久他就被人救了出来,没能成为堕落之城第一个被马桶淹死的人。 不过从那天起,“爱喝马桶水”这个称呼就紧紧跟随在他名字的前面了。 被乔治纠缠的那个男人显然已经很不耐烦了。 他一边躲开对方试图摸过来的手,一边沉声说:“让开。” 黛丽丝觉得对方这怪异的大陆通用语发音相当耳熟,好像是前两天卖尸体给她的男人。 不行,这是好不容易找到的供货商,她得帮帮他。 “乔治,你想对我的朋友做什么?”黛丽丝上前一步,将人护在身后。 “交个朋友嘛。”看到来人是她,乔治干笑了两声。 姑妈曾警告过他不要得罪眼前这个女人,于是他规矩地站好,回答说:“我是来买药水的,你既然回来了,就快开门吧。” 凝视着黛丽丝呈保护姿态的背影,斗篷里的男人沉默地将滑至掌心的匕首收了回去。 第15章 第二章 黛丽丝握住把手,骷髅雕纹感知到主人的魔力印记,松开了缠绕在一起的手臂。 杂货铺的大门被推开,空气中传来了淡淡的熏香味。 “不管来多少次,还是会觉得你这店里的味道真好闻啊。”乔治感叹着。 他显然对杂货铺非常熟悉,轻车熟路地走到放着药水的货架前挑拣起来。 “这是来自于东方的线香,就算是上城区的夫人们也时常派人来这里购买。”黛丽丝脸上挂起营业式的微笑:“如果你需要的话,一枚金币一支。” 乔治下意识猛吸一口气,狠狠吸了吸金钱的味道:“谢谢,不需要。” 见斗篷男站在门外没动,黛丽丝侧过头对他说:“你也进来。” 男人应声进了屋,安静地站在门边的阴影中,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但黛丽丝能感觉到,他兜帽下的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正无声地观察着店铺的每一个角落。 “一共五十三枚银币。”清点好药瓶后,黛丽丝将它们放入乔治带来的布袋子中。 乔治付了钱,却磨磨蹭蹭不肯走,眼睛一个劲地往门边的阴影瞟。 “黛丽丝小姐,”犹豫了半天,他还是鼓足勇气问道:“你这位朋友,不和大家介绍一下吗?” “哪来的大家?” 黛丽丝合上抽屉,似笑非笑地说:“乔治,我最近看起来很好说话吗?看样子是时候去看看你姑妈了。” 乔治连自己父母都不怕,偏偏就怕他姑妈。 听到这句话他立刻抓起柜台上的布包,干笑着后退:“不了不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飞快地溜出了杂货铺,还贴心地轻轻合上了门。 转瞬之间,店里就只剩黛丽丝和那个神秘的男人。 “乔治他没什么恶意,就是有点烦人。”看在他姑妈的面子上,黛丽丝替乔治说了句好话。 她伸出食指在空中勾画了一下,大门的手臂合拢,门上的挂牌自己把自己翻到了“暂停营业”那一面。 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来到柜台前,没有摘下兜帽,只是微微抬起头。 光线透过门窗,隐约照出他流畅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唇。 “今天来找我,是有新的货物了吗?”见对方不开口,黛丽丝靠坐在柜台上,懒洋洋地发问。 “是。”对方回答说:“这次,不收你的钱。” 黛丽丝眼睛一亮,又忽然怀疑起来:“还有这种好事?” “你帮我处理尸体,刚才还保护我,所以不收钱。” 这人似乎不习惯通用语,说话慢悠悠的,还有着奇怪的停顿。 保护? 想到杂货铺门口那件事,黛丽丝心中失笑。 这可谈不上什么保护不保护的,真让供应商在自己家门口被人骚扰,传出去是会影响她的商誉的。 不过种这时候,黛丽丝肯定不会解释自己的想法,有钱不赚还要往外送,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她话锋一转,问道:“你确定后面不会有什么麻烦吗?先说好,东西已经到我手里,钱也给你了,我是不会退回的。” 对方的兜帽轻轻动弹了下,就好像他在帽子里歪了歪头:“什么麻烦?” “上次那具尸体是‘慈善家’扎克吧。” “扎克?” 出乎意料的,男人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谁?” 黛丽丝决定换个问法:“那个尸体你是从哪儿拿到的?” 听到对方报出的地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这就是扎克的家啊,你不会根本不知道尸体是谁,就接了这个任务吧。” “他们给钱,我杀人。” 男人平静的语气,让这个事情听起来似乎只是简单冒险者任务。 黛丽丝:“……行吧。” 反正上城区那群有钱人,随机抽十个出来杀着助助兴都不会误伤好人。毕竟这里是堕落之城,一个常规意义上的好人不一定活不下去,但一定成不了有钱人。 她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扎克尸体的不翼而飞也许正好契合了某些人的利益,而他那群私生子们,想来此刻正为瓜分遗产争得头破血流,谁有真正在乎一具尸体的去向呢。 至于上城区的警卫们,那群家伙哪天能正经办完一个案子,都是所谓的“光明神显灵”了。 “还是来说说我的新货品吧。” 黛丽丝难得提起精神,双眼发亮地问:“它在哪儿?你装进空间戒指了吗?是不是和上次一样完美?” 男人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还没死。我没有。应该是。” 黛丽丝:“……啊?” 怔愣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对方的回答正好对应自己的三个问题。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接了任务,但目标还活着,你就先来找我预约交货时间了?”她忍不住吐槽:“虽然也不是不行,但这流程会不会太超前了点。” “嗯。带来这里,要时间。如果你要新鲜,可以和我去取。” 虽然只有几个破碎的单次,但黛丽丝居然诡异地听懂对方的想法了。 大概是自己上次对充满热情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会更喜欢新鲜的尸体,所以提前来问问她要不要现杀现取。 对方的思维模式,真是简单到让人觉得纯粹的地步。 这感觉不像是在讨论谋杀,而像是一个猎户打猎之前溜达过来告诉肉铺老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森林,现杀的野味更新鲜。 黛丽丝向来对别人的事情兴趣缺缺,她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但眼前这个人莫名让她来了兴致:“行,目标是谁,我和你一起去取。” 男人再次报出一串地址,听完之后,黛丽丝下意识地报出了庄园主人的身份:“奥斯汀·卢克伍德?” 兜帽下男人微微动了动,沉默地注视着她。 黛丽丝下意识解说起来:“这人算是上城区的老牌家族后裔,虽然现在已经没落到出来当揽财手了……等等,扎克和卢克伍德都是旧党的金币口袋,所以找你下单的是新党的人吗?” 漂亮的浅褐色眼睛眨了眨,只需要看一眼,黛丽丝就知道他对此一无所知。 不得不说,一个对雇主和目标一无所知并且毫无好奇心的刺客,可以说是最完美的刺客了。 但这种人的下场一般也不会太好,就算对方哪天悄无声息的从世界上消失,黛丽丝也不会觉得奇怪。 她叹了口气,难得的大发善心提醒说:“你可以多接接任务,两边的任务都接一点。” 帝国的皇帝步入暮年,新党和旧党打得不可开交,就连他们这座偏远之城也难逃影响。 反正杀谁不是杀,一边砍一刀正好能够维持住平衡。不然一方势力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后,他们就该开始考虑杀人封口的事情了。 斗篷里的男人显然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但他认真的听着黛丽丝的话,认真承诺说:“好。” 明明是危险的刺客,黛丽丝竟然从对方的样子上品出了点乖巧的意味。 好歹也是长期合作伙伴了,总不能喂喂的叫着,她随口问起了对方的名字。 一串古怪又拗口的发音从男人的唇齿间传出。 死灵法师也是法师,作为一名合格的法师,黛丽丝向来觉得自己还算博学,就连龙语也能懂几个单词。 但今天,她愣是一个词也没听懂:“这是什么?听起来有点像精灵语,但却好像又完全不一样。” “黑暗精灵语。” 男人停顿了一下,才说:“在通用语里,应该是‘丑陋的混血杂种’。” 黛丽丝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解释自己的名字。 她一贯没什么慈悲心,此刻也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这名字可比“爱喝马桶水”惨多了。 “所以你是半,呃,半黑暗精灵吗?” 兜帽下的男人点了点头:“我父亲是人类。” 这名字,这血统,听起来像是有很多故事的样子。 不过这年头嘛,谁背后没点复杂的故事呢。 黛丽丝没再多打听,转而提议说:“反正你已经离开家乡开启新生活了,正好抛弃过去的名字,不如给自己取个新名字吧。” 兜帽下的男人注视着她。 对于他的身份和名字,她不排斥,不好奇,也没有嫌恶或者怜悯。随口问问的态度,就好像他蹲在阴影里时,看到路过的行人打招呼问今天下雨了吗一样随意。 但就是这样的态度,却让他觉得很平静。 “你帮我取个名字。”他说:“我通用语不好,你帮我取。” 突然被提这样的要求,对于两个成年异性来说,属实是有点暧昧了。对于两个刚认识不久的成年人来说,又有点冒昧了。 但黛丽丝就是莫名知道,眼前这家伙脑子想不到那么多的东西,他想的就是他说出来的那个意思。 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有点惨,黛丽丝还真没狠下心拒绝。 她思考了下:“你觉得‘夜莺’怎么样?” “好。”男人点头应下。 黛丽丝:“……等等,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吗?” 第16章 第三章 兜帽下眼睛动了动,学着黛丽丝说话的腔调问:“为什么?” “这来源于一个我小时候看过的童话……” 檀香缭绕的杂货店内,黛丽丝悠悠地讲述着一个关于夜莺、玫瑰和国王的童话故事。 最后她总结说:“总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真正的美不在于外表,而在于内心。所以,你觉得‘夜莺’这个名字怎么样?” “嗯。”低沉的声音开口说:“我很喜欢。” 黛丽丝笑了:“我叫黛丽丝,很高兴认识你,夜莺。” 黑夜再临,浓厚的云层笼罩着大地,连月亮都不见踪影。 而卢克伍德家族的庄园,此刻却灯火通明。 与“慈善家”扎克那种住在城中心拥挤公寓的暴发户式审美不同,卢克伍德家坐落在上城区一处僻静的角落。 高耸的铁艺围栏包裹着宽阔庭院,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灌木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财富。 训练有素的护卫们两人一组,举着火把沿着固定路线巡逻。 他们的盔甲擦的锃亮,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任何可疑的地方。 而在庄园外围,一株古树的枝叶掩藏中,此刻正静静的站着两道阴影。 “守备力量增加了这么多,阴影中还有暗哨。”黛丽丝点评说:“这群守卫应该花了不少钱吧,看来,这位庄园的主人被扎克的死讯吓破了胆。” 夜莺的兜帽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他侧过脸,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清亮的眼睛看向黛丽丝。 很快,他张开口,用它那带着奇怪停顿的语调低声说:“你在这,等我。” 黛丽丝看了他一眼,看起来很像是偷偷翻了个白眼:“别担心,我既然敢来这里,就有自信不会干扰到你的任务。” 夜莺沉默了。 他没想过任务被干扰这种事,只是看到里面的戒备等级不同寻常,担心自己无法保护好对方。 只是他组织语言的速度,远远跟不上黛丽丝行动的速度。 夜莺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就看见黛丽丝取出一个小罐子。 类似骨灰的粉末挥洒在空中,她纤长的指尖涌动着魔力,抬手迅速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幽紫色的魔法阵。 紧接着,黛丽丝的身体逐渐变得模糊而透明,浓雾凝聚在她的身体周围,几乎是眨了眨眼睛的工夫,她就彻底变成了幽灵的形态。 只有在靠得极近并且长时间的凝视下,才能在黑夜中看到一丝极其单薄的轮廓。 夜莺忍不住微微瞪大眼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活人变成幽灵。 黛丽丝的声音浮现在夜莺脑海,他听到她发出了轻快的笑声。 “除非庄园里有开了真实视觉的圣骑士,不然除了你以外,谁也看不到我了。” 像知道他听不懂她的玩笑,她很快就接着解释说:“光明教会是绝不会介入贵族党争的,如果有圣骑士撑腰,这位卢克伍德先生就不会这么害怕了。所以你放心,我只是想看看,绝对打扰不到你的工作。” 夜莺眨了眨眼睛。 如果要说明自己并非担心她打扰到自己,那就要多说好多话。 于是他立刻放弃了反驳,点了下头,像是一片落叶般轻盈地从树梢滑落。 黑暗精灵不愧是天生的杀手,就算只有一半精灵血脉的夜莺,似乎也完美地继承了这部分的天赋。 他轻盈地行走在阴影间,精准避开了两对巡逻护卫交错的视线,然后贴着灌木丛的阴影潜入了庄园主宅。 就好像他天生就知道该如何无声地行走,如何把自己隐藏在黑夜中。 黛丽丝的幽灵体飘荡在他身后,看着他敏捷的动作,内心赞叹不已。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高效到了极致,对行径路线的把控简直堪称艺术。明明到处都是守卫,这一路竟然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一名敌人。 很快,他们来到了庄园的顶层,奥斯汀·卢克伍德的卧室就在这里。 连空荡的庭院都有许多守卫巡逻,卢克伍德的所在地更是被防守得密不透风。 几乎每十步的距离就站着一名守卫,火把的光芒更是照得走廊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 黛丽丝探头看了两眼,好奇夜莺要如何破局。 没想到他根本没去走廊,而是顺着仆人卧室的窗户攀爬上墙,几乎是几个呼吸间就来到了房顶,然后轻盈跃到了卢克伍德卧室的阳台上,笔直地紧贴着墙壁。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噢,要是我以后能够有钱买个庄园,一定不会在卧室窗户外修阳台。 黛丽丝下意识在心里想,这确实是个安全漏洞。 奥斯汀·卢克伍德显然没能察觉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窗外,他傲慢地摇晃着酒杯,看到自己一脸紧张的夫人,嗤笑了一声:“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是扎克那种蠢货,新党那群人想杀掉我可没那么容易。” 美貌的妇人抬起头,脸上是止不住的焦躁:“亲爱的,如果没有你,我以后该怎么办。” 卢克伍德品了一口酒,才傲慢地说:“呵,我请了这么多守卫,就算是只苍蝇——”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 夜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那位养尊处优的贵族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喉间便多了一道细细的红痕。 他手中的酒杯跌落,却被夜莺用脚尖轻轻一垫,本应发出的声响顿时消弭于无形。 这一切只在转瞬之间便已完成,血液直到此时,才迟钝地做出反应,从喉间喷涌而出。 卢克伍德被紧紧捂住嘴,徒劳地挣扎了几下,然后咽了气。 尸体被轻轻的放在地上,黛丽丝飘了过来。 庄园的女主人被她的死灵术眩晕,此刻已经失去意识倒在床上,幸运的没有目击到自己先生的死亡场景,也逃过了被灭口的厄运。 看到又能收获一具完美的尸体,黛丽丝心情很好地开起了玩笑:“我可是帮你沉默了卢克伍德夫人,理论上来说,你这次的赏金应该分我一份。” 夜莺正蹲在地上,用黛丽丝给他的特殊布条将尸体包裹起来。 闻言他认真地点头:“好。” 黛丽丝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对方认真答应了。 于是她好奇地问:“你这个任务赏金有多少啊?” 夜莺默默报出一串数字。 黛丽丝倒抽一口凉气:“……我感觉我也可以发展一下刺客副业。” 夜莺终于抬起头,兜帽转向她模糊的轮廓。 还未等他说出什么话,黛丽丝就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算了算了,这钱虽然多,麻烦也多啊,我还是更喜欢和不会说话的尸体打交道。” 夜莺没再说话,利落地将包裹好的尸体摔上了肩。 他站起身,看向黛丽丝,非常自然且认真的补充:“再加上尸体清理费,一枚金币。” 黛丽丝:“……?” 他的意思是,在赏金的基础上,善后抛尸还额外收了顾客一枚金币吗? 一具尸体卖两遍,难道这个半精灵是个该死的商业奇才? 一想到这里,黛丽丝就觉得不乐意了。 她飘到夜莺面前,理直气壮地分析说:“这不对吧,你收了那边尸体处理的费用,我帮你处理尸体,应该你付我钱,怎么还能倒收我十枚银币呢?” 花出去的十枚银币肯定是要不回来了,但是意识到自己抢着花钱做了别人需要收费做的工作黛丽丝顿时有种被自己的愚蠢捅了一刀的感觉。 她有些痛心疾首的说:“虽然你老实得很可爱,但这种事情下次就不用告诉我了。” 至少不知道,她就不会觉得心痛。 话音刚落,夜莺伸出手,两枚金闪闪的金币躺在他掌心:“给你。” 黛丽丝眼睛一亮,瞬间解除了幽灵状态,美滋滋地把金币收入戒指里。 “合作愉快!” 她一改刚才的怨念表情,笑着伸了个懒腰:“走吧,我们在这儿待得够久了。” 夜莺看着她瞬间变脸和毫不客气收下金币的样子,眨了眨眼,然后默默扛好尸体,率先走向来时的路。 只是在他转身的瞬间,那紧抿的薄唇似乎极其微弱的向上弯了一下。 这一次黛丽丝没有再变回幽灵,好歹收了两枚金币,她觉得自己得出点力。 商业合作嘛,就是得互惠互利,今天你让我一点利,明天我帮你解决点麻烦。这样你来我往的,生意才能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她伸手轻轻打了个响指,幽魂一个接着一个从戒指中涌出,很快就无声地附身在庄园里的活人身上。 于是黛丽丝与夜莺二人,就以比来时还要轻松的姿态,大摇大摆地从正门里走了出去。 直到走了很远,附身的幽魂们才撤离。 而被附身的人们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就算有一两个人察觉到微妙的不对劲,转瞬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回到下城区后,夜莺还很贴心的要求亲自把尸体送到杂货铺门口。 对于这种良心售后,黛丽丝当然没有拒绝。她是个脆皮法师,不是肌肉战士,她可扛不动尸体。 上一具尸体搬回家时,她用了一路的浮空咒,同时还要躲避路人的视线,是真的很心累。 看着夜莺扛着尸体的可靠背影,黛丽丝在心中给出了超高的评价。 眼前这个家伙,实力超强,沉默寡言,老实好骗,掏钱还很爽快。 总而言之,是个很惹人喜欢的家伙。 第17章 第四章 黛丽丝和夜莺达成了长久的合作关系后,就再也不用去墓园挖图了。 他们两个一个需要抛一个需要收,简直是死神看了都要祝福,天造地设的合作伙伴。 像奥斯汀·卢克伍德这样知名且酬金丰厚的私人赏金任务毕竟还是少数,大部分时候,夜莺都是去冒险者公会接取官方的悬赏任务。 能让官方发布悬赏令的,显然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不过死亡是公平的,生前不论贫穷还是富贵,邪恶还是纯善,一旦永恒地闭上了眼睛,都不过是一具僵硬的躯体而已。 黛丽丝有个空间戒指专门用来存放处理好的藏品,托夜莺一整个秋天都在勤奋工作的福,之前和吸血鬼大战后消耗掉的部分已经快要补完了。 快要临近冬季,气温一天比一天低。 黛丽丝天生有些怕冷,早早就点燃了壁炉。 最近几天屋外总是下着冷雨,她烤着暖融融的炉火,听着雨水滴落地面的声音,眼皮总是很容易就开始打架。 这天黛丽丝又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悠悠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她抬眼,看到夜莺像一道影子般伫立在她对面。 因为深夜里的隐秘交易,黛丽丝总会记得给夜莺留一条窗缝。 她打了个呵欠,随口问道:“来了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不久。”夜莺的声音低沉:“这次的尸体不是很完美,那人很强,我没能立刻杀掉他。你还要吗?” 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夜莺的通用语显然进步了很多,虽然扔带着一些奇异的口音,但他已经能流畅地说出结构完整的句子了。 作为一个和死亡打交道的行家,黛丽丝嗅到了对方身上的血腥味,即使经过了清理,依旧瞒不过她的鼻子。 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回答夜莺的问题,而是取出瓶魔药扔进了对方怀里,简短的说:“喝掉。” 夜莺没有半分犹豫,乖巧地拔开瓶盖,仰头闷进了喉间。 看到他喉结滚动咽下药水,黛丽丝才抱起手臂,饶有兴致地问:“谁啊,竟然能把你伤到?” 夜莺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回答:“一个不重要的人。” 黛丽丝本来只是随口问问,听到这话反而狐疑的扫了对方一眼。 这感觉有点不对啊,按照以往的经验,夜莺只会直接报出对方的信息,或者在不想回答的时候保持沉默。 黛丽丝心中起疑,干脆地站了起来,准备先看看那人究竟是谁。 然而她扫视了一圈,却发现地板上空空如也。 黛丽丝挑眉:“尸体呢?” 夜莺:“……在我家。”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黛丽丝立刻裹上披肩:“走,带我去你家。” 她今天非得亲眼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让从不说谎的小夜莺学会隐瞒了。 虽然合作了不短的时间,黛丽丝却从没有去过夜莺的家。此刻跟着他七拐八拐的,居然走出了城。 夜莺的家不在城里,而在黑暗森林最外围的一个隐蔽处。 那里应该是某个冒险者小队停留了不少时间后又遗弃的营地,就地取材的泥土和树木在魔法的作用下短暂地承担了遮蔽风雨的作用,但现在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了。 至于那茅草搭成的屋顶,看起来连今天这场细雨都抵挡不住。 黛丽丝看着面前这个矮小又破败的“家”,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这个姑且称为房子的营地内部倒是被打扫得挺干净,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夜莺根本没在家摆什么东西。 一眼望过去,总共也只有一张床,一个木桶和一个包裹而已。 这房子实在太矮了,别说身高腿长的夜莺,就连黛丽丝都得努力低着头走,不然她怕自己稍微站直一点就把房顶捅穿了。 不过不需要她的帮忙,屋顶也在矜矜业业地漏着雨。 唯一的那张泥巴床被雨水滴得看起来都快要融化了,夜莺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在意。 他径直走到床边,蹲下身从床底掏出个裹着布条的尸体,然后抬头看向黛丽丝。 黛丽丝用魔法松开裹尸布,尸体的血液已经被布条吸干,因此伤痕就尤为明显。 比起夜莺以前的杰作,眼前的这一具尸体实在是残破不堪。看着尸体的样子,就能想象出他们二人肯定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在那具尸体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肌肤。 但即使尸体已经不成样子,一眼看过去,还是能够很明显的看出它的种族特征:黑色的皮肤,灰色的头发,以及标志性的尖耳。 “啊,黑暗精灵。”黛丽丝看了眼夜莺:“是来追杀你的吗?” 但凡对黑暗精灵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她们不仅强势,还极端憎恶且蔑视着地表种族。 夜莺这种人类和黑暗精灵的混血,能够被生出来已经挺让人惊讶的了,而他居然能好好活到现在,这简直连光明神看了都要说一声奇迹。 要知道,黑暗精灵信仰的蜘蛛女神是混乱、邪恶和残暴的化身。 按照那群家伙的思路,夜莺只要还在呼吸,就是对他们种族荣耀的挑衅,所以派出几个小队对他进行追杀反而算不上多奇怪的。 “不是,她们不知道我还活着。”夜莺说:“他是我在城外碰到的。” 他本来不想多事,只是想跟踪看对方要做什么。 但对方显然并不是普通的刺客,夜莺的跟踪很快就被他发现了。 战斗之中,那个黑暗精灵瞥见了他兜帽下的脸,瞬间战意暴涨,高喊着他是让女神蒙羞的杂种开始和他拼命。 想到这里,夜莺垂下眼眸,盯着地上那摊浑浊的泥水。 他本来还以为对方和他一样,也是憎恶着那里所以逃到地表的同类…… “你们黑暗精灵没事会来地表闲逛吗?”见他情绪明显低落起来,黛丽丝放缓了声音问道。 “不会。” 夜莺果然被转移了话题,抬起头时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他认真解释说:“没有任务,他们不会轻易踏足地表世界。” “这就对了。”黛丽丝抱起手臂:“一个从不出现在地表的种族,突然一下蹿了出来,这背后肯定有阴谋。” 她边说边再次抬手,随着五指收拢,裹尸布重新缠上黑暗精灵的遗体。 “这个尸体我就不收了。”黛丽丝扬起唇,露出个带着几分恶趣味的笑容:“管它什么阴谋,让该为此烦恼的大人物们去思考吧,我才不想卷入这种麻烦里呢。走,我们把尸体放到显眼的地方去。” 于是第二天清晨,在一声刺破晨光的尖叫之后,堕落之城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光明教会门的大门口,昨夜不知被谁扔下了一具黑暗精灵的尸体。 就在教会为突然出现的尸体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此时此刻,事件的两位罪魁祸首正忙着搬家的事情。 昨天离开夜莺家时,黛丽丝因为实在太在意那张快要融化的床,没忍住问了句他今晚准备睡哪儿。 然后,就听到夜莺用他特有的平静语气茫然地回答:“睡家里。” 于是黛丽丝的嘴就用比一切念头还要快的速度,直接脱口而出:“你这听起来也太惨了,要不然你先去我那里住两天避避雨吧。” 看看,这就是黛丽丝,一个时常为自己的善良所感动,并很快就感到懊悔的女人。 夜莺的东西不多,回家拎起包裹抱着个木桶就准备走。 清贫到这种地步,连黛丽丝都忍不住心生好奇:“你看起来刚来地表不久的样子,难道就欠下巨额赌债了?” 不然以他这段时间接悬赏的频率来看,他所获得的赏金就连上城区的房子也能买得下来吧。 夜莺淡褐色的眼眸看向她,认真回答:“我不赌博。” 黛丽丝:“那你钱呢?” 夜莺把怀里的木桶往她面前稍微举了一点。 黛丽丝:“……什么意思?” 夜莺干脆打开木桶盖,里面竟然全都是金币。 金色的硬币塞满了整个木桶,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嘶——” 黛丽丝瞪大了眼,一时不知道应该先震惊居然有这么多金币,还是先震惊这金币竟然就这么随便扔在木桶里。 总之,她发出了财迷渴望的呐喊:“天啊,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币堆一起的样子,让我吸一口,不,让我摸摸看,你放心,我就摸一下,绝对不会偷东西。” 夜莺看着她笑得像月牙的眼睛,将木桶递到她面前:“你要的话,给你。” 黛丽丝反倒僵住了:“啊?” “我和你住,金币给你。” 他稍微歪了歪头,好像有些疑惑黛丽丝为什么不同意。 “哦哦,你说房租是吧。”黛丽丝立刻反应过来。 她伸手取了一枚金币,笑得像偷吃到鱼的猫:“一枚就行,今天开始我的沙发归你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虽然她本来没准备收房租,但有人想给她送钱,她难道还要推走? 她要是这种圣人,就应该转职去当圣女然后在光明教会坐下,而不是在这里当一个收尸的死灵法师。 见她放好金币,夜莺却并没有收回手,而是继续说:“都给你,你收下。” 黛丽丝目光先是落在他抱着的木桶上,然后视线上移,看到了他空荡荡的指尖。 于是她恍然大悟:“对,说起来你没有空间戒指。那你先放我这儿吧。” 这么大一桶金币,换谁拎在怀里都会觉得不安心的,她先帮忙收着,回到家再取出来给他就好了。 “嗯。” 看她收下木桶,夜莺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第18章 第五章 黛丽丝的杂货铺是一栋位于烟斗巷尽头的两层小楼,一楼是店铺和仓库,二楼则是她的生活空间。 下城区的房子,就算是独栋也难掩寒酸气质。上了楼之后,除了位于正中央的客厅,剩下的房间就只有左手边的卧室,以及右手边的厨房和盥洗室而已。 不过这个房子虽然小,采光却出乎意料的好。 阳光透过前后窗户照进来,只要是晴天,屋内就没有昏暗的角落。 与一般家庭的客厅不同,黛丽丝的客厅主要承担了书房的功能。巨大的书柜挤挤挨挨地贴满墙壁,里面的书从地板堆到了房顶。 黛丽丝用下巴指了指客厅中央最显眼的那个沙发,对夜莺说:“我这里比较小,就委屈你在沙发上休息了。你不介意吧?” 虽然说的是疑问句,但她的语气却并没有给人留下反驳的余地。 夜莺点头:“这很好。” 他没有说谎,这比他住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好。 不远处的壁炉正熊熊燃烧着,为客厅带来幸福的温度。空气中氤氲着书本味和香薰混合的气味,书架旁见缝插针地摆着花盆和奇怪的装饰。 黑暗精灵不喜欢太阳,但夜莺显然继承了他人类父亲这边的血脉。 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他喜欢阳光,那会让他产生幸福的错觉。 只需要将简单的水魔法和火魔法配合使用,盥洗室的浴缸就能装满热水。 黛丽丝介绍了一下盥洗室的用品后就匆匆出了门,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夜莺犹豫了一会,才褪去衣物将自己浸入水中。 水流在浴缸中漾起波浪,温暖的热流包裹住他的全身。 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总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也随着水波起起伏伏。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热水清洁自己。 地底当然也有热水和火焰,对于智慧种族来说,这本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些都不是他这样的半精灵能被允许考虑的事情。 没有任何一所公共浴室会对半黑暗精灵敞开大门,别说进去沐浴,就算他只是从门前经过,他们都会认为他污染了浴室的空气。 至于盥洗室?能找到一个不被发现的地洞睡一觉都很幸运了,他怎么敢奢望这种东西。 大部分时候,夜莺都在偏僻的暗河里洗澡。那样的滋味并不好受,不仅要忍受冰冷刺骨的河水,还要警惕隐藏在暗处的危险。 相比之下,地面的河流就好很多,不仅水流很温暖,高悬于天际的太阳也能让大部分危险无所遁形。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习惯了在河流里沐浴,黛丽丝为他准备的热水,竟让夜莺觉得皮肤暖得有些刺痛。 但他没有起身,反而更往浴缸里缩了缩。这股刺痛的暖流浸满他全身,让他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喘息。 对黑暗精灵而言,疼痛是一种奖赏。 无论夜莺如何不喜欢自己身上的那一半血统,但此时此刻,他似乎确实觉醒了这份血脉天赋。 他正在从这遍布全身的刺痛中,感受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愉悦。 嗅着盥洗室主人残留着的气息,眼前浮现出她的面容,夜莺忍不住低声唤起她的名字:“黛丽丝小姐…黛丽丝……” 黛丽丝回来的时候,看到夜莺正在清洁盥洗室。 他脱掉了平常裹得严实的斗篷,贴身短袖勾勒出他肌肉的轮廓。虽然没有战士般粗壮,但肌肉的线条随着他擦拭的动作在阳光下呈现出分明的肌理,看起来薄而有力。 黛丽丝对他如此自觉十分满意,只是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又忍不住皱起了眉:“你有换过衣服吗?之前见你穿的好像也是这套黑色的。” 听她嫌弃的语气,夜莺擦地的手一滞。 “……换了,这衣服方便,买了很多一样的。”他解释完,稍微停了几秒,又低声补充说:“我洗干净了,我不脏。” 黛丽丝连忙否认:“我没说你脏。” 她不知道这话题怎么聊着聊着,就变成了她很嫌弃而对方惨兮兮的氛围。 但不论如何,她还是很难接受买好几套一样的衣服换着穿。就算心理上知道那是不同的衣服,是干净的,但看起来感觉还是跟没换衣服似的啊。 见盥洗室快要被擦得反光了,黛丽丝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别擦了,跟我出去一趟。” 烟斗巷不远就有一家专供冒险者的成衣店,征求过夜莺的意见后,黛丽丝摒弃了太过华丽的款式,以简约和舒适度为主,为他搭配起服装来。 因为混血的缘故,夜莺的肤色没有其他黑暗精灵那么深,只要不是太过鲜艳的颜色,搭在他身上就无比合适。 黛丽丝本来只准备先买个几套换洗用,结果这一试就停不下来。 精灵一族的身材简直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俊美得不似真人的外表,高挑瘦削的身材和恰到好处的肌肉,让夜莺不管穿什么都好看极了。 于是黛丽丝看到这套也想买,看到那套也想买,试下来的衣服堆满了整个柜台,最后根本挑选不出最完美的几套,只能全都买下来。 成衣店老板看到黛丽丝二人这豪迈的购物方式,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他大概把夜莺当成了被富婆宠幸的男人,于是把他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夸了一通,然后话锋一转,点出主旨,狠狠地赞美了黛丽丝的眼光。 黛丽丝:…… 大家都是开店的,谁还不懂这些卖货话术啊。 她摆摆手,数出金币,让老板赶紧去把选好的衣服都折好。 对于夜莺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外表被人夸奖。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在别人面前摘掉斗篷和兜帽是什么时候了,那肯定已经很久了,久到斗篷好像早已成为了他皮肤的一部分。 太阳的光芒透过成衣店敞开的大门照在夜莺身上,没有斗篷的遮挡,他无所遁形。 “发什么呆呢。” 看着夜莺呆呆的样子,黛丽丝走到他面前说:“伸手。” 夜莺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温热的掌心一触即离,留下了个还带着肌肤余温的银色戒指。 “这是空间戒指。”黛丽丝解释说:“这东西对你来说不贵,使用起来很方便,还是很有必要戴一个的。所以我从我杂货铺里挑了个最好的给你,上面还有认主契约呢。” 为了照顾没有魔力的顾客,空间戒指的认主契约非常简单,只需要滴一滴血就行。契约签订之后,戒指就自动调整到合适的大小,圈在了夜莺的无名指上。 成衣店的老板此时也将他们买的衣服装好了,黛丽丝只指导了两遍,夜莺就能很熟练的将戒指里的东西取出又放回了。 黛丽丝:“怎么样,好用吧?我跟你讲,十个金币绝对不亏。” 夜莺侧过头,用浅褐色的眼瞳看着她认真说:“很方便。谢谢。衣服和戒指,我都很喜欢。” 因为对方的表情实在太过诚恳,黛丽丝竟然觉得背后一凉,连忙补充道:“等等,这些都是用你放我那的金币买的,不是我送你的哦?” “嗯。”夜莺点点头:“金币给你,以后的都给你。” 黛丽丝震惊:“啊?” “你帮我买我要的东西,我很开心。”说着,夜莺垂头看着她:“以后都这样,可以吗?” 黛丽丝仰头看着他。 她在女性中已经算高挑,然而夜莺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这样高大的刺客,明明总是冷着一张脸,连执行悬赏任务时表情都没有波动。 不知道为什么,黛丽丝竟然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近乎恳求的意味。 这让她根本没法拒绝,此时此刻,那该死的善良又不合时宜的冒了出来。 “好吧,”她犹豫着答应了下来:“不过哪天你想要回去,记得跟我说。” 夜莺弯起了唇:“不会要回去的。” 除了外出穿着的服装外,黛丽丝也替夜莺选了几套睡觉时穿的绸缎长袍。 回到杂货铺后天色已经接近傍晚,她索性关了店,和夜莺两人换好家居服窝在二楼看书。 考虑到夜莺对地表世界了解的匮乏,黛丽丝丢了本《地表大百科》给他。 没想到夜莺捧着书,用一种脑袋空空的表情看着她。 黛丽丝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回事,竟然能从夜莺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准确读出不同的含义。 但是此刻,她涌起了格外不妙的预感:“……你该不会不识字吧?” 夜莺点头:“不认识。” 在地下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识字的机会,上了地面也几乎不和人接触,没有识字的必要。 黛丽丝:“恕我冒昧,你平时悬赏怎么接的?” 夜莺很坦然地回答说:“找人给我念。” 好吧,黛丽丝确实忘了这点。 比起像她这样学院出身的法师,其实绝大部分冒险者都是文盲,所以冒险者行会中其实有挺多以替别人念悬赏布赚取铜币的家伙。 可是作为一名法师,黛丽丝怎么能容许自己身边有文盲呢! 她的内心燃起了熊熊烈火,就着《地表大百科》,一个词一个词地开始教导夜莺学习通用语的书写方式。 如果以教师的标准来评价黛丽丝,那她可以说是任何学生的噩梦了。 她毫无教学经验,而且耐心极其有限。 只要超过三遍不会,她就会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开始质疑:“你怎么能这么笨的?” 甚至连教材都是随手抓的书,完全是点到哪个词教哪个词。 然而,在烛火和壁炉映出的光芒里,夜莺跟着黛丽丝的发音,认真地学习着书本里的单词,没有任何抵触的想法。 他只是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伸手悄悄握住自己的手腕。 心脏在不由自主地跳动,血液里涌动着暖流。 这种痒痒的、轻飘飘的感觉,就是传说中的幸福吗? 黛丽丝:呼吸 夜莺:她对我真好,我好幸福 * 重读了一遍洗澡那段好像有点歧义,但洗澡就只是洗澡而已,如果多做别的事情那有点冒犯了,夜莺就算()也不会这样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五章 第19章 第六章 因为位于森林边缘的缘故,堕落之城的秋冬总是布满了阴云,然而今天却是个难得的晴天。 黛丽丝一大早就被屋外的阳光晃醒,索性提前开了杂货铺的门。本以为这么早不会有人来,没想到刚开店没多久,悬挂在门框的风铃就发出被撞击的叮铃声。 乔治试探着推开门,看到柜台后的黛丽丝,表情好像见了鬼:“竟然真开门了?” 黛丽丝翻了个白眼:“什么叫竟然。” “烟斗巷附近谁不知道,这间杂货铺只在冒险季才会准时开门,至于提前开店,那更是从来没听说过。” “哪有那么夸张。”黛丽丝不想跟他聊这个,直接问道:“这么早过来,你找我什么事?” 说到正事,乔治收敛了脸上浮夸的表情,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这是下个季度的订货单,老规矩,要最好的货。” 黛丽丝接过来扫了一眼,随口应下:“下午应该能准备好,跟你姑妈说,到时候我亲自送过去。” 乔治正准备再说点什么,正在这时,柜台后面的门被拉开,一个修长挺拔的声音无声地走了出来。 “是你?!”乔治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看到夜莺那张俊美而不失英气的脸,他先是一喜,然而视线下移到对方手上的那个放着精致早餐的托盘上时,那点喜悦立刻被悲痛取代:“你们这么快就同居了?” 这实在不能怪他多想,如果不是同居,谁会在一大清早就如此自然的从黛丽丝的私人生活区走下来,手里还端着明显是给她准备早餐啊。 面对乔治浮夸的表现,夜莺连眼睛都没抬,径自走到黛丽丝面前,将托盘放在了柜台上。 倒是黛丽丝咬了口面包,含糊应了声:“唔,姑且算是吧。” 毕竟只讨论字面意思的话,他们确实是在同居中。 听到她的回答,夜莺低垂的眼睫颤了颤。 这份早餐堪称完美。 酸面包切片后涂上黄油烘烤,表皮被烤得酥脆可口,再抹上面包店出售的果酱做成三明治,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内馅柔软,果酱的酸甜和黄油的焦香在口中交织在一起。 这时候再来上一口刚做好的热拿铁,好吃得黛丽丝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和人们对法师群体的刻板印象一致,黛丽丝是个完全不会做饭的家伙,大部分时候她都去酒馆解决进食需求,偶尔忙起来或者懒得出门,就用干硬的面包对付一口。 夜莺来了以后,她当然不会因为家里多了个人就突然燃起学习烹饪的兴趣,到了饭点就带着夜莺溜达出门消费。 当然,对方的那部分饭钱从他自己的金币里扣。 可是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黛丽丝渐渐懒得出门了,于是她直接买了一篮面包放厨房里。饿了?要么自己出门找吃的,要么自己嚼面包吧。 她可是相当公平,自己也天天嚼冷面包吃呢。 黛丽丝本以为夜莺会选择前者,毕竟他并不缺钱。 没想到在听完她的理由后,对方并没有独自出门觅食,而是在得到许可后,将她堆满杂物的厨房清理出来,开始研究起烹饪来。 作为一名居无定所的半精灵,夜莺一开始也不会做吃的,大概做出来的食物比黛丽丝好点,处于一种熟了,没糊,勉强能入口的状态而已。 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点烹饪天赋在身上,从研究厨艺开始,他做的饭菜一次比一次好吃。 现在,黛丽丝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夜莺烹饪的食物,已经到了能开餐馆的地步了。 一日三餐不用出门,就有餐馆级的食物送到面前来,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黛丽丝现在已经完全不介意收留夜莺这件事了,只要对方愿意,他们可以一辈子同居下去! 乔治见她满足表情,凑过来想拿一块:“这么好吃?给我来点。” 还不等黛丽丝有所反应,夜莺就以一个高阶刺客所能达到的极致速度,迅速而不失平稳地将盘子举了起来,让乔治扑了个空。 乔治的手僵在半空,表情垮了下来:“……至于这么小气吗?” 黛丽丝非常护食:“什么小气?不会说话就滚滚滚,这是我的早餐,肚子饿了自己去外面买吃的。” 只要不是勇敢追爱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里乔治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比如吵架这方面,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黛丽丝的对手。 何况对方现在还多了个盟友,而他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 想到这里,乔治心中难得生出些惆怅来,忽然没心情斗嘴了,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杂货铺。 黛丽丝看着对方落寞的背影,扭头有些心虚地对夜莺问道:“是我说得太过分了吗?” “没有。”夜莺看着她,发自真心地回答:“黛丽丝小姐没有任何错。” 黛丽丝立刻放下心来,继续美滋滋享用早餐。 接下来的一整个上午,除了乔治以外,杂货铺再也没有顾客上门。 最近杂货铺里的生意虽然和气温一样凉了下去,但黛丽丝其实并不慌张。 随着冬季的逼近,森林中的魔兽也逐渐进入了休眠期。冒险者们能狩猎的魔兽少了一大截,相应的,以贩售冒险相关材料和药剂为主的杂货铺没生意倒也算正常的事情。 黛丽丝可不讲究什么薄利多销的经商之道,她店里的材料和魔药效果在堕落之城算得上顶尖,所以价格也自然比其它店铺高出一大截。 大部分冒险者的命甚至还不如魔兽值钱,若不是追求效率或者受到了致命伤,在这个收入骤减的漫长秋冬里,他们自然会倾向于选择更便宜的材料和药剂慢慢熬。 不过,黛丽丝的主要收入并不依靠这些季节性的冒险者们。 魔兽和冒险者会随着秋冬的来临节衣缩食,可下城区的帮派们却不会因为天气变冷就把自己的地盘让出来。 像乔治姑妈那样的大客户,才是她最稳定的收入来源。 吃过午餐又反复核对了几遍清单后,黛丽丝关上店门准备去交货。 用简单的无声咒锁好大门后,她转过身,却忽然发现夜莺不知何时已经穿好斗篷,默默站在她身后。 “我还以为你还在厨房。”黛丽丝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出门的。” 夜莺:“刚才,从上面。” 黛丽丝顺着对方的视线,抬头看向二楼的窗,沉默了一会才说:“其实,你可以走正门。” 夜莺点了点头,解释说:“走窗户更方便。” 黛丽丝:“……不,可是这样有点奇怪。” 夜莺疑惑:“为什么?” 黛丽丝:“怎么说好呢……” 在堕落之城里,大多数的时候,只有贵妇人的男宠不幸被男主人撞破时,才会选择从窗户仓皇出逃。正常人有选择的话,能走门都会走门。 严格来说这算是一种刻板印象,非要认真解释并且杜绝对方跳窗的话未免太过严苛。 看着夜莺那单纯又疑惑的目光,黛丽丝觉得这种故事不提也罢。 最后她叹了口气道:“算了,你爱怎么出门怎么出门吧。” 没想到夜莺点点头:“我下次会记住的。” 他是真的觉得从窗户跳一下就到一楼非常方便,如果走楼梯的话,反而会绕很多路,很浪费时间。 但她在意这件事,所以他不想让对方感到烦恼。 黛丽丝是个很注重效率的人,绝不会傻站在门口针对到底要不要走门聊上半天。 她看了眼夜莺身上的装备,问道:“你也要出门吗?” 夜莺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他没有解释原因,黛丽丝也没再多问。 给乔治的姑妈送货并不算什么机密的事情,对方想跟着就跟着呗。 两人并排走在烟斗巷的石板路上,秋末难得的阳光从两旁建筑的空隙中投到他们身上。 就算夜莺整个人被笼罩在斗篷里,光看身高和体态,他们也是格外登对的一对。 有烟斗巷的居民大婶看到这一幕,笑着和黛丽丝打招呼:“黛丽丝,这是你的男朋友吗?噢,光明神在上,我们烟斗巷的明珠黛丽丝女士终于有对象了。” 听到这个问题,夜莺轻盈无声的脚步稍微顿了顿,用一种不是很明显的姿势侧过头看向自己身侧的人。 黛丽丝被逗乐了:“烟斗巷的明珠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大婶八卦道:“这是附近小伙子们给你取的称号,那群家伙要是看到你有男朋友了,估计半夜会躲在被子里哭泣吧。” “这么浮夸的称号就不必了。”黛丽丝露出嫌弃的表情,对这个称呼敬谢不敏。 大婶见她没立刻否认另一个问题,震惊的问:“所以这位男士真是你男朋友?” 黛丽丝下意识回过头,正巧对上了夜莺专注看着她的浅褐色瞳孔。 于是她决定恶趣味的将这个问题抛给对方:“夜莺,你觉得呢?” 夜莺想了想,像是在斟酌用词般,对着大婶缓缓说道:“黛丽丝很好,我在努力争取成为她的男宠。” 第20章 第七章 因为担心夜莺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发言,黛丽丝拽着他一路小跑着出了烟斗巷,来到宽阔的主路上。 回想起大婶震惊到失语的表情,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怎么想出这么有意思的回答的,这下好了,我应该很多年都不用担心别人再缠着给我介绍另一半了。” 毕竟她连个正经对象都没有,就先在家里养上男宠了,这事被烟斗巷的大婶们知道了,她应该会被立刻从好伴侣名单上除名。 夜莺看她笑得开心,也跟着弯起了唇角。 在黑暗精灵的社会中,一名男性如果想成为名义上的丈夫,外貌、才能和家世都缺一不可。 特别是在贵族阶层的婚姻中,家世更是评判男性是否值得嫁娶的最重要标准。 夜莺对自己的能力有绝对的自信,但他从懂事起就因为半精灵血统被驱逐出家族,留他性命也仅仅只是因为主母打算等他成年后,将他献祭给蜘蛛女神而已。 如果要评判家世地位这种夜莺没有的东西,就连最底层的黑暗精灵,也绝无可能让他成为自己的丈夫。 何况黛丽丝女士这么优秀,在夜莺心里,就连地表的国王也配不上她。 他根本没有妄想过自己能成为对方名义上的“男朋友”,或者更进一步,成为“丈夫”。 不过,夜莺是真心想要成为黛丽丝的男宠。 对于黑暗精灵来说,一名优秀的女性拥有多名男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女性们不介意,甚至是鼓励男宠们互相争斗。 若是一名男宠备受宠爱,而丈夫又不够有用的话,那么即使男宠杀掉了丈夫,也通常不会受到任何责罚。 夜莺相信自己的匕首足够锋利,如果他真有幸能成为黛丽丝的男宠,那么,无论她身边曾有多少人,他都有绝对的把握,自己必定能成为最后唯一存活的那个。 黛丽丝显然无法感知到,夜莺已经在脑子里计划着谋杀她身边未来可能出现的亲密异性了。 她被对方在阳光下弯唇的样子晃了下神,顿时觉得今天的心情格外好,于是决定今天慷慨一回:“走吧,今晚不用你做饭,交完货我请你吃好吃的。” 堕落之城的下城区从面积上来说是上城区的几倍,它面朝着危险的黑暗森林,以包围的姿态将上城区牢牢护在身后。 也不知道是有意设计还是无意使然,从地理位置来看,下城区显然被当成了魔兽来袭时保护上城区的第一道屏障。 不过这种是否被贵族大人们当做炮灰的事情,显然不在下城区的百姓考虑范围内。比起不知道会不会来的魔兽,他们更关心的是今天什么食物能被填进肚子里。 行走在并不算宽阔的主干道上,一队盔甲泛着银光的骑士护送着马车迎面而来,几乎占据了整个街道。 很快,马车就缓缓停了下来。一名身着纯白长裙的女性踩着车沿,小心翼翼地踏了下来。 她的肌肤比白雪还要白皙,脸上挂着令人亲近的浅笑,纯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早已守候在街道旁的小孩们欢呼着,如同潮水般地迎了上去,很快又被神色警惕的圣骑士们驱赶到安全距离。 夜莺敏锐地捕捉到那股令人不适的光明气息,身体瞬间紧绷,警惕地朝那边看了过去。 “别担心,这是光明教会的圣女,每月的这个时候她都会来下城区给孩子们发放救济粮。只要不主动挑事,那群圣骑士们是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的,毕竟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圣女的安全。” 黛丽丝解释了两句,接着略微有些嘲讽讽刺地点评道:“不过黑暗精灵的尸体刚在教会门口出现不久,这位圣女大人就有空闲出来赈济。也不知道是教会有了头绪,还是眼前的这位圣女,本质上只是个作秀的傀儡呢。” “不过不管是真心还是作秀,那群孩子终于不用在寒冷和饥饿中死在这个冬天了。拜这位圣女大人所赐,光明教会在下城区的声望是前所未有的高。” 仿佛精准地捕捉到了这边过于审视的目光,就在黛丽丝话音刚落的时候,那名正俯身和孩子细语的圣女忽然抬起头,视线不偏不倚地投向了二人的方向。 黛丽丝不想引起光明教会的注意,连忙带着夜莺离开了这里。 乔治姑妈的据点并不远,离开了圣女所在的街道后没多久,两人就在一栋三层高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门口那两名眼神凶狠的守卫显然是认识黛丽丝的,他们用带着审视的目光在夜莺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最终却并未阻拦,而是点点头拉开了大门。 作为一名势力范围占据着下城区近乎三分之一区域的组织首领,乔治的姑妈看起来既不过分凶狠,也不十分慈爱。 她深棕色的长发一丝不苟的在脑后束成发髻,白色的棉质衬衣和黑色长裤剪裁得极为合身,勾勒出她略微瘦削的身姿。 就算是坐在沙发上,她的脊背也挺得笔直,有些飞扬的眉峰下是一双敏锐的眼睛。 察觉到黛丽丝进来,乔治姑妈放下手中的羊皮卷,微微颔首:“你来了。” “下午好,夫人。我带来了你要的商品。”黛丽丝下意识稍微站得端正了一些。 比起地下势力的首领,面前的女士更容易让黛丽丝联想到自己曾经在法师学院学习时,所遇到过的那些教授们。 这样的联想并非胡乱猜测,一直以来下城区都隐约有传言声称,乔治的姑妈曾是皇都某大家族备受信赖的家庭教师。 至于她为什么现在又回到了堕落之城,对此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 在黛丽丝看来,对方能以极快的速度成为下城区三大势力之一,除了她自身能力以外,也少不了来自皇都的暗地支持。 准备好的货物从空间戒指中取出来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倒是拆开这些木箱并且核对数量花费了助手们不少时间。 交易完成后,乔治姑妈难得对着助手叹道:“真希望所有合作都能像这样既准时又完美。” 助手微笑着没有说话,倒是黛丽丝好奇地发问:“怎么,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最近城里不太平。”乔治姑妈说着,将目光投到沉默站立的夜莺身上,那双精明的眼睛仿佛能穿透兜帽,让夜莺下意识警惕起来。 不过还没等夜莺做出更多的反应,她又将视线收了回来,看向黛丽丝说:“你身后这位半精灵先生,最近半年在部分人群里非常有名。” 黛丽丝笑着说:“怎么,需要我们低调一点吗?” “光明教会最近对黑暗精灵这个词格外敏感,我想,就算只有半精灵血统,只要能被他们拿来做文章,教会就不会轻易的放过这条线索。” 乔治姑妈说着,稍微停顿了一秒,接着放缓了语气:“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教会的手是伸不到下城区来的。只是,既然在接私人赏金任务,那我这里也有很多生意可以做。” 这段话正好戳中了黛丽丝的心中所想。 虽说和她同居后,夜莺并没有隐瞒身份,反倒以比以往多出很多倍的频率出现在众人面前。但就算在过去如同隐居般的生活方式下,黛丽丝也相信,类似于乔治姑妈的这群人,迟早也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毕竟接取悬赏需要和人交流,只要有人看见,那就必定会留下痕迹。 “既然是生意,那肯定没有不接的道理。不过,我们会考虑之后有选择的接任务。”黛丽丝笑了笑:“夫人您是知道的,我对上城区那群老东西十分反感的,我可不想做着做着着发现自己成了那群家伙的政治工具。” “你放心。”乔治姑妈喝了口红茶,轻声做出承诺:“上城区越混乱,才越符合我们的利益。” 离开那栋建筑重新回到充满寒意的大街上,黛丽丝轻轻呼出口气。和这些地头蛇打交道,即使合作多年,也依然需要她全神贯注来应对。 “她很强。”一直沉默着的夜莺忽然开口。 “嗯?”黛丽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乔治姑妈。 她回答说:“那是肯定的,只靠聪明可坐不稳这个位置,毕竟再厉害的保镖也会有疏忽的时候。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夜莺点了点头,低声说:“她的身上,有来自深渊的气息。” 黛丽丝没忍住,惊讶地扬起了眉毛。 不懂魔法的人会误以为死灵法师和深渊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法师的力量其实来自于无处不在的能量本身。而几乎只有邪术师,才会向超自然存在祈祷。 所以别看黛丽丝天天和尸体打交道,她对深渊的气息其实一无所知。 “算了,这都不是我们这小小的杂货铺该考虑的事情。” 黛丽丝摇了摇头,把这些麻烦事抛在脑后,心情颇好地说:“事情办完了,说好我请你吃晚餐,走吧,我们去大吃一顿!” 夜莺看着她轻松的背影,迈步紧紧跟在她身旁。 “好。”他声音柔和的回答:“都听你的。” 那双总是沉静的浅褐色眼眸,说话时总是认真地侧头看向她的方向。 在落日的余晖里,夜莺的瞳孔中被太阳映照着,好像在发着光。 第21章 第八章 无论是什么季节,酒馆中最不缺的,永远是喝得醉醺醺的冒险者们。 胖乎乎的店主大婶刚给门口这桌端上一盘烤肋排,抬眼看见好久不见的熟客进了屋,于是笑着招呼说:“小黛丽丝,怎么感觉你有一个秋天没来了。” “天气变冷就不想出门。” 听她这样讲,大婶摇了摇头:“我看你就是天天啃面包啃得太瘦了,才会吹点风就觉得冷,还是得多来这儿吃点肉才行。” 黛丽丝笑了笑,没有反驳店主大婶吃肉治百病的理论,找了个靠近壁炉的角落坐下。 夜莺紧跟着坐到了她对面,伸手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看见他那张英俊的脸,紧随而来的胖大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是你?!” 夜莺侧头顺着那叫声看了一眼,又淡漠的垂下眼睫。 黛丽丝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你们认识?” 她虽然夸过这家酒馆的食物好吃,但因为离杂货铺太远,还没带夜莺来吃过,这两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嗯,来学过厨艺。”如同往常一样,只有听到黛丽丝的话,夜莺才会开口回答。 “难怪你做的烤肋排和土豆浓汤都那么美味,原来是特意来这里学过。”回想起那浓郁的美味现在竟然能不出门就吃到的幸福感,黛丽丝发自真心的夸赞了两句。 紧接着,她又疑惑起来:“不过我还以为这里的菜谱是不会外传的?” 夜莺:“我付了两枚金币作为报酬。” “嘶——”黛丽丝惊呼一声,心痛地捂住胸口:“两枚金币?!” 两枚金币买两道菜谱,她还以为这么离谱的事情只有上城区的那群不把金币当钱人才会做。 没想到这么挥霍的人,竟然就在她自己身边?! 看见黛丽丝夸张的表情,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胖大婶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 正是因为那几道菜谱,才让她经营出了下城区最热门的酒馆。要不是这个男人当时举着匕首抵在她的喉间,别说两枚金币,一百枚金币她都不可能卖掉的! 但是能在下城区长久做生意的老板,没有一个人是不懂眼色的,她能看得出来,这个兜帽男是真的会动手。 虽说大部分情况下,厨师的绝密菜谱比命还重要,但胖大婶也不能真为了两道菜谱不要命了,于是她只能含泪教了。 说起来,她本来以为那个看起来阴冷的男人是其它酒馆派过来窃取食谱的,她为此忐忑了一整个秋天,却一直都没有听说别的店出现了她招牌菜的味道。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是为爱求学来的。 别人的爱情,她的眼泪。 胖大婶再没了闲聊的心情,记下了黛丽丝二人的菜单后,就一脸忧郁地转身回了后厨。 虽然多了乔治姑妈这条私人悬赏线,但黛丽丝和夜莺的生活和往常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白天,夜莺会出门交付昨夜完成的悬赏,领取报酬后,就顺手在回程的路上采购一下食材,再视情况决定是否要去向厨师们“请教”厨艺。 而在黛丽丝这边,别看她因为天气太冷懒得出门,杂货铺最近生意又不好,就觉得她整天在家无所事事一定很无聊。 一个法师的人生词典里,就不可能有无聊这个词。 知识是无穷无尽的,想要追寻知识的人,又怎么可能觉得无聊。 何况夜莺完成的那些悬赏大部分都不需要带回尸体,于是黛丽丝统统笑纳了,为此她还特意新买了个空间戒指。 将一具合格的尸体处理成死灵法师的藏品,那也要花费上不少时间呢。 夜莺回来的时候,天上正飘落着细碎的雪花。 斗篷上细碎的雪片很快被壁炉的温暖融化,却还是被眼尖的黛丽丝捕捉到了。 她从古老的笔记中抬起头,看向窗外悠悠飘落的雪,感慨道:“又到冬天了啊。” 夜莺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语气中那不易察觉的怅然,认真地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和人类的思维方式经常不一样,很多时候,他理解不了人类为什么会开心,为什么会愤怒。 大多数情况下,夜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别人的喜怒哀乐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游走于世界边缘的阴影,是夺人性命的利刃。 他不需要了解别人的想法,只需要知道别人怎么去死就够了。 只有极少数的时候,夜莺会为自己不能立刻理解黛丽丝的想法而感到烦闷。 为什么天上下雪,黛丽丝就会觉得惆怅? 他想要了解,可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精准的描述出自己的想法,并且不让对方感到冒犯。 于是,在夜莺的心中,也涌出了和对方同样的惆怅。 不过根本不需要夜莺担心,几乎是下一刻,黛丽丝就放下笔记宣布说:“天气变冷了,我们去买点暖和的衣服吧。” 见她恢复了精神,夜莺立刻把那点惆怅抛到脑后:“好。” 和杂货铺一样,附近这家以冒险者为主要客源的成衣店,最近的营业额也随着季节的更替滑入了一年里的低谷期。 远远的看到黛丽丝二人的身影,成衣店的老板立刻推开门,小跑着出来热情招呼着:“黛丽丝女士,您之前预定的冬装已经制作完成了,我正想找人给您送去,没想到您亲自来了。” 店老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谄媚的语气连路过的人都忍不住侧头看两眼。不过在店主本人的心里,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浮夸。 面前的黛丽丝女士可是整个秋冬在他店里购买了几十套衣服的大客户,任哪家服装店的店主来,都会表现得和他一样热情。 何况对方不仅买的多,对品质的要求也高,复杂的制作当然要收高额的定制费,她买下的这些服装,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撑起了他往年整个淡季的营业额。 这样宛如财富之神在人间化身般的顾客,让成衣店店主只恨自己不能再热情一点。 因为冬装的材质比较厚,当老板将所有衣服都抱出来时,柔软的衣服们几乎将柜台堆成了一座小山,这简直就像是想要把整间店材质好的冬装面料都搬空的架势。 毕竟陪黛丽丝在这家店买过不少衣服,夜莺对柜台上的服装价格有了大概的认知。 他转过头,用茫然又无措的目光看向对方:“我不用这么多衣服,已经够穿了。” “衣服怎么会嫌多,别叽里咕噜了,快去试试。”说着,黛丽丝把他推进了试衣间。 以她对夜莺的了解,这家伙根本不可能有能过冬的服装。 虽然高阶的能力者身体素质也会得到相当大的提升,不会因为没衣服穿就被区区冬季冻死。 可是寒冷的感觉并不会因为身体变强就察觉不到,冷还是会觉得冷的啊。 黛丽丝自己就是个很怕冷的人,所以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夜莺受冻而无动于衷。 夜莺很快就换好冬装,从试衣间走了出来。 地底的世界不会落雪,但暗河的冰水比雪更刺骨。他早已习惯了寒冷,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衣服也需要随着季节的变换而更替。 用昂贵羊绒织成的上衫温暖又轻薄,柔软的触感紧贴着肌肤,颇具弹性的面料丝毫不影响行动。 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厚实布匹被裁成了合身的长裤,在脚腕处特意做了绑腿的设计,能够确保他就算在极静的情况下,也不会因为跑动间布匹的震动带起细碎的声音。 就连平常他最喜欢穿的黑色斗篷,这次也做了好几个相似的款。斗篷的内里缝上了魔兽的皮料,细碎的绒面朝内,而外部则用银灰色的刺绣滚边做了区分。 摸着从头到脚的新装,夜莺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因为这些布匹的包裹逐渐升温。 就好像他依旧待在黛丽丝的客厅里,而壁炉仍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燃烧着,温暖着他的身躯。 此时此刻夜莺忽然意识到,冬天确实需要更温暖的服装。 这些黛丽丝小姐送给他的衣服,他很喜欢。 “在想什么呢?” 看他明明喜欢得不得了,却摸着衣裳犹犹豫豫的样子,黛丽丝含笑问。 成衣店店主看看夜莺脸色,又看向黛丽丝,心都忍不住提了到了嗓子眼。 面前的这位先生阴沉着脸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他根本看不出对方心中在想什么,但他真害怕对方要求退货。 那堆服装都是根据黛丽丝女士提供的尺寸和方案设计的,这种纤细又高挑到不似人类的尺码,如果被退货了,不大改是肯定没办法卖出去的。 一想到修改所需需的工期和浪费的材料,店主就心痛得快要窒息了。 若换做平常冒险者,他早就大声嚷嚷着定制商品不许退货的原则了。但面前这两位,最近在下城区越来越有名了。 谁都知道黛丽丝的杂货铺包罗万象,并且店主本人相当不好惹。 可现在,它竟然从杂货铺变成了白天店主卖杂货,晚上店主伴侣去做悬赏的夫妻店。 冒险者公会里那些贴了不知道有多久的悬赏任务,在这个秋冬开始一点点的变少了,那些别人很难做下来的悬赏,被她们接过去后,竟然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 面前这两人的实力,绝对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成衣店主,乃至他背后那点靠山惹得起的。 于是他只能硬撑着笑容,静静等待命运的宣判。 第22章 第九章 还好成衣店主的担忧只是多虑,夜莺没有纠结退货这个话题。 他只是指出了问题的关键:“这些冬装需要很多金币。” 没想到对方担心的是这个,黛丽丝眨了眨眼睛,有些好笑地问:“难道和我待久了,你被我传染了?” “虽然我平常是精打细算了些,但真到了需要花金币的时候,我也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啊。” 见黛丽丝不解的模样,夜莺认真回答说:“我不值得你用掉那么多金币。” “什么值得不值得的。”黛丽丝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立刻说:“等一下,买这些衣服的金币,可都是从你放我这儿的那部分里出的哦?” “嗯。”夜莺点头:“那些都是给黛丽丝的。” 黛丽丝倒抽一口凉气,终于彻底明白这家伙的脑回路了。 他说的给她金币,不是让她暂存或者代为保管的意思,而是全部送给她了?! 想到空间戒指里最近愈发充盈的财富,要不是财富之神的雕像也供奉在光明神殿里,黛丽丝都想要去亲手摸一摸,看看神像会不会在她触碰时发出神眷之光了。 虽然她并不信仰财富之神,但说不定财富之神就硬要她成为神眷者呢。 闭了闭眼把脑海中那调侃般的思绪晃出去,黛丽丝挑眉道:“既然是给我的,我想怎么花都没关系吧?” 夜莺点头:“嗯。” “那我就想这么花。” 说着,黛丽丝扭头对店主吩咐道:“把这些衣服全都给他折好包起来。” 这下夜莺再也没有办法反驳,只能乖乖等着店主一件件将冬装折好,再由他自己收进空间戒指中。 今天的晚餐依旧是由夜莺做出的完美烹饪,吃饱喝足以后,黛丽丝窝在沙发里,觉得最近的日子实在是美好得有点堕落了。 如果有天夜莺不在了,她肯定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难以适应的。 黛丽丝盯着夜莺打扫房屋的沉默身影,忍不住问:“谁对你好,你都会这样回报吗?” 尽管这样想有些不合时宜,但她却依旧忍不住思考,如果当初遇见夜莺的是另一个人,那他是否也会像此刻一样,住进那个人家里,献上所有金币,为别人烹饪美食,替别人打扫房屋。 夜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用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无比认真地看着她。 “不会有别人。”他回答说:“墓园那天,是我先走到你面前来的。” 因为自小的经历,其实夜莺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和任何智慧种族接触。一个高阶刺客,就算手中拎着尸体,又怎么会轻易的被人发现。 是他先看到了月光下的黛丽丝,也是他主动走到了她的面前。 没有理由,不需要思考,发自本能。 所以,除了黛丽丝,从来就没有其他人有机会“对他好”。 火焰在壁炉中微微悦动,那看过来的淡褐色的眼睛里仿佛也摇曳着火焰般的光芒。 “是吗。” 虽然是疑问的话语,黛丽丝却并没有等待着对方的回答,而是发自真心的笑了起来。 夜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笑,但却被那份喜悦感染,连声音都变得温柔:“是。” 自从第一片雪花从天空飘落,堕落之城的大雪就再也没有停下来过。 就连夜莺似乎也被这样的寒冷困在了室内,最近已经很少外出借取悬赏任务了。 感觉到身旁沙发凹陷下来的触感,黛丽丝忍不住问:“你最近怎么不爱接任务了?” 夜莺带着些疑惑的声音立刻在耳畔想起:“黛丽丝,想要金币吗?”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学会了反问,黛丽丝一时语塞。 就在前几天,在买完冬装的某个傍晚,夜莺忽然顶着他张英俊的脸,看着她认真发问:“黛丽丝,什么时候才能宠幸我?” 就算现在想起来那幅画面,黛丽丝也忍不住偷偷吸气。 那时夜莺刚从盥洗室沐浴出来,墨色的短发微微湿润,滴落下来的水珠顺着锁骨一路滑过胸前,直直隐入腹部沟壑。 连那双平时总是略显淡漠的眼睛,都被水汽氤氲得湿漉漉的。 这、这谁受得了啊! 至少黛丽丝受不了,迷迷糊糊的就拉着对方回了自己卧室。 即使是向来理智的法师,偶尔也难免会有遵从本能行事的时刻。这个冬天这么冷,渴望一具温暖的躯体彼此依偎,并不算什么错误的事情吧。 但是自那天开始,夜莺就表现得格外粘人了一些。 总是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就算了,每当入夜的时候,他就会乖乖铺好床,主动钻进被窝里先把床用体温烘得暖融融的。 问他问什么这么做,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因为黛丽丝怕冷。” 如此理直气壮,好像替她暖床是什么他必须要做的责任一样。 黛丽丝很想告诉对方,自己一个简单的火系魔法就能让床铺变得温暖起来。但面对他那双莫名写着期待的眼睛,想要说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 ……总不能在人家期待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再赶人家睡沙发去吧? 总之,客厅的沙发在大雪纷飞中回归了它原本的职能,而卧室的那张大床,则开始承担起了双人份的责任。 每当想到这里,黛丽丝就忍不住在心中庆幸,还好当初为了自己睡得舒爽,买床的时候直接买了张超大的双人床。 此时面对是否还想要金币的疑问,黛丽丝不可能在收了他那么多金币后,还背上个连冬天都在奴役同伴的黑锅。 她边收拾着出门要用的材料,边回答说:“没有啊,只是我要出门一段时间,所以在想你一个人不接任务的话,会不会觉得无聊。” 夜莺没有问她要去哪,而是直接说:“我和你一起去。” “会很无聊,也可能会遇到危险的。”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样说着,夜莺朝她贴近一步,紧紧挨着她,像是在祈祷般说:“黛丽丝,不要抛弃我。” 黛丽丝在心中忍不住叹气,看吧,他最近越来确实越来越粘人了,这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还好她采购出门物资的时候直接买了两人份,不然现在还要再出门采买一趟。 在积雪厚重的冬日出行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每当这个时候,黛丽丝就特别羡慕自己的女巫朋友,有一把会飞的扫帚真的能省不少时间。 虽然浮空魔法也能达到类似于飞在空中的效果,但魔法的升空高度和距离都有限制,大部分时候它只能作用在攀登高山或者跨越峡谷上。 如果想要在空中移动持续移动,那就需要她反施一下魔法跳一下,再施一下魔法跳一下。 需要浪费多少法力暂且不提,想想那个画面吧,真是蠢透了。 说实话,黛丽丝有时候还是挺羡慕那些不需要苦学,仅靠血脉就能解锁天赋的家伙。 将那点微妙的酸意压回心底,她为自己和夜莺各施了一个步伐轻灵的魔法。 有了魔法的加持,厚重的皮革长靴踏在积雪上,只留下了深度不足一指宽的脚印。而本来就有敏捷天赋的夜莺,更是轻盈地仿若在雪地上凌空而行。 明明是两个人并排行走,雪地上只留下一串脚印。 黛丽丝暗自提气,努力让自己的姿态更加轻盈,朝前缓慢地走了两步。 回头一看,还是有明显的脚印。 再次重申,她讨厌那些不需要学习,仅靠血脉就能解锁各种天赋的家伙!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身后的足迹看个不停,夜莺停了下来,有些疑惑的问:“在看什么?” “没什么!” 黛丽丝当然不会不打自招,承认自己偷偷嫉妒了一下。 两人又向前走了几步,这回是黛丽丝停下来,转过头问夜莺:“在想什么?” 有时候她自己都挺疑惑,为什么自己能从对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各种不同的情绪。 很显然,夜莺比他诚实得多,立刻就给出了答复:“在想黛丽丝为什么不高兴,但现在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夜莺没有再说话,而是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牵着她朝前走去。 之前还轻盈得如同一阵风般行走的半精灵,此刻踏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感。 再回头看时,雪地上已经留下了两列并排而行的长长脚印。 “这样我和黛丽丝,连脚印也是在一起的。”夜莺说。 这个恋爱脑! 黛丽丝心中那点因为嫉妒被抓包而提起的心虚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突然间在心底涌现的酥酥麻麻的感觉。 看见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夜莺微微弯起了唇。 他就知道,黛丽丝会喜欢这样的。 第23章 第十章 黛丽丝和夜莺在雪地里前进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日清晨才抵达目的地。 眼前是一片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废墟,积雪已经掩埋了其中大部分的残骸,只有露出雪地的一角,昭示着曾经村庄的雏形。 残骸的外围有一座石头砌成的小屋,黛丽丝用魔法点燃屋内炉火,热气很快驱散了旅人的寒意。 “这几天我们就住在这里了。” 夜莺点头,提醒说:“这里一直有人居住。” 无论是纤尘不染的室内,还是壁炉中的余烬,都昭示着这座石屋的主人离开时间不超过一周。 “我知道,一位光明教会的老祭司。” 黛丽丝将魔法需要的道具从戒指里取出来,随意地安慰说:“不用担心,我们处在一种,呃,无言的默契里,我在的时候她是不会回来的。” 夜莺点了点头,没再有说话。 各种施法需要的材料几乎占满了这个房间内唯一的桌面,黛丽丝清点了一遍后,察觉到对方一直沉默的站在旁边。 于是她看向他的方向,笑了笑:“你不好奇吗?” “好奇。”夜莺坦率地承认:“关于黛丽丝的事,我全都想知道,但不想要黛丽丝不高兴。”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想告诉你呢?” 看着夜莺因为她的反问瞬间僵住,仿佛被石化魔法击中般的模样,黛丽丝心情稍稍微放松了些。 她说:“这里以前是我家乡,那家伙因为做了亏心事,所以没办法阻拦我回家而已。” 夜莺点头:“记下来了。” 不得不说,夜莺这家伙真的是个很糟糕的聊天对象,总能将所有话题很快终结。 但此刻,黛丽丝需要的正是一个不会刨根问底的同伴。 带着一丝秘密终于可以诉说的释然,她走出石屋开始施法。 粉末在空中扬起,笼罩在外的伪装魔法在空气中颤动了几下,随即如同幻影般消散,露出掩盖在其下的废墟真容。 那是一片被不祥雾气笼罩的区域。 暗红色的雾浓郁得像是能够渗出**的粘液,却被一道巨大而无形的屏障牢牢禁锢在地表之上。那厚重的雾气永不止歇地翻涌着,撞击着无形之障。 只需要稍微盯着它凝视得久一点,耳旁依稀便传来了遥远的呓语。 几乎是一瞬间,夜莺就露出了凝重的表情:“深渊?” 作为黑暗精灵,他对这样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可是,就连最喜欢和恶魔做交易的黑暗精灵里,那其中最邪恶的一批,也不会直接打通和深渊的裂缝。 如果说黑暗精灵代表的是秩序下的邪恶,那深渊就是纯粹的邪恶,失控的暴虐,就连蜘蛛女神也无法统治那个位面。 而强大的深渊,对于黛丽丝和夜莺所在的这个位面里任何生物来说,所带来的唯有毁灭。 以这股深渊气息的浓郁层度,裂缝开在这里,如果没有那层光明之力的屏障阻止,堕落之城的覆灭绝不会花费多少时间。 “这是个在这片国度并不罕见的故事。” 黛丽丝说着,用火系魔法烘干了一片地面,开始在上面绘制魔法阵。 “那大概是一百多年前吧,皇都出了一名野心膨胀的贵族。想也知道,一名掌握着权柄却没脑子的家伙能做出多少蠢事。比如那名贵族,为了颠覆王国的统治,他那过于空洞的大脑竟然选择和深渊结盟。” “毕竟是在皇都,光明神殿和皇族迅速地掌握了这个消息。为了将损失降到最小,他们用一个精巧的借口将贵族骗来这个远离帝都的偏远山村,再动手清除。” “不出光明神殿和皇族所料,贵族果然随身携带着召唤深渊的道具,在知道自己意图暴露之后,他立刻启动了魔法。” “帝都一方早有预料,提前布下了大型光明魔法,数十位主教,上百名法师和近千的祭祀以及圣骑士一同吟唱,将初现的深渊裂缝与被毁坏的村庄一同从位面上切割开来。” “这次‘以最小代价’取得的成功获得了国王的嘉奖,几乎所有参与者都得到了提拔。甚至连那个村庄唯一的幸存者,那位在法师学院求学而逃过一劫的学徒,在不知情中都得到了抚恤金性质的资源。” 随着黛丽丝轻柔的叙述,一个流转着魔法光辉的阵法在她笔下逐渐成型。 勾勒完最后一笔,她起身拍了拍手:“如你所见,那位侥幸逃过一劫的学徒,就是我本人。而我的故乡,就是那个‘最小’的代价。” 魔法阵光芒陡然亮起,激荡的魔力吹得黛丽丝衣裙猎猎作响。 就好像,下一刻她将要顺着这股狂风飞离这个世界一般。 发丝在这股狂风下,毫不讲理地甩在了黛丽丝的脸上。她正准备抬手将它们,手腕却猛地一紧。 顺着那股力道,夜莺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魔法阵内,死死拉住了她的手:“不要丢下我。” 黛丽丝讶然抬头,看到对方脸上凝重的表情,忽然笑出了声:“……怎么回事,你不会以为我要做什么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壮举吧?” 夜莺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看着她,手上的力道不松反紧。 黛丽丝有些哭笑不得:“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跟着我一起去死?” “嗯。” 夜莺开口,明明是说着要共同赴死的事情,语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能和黛丽丝死在一起,很幸福。” “别别别。”黛丽丝连忙拒绝:“虽然你不怕死,但我可是很惜命的。” 她干脆任由对方拽住她的手腕,就这这股力道领着他踏出了魔法阵。 法阵的波动在他们谈话间已渐趋平稳,法力如同粼粼波光,在纹路上依次流转。 这个魔法阵用的都是最贵的材料,只要画完后就不会随便被破坏。别说夜莺了,此刻就算来一百个人在上面踩来踩去,它的效果也不会有丝毫的损伤。 抱着对自己能力的自信,黛丽丝没有再检查魔法阵,而是忍不住对夜莺笑着说:“原来在你心里我是那么善良的人吗,牺牲自己拯救世界?!天啊,真这样的话,光明神殿的圣女位置应该我来坐才是。” 夜莺看着她明丽的笑容,浅褐色的眼眸放松了些,而蕴含其中的那份凝重却丝毫未曾褪去。 他摇了摇头,非常认真地说:“不是善良,是黛丽丝很重要。” 重要到,哪怕只是冒出来的那么一丝想法,他也绝对不会放手,要紧紧地跟随着她。 黛丽丝的心被这样笨拙又直白的话轻轻撞了一下,她没有再开玩笑,转而望向法阵,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抚语气说:“放心吧,我没打算做任何壮举,这个法阵只是一条指引亡者的路而已。” 她伸出手,指向裂隙的方向解释说:“我的同村们从那一天开始,灵魂就被永远的放逐在了空间的夹缝中。即便失去理智,却依旧遭受着永恒的折磨。我只是想拯救他们。” “至于拯救世界,英雄的事情就让英雄们去做吧。” 黛丽丝转头,对着夜莺眨眨眼睛:“毕竟,我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死灵法师而已。” 冗长诵念声在雪原上回荡,邪魔召唤术带来了森冷的寒意。随着咒文接近尾声,一个血红色的模糊身影出现在魔法阵内。 那甚至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而是一个由狂乱、污秽和扭曲灌注的聚合物。它刚被召唤出来,就尖啸着朝这里唯二的生灵扑去。 地面上新绘的魔法阵被这呼啸而来的恶意激发,圣洁的光芒陡然亮起。恶灵在这股光芒中发出凄厉的哀嚎,疯狂撞击着无形的屏障,却始终无法挣脱法阵的束缚。 那光芒如此刺眼,连夜莺都被激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源自于血脉的排斥感不会出错,不需要询问,他就知到这是光属性魔法。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黛丽丝无奈地再次开口解释:“别这样看着我,我没厉害到还会施放光明魔法,这只是光属性的材料和光系圣遗物在魔法阵激发下的效果。” “好了,事情办完了,没个两三天这个灵魂净化不完。外面好冷啊,我要回去烤烤火了。” 说着,黛丽丝伸了个懒腰,转身朝石屋内走去。 接下来几天,黛丽丝和夜莺只能窝在石屋静静等待着魔法阵净化完毕。 以往独自闷在这里时,黛丽丝只能靠读书打发时间。然而这次是两个人了,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习惯性取书的手一顿,转而摸出了一副卡牌。 “我们来玩牌吧。”这样说着,黛丽丝扬起唇说:“输的人必须诚实回答胜者的问题。” 面对她那任谁看到都会立刻警惕起来的笑容,夜莺缺毫不犹豫的点头:“好,但我不会,你需要先教我。” 夜莺很聪明,只用了一局就摸清楚了游戏的规则。 然而卡牌游戏玩到最终,本质上是数字和博弈。在这方面,依靠直觉行事的刺客又怎会是博览群书的法师对手。 在黛丽丝的攻势下,夜莺节节败退,甚至连“最后一次尿床是几岁”这种无关紧要,他自己都记不清的问题,都被对方掘了出来。 到后来,不知道是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夜莺,还是黛丽丝觉得已经没有想问的问题,所以故意放水。 总之,在天色暗下来很久以后,夜莺终于赢得了今天的首次胜利。 “说吧,你有什么想问的问题?”黛丽丝坐在床沿,雀跃的烛火在她瞳孔间跳动,让她看起来比夜莺这个胜利者更期待接下来的提问。 夜莺微微仰头看着对方,在炉火的映照下,她好像在发着温暖的光。 这让他下意识地攥紧了那张给他带来幸运的牌,忍不住问出了埋藏在心底很久的那个问题:“黛丽丝,我现在是你的男宠了吗?” 第24章 第十一章 “我现在是你的男宠了吗?” 面对这样的问题,黛丽丝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不是。” 夜莺垂下眼,试图藏起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 很快他又抬起头,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黛丽丝:努力什么?成为男宠吗? 她心中既是无奈又是好笑,接下来又故意输了几局出去,没想到这家伙问东问西,就是不问问他在她心中是什么位置。 准备好的回答说不出去,对方却擅自打起了精神来,黛丽丝竟然莫名觉得有些憋屈。 “不玩了。”她耍赖似地往后一躺:“好无聊啊,早点睡觉吧。” 石屋的主人显然生活得十分朴素,就连木床也又窄又硬。黛丽丝取出毛茸茸的厚毯子铺在床下,解决了僵硬的床板,却拿宽度没有办法。 虽然夜莺主动提出睡在地上,可她只带了一张毯子,给了对方自己就得睡硬床,自己用的话对方就得躺冷地板。 黛丽丝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很像那些收养了流浪猫的主人。 虽然知道猫咪在外面流浪时过惯了苦日子,一时的委屈算不上什么苦难。可被那双纯粹的眼睛注视的时候,又怎么舍得再让对方受一点苦呢。 最终,那张宽大的魔兽皮被铺在了地面,黛丽丝抱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枕头和被子,也跟着滚了上去。 刚沐浴完的身体带着魔法沐浴露淡淡的芳香,夜莺闻到自己被晕染的气息与黛丽丝的交融,同款的香气缭绕在鼻尖。 他下意识用脸颊蹭了蹭对方的脖颈,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心间莫名升起的痒意。 黛丽丝被他蹭得意识飘忽了一瞬,回过神后,觉得这实在不是个好的开始。 于是她一把按住摩挲在她小腹的手掌,随便找了个话题试图转移注意力:“说起来,你好像很喜欢摸这里。” “嗯,这里温暖又柔软,很舒服。” 如此诚实的回答像是呢喃般从耳侧传来,黛丽丝听完后感觉自己耳朵都变黄了。 她忽然觉得有时候半精灵过于诚实也未必是好事,比如现在,明明她想要转移注意力才没话找话聊,可话题好像依旧往某个方向不可避免的滑坡了。 黛丽丝闭了闭眼,试图把那些曾经发生过,但不能描述出来的画面赶出脑海。 还好理智的魔法师,并不总会被诱惑得依靠直觉行事。 深呼吸了一下后,冷静下来的黛丽丝开口提醒:“这里是别人家,不可以在别人家里做奇怪的事情,那样会很没礼貌。” “好。”夜莺清浅的吐息擦过她脸颊:“我没有想做奇怪的事。” 黛丽丝:? 怎么回事,这个回答怎么显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想歪了似的。 于是她决定闭上眼睛赶紧睡觉,好让这个尴尬的夜晚尽快过去。 窗外狂风卷着暴雪拍打着窗棂,壁炉微弱的火焰带来干燥的暖意。 寂静的夜里,夜莺又蹭了蹭她,轻声问:“黛丽丝,如果我死了,你能吃掉我吗?” 这个话题实在太过诡异,本来决心装睡的黛丽丝猛地睁开眼睛。 “我没有那种奇怪的癖好。”她叹了口气,无奈地问:“什么死不死的,怎么突然这么想?” “被黛丽丝包裹的感觉,很幸福。” 像是想到了什么,夜莺发出满足的喟叹:“想要永远这样,只要被吃掉,就能永远在黛丽丝的身体里,永远在一起了。” 黛丽丝没忍住,转过身一掌拍在他头顶。 这家伙绝对在想奇怪的事情吧! “别做梦了,我是不可能吃掉你的。不仅是你,任何智慧生灵都不在我的食谱上。与其想这种事,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活的久一点。” “等等,别摸着被打的地方露出这种表情啊,这不是给你的奖励!” …… 就这样过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清晨,恶灵才被净化完毕。 狂乱和邪恶被驱除后,魔法阵中的灵魂露出本来的样貌,那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和蔼的老奶奶。 “啊,好久不见了,小黛丽丝。” 石屋门被打开后,看见来人,老奶奶笑眯眯问道:“旁边这位小帅哥是你的丈夫吗?” 黛丽丝无奈地回答:“他还不是。他叫夜莺,名字是我取的。” 说着,她又对夜莺介绍起魔法阵里的灵魂:“这是我们村的村长奶奶。” “奶奶好。”像是看出对方在黛丽丝心中的地位,夜莺很认真的打着招呼。 “小夜莺看起来人不错啊,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停。” 眼见对方又要继续,黛丽丝连忙说:“好不容易清醒了,您难道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话题被强硬的打断,村长奶奶却丝毫没有被晚辈顶撞的怒火。 她依旧笑眯眯说:“别看我之前意识不清醒,但记忆还是有的。我知道小黛丽丝已经把大家都救出来了,那就没有什么好问的了。你放心,当初靠着那点稀薄的法师血脉,我是最后一个变成恶灵的人,所以我也是那里最后一个恶灵了,那个地方已经没有别人。” “小黛丽丝,谢谢你,你成功救出了所有人。” 听着这突如其来的感谢,黛丽丝偏过头,眸中似乎有水光一闪而过。 “我明明谁都没有救下来。”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对不起,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哎——” 魔法阵里的老奶奶发出了非常夸张的叹气声:“明明从小我就教导你们,不是自己的责任千万不要背在自己肩上,怎么小黛丽丝就学不会呢?” “别人做的坏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能把我们的灵魂救出来,这就已经很厉害了。” 察觉到身旁人身上透露出来的悲伤气息,夜莺默默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黛丽丝没有试图挣脱,半精灵的手掌纤长又温暖,就好像有无形的力量正顺着交握的掌心,缓缓地抚平她翻涌的心绪。 时间不多了,黛丽丝很快平复下来,继续说:“我现在成了很厉害的死灵法师,如果您想要留下来的话,我可以办到。” 没想到村长奶奶发出比刚才还要夸张的叹息:“哎!当法师多好,又有钱又有权,怎么就突然变成人人喊打的死灵法师了。” “我懂了,是我们拖累了小黛丽丝。” “没、没有。” 黛丽丝连忙解释:“一开始我确实是因为想救大家才研究死灵魔法的,但现在是真的觉得死灵法术是值得我未来研究的方向。” “哦,这样啊。”老奶奶放下心来,她依旧笑眯眯的样子,语气却陡然转冷:“说起来,该不会有哪个不懂事的小家伙真的想留下来吧?” 说到这个,黛丽丝突然有些丧气:“没有,大家都不肯留下来。” 听到这样的回答,老奶奶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这就对了嘛,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孩子们。” “可是……” 见黛丽丝还想劝说,老奶奶难得认真地说:“我呢,依靠祖上那点微薄的法师血脉和一点小聪明,学会了几个魔法,所以活得也比村里大部分人都久一点。活着已经够本了,死了又变恶灵活了多那么多年,虽然那不算什么美妙的回忆,可不管当活人还是当灵魂,我已经活得够够的,现在只想老老实实去死者该去的地方了。” 随着她的话语,魔法阵的流光逐渐变得暗淡。 曾经是法师学徒的老奶奶自然意识到时间所剩无几,没等黛丽丝开口,继续说道:“小黛丽丝,你是我们村里最有天赋的孩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为这世界上最厉害的法师。” “但我想说的是,比起取得多大的成就,你自己的幸福更重要。” “如果你觉得你需要为大家负什么责任,那你就背负着大家的幸福,努力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 魔法阵的光芒终于消散,村长奶奶用极快的语速说完最后一段话后,灵魂化为了满天光点,也随同着法阵的光芒一同消散在了空气中。 “不用你说,我也会幸福的啊。” 黛丽丝蹲下身,将脸埋进了臂弯里,声音闷闷地回答道。 这次出门的目的达成,黛丽丝平复好心情后,就叫上夜莺一起回石屋收拾行装,准备踏上回程的旅途。 有了魔法的帮助,屋内的灰尘很快就一扫而空,但琐碎的物品仍需要自己动手收纳。以往这个时候,她总要花费上不少功夫,才能将取出来的东西一个个折好放进空间戒指里。 不过这次有了夜莺的帮忙,石屋很快就恢复到了他们来时的整洁模样。 掩上厚重的木门,黛丽丝回过头,最后望了一眼已经被魔法隐匿了踪迹的废墟方向。 那片曾经承载着她幸福童年,也见证了她百余年努力的土地。 她不会再回来了。 看到黛丽丝忽然释怀的笑容,夜莺一直紧绷的内心也跟着放松下来。 然而那被感染的笑意还未挂上唇角,他便猛地警觉回头,匕首瞬间无声滑落至掌心。 几乎是同时,他侧身一步,严严实实地将黛丽丝护在了自己身后。 “没事的,你让开。” 尽管这是黛丽丝的要求,夜莺却第一次违抗了命令。 他固执地挡在她身前,声音是从未听过的警惕:“那人很强。” 强到直觉让他脊背发寒,让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拼上性命,也未必能保护黛丽丝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