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度日[青梅竹马]》 第1章 讨厌鬼肖怀宇 “蹬蹬……蹬蹬”门外高跟鞋上楼的声音传进了屋内。 本来不仔细听可能都听不见的声响却令蜷缩在沙发上的阮绵绵心脏骤然失重般下坠,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 遥控器! 慌乱的手指在沙发缝里无措地摸索着,等触碰到硬物,她赶紧把拇指狠狠按在电源钮上——屏幕瞬间收缩成一道刺目的白线,而后彻底熄灭。 钥匙掏出时金属碰撞声清脆而熟悉。 “完了完了!怎么忘记今天是星期五爸妈提前半小时下班。” 女孩转身狂奔向厨房,拖鞋滑过地板,发出“啪嗒啪嗒”。 冰箱门被用力拉开,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隔夜饭菜的气息。 那块老妈上班前反复提醒要拿出来的猪肉被包裹在白色塑料袋里,冻得如石头般硬挺,正冷冷躺在冷藏室深处。 阮绵绵一把将它拽出来,顾不上冰手,阮绵绵急忙将冻肉投入水槽,拧开水龙头。 砰砰!砰砰!门外响起敲门声“绵绵!绵绵……这孩子怎么还上锁了”门外响起妈妈的抱怨声“阮绵绵!又在家里干嘛赶紧把门打开!” “来了来了。”阮绵绵迅速关掉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她扯过旁边一块干布,用力擦干手,走向房门。 “妈……回来啦。”声音出口,连她自己都听出几分干涩的颤抖“爸爸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今晚加班”她只应了一声,放下提包,径直走向电视机,伸出手摸了摸电视机屏幕,抬眼望向阮绵绵 “看电视了?谁让你看的!” 房顶灯的光线直射下来,刺得她眼睛生疼。阮绵绵垂下眼扯着自己的裙边大脑疯狂运转着。 她家里就是比较少见的的虎妈猫爸。 虽然老妈也很疼她但生气起来那是一点也不含糊,她妈的断掌打起人来可疼了。 以前爸爸在的时候还会充当和事佬,现在要是不快点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就完了。 “我 ……我暑假作业写完了!”阮绵绵眼睛一亮回复到“就没忍住看了集动画片。” “写完了?”林婉女士半信半疑,毕竟按她女儿拖延的坏毛病前几个暑假都是最后一天还在挑灯夜战“等会吃完饭给我检查。” “好。” 还好她写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几页英语部分等会偷偷撕了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阮绵绵看她妈脸色缓和了不少,刚要松口气结果她妈转身就走向了厨房,然后便提着一块冻肉——它依旧顽固地保持着冰封的姿态,无声宣告着解冻尚需漫长的光阴。 “阮、绵、绵!”林女士一字一顿道。 完了完了,看来今天是逃不过一劫了阮绵绵认命的闭上眼睛。 “阿姨!我来找阮绵绵一起去上课。” 身上没传来疼痛,阮绵绵睁开眼感激的看向门口的救兵。 救兵站在门外顶着一头炸毛,穿着一个人字拖朝屋内的阮绵绵使了个眼色。 “小宇啊!不是六点半上课吗?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见有人来林婉也不好发脾气,只好敛了敛神色。 “后天不是就要上六年级了吗?我想着提前一点和绵绵去培训班旁边的小卖部把书皮和学习用品一起买了。”肖怀宇乖巧道。 “也对,我差点忘了。” “妈,我走了。”这边阮绵绵趁她妈说话的功夫已经把舞服装好背起了书包。 “等一下”她妈转头从包里拿出一些零钱,把阮绵绵书包的小口袋拉开塞了进去“钱是给你买资料的,别乱买零食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谢谢妈妈!”阮绵绵眼睛发光,她妈不让她乱吃零食因此很少给她零花钱,但每学期买资料的时候她妈却会特别大方。 出了小区两个人一左一右的走在马路上,刚好赶上下班时间道上有各色电动车还时不时有几个骑着摩的的精神小伙。 “棉花糖,你刚刚偷看动画片被你妈发现了?”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了肖怀宇也不装了直接称呼起阮绵绵的绰号。 “说了八百遍了,不许这么叫!难听死了!” “难听?”肖怀宇怀宇夸张地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多贴切啊!你脸上这么多肉看着就想让人捏一把。”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隔着几厘米的空气,对着她气鼓鼓的脸颊方向做了个“捏”的动作,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贴你个头!”阮绵绵猛地刹住脚步,转过身正对着他,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再叫一声试试!” 肖怀宇怀宇非但没收敛,反而像是被她的反应点燃了兴致,更来劲了。 他故意凑近一点,压低声音,用一种故作神秘的腔调说:“哎,我说阮绵绵,你这名字跟你这人,简直严重不符啊!你看你——” 他掰着手指数起来,眼神里闪着狡黠的光。 “走路带风,书包甩得比谁都快,一点不‘阮’!” “说话像放小炮仗,噼里啪啦的,一点不‘绵’!” “还有啊,”他故意停顿一下,指着她此刻因为生气而微微鼓起的腮帮子,“看看,看看!这凶巴巴的小眼神,跟炸了毛的猫一样!哪里‘阮’?哪里‘绵’了?” 阮绵绵被他这一通“有理有据”的“控诉”噎了一下,脸颊因为羞恼和被他当众“剖析”而迅速升温,染上了比夕阳更艳丽的红霞。 她感觉自己的拳头都硬了。 “肖怀宇!”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危险的警告意味,“你皮痒了是不是?” “哎哟!好了好了不说了!”肖怀宇怀宇像只发现新大陆的猴子,灵活地往后跳开半步,脸上那副“我就知道”的得意笑容简直要飞起来,“棉花糖,你走里面去,我喜欢走外面。” 肖怀宇比个子比同龄的小学生必高特别多加上练跆拳道力气又大直接走到阮绵绵旁边把她挤了进去。 “你还没说怎么谢我呢!等会去小卖部的时候请我吃雪糕。” “你好烦啊!我才不要请你呢!那是我买资料的钱。” 阮绵绵被他撞得差点没站稳,她觉得肖怀宇有时候真的很讨厌,明明他自己总是有花不完的零花钱,还老是让她请客。 “快点快点!”肖怀宇书包带子一甩一甩,跑在前面,目标明确地冲向培训机构附近那家熟悉的小卖部。 阮绵绵快步跟在后面,心里默默盘算着妈妈给的钱够不够。 小卖部里挤满了下课的孩子,空气里混合着新书的油墨味、零食的甜香和一点点灰尘的气息。老板娘胖胖的,笑眯眯地坐在高高的玻璃柜台后面。 “阿姨,要六年级语数英的《英才教育》《长江全能学案》《黑马阅读》……,还有牛皮本两个!”肖怀宇嗓门响亮地报出清单,目光却早已迫不及待地扫向旁边花花绿绿的书皮展示架。 阮绵绵也挤到柜台前,声音轻柔但清晰:“阿姨,我也要一样的辅导书和牛皮本,谢谢。”她的视线也顺着肖怀宇望了过去——那里挂着一排印着“奇迹暖暖”角色的书皮。 尤其是最边上那张,粉色的底色,上面是穿着繁复蕾丝裙、有着梦幻长发的,在柔光滤镜下显得格外精致漂亮。阮绵绵的心跳快了一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 老板娘手脚麻利地拿出他们要的书和牛皮本。牛皮本是那种最朴素的黄褐色封面,摸上去有点粗糙,散发着好闻的纸浆味道,辅导书沉甸甸的。 “书皮自己挑哈,都在那儿了。”老板娘朝架子努努嘴。 肖怀宇“嗖”地冲到架子前在一堆书皮里面不停地翻找着,精准地抽出几张印着巨大奥特曼机甲战士的书皮。 那奥特曼摆着经典的十字光线发射姿势,背景是爆炸的火光和宇宙飞船,色彩饱和得刺眼,充满了力量感和幼稚的酷炫。 “这个好帅不对那个更帅!”他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阮绵绵则站在架子前,犹豫了很久。她的手指在那张书皮上流连,指尖感受着那光滑的覆膜触感,想象着它包在新书上的样子,可是……她又看了看手里妈妈给的钱,辅导书和牛皮本已经花掉了大头。 这张印着精致图案的书皮,比旁边最普通的白色书皮贵了整整两块五。 她的小脸微微皱起,内心挣扎着。花花姑娘的裙摆,妈妈经常说的“学习用品要实用”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已经拿着奥特曼书皮、一脸得意的肖怀宇,心里有点羡慕他的“没心没肺”。 最终,阮绵绵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手指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张粉色的梦幻,轻轻拿起了旁边最普通、最便宜的——纯白色书皮。 她把白色书皮轻轻放在柜台上,小声说:“阿姨,再加这个。 “咦?你不买那个花的啊?”肖怀宇拿着他的奥特曼,凑过来惊讶地问,“那个多好看!”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朴素”的选择。 阮绵绵抿了抿嘴,没看他,只是低头整理牛皮本的边角:“白的好,写字清楚。”声音闷闷的。 她小小的个子在柜台前踮着脚,努力把怀里的东西往上举了举,露出那张总是显得很乖巧的小脸——白皙的皮肤,圆溜溜像小鹿一样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两条麻花辫因为刚才的拥挤有些松散,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 胖胖的老板娘显然认得这个常来的小姑娘,看着她这副认真又有点吃力的模样,笑眯眯地逗她:“哟今天买这么多呀?来,自己算算多少钱,考考你!” 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放慢动作拿起计算器,却并不按,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辅导书一本十五块五,牛皮本两块钱一个,你买了两个;白书皮一块五一张……。总共多少?阿姨看看你算得对不对。” 阮绵绵的脸“腾”地就红了。 她数学本来就不好,是老师办公室里常被点名的“困难户”,此刻被老板娘这么一“考”,大脑瞬间像被塞满了浆糊。 她赶紧把怀里的东西放在柜台上,手忙脚乱地开始掰手指头,嘴里念念叨叨:“十…十五块五加十五块五…嗯…十五加十五是三十…五毛加五毛…是…一块她秀气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努力思索的认真,却也掩盖不住那份显而易见的茫然和着急。 旁边的肖怀宇也凑过来看热闹。 他数学比阮绵绵也好不到哪儿去,属于“五十步笑百步”的水平。 看到阮绵绵卡壳,他下意识地也跟着掰手指,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十五加十五…三十…然后五毛…五毛…” 结果把自己也绕晕了,皱着眉挠头,显然也没算明白。 两个“学渣”站在柜台前,对着简单的加法愁眉苦脸,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就是算不出个准数。 老板娘看得直乐,也不催,就笑眯眯地等着,时不时还“好心”提醒一句:“别急,慢慢算,好好想。” 阮绵绵急得鼻尖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突然一个清朗的、带着点少年变声期微哑的男声在她脑后很近的地方响起,语速不快,却清晰有力:“总共:76.5 元。” 声音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阮绵绵猛地一愣,像被解救了似的,下意识地就想回头看看是谁。 可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 她只来得及瞥见一抹深蓝色校服袖口的残影,以及一个比她高出许多、正迅速转身融入身后拥挤人群的挺拔背影。 人实在太多,推推搡搡,那个身影眨眼就被其他学生的身影遮挡,完全看不清脸,只有那利落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阮绵绵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呆呆地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一时忘了反应。 “嘿,算得挺快嘛!” 老板娘这才笑着拿起计算器,“啪啪”按了几下。 阮绵绵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低头,手忙脚乱地从自己书包里往外掏钱。 她心里还萦绕着那个清朗的声音和那个瞬间消失的背影,有点懵懵的,数钱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阮绵绵终于数好了零钱,递给了老板娘,接过老板娘找回的五毛硬币时,她又忍不住赶紧出去望了一眼,人群依旧熙攘,那个穿着深蓝校服的背影早已不见踪影。 她抱紧怀里的新书和本子,那张素白的书皮夹在中间。走出小卖部,夕阳的金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混合着感激和好奇的涟漪,在她小小的、数学不太灵光的心湖里,悄悄荡漾开来。 身后的肖怀宇也追了出来然后带着一种“施舍”又有点别扭的神情,把一张书皮往阮绵绵面前一递:“喏,给你的!” 阮绵绵愣了一下,看着那张自己犹豫很久的书皮又看看肖怀宇那副“快拿着,别磨蹭”的表情。她伸手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她想肖怀宇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讨人厌,想到刚刚他让自己请他吃雪糕的话,考虑要不要等下下了课请他吃雪糕。 第2章 讨厌鬼肖怀宇 肖怀宇本来正在思考小卖部老板娘出门和他挤眉弄眼的场景,突然他的注意就被阮绵绵晃动的辫子吸引了,尤其是那两根在朝阳下闪着光的蓝色星星橡皮筋。 它们一闪一闪的,像在故意招惹他。一个念头像小虫子一样钻进他脑袋里:要是扯掉一根,会怎么样? 他悄无声息地凑近。阮绵绵正低着头认真看着那张漂亮书皮,完全没留意身边的“危险”。肖怀宇屏住呼吸,心跳得有点快,手指像被那蓝色星星吸住了一样,猛地往前一探—— “嗖!” 又快又准。 “哎呀!” 阮绵绵只觉得头皮一紧,随即左边的辫子瞬间松散开来,几缕头发不听话地垂到了脸颊边。她惊愕地回头,正看见肖怀宇得意洋洋地捏着她的蓝色星星橡皮筋,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肖怀宇!你还我!” 阮绵绵的脸“腾”地红了,一半是生气,一半是着急她宝贵的星星橡皮筋! “嘿嘿,不给!有本事来拿呀!” 肖怀宇把橡皮筋高高举过头顶,像举着一面胜利的小旗,转身拔腿就跑。他故意跑得歪歪扭扭,书包在背后“啪嗒啪嗒”乱甩,嘴里还发出“略略略”的怪叫。 这可把阮绵绵气坏了,顾不上散开的半边头发,立刻像只被惹恼的小猫一样追了上去。她一边跑,一边把散落的头发胡乱往耳后别,另一只手紧紧捂着右边还完好的辫子,生怕另一根也被偷袭。 “肖怀宇!你给我站住!还我橡皮筋!” 清脆的童音在傍晚的小路上炸开。 肖怀宇跑得更欢了,两条腿倒腾得飞快,像装了风火轮。他还时不时回头看看,确认阮绵绵还在追,脸上挂着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追不上!追不上!小短腿!” 肖怀宇边跑边挑衅。 “你才是小短腿!讨厌鬼!” 阮绵绵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劲儿猛追。她的帆布鞋踏在湿漉漉的水泥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急促声响。散开的头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她也顾不上了。 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在前面拼命逃窜,故意做出各种夸张的躲闪动作;一个在后面紧追不舍,小脸涨得通红,辫子也跑得有些松散。他们的书包在背上激烈地上下跳动,像两个不安分的鼓包。下班的大人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笑着摇头。 眼看就要跑到教室门口了,肖怀宇忽然一个急转弯,躲到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喘着粗气对阮绵绵喊:“停停停!到兴趣班了!不玩了!” 阮绵绵也累得够呛,扶着膝盖大口喘气,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她瞪着肖怀宇气鼓鼓地伸出手:“还我!不然我告诉老师!” 肖怀宇眼珠一转,看看手里的蓝色星星橡皮筋,又看看阮绵绵气呼呼又跑得红扑扑的脸蛋,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慢吞吞地把手伸过去,但就在阮绵绵快要够到的时候,他又猛地缩了回去,飞快地把橡皮筋塞进了自己裤兜里。 “喂!你……” 阮绵绵刚要发作。 “放学……放学再还你!” 肖怀宇飞快地说完,趁阮绵绵还没反应过来,像条泥鳅一样,“哧溜”一下钻进了跆拳道兴趣班的大门。 阮绵绵站在原地,叉着腰,又气又无奈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半边头发还散着,在晨风里微微飘动。她摸了摸空荡荡的左辫子,又摸了摸兜里仅剩的另一根橡皮筋,最后只能重重地跺了跺脚,嘟囔着“讨厌鬼肖怀宇”,拿着练功服朝着卫生间走去。 只是那气鼓鼓的小脸上,似乎除了恼怒,还藏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被追跑打闹搅动起来的兴奋涟漪。 而此刻,在喧闹的教室里,肖怀宇偷偷把手伸进裤兜,捏了捏那根带着点体温的蓝色星星橡皮筋,嘴角又悄悄弯了起来。 舞蹈教室四壁通亮,四周都贴满了镜子。镜子里,一排细瘦的身影挺拔地立着,脚尖绷紧,手臂轻扬。老师的击掌清脆如钟,划破了空气:“一、二、三、四——绷直!脚尖就是你们的语言!” 她的目光在镜中滑过,最终稳稳落在一个女孩身上—绵绵。这孩子,天生一副芭蕾的筋骨。 此刻阮绵绵正单足立定,另一只腿轻缓抬起,越过肩膀,脚背绷成弧线。苏老师心中暗自赞叹,这孩子对肢体的控制,仿佛与生俱来,轻盈得如同没有重量。 她注视着阮绵绵侧脸柔和的线条,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投下淡淡的影子,聚精会神,像要融入这动作本身。 如果能一直坚持的跳下去她觉得阮绵绵以后一定能成为一名成功的芭蕾舞者站在世界的舞台。 课毕,苏老师单独来找阮绵绵。她眼角漾开笑意,替阮绵绵理了理额角一缕汗湿的碎发,“明年秋季提高班,老师真盼着你来。那会儿课程可不一样了!” “提高班……”这诱人的字眼在阮绵绵舌尖轻轻滚过,随之而来的却是沉甸甸的思虑。她脚尖无意识地在光洁的地板上轻轻蹭着,脚下这双舞鞋鞋尖处隐隐透出深色。 阮绵绵的声音轻轻的:“老师……学费,会不会涨很多?” “别担心这个,”苏老师拍了拍阮绵绵的肩膀“老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爸妈啊,上周就悄悄替你续好秋季班的费了!” 阮绵绵蓦然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倏然滴在锁骨上,留下一点冰凉,爸妈?那个日日精打细算、在菜场为几毛钱反复权衡的妈妈?那个袜子破了几个洞还不打算换的抠门爸爸? 她喉头一紧只是朝着老师深深鞠了一躬便转身走出了教室。夕阳余晖已褪为灰紫,雨点开始悄然飘落,她坐在兴趣班的门口的长椅上等爸爸来接她。 她看见街对面的玻璃门被推开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深蓝色校服,压弯了肩膀的巨大书包走了出来。 阮绵绵本来不太确定是不是小卖部遇见的男孩但看到那个巨大的书包时阮绵绵瞬间笃定自己没认错人。 她清脆的喊了一声,鼓足勇气穿过马路,在他面前站定,他依旧是那副沉郁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似乎因为她主动的招呼而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 “对了” 阮绵绵忽然想起什么,努力想驱散这略显沉闷的气氛,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我叫阮绵绵!上次在小卖部……谢谢你帮我算账!” 她特意强调了“谢谢”,圆溜溜的眼睛真诚地看着他。 听见她的名字男孩唇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看着阮绵绵,那抹清浅的笑意在他略显沉静的眉眼间化开,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涟漪。 阮绵绵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咯噔”一下。又是笑!每次别人听到她的名字,特别是男生,总会露出这种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就是“软绵绵”、“棉花糖”之类的调侃。 她条件反射般地绷紧了小脸,心里的小警报呜呜作响,甚至攥紧了裙子下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她早已习惯的“嘲笑”。 “阮绵绵……”男孩又轻轻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带着点温润的质感。就在阮绵绵以为他要嘲笑她名字奇怪的时候,他却微微歪了下头,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笑意更明显了些,是纯粹的、干净的欣赏。 “你的名字,”他声音里带着一种很真诚的暖意,像初冬午后晒到的阳光,“真好听。” 阮绵绵彻底愣住了。她眨巴着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是嘲笑?不是调侃?他说……好听? “像……”男孩似乎想了想,寻找着合适的比喻,目光落在她蓬松的白色芭蕾裙摆,又掠过她带着运动后红晕的、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笑意加深,眼神很温和,“毛茸茸、暖烘烘的小兔子。听着就让人觉得……很可爱,很温暖。” 他说话的语气很认真,没有一丝戏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欣赏和一丝浅浅的、被这个名字本身逗乐的真实愉悦。 阮绵绵感觉自己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比刚才跳舞时还要热。一股暖流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涌上来,瞬间冲散了那点习惯性的防备和自嘲。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又痒又暖,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飘飘的喜悦。 “真……真的吗?”她听到自己小声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雀跃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求证。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听到她的名字,不是笑她“软”,而是真心实意地说它“好听”、“可爱”、“温暖”。 “嗯,”男孩肯定地点点头,笑容干净,“真的。很特别,也很好听。阮绵绵,记住了。” “记住……”阮绵绵下意识地重复着,感觉自己的嘴角完全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怎么也压不下去。 那点因为名字带来的小小自卑和介怀,在这个瞬间,被这句真诚的夸奖彻底融化了,变成了一种甜丝丝的、带着暖意的泡泡,咕嘟咕嘟地冒出来。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还穿着练功服,忘记了一身的疲惫,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孩的笑容,和他那句“好听”,让这个清冷的傍晚都变得明亮温暖起来。 她忍不住也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有点傻气却无比灿烂的笑容,用力地点着头:“嗯!谢谢!” 男孩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开心,那纯粹的笑容似乎也感染了他,让他眉宇间那点沉郁也淡去了不少。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站起身,背好那个沉重的书包。 “我得去上课了。”他指了指马路对面灯火通明的补习大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但看向阮绵绵时,眼神依旧温和。 “再见!”阮绵绵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满满的快乐,用力地朝他挥手。男孩转身,快步汇入放学的人流。阮绵绵依旧坐在长椅上,双手捧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 暮色渐沉,金黄的银杏叶还在飘落。阮绵绵低头看着自己的芭蕾舞鞋,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像揣着一只快乐的小鸟,扑棱棱地扇动着翅膀。 “好听”……“可爱”……“温暖”…… 这些词在她心里一遍遍回响。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阮绵绵”这三个字,被这样真诚地念出来,被这样温柔地夸奖,会是这么、这么令人开心的一件事!比她完成了一个完美的旋转还要开心! 晚风拂过,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她脸上和心底那份持续升温的、名为“被肯定”的暖意。 第3章 天使街23号 六年级的教室,窗明几净。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摊开的数学课本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粉笔灰的微尘和书本特有的油墨气息。 阮绵绵的心却早已沉溺在课桌抽屉的幽暗深处。 那里躺着一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天使街23号》,书页微卷,像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花园。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滑过光滑的铜版纸,停留在插画上那片梦幻的紫色薰衣草田。 花海北湾,男二苏佑慧安静地伫立着,深栗色的发丝被风温柔拂过,眼神沉静如深秋的湖泊,盛满了无声的星辰。 阮绵绵看到这里突然想起前几个星期遇见的那个夸她名字很可爱的温柔男孩。 这份静谧深沉的守护,在阮绵绵心里激起的涟漪,远比那个永远上蹿下跳、用夸张笑容和俏皮话刷存在感的男主角金月夜,要动人一百倍。 书页在她指间发出轻微的簌簌声,仿佛在低语:苏佑慧这样的存在,才配得上故事里那份纯粹的心动,才值得女主角交付全部的信任与温柔。为什么女主角会摇摆不定?她简直无法理解。 “喂!”后背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戳了一下,力道不小。 阮绵绵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缩,心脏狂跳,手忙脚乱地将那本“罪证”塞回抽屉最深处,烫金的标题“天使街23号”只来得及闪过一道微光。 她恼怒地转过头,对上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肖怀宇,那个从光屁股玩泥巴起就跟在她身后的发小。此刻他正侧着身子,半个脑袋探过来,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贼光,嘴角咧到耳根。 “嘿,又对着你的‘忧郁王子’发花痴呢?”他压低的嗓音带着一种黏糊糊的戏谑,像嚼过的泡泡糖粘在耳朵上。 他故意模仿着书里男主角金月夜那种轻佻浮夸的语调,挤眉弄眼地对着她做口型:“‘佑慧~我的小甜心~别看书啦,看看我嘛!’噗——酸死个人了!” 一股无名火“腾”地直冲阮绵绵的天灵盖,脸颊瞬间滚烫。 她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肖怀宇一眼:“闭嘴!听你的课!”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过去没有的、不容置疑的力道。 这力道,并非仅仅因为被打断了思绪。 阮绵绵微微挺直了背脊。她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只会傻笑的小女孩了。 就在不久前,一种隐秘而重大的变化悄然降临——她迎来了初潮。书包的夹层里,静静躺着几片小小的、柔软的卫生巾,像她守护的一个新秘密。 母亲了然的、带着温柔鼓励的眼神,身体内部传来的、微小却明确的信号,都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一样了。一种微妙的、带着点羞涩又有些骄傲的成熟感,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罩了她。 看着后面还在挤眉弄眼、显然完全没开窍的肖怀宇,阮绵绵心里第一次清晰地划过一丝念头:这家伙,果然还是缺根筋!男生……真是幼稚! 下课铃终于撕破了沉闷。阮绵绵紧绷的肩膀垮塌下来,长吁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拿出那本被揉得微微卷边的书,如同捧起失而复得的绮梦。然而,指尖刚触到光滑的封面—— “嗖!”一阵风掠过,书已不翼而飞! 阮绵绵猛地抬头,心脏像被攥紧。肖怀宇站在几步开外,得意洋洋地高举着她的《天使街23号》,像挥舞着滑稽的战利品。阳光刺眼地落在他咧开的嘴角上。 “还给我!”她霍然起身。 肖怀宇非但没给,反而像发现了宝藏,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她刚刚停留的书页。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夸张、刻意拔高的腔调,洪亮地念了起来: “‘佑慧……你知道吗?’他低沉的声音像大提琴在夜色里流淌……”肖怀宇念着金月夜的台词,一边念一边挤眉弄眼,身体还跟着扭动,模仿着小说里男主角那种故作深情的姿态,“‘轻轻捧起我哭泣的脸颊……你的眼泪,是我心尖上最沉重的砝码……’噗!还‘砝码’呢!秤砣吧!” “肖怀宇!”她猛地扑过去,“你还给我!” 周围的同学瞬间围拢,探究和嬉笑的目光像针一样扎来。 她不管不顾地去够他高举的手臂,指甲慌乱地划过他校服的袖口。 肖怀宇一边嬉皮笑脸地躲闪,一边更加变本加厉地念:“‘别哭……我愿用一生的沉默,换你此刻一滴泪的安宁……’啧!还‘沉默’?吵死个人了!” 最后阮绵绵一把夺回自己的书,心里的恼意更盛。她感觉肖怀宇这种不分场合的玩笑,此刻显得格外刺耳和幼稚。 金月夜……肖怀宇…… 一样的没轻没重,一样的惹人厌烦,一样的用幼稚的举动破坏气氛,他们根本就是一类人。 小说里的女主角,就应该和安静的苏佑慧在一起。 只有苏佑慧,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珍惜,什么是无声的力量。 只有那样的陪伴,才配得上那份纯粹的心动。 她懒得再理他,默默收拾书包,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身体里那点细微的、属于成长的隐秘变化,让她对这种毫无分寸感的嬉闹产生了本能的排斥。 肖怀宇却浑然不觉,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半边身子几乎要贴到阮绵绵的手臂,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准备勾肩搭背:“走啊,绵绵,买冰棍去!我请客!” 就在他的手臂即将搭上来的瞬间—— 一股奇异的电流感猛地窜过阮绵绵的脊背。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非常迅速地往旁边侧开一大步,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和防备。 她的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看向肖怀宇,那目光里不再仅仅是恼怒,更有一份明确的警告。 肖怀宇的手臂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他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了,像一张滑稽的面具。他完全没料到阮绵绵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以前他们打打闹闹,偶尔碰到根本不算什么。 但此刻,阮绵绵那突然拉开的距离,那冷下来的眼神,那清晰的“别碰我”三个字,像一盆冷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更奇怪的是,当他的目光落在阮绵绵身上时——也许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也许是那紧抿的唇线,也许是那双带着怒气的眼睛——肖怀宇的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地跳了一下。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意猛地冲上他的脸颊和耳根,烧得他脑子有点发懵。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阮绵绵,好像……真的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可以随便打闹、扯辫子的小丫头片子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窘迫、困惑和一丝莫名心慌的羞臊感,瞬间淹没了肖怀宇。他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手,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再看阮绵绵的眼睛。 刚才那股子没心没肺的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整个人都显得手足无措起来,甚至有点结巴:“呃…那、那啥…不碰就不碰嘛…凶什么凶…” 声音却虚得没了底气。 阮绵绵看着他这副瞬间从“幼稚鬼”变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那点恼意倒是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了然和……一点点想笑的冲动。 原来这家伙,也不是完全没感觉嘛?这种迟来的、笨拙的害羞,反而让她觉得有点……有趣?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而尴尬的沉默,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种复杂而朦胧的情绪,如同窗外渐浓的春意,在他悄然成熟的心田里,悄然滋长。 原来,“长大”这件事,是如此的微妙,带着点羞涩的慌乱,也带着点懵懂的悸动。 好在上课铃声响起,肖怀宇才同手同脚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在望向阮绵绵的校服后背时又因为那衣服下面隐隐勾勒出的轮廓而烦躁的低下头。 虽然刚刚被肖怀宇搞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好在今天是星期五,阮绵绵每周最期待的一天。 因为每周五的下午她都可以去兴趣班跳芭蕾舞,或许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会忍不住的期待能不能在下课的时候再遇到他,虽然自从上次以来就没有再碰见过了,难道他去别的地方读书了吗?阮绵绵有点难过的想。 暮色像打翻的紫墨水,渐渐晕染了天空。阮绵绵依旧坐在舞蹈教室外的长椅上,晃悠着小腿。她看着街对面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他! 她清脆地喊了他。 他穿过马路,站在她面前,暮色中,他脸上的疲惫似乎比上次更浓了些,但看到阮绵绵仰起的、带着期待笑容的小脸时,那沉郁的冰层似乎又裂开了一道缝隙。 “阮绵绵。”他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尝试性的温柔。这称呼让阮绵绵的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痒痒的,又暖暖的。 “嗯!”阮绵绵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池嘉澍。” “池嘉澍?”阮绵绵跟着念了一遍,觉得最后一个字有点陌生,“哪个‘澍’呀?是树木的‘树’吗?”她歪着头,好奇地问。 池嘉澍摇摇头,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点了点自己左胸佩戴的校牌。蓝色的校牌在傍晚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光。 阮绵绵会意,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些去看。校牌上清晰地印着他的名字和年级:初一三班池嘉澍。她顺着他的指尖,目光落在那个“澍”字上。 她辨认着,还是不太明白意思,“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呀?” 听见她的问题池嘉澍耐心地解释,他的声音不高,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意思是及时的雨。”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飘向了远处灰蓝色的天空,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遥远感,“古书里说,‘澍,时雨澍生万物’。就是那种久旱之后,恰好降下、滋养万物、带来生机的雨。” “及时的雨……” 阮绵绵轻声重复着,咀嚼着这个词的含义。 她想象着干裂的土地迎来甘霖,万物舒展枝叶的画面,觉得这个字本身就带着一种清新又充满希望的力量。 她由衷地说:“哇,这个意思真好!像……像救星一样!你爸爸妈妈给你取这个名字,一定对你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很爱你吧?希望你像及时雨一样,带来希望和生机。” 听到“爸爸妈妈”和“期望”几个字,池嘉澍搭在书包带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嘴角那点微弱的弧度瞬间消失了,目光迅速垂落,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没有接话,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迅速将视线转向阮绵绵搁在一旁的芭蕾舞鞋包,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今天……芭蕾课累吗?” 阮绵绵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瞬间的回避和陡然低沉下去的情绪,像一片小小的阴影快速掠过。她虽然年纪小,但心思细腻,知道他不想继续那个话题了。 于是她很自然地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脸上重新绽放出属于舞蹈后的那种光彩:“累!当然累啦!”她皱皱鼻子,语气却是轻快的,“今天练了好久的小跳组合,感觉小腿肚子都在发抖!还有那个控后腿……感觉筋都要被拉长了!” 她夸张地做了个拉伸的动作。 但随即,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光,“不过!当我把那个一直跳不好的组合完整地、漂漂亮亮地跳下来,音乐结束的时候,老师笑着对我点头,那感觉……哇!所有的累都值了!心里像放烟花一样,噼里啪啦地开心!” 她边说边用手比划着烟花绽放的样子,笑容灿烂得仿佛能点亮渐深的暮色。 池嘉澍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她生动飞扬的脸上,看着她眼中那簇毫无阴霾的、纯粹因热爱和成就而点燃的火焰。 那份毫不掩饰的快乐和满足感,像一束温暖的阳光,穿透了他周身的沉郁。眼里那份清晰的羡慕再次浮现,甚至比上一次更加浓烈,带着一种近乎渴望的光芒。 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无比清晰:“真好……累,但是开心。因为喜欢……所以一切都值得。” 阮绵绵被他语气里那份沉甸甸的向往触动,笑容稍稍收敛,认真地看着他:“那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事情?除了……” 她犹豫了一下,没说出“竞赛班”那几个字。 池嘉澍沉默了很久。暮色渐浓,路灯次第亮起,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最终,他只是极轻微地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个极淡、也极苦涩的弧度,没有回答。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块精准得如同刑具的电子表,上面的数字跳动着,无情地提醒着他。 “我得走了。”他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被时间追赶的仓促。 他用力将那个沉重的书包甩到肩上,肩背被压得更弯了些,仿佛那个书包里装着整个世界必须由他承担的重担。 他看向阮绵绵,昏黄的路灯光落在他眼中,映照出那尚未完全褪去的羡慕,以及更深沉的疲惫,“再见,绵绵。跳得开心点。” 他的祝福简短,却带着一种真诚的、仿佛透过她在遥望某种不可得的温暖。 “嗯!再见,池嘉澍!”阮绵绵用力点点头,朝他挥手,声音清脆。 阮绵绵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下次再见。” 第4章 别哭 六年级转眼已经过了半学期,期末考完北湖附小迎来了他们盼望已久的寒假。 天气愈来愈冷,春节的气息也越来越浓,街上的行人也变少了许多,大部分人都宅在家里。 刚过下午四点,天色已经迫不及待地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透出一种将雪未雪的阴冷。 空气吸进肺里,带着冰碴似的凛冽。 阮绵绵裹紧了厚厚的羽绒服,毛茸茸的帽子拉下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 她抱着装了舞鞋和练功服的袋子,踩着人行道上薄薄一层未化的残雪,“咯吱咯吱”地走向舞蹈教室。 呼出的气息瞬间在眼前凝成白雾,又迅速消散在寒风中。街灯早早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在暮色四合中显得格外孤寂。 路过旁边那家熟悉的跆拳道馆时,阮绵绵习惯性地放慢了脚步。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里灯火通明,穿着白色道服的孩子们正在练习踢靶,“哈!哈!”的呼喝声隔着玻璃传来,带着一种热气腾腾的力量感。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下意识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肖怀宇 没有。 那个总是咋咋呼呼、精力过剩的身影,此刻并不在其中。 阮绵绵轻轻叹了口气,一团更浓的白雾从口罩边缘逸散出来。 肖怀宇上跆拳道,刚开始几天,他还兴致勃勃,可没过多久,这家伙就蔫了。 “疼!太疼了!” 前天在电话里,肖怀宇的声音蔫得像霜打的茄子,“压腿压得我嗷嗷叫!教练下手忒狠!而且……” 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老摔跤,屁股都摔成八瓣了!” 阮绵绵当时在电话这边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眼前几乎能浮现出他龇牙咧嘴、揉着屁股抱怨的样子。 这家伙,果然还是那副“缺根筋”的幼稚模样。 明明有那么好的运动天赋,跑得快跳得高,偏偏吃不了苦,怕疼怕摔,一点耐心都没有。现在好了,直接当了逃兵。 “就知道你会这样。” 阮绵绵对着空无一人的跆拳道馆玻璃窗,小声咕哝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又有点习以为常的无奈。她紧了紧怀里的袋子,加快了脚步。 舞蹈教室的暖气开得很足,一推开门,暖融融的空气裹挟着熟悉的松香粉味道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换上粉色的紧身练功服和柔软的芭蕾软鞋,冰冷的四肢仿佛才渐渐苏醒。 镜子里映出她拔高的身姿,腰肢显得更加纤细柔韧,曾经圆润的婴儿肥褪去了一些,下颌线有了少女初显的清晰轮廓。 热身,把杆练习。当老师直接上脚撕腿的时候,熟悉的、尖锐的疼痛感立刻从大腿内侧的筋络蔓延开来,像无数根小针在同时刺扎。 阮绵绵咬着下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 镜子里,她的眉头紧锁,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隐忍。 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想哭就哭,而是学会了在疼痛中调整呼吸,用意志力去对抗身体的极限。 短暂的休息间隙,阮绵绵走到窗边喝水。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墨蓝色的夜幕笼罩着城市,只有路灯和霓虹在寒冷中闪烁。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街对面那栋灯火通明的补习大楼——“博强教育”的巨大招牌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无数个窗口亮着惨白的光,像一个个被知识塞满的蜂巢。 他一定在那里,阮绵绵想。 那个背着沉重书包,眉头总是微蹙的男孩。 自从那次之后,她又零星地遇到过他两三次,总是在匆匆赶往补习班的路上闲聊中,她知道他整个寒假几乎被各种“拔高班”、“精英班”填满,连大年三十下午都排了课。 “我妈说,初中是第一个分水岭,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的麻木和沉重,让阮绵绵的心也跟着往下坠。那份压在他身上的期望,像窗外这沉沉的夜色,无边无际。 “加油啊……” 她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也对着那个不知在哪个窗口埋头苦读的男孩,无声地翕动嘴唇。 “阮绵绵,回位置,继续练习!” 老师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好!”阮绵绵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窗外那片令人窒息的灯火中收回,转身走回明亮的、温暖的、充满松香气息的练功房中央。 放学时间终于到了,玻璃旋转门偶尔转出几个同样背着大书包、一脸倦色的学生,被寒风一吹,缩着脖子快步离开。她仔细地辨认着每一个深蓝色的身影,心脏在期待与担忧中微微悬起。 然而,那个熟悉的、挺拔却单薄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他没有出来。 或许是今天的课拖堂了?阮绵绵心里涌上一丝淡淡的失落,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漾开一圈微澜。 阮绵绵紧了紧羽绒服的领口,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抱着舞鞋袋,又等了好一会见他或许真的不会来了才恋恋不舍的向家走去。 六年级了,妈妈开始试着让她独立,但此刻独自走在寂静寒冷的冬夜里,一种本能的、难以言喻的不安悄然爬上心头,让她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脚步声。 不是她自己的。 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另一个脚步声突兀地响起,踏在冰冷的人行道上,黏腻又刻意地维持着距离,像甩不掉的影子。 阮绵绵的心猛地一缩,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身后的脚步声也立刻随之加快。 她不敢回头,手心瞬间沁出冷汗,紧紧攥着舞鞋袋的带子,指节发白。 一种冰冷的、令人作呕的直觉告诉她——被尾随了。 那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窥伺感,紧紧咬住她。她强迫自己镇定,试图分辨方向,盘算着是跑向前面亮着灯的便利店。 就在这时,她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路灯更加稀疏的支路。 身后的脚步声骤然逼近!一个佝偻的、穿着深色旧棉袄的男人身影猛地从旁边树影里窜出,堵在了她面前! 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不怀好意的光,嘴里喷出带着劣质烟味的白气。 “小妹妹,这么晚了一个人啊?叔叔送你回家……” 沙哑黏腻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意图。 *** 寒冬腊月,傍晚的天色像一块吸饱了墨水的绒布,沉沉地压下来。冷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抽在人脸上生疼。 肖怀宇缩着脖子,双手深深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漫无目的地踢着路牙子上的积雪。 他刚被父母“请”出了家门。 原因?还是那该死的跆拳道课。 “一点苦都吃不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妈妈恨铁不成钢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你张伯伯家的儿子,黑带都考出来了!你看看你!” 爸爸更是直接把他的游戏机没收,勒令他立刻去上课。 “今天练不完压腿和踢靶,别回来吃饭!” 肖怀宇心里憋着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抗拒。 他就是怕疼!压腿像上刑,踢靶震得骨头疼,摔跤更是疼得他龇牙咧嘴。 为什么非要逼他做不喜欢又疼得要命的事?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半路,看着那栋灯火通明、仿佛怪兽张着大口的跆拳道馆,脚步像灌了铅。算了,大不了再被骂一顿,反正今天就是不想进去!他赌气地拐进了一条平时不太走的僻静小路,打算耗到下课时间再回家。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短促惊恐的尖叫,像冰冷的针扎破夜的寂静。 “啊!别,别过来!” 阮绵绵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本能地后退,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舞鞋袋脱手掉在地上。猥琐男嘿嘿笑着,伸出脏兮兮的手就要抓她的胳膊! “别碰她!!!” 一个身影裹挟着寒风和惊人的速度,从侧后方猛冲过来!借着微弱的路灯光,阮绵绵惊恐又模糊地看到——竟然是穿着厚厚羽绒服、戴着毛线帽的肖怀宇!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完全没有了平时怕疼怕摔的怂样,带着一股从未见过的狠劲,猛地撞向那个猥琐男!巨大的冲击力将毫无防备的男人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操!小兔崽子!” 猥琐男恼羞成怒,站稳后立刻凶狠地扑向肖怀宇。 肖怀宇虽然学过几天跆拳道,但毕竟稚嫩,力量和经验都远不及成年男人。 他凭着本能和一股保护阮绵绵的狠劲,用学过的踢打格挡着,嘴里还不停地怒吼着:“滚开!离她远点!” 但他的攻击很快被对方格挡开,脸上、身上接连挨了好几记重拳和凶狠的踢踹。 接下来的混乱和疼痛,像一场模糊而激烈的噩梦。 拳头和脚踢如同冰雹般落在他身上、脸上,骨头在哀鸣,皮肉在撕裂,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钻心的痛楚,让他几乎窒息。 他被打倒在地,雪水混着泥土灌进领口,冰冷刺骨。 他挣扎着爬起来,又被打倒。视线因为疼痛和肿胀变得模糊,耳朵嗡嗡作响,嘴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真的好疼……疼得他想蜷缩起来,疼得他想哭爹喊娘…… “砰!” 一记沉闷的重拳狠狠砸在肖怀宇的颧骨上。 “咚!” 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阮绵绵靠在冰冷的墙上,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看到肖怀宇被打得踉跄后退,嘴角渗出血丝,羽绒服上沾满了地上的脏雪和尘土。 每一次击打的声音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 “肖怀宇!别打了!快跑啊!” 她带着哭腔尖叫。 肖怀宇却像没听见,又或者听见了也根本不在乎。 他被打倒了,又挣扎着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再次挡在阮绵绵和那个男人之间,眼神凶狠得像要喷火:“你他妈……再碰她一下试试!” 声音因为疼痛而嘶哑变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也许是他的凶狠和不要命的气势震慑了对方,也许是远处隐约传来了人声,猥琐男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飞快地消失在黑暗的小巷深处。 危险解除的瞬间,支撑着肖怀宇的那股狠劲仿佛被瞬间抽空。 他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牵扯着伤处,痛得他龇牙咧嘴。 肖怀宇喘着粗气,抬起那张被打得青紫肿胀、狼狈不堪的脸。 颧骨高高肿起,嘴角破裂,鼻子也在流血,一只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 他疼得直吸冷气,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而微微颤抖。 “肖怀宇!” 阮绵绵连滚带爬地扑过去,跪在他身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沾满雪屑和血迹的羽绒服上。 “你怎么样?疼不疼?流了好多血……” 她慌乱地想用手去擦他嘴角的血,又怕弄疼他,手悬在半空抖得厉害。 然而,当他的目光对上阮绵绵那双盛满泪水、充满恐惧和心疼的眼睛时,他咧开嘴,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却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嘶”了一声。 没…没事儿…” 他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地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别…别哭啊…一点儿…一点儿都不疼…” 他试图抬手去抹阮绵绵脸上的泪,手臂却因为疼痛而抬不高,动作显得笨拙又无力。 看着她的眼泪,他肿胀的眼皮下,那双总是缺根筋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混杂着心疼、焦急和无措的情绪,笨拙地重复着:“真…真的…别哭…我没事…” 怎么可能不疼?阮绵绵看着他肿得变形的脸,看着他因为忍痛而紧咬的牙关和额角的冷汗,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那个怕压腿疼得嗷嗷叫、怕摔跤揉屁股的男孩,此刻被打成这样,却还在对她说“一点都不疼”,让她别哭…… 冬夜的寒风依旧凛冽,吹在脸上刀割似的疼。路灯昏黄的光线下,两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冰冷肮脏的雪地里一个满脸是伤,疼得浑身发抖却努力挤出笑容;一个泪流满面,心被巨大的恐惧、后怕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感激与心疼填满。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尘土味和冰冷的雪的气息。 第5章 重伤员肖怀宇 刺鼻的消毒水味,惨白的灯光,冰冷的金属座椅。医院的急诊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肖怀宇躺在移动病床上,额角贴着纱布,颧骨青紫高肿,嘴角破裂,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护士正小心翼翼地给他的手臂擦伤消毒。 每一次触碰都疼得他直抽冷气,但他死死咬着下唇,硬是没哼一声——阮绵绵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红着眼圈,紧紧攥着她妈妈的手,担忧地看着他。 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带着外面的寒气。肖怀宇的父母冲了进来。两人脸上都是焦急和难以置信。 “儿子!” 妈妈看到肖怀宇那张惨不忍睹的脸,瞬间捂住了嘴,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扑到床边,想碰又不敢碰,“天哪……怎么会这样?谁把你打成这样?!” 爸爸脸色铁青,眉头拧成了疙瘩,周身散发着压抑的怒火,他先是对着阮绵绵和她的父母点了点头交代了什么,然后阮绵绵的父母就鞠了个躬拉着阮绵绵出门了。 看到阮绵绵离开,肖怀宇才放松下来不停的喊着痛痛痛。 爸爸深吸一口气,走到病床前,看着儿子肿得不成样子的脸,那双总是带着严厉的眼睛里,此刻也翻涌着难以掩饰的心疼和,他伸出手,不是打骂,而是有些笨拙地、重重地揉了揉肖怀宇乱糟糟的头发,声音沙哑:“臭小子……算你有种!!” 随机脸色猛地又沉了下来,语气恢复了惯常的严厉,甚至更重了几分,几乎是低吼出来:“但是!谁让你一个人跑到那种偏僻地方去的?!不是让你去上跆拳道课吗?!啊?!你保护了阮绵绵,这很好!但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万一那混蛋带着刀呢?!万一他还有同伙呢?!你打得过吗?! 妈妈也反应过来,后怕的情绪压过了骄傲,她红着眼睛,带着哭腔拍打着肖怀宇没受伤的肩膀:“就是!你这孩子!吓死妈妈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呜呜……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下次不准再这么做了。” 肖怀宇被父母的话刺得心里难受。 他知道父母是担心他,是爱他,可昨晚的情景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阮绵绵惊恐煞白的小脸,无助的泪水,那个猥琐男人肮脏的手……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还没消肿的脸颊,连带着眼眶也**辣的。 他费力地抬起那只没打针的手,动作因为疼痛而有些僵硬。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低头认错或者赌气顶嘴,而是用那只还带着淤青和擦伤的手,胡乱地、有些粗鲁地抹了一把快要溢出眼眶的湿热。 然后,他抬起头,肿胀的眼皮下,那双总是带着点没心没肺神采的眼睛,此刻却异常地亮,异常地执拗,直直地迎上父亲严厉的目光。 “爸,妈,” 他的声音因为受伤和激动而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力量,“你们说的……我都懂。” 他顿了顿,吸了口气,牵扯到胸腹的伤处,疼得他眉头紧锁,但他硬是没哼出声,继续说了下去,语速很慢,却字字清晰:“我知道危险……知道你们担心……知道你们……就我一个儿子……” 他的目光扫过妈妈泪流满面的脸,又落回父亲紧绷的脸上。 “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那眼神里的执拗像磐石一样坚定,“如果……我是说如果……再来一次……如果还是阮绵绵在那里……我还是会冲上去!”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肖父额角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显然被儿子这“不知悔改”的态度彻底激怒,拳头都捏紧了。 肖怀宇却赶在父亲爆发之前,急急地、几乎是抢着补充道,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急切的分辩和某种新生的决心:“但是!我保证!我下次……下次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被打成这熊样了!” 他努力挺了挺缠着绷带的胸膛,虽然这动作又牵扯得他一阵龇牙咧嘴,但他强忍着,眼神灼灼,像燃烧着两簇小火苗:“我会更厉害!我会跑得更快!打得更准!躲得更灵活!我会保护她……也会保护好自己!不会再让你们……这么担心了!”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和一种刚刚萌芽的责任感,震得病房里嗡嗡作响。 吼完这一句,他似乎耗尽了力气,胸膛剧烈起伏着,牵动伤处,疼得他冷汗直冒,那只没受伤的眼睛也因为激动和疼痛而泛红。 但他依旧梗着脖子,执拗地看着父母,像一头初生牛犊,无畏地亮出自己的犄角。 肖怀宇爸爸举起的拳头僵在半空中。 他看着病床上那个伤痕累累、却眼神倔强得像头小狼崽的儿子,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认真和那刚刚许下的、带着血性的承诺。 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只剩下一种复杂得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是气?是无奈?是心疼?还是被这份倔强和担当所触动的震动? 他最终没有落下拳头,只是重重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东西。 他颓然坐回椅子上,用手用力地搓了搓脸,声音沙哑疲惫:“你……你这小子……” 病房里只剩下妈妈压抑的哭声和点滴单调的滴答声。 窗外的冬夜依旧寒冷深沉,但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空间里,一个男孩用他的伤痕和倔强的宣言,宣告了他莽撞的结束和另一种“保护”的开始。 这之后的几周肖怀宇转到了市里最好的人民医院,阮绵绵经常有事没事的去VIP病房看望他,猥琐男也被拘留了听说肖怀宇父母专门请律师打了官司。 那场风波过后,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肖怀宇回来了。 带着脸上未褪尽的青紫和嘴角的结痂,以及一种让教练都暗自惊讶的沉默坚持。 压腿的垫子上,他龇牙咧嘴,额角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还没消肿的脸颊往下淌,滴落在白色的道服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教练的手压在他努力绷直的腿上,那熟悉的、撕裂般的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压抑着痛苦的闷哼。 放在以前,他早就嗷嗷叫唤着求饶了。 但这次,他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硬是把那声惨叫咽了回去。 肿胀的眼皮下,眼神里没了过去的浮躁和抗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凶狠的专注和隐忍。 每一次拉伸的极限,都像是把那晚的无力感和对阮绵绵的担忧,一点点压进骨头里。 “好!坚持住!再往下一点!”教练的鼓励声响起。 肖怀宇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破碎的回应,汗水流进眼角的伤口,刺得他猛地一颤,却没缩回腿。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像一道赦令。 肖怀宇几乎是瘫软在垫子上,大口喘着粗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哀嚎。 他龇牙咧嘴地揉着酸痛无比的大腿根,一瘸一拐地挪出更衣室。 舞蹈教室门口,阮绵绵裹着厚厚的围巾,抱着舞鞋袋,正安静地等着。 昏黄的路灯在她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晕,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练功后的细密汗珠,在冷空气里凝成一点微光。 看到肖怀宇那副“惨状”,她清澈的眼睛里立刻浮上关切:“很疼吧?今天教练是不是又加量了?” 肖怀宇原本疼得只想哼哼唧唧,可一看到阮绵绵那双写满关心的眼睛,一个念头像小灯泡一样在他脑子里“叮”地亮了起来。 他立刻把腰弯得更厉害,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嘴里“嘶哈嘶哈”地抽着冷气,声音故意拖得又长又惨:哎哟喂……疼死我了!骨头都要散架了!教练绝对是看我好欺负,往死里整!” 他夸张地揉着胳膊,“你看你看,这里,肯定青了!还有这腿,感觉都不是我自己的了!走路都费劲!” 他一边“哀嚎”,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阮绵绵的反应。 果然,阮绵绵赶紧上前一步,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小脸微红:“那…那你慢点走。要不要我帮你拿衣袋?” “要要要!”肖怀宇立刻顺杆爬,把手里轻飘飘的衣袋塞给阮绵绵,自己则把身体大半重量都“虚弱”地往她那边靠,几乎要挂在她身上,“哎哟,不行了不行了,这条腿使不上劲儿了……阮绵绵,你扶着我点呗?就扶一下下……”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脸上还带着未愈的伤痕和训练后的潮红,那模样,活像一只刚被狠狠蹂躏过的大型犬。 阮绵绵看着他这副夸张的“重伤员”姿态,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她没拆穿他,只是伸出纤细的手臂,轻轻托住他故意往下沉的胳膊,没好气地小声嘟囔:“重死了!跟头熊似的!自己走啦!” 语气是嫌弃的,但托着他胳膊的手却稳稳当当,甚至悄悄多用了几分力支撑他。 “哎哟喂,轻点轻点!疼!”肖怀宇继续“哀嚎”,享受着胳膊上传来的、隔着厚厚冬衣也能感受到的支撑力和阮绵绵的体温,心里美得冒泡,脸上却还要装出痛不欲生的表情,“你看你,还说照顾伤员呢,下手这么重……” “谁要照顾你了!”阮绵绵耳根发热,故意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手上却一点没松劲,反而更稳了,“我是怕你摔个狗啃泥,还得送你去医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重伤员肖怀宇 第6章 同学录 两人就这么一个“重伤员”,一个“不情不愿的看护”,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寂静的冬夜里交织在一起。 肖怀宇一路上“哎哟”不断,一会儿说胳膊疼,一会儿说腿抽筋,变着花样地“求照顾”。 阮绵绵则一会儿嫌弃地翻个白眼,说他“装模作样”,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他“这里还疼不疼?”,手指小心翼翼地隔空点了点他脸上残留的淤青。 “这里?”肖怀宇立刻呲牙咧嘴,“疼!可疼了!你帮我吹吹?” “想得美!”阮绵绵立刻收回手,脸更红了,快步往前走。 “哎哎,别走那么快嘛!伤员跟不上!” 肖怀宇赶紧拖着“伤腿”追上去,继续他的“卖惨”大业。 晚风吹过,带着寒意,却也吹不散两人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带着点甜丝丝的暖意。 阮绵绵知道他在装,肖怀宇也知道她知道他在装。 走着走着,肖怀宇突然停下“哀嚎”,摸了摸口袋,变戏法似的掏出几个硬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阮绵绵:“喂,看在我这么‘惨’的份上,请你吃糖葫芦怎么样?” 他脸上还带着训练后的汗水和故意装出来的痛苦表情,眼神里却满是期待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阮绵绵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再看看他递过来的硬币,又想起刚才他一路夸张的表演,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容像初春融化的第一缕阳光,明媚又带着点无奈。 她没接硬币,只是轻轻推了他一把:“笨蛋!” 说完,自己却先一步从卖糖葫芦老爷爷的草垛上拔下了一根。 冬夜的风依旧凛冽,吹得路旁的枯枝呜呜作响。 阮绵绵拿着糖葫芦小口小口地吃着,冰凉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驱散了几分寒意。 身边的肖怀宇也叼着一根,刚才还龇牙咧嘴扮演“重伤员”的夸张表情已经收敛了不少,只是走路姿势依旧带着点跆拳道课后特有的僵硬和酸爽,嘴里还时不时“嘶”一声,提醒着身边人他的“付出”。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昏黄的路灯将影子拉长又缩短。 肖怀宇正眉飞色舞地跟阮绵绵比划着今天教练新教的一个侧踢动作,虽然动作描述得歪七扭八,还夹杂着“差点把腰闪了”的抱怨,但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 就在这时,阮绵绵的目光越过肖怀宇的肩膀,落在了前方不远处的路口。 一个穿着深蓝色校服、背着那个标志性的巨大双肩书包的身影 “是他!” 阮绵绵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 肖怀宇正说得起劲,发现阮绵绵没反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个陌生的男孩。 路灯下,男孩单薄的身影和那个大得离谱的书包形成鲜明对比,周身散发着一种与他们此刻轻松氛围格格不入的沉郁气息。 阮绵绵几乎没有犹豫,拉着肖怀宇的胳膊就快步走了过去,脸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声音清脆地喊道:“喂——池嘉澍!好巧啊!” 池嘉澍闻声抬起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被打断思绪的茫然,当看清是阮绵绵时,那份沉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丝微澜。 他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嘴角也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然而,当他目光触及阮绵绵身边那个同样穿着校服、个子比自己略高、手臂正被阮绵绵亲昵地挽着的陌生男孩时,那点微澜瞬间平息,眼神重新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只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嗯,好巧。” 他停下脚步,声音依旧是那种清朗中带着微哑的质感。 阮绵绵拉着还有点懵的肖怀宇站定,热情地介绍道:“这是我朋友,肖怀宇!” 她又转向肖怀宇,声音带着一种自然的熟稔,“肖怀宇,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池嘉澍!” “哦——” 肖怀宇拖长了调子,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孩。 深蓝色校服洗得发白,鼻梁上架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沉静得看不出情绪,肩上的书包鼓鼓囊囊,一看就塞满了书。 整个人看起来……嗯,很“书呆子”,皮肤过于白了导致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阴沉?肖怀宇心里下意识地升起一丝莫名的警惕和……不太舒服的感觉。 嘴里叼着的雪糕棍都忘了拿下来,含糊地打了声招呼:“嗨。” “你好。”池嘉澍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肖怀宇脸上,扫过他嘴角尚未完全消退的结痂和颧骨残留的一点点青紫痕迹,镜片后的眼神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声音平稳无波,“听阮绵绵说起过你。谢谢你之前……保护了她。”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很厉害。 这句“很厉害”听在肖怀宇耳朵里,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客套,甚至有点……居高临下的评价意味?一点也不像阮绵绵的夸奖那么真诚悦耳。 肖怀宇心里那点不舒服感更重了,他皱了皱眉,拿下嘴里的雪糕棍,语气有点硬邦邦地:“没什么,应该的!” 说完,还下意识地把身体往阮绵绵那边靠了靠。 池嘉澍将肖怀宇这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抬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镜片在路灯下反了一下光,遮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阮绵绵脸上,语气依旧是那种淡淡的、带着距离感的温和:“很晚了,你们也早点回家吧。” “嗯嗯!”阮绵绵点点头,把手里的糖葫芦往前递了递,“你要不要吃一口?刚买的,可甜了!” 她笑容明媚,像个小太阳,试图驱散他身上那股沉沉的暮气。 池嘉澍的目光在阮绵绵手中那支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上停留了一瞬,掠过她亮晶晶的、带着期待的手微微抬起又放下。 他微微摇了摇头,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笑,但最终只化为一丝极淡的无奈:“不了,谢谢。太甜了,而且……糖分影响专注。”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自律。 肖怀宇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切,真没劲。”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清晰。 阮绵绵悄悄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池嘉澍仿佛没听见肖怀宇的嘀咕,或者听见了也并不在意。 他对着阮绵绵,很轻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再见。” 然后,他没有再看肖怀宇一眼,重新背好那个沉重的书包,微微低着头,转身,步履有些滞重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中。 深蓝色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很长,孤寂得像一座移动的山峰,很快就被黑暗吞没。 “喂,人都走远了,还看!”肖怀宇不满的声音把阮绵绵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还一直望着那个方向。 “谁看了!”阮绵绵脸一热,收回目光,没好气地瞪了肖怀宇一眼,把手里的袋子塞回他手里,“自己拿着!重死了!” 肖怀宇接过袋子看着阮绵绵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又想起刚才那个阴沉沉、说话一板一眼、还让阮绵绵别吃糖影响专注的书呆子,心里那股无名火和别扭感噌噌往上冒。 他故意大口咬了一口冰糖葫芦,然后瓮声瓮气地说:“哼,装什么酷!背那么大个书包,也不怕压成驼背!还影响专注……我看他就是不合群!”他一边吐槽,一边偷偷观察着阮绵绵的反应。 阮绵绵没接他的话茬,只是默默舔着自己手里的糖葫芦。 糖葫芦的甜味似乎淡了一些。路灯下,两个影子依旧靠得很近,但气氛却莫名地沉默了下来。 肖怀宇刚才还在炫耀的跆拳道动作也忘了继续比划,心里像堵了团湿棉花,又闷又难受。 他总觉得那个消失的背影,带走了阮绵绵的一部分注意力,留下一种让他烦躁不安的空白。 冬夜的寒气仿佛更重了,吹得他心里也凉飕飕的。 ———— 窗外的梧桐树从光秃秃的枝桠到抽芽吐绿,再到如今郁郁葱葱,蝉鸣声也一天比一天嘹亮,宣告着盛夏的临近,也敲响了分别的倒计时。 空气里弥漫着复习的紧张、毕业的感伤,还有一种对未知未来的忐忑与憧憬。 午休时间,教室里的喧嚣暂时平息。 阳光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阮绵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摊开一本精美的硬壳同学录。 她握着笔,看着扉页上大家写下的五花八门的祝福语“祝你考上好初中”、“永远开心”之类的留言和联系方式,心里却像被一团乱麻塞住,闷闷的,沉甸甸的。 她拿起笔,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轻轻戳了戳趴在桌上、似乎在小憩的肖怀宇的后背。 “喂,肖怀宇。” 肖怀宇懒洋洋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趴着压出的红印子,眼神迷蒙:“干嘛?吵我补觉……” 他最近跆拳道训练强度加大,晚上累得沾枕头就着。 阮绵绵把手里那本崭新的同学录推到他面前,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喏,给你,写一下呗?毕业纪念。” 肖怀宇揉了揉眼睛,看清是什么东西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像看到了什么讨厌的东西。 他一把将那本花里胡哨的同学录推开,动作带着点不耐烦:“不写!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写的?肉麻兮兮的!” 第7章 幼稚鬼 “大家都写了啊!” 阮绵绵有些急了,声音也提高了一点,“留个纪念嘛!以后……以后上了不同的初中,可能就……” “不同的初中?”肖怀宇猛地坐直了身体,睡意全无,那双总是带着点大大咧咧神采的眼睛瞬间锐利起来,直直地盯着阮绵绵,“谁说我们要上不同的初中了?不是说好一起上实验附中吗?” 阮绵绵被他看得心头发慌,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同学录的硬壳封面,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失落和认命:“哪有说好啊……实验附中要积分的……你家在最好的学区,房子又大,积分肯定很高……我家那片,积分……积分可能不够……” 她越说声音越小。 关于小升初的积分政策,父母在家里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现实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她心上。 那个曾经一起上学放学、打打闹闹的熟悉身影,可能很快就要消失在另一个校门里了。 而且……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复杂情绪:“那个补习班的池嘉澍……好像也是实验附中的保送生。” 肖怀宇听到“补习班”三个字,眉头拧得更紧了,像打了个死结。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刺猬似的短发,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我不管什么积分不积分!也不管那个书呆子上哪所学校!反正”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引得周围几个同学侧目,“我们就是要上一个学校!实验附中!” 阮绵绵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看着他灼灼的目光,心里那点沉甸甸的失落感奇异地被冲淡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茫然:“可是……积分不够怎么办啊?” “不够就想办法啊!”肖怀宇回答得飞快,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狡黠的光芒,带着点孩子气的自信和属于他这个家境特有的,对“办法”的天然认知,“我爸认识的人多!我妈也能想办法!大不了……大不了让他们捐个图书馆什么的!”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捐个图书馆和买根雪糕一样简单。 阮绵绵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心里又有点酸涩。 这就是差距啊……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而且,写个同学录又不会怎么样……” 她又把同学录往他面前推了推“反正第一页是留给你的。” 肖怀宇看着那本象征着“分别”和“可能联系不上”的同学录,像看着洪水猛兽。 他心里的烦躁和不爽瞬间达到了顶点。他一把抓过那本崭新的同学录,在阮绵绵错愕的目光中,看也没看。 “刺啦——!”一声,竟然将扉页和第一页纸撕了下来! “你干什么?!”阮绵绵惊呼,心疼地抢回来。 肖怀宇眼神异常执拗和认真,甚至带着点凶狠:“我说了不写就是不写!写这玩意儿干嘛?” 他盯着阮绵绵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带着一种近乎宣誓的庄重:“什么破同学录!什么毕业纪念!都是些不靠谱的东西!写一堆废话,留个电话地址,然后呢?过两年搬家了,换号码了,这破本子就成废纸了!跟垃圾堆里那些旧课本有什么区别?!” “阮绵绵,你记住了。我们不会分开。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上同一个初中,同一个高中,甚至同一个大学!我就在你隔壁班!或者就在你前面那个座位!放学了还是一起回家!什么积分不够?什么可能分开?想都别想!我说到做到!” 他把撕下来的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一个不容置疑的承诺,“我说了我会想办法!就一定会想到办法!你等着看好了!” 说完,他“嚯”地站起身做出了一个投篮的动作把那团废纸精准地投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然后,他双手插进裤兜,挺直了背脊,迎着窗外炽热的阳光,大步走出了教室。那背影,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横冲直撞的自信和决心,仿佛前方所有的规则和困难,都能被他用这份蛮不讲理的执着撞开。 “永远”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轻狂和无畏,像一句不容置疑的咒语,又像一个莽撞却滚烫的誓言,重重地砸在初夏午后的教室里。 阮绵绵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看着那本被撕掉扉页、显得有些残缺的同学录,又看看垃圾桶里那个刺眼的纸团,最后目光落在肖怀宇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上。 心里五味杂陈——有对他破坏东西的恼火,有对他幼稚霸道宣言的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那灼热目光和斩钉截铁的话语烫到的、微微发颤的悸动,耳边反复回响着那霸道又灼热的宣言——“我们不会分开”、“永远在一起”、“就在你隔壁班”…… 他真的……能做到吗?那个积分,那个现实…… 初夏的风带着温热的气息吹进教室,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 阮绵绵低下头,手指轻轻抚过同学录被撕破的边缘。 “笨蛋……幼稚鬼……谁要跟你永远在一起啊……”她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 ———— 六年级的暑假没了暑假作业的烦恼但大人们压低嗓音的交谈里,“重点初中”“择校费”“分班考”这些字眼如同夏日里难以驱散的蚊蚋,嗡嗡地盘旋在耳边,带着一种令人隐隐心悸的刺痒。 高档餐厅的包间里,中央空调的冷气开放着,冷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一种微妙的、混合着感激与客套的氛围。 巨大的圆桌北湾,清蒸石斑鱼、油亮亮的红烧肉、精致的鲍汁扣辽参…… 阮绵绵的父母脸上堆满了感激的笑容,一次又一次地举起酒杯,向坐在主位的肖怀宇父母敬酒。 “肖总,李太太,真是太感谢了!太感谢了!”阮绵绵爸爸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他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要不是你们费心,绵绵她……唉,我们真是……” 他一时语塞,只能又端起酒杯,“这杯我们全家敬你们!大恩不言谢!” “是啊是啊!”阮绵绵妈妈也连忙附和,眼眶微红,拉着阮绵绵的手,“快,绵绵,谢谢叔叔阿姨,谢谢肖怀宇哥哥!要不是小宇……” 阮绵绵被妈妈半推着站起来,手里端着果汁杯,脸颊有些发烫。 她看着对面笑容和煦的肖怀宇父母,又看看坐在他妈妈旁边、穿着明显不太合身的小西装、领带歪歪扭扭、正低着头用叉子狠狠戳着盘子里一块无辜西兰花的肖怀宇。 “谢谢叔叔阿姨……谢谢怀宇哥哥……” 她的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哼哼。 她能通过前几天的面试和肖怀宇上同一所梦寐以求的实验附中,这几天她心里其实像揣了个小太阳,暖洋洋的,充满了期待和对未来的憧憬。 她以为是自己面试时表现不错,或者运气好。 “哎哟,婉婉我们都什么关系了还这么客气!阮绵绵这么优秀,面试也过了,顺理成章的事嘛!” 肖怀宇妈妈保养得宜的脸上笑容亲切,拉过阮绵绵的手拍了拍,“我们肖怀宇啊,在家闹腾得不行,非说阮绵绵不去他就不去,哭天喊地的,我们这才想着托老朋友问问情况。正好有个特长的机动名额,阮绵绵面试又优秀,这不就赶巧了嘛!说明我们阮绵绵就是这块料!” 她巧妙地将自家的“托关系”淡化成了“问情况”和“赶巧”,又把功劳巧妙地推给了阮绵绵自身的“优秀”和“面试通过”,话语里带着八面玲珑的圆滑。 阮绵绵的心,却在她妈妈那句“托老朋友问问情况”出口的瞬间,像被一根冰冷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那点因为靠自己努力的喜悦和底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是感激?是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的羞赧和……不安。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特殊照顾的、走了后门的……“关系户”。 这感觉,比积分不够落选还要让她难受。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果汁杯,指节微微发白。 “就是就是!” 肖怀宇爸爸也笑着打圆场,语气豪爽,“以后都是同学了,互相照应!肖怀宇,别光顾着戳菜,给妹妹夹个虾!” 他推了推旁边装鸵鸟的儿子。 肖怀宇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别扭和不自在。 他飞快地瞟了阮绵绵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有邀功的期待,又有点怕被责怪的心虚,还有一丝自己也没弄明白的紧张。 他胡乱地夹起一只最大的油焖大虾,笨手笨脚地往阮绵绵面前的碟子里放,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虾差点掉在桌子上,然后立刻又低下头,继续和那颗可怜的西兰花较劲,仿佛那是他此刻最大的敌人。 他的耳朵根,在柔和的灯光下,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阮绵绵看着碟子里那只油亮的大虾,又看看对面那个恨不得把头埋进盘子里、浑身散发着“我很不自在”信号的肖怀宇。 刚才那股羞赧感奇异地被冲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暖意。 这个笨蛋……明明是他费了那么大劲,甚至不惜“哭天喊地”才帮她争取到的机会,现在却像个做了错事被发现的小孩一样。 “谢谢……” 阮绵绵的声音依旧很轻,但这次,她抬起头,对着肖怀宇,很认真地又说了一遍,“肖怀宇,谢谢你。” 第8章 初一七班 肖怀宇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戳西兰花的动作停了。 他没抬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像是不屑,又像是……害羞。 但他那只放在桌下、紧紧攥着西裤布料的手,却悄悄地、慢慢地松开了。 席间的气氛再次被大人们热络的交谈主导。 肖怀宇爸爸和李总聊着生意经,两位妈妈则交流着育儿心得,话题渐渐从升学转到了即将开始的初中生活。 肖怀宇妈妈更是亲昵地拉着阮绵绵的手,笑着说:“以后啊,就当多了一个女儿,阮绵绵常来家里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阮绵绵努力地笑着应和,感激是真心的,能和肖怀宇继续同校的喜悦也是真实的,但那份“特殊名额”带来的隐形的标签和负担,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她忍不住想池嘉澍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 一顿饭在表面和谐、内里各怀心思中接近尾声。 大人们还在热聊,肖怀宇似乎终于受不了这身别扭的西装和沉闷的气氛,猛地站起来,丢下一句“我去洗手间!”就匆匆跑了出去,椅子腿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音。 阮绵绵也趁机站起身:“我也去一下。” 她走出包间,走廊里清凉的空气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她走到洗手间外的公共区域,正准备推门进去,却在旁边巨大的观景鱼缸旁,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肖怀宇根本没去洗手间。 他正烦躁地扯着脖子上的领带,把那本来就不怎么端正的领结扯得更加歪斜,昂贵的西装外套也被他脱下来,随意地搭在手臂上。 他对着光可鉴人的落地玻璃窗,像只困兽一样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练习什么话。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看到是阮绵绵,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原地。脸上瞬间爆红,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她。 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沉默在明亮的走廊里蔓延。巨大的鱼缸里,色彩斑斓的热带鱼悠闲地游弋着,与两个僵持的少年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个……” 肖怀宇终于憋不住了,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急躁,“名额的事……你……你别多想!” 他胡乱地挥着手,像是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烦恼。 “我爸认识人多!一句话的事。你……你管它怎么进的!反正能上就行了!以后……以后我们还是一个学校!说好的!” 他说得又快又急,像是在为自己辩解,语气依旧是他特有的那种不讲理式的笃定,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他在期待阮绵绵的回应,期待她不要生气,不要觉得难堪,不要……因为这个名额而疏远他。 阮绵绵看着他涨红的脸,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看着他眼中那份混合着霸道和小心翼翼的复杂情绪。 刚才在饭桌上那份沉重的羞赧感,在这一刻,竟奇异地化开了,变成一种酸酸涩涩的暖流,涌上鼻尖。 这个幼稚、冲动、有时候烦死人的家伙……是真的,用他笨拙又直接的方式,在拼命兑现那个“永远在一起”的承诺。 她吸了吸鼻子,没有笑,也没有生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在灯光下像蒙了一层水汽。 然后,她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说:“嗯。说好的。” 没有感谢,没有客套,只是简简单单的回应。 仿佛在说:我知道了,我接受了,连同你的“不讲理”和这份沉甸甸的心意,一起。 肖怀宇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平静地回应。 他看着阮绵绵那双仿佛看透了他所有心思的眼睛,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瞬间崩塌,只剩下更加汹涌的红潮和一种无处安放的、巨大的羞涩。 他猛地别开脸,对着落地窗里自己的倒影,胡乱地应了一声:“……嗯!” 走廊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鱼缸氧气泵细微的嗡鸣。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两人身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未来初中的大门已经打开,而门口站着这个撕掉她同学录、为她“哭天喊地”、此刻正对着玻璃窗面红耳赤的少年。 阮绵绵想,这或许就是肖怀宇理解的,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永远在一起”的第一步。 ———— 九月的阳光带着夏末的余威,明晃晃地洒在实验附中崭新的红白相间的教学楼上。 空气里混合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塑胶跑道的塑胶味,以及一种属于青春期的、躁动不安的新鲜感。 香樟树的叶子绿得发亮,蝉鸣声依旧执着,却已带上了一丝疲惫。 阮绵绵抱着刚领到的、沉甸甸的新课本,走在喧闹的走廊里。 周围是穿着崭新统一校服、兴奋又略带茫然的初一新生面孔。 她的目光掠过一张张陌生的脸,最终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肖怀宇。 “喂,阮绵绵!发什么呆!” 肖怀宇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回过头来,嘴角扬起一个熟悉的、带着点阳光痞气的笑容。 那双眼睛盛满了没心没肺的亮光看向她时带着亲昵,他自然地放慢脚步,等她走近,“分班表看了没?我们在……七班!” “嗯,七班。”阮绵绵点点头,走到他身边。 一股淡淡的、清爽的皂角混合着阳光晒过的味道从他身上传来,取代了小学时那点汗津津的男孩气息。 她抬头看他,需要微微仰起一点角度了。 他的朋友们也停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她,眼神带着善意的探究。 “这是我发小。”肖怀宇很自然地介绍,语气熟稔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 “发小你好!”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打招呼。 阮绵绵也礼貌地笑笑,心里却掠过一丝奇异的感受——“发小”。 这个词,亲切,却也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将他们牢牢定位在“一起长大”的过去式里。 开学典礼冗长而热烈。 散场后,人流像潮水般涌向教学楼。 阮绵绵随着人潮移动,目光无意间扫过教学楼大厅一侧光洁如新的“光荣榜”。 那是历届优秀学子的照片和简介,金光闪闪的标题下,一张张年轻而充满锐气的脸庞。 她的目光,突然被其中一张照片钉住了。 照片里的少年穿着校服,面容清俊,鼻梁高挺,薄唇习惯性地微抿着。 他的眼神透过镜片,平静地望向镜头,没有笑容,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专注和沉静。 眉宇间那丝熟悉的、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即使是在定格的照片里,也隐约可辨。照片下方,一行清晰的肖体字:初三年级特等奖学金获得者池嘉澍 在补习班沉重大门下进进出出的男孩。 那个名字,此刻终于和照片上这张沉静而略带疏离的脸重合了。 他已经是初二学长了,高踞在学霸榜的顶端,像一颗遥远而明亮的星辰。 阮绵绵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带着点微麻的悸动和恍然。 原来他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着。 就在这时,身边拥挤的人潮似乎被分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身影正逆着人流,从楼梯上沉稳地走下来。 深蓝色的校服外套微微敞开,他微微低着头,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难题,眉头习惯性地微蹙。 阮绵绵几乎是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呼吸一窒。 仿佛心有灵犀,逆流而下的池嘉澍也在此刻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光荣榜前、穿着崭新初一校服的阮绵绵。 镜片后的眼眸里,那层惯常的淡漠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水面,瞬间漾开一丝清晰的涟漪——是惊讶,是确认,随即化为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暖意的温和。 他停下了脚步,隔着几步远的人流,对着阮绵绵,很轻、却很明确地点了点头。 嘴角向上牵起一个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阮绵绵。” 他的声音穿过喧闹的背景音,清晰地传来,依旧是那种清朗中带着微哑的质感,却多了几分属于学长的沉稳,“恭喜入学。” 简单的四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阮绵绵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学……学长好!” 阮绵绵有些慌乱地回应,脸颊微微发烫。她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重逢。 池嘉澍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温和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点点。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又对她微微颔首,侧身融入了继续向下的人流中。 挺拔却依旧略显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短暂地激起波澜,又迅速归于平静。 阮绵绵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大厅里人声鼎沸,新生的喧闹和老生的匆忙交织成一片。 光荣榜上,池嘉澍的照片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而刚才那个真实的、带着温度的眼神和那句“恭喜入学”,却像一枚小小的印章,带着沉静的力量,盖在了她初中生活的扉页上。 身边,肖怀宇不知何时挤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光荣榜上池嘉澍的照片,撇了撇嘴,语气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不服气和酸溜溜:“嘁,书呆子。” 他伸手,自然地想习惯性地揉揉阮绵绵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顿住,最终只是略显僵硬地说:“走了走了,回教室了!发什么呆!” 阮绵绵回过神,看着身边这个已然抽条、眉目清朗、却依旧带着点别扭劲儿的少年,她轻轻“嗯”了一声,跟着肖怀宇往教室走去。 第9章 拔草皮 实验附中的开学安排并不着急进入课程而是先组织进行了为期一周的军训,目的是为了能够增强班级的凝聚力。 操场中央,穿着统一迷彩服的新生们以班级为单位,盘腿坐在滚烫的地面上,像一片片整齐的绿色方块。 尽管晒黑了,累瘦了,但此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熬过磨砺后的亢奋和期待,等待着最后的结营仪式。 阮绵绵在后台手心有些微汗,不是因为炎热,而是因为紧张。 她的迷彩服外套下,早已换上了那件简洁的白色芭蕾舞裙。这并非她心血来潮的表演欲,而是几天前班主任特意找她谈的话。 “绵绵,学校这次结营仪式,想搞点新意,会全程直播给家长和潜在新生看。”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知道你芭蕾跳得好,校领导的意思,是想安排个才艺展示环节,给直播添点亮点,也展示下我们新生的综合素质。你看……” 此刻,看着操场前方架设的直播摄像机镜头,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那份被“安排”的不自在感,既然要跳就要拿出最好的状态才行。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操场: “为了展现我们实验附中学子全面发展的风采,下面有请初一(七)班的阮绵绵同学,为我们带来芭蕾舞表演《蓝鸟》!掌声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伴随着更多好奇和议论响起,不少目光齐刷刷投向七班方阵。 阮绵绵站起身,在一片绿色的迷彩中,她穿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色舞裙。 纤细的身姿,优雅的脖颈线条,柔软的纱裙在炽烈的阳光下,像一朵骤然绽放的铃兰,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她穿着舞鞋踩在粗糙滚烫的塑胶地面上,一步步走向临时充当舞台的操场中央空地。那份纤细的优雅与周遭粗粝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七班的方阵里瞬间炸开了锅。 “哇靠!阮绵绵?!” “她还会跳芭蕾?深藏不露啊!” “这裙子……好仙!” 肖怀宇坐在最后面,原本正百无聊赖地揪着脚边的草皮。 当听到阮绵绵的名字时,他猛地抬起头,看到那个穿着白裙的身影,瞳孔骤然一缩。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像脱缰的野马般狂跳起来。 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初显的纤细轮廓。 她微微低着头,走向场中的侧影,脖颈的线条优美得像天鹅。 当悠扬的钢琴旋律从音响中流淌而出,阮绵绵舒展手臂,踮起足尖,开始第一个旋转时,肖怀宇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了。 她轻盈得像一片羽毛,又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蝶。 白色的裙裾随着旋转飘飞,在阳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每一个舒展,每一个跳跃,都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专注和力量。 汗水沿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却丝毫不影响她动作的精准和流畅。 那份在舞蹈教室里磨砺出的沉静光芒,此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操场上鸦雀无声。 所有目光都被场中那个旋转跳跃的白色身影牢牢吸住。男生们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赞叹,女生们则带着羡慕和欣赏。 肖怀宇呆呆地看着。 他见过阮绵绵练功,见过她压腿时皱眉忍耐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她在真正的舞台上,如此光芒四射的样子。 一种陌生的、强烈的占有欲混合着巨大的失落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那些投向阮绵绵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带着惊艳和欣赏的目光,名为嫉妒的无数根细小的针,刺得他坐立难安。 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酸涩得冒泡。 他有种想把她藏起来的冲动,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操场边缘的林荫道上,池嘉澍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奥数集训,正赶着去图书馆完成另一套竞赛题。 初二的时间被切割成以分钟计算的碎片,容不得半点浪费。 操场上震耳欲聋的掌声和音乐声,对他来说只是噪音。 然而,就在他即将穿过操场边缘、目不斜视地走向图书馆时,一阵清越悠扬的钢琴旋律,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带着点执拗气息的报幕声——“初一(七)班阮绵绵同学”,像一道无形的丝线,猝不及防地绊住了他的脚步。 阮绵绵?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抽屉。 暮色中的花香,那双在补习班沉重大门外等待时清澈又带着点担忧的眼睛…… 池嘉澍的脚步,第一次在非计划内的时间地点,停了下来。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操场边稀疏的树影和攒动的人头,投向那片被阳光直射的北湾空地。 他看到了。 那个穿着白色舞裙的身影,在粗糙的塑胶场地上,正完成一个个漂亮的连续旋转。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汗水在她额角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她的动作带着芭蕾特有的克制与延展,每一次跳跃都蕴含着力量,每一次落脚都轻盈无声。 那份专注投入的神情,仿佛周遭的喧嚣和炙热都已不存在,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她的舞步。 池嘉澍镜片后的目光,沉静无波如同古井,此刻却清晰地映出了那个旋转的白色身影。 他惯常微蹙的眉头,在那一瞬间,极其轻微地舒展开来。 疲惫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的微光——被那份蓬勃生命力吸引的悸动。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树荫下,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周围喧闹的人声、掌声、蝉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在刺眼阳光下,用足尖和汗水诠释着《蓝鸟》的少女。那个名字叫阮绵绵的女孩。 当阮绵绵完成最后一个优美的谢幕姿势,深深鞠躬,掌声如同潮水般轰然响起时,池嘉澍像是被这巨大的声浪惊醒。 他眼中那抹被吸引的光芒迅速敛去,重新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和淡漠,他抬手,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隔绝了外界过于明亮的光线和……那份过于鲜活的生命力。 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仿佛从未停留。 操场中央,阮绵绵直起身,微微喘息着,脸颊因为剧烈的运动和激动而绯红一片,眼睛却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她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掌声和目光,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了芭蕾舞带来的、纯粹的喜悦和成就感,她喜欢舞蹈也希望能这样一直跳下去,跳到动不了为止。 军训的喧嚣与热浪褪去,窗明几净的新教室里,粉笔灰在阳光里打着旋儿,空气里弥漫着油墨、新书本和少年人特有的、带着点汗味的蓬勃气息。 ———— 课桌间的距离似乎比小学时更近,却又仿佛隔着无形的壁垒。 阮绵绵正埋头解一道数学题,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 初中的课程难度陡增,这几次月考靠得挺一般的,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跟上。 额角一缕碎发滑落,被她随意地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侧脸和专注的眉眼。 下课铃刚响过不久,短暂的课间休息。 教室里充斥着挪动椅子的声音、男生们追逐打闹的嬉笑和女生们聚在一起聊天的细碎话语。 阮绵绵刚解出一个步骤,舒了口气,正准备喝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教室后门那块小小的玻璃窗外,似乎总有人影晃动。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后门。 果然,玻璃窗外,影影绰绰地挤着几个外班男生的脑袋。 他们似乎想往里看,又有点不好意思,探头探脑,推推搡搡,彼此用胳膊肘捅着对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好奇、兴奋和一丝怯意的表情。 当阮绵绵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去时,那几个脑袋“唰”地一下缩了回去,像受惊的鸟雀。 阮绵绵更困惑了。 这是干嘛? 她下意识地环顾教室,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或人。 目光掠过肖怀宇的位置——他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条长腿伸到过道里,手里转着一支笔,侧着头和后桌的男生讨论着周末篮球赛的阵容。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下颌线已经有了清晰的少年棱角,喉结随着说话微微滚动。 曾经的稚气几乎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介于男孩与少年之间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却极具吸引力的帅气。 几个本班的女生看似在聊天,眼神却时不时地往他那边瞟。 阮绵绵没多想,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看题。 可没过一会儿,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她再次抬头,发现后门玻璃窗外又换了一拨男生,依旧是那种探头探脑、想看又不敢大大方方看进来的样子。 “奇怪……”阮绵绵小声嘀咕了一句。 “噗嗤!” 旁边传来一声憋不住的笑。 阮绵绵转头,看到文艺委员邹韵正抱着一摞刚收上来的作业本站在她桌边,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八卦的光。 她凑近阮绵绵,用手半捂着嘴,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兴奋的颤抖:“哎,绵绵,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阮绵绵一头雾水。 邹韵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后门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喏,门口那些探头探脑的,都是来看你的!” “看我?”阮绵绵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地摆手,“别瞎说!” 第10章 池嘉澍 “谁瞎说啦!”邹韵一脸“你太迟钝了”的表情,“自从军训结营你跳了那支芭蕾,好家伙,你在咱们年级就出名啦!好几个班的男生都在打听七班那个跳芭蕾的白裙子女生是谁呢!” 她顿了顿,眼神瞟向肖怀宇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暧昧,“不过嘛……他们也就只敢在门口看看,没几个真敢进来跟你搭话的。” “为什么?”阮绵绵下意识地问,心里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更浓了。 “为什么?”邹韵挑眉,用下巴朝肖怀宇的方向努了努,“喏,还不是因为你家那位‘护花使者’太有存在感了呗!” 阮绵绵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肖怀宇。 他正说到什么激动处,比划了一个投篮的动作,手臂的线条流畅有力,引来旁边男生一阵附和的笑。 “肖怀宇现在可是咱们年级的风云人物之一,”邹韵的语气带着点羡慕和调侃,“打球帅,人又高,关键是对你……”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那叫一个‘生人勿近’!你没发现吗?平时课间,除了咱们班几个跟他玩得好的男生,其他班的男生想跟你借个笔记或者问个题,都得先看看肖怀宇的脸色!上次三班那个谁,不就只是想问问你一道英语题,刚走近你两步,就被肖怀宇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那眼神,啧啧,跟护食的小狼狗似的!” 阮绵绵被她露骨的形容说得脸颊滚烫,心跳也莫名快了起来。 她仔细回想,似乎……好像……是有那么几次? 但之前她只当是肖怀宇跟同学闹着玩或者他自己心情不好。 “而且啊,”邹韵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凑得更近了,几乎贴着阮绵绵的耳朵,声音轻得像羽毛搔刮。 “大家都好奇死了,你俩到底啥关系啊?真就只是发小?可肖怀宇那样子……啧啧,可一点都不像‘只是发小’哦!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完全不一样!” 她促狭地眨眨眼,“老实交代,是不是……嗯?” “邹韵!”阮绵绵羞得不行,伸手去捂她的嘴,“你再胡说!我们就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她辩解道。 邹韵灵活地躲开她的手,抱着作业本笑嘻嘻地跑开了,留下一句:“好好好,好朋友!知道啦!不过阮绵绵,你可得小心点,咱们怀宇哥这‘醋坛子’,威力可不小哦!哈哈!” 她笑着跑向讲台交作业去了。 教室里依旧喧闹,但阮绵绵却感觉周围的声音都模糊了。 她坐在座位上,手里捏着笔,指尖微微发凉。 后门玻璃窗外,似乎又有人影晃动了一下,很快又缩了回去。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肖怀宇。 他刚好结束了和同学的讨论,转回头,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肖怀宇的眼神很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和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咧开嘴傻笑或者挤眉弄眼,只是很自然地挑了挑眉,用口型无声地问了句:“怎么了?” 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下颌线条清晰。 那份悄然长成的、带着侵略性的帅气,此刻在阮绵绵眼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与邹韵口中的“护花使者”、“醋坛子”联系在了一起。 阮绵绵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飞快地低下头,假装继续看题。 一种混杂着羞赧、茫然和巨大压力的复杂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住她的心脏。 初中的生活,在紧迫的学业之外,似乎又增添了一层她始料未及的、名为“青春期目光”的微妙滤镜。 放学的铃声像解开了无形的闸门,实验附中校门口瞬间被汹涌的人潮填满。 喧闹声、自行车的铃铛声、小贩的叫卖声交织成一片。 阮绵绵和肖怀宇随着人流挤出校门。 肖怀宇正跟阮绵绵比划着今天体育课上那个漂亮的过人动作,书包松松垮垮地搭在一个肩膀上,校服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干净的T恤,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不羁的少年意气。 “看到没?就那么一晃!那小子直接懵了!”肖怀宇得意地扬起下巴,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汗湿的额发有几缕贴在饱满的额角,青春洋溢得耀眼。 阮绵绵笑着听他说,偶尔点头附和,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拥挤的街对面。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轻轻拉了下肖怀宇的袖子:“哎,你看那边。” 街对面,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站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池嘉澍。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清俊却淡漠的侧脸轮廓。 而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位气质截然不同的中年女性。 女人穿着剪裁精良的烟灰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戴着无框眼镜,面容严肃,眼神锐利而疲惫。 她正微微侧着头,低声对池嘉澍说着什么,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池嘉澍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地望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流,偶尔点一下头。 “是池嘉澍和他妈妈?”肖怀宇顺着阮绵绵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语气带着点少年人天然的疏离感,“书呆子和他那个看起来就很凶的妈。” 就在这时,一辆线条流畅、金属漆面在夕阳下流淌着熔金般光泽的黑色豪华轿车,无声地滑到阮绵绵和肖怀宇面前,精准地停下。 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笑容和煦的脸 “肖怀宇!绵绵!”李太太声音温柔,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快上车!今天带你们去吃新开的那家日料!” 肖怀宇看到自家车子,立刻像归巢的鸟儿,拉开后车门,先把书包扔进去,然后很自然地侧身,示意阮绵绵先上:“快上,饿死了!” 阮绵绵礼貌地对车里的李太太打招呼:“阿姨好。” 然后才坐进宽敞舒适、带着清幽香氛的后座。 肖怀宇紧跟着挤了进来,关上车门,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热浪,车内的冷气让人毛孔都舒展开。 就在车子即将启动时,李太太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街对面梧桐树下的母子俩,她脸上和煦的笑容顿了顿,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主动降下了副驾驶的车窗。 “嘉澍妈妈” 李太太的声音透过车窗传出去,带着点刻意的熟稔。 梧桐树下的女人闻声转过头,看到降下车窗的豪车和车内妆容精致的李太太时,脸上那严肃紧绷的表情瞬间有了一丝松动,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是惊讶,是局促,或许还有一丝难以掩的……羡慕。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却显得有些僵硬。 “李太太,您好。” 池嘉澍的母亲声音平稳,但那份刻意的平静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手里那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皮质公文包。 池嘉澍也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豪车,扫过车内舒适的环境,最后落在后座的阮绵绵和肖怀宇身上。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像平静无波的湖面,只是对着车内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置身事外的淡漠。 仿佛眼前这辆象征着财富和舒适的座驾,与他身处的是两个平行世界。 “嘉澍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优秀了!”李太太笑容满面,语气真诚又带着点社会性的恭维,“听说又是年级第一?还拿了那个什么奥赛大奖?真是了不起!不像我们家这个!” 她笑着回头嗔怪地看了一眼正瘫在后座玩手机的肖怀宇,“整天就知道打球疯玩,愁死我了!” 这番话,听在阮绵绵耳里是普通的寒暄,但落在池嘉澍母亲耳中,却像点燃了某种引线。 只见池嘉澍母亲脸上那点勉强的笑意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严厉的紧绷。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锐利地看向自己身边的儿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分量,清晰地传了过来。 “听见了吗?嘉澍?李阿姨都这么夸你了。你得更努力才行!这点成绩算什么?实验附中藏龙卧虎,省赛、国赛、还有将来的竞赛保送……哪一步都不能松懈!我们这样的家庭,你除了拼尽全力,没有第二条路走!必须比所有人都优秀!懂吗?” 她的话语像冰冷的石块,一字一句砸在空气中。 夕阳的金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却无法融化那份沉重的期望带来的寒意。 她放在池嘉澍肩上的手,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加压。 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 池嘉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依旧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镜片后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 他沉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 夕阳的暖光落在他身上,却仿佛无法渗透那层无形的、沉重的壳。 他只是更紧地抿住了薄唇,下颌线绷出一道冷硬的弧度。 李太太似乎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激烈,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带着一丝尴尬,连忙打圆场:“哎呀,嘉澍已经很棒了!别给孩子太大压力嘛……”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李太太,我们先走了,不耽误你们。” 池嘉澍的母亲已经恢复了那种刻板的平静,她对着车内微微颔首,然后几乎是立刻地,拉着池嘉澍的手臂,转身快步走向不远处停着的一辆普通的、甚至有些陈旧的深色轿车。 她的步伐又快又急,仿佛急于逃离这个让她感到窘迫和不平等的对比现场。 第11章 送礼物 池嘉澍顺从地跟着母亲,只是在转身的刹那,他似乎极其短暂地侧头,目光越过嘈杂的街道,再次投向那辆即将启动的黑色豪车后座。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外面那个沉重而压抑的世界。 豪车平稳地滑入车流,空调系统发出细微的嗡鸣,车内弥漫着清幽的香氛和舒适的温度。 “哎,嘉澍这孩子,真不容易。”李太太叹了口气,打破了车内的安静,语气带着点唏嘘,“他妈妈……望子成龙的心太切了。” 她摇摇头,似乎觉得那种压力有些难以理解。 肖怀宇在后座不以为然,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 阮绵绵却安静地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夕阳的金光在车窗上流淌,映着她微微出神的脸庞。 原来,有些人看似站在光芒万丈的学霸榜顶端,脚下踩着的,却是冰冷而沉重的、名为“期望”的万丈寒冰。 那份优秀,并非荣耀的冠冕,而是生存的筹码。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正没心没肺刷着手机、抱怨着游戏队友的肖怀宇。 阳光落在他张扬的眉眼上,无忧无虑得近乎奢侈。 —— 新开的日料店环境清雅,竹帘半卷,原木色调的装潢透着简约的和风。 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烤物滋滋作响的焦香、新鲜刺身的清冽,以及淡淡的酱油与山葵气息。 穿着素雅和服的服务员无声地穿梭,营造出一种与校门口喧嚣截然不同的静谧氛围。 阮绵绵和肖怀宇坐在舒适的榻榻米包间里,面前摆着精致的寿司拼盘、油亮的三文鱼刺身、炸得金黄酥脆的天妇罗,还有冒着热气的茶碗蒸。 肖怀宇早就饿坏了,毫不客气地夹起一块厚切三文鱼,蘸了满满的芥末酱油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 李太太姿态优雅地小口啜饮着清茶,看着两个孩子吃得香,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她时不时用公筷给阮绵绵夹菜,语气温柔:“绵绵你太瘦了,多吃点。这个海胆很新鲜,尝尝?” “谢谢阿姨。”阮绵绵礼貌地道谢,用筷子夹起那块橙黄饱满的海胆,入口即化的鲜甜在舌尖蔓延。然而,刚才校门口那沉重的一幕,像一根细小的刺,始终扎在她心里。 她犹豫了一下,放下筷子,清澈的目光看向李太太,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阿姨……你和池嘉澍的妈妈以前认识吗?。” 李太太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轻轻叹了口气。 她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杯壁,似乎陷入了回忆。 “唉,……也是个不容易的女人。”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感慨,“他们家……以前可不是现在这样。” “以前池家生意做得很大的,跟我们在生意场上也有过不少合作。” 李太太的语气带着一丝追忆往昔的唏嘘,“嘉澍妈妈那时候,是真正的富太太,气质雍容,谈吐不凡,在太太圈里也是数得着的。” 她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可惜啊……后来投资失败,被人坑了,资金链彻底断了。几乎是……一夜之间吧,什么都没了。房子、车子、公司……都抵了债。嘉澍爸爸……唉,听说受不住打击就跳楼了,听说她本来也要一起去的,但那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嘉澍”李太太摇摇头,声音低沉下来,“从那以后,嘉澍妈妈就完全变了个人。” 包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烤炉上牛肉滋滋作响的声音。 阮绵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想象着那种从天之骄子跌落尘埃的巨大落差。 “她一个人,咬着牙把嘉澍拉扯大。”李太太的声音带着一丝敬佩,但更多的是沉重,“可能……是把所有失去的、没完成的希望,全都压在了嘉澍身上吧。她觉得,只有嘉澍出人头地,变得无比优秀,才能挽回失去的一切,才对得起她这些年吃的苦。” 她看向阮绵绵,眼神里带着洞悉世事的无奈,“所以你看,她对嘉澍的要求,已经不是‘好’,而是‘必须最好’,‘必须最优秀’,‘必须比所有人都强’。 那是她活下去、撑下去的唯一指望了。 嘉澍那孩子……也懂事,从来没听他抱怨过什么,就是……太累了。” 肖怀宇嚼着天妇罗的动作不知何时慢了下来。 他听着妈妈的话,眉头微微皱起,他咽下嘴里的食物,难得地没有插话吐槽。 阮绵绵则完全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精致的食物,却感觉味同嚼蜡。 池嘉澍那张总是带着疲惫、眼神沉静无波的脸,此刻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 原来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郁和沉重,并非天生,而是被一场巨大的变故和母亲孤注一掷的期望,他必须优秀,必须登顶,因为那不仅仅是荣誉,更是生存,是责任,是母亲活下去的支柱。 “原来……是这样。”阮绵绵喃喃地说,声音很轻。 她感觉胸口堵得慌,一种复杂的情绪在翻涌——有震撼,有同情,还有对池嘉澍那份沉默坚韧的敬佩,对那份沉重枷锁的心疼。 李太太看着阮绵绵有些失神的样子,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沉重的事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热情地又给阮绵绵夹了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鳗鱼。 肖怀宇也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寿司看了一眼阮绵绵,又低头戳了戳盘子里的食物,闷闷地说:“喂,发什么呆?快吃啊!鳗鱼凉了腥!” 阮绵绵回过神,她拿起筷子,夹起鳗鱼,慢慢地送入口中。 鲜甜软糯的口感依旧,但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感觉,却再也无法驱散。 日料店里的沉重氛围随着回到肖怀宇家那宽敞明亮的空间而渐渐淡去。 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晕,昂贵的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香氛的气息。 她换了拖鞋,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跟着肖怀宇走上旋转楼梯。 “随便坐。”肖怀宇指了指地毯,自己则走到书桌前,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扑倒在地上打滚,而是拉开椅子,姿态略显随意地坐了下来,长腿交叠,手肘撑在桌面。 灯光落在他轮廓愈发分明的侧脸上,下颌线清晰,喉结随着说话微微滚动。那份曾经咋咋呼呼的男孩气似乎被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介于熟悉与陌生之间的、带着点慵懒的少年感。 他拿起桌上一个未拆封的模型盒子,没有像以前那样兴奋地立刻拆开炫耀,而是拿在手里随意地掂了掂,目光扫过阮绵绵,语气带着点不经意的询问:“喝点什么?可乐?果汁?还是……茶?” 最后那个“茶”字,他说得有点别扭,显然是新近才加入待客选项的词汇。 阮绵绵有些意外,在他旁边的懒人沙发上坐下:“果汁就好,谢谢。” 肖怀宇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不再是扯着嗓子喊“张姨”,而是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模仿大人的沉稳:“张姨,麻烦送两杯橙汁上来,谢谢。” 放下电话,他才拿起模型盒子,动作利落地拆开包装,但不再是大呼小叫地展示每一个零件,而是将说明书摊开,修长的手指划过复杂的组装步骤图,偶尔皱眉思考一下,神情专注。 阮绵绵安静地看着他。他专注的侧脸线条流畅,鼻梁高挺,那份因为青春期抽条而自然流露的帅气,在安静时更加明显。她注意到他拆包装时,会小心地把塑料纸和边角料整理到一边,不再随手乱扔。 递给她看某个精细零件时,手指也会刻意避开她的指尖,动作带着一种生疏的、刚刚学会的“绅士”感。 “喏,这个关节设计得不错,活动范围很大。”肖怀宇将一个小巧的腿部关节部件递给她看,语气平稳,带着点讲解的意味,不再是单纯的炫耀。 “嗯,很精细。”阮绵绵接过来,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 她能感觉到他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带着点探究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刚才……在店里,”肖怀宇放下手里的零件,身体微微转向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模型光滑的表面,眼神看向别处,声音也低了些,“我妈说的那些……关于池嘉澍家的事……”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挺……不容易的。”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有些生涩,仿佛第一次尝试使用“不容易”这样带着复杂共情的词语。 不再是小学时那种没心没肺的“书呆子”评价,而是多了一份属于初中生的、懵懂的理解和一丝笨拙的同情。 阮绵绵看着他略显不自在的侧脸,心里微微一动。她轻轻“嗯”了一声:“是啊。” 这时,张姨端着两杯澄澈的橙汁轻轻放在小几上,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肖怀宇拿起一杯果汁,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灌一大口,而是先递给了阮绵绵:“给。” 然后才拿起自己那杯,小口啜饮着,目光透过杯沿,悄悄观察着她的反应。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低沉的送风声。一种微妙的气氛在流淌。 不再是小学时那种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毫无间隙,而是多了一份属于青春期独处时的、带着点试探和悸动的安静。 两人都感觉到了这份变化,也都在小心翼翼地适应着。 “对了,”肖怀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杯子,起身走到书桌旁那个带锁的抽屉前。他拿出钥匙打开,在里面翻找了一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丝绒盒子,动作间带着点刻意为之的“稳重”。 他走回来站在阮绵绵面前,微微低着头,眼神飘忽,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却依旧带着点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和紧张:“这个……给你。” 他将丝绒盒子递过去,手指微微蜷缩着,避开了与她的直接接触。 阮绵绵接过盒子,打开。 第12章 生产队的驴 那枚精致的发卡静静地躺在黑色丝绒上,白色的珐琅玉兰花瓣温润雅致,在灯光下流转着细腻的光泽。 “上次……陪我妈逛街,”肖怀宇解释着,目光依旧没有直视她,而是落在她手里的盒子上,语气带着一种故作随意的笨拙,“看到这个……觉得……挺配你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他顿了顿,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就……顺手买了。” 他努力想把这份明显花过心思的礼物,包装成一件“顺手”的小事 那份想要表现得成熟、稳重,却又掩藏不住少年心意的笨拙,在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泛红的耳根上暴露无遗。 阮绵绵看着掌心那枚小小的发卡,又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努力想“成熟”一点的少年。 他学会了整理垃圾,学会了说“挺不容易的”,也学会了用这种别扭又真诚的方式,送一份礼物。 “谢谢,”阮绵绵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暖意,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向他,“我很喜欢。真的。” 她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拍他肩膀或者笑他“幼稚”,而是认真地表达着感谢。 肖怀宇撞上她含笑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别开脸,掩饰性地拿起自己的果汁杯喝了一大口,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放下杯子,胡乱地抓了抓后脑勺,耳根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脖子根。 “喜……喜欢就好。”他嘟囔了一句,声音闷闷的,随即像是为了打破这过于“暧昧”的安静,他重新拿起那个机甲关节部件,低头假装研究起来,“咳,这个……这个齿轮联动结构其实还有点问题……” 她将丝绒盒子轻轻合上,握在手心。 她不知道那冰凉的触感下包裹着一份属于初中生肖怀宇的、正在悄然蜕变却依旧滚烫的真心。 肖怀宇手里捏着那个机甲关节部件,研究着那并不存在的“齿轮联动问题”,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声音,咚咚咚,震得他耳膜发麻。 刚才递出盒子时那股故作镇定的勇气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处安放的羞涩和一种陌生的、让他口干舌燥的悸动。他不敢再看阮绵绵,只觉得房间里空调的温度调得太高了,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阮绵绵也垂着眼,目光落在掌心的丝绒盒子上。 她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刻意。空气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他们各自压抑的呼吸声。 “叮咚——叮咚——” 清脆而略显急促的门铃声,像一把冰冷的剪刀,骤然剪断了房间里所有无形的丝线。 两人像被按了开关,同时猛地一颤,从各自的心绪中惊醒。 肖怀宇手里的关节部件“啪嗒”一声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阮绵绵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盒子。 肖怀宇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带着明显的慌乱。 他胡乱地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眼神躲闪地瞟了阮绵绵一眼,又飞快移开,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呃……好像……好像有人来了?” 阮绵绵也被他搞得莫名紧张起来,赶紧站起身,她将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飞快地塞进校服外套的口袋里,仿佛藏起一个滚烫的秘密。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花瓣,激得她指尖微微一缩。 楼下,清晰的对话声传来:“哎呀,阮绵绵妈妈!快请进快请进!” “李太太,打扰了。我来接绵绵回家,时间不早了。” 是妈妈的声音!阮绵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混合着被解救的松懈和一丝莫名的失落。 “妈……我妈妈来了。”阮绵绵低声说,声音还有点发紧。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摆和额前的碎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 肖怀宇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刚才那股手足无措的羞涩被一种更强烈的慌乱取代。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声音拔高了些,带着点刻意为之的“正常”:“哦……哦!阿姨来接你了啊!”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阮绵绵妈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扫过,落在站在地毯上、脸颊微红、眼神还有些闪烁的女儿身上,又看了看旁边站得笔直、表情却明显绷紧、耳根依旧泛红的肖怀宇。 “没打扰你们玩吧?”阮妈妈笑着问,语气自然。 “没……没有!阿姨好!”肖怀宇立刻挺直腰板努力挤出一个标准的笑容,试图展现一个“成熟稳重”的初中生形象,但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点僵硬和心虚。 他眼神飞快地掠过阮绵绵,又迅速收回,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 “妈。”阮绵绵也赶紧叫了一声,她能感觉到妈妈探究的目光在她和肖怀宇之间扫视了一下,那目光让她口袋里的发卡仿佛又烫了几分。 “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明天还要上学呢。”妈妈对阮绵绵说,又转向肖怀宇,笑容亲切,“肖怀宇,谢谢你妈妈今天的款待,我们先走了。” “哦……好!阿姨再见!”肖怀宇连忙点头,身体侧开让出门口的路,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他目光追随着阮绵绵,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在阮绵绵妈妈温和却了然的目光注视下,最终还是只挤出干巴巴的一句:“……路上小心。” 阮绵绵跟在妈妈身后,走到门口。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还僵在门口的肖怀宇。 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那份强装的镇定掩不住眼底的慌乱,他微微张着嘴,眼神复杂地落在她装着发卡的口袋位置。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无声地交汇。 阮绵绵的心像被轻轻撞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对着肖怀宇,露出了一个尽量显得自然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微笑,轻声说:“嗯。我走了。明天见,肖怀宇。” “明天见……”肖怀宇也低声回应,声音有些发涩。 他看着阮绵绵转身,跟着妈妈走下旋转楼梯,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直到楼下传来大门关闭的轻微声响,肖怀宇还僵在房门口。他慢慢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垮塌下来,后背甚至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碰到滚烫的耳根。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空调的送风声。 昂贵的机甲模型散落在地毯上,未喝完的橙汁在杯中折射着灯光。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阮绵绵身上淡淡的气息,以及那份被门铃声骤然打断、尚未消散的青涩。 肖怀宇低头,看着地毯上那个被他慌乱中掉落的机甲关节部件。 他弯腰捡起来,冰凉的塑料握在手心。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夜色中小区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和远处城市璀璨的霓虹。 刚才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安静,阮绵绵微红的脸颊,她握紧发卡盒子时纤细的手指,还有那句带着暖意和一丝告别意味的“明天见”……像慢镜头一样在脑海中回放。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是阮绵绵发来的短短三个字:[到家了。] 他盯着屏幕,指尖在那个回复键上悬停了几秒,最终也只按下一个:[嗯。] —— 初一转眼间很快就过去了,平平淡淡,要说让阮绵绵印象深刻的就只有一件事,就是运动会,至于印象深刻的原因还是因为肖怀宇那家伙。 周末换完座位,阮绵绵坐在肖怀宇的前座,正低头专注地做着数学题。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发梢随着她写字的动作轻微晃动,偶尔会扫过肖怀宇的课桌。 肖怀宇盯着那束马尾出神。 阳光正好照在阮绵绵的头发上,给深棕色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边。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捏住一绺发梢。发丝柔软得不可思议,在他的指间如丝绸般滑过。 阮绵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写字的手顿了顿,但没有回头。 肖怀宇胆子大了起来,开始用手指绕着她的发梢打转,一圈,两圈,感受那细腻的触感。 “你再玩我头发,我就告诉老师你上次英语小测作弊的事了。”阮绵绵头也不回,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 肖怀宇立刻松手,讪笑道:“别啊,我那不就是看了一眼你的选择题嘛…” 阮绵绵终于转过头来,一双明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所以你是承认了?” “我错了,阮大人饶命。”肖怀宇双手合十,做出一副可怜相。 阮绵绵轻轻“哼”了一声,转回去继续写题。 这时,体委赵磊的大嗓门打破了教室的宁静:“同学们!静一静!运动会报名现在开始!” 肖怀宇正想再逗逗阮绵绵,被这声音吓得一哆嗦。赵磊站在讲台上,手里挥舞着报名表,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怀宇!你必须报几个项目!”赵磊已经冲到了肖怀宇桌前,“一百米、跳远、四乘一百接力,怎么样?” 肖怀宇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又不自觉地瞥向前座的马尾辫。“一百米和接力可以,跳远就算了。” “别啊!你能者多劳嘛!”赵磊急得额头冒汗,“咱们班体育健将少,你就多担待点。” “我已经报了三个了,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使啊。”肖怀宇笑着摇头。 课间休息时,肖怀宇正打算找阮绵绵讨论周末要去哪里买书,却听到她和几个女生的谈话。 第13章 分班考 “所以我们礼仪队是要负责所有项目的颁奖吗?”阮绵绵轻声问身旁扎马尾的女生。 “对啊,每个项目前三名都要由我们挂奖牌、递奖状。”马尾女孩兴奋地比划着,“听说这次奖牌特别好看,金色的!” 另一个短发女生接话:“绵绵你肯定会被分到很多项目,你长得好看,站那儿就是风景线。” 阮绵绵微微脸红,“别胡说...不过能近距离看比赛也挺好的。” 肖怀宇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颁奖?挂奖牌?阮绵绵会亲手给获奖者戴奖牌? 一瞬间,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下午自习课,赵磊还在为报名人数发愁:“同学们,还有好多项目没人报啊!二百米、四百米、跳高。” “我都报了!”肖怀宇突然举手,声音洪亮得全班都转过头来看他。 赵磊愣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怀、怀宇,你说什么?” “刚才说的项目,我全报。”肖怀宇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为班级争光,义不容辞!” 教室里静默三秒,随即爆发出欢呼和掌声。 赵磊激动地冲过来抱住他:“好兄弟!太够意思了!咱们班有救了!” 只有阮绵绵回过头,疑惑地看了肖怀宇一眼。 那一刻,阳光正好照在她的侧脸上,肖怀宇能看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朝她眨眨眼,笑得像个偷腥的猫。 放学路上,梧桐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阮绵绵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疯了吗?一天比这么多项目,会累死的。” 肖怀宇满不在乎地踢开脚边的石子,“没事,我体力好着呢。再说了,为班级做贡献嘛。” 阮绵绵蹙起秀气的眉毛,“可是去年运动会你只报了两个项目,还说‘傻子才把自己累成狗’。” “人都是会变的嘛。”肖怀宇心虚地摸摸鼻子,“我突然觉悟提高了不行啊?” 阮绵绵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的怀疑丝毫未减。 运动会当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校园里彩旗招展,看台上坐满了学生,各种各样的班服组成一片斑斓的海洋。 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空气中弥漫着青春与活力的气息。 开幕式上,各个班级方阵依次走过主席台。 当初一七班队伍行进时,作为举旗手的肖怀宇身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服,昂首挺胸,格外引人注目。 “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初一七班!”广播里传来解说声,“看他们精神抖擞,气宇轩昂,预祝他们在本次运动会上取得优异成绩!” 走过主席台时,肖怀宇的目光迅速扫过礼仪队站的位置。 阮绵绵穿着统一的红色礼仪服,白色短裙,头发依然扎成马尾,但比平时更加整齐光亮。 她端庄地站在队伍中,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打上了一层柔光。 肖怀宇朝那个方向咧嘴一笑,旗帜挥得更加起劲了。 阮绵绵显然看见了他,抿嘴轻轻笑了笑,随即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 比赛正式开始,整个操场顿时沸腾起来。 第一个项目是100米预赛。 肖怀宇站在起跑线上,做了几个热身动作,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颁奖区。 阮绵绵已经站在那里了,手里捧着盛放奖牌的绒布盘子。 发令枪响,肖怀宇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他的跑姿矫健有力,每一步都踏得坚实,很快就将对手甩在身后,轻松拿下小组第一。 决赛在一小时后进行,肖怀宇毫无悬念地夺得了冠军。 “请男子100米决赛前三名到颁奖台领奖。”广播声响起时,肖怀宇感觉自己心跳加速了。 他站在最高领奖台上,低头看着阮绵绵一步步走近。 她托着奖牌盘子,面带标准微笑,眼神却公事公办,完全没有平时相处的熟悉感。 礼仪老师将金牌递给阮绵绵,她轻轻踮起脚尖,为肖怀宇挂上奖牌。 那一刻,他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和平时在教室里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恭喜。”阮绵绵轻声说,声音只有他能听见。 “谢谢。”肖怀宇下意识回应,眼睛一直没从她脸上移开。 阮绵绵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迅速完成流程后就退到了一边。 接下来的比赛,肖怀宇像是打了鸡血。 200米冠军,400米冠军,跳远冠军...他几乎以破竹之势横扫所有参赛项目。 每得一个冠军,就又多一次站上颁奖台的机会,多一次由阮绵绵为他挂奖牌的时刻。 然而问题很快就出现了——奖牌太多,没地方放。 开始时他还很规矩地把奖牌挂在脖子上,但随着数量增加,他的脖子不堪重负,只好一部分挂在脖子上,一部分拿在手里。 到跳远比赛结束时,他已经有了四枚金牌、一枚银牌和两张奖状。 “请男子跳远前三名到颁奖台领奖。”广播再次响起。 阮绵绵看着肖怀宇脖子上挂着一堆奖牌,“叮叮当当”地走向领奖台,那画面实在太滑稽,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礼仪老师也笑了:“肖同学,你这是要把所有金牌都收入囊中啊。” 肖怀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运气好,运气好。” 这次为他颁奖的是另一个礼仪生,阮绵绵只是站在一旁递奖状。 肖怀宇明显流露出失望的表情,领奖后一直磨蹭到阮绵绵面前。 “那个...你能帮我拿一下吗?”他把手里的奖牌递向阮绵绵,“太重了,影响我比赛。” 阮绵绵忍住笑,接过那堆沉甸甸的奖牌,“你现在知道难受了?报名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为班级争光嘛,再重也值得。”肖怀宇大言不惭地说,眼睛却盯着阮绵绵握住奖牌的手。 运动会接近尾声,最后的重头戏是4×100米接力决赛。 初一七班顺利进入决赛,肖怀宇跑最后一棒。 由于之前消耗太大,初一七班在前三棒处于劣势。 当接力棒传到肖怀宇手中时,他们只排在第四。 “肖怀宇!加油!”全班同学都在呐喊。 阮绵绵刚刚完成另一个颁奖,也忍不住屏住呼吸,目光紧追着那个蓝白色的身影。 肖怀宇仿佛真的拥有宇宙赋予的力量,在最后一百米上演惊天逆转,连续超越三人,以微弱优势第一个冲线! 颁奖仪式上,当阮绵绵为接力队全体成员挂上金牌时,肖怀宇突然说:“能帮忙把这些奖牌都挂在我脖子上吗?我想拍张照。” 阮绵绵瞪大眼睛:“你确定?这么多,会很重的。” “没事,我想体验一下‘满载而归’的感觉。”肖怀宇坚持道。 于是阮绵绵只好把他所有的奖牌——整整五枚金牌和两枚银牌——全都挂在他脖子上。 奖牌堆叠在一起,几乎遮住了他大半胸膛,在阳光下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等一下,”肖怀宇突然说,“你能站我旁边一起照吗?这些奖牌有你一半功劳。” 阮绵绵疑惑:“关我什么事?” “因为你...”肖怀宇差点说漏嘴,急忙改口,“因为你代表学校礼仪队啊,为我们颁奖辛苦了。” 阮绵绵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还是站到了他身边。 班级宣传委员按下快门,记录下这一刻:一个笑得像个得胜将军的男孩,脖子上挂满奖牌;旁边站着一个文静的女孩,表情略显无奈却眼含笑意。 —— 初二的风,似乎比初一更加凛冽,带着一种无形的、名为“分水岭”的压力。 教室里的空气不再仅仅是油墨和汗水的味道,还掺杂了更多熬夜咖啡的苦涩、演算纸的沙沙声,以及一种紧绷的、蓄势待发的沉默,无声地提醒着即将到来的分班考试。 阮绵绵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从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抬起,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指尖因为长时间握笔留下浅浅的凹痕。 她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重点班。 “喂,发什么呆?”肖怀宇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变声期特有的沙哑。 他不知何时坐到了她前面的空位上,身体侧着,一条胳膊搭在她的桌沿。 他穿着蓝色的校服外套,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干净的T恤领口。 分班考试的压力下,连他也收敛了几分玩闹。 阮绵绵回过神,目光落在他随意搭在桌沿的手上,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曾经握着机甲模型的手,如今也多了握笔留下的薄茧。 “没什么,在想题。”她轻声说,下意识地把练习册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肖怀宇瞥了一眼她那写得密密麻麻的练习册,又看了看她眼底淡淡的青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身体往前倾了倾,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真打算死磕重点班? “嗯。”阮绵绵没看他,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眼神坚定,“那是全校最好的平台。” 肖怀宇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痞气又有点无奈的弧度:“行吧,学霸的志向。” 他身体靠回椅背,长腿在狭窄的过道里舒展不开,显得有些憋屈,“不过,阮绵绵同学,认清现实啊。就你那理科……啧,”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看到阮绵绵瞬间绷紧的嘴角,才话锋一转,“我的意思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干嘛非得挤那座独木桥?” 阮绵绵重新低下头不打算再搭理他,确实她偏科很严重,虽然语文英语考得不错但数学和物理实在是没眼看。 她握着笔,演算的草稿纸堆在脚边,揉皱的纸团像战场上阵亡的士兵。 一道中等难度的电学综合题已经困了她近一个小时。 电路图上的元件符号像扭曲的密码,公式在眼前旋转跳跃。 思路如同陷入泥沼,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第14章 傻大个 刚刚课堂上老师飞速掠过的知识点,班里同学恍然大悟的表情,都成了此刻尖锐的讽刺,狠狠扎在心上。 挫败感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她拿着卷子起身看了眼讲台上被学生围着的物理老师。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 物理竞赛校内选拔的结果刚刚张贴出来。 几个男生围着榜单,爆发出更大的惊叹。 “我去!肖怀宇!物理竞赛一等奖?!” “满分?!这牲口!” “他不是说考试那天睡过头了吗?蒙的吧?” 老师激动地下来拍着肖怀宇的肩膀:“好小子!有天赋!以前真是埋没了!好好培养,竞赛拿奖没问题!” 肖怀宇他脸上带着点惯常的、被夸得不好意思的痞笑,挠着后脑勺,嘴里含糊地说着“运气好运气好”。 但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底一闪而过的、属于优等生的锐利光芒。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罩着”的、一起在学业泥潭里打滚的玩伴了。 他是物理竞赛满分的“牲口”,是被老师寄予厚望的“天赋型选手”。 一种无形的、的壁垒随着这张竞赛红榜,轰然矗立。 阮绵绵僵在在原地,像被遗弃在喧嚣之外的孤岛。 周围是同学们对肖怀宇的惊叹和议论,这一切都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她看着前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曾经和她一样在学业上“没心没肺”的发小,体内沉睡的某种天赋,在初中这片更广阔的竞技场里,被骤然唤醒了。 那是一种她需要仰望的天赋,一种将他们迅速拉开的、名为“智商”和“潜力”的天堑。 肖怀宇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从人群中抬起头,穿过攒动的人头,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外围的阮绵绵。 他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眼底那点意气风发瞬间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取代,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大喊道:“上课了上课了!老班的课还不快回位置!” 大家一听是女魔王cindy的课都赶紧散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阮绵绵坐在位置上,物理老师那句“以前真是埋没了!”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 是啊,埋没了。他小学时的不认真,只是掩盖了那份与生俱来的、对逻辑和空间关系的敏锐感知。 上了初中,接触了更系统、更具挑战性的物理和数学,那份蛰伏的天赋如同被投入清水的墨块,瞬间晕染开来,展现出令人炫目的色彩。 而她呢?她依旧在基础的概念和公式里挣扎,用成倍的努力去追赶别人似乎与生俱来的理解力。 分班,不仅仅是教室的分离,更是天赋赛道的一次残酷分流。 他踏上了那条铺满鲜花和捷径的快车道,而她,被留在了需要一步一步艰难跋涉的、布满荆棘的慢行道。那份曾经亲密无间的“发小”情谊,在这道骤然显现的天赋鸿沟面前,第一次显得如此脆弱和……不对等。 —— 初二的期末考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分班参考开始了 英语试卷收上去时,阮绵绵的手心还残留着薄汗,心却微微雀跃,英语她发挥的不错。她正收拾笔袋,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堵住了门口倾泻的光。 肖 怀宇转着物理课本,咧开嘴对阮绵绵笑,牙齿白得晃眼:“嘿,发挥得怎么样?英语可是你的强项啊。” 他轻松的语气仿佛一阵暖风拂过,阮绵绵下意识弯起嘴角,刚想回答,目光却落在他怀里那本物理书上,笑容瞬间冻结在唇边。 “还行吧。”她含糊应着,声音轻得几乎被考场里桌椅挪动的嘈杂淹没。 她匆匆低头整理文具,不敢再看他明亮的眼睛,生怕那双眼睛能轻易照见她的仓皇与底气不足。 “我去后面考场了,”阮绵绵低声说,站起身时,肩膀微微塌下去。 “那考完老地方等你啊!”肖怀宇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爽朗,追着她的背影。 阮绵绵脚步顿了顿,没敢回头,只含糊地“嗯”了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 脚步沉重地走向走廊尽头那个属于她的“后面”考场。 物理试卷发下来,白纸黑字,却如同天书。 阮绵绵盯着那些符号和公式,它们仿佛在眼前扭曲、跳跃、彼此嘲弄。她握紧笔,手心重新变得湿漉漉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草稿纸上徒劳地留下混乱的划痕,试卷上却大片空白,像无声的嘲讽。 铃响收卷时,她几乎是仓皇地把那份宣告失败的试卷交了上去,折痕深深,试图掩住那触目惊心的空白。 走廊上已喧闹起来,阮绵绵低着头逆着人流疾走。身边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物理第三道选这题是选BCD吧” “最后一题的那个加速度你算出来了吗?我算了好久最后……” “我感觉这次物理还蛮简单的诶!稳了”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阮绵绵你怎么没等我啊?我找了你好久” 她猛地后退一步,像被烫到一样躲开,紧紧把笔袋攥在胸前,仿佛那是最后一点可怜的屏障。 肖怀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不太舒服,”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想去趟厕所。”没敢看他脸上的表情变化,阮绵绵几乎是落荒而逃,一头扎进走廊尽头那个狭窄、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角落。 推开隔间的门反手锁上,狭小的空间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背脊抵着冰凉的门板,身体沿着它一点点滑落。 膝盖触到冰冷瓷砖的瞬间,强撑了一路的堤坝轰然溃决。 眼泪汹涌而出,不是啜泣,而是无声的、剧烈的冲刷。 阮绵绵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咸,竭力不让呜咽泄出喉咙。视线模糊中,那张草稿纸从散落的笔袋里滑落出来,摊在脚边,刺目的数字和叉号在泪水中晕开、扭曲。 她狼狈地用手背去擦,泪水却更加汹涌,模糊了试卷上的公式。 尽管上了初中,这样的考试很平常,平时也有各种各样的小测周测月考但阮绵绵每次考差都回忍不住流眼泪。 她想的太多了,虽然父母并不会因为她考差而打骂她,但每次她都害怕自己会让父母失望,觉得自己是不是还不够努力? 不知又蜷缩了多久,汹涌的泪意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心头沉甸甸的钝痛和眼眶酸涩的余韵。 阮绵绵扶着冰冷的门板,慢慢站起身,双腿因为久蹲而有些发麻。她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腕,带来一丝清醒。 她掬起冷水,一遍遍拍在脸上,试图洗去泪痕和狼狈。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睛虽然还有些微红,但水珠掩盖了大部分痕迹,鼻尖的红晕似乎也淡了些。 她对着镜子,用力眨了眨眼睛,又扯了扯嘴角,反复确认:应该…看不出来了吧? 整理好散落的头发和衣角,阮绵绵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给自己穿上无形的盔甲。她推开了隔间的门,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厕所门口。 门外的喧闹早已平息,走廊空荡荡的,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人声。 然而等她出来,一个身影几乎是立刻从旁边的墙边弹了出来,堵在了门口的光影里。 肖怀宇像是专门埋伏在这里,猛地跳出来,脸上还挂着他惯常的、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灿烂笑容,似乎想吓她一跳,驱散考后的沉闷,“总算出来啦!我还以为你掉……” 他的玩笑话才说到一半,声音却戛然而止。 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在看清阮绵绵面容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像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几乎称得上慌乱的失措。 阮绵绵被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和那声“哇”吓得浑身一激灵,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她不自在地别开脸,想从他身边挤过去:“吓死人了……走开啦。” 肖怀宇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关切和笨拙的敏锐。 他往前凑近了一步,眉头紧紧皱起,声音里刚才的玩笑意味荡然无存,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探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阮绵绵?你……你哭了?” “没有啊。”阮绵绵矢口否认,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鼻音,听起来毫无说服力。她试图加快脚步。 肖怀宇却一步跨到她前面,挡住了去路。 他个子比她高不少,此刻微微弯下腰,凑近了仔细看她的眼睛,那眼神认真得让阮绵绵无处可逃。 被他这样直白地、关切地盯着,阮绵绵强装的镇定彻底瓦解。一股委屈混合着被看穿的羞赧再次涌上鼻腔,眼眶瞬间又热了起来。 她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措地绞着笔袋的带子,声音细若蚊呐:“……物理考砸了。” “啊?”肖怀宇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随即恍然大悟,又带着点不解,“就因为这个啊?” “什么叫就因为这个!”阮绵绵猛地抬头,带着点被轻视的恼怒和委屈瞪着他,“你当然觉得没什么!你都在第一考场!”话一出口,她又后悔了,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无理取闹。 肖怀宇被她这一瞪,反而有点手足无措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那阳光帅气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纯粹的、笨拙的真诚。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忙解释,语速快了起来,“我是说,一次考试嘛!下次、下次肯定就好了!而且……而且你英语那么好,肯定拉分啊!”他搜肠刮肚地想着安慰的话,试图找到能让她好受点的理由,眼神里是毫不作伪的焦急和关切。 看着他抓耳挠腮、努力想词安慰自己,却越说越词不达意的样子,那副平日里游刃有余的阳光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笨拙又真诚的傻大个。 第15章 我要考市一中 “噗……”一声极轻的气音,从她紧抿的唇间逸出。 “我物理笔记借你抄!包教包会!”肖怀宇突然听到这声笑,猛地停住,惊讶地看向她。 看到阮绵绵那带着泪痕却微微弯起的嘴角,他像是被巨大的惊喜击中,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甚至比平时更加耀眼,带着点傻乎乎的高兴:“你笑了?你不难过了?” 阮绵绵被他直白的反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飞快地低下头,掩饰性地用手背蹭了蹭眼角残留的湿意,小声嘟囔:“谁难过了……笨蛋。” 但那语气,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沉重和尖锐,反而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的轻松。 肖怀宇走在她身边,刻意放慢了脚步,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侧脸,嘴里还在絮絮叨叨说着“物理没什么大不了”、“我罩着你”之类的话,笨拙却无比真诚。 走廊的光线斜斜地打下来,将两个并肩而行的影子拉得很长。 —— 教学楼前的公告栏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走了所有下课学生的脚步和目光。兴奋的低语、失落的叹息交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阮绵绵站在人群外围,指尖冰凉,紧紧攥着她踮起脚尖,目光越过攒动的头顶,焦急地搜寻着“初三重点一班”的名单。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行行名字掠过……谢佳阳,王睿……都是年级里耳熟能详的理科尖子,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名字——“肖怀宇”,赫然在列 没有她。 她的目光固执地扫过每一个名字,直到名单的末尾——依然没有“阮绵绵”二字。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果然……她被留在了原地,留在那个熟悉却不再“精英”的平行班——初三(七)班。 一种清晰的、名为“差距”的沟壑,在这一刻,无声而冰冷地横亘在了她们之间。 一个带着点刻意轻松的、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了阮绵绵沉重的思绪。 阮绵绵猛地回头。肖怀宇不知何时又折返了回来,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夕阳的余晖给他挺拔的身影镶了一道暖边,但他脸上的神情却不再有刚才在人群中的意气风发,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和一丝强装的若无其事。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校服拉链依旧敞着,走近了几步,目光落在阮绵绵苍白失神的脸上,那惯常的、带着点痞气的调侃语调也收敛了不少,声音放低了些:“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不就分个班嘛?平行班多好,压力小,老师也温和,作业说不定还少点呢!”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驱散那份沉重。 “别丧着脸了,”肖怀宇的声音带着点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努力显得真诚,“放学请你吃冰?草莓味儿的?化悲愤为食欲!” 他试图用他们之间最熟悉的“贿赂”方式来安慰她。 阮绵绵抬起头,看向他。 他眼底那份强装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像微弱的烛火,短暂地驱散了一点她心头的寒意。这份笨拙却熟悉的关心,让她鼻尖微微发酸。 她刚想开口,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旁边另一张崭新的、墨迹未干的公告吸引了过去。 那 是市里顶尖高中——市一中的提前批录取名单 鲜艳的红纸,烫金的校徽,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瞬间吸走了阮绵绵所有的注意力,连同肖怀宇那点笨拙的安慰也一并被忽略了。 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名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然后,她看到了。 池嘉澍 那个名字,如同最锋利的刻刀,深深凿进了红纸的最顶端!字体遒劲,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是他!他成功了!他踏入了那座象征着最高学术殿堂、汇聚了全市乃至全省顶尖精英的学府——市一中! 一瞬间,失落、不甘、羡慕、仰望……无数复杂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阮绵绵心底猛烈地翻涌、冲撞!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在那里?凭什么自己连重点班的门槛都跨不过去? 那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她心中某个被压抑的、名为“极度渴望”的阀门!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呐喊,盖过了所有的自怜和失落:我也要去那里!我也要去市一中!我要和他在同一个地方!我要证明,我不比任何人差!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吞噬了所有的沮丧,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燃烧着的决心!她的眼神骤然变了,不再是失落的空洞,而是燃起了一种灼人的、孤注一掷的光芒!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身边还在试图用“吃冰”安慰她的肖怀宇。 夕阳的金辉落入她清澈的眼底,那里面的火焰让肖怀宇心头莫名一跳。 阮绵绵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我要考市一中。” 肖怀宇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眼睛微微睁大,带着毫不掩饰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你?考市一中?”他像是确认般重复了一遍,尾音上扬,充满了荒谬感。 随即他摇摇头,眼神里是**裸的“你受刺激疯了吧”的意味,甚至带着点“别闹了”的安抚,“用你的芭蕾舞步跳过去吗?还是打算靠意念考进去?”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只是她受打击后一时冲动的气话,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很快就会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破灭。他甚至觉得有点好笑,刚才那点沉重的气氛都被她这“孩子气”的宣言冲淡了。 他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看热闹似的笑容,等着她像往常一样被他打击后气鼓鼓地反驳或者放弃。 然而,阮绵绵迎着他毫不留情的目光和戏谑的笑容,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锐利和坚定!那燃烧的决心非但没有被他的冷水浇灭,反而像是淬了火,更加凝实,更加灼热! “对,”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破釜沉舟的力量,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就是芭蕾。我要走芭蕾特招。市一中有艺术特长生名额。文化课分数线,我会拼了命去够!” “芭蕾特招?!”肖怀宇脸上的笑容和戏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取代。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上下打量着她,仿佛想从她纤细的身体里找出那份疯狂的来源。 “你……你认真的?!” 他的声音拔高了,带着一种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急切和焦躁,“特招名额才几个?全市多少学芭蕾的盯着?竞争比裸分还惨烈!而且……”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她纤细的脚踝,眉头紧紧锁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确定以后要走芭蕾舞吗?那和兴趣爱好可不一样,你知不知道那有多苦?脚趾变形、韧带撕裂都是轻的! 他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劝阻,试图用残酷的现实将她拉回“理智”的轨道。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荆棘密布的绝路。在他眼里,安安稳稳地待在平行班考上一个普通的高中,才是她最明智的选择。 阮绵绵看着他眼中那份混合着震惊、质疑、担忧甚至有些愤怒的情绪,看着他因为急切而微微涨红的脸,心里反而更加平静,也更加坚定。 她清晰地看到了那条路的艰难,但那份被池嘉澍的名字点燃的、名为“不甘”和“渴望”的火焰,已经彻底吞噬了所有对安逸的留恋和对“不可能”的恐惧。 “我知道苦,知道难,知道希望渺茫。”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火的钢铁般坚硬,每一个字都带着孤注一掷的重量,“但我没得选。这是我能抓住的,唯一能靠近那里的绳索。再苦,再难,我也要走下去。文化课,我会一分一分地抠。芭蕾,我会一滴滴汗水、甚至一滴滴血地去练。” 她说完,不再看肖怀宇,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公告栏前这片喧嚣之地。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纤细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绝的韧性和决绝。 肖怀宇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他脸上的震惊尚未褪去,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一种……巨大的、被抛下的恐慌。 他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看着她瘦小身躯里迸发出的那股近乎悲壮的决心,刚才那番自以为是的劝阻,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初三分班后的日子平行班的课堂节奏相对平缓,但对目标直指市一中芭蕾特招的阮绵绵而言,每一分松懈都意味着与那遥不可及的目标更远一步。 她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白天在教室,傍晚在舞蹈房,深夜也不停的写题。 苍白的面色、浓重的黑眼圈、偶尔因脚趾剧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都成了她的日常。 周五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阮绵绵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教室,脚趾在芭蕾训练后依旧隐隐作痛,让她走路的姿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她正低着头思考刚刚的数学题,一个身影挡在了面前。 阮绵绵抬头。肖怀宇斜挎着书包,站在夕阳的余晖里。他换下了校服外套,穿着一件干净的休闲T恤,额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随意”。 他目光飞快地扫过阮绵绵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倦意,又迅速移开,像是怕被她发现自己的关切。 第16章 开小灶 “有事?”阮绵绵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咳,”肖怀宇清了清嗓子,双手插进裤兜,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面的一颗小石子,眼神飘忽不定,“那个……以后周末……你有空吧?” “嗯?怎么了?”阮绵绵有些疑惑。 肖怀宇像是鼓足了勇气,语速突然加快,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通知”意味,却又巧妙地包裹在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之下。 “是这样!我们重点班每周会发一套内部复习资料!巨难!但巨有用!老师说是针对一中自主招生题型出的!市面上绝对买不到!” 他刻意强调了“内部”和“一中”,眼神闪烁着,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我……我反正周末也得做这套题,一个人做没意思,效率还低!” 他顿了顿,目光飞快地掠过阮绵绵抱着的那本厚重的物理练习册,“你……你不是也要复习嘛?干脆……来我家书房一起呗?” 他似乎怕阮绵绵拒绝,又急忙补充,语气带着点生硬的“优越感”和笨拙的“诱饵”: “我家书房多安静!空调随便开!饮料零食管够!比你在家那破台灯底下熬强多了!” 他指了指阮绵绵怀里那本练习册,用一种“你占大便宜了”的口吻,“而且,重点班的资料!思路、题型都超前!对你……嗯……对你冲击一中分数线肯定有帮助!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他说完,微微扬起下巴,努力维持着那份“我是重点班我有好资源”的骄傲姿态,但微微发红的耳根和躲闪的眼神,却泄露了他内心的忐忑和那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拒绝的紧张。 这个“复习资料不同”的理由,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既能让她接受帮助又不显得施舍的“台阶”。 阮绵绵静静地听着。她看着肖怀宇那副故作轻松、眼神却泄露紧张的模样,看着他为了“邀请”自己而精心编织的、带着重点班光环的“借口”。 她太了解他了。什么“内部复习资料”?什么“一个人做没意思”?他分明是看到了她的狼狈,心疼她的拼命,想给她一个舒适的环境,甚至……想用自己的能力帮她减轻负担 那份笨拙的真诚和小心翼翼的守护,比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更让她动容。 “嗯……”阮绵绵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和暖意,“那……麻烦你了。” 她接受了那个“台阶”。 肖怀宇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像是打了一场胜仗,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亮光,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有什么麻烦的!”他故作轻松地摆摆手,语气轻快起来,“明天下午两点!准时啊!过时不候!” 他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连背影都透着一种“任务完成”的雀跃。 —— 周天下午,肖怀宇家宽敞明亮的书房。 空调送出宜人的凉风,驱散了外面的暑热。阮绵绵坐在舒适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的确实是肖怀宇特意找来的几份重点班内部的拓展练习,还有她自己的习题册。 肖怀宇则坐在她旁边,面前摊着两份卷子——一份是他自己的竞赛题,一份是给阮绵绵准备的、难度适中的基础强化题。 “你看这道电路动态分析,”肖怀宇指着阮绵绵卷子上的一道题,声音低沉清晰,逻辑严密,“关键不是死记公式,而是理解这个滑动变阻器移动时,总电阻的变化趋势,然后……” 他一边说,一边在草稿纸上画着清晰的示意图,步骤拆解得细致入微,比老师讲得还要透彻易懂。 他时刻留意着阮绵绵的表情,看到她眉头微蹙,立刻停下来换一种更浅显的方式解释;看到她眼神亮起表示理解,才继续推进。 阮绵绵认真地听着,做着笔记。舒适的环境,清晰的讲解,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放松。 更让她安心的是,肖怀宇并没有因为她是平行班而流露出丝毫轻视,反而处处照顾她的理解速度。 时间在专注的学习中流逝。时间一长阮绵绵渐渐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 昨晚的熬夜和晚上的芭蕾训练的困倦,在温暖安静的环境里汹涌反扑。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脑袋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握着的笔也慢慢滑落。 肖怀宇正讲到关键处,一抬头,就看到阮绵绵已经枕着自己的手臂,侧着脸趴在练习册上睡着了。 她的呼吸均匀绵长,长睫毛安静地垂着,在眼睑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那圈青黑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睡颜带着毫无防备的脆弱。 肖怀宇的心猛地一软,所有的声音瞬间卡在喉咙里。 他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 他动作极轻地站起身,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走到书柜旁,拿起那条薄薄的羊绒毯,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盖在了阮绵绵单薄的肩膀上。 然后,他重新坐下。目光落在阮绵绵那份只做了一半、还有大片空白的物理练习册上。 他伸手轻轻将练习册抽了过来,放在自己面前。他翻开新的一页,拿起笔开始替她梳理思路,书写详细解题过程。 关键步骤旁,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工整地标注着思路解析、易错点和公式依据!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稳定而细密的沙沙声。 他写得极其投入,以至于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他都没有察觉。 张阿姨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 张阿姨的目光落在少爷专注的侧脸上,那上面没有一丝往日的懒散和漫不经心,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种让她陌生的、充满力量的光芒。 她又看向熟睡的阮绵绵,看着她肩上那条显然是刚盖上的毯子……一切不言而喻。 张阿姨没有进去打扰。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柔、欣慰又带着点感慨的笑容,悄悄将水果盘放在门口的矮几上,然后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书房内静谧而温暖。 夜深了。别墅区一片静谧。 肖怀宇的父母刚参加完一个晚宴回来。 李太太脱下高跟鞋,揉着酸胀的脚踝,准备去厨房倒杯水。 经过二楼书房时,她意外地发现门缝里还透出灯光。她有些疑惑,轻轻推开门。 肖怀宇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 他眉头微蹙,眼神锐利地盯着卷子上最后一道难题,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草稿纸上飞速演算着,笔尖划过纸张发出密集而稳定的沙沙声。 他偶尔会抬起头,然后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再次投入演算,那专注的侧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稳、可靠。 李太太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儿子专注得发光的侧脸,看着他笔下流畅的演算,一股巨大的欣慰、感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瞬间淹没了她 她那个从小聪明却懒散、对学习漫不经心、只求“差不多就行”的儿子,那个曾经让她头疼不已的儿子,真的变了!变得如此认真,如此有担当!而他为之奋斗的目标,似乎也从“随便上个好高中”,悄然拔高到了需要他全力以赴去冲刺的顶级名校! 她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柔而骄傲的笑容。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走廊。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肖怀宇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目光落在自己那份还空着的竞赛模拟卷上。以他的能力,随便做做也能拿个不错的分数,应付他原本“上个不错高中就行”的目标绰绰有余。 但此刻,他看着那份空白的卷子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散漫的心态,而是认真的翻开了自己的竞赛卷。 他坐得笔直,眉头微锁,眼神锐利如鹰,全身心地投入到那些复杂艰深的题目中。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变得更快、更有力。 他在挑战自己的极限,不是为了好玩,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因为……他想和她一起,站到那个她仰望的地方去看看。 初三的每个周天下午两人都会在肖怀宇家一起“写作业”,经过半个多学期的互帮互助,阮绵绵的物理和数学终于有了一些起色。 作为回报阮绵绵也想帮肖怀宇但他好像没有什么不擅长的除了英语语法和作文差一点,所以阮绵绵每周天就从网上摘抄点句子给他积累和翻译。 “这个句子结构……有点绕。”肖怀宇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转着钢笔,目光锁定在课本上那句精心挑选的例句上。 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已经写了几行歪歪扭扭、带着明显语法挣扎的翻译草稿。 阮绵绵凑近了些,淡淡的洗发水清香若有似无地飘过来。 她清澈的目光扫过句子,声音平缓而认真:“‘The minute I heard my first love story, I started looking for you, not knowing how blind that was.’ 重点是理解这个‘not knowing how blind that was’作为伴随状语的用法,它修饰的是前面的整个动作‘started looking for you’。” “伴随状语……”肖怀宇重复着这个让他头疼的术语,努力在脑子里拆分结构,“嗯……‘The minute’是一……就……, ‘I heard my first love story’是我听到我的第一个爱情故事……然后‘I started looking for you’我开始寻找你……后面这个‘not knowing’不知道……‘how blind that was’那有多盲目?” 第17章 爱情八卦 他一边念叨一边在草稿纸上写下他的理解: 我一听到我的第一个爱情八卦,就开始找你,不知道那有多瞎。 写完,他还觉得挺通顺,甚至带点他平时说话的口语化风格,满意地点点头,把草稿纸推给阮绵绵:“喏,这样翻行不?意思差不多吧?” 阮绵绵的目光落在他那句“爱情八卦”和“有多瞎”上,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她没笑出声,但那忍俊不禁的模样和眼底闪烁的笑意,让肖怀宇心里咯噔一下,预感自己可能闹了个大笑话。 “意思……是传达了一些,”阮绵绵忍着笑,拿起笔,在他那句充满市井气息的翻译旁边,流畅地写下一行清秀雅致的字:“自听闻初恋故事伊始,我便开始寻觅你的身影,殊不知这份执着何其盲目。” 她的笔迹清晰将原句中那份带着宿命感与自嘲的诗意,精准地捕捉并呈现出来。 “看,”阮绵绵指着自己的翻译,语气依然专注于学术探讨,带着点小老师般的认真。 “‘first love story’译作‘初恋故事’比‘爱情八卦’更贴切原句的意境。‘looking for you’译作‘寻觅你的身影’更能传达那种执着寻找的感觉。 “最关键的是这个伴随状语‘not knowing how blind that was’,它表达的是在‘寻觅’这个动作发生的同时,主人公对自己行为的‘盲目性’毫无察觉,用‘殊不知这份执着何其盲目’就能很自然地承接前面的意境,把那种伴随着寻找的懵懂和宿命感都带出来了。 “你那个‘有多瞎’……太直白了,而且歧义太大,完全偏离了原文那种含蓄又略带忧伤的基调。” 阮绵绵解释得很细致,目光清澈,心思完全沉浸在如何准确传达语言的美感和语法逻辑中,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写下的“寻觅你的身影”、“何其盲目”这样的字眼,在一个青春期的男孩心里会激起怎样的涟漪。 肖怀宇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两行翻译上。 左边,是他自己写的“爱情八卦”、“有多瞎”,粗鄙、直白,像个蹩脚的笑话。 右边,是她写的“寻觅你的身影”、“何其盲目”,带着一种他从未领略过的、直击心灵的温柔与怅惘。 尤其是那句“寻觅你的身影”…… 仿佛有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脑子里炸开!血液瞬间涌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在下一秒疯狂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他怀疑对面的阮绵绵都能听见。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阮绵绵。她正微微歪着头,似乎在等待他的反馈,眼神纯净,带着一丝解答完问题的轻松和询问,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异样的红晕——她真的只是在认真教他语法!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写下的这句话,尤其是“寻觅你的身影”这几个字,在他听来,有多么……多么像一句含蓄又滚烫的告白!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书房里只剩下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的脸颊、耳朵、脖子,甚至握着笔的手背,都像被点燃了一样,迅速蔓延开一片滚烫的赤红。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舌头发僵,所有的解释和掩饰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一种被看穿了最深心思般的巨大慌乱和……一丝隐秘的悸动。 阮绵绵看着他突然爆红的脸和呆滞、闪躲、几乎不敢与她对视的眼神,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怎么了?我……我解释得不够清楚吗?还是哪里翻译得不对?” 她完全不明白这个语法点为何会让肖怀宇有如此剧烈的反应,只以为是自己没讲好。 肖怀宇被她这纯粹疑惑的眼神看得更加无地自容,内心的慌乱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猛地低下头,手指用力地抠着光滑的桌面,指甲泛白,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干涩又紧绷:“没……没有!你翻译得……特别好!特别好!是我……是我太笨了……” 最后一个字几乎轻不可闻,带着浓浓的挫败和自我唾弃。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咚咚咚”地敲响了,紧接着是肖怀宇妈妈那标志性的、充满活力与喜悦的大嗓门,穿透了门板,也瞬间击碎了书房里那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微妙气氛。 “肖怀宇!绵绵!快下来吃饭啦——!” “今天阿姨特意煲了花胶鸡汤!再不来凉了就不好喝啦!” 伴随着她热情洋溢的呼唤,隐约还能听到楼下餐厅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和诱人的饭菜香气飘上来。 这声音如同天籁,让陷入巨大窘迫和心跳过速的肖怀宇如蒙大赦! “来、来了妈!”他几乎是弹跳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手边的钢笔,昂贵的笔身“啪嗒”一声滚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他也顾不上去捡,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脸红心跳、几乎要原地爆炸的空间。 他看也不敢再看阮绵绵一眼,脚步有些凌乱地冲向门口,像只受惊的兔子。 阮绵绵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弄得更加莫名其妙,弯腰帮他捡起了掉落的钢笔,轻轻放在桌面上。 她看着那张写着两种天壤之别翻译的草稿纸,又看看肖怀宇仓惶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法有这么可怕吗?” 她摇摇头,带着一丝不解,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着走了出去 餐厅里暖黄的灯光下,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肖怀宇妈妈不停地给阮绵绵碗里夹菜,堆得像座小山:“来来,绵绵,尝尝这个虾仁,阿姨特意挑了最大的!还有这个笋,嫩得很!”她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看着阮绵绵的眼神比看亲闺女还亲热。 肖怀宇坐在阮绵绵对面,埋头扒着饭,偶尔飞快地偷瞄一眼阮绵绵,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对了阮绵绵,”李阿姨又给阮绵绵盛了一碗香气四溢的花胶鸡汤,语气热络得像在计划一场盛大的宴会。 “下周天你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上次你说排骨还行,要不阿姨换个新做法?或者咱们吃火锅?家里有最新鲜的和牛!” 肖怀宇闻言,也抬起头,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看向阮绵绵。下周天又能一起补习……一起吃饭了。 阮绵绵正小口喝着鲜美的汤,听到的问话,很自然地放下汤勺,抬起清澈的眼睛,语气平静:“不用麻烦,下周天我不来了呀,阿姨。” “哐当!” 肖怀宇手里的筷子掉在了碗碟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一块原本夹着的糖醋排骨滚落下来,在洁白的桌布上留下一点酱色的痕迹。 刚才在书房里那些混乱的心跳和羞窘仿佛瞬间被冻结,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问号:为什么不来了?她……生气了?因为那句翻译?还是他刚才太蠢了? “啊?!”肖怀宇妈妈的惊呼声比筷子落地的声音还响。 她手里正拿着汤勺要给阮绵绵再添点汤,此刻那汤勺就僵在了半空中,汤汁差点晃出来。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近乎“天塌了”的慌张。 “不来了?为什么呀阮绵绵?!”她的声音都拔高了,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急切,“是不是阳阳这臭小子惹你不高兴了?还是阿姨哪里招待不周?你跟阿姨说!阿姨揍他!骂他!” 她一边说,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剜向旁边已经石化了的儿子,仿佛已经认定是他闯了大祸。 肖怀宇被他妈这凌厉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张了张嘴想辩解,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无措,看向阮绵绵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委屈?他完全懵了。 阮绵绵看着对面瞬间陷入巨大震惊和慌乱、甚至开始“内讧”的母子俩,再看看肖怀宇那副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呆滞表情,一个没忍住—— “噗嗤!” 她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终于笑出了声。 那笑声清亮悦耳,像一串小铃铛在安静的餐厅里叮咚作响,瞬间冲散了刚才凝滞紧张的气氛。 肖怀宇和他妈妈都愣住了,两双写满问号和惊愕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突然发笑的阮绵绵。 阮绵绵好不容易止住笑,抬起头,脸颊因为忍笑而泛着健康的粉色,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促狭的笑意,目光在对面两张写满茫然和紧张的脸上来回扫视。 “阿姨,”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她顿了顿,看着他们更加困惑的表情,终于揭晓答案,语气带着点无奈的好笑:“下周天,是全市统一的体育中考啊!就在我们学校操场!肖怀宇,你该不会……完全忘了吧?” “体……体育中考?!”肖怀宇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猛地从石化状态中惊醒过来。 他想起来了!班主任上周在班会上还特意强调过日期!他居然……居然因为满脑子想着下周天能继续和阮绵绵一起补习,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哎呀——!!!”肖怀宇妈妈的反应比他更大。她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响亮的一声,脸上刚才的惊慌失措瞬间被一种哭笑不得的巨大尴尬和释然取代,紧接着是抑制不住的大笑爆发出来:“原来是中考!中考!哈哈哈!看把我给吓的!我还以为……还以为……” 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一边笑一边指着自己儿子,“肖怀宇!你个傻小子!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脑子里整天想什么呢!啊?哈哈哈!” 她爽朗的笑声充满了整个餐厅,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她一边笑,一边重新拿起汤勺,这次稳稳地给阮绵绵添满了汤,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热情,还带着浓浓的笑意:“哎呀阮绵绵,你看这事闹的!阿姨真是老糊涂了,你也别笑话肖怀宇,这孩子学习学傻了!来来来,喝汤喝汤!下周天好好考!考完再来阿姨家,阿姨给你做顿大餐庆功!压压惊!哈哈!” 阮绵绵也笑着点头:“嗯,谢谢阿姨。”她端起碗,小口喝着汤,只觉得这汤似乎比刚才更香更暖了。 第18章 体育中考 冬日的清晨,天光是一种带着灰调的冷白,迟迟不肯完全亮透。 空气凛冽,吸进肺里带着刀割般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呵出大团大团的白气,瞬间在睫毛和额发上凝成细小的霜晶。 北湖实验的操场上,积雪被仔细清扫到了跑道两侧,堆成连绵起伏的白色矮墙。 深红色的塑胶跑道被冻得硬邦邦的,残留的薄霜在初升的、毫无暖意的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草坪枯黄,覆盖着一层硬壳般的白霜,踩上去发出细微的脆响。 穿着统一深蓝色运动校服的学生们像一群瑟缩的小鸟,密密麻麻地聚集在操场中央。 男生女生分列开,等待着各自的测试项目。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杂着紧张、焦虑和努力驱散寒冷的跺脚声、呵气声的嗡嗡背景音。 阮绵绵站在女生队列里,纤细的身影裹在略显宽大的运动服里,更显得单薄。 她小幅度地原地跳动着,双手拢在嘴边,呵着气试图温暖冻得发僵的手指。鼻尖和两颊被寒风刮得通红,像点了两朵小小的胭脂。 阮绵绵安静地看着前方,眼神专注,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开始的800米跑上,试图忽略那刺骨的寒冷和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平日里安静内敛的气质,此刻被一种紧绷的、蓄势待发的认真所取代。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男生队列那边,肖怀宇也在做着热身活动。 他用力地甩着胳膊,高抬腿,动作幅度很大,试图驱散身体的僵硬。 他一边活动,一边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女生队列里的那个熟悉身影。 看到阮绵绵冻得通红的小脸和努力热身的样子,他英挺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连自己都没察觉到。 寒风卷起跑道边的雪沫,扑打在脸上,他缩了缩脖子,目光却始终没移开。 广播里传来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提示音,宣布着各项目的测试顺序和分组。 每一次播报,都像一块巨石投入冰冷的水面,在学生群体中激起一阵更明显的骚动和深呼吸。 轮到女生800米了。 阮绵绵站在女子800米起跑线的队列里,一只手无意识地紧紧按在小腹的位置,指尖用力到发白。 今天早上,毫无预兆地,她迎来了又一次生理期。 剧烈的腹痛像有冰冷的刀片在肚子里搅动,一阵阵的坠胀感和难以言喻的虚弱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更糟糕的是,那种熟悉的、令人尴尬的潮湿感和隐隐的不安,像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着她。 “下一组!准备!” 体育老师浑厚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起。 阮绵绵站在800米起跑线上,身体微微前倾,摆出标准的起跑姿势。 “绵绵?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 同组的一个女生担忧地问。 阮绵绵勉强摇了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有点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挺直背脊,站到起跑线前,但身体的不适和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双腿发软。 “预备—-!” 发令枪响! 同组的女生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阮绵绵也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迈开双腿。 起初,寒冷似乎盖过了所有感觉,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着脸颊和喉咙。但一圈过后,当体力开始消耗,那股被强行忽略的坠胀感开始变本加厉。 小腹深处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间歇性地传来阵阵绞痛,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那根敏感的神经,让她脚步不由自主地沉重。 冷汗从额角渗出,瞬间被寒风冻得冰凉,贴在皮肤上,与身体内部的绞痛形成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阮绵绵咬着下唇,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连鼻尖冻出的那点红晕都褪去了几分,只剩下一种隐忍的虚弱。 她努力维持着呼吸的节奏和奔跑的姿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小腹的疼痛,视野边缘甚至开始出现细小的黑点。 刺骨的寒风似乎不再是外界的侵袭,而是直接灌进了她身体里最脆弱的角落。 终于冲过终点线,巨大的疲惫和更加强烈的绞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她踉跄着被旁边的女同学扶住,弯下腰,手紧紧按在小腹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难以抑制的痛楚轻哼。 肖怀宇早就结束了引体向上的测试,一直心神不宁地在终点区域附近徘徊,目光紧紧追随着阮绵绵的身影。他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色,看到了她奔跑时微微佝偻、隐忍的姿态,看到了她冲线后痛苦地按住小腹的动作…… 一个模糊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他记得她以前似乎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不舒服。他的心猛地一沉。 看到她被扶到跑道外侧的休息长椅坐下,蜷缩着身体,头无力地抵着膝盖,肩膀微微颤抖,肖怀宇再也顾不得什么“男生女生分开”的界限和旁人的目光,拨开人群就冲了过去。 “阮绵绵!”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一丝慌乱,蹲在她面前。阮绵绵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额发被冷汗粘在脸颊上,平日里清澈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痛苦的水光,下唇被咬出了一道深深的齿痕。 “你……还好吗?”肖怀宇的声音放得很轻,笨拙地问着显而易见的问题。他想碰碰她,又不敢,手在半空中无措地悬着。 阮绵绵费力地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肚子……好疼……”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解释更多,巨大的生理痛苦和寒冷让她只想缩成一团。 肖怀宇的目光落在她死死按在小腹上的手。 他几乎没有犹豫,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带着他体温的羽绒服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阮绵绵身上,将她单薄的身体整个裹住。那突如其来的温暖让阮绵绵微微一颤。 “很冷吗?我……我……” 肖怀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耳根更是红得滴血,眼神慌乱地四处瞟了一下,像是在寻找什么救兵,又像是在确认有没有人注意这边。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笨拙:“那个……我妈说……揉揉肚子……会好一点……” 他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阮绵绵的眼睛,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只骨节分明、因为寒冷而微微发红的手,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外套,轻轻地、极其小心地覆在了阮绵绵按着小腹的手背上方。 隔着层层衣物,阮绵绵依然能感觉到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滚烫的温度和小心翼翼的力道。 那只大手先是僵硬地覆盖着,不敢动,然后,开始尝试着极其轻微地、顺时针地,画着小小的圈。 动作生涩无比,带着笨拙,生怕弄疼了她,却又固执地想要传递一点温暖和缓解的力量。 “这样……行吗?”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脸几乎要埋进衣领里,只露出两只红得惊人的耳朵。 他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破胸膛,一半是因为这前所未有的亲密举动带来的巨大羞窘,一半是看着她痛苦模样而揪心的急切。 那隔着厚厚羽绒服传来的、笨拙而持续的温热按压,像一股微弱却坚定的暖流,缓慢地渗透进来。 虽然无法立刻驱散那剧烈的绞痛,但那份小心翼翼的关心和掌心的温度,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仿佛在冰冷的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温热的浮木。 阮绵绵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紧咬的唇瓣也松开了些许,喉咙里那压抑的痛哼变成了低低的抽气。 她微微侧过头,额头抵在膝盖上,埋得更深了一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虚弱,还有一丝被这笨拙关怀击中的、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意。 羽绒服包裹着她,带着他身上干净的、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和少年特有的气息,混合着他掌心笨拙传递的温度,在刺骨的寒风里,构筑起一个微小却真实的避风港。 肖怀宇依旧低着头,耳尖红得像要烧起来,手上的动作却固执地没有停,只是越来越轻柔,越来越专注,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也必须做好的事情。 周遭的喧嚣、同学的眼光、刺骨的寒风,似乎都被这笨拙的揉按和厚厚的羽绒服隔绝在外。 世界缩小到只剩下长椅的这一角,只剩下她痛苦的抽气和他紧张的心跳,以及那隔着手套和层层衣物、笨拙传递的、对抗寒冷的微温。 不知过了多久,阮绵绵紧绷的身体终于又放松了一点,虽然疼痛仍在,但似乎不再是那种尖锐到无法忍受的绞痛。 她微微动了动,声音依旧虚弱,但比刚才清晰了一些:“……好一点了……谢谢。” 肖怀宇的手猛地顿住,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了回来,藏到身后,仿佛刚才那大胆的举动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巨大的羞赧,脸烧得更厉害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不用谢……那个……你……你要不要喝点热的?我……我去看看有没有热水……” 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目光却还担忧地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寒风卷着雪沫吹过,阮绵绵裹紧了他那件宽大的、带着余温的羽绒服轻轻点了点头。 肖怀宇像是得到了某种赦令,立刻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朝着提供热水的临时服务点跑去,背影在灰白的冬日操场上,带着一种少年人独有的、慌乱又坚定的温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体育中考 第19章 查分 体育中考过后,北湖实验上课的节奏更加快了。 转眼间来到了夏季,初夏的空气已经带上了黏腻的闷热,教室里的老旧吊扇徒劳地转动着,发出嗡嗡的低鸣,搅动着沉闷的空气,却驱不散那份压在每个人心头的焦灼。 黑板右上角,那个用鲜红粉笔写下的数字,像一道催命符,每一天都狰狞地减少一位数。 “距离中考:03天”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翻动书页的哗啦声,还有偶尔压抑不住的、因难题而发出的轻微叹息或焦虑的吸气声。 空气里弥漫着油墨、汗水和一种无形的、名为“压力”的味道,浓稠得几乎让人窒息。 每个人的课桌都被垒得高高的书本、试卷和密密麻麻的笔记所包围。 阮绵绵坐在座位上。 课桌上摊开的是厚厚的错题集,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各种符号和心得。 她的左手边是翻得起了毛边的数学精编,右手边是物理中考真题汇编,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演算和批注。 她的目光紧紧锁在眼前一道复杂的电路分析题上,眉头微蹙,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鬓角滑落,她也顾不上去擦。 笔尖在草稿纸上飞速地划动着,列出一个又一个公式,又烦躁地划掉。 思路卡在某个节点,像被无形的墙堵住。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几秒钟后,又睁开,拿起旁边的水杯猛灌了一口早已凉透的白水,再次投入战斗。 课间休息的十分钟,教室里也鲜少有人走动。 大部分人都趴在桌子上小憩,或者继续争分夺秒地翻看笔记。阮绵绵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被烈日晒得发白的水泥地,短暂地放空了几秒。 窗外的蝉鸣声嘶力竭,在她听来却像是为这场战役擂响的战鼓。 她很快又回到座位,从抽屉里拿出英语单词本,嘴里无声地默念着。 肖怀宇大课间会默默地把一本自己整理的物理易错点笔记,悄悄地放到了她桌角边缘。 阮绵绵察觉到动静,转过头,对上他关切又带着鼓励的目光,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拿起笔记迅速翻看起来,眼神里是心照不宣的感激和紧迫。 没有多余的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天的时间,在书山题海的挤压下,快得像被按了加速键。 终于,到了那一天。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难得的凉爽。考场外,黑压压的满是送考的家长和即将奔赴战场的学子。气氛凝重得如同上紧的发条。 阮绵绵穿着干净的校服,手里紧紧攥着透明的考试袋,里面装着准考证、身份证和几支削得尖尖的铅笔。 她站在人群中,安静地等待着入场,心跳得很快,掌心微微出汗。她最后一次在脑海里飞速地过了一遍重点公式和作文素材。 铃声刺耳地响起,像一道冰冷的闸门开启。 考场内,肃穆得落针可闻。只有监考老师拆封试卷的窸窣声,和空调运作的低沉嗡鸣。试卷发下,那雪白的纸张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 阮绵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沉静下来,提笔写下名字和考号。笔尖落在纸上的瞬间,世界仿佛安静了,只剩下自己和眼前的题目。 语文、英语、政史……她答得还算顺畅,虽然也有磕绊,但总体在掌控之中。时间在笔尖流淌,汗水偶尔滑落,她也只是用袖子快速抹去。 到了数学和物理,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几分。阮绵绵全神贯注,大脑高速运转。大部分题目她都能找到思路,笔尖流畅地书写着步骤。 然而,数学卷子翻到最后一页,一道几何综合题像拦路虎般横亘在那里。她尝试了几种辅助线的做法,演算了满满一页草稿纸,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关键的突破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监考老师提醒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的声音像重锤敲在心上。 她盯着那道题,手心全是汗,一种熟悉的、冰冷的无力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最终,她只能遗憾地跳过,把宝贵的时间用于检查前面的题目。 物理卷同样,一道关于浮力与压强结合的选择题,四个选项似乎都模棱两可,她反复计算,时间却所剩无几,最终只能凭感觉选了一个。 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穿透力,响彻了整栋教学楼。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阮绵绵放下笔,轻轻合上笔盖。 那一刻,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 阳光透过窗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蝉鸣声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响亮,带着一种夏日独有的、近乎狂热的生命力。 胸腔里那颗狂跳了三天、甚至狂跳了无数个日夜的心脏,终于缓缓地、缓缓地落回了原处。 一种巨大的疲惫感,混合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像潮水般席卷了她。身体里的每一根紧绷的弦,都在瞬间松弛下来,带来一阵微微的眩晕和脱力感。 她知道自己尽力了。虽然数学物理那几道空着或蒙着答案的题目,像几颗硌在心底的小石子,带来一丝挥之不去的遗憾和不安。 但更多的,是一种从沉重枷锁中挣脱出来的、近乎虚脱的轻松。那场旷日持久的、令人窒息的奔跑,终于冲过了终点线。 无论结果如何,此刻,她只想好好喘一口气。 她慢慢收拾好文具,站起身。 随着人流走出考场,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考场外等候的家长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呼唤,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阮绵绵在喧闹的人潮中安静地走着,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微微仰起头,感受着那久违的、毫无负担地照耀在脸上的、六月的阳光。 风拂过汗湿的额发,带来一丝凉意。 结束了。 —— 中考结束后的那几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真空感。 紧绷的弦骤然松开,留下的不是纯粹的轻松,而是一种悬在半空的、无所适从的茫然。 直到那个日期——查分通道开启的日子——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重新笼罩下来。 阮绵绵坐在自己家书桌前,桌上摊开的书本早已无心翻看。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教育考试院的查分页面。 输入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的框格空荡荡地,像两张无声嘲笑着她怯懦的嘴。 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窗外的蝉鸣声嘶力竭,在她听来却像是倒计时的鼓点,敲得她心慌意乱。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考场上那几道空着的数学题和物理选择题,每一个空白都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她残存的信心。 万一……万一没上线?万一文化分差那么几分?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让她几乎窒息。 她猛地合上手机屏幕,仿佛这样就能逃避那个即将揭晓的命运。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肖怀宇”的名字。 “喂?”阮绵绵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和沙哑。 “绵绵!你查了吗?”电话那头,肖怀宇的声音异常亢奋,背景音里似乎还有急促的鼠标点击声,“系统开了挤爆了!我刷了十分钟才挤进去!你查没查?” “……还没。”阮绵绵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没查?那正好!你快来我家!”肖怀宇的语调拔得更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我家网快!电脑也快!我帮你查!快点!别磨蹭了!我等你!” 他说完,根本不给阮绵绵拒绝的机会,啪地就挂断了电话,只留下一串忙音在阮绵绵耳边回响。 阮绵绵握着手机,愣了几秒。 肖怀宇那急切又理所当然的语气,像一根小小的浮木,在她被恐惧淹没的心湖里晃了晃。去 他家查?似乎……比一个人面对那个未知的结果要好一点点?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抓起钥匙和手机,冲出了家门。 一路小跑到肖怀宇家楼下,心脏还在胸腔里咚咚狂跳。 她刚在熟悉的大门前站定,甚至还没来得及抬手按门铃 “咔哒”一声轻响,门几乎是瞬间就被从里面拉开了! 肖怀宇他穿着宽松的家居T恤和运动裤,头发有点乱,额角还带着一层薄汗,显然是刚才在电脑前“奋战”的痕迹。 看到阮绵绵,他眼睛瞬间亮得像通了电的灯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屋里走:“快快快!就等你了!电脑都给你登着呢!” 阮绵绵被他这阵仗弄得更加紧张,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 她坐到那张还带着他体温的椅子上,手指冰凉,甚至有些僵硬。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缓慢而准确地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 每按下一个键,都像在敲击自己的心脏。 “输完了?”肖怀宇的声音紧贴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滚烫的气息。 他根本没坐回旁边的椅子,而是直接弯下腰,双手撑在书桌边缘,把阮绵绵半圈在怀里,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那专注和紧张的程度,比他给自己查分时还要强烈十倍! 他的呼吸急促,胸膛微微起伏,几乎能听到他紧张的心跳声。 阮绵绵被他这过分靠近的姿态弄得有些不自在,但此刻巨大的紧张感让她无暇他顾。 她盯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查询”按钮,指尖悬停在鼠标左键上方,却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按不下去。 “按吧”肖怀宇在旁边急得不行,额角的汗珠都滚下来了,他盯着那个按钮,眼神灼热得几乎要把屏幕烧穿, “别怕” 阮绵绵闭上眼,心一横,指尖用力按了下去! 屏幕中央瞬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不断旋转的加载图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书房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两个人几乎同步的、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肖怀宇撑在桌沿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微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旋转的圆圈,嘴唇紧紧抿着,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阮绵绵则屏住了呼吸,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耳膜嗡嗡作响。 加载图标终于消失! 一张清晰的成绩单瞬间填满了整个屏幕! 最顶端,是她的名字。 紧接着,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政治、历史……一门门科目,后面跟着具体的分数。 阮绵绵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第一时间就疯狂地搜寻着那个决定命运的最终数字——文化课总分。 当那个数字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足足两秒钟,那个数字才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她意识深处轰然炸开! 达标了! 比去年市一中的录取线,还高了十几分!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那积压了无数个日夜的焦虑、恐惧、自我怀疑,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数字彻底击碎、蒸发!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头顶,让她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眩晕和模糊! “啊啊啊——”一声无法抑制的、带着哭腔的尖叫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巨大的喜悦让她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身体的本能快过了理智! 她几乎是扑向了身边那个同样因为看清分数而激动得满脸通红、正准备跳起来欢呼的身影! 肖怀宇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一股带着巨大冲力的柔软撞了个满怀!阮绵绵纤细的手臂紧紧地、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脸颊深深地埋进了他温热的胸膛! 她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释放而微微颤抖着,滚烫的泪水瞬间涌出,浸湿了他胸前的T恤布料。 “达……达标了!肖怀宇!达标了!”她哽咽着,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哭腔,手臂收得更紧了,仿佛抱住了支撑她度过漫长黑暗的唯一支柱。 肖怀宇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高举着准备欢呼的手臂凝固在半空中。 阮绵绵突如其来的、带着巨大冲击力的拥抱,和她滚烫的泪水透过薄薄T恤传来的湿意,像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全身! 少女身上淡淡的、熟悉的馨香混合着泪水咸涩的味道,将他彻底淹没。 他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感觉到她手臂环抱的力量,感觉到她脸颊紧贴着自己胸膛的温热……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轰鸣的念头:绵绵……抱……抱着我?!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的手臂还僵在半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想回应?那太唐突了!想推开?他一丝一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只能像个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头人,直挺挺地站着,感受着怀里真实的、温软的、带着巨大情感冲击的重量,感受着自己快要爆炸的心跳和烧得发烫的脸颊。 肖怀宇妈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她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尤其是自家儿子那副从耳朵红到脖子根、呆若木鸡的模样,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灿烂和了然,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哎哟!看把我们怀宇高兴的!脸都红成煮熟的虾子了!”肖怀宇妈妈的声音充满了打趣的意味,目光在阮绵绵埋在儿子胸前的脑袋和儿子那副手足无措的傻样上来回扫视,笑意更深了,“其实阿姨应该感谢阮绵绵你啊!肖怀宇中考前每天……” “妈!!!”肖怀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过神,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被戳破心思的巨大羞恼,急切地打断了他妈即将出口的调侃。 阮绵绵也在陈妈妈的声音中猛地找回了理智!巨大的窘迫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臂,向后弹开一大步,脸颊瞬间爆红,一路蔓延到耳根和脖子,比刚才看到分数时还要红,还要烫! 她慌乱地低下头,双手无措地绞着衣角,根本不敢看肖怀宇和他妈妈,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巨大的窘迫:“阿姨……我……我太激动了……对、对不起……” 她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能煎鸡蛋。 “哎哟,有什么对不起的!高兴就该这样!”陈妈妈看着两个脸红得像熟透番茄的孩子,笑得更加开怀,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考好了是大喜事!阿姨今天……” “妈——!!”肖怀宇再次发出崩溃的喊声,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妈,眼神里充满了“求您快走”的绝望信号。 阮绵绵也终于从巨大的羞赧中找回一丝理智,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脸上的热度,抬起头,虽然脸颊依旧绯红,但眼神明亮,带着无法掩饰的巨大喜悦,声音还有些微颤:“阿姨,肖怀宇,我……我得先回家了!我要赶紧告诉我爸妈这个好消息!” “对对对!快回去报喜!”李阿姨立刻点头,脸上是真心实意的欢喜,“路上小心点!替阿姨跟你爸妈问好!改天来家里吃饭庆祝!” “嗯!谢谢阿姨!”阮绵绵用力点头。 “等等!”肖怀宇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急切和尚未完全平息的微喘。 阮绵绵脚步顿住,疑惑又带着点残余羞赧地回头看他。 肖怀宇站在书桌旁,脸上红晕未退,但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混合着紧张和期待的灼热光芒。他避开阮绵绵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个……下周六下午,市体育馆,我有场跆拳道的晋级赛……” 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阮绵绵的眼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和希冀,“你要是有空能来看吗?”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查分时的紧张,也没有了被拥抱时的呆滞,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带着点忐忑的邀请。那目光像带着温度,瞬间熨帖了阮绵绵心头残余的慌乱。 看着他紧张又期待的眼神,阮绵绵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带着暖意的弧度:“嗯,我一定去。” 得到肯定的答复,肖怀宇的嘴角立刻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刚才的紧张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开心。 阮绵绵也笑了,朝他和他妈妈挥了挥手,转身快步走出了书房。 身后传来陈妈妈带着笑意的调侃:“哟,还知道邀请人家看比赛了?有进步啊小宇!” 以及肖怀宇压低声音、带着羞恼的抗议:“妈你少说两句” 第20章 跆拳道比赛 市体育馆跆拳道馆内,观众席并不算特别满,但气氛热烈。家长们举着手机,朋友们挥舞着自制的小旗子,加油声、教练的指令声、裁判清脆的哨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充满力量感的声浪。 场馆内靠前排的位置,阮绵绵坐在父母中间,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双手无意识地交叠在膝盖上。 她的目光,从踏入场馆的那一刻起,就不由自主地在各个赛垫上搜寻,直到锁定在靠右侧的那块蓝色赛垫上。 肖怀宇正站在教练身边,做着最后的热身。 他穿着标准的跆拳道道服,紧紧包裹着前胸和后背,头盔下的眼神锐利而专注,与平时那个阳光甚至有点傻气的发小判若两人。 他用力地蹦跳了几下,高抬腿,拉伸着韧带,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热身间隙,目光忽然投向观众席,精准地捕捉到了阮绵绵的身影。 隔着一段距离,阮绵绵看到他头盔下露出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收敛,重新投入赛前的准备。 “那就是小宇吧?看着挺精神的!”阮妈妈顺着女儿刚才的目光望去,笑着对阮爸爸说。 “嗯,小伙子挺有气势。”阮爸爸点点头。 很快,广播里传来了肖怀宇所在组别的对阵信息。 他所在的赛区,是男子青少年组黑带级别的淘汰赛。 肖怀宇踏上蓝色的赛垫,向裁判和对手行礼。 他的对手是个身材与他相仿、但看起来更壮实一些的男生。 裁判一声令下,比赛正式开始! 刹那间,肖怀宇身上的气势完全变了!刚才热身时的轻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豹般的机警与爆发力。 他微微屈膝,重心压低,双拳护在胸前,脚步灵活地在垫子上移动,眼神紧紧锁定对手,寻找着进攻或反击的时机。 “嚯!开始啦!”阮妈妈有些紧张地抓住了阮爸爸的胳膊。 阮绵绵更是屏住了呼吸,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上那个身影。 对手率先发动进攻,一个快速的前踢试探。 肖怀宇反应极快,一个侧滑步轻松躲开,同时抓住对方收腿的瞬间空档,一个迅捷如电的后旋踢,脚背精准地击打在对手的护具侧肋位置! “啪!”一声清脆的击打声响起! 电子计分器立刻亮起,肖怀宇得分!有效攻击躯干,得2分! “好!!!”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喝彩,其中肖怀宇妈妈的声音尤为响亮:“怀宇!漂亮!再来一个!” 阮绵绵也忍不住跟着小小地惊呼一声,攥紧的手心微微出汗。 对手被得分后,明显加强了攻势。两人在赛垫中央展开了激烈的攻防转换。 横踢、下劈、组合拳…… 腿影交错,攻防转换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每一次有效的击打声都伴随着计分器的闪烁和观众席的惊呼或叹息。 阮绵绵的心随着比赛的节奏起起伏伏。 看到肖怀宇一个漂亮的闪避接反击再次得分,她会忍不住嘴角上扬;看到他为了得分硬抗了对方一记重踢,身体明显晃了一下,她的心瞬间揪紧,眉头也蹙了起来,下意识地身体前倾,仿佛想看得更清楚些。 她能清晰地看到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看到他头盔下紧抿的嘴唇和专注到极致的眼神。 这份在赛场上展现出的、不同于平时的坚韧和爆发力,让她感到陌生又震撼。 第一局结束,肖怀宇以微弱优势领先。 局间休息,他走到场边,教练快速说着战术,他一边喝水一边用力点头,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依旧锐利。 第二局开始,对手明显改变了策略,加强了压迫和近身缠斗,试图打乱肖怀宇的节奏。 两人数次身体碰撞,护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在一次激烈的互拼中,肖怀宇被对手抓住机会,一个势大力沉的侧踢重重地踹在他的护具上,巨大的力量让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哎”阮绵绵忍不住低呼出声,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没事没事,护具保护着呢!”阮爸爸沉稳地安慰道,但眼神也透着关切。 肖怀宇甩了甩头,头盔下的眼神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燃起了更强的斗志。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摆好架势。对手乘胜追击,又是一个快速的前冲。 就在对手抬腿的瞬间,肖怀宇捕捉到了那极其短暂的空档!他没有选择常规的格挡或后退,而是身体猛地一个不可思议的拧转——540度后旋踢 整个动作快如闪电,流他的身体在空中旋转一圈半,右腿借助旋转的离心力,精准无比地绕过对手的防御,狠狠砸在对方头盔的侧面! “砰——!”一声沉重的闷响! 对手被这突如其来、力量与技巧完美结合的一击打得身体一歪,差点摔倒! 裁判立刻示意得分!有效击打头部!3分! “哇——!!!”全场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叹和掌声!这个高难度动作的成功使用,彻底点燃了现场! “ 我的天!小宇!太帅了!!”肖怀宇妈妈激动得直跺脚,声音都喊劈了。 阮绵绵也激动得捂住了嘴,眼睛亮晶晶的,刚才的担忧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骄傲取代! 她看着场上那个完成华丽一击后稳稳落地、胸膛起伏却眼神明亮的少年,心跳如鼓。 这一记技惊四座的高分动作,彻底奠定了胜局。 尽管对手在最后阶段顽强反扑,但气势和节奏已经完全被肖怀宇掌握。 最终,三局结束的哨声响起,肖怀宇以明显的优势赢得了这场比赛! 裁判高高举起了肖怀宇的手臂,示意胜利! 阮绵绵也忍不住和父母一起站起来鼓掌,脸上洋溢着由衷的、灿烂的笑容,看向场中那个汗流浃背却意气风发的少年。 比赛结束后不久,颁奖仪式开始。 当主持人念到肖怀宇的名字时,他穿着整洁的道服,胸前的奖牌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脸上带着汗水蒸腾后的红晕和抑制不住的兴奋笑容,大步走上领奖台。 他接过奖杯和证书,礼貌地向颁奖嘉宾和观众席鞠躬致谢。 他的目光,在观众席上扫视,最终,精准地定格在了阮绵绵一家所在的位置。 越过攒动的人头和闪烁的相机闪光灯,他的视线与阮绵绵含笑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明亮、更加真实,甚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小得意,朝她用力地、幅度很小地挥了挥手中的奖杯。 阮绵绵也笑着,用力地对他挥了挥手作为回应。 颁奖仪式结束,肖怀宇抱着奖杯和证书,迫不及待地穿过人群向阮绵绵一家跑来。 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道服领口微敞,脸上是运动后健康的红晕和毫不掩饰的开心。 “叔叔阿姨!绵绵!”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眼睛亮得像星星,先把奖杯和证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座位上,然后才兴奋地说:“我赢了!” “看到了看到了!打得太好了小宇!特别是最后那个转圈踢,帅呆了!”阮妈妈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恭喜你,肖怀宇!真的很厉害!”阮绵绵看着近在咫尺、浑身散发着热气和喜悦的少年,由衷地说道,脸颊因为刚才的激动和他灼热的目光而微微泛红。 肖太太也提着包走了过来嘴里还在不住地夸赞:“哎哟,你们是没看见,小宇训练时可没少吃苦!腿上青一块紫一块是常事!今天可算是扬眉吐气了!阮绵绵啊,你真是我们怀宇的福星!你一来看,他这超水平发挥!” 阮绵绵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 肖怀宇则立刻抗议:“妈!什么福星不福星的!是我自己练得好!” 阮妈妈目光落在前面女儿的背影上,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真诚而感慨:“肖太太,说到这个,我们才真的要好好谢谢小肖呢!阮绵绵之前那物理数学,可真是让人发愁,多亏了小肖这孩子耐心帮她补习,一点一点地抠,最后中考那文化分才稳稳当当过了线!这孩子是真用心,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 阮爸爸也沉稳地点点头,目光赞许地看向肖怀宇:“是啊,阳阳帮了阮绵绵大忙。那段时间,阮绵绵回来总说小肖讲题思路特别清晰,比老师讲得还容易懂。这份情谊,我们做父母的,真的很感激。”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长辈的温和,“小宇这孩子,品性好,学习好,现在运动也这么出色,真是全面发展。” 听到阮爸爸阮妈妈这么郑重地道谢,尤其是提到自己帮阮绵绵补习的事,肖怀宇刚才还意气风发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刚才侃侃而谈的气势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被长辈当面夸奖的羞赧。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阮绵绵,发现她也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这让他心跳又漏跳了一拍,赶紧别开脸,假装研究奖杯上的花纹。 肖怀宇妈妈听了更是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简直要开出花来:“哎呀!老阮,嫂子,你们太客气了!小宇帮阮绵绵那是应该的!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互相帮助不是天经地义嘛!再说了,绵绵不也帮怀宇补英语了嘛!要我说啊,这叫……这叫……” 她一时想不起合适的词。 “优势互补,共同进步。”阮爸爸笑着接上。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肖怀宇妈妈用力点头,看着前面并排走着、一个高大阳光抱着奖杯,一个纤细文静抿嘴浅笑的身影。 她眼珠一转,热情地提议道:“哎,老阮,嫂子,你们看啊,这中考也考完了,怀宇的比赛也比完了,孩子们都辛苦了大半年!不如……咱们两家人一起出去放松放松?找个近点的地方玩两天?让孩子们也好好高兴高兴!” 这个提议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阮爸爸阮妈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既能感谢肖家,也能让孩子们彻底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这个主意好!”阮妈妈率先响应,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是该让孩子们好好放松一下了。阮绵绵考完试就一直在家待着,也该出去透透气。” “嗯,我没意见。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大家都能轻松点。”阮爸爸也点头附和。 “太好了!”肖怀宇妈妈高兴地一拍手,随即又想到什么,立刻补充道,“放心!行程住宿都包在我身上!我们家老肖认识不少搞旅游的朋友,肯定安排得妥妥当当!你们就负责带上阮绵绵,开开心心玩就行!”她的大包大揽一如既往。 “妈!”肖怀宇听到出游的消息,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羞赧被巨大的兴奋取代,忍不住插嘴,“真的吗?去哪玩?什么时候? ”他看向阮绵绵,眼神里充满了期待,“阮绵绵,你想去哪?” 阮绵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有些懵。 她想了想,声音带着一丝雀跃:“我……我想去看海!好久没去海边了!” “海边好!”肖怀宇立刻大声附和,仿佛阮绵绵说去哪都是最好的选择,“夏天就该去海边!游泳、吃海鲜、看日出!” “行!那就这么定了!去海边!”肖怀宇妈妈一锤定音,雷厉风行地拿出手机就开始翻通讯录,“我这就联系,找个漂亮又不太挤的海岛” 她一边拨号一边还不忘回头对阮爸爸阮妈妈笑着说:“老阮,嫂子,你们就等着吧,保证让你们玩得舒心!” 肖怀宇凑近阮绵绵,抱着奖杯的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兴奋和雀跃:“喂,听见没?一起去海边!到时候我教你游泳?” 阮绵绵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汗水和阳光气息的灿烂笑脸,听着他孩子气的提议,刚才比赛场上的紧张、颁奖时的激动、家长道谢时的羞赧,都化作了此刻心头的期待。 她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弯起一个同样明媚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嗯,好啊。” 第21章 夏天,少年,少女 盛夏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蔚蓝的海面上,碎金跳跃,晃得人睁不开眼。 咸湿而自由的海风带着特有的腥甜气息,卷起细沙,吹拂过椰林摇曳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也撩动着少年少女额前的碎发。 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商务车平稳地驶入滨海大道,最终停在一座宛如白色帆船般矗立在蔚蓝海岸线的五星级度假酒店门前。 身着笔挺制服、戴着白手套的门童立刻小跑上前,恭敬地拉开了车门。 率先下车的是肖怀宇。 他穿着清爽的印花短袖衬衫和卡其色短裤,鼻梁上架着一副炫酷的飞行员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和微微上扬的嘴角,浑身散发着一种属于夏日的、慵懒又阳光的气息。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海水味道的空气,舒服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哇!终于到了!海风真爽!” 肖爸爸穿着质地精良的 Polo 衫和休闲裤,气度沉稳; 肖妈妈则是一身剪裁得体的亚麻度假裙,戴着宽檐遮阳帽和墨镜,手里拎着一个限量款的草编手袋,姿态优雅从容。 她环顾了一下气派的酒店外观和眼前一望无垠的碧海蓝天,满意地点点头:“嗯,老陈选的这地方还行。” 随后下车的阮绵绵一家,则带着一种初到贵地的、不易察觉的谨慎和新鲜感。 阮绵绵跟在父母身边,穿着简单的白色棉布连衣裙,头上戴着一顶朴素的草帽,海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和发丝。 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座只在电视或杂志上见过的豪华酒店——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门口是精心修剪的热带花园和造型别致的喷泉,穿着考究的客人悠闲地进出,一切都显得那么精致而遥远。 “叔叔阿姨,绵绵,这边!”肖怀宇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热情地招呼着,顺手自然地接过了阮绵绵手里那个小小的行李箱,“行李让他们拿就行。” 他朝旁边等候的行李员示意了一下。 穿着制服、笑容可掬的行李员立刻上前,熟练地将所有行李从后备箱取出,放上锃亮的行李车。 门童则躬身引导:“各位贵宾,这边请。” 踏入酒店大堂,一股沁人心脾的冷气混合着高级香氛特有的清新海洋调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界的燥热。 挑高至少两层楼的空间恢弘气派,巨大的水晶吊灯从穹顶垂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地面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光洁得能照出人影。 一侧是整面墙的巨大落地窗,毫无遮挡地将碧海、蓝天、银沙的壮丽画卷呈现在眼前。 另一侧则是设计感十足的前台区域,背景墙是流动的水幕,潺潺水声更添几分清凉与雅致。 肖怀宇父母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陈妈妈姿态娴熟地走向前台VIP通道,前台经理早已笑容满面地等候在那里,显然已经提前接到了通知。 “肖先生,肖太太,欢迎光临!房间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准备好了。” 经理态度恭敬,递上早已备好的房卡和入住资料。 “辛苦。”肖爸爸微微颔首,接过房卡。 “小宇,这是你的房卡,海景套房。”肖妈妈将一张精致的房卡递给儿子,然后又转向阮绵绵一家,笑容亲切,“老阮,嫂子,这是你们二位的房卡,就在我们隔壁,也是海景房,视野特别好!阮绵绵跟我们家怀宇住同一层,就在他对门,方便孩子们一起玩。” 她将另外两张房卡递给阮爸爸阮妈妈。 阮爸爸阮妈妈连忙道谢,接过那张触感温润、镶嵌着金属芯片的房卡,感受着它的分量。 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目光扫过那些价值不菲的艺术品摆设。 “妈,快给我!”肖怀宇迫不及待地拿过自己的房卡,转头就招呼阮绵绵,“绵绵,走!先去看看房间!放下东西去海边!” 他语气里的兴奋毫不掩饰。 “怀宇,急什么!让叔叔阿姨先休息一下!”肖妈妈嗔怪道。 “没事的阿姨,我们也想先看看房间。” 阮绵绵轻声说,目光忍不住飘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外的无敌海景,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向往。 行李员推着行李车,引导着众人走向电梯间。 电梯内部装饰着镜面和水晶,运行得极其平稳迅速。 阮绵绵站在光洁如镜的电梯壁前,看着镜中自己和身边高大阳光的肖怀宇并排而立的身影,以及父母带着些许新奇和拘谨的神情,心头涌上一丝奇妙的不真实感。 这就是肖怀宇日常接触的世界吗? 电梯无声地抵达高层。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寂静无声。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好闻的香氛。行李员熟练地打开房门。 当阮绵绵推开属于她和父母的那间海景房房门时,饶是心里有所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微微吸了一口气。 巨大的落地窗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毫无遮挡地将那片肖瀚的、蓝宝石般的海洋和金色的沙滩框成了一幅活动的油画!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进来,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明亮通透。 房间宽敞得超乎想象,米白色和浅蓝色的主色调清新又雅致。 一张铺着雪白蓬松羽绒被的超大床,柔软舒适的沙发组,设计精巧的吧台,宽敞的步入式衣帽间,以及一个拥有独立浴缸、能边泡澡边看海的奢华浴室…… --- 肖怀宇冲进自己那间比阮绵绵家更大、视野更开阔的海景套房,巨大的弧形阳台正对着无垠的碧海,白色吊椅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但他根本没心思细看,随手把装着泳裤和沙滩巾的背包往柔软得能陷进去的沙发上一扔,他像一阵风似的刮过宽敞的客厅,又冲了出来,目标明确——对门阮绵绵的房间。 房门虚掩着,显然是特意给他留的门。 肖怀宇象征性地敲了两下,就探进头去:“阮绵绵!好了没?” 房间里,阮绵绵正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凝望着窗外那片令人心醉的蔚蓝。 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海风从敞开的阳台门吹进来,拂动着她棉布连衣裙的下摆和额前的碎发。 她似乎沉浸在初次直面如此壮阔海景的震撼里,连肖怀宇的呼唤都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 “啊?哦……快了。”她转过身,脸上还带着一丝被美景吸引的迷蒙,随即看到肖怀宇倚在门框上,阳光落在他身上,笑容灿烂得晃眼。 她指了指放在床尾的行李袋,“我……我就带了几件衣服,没什么好收拾的。” 语气里带着点局促,这房间的奢华让她觉得自己的行李袋都显得有些寒酸。 肖怀宇大步走了进来,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阮绵绵脸上,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熟稔:“这房间还行吧?海景是不是超棒?我那屋阳台更大,还有个吊椅,待会儿带你去坐!” 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和阮绵绵并肩站在一起,眺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和细如金线的沙滩。 两人离得很近,阮绵绵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属于阳光和运动后的清爽气息,混合着酒店高级香氛的味道。 “嗯,很漂亮。”阮绵绵轻声应道,目光依旧流连在窗外,海风吹拂着她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和自由的气息。 她侧过头,看着肖怀宇被阳光勾勒得格外清晰的侧脸线条,英挺的鼻梁,微扬的嘴角,还有那双此刻盛满了大海般明亮光泽的眼睛。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出了口:“肖怀宇……住这样的地方,对你来说……是不是很平常?” 她想起他父母在前台熟稔的姿态和他对这一切理所当然的态度。 肖怀宇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他转过头,对上阮绵绵清澈而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变得有些认真。 他挠了挠后脑勺。 “呃……也……不算特别平常吧?”他组织着语言,“爸妈是常带我出去玩,住好点的酒店。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大海,声音轻了些,“以前住哪里,好像也就那样。没啥特别感觉。” 他侧过头,看着阮绵绵,眼神亮晶晶的,嘴角又扬了起来,“但这次不一样!跟你……跟叔叔阿姨一起来,感觉特别新鲜!特别有意思!比我自己来好玩多了!” 他强调着,语气里的雀跃真诚无比,仿佛这趟旅程的价值,完全在于同行的人。 他直白的话语让阮绵绵的心轻轻一跳。 她低下头,掩饰性地用脚尖蹭了蹭脚下柔软昂贵的地毯,轻声说:“是吗……那就好。”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窗外海浪隐约的涛声和海风吹拂窗帘的沙沙声。 一种微妙的、带着夏日气息的安静笼罩着他们。 “阮绵绵……”肖怀宇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某种朦胧的期待,“中考结束了……我们……我们以后,是不是就能上同一所高中了?” 他问出了心底最在意的问题。 阮绵绵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嗯,文化分够了,上周的芭蕾舞考试发挥的不错,应该……没问题。” 想到能继续在同一所学校,甚至可能还在同一个班,她的心底也悄然泛起一丝隐秘的喜悦。 得到肯定的答复,肖怀宇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像阳光冲破云层。 他仿佛松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靠在了梳妆台边。 “那就好!”他语气轻快起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憧憬,“上了高中……感觉会不一样吧?听说功课更难,不过……嘿嘿,到时候物理数学不会的,还来找我” 他拍了拍胸脯,又恢复了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阮绵绵被他逗笑了,刚才那点微妙的紧张气氛也随之消散。 她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也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畅想:“那……英语呢?你还需不需要我‘罩着’?” 她故意用了他的词,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促狭。 “要!当然要!”肖怀宇立刻点头如捣蒜,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你翻译得比我好多了!特别是……咳……” 他想起书房里那句“非你莫属”,脸又有点发热,赶紧含糊过去,“……反正你得继续帮我!” 语气带着点耍赖的意味。 两人相视而笑。 窗外,海天一色,阳光正好。 肖怀宇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广阔的大海,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阮绵绵……你说,以后……会是什么样呢?” 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等我们都上大学了,工作了……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小石子。 阮绵绵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片无垠的蔚蓝。 未来……那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 但她看着身边少年被阳光镀上金边的轮廓,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带着期待和一点点忐忑的光芒,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涌上心头。 她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她才轻声说,声音像海风一样轻柔,却带着一种笃定:“以后……谁知道呢?但至少……我们现在在这里,一起看海。” 她顿了顿,迎上肖怀宇专注的目光,嘴角弯起一个温暖的弧度,“而且,我们说好了要一起上高中,还要比赛堆沙堡呢。先把眼前这个夏天过好,不行吗?” 她的回答没有宏大的承诺,却像一阵温柔的海风,吹散了肖怀宇心头那点对未来的不确定。 他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无比灿烂的笑容,用力地点点头:“对!先过好这个夏天!走!堆沙堡去!看谁堆得高!” 他一把拉起阮绵绵的手腕,动作自然又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转身就朝门外跑,“快点快点!太阳快落山了!” 阮绵绵被他拽着,踉跄了一下才跟上他的脚步。 手腕上传来的少年滚烫的体温和力量感,她看着前面那个迫不及待奔向阳光和大海的背影,看着他被海风吹得鼓起的衬衫衣角。 未来或许遥远而未知,但此刻,阳光正好,海风温柔,少年紧握的手心传来的温度如此真实。 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 第22章 少年心事 海边的阳光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两人身上,将阮绵绵的白色棉布裙照得近乎透明,也在肖怀宇浅色的衬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巨大的落地窗外,那片无垠的蔚蓝仿佛触手可及,海浪在远处堆叠起白色的花边,又温柔地漫上金色的沙滩,留下湿润的痕迹,周而复始。 刚才关于“以后”的话题,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完全平复。 短暂的沉默里,只有海风的低语和海浪隐约的涛声。 阮绵绵的目光追随着一只低空掠过海面的白色海鸟,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消化肖怀宇那个关于“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宏大命题。 “其实……”阮绵绵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宁静,声音像海风一样轻柔,“我一直觉得,海边……有种特别的力量。” 她转过头,看向肖怀宇,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大海的波光,“它那么广阔,好像能装下所有的烦恼。站在这里,看着它,听着它,心里就……特别安静,也特别……自由。” 她的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带着向往的弧度,“小时候第一次跟爸妈去海边,我就喜欢上了。虽然那时候去的只是个小渔村,沙滩也没这么干净漂亮,海水还有点浑浊……但那种感觉,忘不掉。” 她微微眯起眼,仿佛在回忆:“光着脚踩在湿漉漉的沙子上,凉凉的,软软的,海浪冲过来,会把脚丫子埋住,痒痒的……还有退潮后,能在石头缝里找到小小的螃蟹和贝壳……”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纯粹的愉悦,脸上不自觉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肖怀宇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侧过身,身体微微倚靠着光洁的玻璃栏杆,目光专注地落在阮绵绵脸上,看着她沉浸在回忆里的柔软神情。 阳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随着她的话语轻轻颤动。 她描述的画面如此简单,甚至带着点孩子气,却在她轻柔的叙述里显得格外生动和美好。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那份对大海的喜爱。 这喜爱不是因为眼前这片奢华酒店下的完美海景,而是源于最质朴的、与大海肌肤相亲的触感和记忆。 “所以……你最喜欢海边?”肖怀宇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寻,仿佛怕惊扰了她此刻的回忆。 “嗯。”阮绵绵用力地点点头,眼神明亮地看向他,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坦诚,“最喜欢的。感觉……所有不开心的事,在这里都会被风吹走,被海浪卷走。” 她的肯定,像一颗小小的、滚烫的种子,瞬间落入肖怀宇的心田。 “喂,肖怀宇?”阮绵绵见他突然沉默,只是望着大海出神,脸上还带着可疑的红晕,忍不住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发什么呆呢?” 肖怀宇猛地回过神,像是被从某个深邃的思绪里拽了出来。 他转过头,对上阮绵绵带着关切和一丝疑惑的清澈目光,那眼底映着大海的波光和他自己有些慌乱的脸。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咸味的海风,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和脸上滚烫的温度。 阳光落在他重新扬起的嘴角上,笑容依旧灿烂,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东西。 “没什么!”他故作轻松地说,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掩饰性的拔高,“就是觉得……你说得对!海边是挺好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那片金色的沙滩,又落回阮绵绵脸上,眼神灼灼,带着一种重新找回的、属于此刻的活力,“所以……明天!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去踩水,去捡贝壳,堆一个超级大的沙堡,把……把不开心都埋进去” 他伸出手,像是要抓住窗外的海风,也像是在邀请她加入这个属于他们的夏日计划。 阮绵绵被他突如其来的高涨情绪感染,刚才那点疑惑也被抛到了脑后。 她笑着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啊!说定了!看谁捡的贝壳好看!” “那肯定是我!”肖怀宇立刻挺起胸脯,恢复了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可是火眼金睛!” —— 清晨的海边日出,壮美得令人屏息。 当第一缕金红刺破深蓝的海平线,将天空和海洋染成瑰丽的油画时,两家人都被那磅礴的生命力所震撼。 阮绵绵裹着薄薄的披肩,和肖怀宇并肩坐在微凉的沙滩上,看着那轮红日挣脱海水的束缚,跃然而出,将万丈光芒泼洒在粼粼波光上,也映亮了少年少女眼中纯粹的惊叹与喜悦。 那一刻的宁静与壮美,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底。 看完日出,两家人在酒店顶层的海景餐厅享用了丰盛的自助早餐。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餐盘里的食物和每个人的笑容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肖怀宇妈妈和阮妈妈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下午的行程,肖怀宇则偷偷往阮绵绵的盘子里夹了一个她多看了两眼的芒果班戟,换来她一个带着羞涩笑意的眼神。 临近中午,阳光变得有些灼热。 大家各自回房小憩,为下午的海边活动养精蓄锐。 下午三四点钟,阳光不再那么炙烤,海风也带上了更多的凉意。 正是下海玩水的好时候。 阮绵绵换好泳衣,外面套了一件宽松的防晒衬衫,才磨磨蹭蹭地走出房门。 她的泳衣是非常保守的款式——白色的连体平角款,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上半身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圈小小的白色蕾丝花边,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走廊里,肖怀宇已经换好了泳裤,只穿着一条宽松的沙滩裤,露出少年人精瘦却已初具线条的腰腹和结实的小腿。他正靠着墙刷手机,听到开门声立刻抬起头。 目光相撞的瞬间,肖怀宇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落在阮绵绵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阮绵绵穿泳装的样子,泳衣的面料紧紧贴合着她纤细的身体曲线,清晰地勾勒出少女特有的、柔韧而青涩的轮廓——纤细的脖颈下是平直的锁骨,微微起伏的胸线,不盈一握的腰肢,还有那双笔直匀称的腿…… 阮绵绵也被他这过于直白和剧烈的目光弄得窘迫万分,脸颊瞬间爆红,一直红到耳根和脖子。 她下意识地揪紧了防晒开衫的衣襟。 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羞意:“走……走吧,叔叔阿姨他们应该下去了。” 哦!好……好!”肖怀宇像是被解了定身咒,猛地回过神,声音都变了调。 他赶紧跟上,刻意落后两步,目光却像不受控制似的,又悄悄瞟向前方那个纤细的背影。 金色的沙滩被午后的阳光烘烤得温暖而松软。 海浪温柔地冲刷着岸边,留下湿润的深色痕迹和星星点点被遗落的贝壳。 两家父母已经在遮阳伞下占据了舒适的躺椅,悠闲地喝着冰镇椰青,享受着海风。 肖怀宇和阮绵绵脱了鞋袜,赤脚踩在细软的沙子上。微凉的触感从脚底传来,稍稍缓解了刚才走廊的尴尬。 “看!这个形状好特别!”阮绵绵的注意力很快被沙滩上的小宝藏吸引。 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一枚边缘带着波浪纹路的乳白色贝壳,举在阳光下细看,脸上露出纯净的、孩子般的喜悦笑容。 肖怀宇看着她专注捡拾贝壳的侧影,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鼻尖上沾了一点细小的沙粒,宽松的防晒开衫下摆被海风吹拂着,露出泳衣包裹下的一小截柔韧腰肢。 刚才的尴尬似乎被这宁静专注的画面抚平了些许。 他也低下头,开始在沙滩上仔细搜寻起来。 “绵绵!你看这个!”不一会儿,肖怀宇就找到了好几枚漂亮的贝壳。 他献宝似的跑到阮绵绵面前,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几枚形态各异、色彩温润的“珍宝”:一枚是纯白无瑕、螺旋纹路清晰的小海螺; 一枚是带着彩虹般晕彩光泽的扇形小鲍鱼壳;还有一枚是罕见的、形状宛如小星星的橘红色海星。 “哇!好漂亮!”阮绵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尤其是那枚小海星,让她惊喜不已,“你在哪里找到的?” “那边,礁石后面。”肖怀宇指了指不远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眼神亮晶晶的,“喜欢哪个?都给你!” 他把手又往前递了递。 阮绵绵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从他温热的掌心拿起那枚橘红色的小海星:“这个……很特别。谢谢你,肖怀宇。” “你喜欢就好!”肖怀宇的笑容更加灿烂,仿佛得到了最高的褒奖。 他又不由分说地把剩下的贝壳一股脑塞到阮绵绵手里,“这些都好看,你拿着玩!” 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 两人在沙滩上玩了一会儿,堆了个歪歪扭扭但装饰着贝壳的沙堡。 夕阳的余晖开始给海面镀上流动的金箔,沙滩也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 看着他们堆好的、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滑稽的“城堡”,肖怀宇拍了拍手上的沙子。 他看了一眼远处那片被夕阳熔化的金色海面,又看了看身边正低头整理被海风吹乱发丝的阮绵绵。 她纤细的脖颈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夕阳的金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 肖怀宇觉得海边的紫外线确实挺强的,自己觉得又有些热了。 “绵绵,”他忽然开口,声音在温柔的海风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我去海里泡一会儿,凉快凉快。” 他指了指那片金色的海水。 “嗯,好。”阮绵绵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清澈的眼底映着夕阳的暖光,“别游太远,注意安全。” “放心!”肖怀宇点点头,转身,大步走向海浪。 他沿着湿润的沙滩边缘,慢慢地走进浅水区。 海水温柔地包裹着他的脚踝、小腿、膝盖,一点点漫过腰际。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裸露的、带着少年特有单薄感却已初显力量线条的脊背上,水珠顺着他紧实的肌肉纹理滚落。 肖怀宇这一游游的还蛮久的。 海边的狂欢在夕阳沉入海平线后渐渐散去。 沙滩上残留着欢声笑语的余温,空气中还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烤玉米的甜香。 两家人带着一身细沙、疲惫和满足回到酒店。 晚餐是在酒店海鲜餐厅享用的,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入墨蓝、只余点点渔火的海面,餐厅里灯火通明,充满了美食和轻松谈笑的声音。 肖怀宇依旧活跃,和阮爸爸讨论着白天的海钓,又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差点被一个浪头卷走的“惊险”经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阮绵绵安静地吃着清蒸鱼,偶尔抬眼看向对面神采飞扬的少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回到房间,冲掉一身黏腻的盐分和细沙,换上干爽柔软的睡衣,巨大的疲惫感才如潮水般涌上。 阮绵绵几乎是一沾到那张蓬松得能陷进去的大床,眼皮就沉重得抬不起来。 窗外的海浪声像是温柔的催眠曲,她很快沉入了无梦的香甜睡眠。 隔壁房间的肖怀宇却没那么快入睡。 巨大的海景套房在夜晚显得格外空旷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窗外永不停歇的海浪声。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白天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翻腾。 清晨日出时阮绵绵裹着披肩、被金光勾勒的侧影;餐厅里她小口喝牛奶时微微鼓起的脸颊;走廊里那身保守泳衣下惊鸿一瞥、让他心跳如雷的柔韧轮廓;夕阳下她弯腰捡拾贝壳时专注而美好的侧脸; 还有……还有她指尖无意擦过他掌心时,那细微却清晰的电流感…… 越想,身体里就越有一股莫名的燥热在涌动,像有细小的火苗在四肢百骸里乱窜。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酒店香氛的冰凉枕头里,试图驱散那些画面和感觉。 但无济于事。 疲惫最终战胜了翻腾的思绪,他沉沉睡去。 第23章 少年心事 然而,睡眠并未带来平静。 梦境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混乱、黏稠、充满了光怪陆离的色彩和令人窒息的热度。 破碎的画面飞速闪过:金色的沙滩,汹涌的海浪,湿漉漉的、缠绕的发丝……最关键的是,梦中反复出现的身影,清晰得可怕——是阮绵绵。 不再是白天那个穿着保守泳衣、裹着防晒衫的她。 在梦里,她离他那么近,近得能看清她每一根纤长的睫毛,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 她的眼神不再清澈安静,而是蒙着一层朦胧的水光。 她似乎在笑,嘴唇翕动,说着什么他听不清的话语,那声音缠绕着他,拖拽着他沉入更深的、滚烫的漩涡。 一些肢体接触的片段更是清晰得让他心惊肉跳——梦中他似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那纤细的身体贴着他,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和体温,像一团温热的、能将他融化的火焰…… 更深处、更模糊的梦境碎片里,似乎还有更亲密的、令他血液瞬间沸腾到顶点的触碰…… “轰——!” 肖怀宇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黑暗中,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是要挣脱肋骨的束缚跳出来! 额头上、后背上全是冰冷的汗水,浸湿了薄薄的睡衣,带来一阵黏腻的寒意。 房间里空调的冷风一吹,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空洞而惊骇地瞪着前方无边的黑暗,仿佛还能看到梦中那些令人血脉贲张、又让他极度恐慌的画面碎片。 是阮绵绵…… 梦里的人……是阮绵绵!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他的脑海里! 瞬间将他残存的睡意炸得粉碎,只剩下巨大的、排山倒海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的羞耻感! 他怎么会……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一股滚烫的血气“腾”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脸颊、耳朵、脖子瞬间烧得滚烫,连裸露在睡衣外的胳膊都感觉**辣的。 巨大的慌乱和无措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试图用那点冰冷驱散身体的燥热和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把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 窗外,天光已经微亮,海面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蓝色,远处天际线泛着鱼肚白。 清冷的晨光透进来,稍稍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和他心头的几分慌乱,却无法平息胸腔里那颗依旧疯狂跳动的心脏。 他扶着冰凉的玻璃,额头抵在上面,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梦中的触感、温度、气息……那些破碎却清晰的片段顽固地萦绕在感官记忆里,挥之不去。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汗湿的短发,发出懊恼的低吼。 他猛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玻璃窗滑坐到地上,双手抱着头,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重而混乱的呼吸,感觉到汗水滑过脊背的冰冷轨迹,还有……身体某个部位在梦境残留刺激下尚未完全平息的、尴尬的悸动。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羞愤欲死! 时间在混乱的思绪中缓慢流逝。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墨蓝褪去,变成清澈的灰蓝,海平线处的金光越来越盛。 当第一缕真正的晨光刺破云层,毫无保留地照射进来时,肖怀宇终于缓缓抬起头。 脸上依旧是未褪尽的红晕,眼底带着熬夜般的血丝和残留的震惊,但那份极度的慌乱和羞耻,在晨光的照耀下,似乎沉淀了一些,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望着窗外那片逐渐被染成金色的、辽阔无垠的大海,眼神从最初的混乱迷茫,渐渐变得清晰,继而涌上一种近乎绝望的……认清 他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那不是随便的投射,不是混乱的巧合。 梦里那个让他心跳失控、血液沸腾、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悸动与渴望的人,清晰无误,就是阮绵绵。 他对阮绵绵的感情,不知从何时起,早已悄然变质。 不再是单纯的发小情谊,不再仅仅是想要保护她、和她一起上学的愿望。 那里面,掺杂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或者刻意忽略的——属于一个青春期少年对心仪异性最原始、最本能的吸引和渴望。 这份渴望,在白天亲密的相处、在视觉的冲击下被点燃,最终在毫无防备的睡梦中,以如此**而震撼的方式,向他宣告了它的存在。 认清这一点,没有带来解脱,反而像一块更沉重的巨石压在了心头。 巨大的羞耻感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未知的茫然和……恐惧。 他该怎么办? 以后该怎么面对阮绵绵? 那些梦里的画面……会不会……会不会有一天真的…… 他不敢想下去。 只觉得晨光虽然明亮,前路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更浓重的迷雾。 他撑着冰凉的地板,有些僵硬地站起身。 走到浴室巨大的镜子前。 镜中的少年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头发凌乱,眼神复杂,带着一种经历剧烈震荡后的疲惫和一丝初尝禁果般的、隐秘的成长痕迹。 他打开花洒,冰冷刺骨的冷水狠狠扑在脸上,一下,又一下。 试图浇灭身体的燥热,也试图洗去脸上那层挥之不去的羞赧和眼底的混乱。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 他看着镜中湿漉漉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天,彻底亮了。 那个被混乱梦境惊醒的清晨之后,肖怀宇像是被无形的枷锁困住了。 阳光依旧明媚,大海依旧蔚蓝,度假的时光本该轻松惬意,但他却像一只受惊的刺猬,本能地竖起了尖刺——而尖刺指向的,恰恰是那个他心底最在意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阮绵绵敏锐地察觉到了肖怀宇的变化。 清晨一起下楼吃早餐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然地坐到她旁边,而是会刻意隔开一个位置,或者选择挨着他爸爸坐。 在海边,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兴致勃勃地拉着她捡贝壳、堆沙堡,而是要么一头扎进海里,闷头游出很远,要么就躺在遮阳伞下,戴着墨镜,把一本杂志盖在脸上假寐。 当阮绵绵拿着新发现的漂亮贝壳兴奋地跑过去想和他分享时,他要么装作没听见,要么隔着墨镜匆匆瞥一眼,干巴巴地夸一句“好看”,就立刻转开头,仿佛那贝壳带着灼人的温度。 连两家父母安排的集体活动——出海看珊瑚礁、沙滩烧烤——肖怀宇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会刻意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或者在烧烤时只埋头翻烤食物,尽量避免和阮绵绵有直接的交流。 即使偶尔避无可避地对视上,他的目光也会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躲闪开,脸颊迅速漫上一层可疑的红晕,然后找个借口匆匆走开。 “小宇,你这几天怎么回事?蔫蔫的,也不跟阮绵绵玩?”肖怀宇妈妈终于忍不住,在一次午饭后悄悄拉住儿子问道,语气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满,“人家阮绵绵特意来找你说话,你老躲着干嘛?闹别扭了?” “没……没有!妈你别瞎猜!”肖怀宇立刻否认,声音有些急促,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我就是……就是有点累!想自己待会儿!” 他挣脱妈妈的手,像逃避什么似的快步走开了。 阮绵绵看着肖怀宇仓惶离开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还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 她仔细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小心惹他不高兴了?是堆沙堡时没采纳他的建议?还是他找到的贝壳自己夸得不够真诚?她百思不得其解。 肖怀宇那闪躲的眼神和刻意的疏离,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里。 这种微妙的“冷战”气氛,一直持续到假期的最后一天傍晚。 夕阳沉入海平线,将天空染成绚丽的紫红色,海风带着白日残留的暖意和夜晚初临的微凉。 吃过丰盛的告别晚餐,两家人慢慢走回酒店。 离别在即,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丝淡淡的惆怅。 阮绵绵走在父母身边,看着前面肖怀宇依旧有些沉默的背影,心里那份失落更重了。 这个假期,本该是放松和快乐的,却因为肖怀宇莫名的疏远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不想带着这份遗憾离开。 回到房间,阮绵绵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逐渐被暮色笼罩的海面,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敲响了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很快被拉开了。 肖怀宇站在门口,显然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T恤和沙滩裤。看到门口站着的阮绵绵,他明显愣了一下,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身体却僵在了原地,握着门把的手也紧了紧。 “肖怀宇……”阮绵绵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他,没有躲闪,“今晚……酒店沙滩有烟花表演,听说……很漂亮。” 她顿了顿,看着肖怀宇脸上那熟悉的、想要躲闪的表情,心微微揪紧,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你……要不要一起去看?最后一次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肖怀宇心上。 那声“最后一次了”,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和淡淡的遗憾,像羽毛轻轻拂过,却让他心头一颤。 肖怀宇看着她。 几天来刻意筑起的疏离壁垒,在她清澈的目光和带着请求的轻声细语下,显得那么脆弱和可笑。 她脸上没有责怪,只有困惑和一丝被他冷落后的委屈,还有此刻鼓起勇气发出的、小心翼翼的邀请。 这几天,他一直在躲。 躲她的目光,躲她的靠近,躲一切可能唤起那个混乱梦境和随之而来的羞耻感的东西。 他害怕面对她,更害怕自己失控的眼神会泄露心底那肮脏的秘密。 可此刻,看着她站在门口,带着最后一点希望邀请他去看烟花,看着她眼底那抹被他伤到的失落……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倒了羞耻和逃避——是心疼,是愧疚,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不舍。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 海风穿过走廊,带来夜晚的气息。 终于,肖怀宇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避开了阮绵绵直视的目光,低下头,盯着自己光着的脚趾在地毯上无意识地蹭了蹭,声音有些干涩,却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这个简单的字,仿佛用尽了他积攒了几天的勇气。 阮绵绵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落入了星辰,刚才的紧张和失落一扫而空,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嗯!那……八点半,沙滩见?” “嗯。”肖怀宇依旧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耳根却悄悄爬上了一抹红晕。 阮绵绵开心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肖怀宇轻轻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一半是因为刚才的紧张,另一半,却是因为那个“好”字出口后,一种莫名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深邃的、即将被烟花点亮的夜空。 混乱的梦境带来的羞耻感依旧存在,像一道隐秘的伤痕。 但此刻,一种更清晰的认知也浮现出来——他不想失去她。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混乱和懦弱,就推开这个他心底最珍视的人。 去看烟花吧。 至于心底那片汹涌的、让他害怕的暗流……他需要时间,需要勇气去面对,去梳理。 —— 夜幕完全降临,深蓝的天鹅绒上缀满了钻石般的星辰。 沙滩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烟花的游客。 阮绵绵换了一条简单的碎花连衣裙,披着薄薄的针织开衫,早早来到了约定地点,选了一个视野开阔、人又不算太多的地方坐下。 海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的裙摆和发丝,她有些紧张地搓着手,目光在人群中搜寻。 终于,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肖怀宇穿着干净的T恤和长裤,慢慢朝这边走来。 他走得很慢,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走到了她身边,隔着一小段距离,也坐了下来。 他没有看她,目光投向漆黑的海面,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插在裤兜里。 “你……来了。”阮绵绵轻声说,打破了沉默。 “嗯。”肖怀宇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有些紧绷。 短暂的沉默再次弥漫。海浪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个……谢谢你……愿意来。”阮绵绵的声音很轻,带着真诚。 肖怀宇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插在裤兜里的手紧了紧。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对不起这几天躲着你”,或者解释一下自己的“累”,但最终,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口,只化作一句更低的:“……应该的。” “咻——砰!” 第一朵巨大的烟花毫无预兆地在深蓝的夜空中炸开! 璀璨的金色光芒瞬间点亮了整个夜空,也照亮了沙滩上两张年轻而带着复杂心事的脸庞! 紧接着,无数绚丽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升腾、绽放!赤红、靛蓝、翠绿、明紫……像上帝打翻了调色盘,又像是无数颗流星逆向飞升,在最高点轰然炸裂成最极致的绚烂! 巨大的花朵、旋转的光轮、垂落的流苏……此起彼伏,将夜空渲染成一片光怪陆离、瞬息万变的梦幻之境。 “哇!好漂亮!”阮绵绵被这突如其来的盛大景象震撼,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仰着头,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漫天流火,充满了纯粹的惊喜和赞叹。 巨大的爆炸声浪和瞬间点亮天地的光芒,也像一道冲击波,短暂地驱散了肖怀宇心头的阴霾和那点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阮绵绵。 烟花的光芒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她专注而惊喜的侧脸轮廓。 她的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子,嘴角扬着毫无防备的、纯粹快乐的笑容。那份美好,那份纯净,瞬间击中了肖怀宇的心房。 不是梦里的那种虚幻的,而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像这烟花一样璀璨而短暂的美好。 就在这一刻,在漫天烟火的映照下,肖怀宇心中那份因混乱梦境而产生的巨大羞耻感,仿佛被这极致的光明驱散了。 他承认了这份不一样的感情所以他不需要再躲了。 至少,不需要躲得那么远,那么刻意。 一种无声的和解,在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炸声和漫天流彩中悄然达成。 肖怀宇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不再刻意避开目光,而是和阮绵绵一样,微微仰起头,看向那片被烟花主宰的夜空。虽然两人之间依旧隔着那一点距离,但空气中那种紧绷的、疏离的气氛,已经悄然消散了。 当一簇特别巨大的蓝色烟花在头顶炸开,化作万千流泻的蓝色瀑布时,阮绵绵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下意识地往旁边靠了靠。 肖怀宇感觉到了她细微的动作。 他放在裤兜里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最终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身边传来的、属于她的、微弱的体温和存在感。 烟花易冷,在夜空中留下转瞬即逝的绚烂痕迹后,归于沉寂。 最后一抹光亮消失,黑暗重新笼罩下来,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硝烟味和人们意犹未尽的赞叹声。 沙滩上的人群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 肖怀宇和阮绵绵也站起身。 “走吧?”肖怀宇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比之前自然了许多。 “嗯。”阮绵绵轻声应道。 两人并肩,沉默地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海风微凉,吹散了烟花的硝烟味,也吹拂着少年少女尚未完全平复的心绪。 刚才那场盛大的烟花,像一场洗礼,短暂地照亮了彼此的心事,也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虽然没有言语,但那份无形的隔阂,已经在烟花绽放又寂灭的过程中,悄然消融。 第24章 新邻居 海边的潮声与阳光似乎还残留在皮肤的记忆里,但老旧小区特有的、混合着潮湿青苔和饭菜油烟的气息,已经迅速将阮绵绵拉回了现实。 拖着行李箱爬上熟悉的楼梯,楼道里昏暗的光线和斑驳的墙皮都透着一种与度假酒店截然不同的烟火气。 刚安顿下来没几天,隔壁楼梯口那套空了许久的房子就传来了装修的动静。 电钻的嗡鸣、锤子的敲打声断断续续地透过墙壁传来,宣告着新邻居的入驻。 阮绵绵对此并未过多在意,直到几天后的一个闷热下午。 老旧小区的午后,蝉鸣声嘶力竭地撕扯着闷热的空气。 阮绵绵正窝在沙发里试图静心看书,却被厨房传来的清脆切瓜声吸引了注意。 阮妈妈端着一盘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西瓜,红瓤黑籽,沁着诱人的凉气和水珠。 “绵绵,快尝尝,可甜了!”阮妈妈自己先拿了一块,随即像是想起了正事,压低声音,带着邻里间特有的热络与不容置疑,“对了,隔壁新邻居搬进来几天了,咱们还没正式打过招呼呢。远亲不如近邻,你把这盘瓜送过去,算是咱们一点心意,欢迎人家。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妈,”阮绵绵有些为难,“人家可能还在收拾,现在去打扰……” “几块瓜而已,能耽误什么?快去快去,冰镇着才好吃!”阮妈妈不由分说,把沉甸甸、凉丝丝的果盘塞进阮绵绵手里,“正好看看新邻居什么样,以后上下楼遇见也好说话。” 阮绵绵拗不过,只得端着西瓜走出家门。 楼道里比室内更闷热潮湿,声控灯亮起昏黄的光,映照着那扇崭新的深灰色防盗门,门框边缘残留的白灰痕迹像一道刺眼的界限。 站在门前,阮绵绵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叮咚——” 铃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轻而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一股强劲的、混合着崭新板材和消毒水味的冷气扑面而来。门缝后,站着穿着简单黑T恤的池嘉澍。 他身形清瘦挺拔,皮肤是缺乏阳光的冷白,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镜下投下浓重的阴影,整个人笼罩在一种近乎实质化的阴郁里。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阮绵绵脸上时,那片阴郁中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微弱的、近乎温和的底色,像是冰层下偶然透出的微光。 阮绵绵一看清来人眼睛便不可置信的瞪大怎么是他! 她震惊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忘了说话。 这时,一个清晰、冷硬、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女声骤然从门内的深处传来,像一把冰锥刺破了短暂的宁静: “小池!是谁?拿个东西要这么久吗?冷气都跑光了!” 这声音并不算特别高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和一丝被琐事打扰的烦躁。 它穿透门缝,让门外的阮绵绵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池嘉澍脸上的那丝微弱温和瞬间冻结、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条件反射般的顺从和麻木的平静。 他立刻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彻底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身体也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束缚住。 “我……我是对门的阮绵绵,”阮绵绵连忙开口,声音带着点紧张,“我妈切了点西瓜,让我送过来,欢迎……” 他没有再看阮绵绵,只是沉默地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冷白的手,稳稳托住了冰凉的瓷盘底部,从阮绵绵手中接了过去。 指尖触碰到冰盘的瞬间,他似乎细微地瑟缩了一下,但动作依旧平稳。 就在他接过盘子的刹那,那个严厉的女声再次响起,这次距离似乎近了些,带着更清晰的催促和一丝不满的探究:“是什么东西?谁送的?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家里拿!” 池嘉澍的身体绷得更紧了。 他端着盘子的手似乎都僵硬了几分。 他没有任何回应门内质问的打算,只是端着那盘象征着“邻里好意”却显然不被母亲认可的西瓜,准备后退关门。 整个过程,他都低垂着头,像一个沉默执行指令的机器,不敢有丝毫多余的举动,更不敢对送瓜的阮绵绵表示任何额外的感谢或交流——仿佛那都是不被允许的“越界”。 然而,就在那扇厚重的深灰色防盗门即将完全合拢、隔绝内外两个世界的最后一瞬! 池嘉澍微微侧过头,动作快得如同错觉。他的嘴唇极其轻微、极其快速地翕动了一下。 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门缝即将消失的光线里,极其短暂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合着压抑、一丝隐秘的急切,深深地、飞快地看了阮绵绵一眼。 紧接着,一个压低到近乎气音、却异常清晰、仿佛用尽了所有勇气的句子,乘着门缝里最后一丝冷气,精准地飘进了阮绵绵的耳朵:“平常下午三点后……我妈不在。” 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 一声干脆利落、带着决绝意味的关门声,重重响起!深灰色的门板严丝合缝地关上,像一道冰冷的闸门,彻底隔绝了门内那个被严厉声音主宰的世界,也隔绝了门外阮绵绵震惊的目光。 楼道里,声控灯因为巨大的关门声震动而再次亮起,昏黄的光线照着僵在原地的阮绵绵,和她空荡荡的双手。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两句截然不同的声音: 一句是冰冷、严厉、充满控制欲的催促和质疑。 一句是少年压低的、带着隐秘期盼的、关于“三点后自由”的微弱信息。 指尖残留的冰凉触感还在,但更深的寒意却从心底升起。 池嘉澍那瞬间切换的顺从麻木,那在母亲声音响起时骤然消失的温和,那最后一眼中复杂的情绪,还有那句偷偷传递的、关于母亲离开时间的“秘密”。 那句“平常下午三点后……我妈不在”,不再像是一个简单的告知,更像是一个在严密监控下,用尽勇气递出的、关于“自由时间”的微弱信号。一个……或许只对她发出的信号? 阮绵绵站在紧闭的门前,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老旧空调外机的嗡嗡声似乎更响了,吵得她心头发慌。 她慢慢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回自己家。 “怎么样?新邻居什么样?好说话吗?”阮妈妈迎上来问。 阮绵绵看着妈妈关切的脸,脑海里却全是那扇紧闭的灰门和门后少年压抑的身影。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嗯……送到了。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学长,叫池嘉澍。” 她顿了顿,想起那严厉的女声和池嘉澍瞬间的反应,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沉重,“他妈妈……好像……挺严格的。” “哦?严格点好,严格点孩子才有出息嘛!”阮妈妈不以为意,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 阮绵绵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也拿起一块西瓜。 红红的瓜瓤入口冰凉清甜,却无法驱散她心口那份沉甸甸的复杂情绪。 第二天下午三点过五分。老旧小区里一片午后的慵懒沉寂,只有蝉鸣在闷热的空气中不知疲倦地嘶鸣。 阮绵绵站在自家门口,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要奔赴战场般,轻轻拉开了家门。 楼道里依旧昏暗闷热。她走到那扇崭新的深灰色防盗门前,站定。 耳边清晰地回响着昨天那句压低的、如同暗号般的话语:“平常下午三点后……我妈不在,去上班。” 现在,三点已过。 她抬起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按响了门铃。 这一次,她没有再端着西瓜盘,手心空空,却感觉比昨天更紧张。 “叮咚——” 铃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等待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她忐忑得几乎要落荒而逃时—— “咔哒。” 门锁轻响。 门被拉开了一条比昨天更宽、也更……从容的缝隙。 那池嘉澍站在门后。 依旧是那件洗得有些发旧的纯黑色T恤,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单薄,皮肤在冷气中呈现出一种缺乏血色的冷白。 他似乎刚洗过脸,额前细碎的黑色刘海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额角,几颗剔透的水珠正顺着清晰而略显凌厉的下颌线悄然滑落。 他低垂着眼,浓密的长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大半眼神,周身那股浓重的阴郁感,在没有了母亲存在的空间里,似乎沉淀成了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倦意的安静,甚至隐约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松弛。 看到门口站着的阮绵绵,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像是平静无波的水面被投入一颗微小的石子,涟漪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却又真实地存在过。 “我……我是来拿盘子的!”阮绵绵几乎是抢在对方开口前,飞快地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借口,声音因为急促而带着点微喘,脸颊也微微发热。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飘忽地落在他身后的玄关柜上。 池嘉澍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略显慌乱的神情,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了然。 他没有戳破这显而易见的借口,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侧身让开了更大的空间,声音低沉:“进来吧。” 阮绵绵松了口气,又有些心虚,小心翼翼地侧身挤进了门内。 更强烈的冷气瞬间包裹了她,让她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砰。” 门在她身后被轻轻关上。 房间里异常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固执地填充着这片空旷的冰冷。 池嘉澍没有立刻去拿盘子,而是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在阮绵绵胳膊上那层小小的疙瘩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沉默地走向沙发。 他没有拿搭在扶手上的校服外套,而是拿起旁边叠放整齐的一条薄薄的、干净的灰色空调毯,然后走回来,极其自然地递向阮绵绵,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体贴: “冷。披上吧。” 阮绵绵看着递到眼前的柔软毯子,心头一暖,那份因借口带来的尴尬也消散了些许。 她轻声说:“谢谢。” 接过毯子披在肩上,柔软的绒毛瞬间隔绝了空调的寒意,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心感。 池嘉澍这才转身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吧台。 那个白色的瓷盘果然被洗得锃光瓦亮,倒扣在沥水架上,在冷光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他拿起盘子,走回阮绵绵面前站定。 “给。”他将盘子稳稳地递向阮绵绵。 动作很平常,但递出的角度和距离都恰到好处,方便她轻松接过。 阮绵绵连忙伸出双手去接。 冰凉的瓷盘触感传来。 “谢谢。”她小声说,抱着盘子,感觉找到了此行的“正当理由”,尴尬缓解了不少。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池嘉澍低垂的眼睫,轻声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试图让对话更自然些:“那个……池嘉澍学长,你们怎么会突然搬到这里来呀?” 语气尽量放得轻松自然。 池嘉澍抬起头,看向她。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了平日的冷漠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坦诚。 他没有回避,没有敷衍,声音清冽平静,却带着一种直白的温和:“原来住的地方,涨价了。” “买不起别的了。这里离学校近,方便。” “啊……这样啊。”阮绵绵理解了这份直白背后的现实沉重,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气氛似乎又要陷入沉默。 为了缓解这微妙的凝滞,也像是想分享一个好消息来冲淡这个话题带来的沉重感,阮绵绵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点雀跃地脱口而出:“对了!池嘉澍学长,我……我中考成绩出来了!文化分达标了!” 她顿了顿,脸上扬起一个真心的、带着点小骄傲的笑容,“所以……下学期,我们就是同一个高中了!” 她说完,目光忍不住又瞟向池嘉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试探。 她心里想的是:她是踩着文化分的及格线,靠着舞蹈特长生的加分才够格进去的。在眼前这位常年稳坐年级第一宝座、凭绝对实力碾压众生的真学霸面前,这个“达标”,实在有点……拿不出手。 第25章 清纯男高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池嘉澍那双总是笼罩着阴郁的眼眸里,清晰地激起了涟漪。 他的眼底清晰地波动了一下。 一丝惊讶的光芒闪过,他微微挑了下眉梢,这个极其细微的动作,让他那张清俊却阴郁的脸庞瞬间生动起来,甚至嘴角都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那笑容很淡,很短暂,像冬日里转瞬即逝的阳光,却足以融化他眉宇间惯常的冰冷。 他没有立刻回应她的“重大宣布”,而是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在她因为兴奋和分享好消息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上、在她微微扬起的嘴角上停留了几秒。 那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专注的欣赏,一种因她此刻的生动和喜悦而自然流露的温柔。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 “很厉害。” 厉害? 她?!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喜悦的热流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知道! 不是只看到了那个踩着分数线、靠着加分才挤进去的结果,而是看到了那个结果背后属于她的努力和付出! 这份肯定,精准地击中了她心底最渴望被认可的地方——她的付出,她的坚持。 那份因“特长生”身份而产生的、隐秘的自卑和不踏实感,在这份沉甸甸的、直击核心的认可面前,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被看见、被理解、被珍视的狂喜所淹没。 “我……”阮绵绵张了张嘴,这次不是因为语塞,而是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让她喉咙发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慌乱地低下头,不是因为躲避,而是因为那份汹涌的喜悦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羞赧让她无法承受他如此专注的目光。 冰凉的瓷盘贴着她滚烫的手心,形成奇异的触感。 池嘉澍那专注的、带着真诚欣赏的目光,此刻在她感觉里,充满了理解的力量! 他不是在说客套话,也不是不知道她的“特长生”身份,他就是在肯定她这个人,肯定她为了目标所付出的一切努力!这份洞悉一切的肯定,比任何泛泛的夸奖都珍贵万倍! 这巨大的、带着灼热温度和无比分量的喜悦与羞赧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无法平静地待下去! 她急需一个空间去消化这份汹涌澎湃的情绪,去独自品尝这份被“看见”的喜悦。 “盘子……拿到了。”阮绵绵感觉再待下去自己的脸就要烧起来了,她抱着盘子,像捧着护身符,小声说,“那……那我先回去了?” 她拉开门,楼道里的闷热瞬间涌来。 她正要迈出去—— “下次……”池嘉澍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空调的嗡鸣。 阮绵绵脚步顿住,心猛地一跳,疑惑地回头。 池嘉澍依旧站在原地,客厅冷白的灯光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轮廓。 他看着她,目光专注而温和,那层阴郁仿佛彻底褪去,只剩下少年清朗的底色。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下次……直接来。不用找借口。”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阮绵绵!她的脸颊“轰”地一下再次爆红!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烫! 他……他看出来了! 她根本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慌乱地丢下一句含糊不清的“知道了!”,便像只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窜出了门,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 “砰!”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关上了自家的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像是要挣脱束缚。 脸颊滚烫得能煎鸡蛋。 她低头看着怀里那个被自己紧紧抱着的、冰凉的白色瓷盘,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的触感,耳边却清晰地回荡着他最后那句带着温和笑意的话:“下次……直接来。别找借口。” 这简单的一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汹涌澎湃。 它揭穿了她笨拙的掩饰,却也给予了她最温柔的许可。 阮绵绵抱着盘子,慢慢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盘面上,试图降温。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池嘉澍最后看着她时,那双褪去阴郁、盛满了温和与了然笑意的眼睛。 它无声无息,却重逾千斤,足以让少女的心湖,久久无法平静。 阮绵绵嘴角忍不住,悄悄地、甜蜜地向上弯起。 —— 暑假结束,阮绵绵坐在车后,怀里抱着崭新的书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布料。 车厢里弥漫着车载香薰淡淡的柠檬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新书和校服的浆洗气息。 “要我说你们两个是真的有缘啊,从小学就在一个班,初一也是除了初二换班就没分开过,现在还上了一个高中,你说巧不巧,以后没准大学还考上同一个呢!” 副驾驶的肖妈妈兴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过绵绵啊,你看小宇这孩子,整个暑假跟闭关修炼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窝在房里,也不知道捣鼓啥,喊他出来玩比请神仙还难!” 肖妈妈抱怨,“昨天试这校服,好家伙,袖子短了一大截!去年秋天买的,这才一年!跟那竹笋似的,噌一下就蹿上去了!” “嗯”阮绵绵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那个安静的身影。 肖怀宇。 这个称呼在她舌尖滚了滚,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最后一次模糊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烟花绽放的海滩。 阮绵绵暑假后面几个月和爸妈一起回了老家,两个人只是偶尔在微信上聊聊天,虽然她感觉肖怀宇好像变成熟了,不再像之前一样对她进行微信轰炸,有时候甚至是她主动找肖怀宇聊天,但真见到他时还是很不适应。 他长高了太多。 此刻坐在那里,膝盖几乎要顶到前座,宽阔的肩膀撑起了校服衬衫,显露出少年初具雏形的、带着力量感的轮廓。 脸颊线条彻底收紧了,下颌线清晰而利落,透出一种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硬朗。 头发修剪得清爽利落,露出饱满的额头和英挺的眉骨。 他微微侧头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深刻。 最让阮绵绵感到无所适从的,是他身上那种无声无息弥漫开来的、属于青少年的气息。 那不再是孩童的顽劣或少年的聒噪,而是一种沉静的成熟感。 他安静地坐着,背脊挺直,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 那沉静的姿态本身,就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让狭小的车厢空间都显得逼仄了几分。 “小宇,跟你说话呢!车座旁边的水别忘了递给绵绵!你这孩子,暑假闷了俩月,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以前那张嘴不是挺能巴巴的吗?”肖阿姨从后视镜里瞥了儿子一眼,语气带着点哭笑不得的吐槽,“绵绵你看他,是不是像换了个人?一下子变得老气横秋的,我跟你肖叔叔都快不适应了,这‘成熟’得也太突然了点” 阮绵绵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肖阿姨的话戳中了某种隐秘的感受。 她飞快地抬眼,正好撞上肖怀宇转过来的视线。 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记忆中那种永远跳跃着恶作剧光芒、带着点痞气的眼神。 那双眼睛变得深邃,像沉静的深潭,里面沉淀的东西阮绵绵看不懂——或许是目标,或许是压力,或许是别的什么更复杂的情绪。 “嗯,听见了。”他开口回应母亲,声音响起的瞬间,阮绵绵感觉自己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紧紧抓住了书包带。 声音也变了。 不再是记忆中清亮、甚至有些聒噪的少年音,而是沉厚了许多,带着一种微微沙哑的颗粒感。 他倾身向前,修长的手臂越过座椅的间隙,将一个保温杯递到阮绵绵手边。 “你的水。”声音低沉,近在咫尺。 阮绵绵慌忙伸手去接,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温热干燥的手指。 那陌生而清晰的、属于男性的触感,让她猛地缩回手,紧紧攥住了冰凉的杯壁。 “谢……谢谢。”她的声音有点发飘,目光迅速垂落,盯着自己膝盖上校服裙的褶皱,不敢再看后视镜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 肖怀宇似乎顿了一下,目光在她紧握杯子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像是极力克制的波澜,又像是一点小心翼翼的探寻。 随即,他收回手臂,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之前的静默,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靠近和声音的波动从未发生。 他变得沉默寡言了。 记忆中那个喋喋不休、总爱用各种话题刷存在感的肖怀宇,被彻底替换成了这个沉默的、内敛的、周身散发着一种沉静却强烈吸引力的……几乎陌生的少年。 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肖阿姨的吐槽下显得更加鲜明和令人无措。 他身上那种属于“青少年”的、带着无声侵略性的成熟感,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收紧,让她感到一种微妙的、慌乱的压迫感。 车子平稳驶入喧闹的校园,停稳。 肖阿姨率先下车。 阮绵绵深吸一口气,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绵绵。” 简单的称呼,从他口中念出,特别是念到“绵绵”两个字时,那尾音似乎被刻意放轻、拉长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存感。 阮绵绵动作一滞,心跳瞬间飙到了嗓子眼。 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肖怀宇已经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车门处投下一片阴影。 他微微倾身,一只手随意地撑在副驾驶座椅背上,目光沉沉地看向她,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清爽气息。 他校服衬衫最上面一颗纽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了一小截线条清晰的锁骨,带着一种不经意间流露的、特有的慵懒和……性感张力。 “行李箱。”他伸出手,掌心向上,语气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仿佛照顾她是天经地义。 阮绵绵几乎是本能地把手上提着的行李箱递了过去。 他轻松接过,宽大的手掌和结实的手臂线条在动作间显露无疑,那份力量感让她心头又是一悸。 “走吧。”他没再多言。 阮绵绵跟在他身后,九月的阳光瞬间倾泻而下,有些刺眼。 她看着前方那个穿着崭新蓝白校服、肩宽腿长、背影挺拔而沉默的少年。 他正微微侧身,似乎在等她跟上,阳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和宽阔的肩膀,校徽在他胸前反射着微光。 礼堂里人声鼎沸,新生们叽叽喳喳,充满了对高中生活的憧憬。 阮绵绵找到了位置坐下。 肖怀宇坐在阮绵绵旁边,隔着一个礼貌的距离。 典礼开始,校长在台上讲话,声音透过麦克风嗡嗡作响。 阮绵绵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肖怀宇的存在感。 他坐得很直,不像她微微放松地靠着椅背。 市一中宽阔气派的礼堂里,穹顶高阔,灯光如昼。 新生的蓝白校服和老生的沉稳色调交织成一片涌动的海洋,空气中弥漫着兴奋的私语和对新学年的憧憬。开学典礼进行到**环节,主持人清亮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回荡:“下面,有请我校高二年级优秀学生代表,池嘉澍同学,上台发言!” 池嘉澍走上讲台,深蓝色的市一中校服,熨帖地包裹着他挺拔的身姿,在聚光灯下勾勒出利落而清冷的线条。 灯光倾泻,将他略显苍白的肤色映照得如同温润的玉石,额前略长的碎发在强光下勾勒出清晰的阴影轮廓,更衬得那双眼眸深邃如渊,沉淀着超越年龄的沉静与疏离。 他站定在麦克风前,姿态端方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低沉、微哑、带着清晰磁性质感的声音,透过音响系统流淌出来。那声音并不高亢,却字字清晰沉稳。 好了,我们的小学鸡肖怀宇同学要变成隐忍深情男高中生了。之后就是高中生活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清纯男高 第26章 双双吃醋 阮绵绵的心跳,毫无预兆地、重重地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台上那个身影,看着他清俊沉静的侧脸,听着他逻辑严密、措辞优雅的发言,一种强烈的、纯粹的吸引感瞬间攫住了她。 台上的池嘉澍,像一幅精心装裱的山水画,清冷、遥远、完美,散发着纯粹属于智性与底蕴的光芒,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仰望。 她的目光被无形的锁链牢牢锁在台上。 “他真的……好厉害。” 一个念头,毫无阻碍地滑过她的心间,带着纯粹的赞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深究的悸动。 然而—— 坐在阮绵绵斜后方不远处的肖怀宇,从典礼开始,他看似随意放松的姿态下,目光就未曾真正离开过阮绵绵的背影。 他看到她微微晃动的马尾辫,看到她偶尔无聊地抠着新书包带。 突然她的背脊瞬间绷直,不再是放松的姿态。 她的头微微仰起,目光不再是散漫或好奇,而是像被强力磁石吸附般,牢牢地、专注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投向了舞台中央那个发光体。 他看到她侧脸上那抹细微的、因专注和……某种更深触动而泛起的、淡淡的红晕。 肖怀宇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猛地蜷缩,用力到骨节泛白。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酸涩感的电流,瞬间从脊椎窜遍全身。 他像被无形的针刺中,顺着阮绵绵目光的轨迹,锐利地射向聚光灯下的源头——那个穿着深蓝校服、正从容演讲的池嘉澍。 这个名字,从初中开始不止一次,在他和阮绵绵的聊天中被带着不自觉的赞叹提起过。 ——“今天在图书馆碰到那个池学长了,他在看一本好厚的英文书,感觉好厉害!” ——“哇,池嘉澍学长拿了全市物理竞赛一等奖!名字都贴光荣榜最上面了!” ——“他说话声音还挺好听的,上次在舞蹈学校门口……” 台上池嘉澍清越沉稳的声音,此刻落在他耳朵里,肖怀宇只觉得有点莫名的烦躁。 开学典礼的喧嚣终于散去,夕阳的余晖将市一中古朴的教学楼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阮绵绵提着水桶和洗脸盆跟在肖怀宇身后,走向女生宿舍楼。 行李箱的滚轮在石板路上发出单调的咕噜声,衬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有些沉闷。 肖怀宇依旧穿着那身挺括的蓝白校服,背影挺拔,肩宽腿长,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沉默地提着阮绵绵那个稍大一些的行李袋,步履沉稳,一路无话。 她偷偷抬眼看他线条冷硬的后颈和微抿的唇角。 礼 堂里池嘉澍演讲时那份耀眼的光芒带来的悸动还未完全平息,此刻却被眼前这份近在咫尺的、带着莫名低气压的沉默搅得心绪不宁。 他怎么了?是因为自己……在典礼上太关注池学长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她脸颊微热,随即又觉得不太可能。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肖怀宇停下脚步,将行李袋轻轻放在阮绵绵脚边。 “就送到这了。”他开口,声音还是那低沉微哑的调子,却比早上在车里时更冷硬了几分,没什么温度。 他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习惯性地调侃一句“软绵绵你自己能行吧?”,目光也只是在她脸上极快地掠过,便移开了,投向宿舍楼那扇人来人往的大门,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哦……好,谢谢。”阮绵绵有些局促地应着,心里那股失落感更重了。 她看着他这副拒人千里的样子被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取代。 肖怀宇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生硬地丢下一句:“……自己小心点。” 然后,不等阮绵绵反应,他转身就走,步伐又快又急,仿佛急于逃离什么,那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与穿梭的人流中,只留下阮绵绵一个人站在宿舍楼下,对着行李箱,心里空落落的,还夹杂着一丝被莫名冷落的委屈。 她深吸一口气,甩甩头,试图抛开这些烦乱的情绪,费力地提起自己的行李,走进了热闹的女生宿舍楼。 推开205宿舍的门,一股崭新的木头和清洁剂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还夹杂着女孩子叽叽喳喳的欢快声音。 “嗨!你就是阮绵绵吧?欢迎欢迎!”一个扎着高马尾、笑容灿烂的女生第一个跳过来,热情地帮她接过手里的行李箱,“我叫王璐璐,以后咱们就是室友啦!” “我是张静,睡你上铺!”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静些的女生也微笑着打招呼。 “我是沈念,靠窗那边!”一个正在往书桌上贴明星海报的短发女孩回头挥了挥手。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空间不大但干净明亮。 阮绵绵很快被舍友们的热情感染,心里的阴霾暂时被驱散了一些。 她一边整理床铺和书桌,一边和舍友们聊着天,气氛轻松融洽。 夜色渐深,宿舍楼归于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四个女孩都爬上了自己的床铺,宿舍熄了灯,但属于女生宿舍的“夜谈会”才刚刚开始。 黑暗中,沈念的声音带着八卦的兴奋率先响起:“哎哎哎,姐妹们,今天开学典礼,你们都注意没?高二那个学生代表,池嘉澍学长!我的天,也太帅了吧!声音还好听得要命!简直就是小说男主走进现实!” “对对对!我也注意到了!气质绝了!清冷学霸挂!”王璐璐立刻附和。 “不过,”沈念话锋一转,带着更浓的兴致,“绵绵,我下午可看见了!帮你搬行李到楼下的那个男生,是谁啊?穿校服那个,个子超高,肩膀超宽,侧脸杀我!是不是你男朋友?快老实交代!”她的声音充满了八卦的兴奋。 阮绵绵的脸“唰”地一下热了起来,幸好是在黑暗中。 她急忙否认:“不是不是!你们别瞎说!他……他是我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 “发小?青梅竹马?!”沈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发现新大陆的惊喜,“天哪!这设定更带感了好吗!近水楼台先得月啊绵绵!而且他真的好帅!比池学长那种高岭之花感觉更……更有实感?更有男人味?哎呀,反正就是帅!” “对对对!”张静也兴奋起来,“那种酷酷的、不爱说话的样子,简直了!而且他帮你搬行李哎,多有男友力!绵绵,你真没想法?” 想法?阮绵绵被问得一愣。 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碎片:是小时候他揪她辫子时欠揍的笑脸;是他模仿金月夜油腔滑调时她气得跳脚的样子;是路上他追着她喊“软绵绵”时阳光落在他发梢的跳跃; 这些碎片混乱地交织、碰撞。 她对肖怀宇是什么感觉?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讨厌他的幼稚??还是……因为他此刻的冷漠而觉得受伤?她理不清。 真没有……”她回答道像是在说服别人,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就是……就是肖怀宇。” “哦——”沈念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调子,显然不信。 她嘿嘿一笑,语不惊人死不休:“那好!既然你盖章是‘发小’,那绵绵,姐妹我可就不客气啦?这种极品酷哥,完全狙击我的取向!快,联系方式交出来!或者他在几班?我要去制造‘邂逅’!” “我去追他!” 沈念清脆而充满志在必得的声音,像一道突如其来的惊雷,毫无预兆地劈开了阮绵绵混乱的心绪! 黑暗中,阮绵绵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下一沉!一种极其尖锐、极其陌生的刺痛感瞬间贯穿了胸腔,让她几乎窒息。 那感觉来得迅猛而剧烈,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和……强烈的、不容置疑的不适感。 像是自己珍藏了许久、虽然有时嫌弃得不行、甚至刚刚还被他冷落而委屈,但从未想过会被别人觊觎、更没想过会失去的东西,突然被人大喇喇地伸手要夺走! “他……”阮绵绵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火烧火燎。那句“好啊你去追吧”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甚至想立刻跳起来反驳沈念:他脾气坏透了!幼稚起来烦死人!根本不会哄女孩子!下午还莫名其妙甩脸子!他一点都不好!你别去!…… 但所有的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明显抵触、甚至有点冲的闷声回答:“……他在高一(三)班……不过,他那人现在脾气怪得很,对人爱答不理的。” 语气里的不情愿和隐隐的警告,连她自己听了都心惊。 “爱答不理?那才带感啊!”沈念的声音反而更兴奋了,充满了征服欲,“有挑战才有意思!绵绵,谢啦!三班是吧?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宿舍里的八卦话题很快又转向了别处,笑声和讨论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阮绵绵却彻底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她僵硬地躺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望着模糊不清的天花板,耳边舍友们的谈笑模糊而遥远。 对肖怀宇……那是什么? 那因沈念一句话就骤然升腾起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强烈负面情绪是什么? 她不知道。 —— 塑胶跑道蒸腾起扭曲的热浪,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震耳欲聋的口令声、此起彼伏的报数声、沉重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军训特有的交响曲。 阮绵绵站在队列里,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的碎发,又痒又难受。 长期的芭蕾训练赋予了她优越的体态和挺拔的身姿,这让她在国旗护卫队的选拔中毫无悬念地被教官一眼相中。 她本以为这只是众多方阵中的一个,直到被带到操场最前方那片被严格圈定的区域,看到那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和旁边肃立的教官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被选入了要求最严苛的国旗方队。 训练强度远超普通方阵。 托枪、正步、展旗、收旗……每一个动作都要求精准到毫米,力度、角度、节奏缺一不可。 迷彩服厚重地裹在身上,像一层密不透风的蒸笼布。 汗水早已浸透后背,紧紧贴在皮肤上,每一次抬腿、每一次摆臂都带着黏腻的滞涩感。 小腿肌肉因长时间的紧绷而微微颤抖,脚掌在硬底鞋里闷得发胀。 “正步——走!一!二!一!” 教官的吼声如同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第27章 军训 阮绵绵咬紧牙关,努力绷直身体,目光平视前方,跟随着口令,用力踢出正步。 就在她抬腿、摆臂,身体转向侧前方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像被什么猛地攫住—— 队列的左前方,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正和她做着同样的动作。 他穿着同样的迷彩服,但那份量感却截然不同。 宽厚的肩膀将军装撑得饱满而挺括,短袖下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紧实,在烈日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汗水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 他踢正步的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内敛的爆发感,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那张褪去了所有青涩和顽劣的侧脸,在刺目的阳光下显得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眼神专注而冷峻,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坚毅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阮绵绵的心跳骤然失序!肖怀宇也在国旗方队?! 她完全不知道!选拔那天人太多,她根本没注意到他!强烈的意外感混合着烈日下的眩晕,让她脚下猛地一软,动作瞬间变形,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第三排第五名!动作变形!注意力集中!”教官严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了过来。 阮绵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慌忙稳住身体,强迫自己重新绷紧神经,但眼角的余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挺拔沉默的身影。 短暂的休息哨声终于响起,如同天籁。 紧绷的方阵瞬间松懈,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喘息声。 阮绵绵感觉眼前阵阵发黑,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她走到旁边的树荫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摘下迷彩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像小溪一样淌下。 她拧开水壶,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伴随着恶心。 她难受地闭上眼,感觉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肘,阻止了她下滑的趋势。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阳光和淡淡皂角的清爽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阮绵绵猛地睁开眼,正对上肖怀宇那双深邃的眼眸。 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边,眉头紧锁,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怎么了?”他低沉微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穿透了她的眩晕感。 “没……没事,”阮绵绵想抽回手臂,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就是……有点晕,水喝完了” 肖怀宇没说话,直接拿过她空空的水壶,转身就走向不远处放着几个大水桶的休息点。 他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肖哥,行啊!英雄救美?”一个同样穿着国旗方队迷彩服、剃着板寸、看起来很活跃的男生凑了过来,用手肘撞了撞肖怀宇,挤眉弄眼地看着阮绵绵的方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阮绵绵听见,“这妹妹谁啊?长得真标致!咱国旗队的队花没跑了吧?介绍介绍?” 肖怀宇正弯腰接水,动作顿了一下,没理他。 谢佳阳却更来劲了,笑嘻嘻地冲着阮绵绵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妹妹,我叫谢佳阳!肖哥的铁磁儿!你跟肖哥啥关系啊?青梅竹马?还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暧昧地在两人之间打转。 阮绵绵有点头晕,没太听清他说什么。 “谢佳阳你又犯贱是吧!” 只见肖怀宇猛地直起身,手里拿着刚接满的水壶,动作快得惊人。他看都没看谢佳阳,毫不留情地踹在谢佳阳的小腿肚上! “嗷——!”谢佳阳猝不及防,痛呼一声,抱着腿夸张地单脚跳了起来,龇牙咧嘴,“我靠!肖怀宇你疯啦?!开个玩笑而已!至于下死脚吗?!” 肖怀宇却像没听见他的哀嚎,狠狠剜了他一眼,那目光充满了冰冷的警告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再废话,下次踹你嘴上!” 他走到阮绵绵面前,将水壶递给她,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喝点水。” 阮绵绵接过水壶。 她小口地喝着微凉的水,清凉感顺着喉咙滑下,稍稍缓解了眩晕。 她偷偷抬眼看他,他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迷彩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谢谢……”她小声说,声音还有些虚弱。 肖怀宇只是“嗯”了一声,目光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看向远处,恢复了那副沉默挺拔的姿态。 但他就站在那里,像一道沉默的屏障,隔开了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带着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休息结束的哨声再次响起。 “集合!”教官的吼声传来。 阮绵绵挺直背脊,重新戴上帽子,走向队列。 军训结束。 国旗方队的队员们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像一群迁徙后疲惫不堪的候鸟,随着人潮涌向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堂。 阮绵绵感觉小腿肌肉硬得像石头,迷彩服被汗水反复浸透又风干,摩擦着皮肤,又痒又刺。 她和几个同班的国旗队女生在喧闹的食堂里好不容易觅得一张角落的空桌,刚放下沉重的身体,就看到几个同样穿着国旗队迷彩服的高大身影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走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肖怀宇,还有那个下午被踹了一脚的谢佳阳,以及另一个看起来更斯文些、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 他们显然也刚结束训练,脸上带着同样的疲惫,但肖怀宇那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依旧醒目。 “嘿!妹妹!这儿有位置!”谢佳阳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阮绵绵,立刻热情地招呼着,完全忘了下午小腿挨的那一脚,笑嘻嘻地端着盘子就挤了过来,“来来来,拼个桌!都是战友!” “嘿!战友们!拼个桌不介意吧?”谢佳阳依旧是那个活跃分子,咧着嘴笑,完全忘了下午小腿挨的那一下,自来熟地就坐了下来,“累死老子了,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肖怀宇没说话在她斜对面的空位坐下。 他的动作带着训练后的疲惫感,但背脊依旧挺直。 李想也笑着坐下,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阮绵绵身上,带着温和的好奇,“这位战友看着有点眼生,下午训练就注意到了,动作特标准。怎么称呼?” 肖怀宇正低头拿起筷子,闻言动作没停,声音不高,带着点训练后的沙哑,很自然地接话:“阮绵绵。” 语气平淡,就像介绍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熟人。 “阮绵绵?”李想重复了一遍,眼神亮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弯起一个善意的弧度,“绵绵……这名字真有意思,听着就……特软和,特亲切!”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但并无恶意,“跟棉花糖似的,甜甜的。” 阮绵绵的脸微微发热,对这个伴随了她整个童年的联想有些无奈,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李想顿了顿,眼神带着点促狭,半开玩笑地说:“以后在学校有啥事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叫声‘想哥’就行,罩着你!” “哎哟!老李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谢佳阳立刻起哄,“这就想当人家哥哥了?绵绵妹妹,别理他,有啥事找谢哥我!” 其他几个男生也跟着善意地笑起来。 阮绵绵被他们闹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泛红,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斜对面的肖怀宇,眼神里带着点求助的意味。 肖怀宇正夹起一块红烧肉。 他听到“绵绵妹妹”和“哥”几个字时,咀嚼的动作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抬头,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餐盘,然后很自然地抬起头,目光却不是看向阮绵绵,而是落在了还在笑嘻嘻的李想脸上。 “咳……”谢佳阳立刻识趣地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脸上的促狭收敛了不少,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含糊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吃饭吃饭!这排骨炖得真烂糊!” 他立刻转移了话题,埋头专心对付自己盘子里的菜,不敢再往阮绵绵那边多瞄。 李想也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起哄,转而跟旁边的男生讨论起哪个窗口的菜量更足。 刚才那点小小的、带着试探意味的喧闹,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澜,便迅速被肖怀宇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一眼给摁了下去。 气氛似乎恢复了正常,大家继续吃饭聊天,讨论着训练的辛苦和教官的“魔鬼”之处。 阮绵绵偷偷地抬起眼睫,飞快地瞥向斜对面。 肖怀宇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进食状态,安静地吃着饭,偶尔和旁边的谢佳阳低声说一两句关于训练动作的话,侧脸在食堂暖黄的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汗湿,随意地搭在眉骨,看起来疲惫,却又有一种沉稳的少年气。 阮绵绵收回目光继续喝汤。 —— 接下来几天的国旗方队训练,如同在炼狱里跋涉。 烈日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毒辣地炙烤着毫无遮拦的操场。 塑胶跑道蒸腾起扭曲的热浪,每一次踢正步,每一次托枪定格,都像在滚烫的铁板上行走。 汗水像开了闸的洪水,不断地涌出、滑落,迷彩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阮绵绵感觉自己的体力被一点点榨干,小腿的酸痛深入骨髓,每一次抬腿都伴随着肌肉的哀鸣。 嘴唇干裂起皮,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火烧火燎。 她咬着牙,努力维持着标准的军姿。 就在训练进行到最艰苦、意志力濒临崩溃的边缘时,操场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第28章 金银花露败火 “学生会送清凉啦!”不知谁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只见几个穿着整洁校服、佩戴着学生会徽章的学生,推着几辆小推车,上面堆满了成箱的矿泉水和冰镇的盐汽水,正朝着国旗方队的方向走来。 这无疑是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看到了绿洲! 整个方阵瞬间爆发出压抑的欢呼,连严肃的教官脸上都松动了几分。 学生会干部们开始有序地分发饮料。 当推车走到阮绵绵所在的队列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分发队伍中走了出来。 池嘉澍。 他依旧穿着深蓝色的校服,在迷彩服的海洋里显得格外清爽利落。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但丝毫不减那份沉静从容的气质。 他手里拿着两瓶冰镇的盐汽水,径直走向阮绵绵。 “给。”他将其中一瓶递到阮绵绵面前,声音依旧是那低沉微哑的磁性调子,在嘈杂的操场上却异常清晰。 眼睛落在她因暴晒而泛红、布满汗珠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看你嘴唇都干了,补充点电解质。” 周围的同学都投来羡慕和好奇的目光。 学生会主席亲自送水,还特意关照?这待遇可不一般! 阮绵绵愣了一下,随即一股清凉的喜悦涌上心头,瞬间压过了疲惫。 她连忙接过那瓶还带着冰凉水汽的盐汽水,指尖触碰到瓶壁的沁凉,让她舒服得几乎想叹息:“谢……谢谢池学长!” “不客气。”池嘉澍嘴角浮现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温和地注视着她,“训练很辛苦,注意身体。” 他没有立刻离开,目光在她略显疲惫却依旧努力挺直的身姿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鼓励。 这一幕,被不远处树荫下正在短暂休息的肖怀宇尽收眼底。 他刚灌下大半瓶水,喉结急促地滚动着,试图浇灭喉咙里的灼烧感。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谢佳阳就靠在他旁边的树干上,一边用帽子扇风,一边眼神贼溜溜地往国旗方队那边瞟。 “喂,老肖,快看!”谢佳阳用胳膊肘使劲捅了捅肖怀宇,下巴朝阮绵绵和池嘉澍的方向扬了扬,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八卦的兴奋,“看见没?学生会主席!池嘉澍!亲自给咱绵绵妹妹送水!啧啧啧,还特意叮嘱注意身体?这关心的语气……有情况啊!” 他没有立刻回应谢佳阳,只是下颌线骤然绷紧,像拉满的弓弦。目光沉沉地钉在远处那两个人身上。 “我靠,你看绵绵妹妹那脸红的!”谢佳阳还在不知死活地火上浇油,啧啧有声,“啧啧啧,池学长魅力就是大啊!高岭之花亲自送清凉,这谁顶得住?老肖,你这‘发小哥哥’的地位,怕是要不保喽?” 他故意拖长了“发小”的调子,充满了戏谑。 肖怀宇仰起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 一天的魔鬼训练终于结束,国旗方队的队员们像被抽干了力气,拖着沉重的步伐,三三两两地涌向学校门口那家小小的便利店。 狭窄的店面瞬间被迷彩服和汗水的味道填满,冰柜门开合的“吱呀”声和扫码枪的“滴滴”声此起彼伏。 肖怀宇和谢佳阳也挤在人群中。 肖怀宇依旧沉默,脸上没什么表情,汗水顺着他线条清晰的脖颈滑入衣领,迷彩服紧贴在宽阔的后背上。 “渴死了渴死了!”谢佳阳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嚷嚷着挤到冰柜前,“老肖,喝啥?冰可乐?还是冰红茶?哎,新出的那个气泡水好像也不错……”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扒拉冰柜里琳琅满目的饮料。 肖怀宇没回答。 他站在冰柜前,目光有些空茫地扫过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似乎对那些充满年轻活力的碳酸饮料和果汁毫无兴趣。 汗水顺着他紧抿的唇角滑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定格在冰柜角落那一排熟悉的绿色包装上。 透明的塑料瓶,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清澈液体,标签上印着几朵小小的白色金银花。 这是北湖很多家庭夏天常备的凉茶饮料,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和甜味,清热解暑,败火生津。 小时候,一到夏天,家里总会整箱整箱地买,肖怀宇几乎是从小喝到大,早就喝腻了那股味道。 谢佳阳已经拿了两瓶冰可乐,回头看到肖怀宇还杵在那儿,盯着冰柜角落发呆,凑过去一看,乐了:“哟!老肖,看啥呢?金银花露?不是吧你?” 他一脸难以置信,“这玩意儿咱小时候喝得还不够多?我妈夏天恨不得拿它当水给我灌!我都喝吐了!你还没喝腻啊?这都啥年代了,还喝这个?” 肖怀宇像是被谢佳阳的声音拉回了神。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理会谢佳阳的调侃,直接伸手,动作有些生硬地从冰柜深处拿出了两瓶金银花露。 冰凉的瓶身瞬间贴上他汗湿的手掌,带来一丝短暂的沁凉。 “哎?你真要喝这个?”谢佳阳瞪大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肖怀宇,“不是……老肖,你今天真不对劲啊?从下午看到池主席给绵绵妹妹送水开始,你这脸就拉得跟长白山似的……” 他压低声音,凑近了些,带着探究和揶揄。 “喂,我说,你该不会……真吃醋了吧?就因为人家池主席送了瓶水?” 肖怀宇握着冰凉的玻璃瓶,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猛地转过头,带着被戳中心事的恼火和浓重的不耐烦,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股压抑的烦躁和:“少废话。败火。” “败火?”谢佳阳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先是恍然大悟,接着是忍俊不禁,最后是憋不住的坏笑。 他看看肖怀宇黑沉的脸色,又看看他手里那两瓶绿油油的金银花露,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强忍着没笑出声,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噗嗤”。 “哦~败火啊……”谢佳阳拖长了调子,眼神暧昧地在肖怀宇紧绷的下颌线和那两瓶凉茶之间来回扫视,语气充满了戏谑,“懂了懂了!这火气……是挺旺的哈!是该好好败败!这金银花露,对症下药!嘿嘿嘿……” 肖怀宇懒得再跟他废话,只觉得谢佳阳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和那声“嘿嘿嘿”无比刺耳,更是火上浇油。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拿着两瓶金银花露,转身就去收银台结账,动作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狠劲儿。 那挺拔的背影在拥挤的便利店里,像一块移动的、散发着寒气的冰山。 谢佳阳赶紧拿着可乐跟上,一边扫码付款一边还在憋笑,小声嘀咕:“啧啧,这醋劲儿……金银花露都压不住吧?看来是真上大火了……” 他看着肖怀宇拧开瓶盖,仰头就灌了一大口那淡黄色的液体,喉结急促地滚动,仿佛那清凉的液体真能浇灭他心头的无名之火。 便利店的冷气开得很足,但肖怀宇只觉得胸口那股郁结的燥热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因为谢佳阳那促狭的眼神和那句“败火”,烧得更旺、更憋闷了。 金银花露那熟悉的、带着淡淡草药味的甜意在口中蔓延开来,却丝毫无法抚平他心底翻腾的酸涩和焦躁。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个画面:阳光下,池嘉澍温和专注地将水递给阮绵绵,而她脸上那抹羞涩的红晕…… 这火,怕是一瓶金银花露,根本败不了。 —— 天色刚蒙蒙亮,清晨微凉的空气里还带着露水的湿气,北湖市一中的食堂却已提前沸腾。 今天是军训结营仪式的日子,也是国旗护卫队正式亮相、接受检阅的关键时刻。 不同于往日训练后的疲惫松散,此刻的食堂弥漫着一股大战前夕特有的、混杂着紧张与亢奋的气息。 国旗方队的队员们尤其匆忙。 崭新的礼服——挺括的白色军装式衬衫,深蓝色的笔挺西裤,锃亮的黑色皮鞋,还有那顶神圣的、缀着金色徽章的军帽——都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宿舍。 阮绵绵和几个国旗队的女生几乎是冲进食堂的。 她们脸上还带着困意,但眼神里全是焦急。 食堂窗口前排起了长龙,大多是同样要赶去集合的普通方阵新生。 看着前面缓慢挪动的人头,再看看手表上无情跳动的指针,阮绵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王璐璐:“完了完了!这么多人!换衣服还要时间,肯定来不及吃了!” “是啊!教官说了,礼服要提前半小时穿戴整齐集合!现在都快没时间了!”沈念也愁眉苦脸。 阮绵绵咬了咬下唇,看着前面望不到头的队伍,又看看手表,果断下了决定:“算了!不吃了!饿一顿总比迟到挨骂强!我们赶紧回宿舍换衣服!” 她拉了拉身边同样焦急的王璐璐,“走吧!” 几个女生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不甘心空着肚子上阵,但也知道时间不等人,只好无奈地点头,转身就准备挤出拥挤的食堂。 就在她们转身的瞬间,食堂门口又涌进来几个高大的身影,同样穿着迷彩作训服,带着清晨的凉气和一丝匆忙——是肖怀宇、谢佳阳,还有李想。 肖怀宇走在前面,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眼神扫过混乱的食堂,他显然也看到了前方窗口令人绝望的长队。 “我靠!这么多人!排到猴年马月去?”谢佳阳的大嗓门立刻响起,带着夸张的抱怨,“饿死老子了!想子,老肖,咋整?” 就在这时,谢佳阳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正挤出人群、准备离开的阮绵绵几人。 他立刻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肖怀宇,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喂,肖哥,看!绵绵妹妹她们好像没买着?空着手呢!” 第29章 国旗护卫队 肖怀宇望了过去然后转头看了谢佳阳一眼,脚步一转:“跟着。” 阮绵绵正低着头快步往方阵走,差点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肖怀宇那双深邃的眼眸。 他站得很近,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混合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 “拿着。”肖怀宇的声音响起,低沉微哑,带着清晨特有的磁性颗粒感,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阮绵绵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肖怀宇伸过手来——他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食品塑料袋。 袋子里,一个白白胖胖、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旁边还有一杯插着吸管、杯壁上凝结着细小水珠的豆浆。 “我……”阮绵绵下意识地想拒绝,“不用了,我……” “没时间排队了,”肖怀宇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必须吃。” 阮绵绵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那包子和豆浆的香气在饥饿的清晨显得格外诱人,胃里也适时地发出微弱的抗议。 就在这时,谢佳阳和李想也笑嘻嘻地挤了过来。 谢佳阳的手上更是“壮观”——只见他左手的小拇指上,极其娴熟地勾着两个透明塑料袋的提手,一个袋子里装着两个大包子,另一个袋子里是两杯豆浆。 而他右手的手指也没闲着,同样灵巧地勾着另外两个袋子,里面也是包子和豆浆! “嘿嘿,绵绵妹妹,还有几位战友,别客气!”谢佳阳笑嘻嘻地,晃了晃他挂满塑料袋的手,像展示战利品。 “肖哥英明!我们刚在食堂后门那个小窗口买的,人少!就知道你们这儿肯定排不上!赶紧的,趁热吃!垫吧垫吧,不然待会儿扛旗都没力气!” 他说着,就把小拇指上挂着的早餐往她们面前递。 李想也笑着把手里多出来的包子和豆浆分给沈念她们几个:“是啊,赶紧吃两口,仪式重要,身体也重要。” 阮绵绵看着递到眼前的、还散发着热气的包子,又看看肖怀宇那双不容拒绝的眼睛,再看看谢佳阳那挂满塑料袋、极具生活气息的手指,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暖流。 那份因为时间紧迫而被压下的饥饿感和委屈,此刻被这份及时的、带着粗粝温暖的关怀抚平了。 她不再犹豫,伸手接过了肖怀宇手里的塑料袋。 包子的温热透过塑料袋传到手心,豆浆的冰凉也驱散了清晨最后一丝困倦。 “……谢谢。”她吃着手里的早餐。 肖怀宇只是“嗯”了一声,仿佛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他随即也拿起自己那份早餐,对谢佳阳和肖怀宇简短地说:“抓紧时间。” 然后便转身去男生队列。 谢佳阳和李想也赶紧跟上,谢佳阳一边走一边还试图用挂着袋子的手去拿包子,动作滑稽却熟练。 阮绵绵看着肖怀宇挺拔而沉默的背影离开,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温热的包子。 她撕开包子的塑料袋,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 她咬了一口,松软的面皮包裹着鲜美的肉馅,温热的感觉顺着食道滑下,瞬间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和饥饿带来的虚弱感。 豆浆吸管插入杯盖,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冰凉的、带着清甜豆香的液体滑入喉咙,让她精神一振。 虽然时间依旧紧迫,虽然待会儿的仪式压力巨大,但手里这份沉甸甸的、带着他霸道关怀的早餐,像一颗小小的定心丸,让她在这个兵荒马乱的结营清晨,感受到了一份踏实的暖意。 清晨七点,市一中宽阔的操场上已是一片肃穆。 看台上坐满了前来观礼的校领导、老师、高一新生家长,以及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们。 空气清新微凉,带着露水和青草的气息,但气氛却庄重而热烈,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操场中央那片被精心划出的区域。 国旗护卫队的队员们,已褪去了迷彩的尘土,换上了崭新的礼服。 男生们穿着雪白挺括的军装式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深邃的藏蓝色西裤熨烫得笔直如刀,锃亮的黑色皮鞋反射着朝阳的金辉。 宽厚的武装带紧束腰间,更衬得肩宽背挺,英气逼人。 金色的绶带从右肩斜披而下,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女生们穿着同样洁白的衬衫,搭配及膝的藏蓝A字裙,裙摆随着步伐微微摆动,既庄重又不失青春活力。 黑色长袜包裹着笔直的小腿,黑色矮跟皮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而坚定的声响。 阮绵绵站在护旗方阵的第二排中央位置。 此刻,她身姿挺拔如松,下巴微收,目光平视前方,落在不远处那面即将由他们护卫的、叠放整齐的五星红旗上。 心脏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跳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清晨的凉意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战友们同样紧绷而专注的气息。 “国旗护卫队——准备!” 教官低沉而威严的口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操场的寂静。 唰! 整齐划一的靠脚声!几十双锃亮的皮鞋同时有力地砸向地面,发出沉重而震撼的闷响! 整个方阵瞬间凝固,如同一座钢铁浇筑的雕塑,纹丝不动。 阳光洒在洁白的衬衫和金色的徽章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齐步——走!” 第二道口令落下。 咚!咚!咚!咚! 正步砸地的声音,沉重、整齐、有力,如同战鼓擂响,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整个方阵手臂摆动的高度、角度完全一致,踢出的正步带着破空的风声,脚尖绷直,腿线笔直如刀切! 雪白的制服手套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利落的轨迹。 阮绵绵全身的肌肉都调动到了极致,每一次抬腿、每一次摆臂都精准地卡在节拍上,汗水从帽檐下渗出,滑过鬓角,她却浑然不觉。 队伍在激昂的进行曲中,以无可挑剔的仪态,护送着国旗,沿着笔直的通道,庄严地走向升旗台。 升旗台前,方阵再次整齐划一地立定、靠脚。 如同磐石落地,纹丝不动。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升旗台中央那个挺拔如青松的身影上——肖怀宇。 他作为执旗手,站在最前方。 雪白的礼服将他蜕变后的身姿勾勒得更加英挺伟岸,金色的绶带在阳光下流淌着华光。 他微微侧身,动作沉稳而利落地从护旗手手中,接过了那面叠放得整整齐齐、象征着无上荣耀的五星红旗。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握住旗杆的瞬间,仿佛握住了千钧重担。 帽檐在他深邃的眼眸上方投下一小片阴影,他下颌线绷紧,薄唇紧抿,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超越年龄的、令人屏息的庄严气度。 国歌的前奏,如同庄严的号角,在操场上空骤然奏响!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被骤然压缩。 阮绵绵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她清晰地看到肖怀宇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 他的目光如炬,牢牢锁定在旗杆顶端的滑轮上。 国歌的第一个音符奏响! 肖怀宇动了! 他的动作流畅、有力、精准,有力的手臂猛地挥动,将那面凝聚了无数目光的五星红旗,朝着朝阳的方向,奋力而舒展地抛出! 鲜红的旗帜如同燃烧的火焰,在清晨纯净的蓝天下,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迎着初升的朝阳,划出一道饱满、舒展、充满力量的弧线,瞬间展开,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紧握旗绳的手,用最标准、最有力的节奏,开始匀速地拉动绳索!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雄壮的国歌声响彻云霄,激荡在每个人的胸膛。 鲜红的五星红旗,在肖怀宇沉稳而有力的牵引下,沐浴着金色的朝阳,开始庄严而匀速地上升! 旗面在晨风中尽情舒展,像一片燃烧的朝霞,又像一片奔腾的血脉,充满了磅礴的生命力! 旗杆顶端。 当国歌最后一个激昂的音符落下,肖怀宇手中的绳索也恰到好处地收紧、固定。 五星红旗,在旗杆顶端迎风招展!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红得耀眼,黄得灿烂,如同燃烧的信念,定格在最高点! 礼毕! 短暂的寂静后,操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充满了对国旗的敬意,对这支年轻队伍的赞叹! 阮绵绵依旧保持着标准的军姿,但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释然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让她指尖微微发麻,嘴角抑制不住地想要上扬。 她成功了!他们成功了!没有辜负这身礼服,没有辜负这份沉甸甸的信任!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人群,投向升旗台中央那个身影。 肖怀宇正肃立在旗杆旁,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他也缓缓地、几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紧抿的唇角似乎放松了一丝。 他似乎感受到了阮绵绵的目光,微微侧过头,深邃的眼眸隔着不远的距离,精准地捕捉到了队列中她的身影。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没有笑容。 掌声依旧如潮水般汹涌。 —— 短暂的军训过后,留下的黝黑肤色和磨砺出的些许坚毅尚未褪去,市一中便以它固有的节奏,将新生们彻底卷入了正式的高中生活洪流。 迷彩服换成了统一的蓝白校服,操场上的口号声被教室里的朗朗书声取代,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汗水和塑胶的味道,而是崭新的课本油墨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阮绵绵坐在高一(2)班的教室里,窗外是九月明媚却不燥热的阳光。 讲台上,年轻的班主任正热情洋溢地介绍着高中生活的丰富多彩和无限可能。 周围的新同学脸上带着初入新环境的兴奋与好奇,互相交换着姓名和家乡,气氛轻松而友好。 第30章 体育选课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等、充满希望。 学校在开学典礼和分班表上,都宣称是“平行分班”,旨在让所有新生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然而,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氛围,如同水面下的暗流,悄然在新生之间弥漫开来。 休息间隙,走廊上,食堂里,那些压低声音的议论如同细碎的涟漪。 “哎,你听说了吗?虽然说是平行班,但其实……开学考的成绩,学校内部早就分好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三班和五班,喏,就走廊尽头那两个班,师资配置完全不一样!” “三班班主任是数学特级教师王老师!带竞赛的!” “五班的英语老师是刚挖来的省重点名师!听说她带的班高考平均分超高!” “还有啊,你看课表,三班五班的物理、化学课课时都比我们多一节自习辅导……” “这不明摆着嘛!开学考就是分水岭,筛出重点培养对象呗!” 阮绵绵安静地听着身边沈念和沈念压低声音的“情报分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崭新的数学课本封面。 开学考的成绩单她看过,自己的位置不上不下,卡在中间。 而“三班”和“五班”这两个数字,像带着某种特殊的磁场,频繁地钻进她的耳朵。 她想起开学典礼那天,肖怀宇沉默挺拔地走向高一(三)班教室的背影。 也想起在国旗队训练间隙,偶尔听李想随口提起的,他们班晚自习的强度和老师拓展的深度。 一种无形的压力,像透明的薄膜,悄然覆盖在看似平静的校园生活之上 虽然大家穿着同样的校服,坐在相似的教室里,但每个人心里都渐渐有了一张隐形的标签。 重点班与非重点班之间的界限,并非由墙壁隔开,而是由师资、课程深度、学习氛围甚至……一种不言自明的期望值所划分。 课间,阮绵绵去开水间打水。路过三班教室门口时,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三班的教室门开着。里面的氛围似乎与其他班级有些微的不同。 少了些课间的喧闹,即使是休息时间,也有不少学生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或是低头看书,或是小声讨论着题目。 讲台旁边,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气质严肃的老教师正被几个学生围着问问题,神情专注而严谨。 教室后墙的黑板报上,醒目的位置贴着“数学竞赛报名通知”和“物理兴趣小组招募”。 一种沉静而充满目标感的气息,从门内隐隐透出。 阮绵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肖怀宇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线条清晰的侧脸上。 他没有参与周围的讨论,正低头看着摊在桌上的书本,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笔,偶尔在纸上写下什么。 眉头微蹙,眼神专注而沉静,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 他似乎感觉到了门口的注视,微微抬起了头。 阮绵绵的心猛地一跳赶紧躲开,像做贼被抓包,慌忙移开视线,抱着水杯快步走开。 回到二班教室,沈念正兴奋地拉着她:“绵绵!快看!我刚打听到,三班那个肖怀宇,开学考年级前十!牛啊!怪不得在重点班!” 她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和……某种跃跃欲试,“你说,我现在去三班门口‘偶遇’一下,成功率有多少?” 阮绵绵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杯壁的温热透过皮肤传来。 她看着沈念亮晶晶的眼睛,又想起刚才在三班门口看到的、那个沉静专注的身影,一种复杂的情绪堵在胸口。 她扯出一个笑容,含糊地应了一声。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声悠长地回荡在崭新的教学楼里,带着一种宣告正式开始的意味。 不同于其他课程的严肃,高一(2)班的教室里却弥漫着一种轻松又带着点小期待的躁动——第一节体育课!更准确地说,是体育选课! 年轻的体育老师是个阳光爽朗的大男孩,姓杨。 他抱着一个大大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抽签筒走上讲台,笑容满面:“同学们!欢迎来到高中体育课!咱们学校体育项目丰富,第一件事——选课!老规矩,名额有限,公平起见,抽签决定!” 话音未落,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四起。 “啊?抽签啊?我想要羽毛球!” “我想选乒乓球!千万别给我篮球啊!” “对对对!篮球太可怕了!又累又容易受伤!” “健美操!健美操!求抽到健美操!” 女生堆里尤其热闹,沈念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健美操无疑是大多数女生的首选——相对轻松,动作优美,还不用在烈日下狂奔。 阮绵绵心里也暗暗期待着健美操。她学过芭蕾,健美操对她来说应该并不难。 她看着讲台上那个深色的抽签筒,里面装着决定未来至少一学期“运动命运”的小纸条,手心微微有些出汗。 “安静安静!”杨老师拍了拍手,开始按学号叫人上台抽签。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每一次名字被叫到,都引来一片关注的目光,每一次纸条展开,都伴随着或欢呼雀跃、或哀嚎叹息的声音。 “沈念!”杨老师叫道。 沈念一个箭步冲上去,闭着眼,一脸虔诚地从签筒里摸出一张纸条,颤抖着打开…… “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响彻教室,“篮球?!为什么是篮球?!苍天啊!” 她哭丧着脸回到座位,生无可恋。 轮到阮绵绵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签筒里只剩下不多的纸条。 她伸手进去,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纸条边缘,随意地捻起一张,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她慢慢展开纸条,目光快速扫过—— 排球。 不是心心念念的健美操。 但……也不是篮球。 阮绵绵心里先是滑过一丝小小的失落,像被微风拂过的水面,荡起一点涟漪。 健美操的幻想泡泡“啪”地破灭了。 但很快,这点失落就被一种“还好还好”的庆幸感取代了。 排球嘛,虽然也要跑跳,但总比在篮球场上和男生们冲撞、被砸得晕头转向强多了。 而且,她记得小学体育课玩过几次,垫球什么的,还挺有意思。 她拿着纸条走下讲台,脸上带着一种“不算太差”的平静表情。 “绵绵!你抽到什么了?”沈念立刻凑过来,脸上还挂着对篮球的怨念。 “排球。”阮绵绵把纸条给她看。 “排球?”沈念眼睛一亮,随即又垮下脸,“唉,比我强……至少不用抢球抢到头破血流……” 她哀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篮球”签。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喜的欢呼:“啊!我也是排球!绵绵!我们一样!” 是同宿舍的王璐璐!她拿着手里的纸条,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显然也对排球这个结果很满意。 “真的?!”阮绵绵的失落瞬间被冲散了大半,眼睛亮了起来。 有个熟悉的室友一起上课,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有人一起垫球,一起练习,互相鼓励,想想就觉得没那么难熬了。 刚才那点没抽到健美操的小遗憾,在“有同伴”的温暖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太好了!静姐!”阮绵绵由衷地笑了,和王璐璐交换了一个开心的眼神。 “哎呀!就剩我一个苦命的篮球娃!”沈念羡慕地看着她们俩,夸张地趴在桌子上假哭,“你们俩排球双姝,到时候可别忘了我这个在篮球场上摸爬滚打的可怜人!” 阮绵绵和王璐璐都被她逗笑了。 王璐璐推了推眼镜,笑着说:“放心,我们会带着冰水去慰问你的。” 杨老师最后宣布了选课结果和各个项目的集合地点。 女生堆里哀叹篮球和庆幸没抽到篮球的声音此起彼伏。 阮绵绵和王璐璐收拾好书包,抱着刚领到的新排球,相视一笑。 走出教室,九月的阳光正好,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阮绵绵摸着怀里排球粗糙而熟悉的表面,感受着它的重量。 虽然没拿到最想要的“上上签”,但这个“中签”有了同伴的加持,瞬间变成了“好签”。 “走吧,去排球场看看?”王璐璐提议。 “嗯!”阮绵绵用力点头,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两个穿着崭新蓝白校服的女孩,抱着同样崭新的排球,并肩走在洒满阳光的校园小径上,朝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 高中的第一堂体育课,以一种带着小小意外却最终温暖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沈念在她们身后哀怨地挥着手:“喂!等等我啊!我去篮球场赴死……” 阮绵绵回头冲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明媚。 —— 高一的第一次月考后各科试卷陆续发下,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叹息或小小的欢呼。 阮绵绵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看着摊在桌上的试卷,数学和物理的成绩平平,英语稍好一些,化学则有些惨淡。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最后一张——语文试卷。 鲜红的分数映入眼帘:126。 一个相当不错的分数!尤其是当她目光下移,看到作文那一栏赫然写着醒目的54分时,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仿佛瞬间被撬动了一下。 作文题目是半命题:《______的重量》。 一个看似简单,却极能承载个人感悟的题目。阮绵绵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在横线上填下了两个字——旗帜。 她写下的,正是国旗护卫队结营仪式那天的经历与感悟。 文字从笔尖流淌而出时,她将那份短暂的、融入神圣时刻的体验,将身体力行的疲惫、紧张、专注,以及最终升华的荣耀感,都揉进了字里行间。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只有真实的细节和深沉的情感。 讲台上,语文老师夏老师,一位气质温婉却眼神锐利的中年女教师,正在做月考总结。 她扶了扶眼镜,目光扫过全班,声音清晰而带着赞许。 “这次月考,我们班语文整体表现不错。尤其是作文,涌现出几篇非常有深度、有真情实感的好文章。”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在阮绵绵的方向停留了一瞬,嘴角带着笑意,“在这里,我要特别表扬一位同学——阮绵绵同学。” 阮绵绵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李老师含笑的、肯定的目光。 脸颊瞬间像被点着了火,滚烫起来。她慌忙低下头,心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擂鼓,几乎盖过了老师的声音。 第31章 国庆假期 “阮绵绵同学的作文《旗帜的重量》……”李老师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立意深刻,选材独特,情感真挚饱满。她将一次看似普通的集体活动经历,升华到了对责任、荣誉和青春担当的深刻思考上。细节描写生动,心理刻画细腻,结尾更是余韵悠长,发人深省。是一篇难得的考场佳作!” 老师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周围的同学都投来或羡慕、或好奇、或赞叹的目光。 同桌在桌子底下激动地捅了捅她的胳膊,小声说:“哇!绵绵!太牛了!” 被当众表扬的羞窘,和被认可的巨大喜悦交织在一起,让阮绵绵有些无所适从。 她偷偷抬眼,看到老师从讲台上拿起一沓印好的纸张。 “这篇作文,学校已经已经印出来,作为本次月考的范文之一。” 李老师扬了扬手中那沓散发着新鲜油墨味的纸张,“待会儿下课,课代表负责发下去,大家传阅学习一下。”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教室里恢复了喧闹。 但阮绵绵却像被钉在了座位上,心跳依旧快得不像话。课代表开始分发印好的范文。 一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A4纸,轻轻放在了她的桌角。 阮绵绵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看向那张纸。 最上方,是清晰的宋体字标题:《旗帜的重量》,旁边是她的名字——高一(二)班阮绵绵。 看着自己的名字以这样的方式印在纸上,一种奇异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 那不再是作业本上潦草的笔迹,而是带着某种正式感、被认可的铅印字体。 很快,周围的同学都拿到了范文。 “哇!阮绵绵,快看!你的作文!” “写得真好!那个升旗的细节,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绵绵,你怎么想到写这个的?太有感觉了!” 赞叹声和好奇的询问从四面八方涌来。 阮绵绵的脸颊依旧发烫,但心里那份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如同涨潮的海水,一点点冲刷掉了最初的羞窘。 这隐秘的涟漪尚未平息,一张同样的范文纸片便穿越了班级的界限,被随意塞进了隔壁重点班谢佳阳的手里。 谢佳阳正抓着他那头略长的头发,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对着桌上摊开的数学竞赛题集苦思冥想。 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演算过程,却卡在一个关键步骤上。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目光在桌面上逡巡,想找一张空白纸重新演算。 “老肖,草稿纸用完了,给我张废纸。”他头也不抬地朝旁边伸出手。 肖怀宇正坐在窗边的位置,微微侧着头,目光沉静地落在摊开的物理课本上,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笔,无意识地在指尖转动。 阳光落在他英挺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他似乎没听见谢佳阳的话,或者说,思绪并不完全在课本上。 谢佳阳没得到回应,自己动手在肖怀宇桌角那摞刚发下来的试卷和资料里翻找。 很快,他抽出一张印满字的A4纸——是各班传阅过来的优秀作文范文,语文组统一印发的,每个班都发了几份传看。 “就这个了。”谢佳阳嘀咕着,看也没看标题,随手就要把纸翻过来,准备在空白背面验算他那道恼人的数学题。 就在他手指即将用力、把纸揉皱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猛地按住了那张纸! 动作快如闪电! 肖怀宇吓了一跳,差点把笔扔出去。 他愕然抬头,对上肖怀宇那双骤然变得锐利、甚至带着一丝……紧张?的眼睛。 “干嘛?”谢佳阳莫名其妙,“借张废纸而已,至于吗老肖? “这张不行换一张” 谢佳阳疑惑地低头再次看向那张差点沦为草稿纸的范文。 目光落在标题上——《旗帜的重量》。再往下,作者姓名那一栏,清晰地印着:高一(二)班阮绵绵 “阮绵绵?”谢佳阳惊讶地脱口而出,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瞬间明白了肖怀宇刚才那反常的举动从何而来。 他看看作文标题,又看看作者名字,再抬头看看肖怀宇那张紧绷的侧脸,脸上瞬间浮现出恍然大悟和促狭的笑意。 “哦~~~”谢佳阳拖长了调子,眼神暧昧地在肖怀宇和那张作文纸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咧开一个坏笑,“我说呢……原来是绵绵妹妹的大作啊!怪不得这么紧张……”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带着戏谑,“怎么?怕我把‘旗帜的重量’算成草稿纸的重量?” 肖怀宇依旧没理他,只是按着纸的手微微用力,将那张纸从谢佳阳指下稳稳地抽了出来。 谢佳阳饶有兴致地看着肖怀宇这副专注的样子,看着他微微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的小片阴影。 他没看谢佳阳,也没说话,只是极其自然地将那张印着《旗帜的重量》和阮绵绵名字的作文纸,对折了一下,边缘压得整整齐齐。 然后,他拉开自己放在桌肚里的、一个深蓝色的硬质文件袋——那是用来收纳重要试卷和竞赛资料的。 文件袋里,是叠放整齐的月考卷、几份物理竞赛通知、还有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 肖怀宇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对折好的作文纸,放在了最上面,确保它不会被压皱。 做完这一切,他才若无其事地合上文件袋,重新坐回座位,拿起刚才那支笔,目光重新投向物理课本,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插曲从未发生。 谢佳阳全程目睹,脸上的坏笑更浓了。 他用手肘撞了撞肖怀宇,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调侃:“喂,老肖,至于吗?一张作文纸而已,还收进‘机密文件袋’了?啧啧啧,这‘旗帜的重量’……在你心里怕不是有千斤重吧?” 谢佳阳还想再说什么声音却被老班打断了。 “安静——!” 班主任周老师那标志性的、带着金属般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碎了教室里的所有窃窃私语和探究的目光。 他像一座移动的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步走上讲台,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所到之处,鸦雀无声。 “下面宣布一件事,”周老师清了清嗓子,嘴角似乎隐晦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绷紧,“国庆节假期,从明天开始!”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轰——!!!” 巨大的、足以掀翻屋顶的欢呼声浪猛然爆发!桌椅板凳疯狂地碰撞、挪移,兴奋的尖叫、口哨、拍桌子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空间。 积压已久的疲惫和对假期的渴望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自由啦——!!!”谢佳阳瞬间把刚才的震惊和疑惑抛到了九霄云外,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尽全力狠狠捶了肖怀宇的肩膀一下,“老肖!听见没!解放了!七天!整整七天!峡谷!烧烤!睡他个天昏地暗!!” 肖怀宇被他捶得晃了晃,脸上紧绷的线条也松动了,嘴角甚至向上牵动了一下。 讲台上,周老师只是面无表情地双手向下压了压,动作沉稳得像按下汹涌的潮水。 他脸上那点刚才泄露出的、近乎恶作剧的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早已洞悉一切的平静。 “——各科课代表,”他微微提高了音量,声音清晰地穿透欢呼的余波,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判意味,“上来领一下假期作业。” 这平静的宣告,如同数九寒冬兜头浇下的一桶冰水,瞬间将方才燃至沸点的热情浇得透心凉,连一丝白烟都没剩下。 教室后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几位课代表鱼贯而入,每个人的怀里都抱着厚厚几大摞、几乎要没过下巴的试卷! 白色的纸页沉重地、连续不断地“砰!砰!砰!”砸在讲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试卷像雪崩一样迅速堆积、蔓延,眨眼间垒成了一座触目惊心、摇摇欲坠的白色大山,无情地覆盖了所有关于假期的美好想象。 阳光斜射进来,照亮了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铅字,也照亮了空气中无声飘散、绝望盘旋的粉笔尘埃。 “我——日——啊——!!!”谢佳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发出一声惨绝人寰、拖着长音的哀嚎,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额头“咚”地一声砸在冰冷的桌面上,“杀人诛心!老周你这是杀人诛心啊!这哪是放假?这是流放!是酷刑!不如给我一刀痛快!”他绝望地用手抓挠着自己的头发。 —— 国庆黄金周的清晨,阳光明媚,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与暖意。 窗外是难得的晴空万里,远处隐约传来欢快的节日音乐和孩子们嬉闹的声音,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轻松愉悦的假期氛围。 然而,阮绵绵的书桌,却像被一片厚重的乌云笼罩。 桌面上,各科老师“精心准备”的国庆大礼包——厚厚一沓试卷,正无声地宣告着假期的“真相”。 数学、物理、化学、英语、语文……雪白的纸张堆叠成小山。 每一张试卷都像一块沉重的砖头,压在她刚刚燃起的假期热情上。 阮绵绵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刚发下来的物理卷子,眉头紧锁。 假期才刚开始,可看着这望不到头的题海,一种巨大的压力感已经提前涌了上来,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放松的喉咙。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始攻克第一道大题。 第32章 这题!这题!还有这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喧嚣似乎与她无关。 阳光在试卷上移动,暖意却驱不散她心头的焦灼。 前面的基础题还算顺利,但越往后,难度陡增。 终于,她卡在了一道复杂的力学综合题上。 受力分析图画了又擦,公式套来套去总觉得不对劲,草稿纸上演算得一团糟。尝试了十几分钟,思路像走进了死胡同,烦躁感油然而生。 “呼……”她丢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无意识地飘向窗外。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要不要去问问? 可是……才放假几天就去打扰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而且,这才刚开始做,就卡住了……会不会显得自己太笨? 可是这道题真的像拦路虎,不解决掉,后面的卷子写起来都没心情。 犹豫再三,对突破障碍的渴望和对后续作业的焦虑还是占了上风。 阮绵绵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劲,拿起那张物理卷子和写满凌乱草稿的纸,起身,走出房间,穿过安静的客厅,站到了池嘉澍家的大门前。 心跳莫名加速。 她抬手,指尖有些犹豫,轻轻叩响了门板。 笃,笃笃。 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 门开了。 池嘉澍站在门口。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裤,少了几分平日在学校的清冷,多了一份居家的随意。 看到门外抱着试卷、脸上带着明显纠结和不好意思的阮绵绵时,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微讶,随即了然。 “绵绵?”他声音温和,“怎么了?” “池…池学长,”阮绵绵感觉脸颊有点发烫,连忙举起手里的试卷,指着那道题,“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就是,这道物理题,我…我有点绕不明白,做了好久也没思路……能麻烦你帮我看看吗?”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针对这一道题,显得不那么“得寸进尺”。 池嘉澍的目光在她指着的题目上停留片刻,点点头:“没事,进来吧。” 他侧身让开。 阮绵绵松了口气,道谢后小心地踏进玄关。 池嘉澍引着她走向书房。书房干净整洁,书桌宽大,阳光正好洒在桌面上,照亮了空气中微小的尘埃。 池嘉澍让她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靠坐在桌沿,微微俯身看向她的试卷和草稿。 他看得很专注,修长的手指偶尔点在草稿纸上:“这里,动摩擦力和静摩擦力状态判断混淆了……这个连接体的加速度方向需要整体分析……” 他的讲解条理清晰,语气平缓,像剥开层层迷雾,将复杂的问题拆解成清晰的步骤。 阮绵绵一边听,一边飞快地在草稿纸上修正、演算,堵塞的思路瞬间畅通无阻! “哦!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当池嘉澍讲完关键点,阮绵绵豁然开朗,脸上绽开轻松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谢谢学长!太感谢了!这下能继续写了!” 问题解决,阮绵绵如释重负,准备起身告辞。 可就在她收拾卷子时,目光扫过下面压着的数学卷子——一道她昨晚预习时就觉得很难、特意标记了星号的函数综合题又映入眼帘。 想到后面还有一大堆卷子,这道难题迟早要面对,心头那点“只问一道”的坚持瞬间动摇。 她咬了咬下唇,刚刚褪去红晕的脸颊又悄悄染上粉色,声音比刚才更小,带着浓浓的窘迫:“呃……学长,那个……其实……还有一道数学题,我……我昨晚看就觉得有点难……就……就最后一道了!能……能再耽误你一会儿吗?” 她竖起一根手指,眼神恳切又心虚地强调着“最后”。 池嘉澍的目光从她微红的脸颊滑向她手中另一张试卷上那个醒目的星号,眼神里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反而带着一丝了然和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 他轻轻颔首:“嗯,哪道?” 阮绵绵赶紧翻出那道题。 池嘉澍再次俯身,耐心地讲解起来。 他清晰的逻辑和简洁的表达,让阮绵绵很快理解了关键点。 “懂了懂了!谢谢学长!”阮绵绵再次真诚道谢,这次是真的准备走了。 然而,当她站起身,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带来的那一小摞卷子最上面那张化学试卷时,一道关于复杂离子反应方程式配平的题目又让她心头一紧! “……”阮绵绵的动作再次僵住。 一股强烈的、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窘迫感瞬间将她淹没!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天啊!她刚才还信誓旦旦说是“最后一道”!这打脸来得也太快太狠了!她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头垂得低低的,声音细若蚊呐,充满了羞愧和自暴自弃:“对……对不起……学长……我……我好像……又看到一道化学题……我……” 她简直说不下去了,窘迫得快要冒烟。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传来隐约的节日音乐和楼下孩子们的欢笑声,衬得她此刻的尴尬更加鲜明。 池嘉澍的目光落在她几乎要埋进胸口的发顶和那红得滴血的耳根上。 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是光影的错觉。 琥珀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混合着无奈和一点点纵容的光芒。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修长干净的手,动作自然地从她抱着的那摞试卷最上面,抽出了那张让她为难的化学卷子。 然后,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感,目光平静地看着恨不得原地消失的阮绵绵。 “坐那儿写吧。” 他指了指书桌对面,那张显然是他平时坐的、铺着米色软垫的椅子。 “有不会的,直接问。” 阮绵绵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被这个提议惊呆了。 坐…坐这儿写?在他书房里? 池嘉澍没再看她,已经转身走向书桌对面的位置,随手拉过另一张椅子坐下,拿起旁边一本看起来像是课外书的册子,随意地翻看起来,仿佛刚才只是给她倒了杯水。 阮绵绵站在原地,怀里抱着剩下的试卷,看着池嘉澍已经低头看书的沉静侧影,又看看那张空出来的、铺着阳光的舒适椅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乱的心跳,抱着自己的“作业山”,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张椅子前,轻轻坐下。 椅垫柔软舒适。她摊开数学卷子,拿出笔,目光扫过对面那个安静看书的身影,一种奇异的平静和专注感油然而生。 她重新看向那道几何难题,这一次,笔尖落下的声音似乎也沉稳了许多。 窗外是世界的喧嚣与欢庆,窗内是安静的书房、堆积的试卷,和一个可以随时为她拨开迷雾的、沉静的少年身影。 书房里的时间在专注的演算与书页的翻动中悄然滑走。 阮绵绵在池嘉澍精准的点拨下,攻克了一道又一道难题,效率奇高。 池嘉澍则坐在对面,沉静地看着他那本深奥的书籍,偶尔抬眼看她,在她卡壳时简洁地指出关键。 阮绵绵刚放下笔,准备向池嘉澍道谢,一阵清晰而富有节奏的高跟鞋敲击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钥匙插入锁孔的清脆“咔哒”声——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池嘉澍原本沉静的面容瞬间绷紧,他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罕见的、近乎“惊惶”的光。 他几乎是本能地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对阮绵绵说:“是我妈!快躲起来!” 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阮绵绵的抱着怀里的试卷和笔,慌乱地环顾四周——书桌旁那个巨大的、顶天立地的红木书柜!柜门半开着,里面塞满了厚重的典籍! 来不及多想!她一头钻进了书柜里层!空间极其狭窄黑暗,充斥着浓重的、带着岁月沉淀感的木质书香和纸张特有的味道。 她蜷缩着身体,紧紧抱着膝盖,将自己尽可能地缩进最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连心脏的狂跳声都仿佛震耳欲聋。 她只能透过书柜门未关严的细小缝隙,窥见书房里的一线光亮和池嘉澍僵直的背影。 书房门被推开了。 “嘉澍?在家呢?”一个清晰、干练、带着不容置疑权威感的女声响起,是高跟鞋的主人——池嘉澍的妈妈回来了。 “嗯,妈。”池嘉澍的声音响起,努力维持着平日的沉稳,但阮绵绵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池妈妈的声音走近了,似乎环顾了一下书房,“《社会契约论》?怎么又看起这些了?”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探究和不悦。 “嘉澍,妈妈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这些法哲学的东西,当兴趣翻翻可以,但心思要放在正途上。我给你规划的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金融、商管,这才是能让你站在更高平台、掌握更多资源的领域。法学?” 她轻笑一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否定,“太清高,太理想主义,投入产出比太低,不适合你。我们家不需要你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正义’,你需要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成功和掌控力。” 书柜狭小的黑暗空间里,阮绵绵的心猛地一沉!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泄露一丝呼吸声。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池嘉澍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低,带着一种压抑的平静:“我知道。只是了解一下。” “了解可以,适可而止。”池妈妈的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别让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干扰了你的目标。你的时间很宝贵,应该用在刀刃上。好了,我去厨房看看。” 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朝着厨房方向去了。 第33章 橡皮筋 阮绵绵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趁着池妈妈在厨房的时间,抱着自己的试卷,像一道影子般,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猫着腰,无声无息地溜出了书房,从还没关紧的大门逃出。 池嘉澍的目光追随着那个消失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玻璃。 回到自己房间,阮绵绵的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她扑倒在床上,一半是惊吓,一半是为池嘉澍感到的不平。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几乎没怎么联系过的、属于池嘉澍的头像。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删删改改,最终鼓起勇气发送了一条消息。 阮绵绵:【学长,今天下午谢谢你!】 阮绵绵:【那个……我刚刚在书柜里不小心听到了一点,我知道我不该多嘴,但是我觉得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真的很重要!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能试试坚持一下呢?也许……也许阿姨只是不了解你对这个有多热爱?沟通一下说不定……】 消息发出去,阮绵绵紧张地盯着屏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暗了又亮。 就在她以为石沉大海时,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 池嘉澍:【没关系,下次有为题也可以来问我。不过,有些事情,没那么简单。】 池嘉澍:【法学……只是兴趣。】 池嘉澍:【现实有现实的考量。算了。】 两个字——“算了。” 简短的,平静的,却像一块沉重的铅,透过冰冷的屏幕,沉沉地砸在阮绵绵的心上。 她看着那两个字,仿佛能看到屏幕那头,池嘉澍那张沉静无波的脸下,被现实枷锁禁锢的无奈和疲惫。 那谢鼓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最终只换来一声沉没的回响。 她握着手机,指尖冰凉,一股无力的沮丧感弥漫开来。 这时屏幕再次亮起,那个被冷落多时的“国旗护卫·荣耀之师(10)”群聊图标上,赫然缀着醒目的红点数字。 点进去,信息流瞬间奔涌。 王璐璐最先跳出来:“同志们!假期余额严重不足预警!最后几天必须抓住尾巴聚一波啊!” 后面跟着一串高举手臂的加油表情包。 谢佳阳顶着那个火焰燃烧的动漫头像立刻响应:“附议!璐璐姐说得对!必须聚!就放假后第一天怎么样?趁大家还没被作业吸干灵魂!”他的发言总是自带感叹号,充满活力。 紧接着,几个其他队员的头像也纷纷冒泡: “ 1!在家躺尸快发霉了!” “同意!地点求推荐!” “东门集合老规矩?” 群里瞬间被各种表情包和附和声刷屏,气氛热烈得像刚开锅的水。 阮绵绵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掠过那些喧闹的名字和头像,她看着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指尖在输入框悬停片刻,终于敲下一个字。 阮绵绵:加我一个。 绿色的气泡轻盈地浮起,嵌在快速滚动的消息流里。 几乎是同一秒!另一个同样简短利落的“去”字,紧紧贴着她的气泡下方弹了出来。 肖怀宇:去。 屏幕上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前一秒还滚烫的刷屏速度,像是骤然被投入冰水,猛地停滞、冷却下来。几秒钟奇异的空白,甚至能看到阮绵绵那个绿色气泡和肖怀宇紧随其后的灰色气泡,在屏幕上形成一种微妙的“并排”。 王璐璐:……? 李想:哇哦,神同步? 谢佳阳:!!!绵绵和老肖!你俩是约好卡点呢?这默契度绝了!(后面跟着一个挤眉弄眼的坏笑表情) 阮绵绵看着谢佳阳那句“默契度绝了”和那个坏笑表情,脸颊莫名有点发热,赶紧打字解释。 阮绵绵:碰巧啦! 肖怀宇那边没有再打字解释,头像也恢复了沉默。 仿佛刚才那个秒回的“去”字,只是他恰好也看手机时顺手而为。 短暂的寂静和调侃很快被谢佳阳拉回正题,他字里行间带着风风火火的劲儿。 谢佳阳:得嘞!绵绵和肖哥都到位了!那就老规矩,放假最后一天天,上午十点,东门旗杆底下,不见不散!第一站,目标锁定学校旁边新开张的‘川香阁’!他家的沸腾鱼,据线报,香飘十里,辣得灵魂出窍!@全体成员都别迟到啊! 群里又是一阵小小的沸腾。 “收到!” “川香阁!期待!” “阳仔请客吗?(狗头)” 这时,那个黑色细雨头像再次出现。 肖怀宇:@宇宙第一阳订位了吗?新店可能人多。 谢佳阳立刻回复。 谢佳阳:放心吧老肖!我小姨认识老板,预留了大桌!保证让大家吃上! 肖怀宇:嗯。 就在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时,肖怀宇像是想起什么,又单独@了一个人: 肖怀宇:@阮绵绵不是软绵绵他家微辣也挺辣,你…能行? 阮绵绵正看着群里讨论,突然看到自己被@,还是肖怀宇单独问的,愣了一下。 回复道:没事啦,我可以点不辣的菜或者涮水吃!谢谢提醒呀~(后面加了个可爱的笑脸) 肖怀宇那边没有再回复。 谢佳阳:嗨,绵绵别怕,哥哥给你点盘清炒时蔬!至于吃饱喝足之后嘛……”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一串跳跃的字符紧跟着蹦出来,“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再议!走到哪儿算哪儿!游戏厅?K歌?压马路?都行!今天先这样,散会!旗杆底下见真章! 群里被谢佳阳的“散会”和一连串搞怪表情包刷屏,渐渐安静下来。 —— 国庆长假最后一天的清晨,空气里带着一丝清冽的凉意,仿佛宣告着假期的正式终结。 阮绵绵裹紧了薄外套,喉咙里痒痒的,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 昨晚大概是贪凉没盖好被子,着了点风。 她吸了吸鼻子,加快脚步向学校东门走去。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远远地,那根熟悉的银白色旗杆就映入眼帘。 旗杆下,几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等在那里。 其中最显眼的,无疑是肖怀宇。 他个子很高,穿着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和深色长裤,身形挺拔,晨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微微低着头看手机,侧脸沉静,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块磁石,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 谢佳阳正眉飞色舞地跟旁边的王璐璐说着什么,而肖怀宇则像一座沉默的山峰,自成风景。 阮绵绵等红绿灯时恰好看到两个穿着隔壁学校校服的女生,红着脸,互相推搡着朝肖怀宇走去。 其中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鼓起勇气,声音带着点甜腻的紧张:“同、同学,能加个微信吗?” 谢佳阳和王璐璐交换了一个看好戏的眼神,嘴角憋着笑。 肖怀宇闻声抬起头,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只有淡淡的疏离。 他没有说话,视线甚至没有在那两个女生身上过多停留。 就在女生以为他会直接冷淡拒绝,肖怀宇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动作。 他垂下眼,左手极其自然地伸进了右边卫衣的口袋。 再拿出来时,他的右手腕上已经多了一样东西——一根细细的、点缀着几颗小巧蓝色星星的黑色皮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那根星星皮筋松松地套在他干净的手腕上,与他冷峻的气质形成一种奇特的、却又无比和谐的反差。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用左手随意地将那根皮筋在右手腕上又绕了一圈,动作流畅而熟稔,仿佛做过千百遍。 然后,他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两个女生,声音低沉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抱歉,有主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手腕上那根在晨光下微微反光的星星皮筋,像一道无声的宣告。 那两个女生的脸瞬间更红了,尴尬又有些失落,低低说了声“不好意思”,飞快地跑开了。 阮绵绵恰好走到近前,只看到了肖怀宇最后戴好皮筋的动作和他那句“有主了”,以及那两个女生跑开的背影。 她心里微微一跳,有些好奇那根皮筋是谁的? 他什么时候……有“主”了?这个念头像根小刺,轻轻扎了一下,让她喉咙又一阵发痒,忍不住偏过头,捂着嘴压抑地咳了几声。 “绵绵!你可算来了!”谢佳阳的大嗓门瞬间转移了注意力,“咦?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 阮绵绵摆摆手,努力压下喉咙的不适,声音有点哑:“没……咳咳……没事,就一点点,可能昨晚没盖好。” 这时,阮绵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肖怀宇右手腕上那根显眼的星星皮筋上。 那款式……怎么有点眼熟?她下意识地想开口问。 肖怀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在她开口前,非常自然地摘了下来放回口袋,用一种仿佛在谈论天气的平淡语气,主动解释道:“这个是我早上拿我妈的。” “啊?哦……”阮绵绵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原来是阿姨的……她心里那点莫名的小刺似乎消下去一点,但又好像浮起一层更模糊的疑惑——肖阿姨好像……更喜欢用那种宽一点的电话圈发绳? 她甩甩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噗——”谢佳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几步蹦到肖怀宇身边,哥俩好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看见没?我们怀宇哥这招百试百灵!自从他发现这招管用,口袋里就没少过这根‘护身符’!” 他故意把“护身符”三个字咬得重重的,还冲着阮绵绵和王璐璐挤眉弄眼。 “你是不知道啊,绵绵,”谢佳阳转向阮绵绵,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开学到现在,特别是国庆前那阵,来找怀宇搭讪要微信的,简直能从校门口排到旗杆这儿! 他一开始还耐着性子说‘不方便’,后来烦得不行了,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结果有天不知道哪个倒霉蛋撞枪口上,他正好揣了根皮筋,随手就这么一戴,嘿!你猜怎么着?效果拔群!清净了!从此以后这就成了我们怀宇哥的‘防骚扰神器’!省时省力,还不用废话!好用得不得了!” 谢佳阳边说边竖起大拇指,笑得一脸得意,仿佛这“妙招”是他想出来的一样。 第34章 姜丝可乐? 阮绵绵恰好走到近前,听着谢佳阳的解说,再看看肖怀宇手腕上那根“护身符”,瞬间被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所取代。 果然是这样……是因为被太多人打扰烦了,才想出这种简单粗暴又有效的方法。 她喉咙又一阵发痒,忍不住偏过头,捂着嘴压抑地咳了几声。 肖怀宇的目光看向她微皱的眉头和因为咳嗽而泛红的眼尾。 他朝她走近一步:“着凉了?” 同时,他冷冷地瞥了还在滔滔不绝的谢佳阳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 谢佳阳接收到信号,夸张地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但脸上促狭的笑意未减。 阮绵绵摆摆手,努力压下喉咙的不适,声音有点哑:“没……咳咳……没事,就一点点,可能昨晚没盖好。” “人都齐了吧?走走走!目标川香阁!冲啊!饿死我了!”谢佳阳咋咋呼呼地打破了这短暂的微妙气氛,率先迈开步子。 肖怀宇没再看阮绵绵,只是示意了一下:“走吧。” 他走在她身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高大的身影替她挡去了一部分清晨微凉的风。 “川香阁”果然如谢佳阳所言,门庭若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诱人的花椒、辣椒和热油爆炒的复合香气,光是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幸亏谢佳阳提前打了招呼,他们才得以顺利落座一张靠窗的大圆桌。 服务员递上菜单,那鲜红的封面和上面一道道标注着“特辣”、“中辣”的菜名,立刻点燃了大家的热情。 “沸腾鱼!必须点!招牌!”谢佳阳第一个拍板。 “辣子鸡丁!看图片这辣椒量,够劲!” “毛血旺!这个看着就过瘾!” “还有这个!水煮肉片!” 几个人七嘴八舌,手指在菜单的“辣菜区”兴奋地点着,仿佛要将假期最后一点精力都燃烧在舌尖的灼热上。 阮绵绵看着那些红彤彤的图片,喉咙下意识地紧了紧,忍不住又轻咳了一下。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点个清炒时蔬或者玉米羹,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斜对面响起。 肖怀宇翻看着菜单,手指在几道菜名上划过,对服务员说:“沸腾鱼、辣子鸡丁、毛血旺、水煮肉片,这几样按他们说的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菜单另一页,补充道:“再加一个清炒豌豆苗,一个山药木耳,一个蒸芋头。饮料要常温的豆奶,一扎。” 他点得干脆利落,最后补充的几道菜明显都是清淡挂的,尤其是蒸芋头。 谢佳阳立刻嚷嚷起来:“哎哎,怀宇!说好的无辣不欢呢?你这点的都是啥呀?一点革命精神都没有!” 肖怀宇眼皮都没抬,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淡淡地说:“均衡点。有人吃不了太辣。”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没有特意看向阮绵绵,但“有人”指的是谁,在座的除了阮绵绵自己,似乎都心照不宣。 王璐璐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阮绵绵的腿,眼神里满是“你懂的”笑意。 阮绵绵脸一热,低头假装整理餐巾。 很快,一道道红艳艳、油汪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菜肴被端了上来,占据了桌面的大半江山。 那几道清炒的素菜和白白糯糯的蒸芋头,可怜兮兮地被挤在角落,仿佛误入了辣椒的狂欢派对。 “开动开动!”谢佳阳一声令下,筷子立刻纷飞起来。 滚烫的鱼肉裹着厚厚的花椒辣椒,鲜嫩的鸡丁淹没在红亮的辣椒海里,毛血旺里翻腾着各种内脏和豆芽,热气混合着霸道的辛香直冲鼻腔。 大家吃得嘶嘶哈哈,额头冒汗,却直呼过瘾。 阮绵绵小心地避开那些红油区域,夹了一筷子看起来最温和的豌豆苗,又舀了一勺蒸得软糯香甜的芋头。 果然,芋头一点辣味都没有,带着食物本身质朴的甜香,吃下去胃里很舒服。 --- “川香阁”的辣,果然名不虚传。 几轮红油赤酱的菜肴下肚,连号称“辣不怕”的谢佳阳也渐渐招架不住,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嘴唇红肿,嘶嘶哈哈地吸着气。 “水!水!冰豆奶呢?喝光了?”谢佳阳辣得直吐舌头,目光像雷达一样在桌面上搜寻救星。 这时,服务员端着一个大肚保温铁壶和几个杯子走了过来。 “各位点的姜丝可乐,请慢用。”服务员说着,将保温壶放在桌子北湾,又给每人面前放了一个空杯子。 “姜丝可乐?!”谢佳阳、王璐璐和其他几个队员异口同声地惊呼,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混合着震惊、抗拒和一丝看到童年噩梦重现的惊恐。 “谁……谁点的这玩意儿?”谢佳阳的声音都抖了,指着那个散发着可疑甜辣气息的铁壶,仿佛那是个炸弹。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肖怀宇身上。 他正慢条斯理地用公勺盛着面前清淡的蒸芋头,闻言抬了下眼皮,语气平淡无波。 “我点的。” 他放下勺子,目光扫过众人被辣得通红的脸和有些抗拒的表情,补充道,“天冷了,养养生。” “养生?!”谢佳阳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怀宇哥!你确定这玩意儿能解辣?它只会给我的舌头叠加双重痛苦buff吧?又辣又甜又齁还带着姜的冲!这简直是生化武器plus!” 王璐璐也苦着脸:“怀宇,你这养生养得……太硬核了吧?” 肖怀宇没理会他们的抗议,直接伸手拿过保温壶。 壶盖拧开,一股更浓郁、更滚烫的姜味混合着可乐的甜香汹涌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养生”气势。 他动作沉稳,开始给每个人的空杯里注入那深褐色的、漂浮着丝丝缕缕姜丝的液体。 轮到阮绵绵时,他倒得似乎格外满了一些,热气氤氲几乎要溢出杯沿。 然后他才放下保温壶,盖好盖子,放回自己手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为你们好,必须喝”的家长式威严。 “喝吧,趁热。” 他言简意赅,自己却端起了手边的温水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用实际行动表明他对自己的“养生圣品”暂时没有兴趣。 众人看着眼前热气腾腾、散发着奇特“药”香的杯子,面面相觑,表情悲壮。 谢佳阳辣得实在受不了,看着那杯姜丝可乐,抱着“死马当活马医”以及“怀宇总不至于真的下毒”的心态,心一横,眼一闭,端起自己那杯,视死如归地猛灌了一大口! “咕咚!” 下一秒—— “噗——!!!” 比刚才更凄厉的喷吐声再次响起! 谢佳阳像是被滚烫的岩浆灌进了喉咙,整个人从椅子上弹射起来,剧烈地咳嗽、干呕,脸憋成了猪肝色,眼泪狂飙:“咳咳咳……烫!烫死我了!咳咳……又甜又辣又冲!这什么魔鬼饮料!比辣椒还烧心!呕……我的味觉!我的童年阴影!肖怀宇!你绝对是故意的!咳咳咳……用集体投毒的方式报复社会啊!” 他的惨状让其他本来还在犹豫的队员瞬间打消了尝试的念头,纷纷把自己的杯子推得离那保温壶远一点,仿佛那是潘多拉魔盒。 肖怀宇没理他,目光转向了阮绵绵。 阮绵绵看着谢佳阳的惨状,又看看自己面前那杯被肖怀宇倒得格外满的、热气腾腾的姜丝可乐,心里打起了鼓。 喉咙里的痒意因为刚才的哄笑和餐厅的热气又有点蠢蠢欲动,她忍不住偏过头轻咳了两声。 这细微的咳嗽声仿佛一个信号。 肖怀宇的视线立刻锁定她,朝她那杯姜丝可乐抬了抬下巴,声音比刚才对谢佳阳时低沉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你的,趁热喝了。” 阮绵绵看着眼前这杯“特供”的、热气氤氲的姜丝可乐,再看看肖怀宇那双沉静却带着坚持的眼睛。 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终究没能说出口。 她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目光中,端起了杯子。 温热的杯壁熨帖着掌心。她学着肖怀宇说的“小口喝”,小心翼翼地抿了一点。 辛辣的姜味混合着可乐的甜腻瞬间充斥口腔,带着滚烫的温度滑过喉咙。 味道……确实很奇特,很“养生”。 但奇异的是,那股暖流下去,喉咙里那点顽固的痒意,似乎真的被压下去了一点。 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稍稍舒展。 肖怀宇一直看着她,直到她咽下那口可乐,眉头似乎也跟着舒展了一瞬。 他极其自然地拿起那个保温壶,又给她续了一点点,让那杯“养生饮料”始终保持着热气腾腾的状态。 “慢慢喝。” 他又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才收回目光,仿佛只是尽到了提醒大家“养生”的责任。 酒足饭饱,一群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被谢佳阳那句“走到哪儿算哪儿”指引着,浩浩荡荡杀向了附近的一家电玩城。 一进门,仿佛踏入了另一个次元。 震耳欲聋的游戏音效、电子音乐的鼓点、兑币机的哗啦声、玩家兴奋的尖叫和懊恼的叹息,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扑面而来。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管在头顶和墙壁上疯狂闪烁,勾勒出跳舞机、赛车、枪战、抓娃娃机等各种机器的炫酷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塑胶味和汗味,充满了躁动的青春气息。 “哇哦!这才对味嘛!” 谢佳阳深吸一口气,仿佛回到了主场,瞬间满血复活,第一个冲向兑币机,“老板!先来两百块钱的!” 其他人也像放出笼的小鸟,迅速四散开来,寻找自己心仪的项目。 王璐璐拉着另一个女生直奔跳舞毯,随着节奏开始扭动;几个男生则围在了联机对战的枪战游戏屏幕前,戴上头盔,端起虚拟枪械,大呼小叫地投入“战斗”。 阮绵绵被这巨大的声浪和闪烁的灯光弄得有点晕,喉咙又有点痒痒的,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她环顾四周,目光掠过炫目的赛车模拟器、激烈的格斗擂台,最后落在了角落那一排闪烁着梦幻灯光的抓娃娃机上。 里面堆满了各种毛茸茸的玩偶,憨态可掬,看起来比那些打打杀杀的游戏温和多了。 第35章 跳舞机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试试,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走到了那排娃娃机前。 是肖怀宇。 他似乎对那些需要剧烈操作的游戏也没什么兴趣,径直停在一台装着各种星空主题玩偶的机器前。 霓虹灯映着他沉静的侧脸,他微微弯腰,专注地看着玻璃橱窗里的爪子结构和玩偶的堆放位置,神情认真。 阮绵绵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他旁边隔着一台机器的位置停下,假装研究另一台装着绵羊玩偶的机器。 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肖怀宇那边。 只见肖怀宇掏出游戏币,投了进去。机器发出欢快的启动音效。 他握住摇杆,眼神专注,操控着爪子缓缓移动到一只抱着弯月、点缀着蓝色星星的白色毛绒玩偶上方。 他的动作很稳,带着一种和他平时气质相符的冷静和精确。 爪子落下,稳稳地抓住了玩偶的头部! 阮绵绵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爪子缓缓上升,带着那只星月玩偶离开了玩偶堆。 就在即将到达出口时,爪子不负众望地……松!开!了! 玩偶翻滚着,重新落回了玩偶堆的深处,还砸歪了旁边几个。 肖怀宇:“……” 阮绵绵也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带着点惋惜。 肖怀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对这个结果表示不满。 他又投了两个币,再次尝试。这次他选择了另一只看起来更容易抓取的、小一点的星星抱枕。 爪子落下,抓住,升起……在快到顶点时,又松开了。 肖怀宇沉默地看着再次失败的爪子,周身的气压似乎低了一点点。 他没再投币,只是抱着手臂,继续盯着那只掉回深处的星星玩偶,像在分析受力点。 阮绵绵看着他专注又有点挫败的侧影,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鼓起勇气,小声提议:“那个……要不要试试抓角落的?可能受力好一点?” 肖怀宇闻声转过头看她。闪烁的霓虹在他眼底跳跃,他点了点头,没说话,但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阮绵绵被他看得有点紧张,指了指玩偶堆的一个角落:“你看那个小的,好像被挤在边上了,爪子如果从侧面下去……” 肖怀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若有所思。他又投了币。 这次,他按照阮绵绵的建议,操控爪子小心翼翼地移向角落的小宇航员。 调整角度,落下! 这一次,爪子似乎抓得更牢了!在阮绵绵紧张的目光中,爪子终于晃晃悠悠地将它带到了出口上方,然后——松爪! 小小的玩偶,准确地掉进了取物口! “抓到了!”阮绵绵比自己抓到还开心,忍不住轻呼出声,脸上绽开笑容。 肖怀宇弯腰,从取物口拿出那只小小的玩偶。 他看了看玩偶,又抬眼看向旁边笑容明亮的阮绵绵。 霓虹灯的光芒在她眼中流转,因为刚才的兴奋,脸颊还带着健康的红晕,之前那点病恹恹的感觉一扫而空。 肖怀宇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 他没说什么,只是很自然地抬手,将那个小小的星星玩偶玩偶递到了阮绵绵面前。 “?”阮绵绵愣住了,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玩偶,又看看肖怀宇,“给……给我的?” “嗯。”肖怀宇应了一声,语气平淡,“你指挥的。” “可……这是你抓到的……”阮绵绵有点不好意思。 “拿着。”肖怀宇的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直接将玩偶塞进了她手里。 微凉的指尖短暂地擦过她的掌心。 毛茸茸的触感传来。 阮绵绵握着那个玩偶,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小声说:“谢谢……” 肖怀宇没再说话,目光却落在了阮绵绵刚才“研究”的那台绵羊玩偶机上。 里面有一只圆滚滚的绵羊,看起来憨态可掬。 “想抓那个?”他忽然问。 “啊?嗯……看着挺可爱的。”阮绵绵点点头。 肖怀宇没再问,直接走到那台机器前,投币。 他再次握住摇杆,神情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重要任务。 阮绵绵抱着玩偶,站在他身侧,屏息看着。 就在这时,谢佳阳咋咋呼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哟!怀宇哥!绵绵!你俩躲这儿抓娃娃呢?怀宇哥,你这不行啊,抓娃娃多没劲!来赛车!跟我跑一圈!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秋名山车神!” 他刚在赛车游戏上赢了一局,正意气风发,不由分说就想拉肖怀宇过去。 肖怀宇操控爪子的手稳稳地没动,头都没回,只淡淡甩出两个字:“排队。” 谢佳阳:“……” 他看看肖怀宇专注的侧影,又看看旁边抱着玩偶、脸颊微红的阮绵绵,再看看那台猫咪玩偶机,瞬间恍然大悟,上露出了贼兮兮的笑容,拉长了声音:“哦——排队啊——懂了懂了!您忙!您忙!小的不打扰了!” 他挤眉弄眼地冲王璐璐使了个眼色,笑嘻嘻地跑开了。 肖怀宇似乎完全不受影响,爪子在他的操控下精准落下,稳稳抓住了那只胖绵羊的脖子! 这一次,爪子异常争气,牢牢抓着,一路平稳地送到了取物口! 又一只玩偶到手! 肖怀宇拿出那只圆滚滚的绵羊,再次递给了阮绵绵。 “这……这只也给我?”她声音有点轻。 “嗯。”肖怀宇应了一声,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很像。” 他简短地吐出两个字,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很像?像谁?像她吗?阮绵绵的脸颊瞬间飞起红霞。 她慌乱地低下头,接过那只毛茸茸的小绵羊。 雪白的羊毛触感细腻柔软,天蓝色的小铃铛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轻响。 阮绵绵一手抱着宇航员,一手抱着胖绵羊,感觉怀里沉甸甸的,心里也像被什么塞得满满的。 她看着肖怀宇,灯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 他好像……做什么都很认真,连抓娃娃都透着一股子专注的帅气。 “还玩什么?”肖怀宇问,目光扫过热闹的游戏厅。 阮绵绵抱着两个玩偶,摇了摇头,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不了,有点吵。看他们玩吧。” 王璐璐正独自在一台跳舞机上挥洒汗水,动作充满活力但稍显随性。 她看到阮绵绵,眼睛一亮,立刻跳下踏板冲过来:“绵绵!快来!一个人跳没意思!陪我玩嘛!” 不由分说地就把阮绵绵往空着的踏板上拉。 阮绵绵怀里的小绵羊差点掉下去,她有些慌乱地抱紧:“璐璐,我……我不太会这种……” “哎呀!随便跳!跟着箭头踩就行!很简单的!”王璐璐热情高涨,已经飞快地选好了一首节奏强劲的电子舞曲,难度调到了中级。 动感的鼓点瞬间炸响!屏幕上密集的箭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王璐璐立刻投入其中,扭腰摆胯,动作奔放。 阮绵绵站在踏板上,抱着小绵羊,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指示,脚步完全跟不上节奏,只勉强踩中几个点,显得手足无措,脸颊因为窘迫微微泛红。 肖怀宇眉头微蹙,看着屏幕上飞快滚动的箭头和阮绵绵笨拙的动作毫不犹豫的上了踏板。 “换首慢的。”他沉声对王璐璐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王璐璐愣了一下,手指飞快操作,切了一首旋律更舒缓、节奏更清晰的流行抒情歌,难度也调到了初级。 音乐变得柔和流畅,屏幕上的箭头滚动速度明显放慢,指向清晰明确。 “看箭头。”肖怀宇侧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阮绵绵脸上,声音在音乐背景下显得格外低沉清晰,“左,右,上,下。跟着我。” 他微微屈膝,摆出略显生疏但异常认真的准备姿势,视线牢牢锁定屏幕。 音乐正式开始。 肖怀宇的动作起初带着明显的僵硬和不协调,每一步都踩得精准无比,却缺乏舞蹈应有的流畅感。 他紧抿着唇,眉头微锁,全神贯注地分析着箭头出现的规律,身体有些紧绷地调整着步伐。 “左。” 他低声提示,同时自己的脚准确地踩向左箭头。 阮绵绵下意识地跟着踩向左。 “右。” 他再次出声,脚步随之移动。 她又踩向右。 他成了一个最耐心也最一丝不苟的“领航员”。 阮绵绵原本的慌乱在他的引导下迅速平息。 多年的芭蕾功底赋予了她极佳的身体协调性、节奏感和对动作的领悟力。 当节奏慢下来,指令清晰后,她的天赋如同被拨开的云雾,瞬间绽放出光芒。 她不再需要肖怀宇的口头提示。 她的目光敏锐地捕捉着屏幕上的箭头,身体如同被唤醒的精灵,自然而然地舒展开来。 足尖轻点,脚步滑动流畅如溪水,一个优雅的旋转,一个轻盈的跳跃……怀中的小绵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起伏,天蓝色的小铃铛发出细碎悦耳的叮铃声,仿佛在为她的舞步伴奏。 她的动作舒展、柔韧,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美和延伸感,不再是机械地踩点,而是在跳一支充满个人风格的即兴现代舞。 旁边的肖怀宇看着她惊人的转变不再出声提示,只是更加专注地观察着她的节奏和步伐,努力调整自己略显笨拙的动作去配合她。 他高大的身影在她身边,动作虽远不如她优美灵动,却异常沉稳,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可靠感。 他不再低头看自己的脚,目光更多地落在阮绵绵身上,看着她飞扬的发丝、专注的侧脸和随着舞步自然流露的浅浅笑意。 “快看那边跳舞机!” “哇!那个抱小羊的女生好漂亮!” “动作好流畅!好有感觉!” “旁边那个高个子帅哥……噗,动作好认真好努力!反差萌啊!” “他们是在教学吗?好有爱!” “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了!”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形成一个小小的人墙。有人举起了手机拍照录像。 谢佳阳抱着宇航员和小绵羊,激动地用手肘捅王璐璐:“璐姐!看见没!绵绵女神附体了!我的钛合金狗眼啊!值了值了!” 第36章 第一场雪 王璐璐早就停下了自己的舞步,和其他人一起,脸上洋溢着“嗑到了”的满足笑容:“我就说嘛!绵绵的芭蕾底子可不是盖的!怀宇……嗯,重在参与,精神可嘉!” 阮绵绵完全沉浸在音乐和自己的节奏里。身体的本能被唤醒,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着对律动的热爱。 脸颊因运动泛起健康的红晕,眼眸亮如星辰。 她偶尔侧头看向肖怀宇,对上他那双写满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的眼睛,两人相视——她展露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而他,嘴角极其克制地、却无比清晰地向上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无声的默契在流动的音符和交错的舞步中悄然滋长。 一曲终了。屏幕上显示出远超初级难度的亮眼分数。 周围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欢呼和口哨声! “太棒了!” “跳得太好了!再来一首!” “帅哥美女配合满分!” 阮绵绵抱着小绵羊,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有些羞涩地看向热情的围观人群。 肖怀宇则迅速从踏板上下来,脸上的柔和瞬间收敛,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在跳舞机上笨拙却认真、甚至露出微笑的人只是大家的错觉。 他走到阮绵绵面前,高大的身影替她挡住了一部分探究的目光。 他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盛满笑意的眼睛上停留片刻,低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累吗?” 阮绵绵摇摇头,笑容依旧灿烂,带着运动后的活力:“不累!特别开心!” 她低头蹭了蹭怀里小绵羊柔软的卷毛,又看看肖怀宇抱着的两个伙伴,只觉得心被巨大的快乐填满。 肖怀宇点点头,目光扫过依旧热情不减的人群,对她说:“走吧。” “嗯!”阮绵绵应道,抱着她的小绵羊,紧挨在他身边。 肖怀宇沉稳地为她分开人群,隔开了一个莽撞跑过的少年。 他的目光投向游戏厅出口那片相对安静的光亮,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安心:“回家了。” —— 国庆之后天气渐渐变的越来越冷,体育课成了高中生活里为数不多能大口呼吸、尽情流汗的珍贵时刻。 排球场上,阮绵绵正和王璐璐一组练习对垫。 她穿着略显单薄的秋季校服运动装,鼻尖冻得有点发红,每一次垫球,呼出的气息都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雾。 橙黄色的排球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道短促的弧线,发出“砰、砰”的闷响。 “绵绵,进步好大呀!”王璐璐一边接球一边笑着夸赞。 阮绵绵也露出笑容,刚想回应,一个身影却突兀地插了进来,正好挡在了她和王璐璐传球的路线上。 是隔壁班的李峰。 他个子不算高,头发刻意抓得张扬,脸上带着一种自以为帅气的笑容。 从开学初给阮绵绵递情书被委婉拒绝后,他似乎就有点“杠”上了,时不时找些借口在她面前晃悠,说些意味不明的话。 “哟,阮绵绵同学,练排球呢?姿势挺标准啊。”李峰抱着手臂,笑嘻嘻地靠近,眼神带着让人不太舒服的打量,“要不要我教你点更厉害的?扣球?发球?” 阮绵绵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抱着球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距离,语气尽量平静:“不用了,谢谢。我和王璐璐练习就好。” 王璐璐也皱起眉,挡在阮绵绵前面一点:“李峰,我们练习呢,你让开点。” “别这么冷淡嘛,”李峰非但没让,反而又凑近一步,目光黏在阮绵绵脸上,“交个朋友而已。你看这天冷的,练球多没意思,不如……” 他说着,竟然伸出手,似乎想拍阮绵绵的肩膀,“我们去小卖部买点热饮暖暖?” 他的手还没碰到阮绵绵的校服布料,旁边篮球场上就传来一声清晰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呼喊:“李峰!” 声音不高,却异常冷冽,像冰棱划过空气,瞬间压过了操场的嘈杂。 李峰的手僵在半空,有些恼怒地循声望去。 只见隔壁篮球场边线附近,肖怀宇正站在那里。 他刚打完一轮,额发被汗水濡湿,深蓝色的运动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汗湿的白色T恤,勾勒出少年人初具规模的紧实线条。 他手里还抓着一个沾着灰尘的篮球,眼神锐利如刀,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精准地钉在李峰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冰冷的压迫感。 他手腕上的浅蓝色星星皮筋,在冷灰色的天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李峰被这眼神看得心里一怵,但众目睽睽之下,又觉得丢了面子。 他撇撇嘴,收回手,对着肖怀宇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挑衅:“肖怀宇?打球呢?管挺宽啊?” 肖怀宇没理他,目光转向阮绵绵,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抱着球下意识后退的防备姿态,眼神又冷了几分。 李峰见肖怀宇没接茬,胆子又大了起来,觉得肖怀宇也就是虚张声势。他再次转向阮绵绵,这次动作更加肆无忌惮,竟然伸手想去拉阮绵绵怀里的排球,嘴里还说着:“这球看着不错,借我玩玩?” 手的方向却明显是冲着阮绵绵的手腕去的! 就在他的手即将越过安全距离的刹那—— “嗖——砰!!!” 一声沉闷而迅疾的破空声响起! 一颗橙红色的篮球,带着惊人的速度和精准的轨迹,如同炮弹般呼啸而来! 它不是砸向李峰的头或身体,而是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风,极其精准地、重重地砸在了李峰即将碰到阮绵绵的那只手的——手腕上. “嗷——!”李峰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呼,手腕瞬间被砸得通红发麻,整条胳膊都震得发颤!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又惊又怒地看向篮球飞来的方向。 肖怀宇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投掷后的姿势,手臂线条绷紧,眼神冷得像淬了寒冰。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让周围看热闹的同学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篮球砸中李峰后,弹跳着滚到了阮绵绵脚边不远处。 李峰捂着手腕,又痛又气,指着肖怀宇:“肖怀宇!你他妈……!” “再碰她一下试试。”肖怀宇打断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排球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森寒。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李峰被他那眼神和气势彻底镇住了,后面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脸憋得通红。 手腕的剧痛和肖怀宇那毫不掩饰的冰冷警告,让他终于意识到对方不是虚张声势。 他愤愤地瞪了肖怀宇一眼,又心有不甘地剜了阮绵绵一下,最终还是捂着发麻的手腕,灰溜溜地快步走开了,连句狠话都没敢再撂下。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随即才重新流动起来。 王璐璐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吓死我了!绵绵你没事吧?” 阮绵绵摇摇头,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被肖怀宇那果断又狠厉的一球震住了。 她看着脚边那个沾着灰的篮球,又抬眼看向十几米外那个挺拔的身影。 冷风吹过,吹起他汗湿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峻的眉眼。 阮绵绵下意识地想弯腰去捡那个篮球。 “不用,球脏,我来。”肖怀宇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 他迈开长腿,几步就穿过分隔的场地,走到了阮绵绵面前。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一股运动后的热气和一种令人安心的压迫感。 他低头看了一眼阮绵绵,确认她无恙,眼神里的冰寒才稍稍褪去,被一种深藏的关切取代。 他没看旁边惊魂未定的王璐璐,也没看周围同学探究的目光,目光只落在阮绵绵脸上。 “吓到了?”他低声问,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哑。 阮绵绵摇摇头,仰头看着他,心跳还没完全平复,但更多的是一种暖意:“没有……谢谢你。” 肖怀宇没再说什么,只是弯腰,动作干脆利落地拾起了那个滚落的篮球。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抓着沾灰的篮球,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他手腕上的星星皮筋随着动作露了出来,在冷色调的秋日操场背景下,那点黑色和蓝星,显得格外执拗。 等他离开后旁边的王璐璐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凑到阮绵绵耳边,压着嗓子激动地说:“我的天……绵绵!肖怀宇刚才……太帅了吧!那一球! 这件小小的插曲阮绵绵并没有放在心上,而北湖市在元旦后也迎来了第一场雪. 清晨,拉开窗帘的瞬间,阮绵绵被窗外一片刺目的银白晃了眼。 昨夜不知何时,细碎晶莹的雪花悄然而至,将整个校园温柔覆盖。 光秃秃的枝桠裹上了蓬松的棉絮,低矮的冬青丛顶着厚厚的雪帽,操场、道路、屋顶都铺上了一层松软洁净的绒毯。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一种纯净而新奇的寂静。 “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宿舍楼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南方孩子对雪的稀罕劲儿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走廊里脚步声纷乱,夹杂着兴奋的尖叫和手机拍照的快门声。 阮绵绵也忍不住趴在窗台看了好一会儿,冰凉的玻璃抵着鼻尖,呼出的热气在上面凝成一小片白雾。 她伸出手指,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真美啊。 可惜,她和王璐璐今天轮到班级包干区的值日——正是宿舍楼通往教学楼之间,那条长长的、此刻已被踩出几道脚印的主干道。 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围上毛茸茸的围巾,戴上手套,阮绵绵和王璐璐全副武装地拿着扫帚和簸箕,踏进了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冷冽清新的空气涌入鼻腔,带着雪的清甜。 “哇!绵绵!快看!好厚的雪!”王璐璐像个孩子一样,抓起一把雪团了个小雪球。 “别玩了,赶紧干活吧。”阮绵绵笑着提醒,但眼神里也满是新奇。 第37章 扫雪 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细小的雪粒还在悠悠扬扬地飘落。 主干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早起去食堂和教室的同学踩实了不少,变得湿滑泥泞。 清理起来并不轻松。 她们的任务是把道路两侧人行道上的积雪扫到绿化带里,保证同学们行走安全。 阮绵绵挥动扫帚,将松软的雪扫向路边。 羽绒服有些臃肿,动作不太灵活,没扫几下,鼻尖和脸颊就被寒气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在围巾边缘氤氲。 “哎哟,这雪看着好看,扫起来可真累人!” 王璐璐甩了甩发酸的手臂,看着前方长长的、望不到头的白色道路,有点泄气。 就在两人埋头苦干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笑闹和踩雪的“咯吱”声。 “怀宇哥!接招!”谢佳阳标志性的大嗓门穿透了雪后的寂静。 只见宿舍楼方向,谢佳阳正弯腰团起一个雪球,坏笑着砸向前面几步远的肖怀宇。 肖怀宇似乎脑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只是微微侧身,那个雪球就擦着他的白色羽绒服飞了过去,“啪”地砸在路边的雪堆里。 他脚步未停,依旧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教学楼方向走,背影挺拔,透着一股闲庭信步的淡定。 他戴着黑色的针织帽,帽檐压得略低,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脖子上随意围着一条深灰色的围巾。 “喂!怀宇哥!你也太没意思了!”谢佳阳追上来,不满地嚷嚷。 他眼尖,一抬头就看到了前方不远处正在扫雪的阮绵绵和王璐璐。 “诶?阮绵绵!璐璐姐!”谢佳阳立刻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挥手,几步就跑了过来,“你们值日啊?扫雪?” 阮绵绵和王璐璐停下动作,直起身。 阮绵绵的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围巾裹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因为寒冷而显得格外水润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几片细小的雪花。 “是啊,轮到我们班了。”王璐璐回答,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 谢佳阳看着她们冻红的脸和手里笨重的扫帚,再看看前方一大片没扫的区域,立刻拍着胸脯:“扫雪这种体力活!怎么能让女孩子干!放着我们来!” 他扭头就冲着后面慢悠悠走过来的肖怀宇喊:“怀宇哥!快来!英雄救美……啊不,助人为乐的时候到了!” 肖怀宇已经走到了近前。他的目光越过咋咋呼呼的谢佳阳,直接落在了阮绵绵身上。 看到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和沾着雪粒的长睫毛,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的视线在她裹得严严实实却依然显得单薄的身上停留片刻,然后扫过她手里那把对她来说略显沉重的竹扫帚。 没等阮绵绵和王璐璐拒绝,肖怀宇已经几步上前,动作极其自然又不容置疑地伸出手,直接从阮绵绵手里抽走了那把扫帚。 “哎?”阮绵绵手里一空,愣了一下。 肖怀宇没说话,甚至没看她,只是拿着扫帚,走到旁边一片积雪更厚的地方,弯下腰,开始扫雪。 宽大的竹扫帚在他手里显得轻巧许多,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大片积雪,哗啦一下推到路边的冬青丛下,效率惊人。 “哇!怀宇哥威武!”谢佳阳立刻有样学样,也从王璐璐手里“抢”过扫帚,“璐璐姐,你和绵绵歇着,看我们兄弟俩的!” 他扫得虽然不如肖怀宇利落,但胜在热情高涨,动作大开大合,雪沫纷飞。 阮绵绵和王璐璐站在一旁,看着两个高大的男生在雪地里奋力清扫。 肖怀宇的白羽绒服在雪白背景下格外醒目,他沉默专注,每一次挥动扫帚都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量。 谢佳阳则一边扫一边咋呼着“兄弟们加把劲啊”,气氛倒是被他带得活跃起来。 “这……不太好吧?”阮绵绵小声对王璐璐说,“让他们帮我们干活。” “有啥不好的,我看他俩干的挺开心的”王璐璐抬头看了眼谢佳阳那充满活力的身姿,谢佳阳似有所感的抬头望过来露出一排大白牙。 冷风卷着细雪吹来,阮绵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看向肖怀宇 肖怀宇正将扫帚稳稳地靠在路边的梧桐树干上。 他拍了拍深蓝色羽绒服上沾的细碎雪粒,又抬手随意地掸了掸黑色针织帽上融化的雪水。 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肩背线条。 或许是因为刚才用力扫雪,又或许是弯腰掸雪的动作,他脖子上那条深灰色的围巾有些松散地滑落下来,一截搭在肩后,一截垂在胸前,露出了线条清晰的喉结和一小截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的颈侧皮肤。 阮绵绵的目光落在他微红的颈侧和那松散的围巾上。 几乎没怎么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几步走到肖怀宇面前,微微仰起脸,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柔关切:“围巾松了。” 肖怀宇掸雪的动作一顿,垂眸看向她。 阮绵绵冻得微红的脸颊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生动,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未化的细小冰晶,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 没等肖怀宇回应,阮绵绵已经伸出了手,她小心翼翼地捏起垂落在他胸前的围巾一端,又踮起一点点脚尖,试图去够滑到他肩后的另一端。 她的动作认真而专注,像是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厚厚的手套指尖笨拙地整理着围巾的褶皱,努力想把它重新围得严实一些,好遮挡住那被寒风吹红的皮肤。 肖怀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他微微低下头,配合着她的高度,任由那双包裹在自己手套里的小手在他颈间动作。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围巾被拉扯的细微力度,以及透过厚厚毛线手套传递过来的、属于她的、小心翼翼的触碰。 少女身上清甜的、混合着初雪气息的味道淡淡萦绕。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目光落在她因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唇瓣上,呼吸似乎都放轻了。 周围的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光秃枝桠的细微呜咽,和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带着暖意的气流。 这温馨又带着点暧昧的一幕,自然没能逃过旁边谢佳阳的眼睛。 “哇哦——!!!”谢佳阳立刻像发现了新大陆,夸张地怪叫一声,瞬间打破了这方静谧的小天地。 他用手肘使劲捅了捅旁边的王璐璐,挤眉弄眼,声音大得生怕别人听不见。 “璐姐!璐姐!快看!绵绵给怀宇哥‘整理仪容’呢!这服务!这待遇!啧啧啧……怀宇哥,你这‘工伤’受得值啊!扫个雪还有美人嘘寒问暖围围巾!” 他故意把“整理仪容”说得抑扬顿挫,一脸促狭的坏笑。 王璐璐也被这画面弄得忍俊不禁,捂着嘴偷笑,跟着谢佳阳起哄:“就是就是!绵绵好贴心啊!怀宇,你这脖子是金子做的吗?绵绵都怕冻着了?” 阮绵绵正全神贯注地跟那条不太听话的围巾“战斗”,被谢佳阳这一嗓子吓得手一抖,围巾差点又滑下去,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 她赶紧收回手,慌乱地低下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自己的围巾里,她忘了两个人都不是小孩子了,这个行为实在是有些过界。 “我……我就是看围巾松了……” 肖怀宇在谢佳阳怪叫出声的瞬间,眉头就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但当阮绵绵慌乱收手、脸颊绯红时,那份不悦又被一种更深的、带着暖意的情绪取代。他抬手,自己将围巾随意地拢了拢,动作利落,遮住了颈侧。 然后,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还在挤眉弄眼的谢佳阳,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威慑力。 “谢佳阳,你又皮痒了?” 谢佳阳接收到那熟悉的、带着“秋后算账”意味的眼神,立刻缩了缩脖子,夸张地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 肖怀宇没再理他,目光重新落回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阮绵绵身上。 她戴着那副明显大很多的手套,手指在身前无措地绞着,耳根都红透了。 他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瞬,声音比刚才缓和了许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别理他。” 阮绵绵闻言,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沉静的眼眸里。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她慌乱的心跳莫名就平复了一些,轻轻“嗯”了一声。 有了肖怀宇和谢佳阳的加入,清扫的速度快了好几倍。 主干道上的积雪在四人合力下,很快被清理出一条干净的小路。 阳光不知何时穿透了云层,洒在清扫过的路面上,也洒在少年少女们呼出的白气和沾着雪粒的头发上。 “搞定!”谢佳阳将最后一堆雪推进绿化带,拄着扫帚,夸张地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怎么样?效率杠杠的吧?绵绵,王璐璐,你们欠我和怀宇哥一顿早饭啊!” 王璐璐笑着锤了他一下:“少不了你的!” “走了。”肖怀宇言简意赅,率先迈开长腿,朝着教学楼方向走去。 白色的背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挺拔。 谢佳阳立刻跟上,还不忘回头冲着阮绵绵和王璐璐挤眼睛,用口型无声地说:“欠——我——们——早——饭——!” 然后才笑嘻嘻地追上肖怀宇,肩膀撞了他一下,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又被肖怀宇冷冷地瞪了一眼。 第38章 寒假 高一期末考完,寒假带着凛冽的空气和隐隐的爆竹声降临。 超市里早已是红火喧天的战场,巨大的“福”字倒悬,循环播放的《恭喜发财》几乎要掀翻屋顶。 空气里混杂着糖果的甜腻、炒货的焦香、生鲜的水汽,浓郁的年味几乎要凝结成实体。 阮绵绵推着逐渐堆成小山的购物车,跟在兴致高昂的父母身后,穿行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 “绵绵,记得拿那盒车厘子,你小姨爱吃!” “老阮,黄酒!要陈年的!炖蹄髈离不了!” “知道啦妈,瓜子多买点原味的,舅舅嫌五香的齁……”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规划着丰盛的年夜饭,购物车里塞满了象征富足与团圆的食材,红彤彤的包装映着每个人脸上的笑意。 阮绵绵的目光扫过五彩缤纷的糖果区,指尖刚触及一包柠檬糖,视线却蓦地被冷冻区一个清冷的身影攫住。 高大的冷藏柜吞吐着森森白气,在超市暖意蒸腾的背景里隔出一小片静谧的孤岛。 池嘉澍正独自站在速冻水饺的货架前。 他穿着一件质感极好的烟灰色长款羽绒服,身形颀长挺拔,微微低着头,只露出线条流畅而略显清瘦的下颌,以及一双专注看着手中速冻水饺包装袋的眼睛。 那眼神沉静而认真,修长白皙的手指正仔细地检查着生产日期。在这人声鼎沸、处处洋溢着家庭欢愉的超市里,他专注而疏离的身影,像一幅被精心装裱却意外遗落在闹市的静物画。 “嘉澍?”阮妈妈眼尖,带着惊讶和关切的声音打破了那片清冷。 池嘉澍闻声抬眸,看到是阮绵绵一家,他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唇角牵起一个礼貌的弧度,微微颔首:“叔叔,阿姨,绵绵。” “嘉澍啊,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妈妈呢?”阮爸爸推着车靠近,语气熟稔又带着长辈的关心。 池嘉澍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速冻饺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冰冷的包装袋边缘。 他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刚才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情绪。 “老家那边有些急事,回去了。”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解释过于简略,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轻描淡写,“买点饺子,方便。” 阮妈妈脸上立刻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哎呀!这怎么行!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家啃速冻饺子?冷锅冷灶的,多没意思!” 她不由分说地走上前,动作麻利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直接从池嘉澍手里把那袋饺子“解救”出来,稳稳地放回了冰柜深处。 池嘉澍的手僵在半空,看着空了的掌心,清俊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无措,像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阿姨,我……” “别我我我的了!”阮妈妈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邻家阿姨特有的、热乎乎的霸道,“正好!跟叔叔阿姨回家吃年夜饭!多个人多双筷子,还热闹!你一个人在家冷冷清清的,我们看着都心疼!” 阮爸爸也立刻帮腔,宽厚的手掌在池嘉澍略显单薄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力道带着安抚和不容置疑。 “嘉澍,别客气!咱们楼上楼下住着,跟一家人没两样!你阿姨的红烧肉,糖醋排骨,那可是一绝!保证比你那速冻饺子强百倍!过年嘛,就得热热闹闹的!” 阮绵绵站在一旁,看着父母热情似火地“围攻”池嘉澍。 他站在那里,帽檐的阴影柔和了他过于清冷的轮廓,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小片安静的阴影。 薄唇微抿着,似乎在努力维持着那份惯有的从容,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垂在身侧、指尖蜷缩了一下的手,却泄露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烟火气的邀请对他造成的冲击。 拒绝的话,却在对上阮妈妈那双写满真诚关切和阮爸爸那不容推拒的笑容时,显得苍白无力。 “是啊,嘉澍学长,一起来吧!”阮绵绵也适时开口,声音清亮,带着温暖的笑意,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 “我爸妈准备了好多菜呢!而且……没学霸一起吐槽春晚,多没意思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试图化解他可能的局促。 池嘉澍的目光终于从地面抬起,越过阮爸爸阮妈妈,落在了阮绵绵脸上。 少女的眼睛清澈明亮,盛满了毫无杂质的善意和一点小小的期待,脸颊被超市的暖气熏得红扑扑的。 那笑容像带着温度,瞬间驱散了他周身一部分的清冷。 他又看了看身边这两位热情洋溢的长辈,那是一种他虽为邻居却很少如此直接面对的、带着油烟味和唠叨的、活色生香的温暖。 超市里震耳欲聋的贺岁歌声、孩子们追逐嬉闹的尖叫、大人挑选年货的讨价还价声……所有喧嚣的、属于“家”和“年”的声音,汇成一股巨大的、温暖的洪流,冲撞着他习惯性紧闭的心门 那扇门,似乎被这毫无保留的热情撬开了一道缝隙。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被拉长。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紧抿的唇线终于缓缓松开,向上扬起一个极其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低沉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妥协和一种奇异的放松。 “好……谢谢叔叔阿姨,谢谢绵绵。叨扰了。” 那一声“叨扰了”,带着他特有的书卷气和内敛的温柔,听得阮妈妈心花怒放:“哎!这才对嘛!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见外!” 她立刻把池嘉澍拉进采购队伍,“想吃什么?跟阿姨说!海鲜?还是再来点羊肉?冬天吃羊肉暖和!” 池嘉澍被阮妈妈自然地挽着胳膊往前走,高大的身影在热闹的阮家队伍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安静,却又奇异地和谐。 他微微侧身,让阮绵绵能轻松地推着购物车,动作细致无声。 当阮爸爸拿起一箱沉重的饮料时,他已不动声色地伸手接了过去:“叔叔,我来。” 阮绵绵看着池嘉澍安静地融入这喧闹的采购 他偶尔低声回应阮妈妈关于“红烧肉要不要多放点糖”的问题,目光扫过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食材时,眼神专注而沉静。 池嘉澍安静地走在阮绵绵身侧,两人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 超市的暖气很足,阮绵绵甚至看到他解开了羽绒服最上面的一颗纽扣,露出了里面干净整洁的素灰色色高领毛衣。 他微微低头听阮妈妈说话时,侧脸的线条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清俊。 超市的广播里,《好运来》的旋律欢快地流淌。 ——- 阮家的厨房灯火通明,蒸腾的热气和食物的浓香驱散了窗外的寒意,将玻璃蒙上一层朦胧的白雾。 客厅里,电视播放着热闹的春晚预热节目,欢声笑语透过门缝传来。 而此刻的厨房,则是另一番忙碌而温馨的景象——包饺子。 大大的案板上,揉好的面团光洁柔软,几团馅料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翠绿的韭菜鸡蛋、粉嫩的猪肉白菜、还有阮妈妈特意准备的鲜美三鲜馅。 阮绵绵系着小围裙,正笨拙地擀着饺子皮,手里的擀面杖总是不太听使唤,擀出来的皮儿不是太厚就是奇形怪状。 “哎呀,绵绵,你这皮儿擀得都能当鞋垫啦!”阮妈妈笑着打趣,手上却麻利地捏出一个圆鼓鼓、褶子漂亮的元宝饺。 阮爸爸则负责和馅儿,正往猪肉白菜馅里打着水,筷子搅得飞快:“嘉澍啊,别光看着,来来来,试试!包饺子不难,重在参与!” 池嘉澍安静地站在一旁,脱下了那件烟灰色的长羽绒服,只穿着素灰色色的高领毛衣,更衬得他气质清俊。 他挽起一截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手腕上戴着一块简约的腕表。 他看着阮妈妈和阮绵绵的动作,眼神专注。 听到阮爸爸的招呼,他微微颔首,洗了手,走到案板前。他拿起一张阮绵绵擀得不太规则的饺子皮,动作有些生涩。 他学着阮妈妈的样子,用筷子挑起一小团馅料放在皮中央,然后尝试着将边缘捏合。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厨房烟火气格格不入的谨慎和优雅。第一个饺子捏得有些扁塌,边缘的褶子也歪歪扭扭,安静地躺在案板上,像个害羞的小可怜。 “噗……”阮绵绵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池嘉澍抬眼看向她,清冷的眼底没有窘迫,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没说话,拿起第二张皮,这次似乎找到了点感觉,虽然褶子依旧不算漂亮,但饺子总算能稳稳地站住了。 “不错不错!嘉澍学得很快嘛!”阮爸爸大力表扬,“比绵绵强多了,她到现在还擀不好皮儿呢!” “爸!”阮绵绵抗议地跺跺脚。 三个人分工合作:阮绵绵继续跟擀面杖“搏斗”,池嘉澍安静地包着越来越像样的饺子,阮爸爸负责技术指导和统筹。小小的厨房里,面粉飞舞,笑语晏晏。 池嘉澍虽然话依旧不多,他偶尔会低声请教阮妈妈某个捏褶的小技巧,或者帮阮绵绵把擀歪的面皮重新揉圆, 动作细致而自然。 当最后一批饺子被阮妈妈利落地捏好,下入翻滚的开水锅时,客厅的餐桌上也早已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油亮诱人的红烧肉、金黄油润的糖醋排骨、清蒸鲈鱼鲜香四溢、翠绿的蚝油生菜、软糯的八宝饭、还有香气扑鼻的炖鸡汤……琳琅满目,热气腾腾,是人间最踏实的年味。 “开饭咯——!”阮爸爸一声吆喝,四人围桌而坐。 第39章 新年快乐 窗外,零星的爆竹声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电视里春晚的歌舞也拉开了序幕。 一家人举杯,清脆的碰杯声伴着祝福。 “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学业进步!万事如意!” “叔叔阿姨新年快乐,阖家幸福。”池嘉澍的声音温和而真诚。 就在这时,阮绵绵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发出轻微的震动。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看到屏幕上跳出的名字——肖怀宇。 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她飞快地解锁手机。 肖怀宇:[图片] 肖怀宇:吃上了? 阮绵绵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手指飞快地打字: 阮绵绵:嗯!刚吃上!超丰盛![图片][图片] 阮绵绵:看!我包的!虽然卖相……嗯……但馅儿是我妈调的,超好吃! 阮绵绵:你在吃饺子吗?好吃吗? 她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跳跃,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连她爸给她夹了一块鱼肉都没注意到。 “绵绵!吃饭呢!跟谁聊得这么起劲?手机都放不下了?”阮妈妈敲了敲碗边。 阮爸爸也打趣:“就是,大过年的,什么国家大事非得这会儿处理啊?” 阮绵绵这才猛地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手机:“没……是肖怀宇,他问我吃没吃饺子……” “哦——怀宇啊!”阮妈妈立刻拉长了声音,脸上露出了然又促狭的笑容,“那行吧!” 阮绵绵正想回复,手机屏幕突然变成了来电显示,她的心“咚”地一声,像被重锤敲了一下。 在父母带着笑意的注视下,她有些慌乱地接起电话,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放软:“喂?”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背景音里有隐约的电视声,显得比阮家这边安静许多。 然后,肖怀宇低沉而带着磁性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透过电流,仿佛带着他独有的气息,直抵耳膜。 “绵绵。” 只是叫了她的名字,阮绵绵就觉得耳朵有点发烫。 她“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饺子。”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看到了。包的……很有创意。” 阮绵绵仿佛能看到他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评价的样子,忍不住弯起嘴角。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几秒,背景音里似乎传来春晚主持人倒计时的预热声音。 就在阮绵绵以为他只是来评价饺子的时候,肖怀宇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清晰,也更加低沉,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 “新年快乐。” 简单的四个字,像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击中了阮绵绵的心房。 窗外的爆竹声似乎在这一刻密集起来,电视里也传来震耳欲聋的跨年倒计时欢呼:“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炸响,绚烂的光影透过窗户,在每个人脸上明明灭灭。 阮绵绵握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清晰传来的祝福,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瞬间将她淹没。 “嗯!”她用力地点头,仿佛电话那头的人能看到,声音带着雀跃的甜意,“肖怀宇,新年快乐!” 阮绵绵放下手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灿烂笑容,像窗外最亮的那朵烟花。 “怀宇打来送祝福啊?”阮妈妈笑眯眯地问。 “嗯!”阮绵绵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他说新年快乐!” “好,好!大家都新年快乐!”阮爸爸举起酒杯,“来,嘉澍,绵绵,吃菜!饺子也快好了,尝尝绵绵的‘创意’成果!” 池嘉澍微笑着端起饮料杯,目光扫过阮绵绵因兴奋而格外生动的脸庞,又看向窗外绚烂的夜空。 他低下头安静地吃着菜,听着阮家父母爽朗的笑声和阮绵绵叽叽喳喳讲述刚才电话的声音。 —— 转眼间高一下学期开学已经两个多月了,每天都是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地重复着。 期中考刚结束,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紧绷过后的松快,但很快又被新的任务填满。 比如现在,数学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手里捏着还带着油墨味的期中试卷,一丝不苟地评讲着。 “这道选择题,考的是三角函数图像平移,基础题啊同学们,不该错这么多……” 老师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在午后有些闷热的教室里回荡。 窗外的阳光很好,暖洋洋地晒进来,晒得人骨头都有点发懒。 阮绵绵坐在靠窗的位置,努力想集中精神听老师分析错误点。 黑板上写满了公式和步骤,粉笔灰在阳光里轻轻飘着。 她强迫自己盯着那些演算,但思绪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有点飘。 她悄悄抬眼瞄了下教室后方挂着的钟。还有十分钟。 心里那点对知识的渴望,迅速被更原始、更迫切的念头取代了——抢饭。 这几乎是刻进每个高中生存技能的优先级。 不只是她。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躁动。 前排的宋子峰,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着,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口;同桌刘佳悦悄悄把饭卡从笔袋里摸出来,放在了桌角最顺手的位置; 后排传来几声极力压抑的、拉书包拉链的细微“嘶啦”声。阮绵绵也忍不住,手伸进课桌肚里,摸索着确认饭卡和钥匙还在老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挪动,讲台上老师的声音还在继续,分析着最后一道压轴题的思路,但能听进去的人显然不多了。 空气里飘荡着无声的倒计时。 终于! “叮铃铃——” 下课铃如同天籁,瞬间刺破了教室里沉闷的平静。 几乎是同时,“哗啦——哐当!” 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书包被快速甩上肩的声音、迫不及待的脚步声瞬间炸开,汇成一片嘈杂的交响。 刚才还蔫蔫的同学们,此刻像上了发条,动作麻利得惊人。 阮绵绵也“腾”地站起来,心脏因为突然的动作和急迫感砰砰直跳。 她飞快地把桌上的试卷和练习册一股脑塞进书包,拉链都没完全拉好,就转身想跟着人流往外冲。 “阮绵绵!” 一个清晰、严肃的声音,如同冰锥般穿透了鼎沸的人声,精准地钉住了她的脚步。 阮绵绵猛地刹住脚,心口“咚”地一跳,茫然地回头。 只见班主任章老师并没有随着人流离开,而是站在讲台边,正看着她。 章老师是个四十多岁、教学严谨的女老师,平时表情就比较严肃,此刻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郑重。 “你过来一下。”章老师朝她招了招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阮绵绵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抢饭的急切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声泄了气。 她攥紧了手里的单词卡片,指尖冰凉,硬着头皮在周围同学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挪回讲台前。 走廊里汹涌的人流还在继续,喧闹声仿佛隔着一层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章老师?”阮绵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章老师看着她,表情没有太多变化。 “刚才课间,年级李主任来过了。” 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他让你现在,立刻去一趟他的办公室。有事找你。” “李主任?……铁面李?” 阮绵绵脱口而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手脚一片冰凉。 铁面李!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开! “铁面李”这个称号,在阮绵绵他们高一入学不久后就如雷贯耳了。 其由来简单直接,却也无比形象: 李主任似乎天生缺少“笑”这个表情肌。 无论大会小会,课间巡视,还是逮迟到、抓违纪,他那张脸永远像一块被熨斗烫过无数遍的硬纸板,平整、严肃、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再者“铁面”的核心在于“铁”——原则性极强,执行纪律近乎刻板,毫无通融余地。 校规校纪在他眼里就是铁律。:他不偏袒任何人。 无论是年级第一的学霸,还是家世显赫的学生,在他面前犯了错,待遇都是一样。 所以,“铁面李”这个外号,精准地概括了李主任的形象:一张永远没有笑容、如同铁铸般冷硬严肃的脸庞,以及执行校规时铁面无私、不容置疑的强硬作风。 “嗯。李主任在办公室等你。快去吧,别让他等久了。” 她说完,拿起自己的教案和水杯,转身离开了教室。 通往年级主任办公室的那条走廊,在午休时分显得格外空旷寂静。 阳光透过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将灰尘照得纤毫毕现,却驱不散阮绵绵心头的寒意。 铁面李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阮绵绵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铁面李那标志性的、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 阮绵绵推开门,混合着旧书、墨水和淡淡烟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铁面李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刻板的脸上投下条纹。 “李主任好。” “阮绵绵同学?关门,进来坐。”铁面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姿态带着无形的压迫。 阮绵绵机械地关上门,“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她挪到椅子边,只坐了半个屁股,脊背僵直,双手死死交叠在膝盖上。 垂着眼,盯着裤子上的一道微小褶皱。 “别紧张。”铁面李的声音响起,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少了一丝严厉。 他看着阮绵绵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找你来,不是批评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新年快乐 第40章 校园采访 不是批评? 阮绵绵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一丝死里逃生的侥幸。 不是晚自习的事?那……还能是什么? 铁面李推了推眼镜:“学校近期计划制作一个高规格的宣传片,由市电视台专业团队操刀,重点展现我校学生的精神风貌、学业成就和校园生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写满困惑的脸上:“宣传片中,除了常规的校园风光和活动展示,还需要一个学生视角的互动环节。我们计划安排一位学生记者,在校园标志性场景,采访几位优秀的同学代表和老师,用同龄人的视角,更真实、更有亲和力地展现校园生活。” 阮绵绵的心跳还没平复,脑子依旧懵着。 学生记者?采访别人?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铁面李的目光在她脸上定格,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陈述。 “年级组几位老师,包括你们班主任王老师,综合考量后,一致推荐了你。” 他清晰地吐出她的名字,“阮绵绵同学,你的形象气质清新自然,举止大方得体,谈吐文雅,我们认为你非常适合担任这个‘学生记者’的角色。” 轰——! 阮绵绵只觉得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不是惊吓,是纯粹的、巨大的震惊! 让她去采访别人?!当记者?!对着镜头提问?还要采访老师和优秀学生代表?! “我……我?!”阮绵绵指着自己,声音因震惊拔高变调,脸上褪去苍白涌上潮红,“李主任……您是不是……搞错了?我……我不行的!我……我对着镜头会紧张!会忘词!会结巴!我……我从来没做过这个!” 她慌乱地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荒谬的场景。 让她采访别人?光是想象自己拿着话筒、站在聚光灯下、向同学甚至是认识的人提问的画面,她就脚趾扣地,那简直是公开处刑! “没搞错。”铁面李斩钉截铁地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是老师们共同讨论的结果。我们观察过你在班级活动中的发言,也看过你升旗仪式等场合的表现,虽然文静,但表达清晰,台风很稳。”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更加锐利,“而且——”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你是以舞蹈特长生身份考入我校的。宣传片里会拍摄一些艺术活动的场景,由你来采访艺术类社团的同学或老师,更有说服力和代入感。” 舞蹈特长生…… 这几个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阮绵绵一部分的慌乱,却又激起了另一层更深的惶恐。 原来是因为这个!但让她去采访别人?这和跳舞完全是两回事啊! “阮绵绵同学,”铁面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大局为重”的严肃和不易察觉的“劝导”,“这不仅仅是一次拍摄任务,更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锻炼你的表达能力、应变能力、与人沟通的能力!电视台的专业团队会指导你,采访提纲会提前给你准备好,问题不会太难。老师们推荐你,是信任你,觉得你有这个潜力。” 他顿了顿,看着阮绵绵依旧写满拒绝的脸,语气似乎放得更缓了些,但内容却更具压力:“女孩子嘛,要敢于走出舒适区,挑战自己。这次经历,对你个人成长、将来升学面试,都大有裨益。不要总想着拒绝,要想着怎么做好它。” “可是李主任,我……我怕我搞砸了,影响学校……”,做着最后的挣扎,试图用“学校形象”来打动他。 “搞不砸。”铁面李摆摆手,一副“这事就这么定了”的姿态,“有专业导演把控流程,记者会引导你。你只需要把准备好的问题清晰、自然地念出来,认真听对方回答,适时点头表示你在听就行了。没那么复杂。” 他拿起桌上的笔,在指尖转了一下,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终结感。 “这也是学校交给你的任务。作为学校的一份子,配合学校的宣传工作,是责任也是义务。下周下午活动课,准时到图书馆一楼报告厅集合,摄制组会过来进行第一次对接和试拍。具体安排王老师会通知你。” 他顿了顿,最后加了一句,语气不容置疑:“好了,就这样。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把心态放轻松。记住,你代表的是学校学生记者的形象,要展现出积极阳光、自信大方的风貌。” 阮绵绵张着嘴,所有拒绝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铁面李那锐利的目光,“学校任务”、“责任义务”、“代表形象”这些沉甸甸的帽子,像无形的枷锁,牢牢套住了她。 她看着铁面李重新低下头看文件,那姿态明明白白地宣告:谈话结束,不容置喙。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赶鸭子上架的荒谬感席卷了她。 从踏入办公室前“即将被审判”的极度恐惧,到此刻“被钦定为学生记者”的极度茫然与抗拒,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头晕目眩。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怎么僵硬地说出那句“谢谢李主任……那我先回去准备了”,又是怎么如同梦游般走出那间办公室的。 关上门,走廊里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睛。 学生记者?采访别人?还要上电视? 铁面李那句“展现自信大方的风貌”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更像是一种讽刺。 她低头想象着自己站在镜头前,拿着话筒,对着可能是肖怀宇、谢佳阳、或者某个严厉老师提问的场景……尴尬得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 抢饭的事?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刻,她怀里仿佛已经抱着了一叠无形的、沉重的采访提纲和一份名为“学生记者”的烫手委任状。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阮绵绵不得不一边学习一边抽时间去准备下周三的校园采访。 高一(2)班靠窗的位置,阮绵绵的课桌彻底被白色占领——铁面李临时交付的采访任务材料,厚厚一摞,带着打印机的余温和油墨的微辛,强势地覆盖了摊开的物理习题册。 下周市电视台的镜头就要聚焦一中日常,她这个被主任点名的“临时小记者”,负责采访几位活跃的学生代表和几位笑容可掬的老师。 任务来得突然,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王同学,作为奥赛铜牌得主,你如何平衡竞赛与基础学科的学习时间?’……不行,太生硬了……” “‘李老师,听说您的教学方法特别受学生欢迎,能否分享一个您最难忘的教学瞬间?’……嗯,这个感觉好一点……” 她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窗外篮球场传来的呐喊、走廊里追逐的嬉笑、隔壁班收练习册的催促……这些声音都被她自动过滤成模糊的背景音。 只有眼前这些纸张上排列整齐的铅字,清晰、具体,构筑起一个不容分心的任务清单。 阳光慷慨地铺洒,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也照亮了纸上那些关于校园生活的、需要被捕捉的生动细节。 刺耳的预备铃像一记响鞭,猝然抽断了阮绵绵的思绪。 她肩膀几不可察地一紧——化学实验!在实验楼! 她动作干脆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双手迅速将桌上那座“纸山”拢起,稳稳抱在胸前。 硬质文件袋的棱角抵着心口,带来熟悉的压力感。 她像一艘目标明确的小艇,侧身,肩膀灵活地避开迎面而来的人潮,在狭窄的缝隙里利落穿行。 “绵绵,赶实验啊?” “当心点跑!” 熟悉的招呼声擦着耳际掠过。 她微微偏头,唇角自然地牵起一个温软却略带歉意的弧度,朝声音的方向快速点头示意,唇间逸出清晰的“借过,谢谢!”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怀里的文件和脚下这条通往实验楼的路径上。 她微微眯眼适应楼梯转角窗倾泻而下的强光,脚步细碎却频率极快,抱着文件袋的手臂稳定有力。 视线扫过文稿顶端“采访对象:高二(3)班肖怀宇”那几个字,心跳平稳如常,只是脚步似乎更快了半分。 从教室到连接实验楼的风雨廊桥入口,距离不长。 廊桥入口处光线充沛,连接着主楼楼梯的转角。 肖怀宇和谢佳阳刚从楼下上来,正站在入口处。 谢佳阳嘴里叼着一根快化完的绿豆冰棍棍,含糊不清地对着一旁公告栏上“科技节获奖名单”评头论足,手臂挥动,冰水滴差点甩到肖怀宇的鞋面。 肖怀宇的脚步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侧目,但眼角的余光瞬间捕捉到了那个正从楼梯上方快步下来的身影。 是阮绵绵。 她低着头,脑后束起的马尾随着步伐在肩后划出干净利落的弧线。 她抱着文件的姿势透着干练,脚步细碎却迅捷,径直朝着廊桥入口跑来。 距离拉近的瞬间,她似乎才从文件的包围中抽离出一丝注意力,感知到前方的障碍。 她反应极快地侧身避让,动作流畅,但文件袋粗糙的边角还是不可避免地蹭过了肖怀宇垂在身侧的校服外套袖口,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嘿!绵绵!”谢佳阳的喊声和咬断冰棍棍的脆响同时响起,他猛地抽出嘴里光秃秃的小木棍,胳膊肘习惯性地捅了捅旁边的肖怀宇,“跑这么快!赶着去拯救世界啊?” 他嗓门洪亮,带着熟稔的笑意,朝着那个脚步只是略顿、并未停留的身影嚷道,“食堂最近都缺你这一号人物了!我想找人拼个糖醋排骨都找不着!” 阮绵绵的脚步因这声喊叫而微微一顿,她抱着文件袋,侧过身,脸上是奔跑后自然的微红,气息稍促。 她看向他们,那双温软的眼睛里带着清晰的歉意和一丝“来不及解释”的无奈,嘴角弯起一个匆匆的、礼貌的弧度:“谢佳阳!肖怀宇!真赶时间,实验楼那边上课了!回头说!” 阮绵绵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谢佳阳,主任让我提醒你,电视台的采访提纲可能下午发到你班,记得看!” 语速略快,声音清亮,像一阵带着任务的风刮过。 话音未落,她已经利落地转身,抱着文件袋,马尾在脑后一晃,脚步重新加速,哒哒哒哒地冲进了廊桥入口,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实验楼的那段光影里,只留下一阵微凉的、混合着油墨和纸张气息的风。 第41章 青春飞扬,魅力一中 “嚯,这风风火火的……”谢佳阳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咂了咂嘴,把冰棍棍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扭头看向肖怀宇,一脸不解加好奇,“你说她最近到底忙啥呢?神出鬼没的,连食堂都抓不到人影子。” 他用胳膊肘撞了撞肖怀宇,“喂,怀宇,你俩不是打小一块儿混大的吗?真一点风声都没听着?连你都不知道?” 肖怀宇缓缓垂下眼睑,视线落在自己那只刚刚被文件袋蹭过的袖口上。 指尖极其轻微地拂过布料表面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微褶皱。 谢佳阳还在旁边用肩膀撞他,锲而不舍:“……说话啊!到底知不知道?我们重点班消息不是最灵通吗?” 肖怀宇的喉结无声地滑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掠过谢佳阳写满问号的脸,再次投向那片空荡的廊桥入口。 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稳:不知道。 “对了绵绵刚刚还说采访?”谢佳阳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转而变成巨大的困惑,“啥采访?采访我?采访我干啥?采访我三步上篮还是采访我如何快速识别食堂哪个窗口阿姨手不抖?” 他猛地扭头看向肖怀宇,眼睛瞪得溜圆。 他手里的绿豆冰糕差点怼到肖怀宇脸上。 肖怀宇刚要说话,谢佳阳已经自己连珠炮似的推理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饮料瓶里的液体跟着晃荡。 “等等!电视台!老王!”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是不是上周班会老王提的那个?说下周有市电视台要来拍什么……‘青春飞扬,魅力一中’宣传片?” 谢佳阳模仿着班主任老王那抑扬顿挫的腔调,随即又皱起眉,用雪糕棍指着肖怀宇。 “老王是不是还特意敲打我们重点班来着?说注意言行举止,代表学校形象!尤其——点名尤其是我!” 他想起老王那意味深长、重点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的眼神,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让我说话前先在脑子里转三圈,别满嘴跑火车给学校丢人现眼……” 他复述着,语气带着点委屈,但随即又被更大的发现冲淡了。 “靠!破案了!”谢佳阳脸上是发现惊天秘密的激动,“难怪!我说呢!最近学校厕所都翻新得跟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似的,瓷砖亮得能当镜子使。还有食堂!” 他激动地挥舞着冰糕棍子,“那菠萝咕咾肉!那红烧狮子头!那清蒸鱼!跟以前那清汤寡水、咸淡随缘是一个地方做出来的吗?原来都是因为电视台要来!镀金!全是镀金!给学校脸上贴金呢!” 他越说越来劲,胳膊肘用力撞着肖怀宇,眼神亮得像探照灯:“喂!怀宇!咱俩……咱俩铁定跑不了吧?老王那意思,重点班被点名的几率,那不得是百分之两百?尤其你这种!” 他上下打量着肖怀宇,掰着手指头数,“物理社扛把子、竞赛奖牌收割机、行走的年级前三……还有我!” 他挺直腰板,拍了拍胸脯,“阳光开朗大男孩,校篮球队颜值担当兼得分主力,积极向上正能量代表!咱俩这组合,老王不得当王牌打出去?” 他脸上洋溢着被选中的兴奋,但很快又想到老王那语重心长的叮嘱,肩膀垮下来一点,凑近肖怀宇,压低声音,带着点心虚,“不过……老王特意点我名,是不是怕我到时候一激动,把上次咱俩晚自习翻墙出去买烤串结果被教导主任拿着手电筒撵了三条街、最后躲进男厕所隔间才逃过一劫的光辉事迹给秃噜出来?” “你说我怎么样才能帮我们学校长脸?” 他看着谢佳阳那张生动得有些过分的脸道:“你真的想知道?” “真的,快别卖关子了行不!” 肖怀宇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简洁:“少说话就行如果可以最好一个字也别讲。” “不是老肖你……” —— 日历哗啦啦翻过,转眼就到了市电视台进驻一中的日子。 清晨的阳光镀亮了新修的走廊瓷砖,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新鲜的油漆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平日里喧闹的课间,此刻笼罩在一种奇异的、绷紧的安静里。 穿着印有电视台台标马甲的工作人员扛着沉重的摄像机、举着反光板、拖着电缆线,在走廊里穿梭忙碌,如同闯入静谧花园的工蜂。 穿着崭新校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学生代表们,被老师们轻声叮嘱着注意事项,脸上带着或兴奋或紧张的红晕。 高一(二)班门口临时辟出了一小块区域,成了临时的“化妆间”。 阮绵绵有些拘谨地坐在一张折叠椅上,微微仰着脸。 周围是堆放的设备箱和匆匆走过的电视台工作人员,同班同学好奇的目光不时从教室门口和窗户缝隙里投来。 一位穿着利落黑色套装、妆容精致的女化妆师,正打开一个硕大的专业化妆箱。 她动作麻利,带着职业性的高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目光在阮绵绵清秀干净的脸上停留片刻,露出了然的笑意。 “小姑娘底子真好,皮肤干净,五官比例也舒服,上镜肯定好看。”化妆师的声音带着赞许,像羽毛拂过。 阮绵绵依言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她能感觉到冰凉湿润的化妆海绵带着清透的妆前乳,极其轻柔地在她脸颊上拍开。接着是质地细腻的粉底液,被化妆师用指腹温热后,点在她的额头、脸颊、鼻尖和下巴,再用湿润的海绵均匀拍开,手法轻柔。 粉扑带着淡淡的香气,轻轻按压在眼皮上定妆。 她的心其实跳得有点快,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但身体却努力维持着配合的姿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摊在膝盖上的采访稿——那是她翻看了无数遍,几乎能背下来的稿子,纸张边缘已经有了细微的毛糙。 化妆师的动作流畅而精准。 她用一把小巧的眉刷沾取与阮绵绵发色相近的眉粉,沿着她天然的眉形轻轻扫过,加深颜色,勾勒出柔和自然的弧度。 接着是眼妆。 冰凉的浅棕色眼影刷扫过眼窝,带来细微的痒意。 化妆师选用了极细的棕色眼线笔,动作极其轻柔地沿着睫毛根部描摹,只在眼尾处做了极轻微的上扬,让那双原本就温软的杏眼显得更加清澈有神。 纤长的睫毛被小心地用睫毛夹卷翘,再薄薄刷上一层纤长型的睫毛膏,瞬间像蝶翼般轻颤起来,放大了眼睛的神采。 脸颊上,化妆师用一把蓬松的腮红刷,沾取极淡的珊瑚粉色,在她笑肌最高处轻轻扫过,晕染出自然健康的好气色。 最后,水润的蜜桃色唇釉点在唇心,再用指腹轻轻晕开,勾勒出柔和的唇形,透出青春的光泽。 整个化妆过程不过十来分钟,手法干净利落。 没有夸张的色彩,没有厚重的粉感,一切修饰都恰到好处,仿佛只是拂去了蒙尘的珍珠,将她五官的清秀柔和、皮肤的透亮干净最大程度地展现出来。 像清晨带着露珠的白色花瓣,干净又透着一丝不自知的动人光彩。 “好了,看看。”化妆师的声音带着满意,退后一步,递过来一面小巧的化妆镜。 阮绵绵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镜中。 镜子里映出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依旧是那双温软的杏眼,此刻却更加清亮有神,仿佛盛着碎钻,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灵动。卷翘的睫毛像小扇子,衬得眼神更深邃。 淡淡的珊瑚色在脸颊晕开,像被温柔的阳光亲吻过,衬得皮肤白皙透亮,散发着健康的光泽。 蜜桃色的唇瓣水润饱满,为整张脸增添了恰到好处的甜美。 头发被化妆师简单梳理过,柔顺地垂在肩后,几缕碎发自然地贴在光洁的额角。 校服依旧蓝白分明,穿在精心修饰过的女孩身上,却焕发出一种别样的清新朝气和干净的书卷气。 “Perfect!非常上镜!”化妆师由衷地赞叹,拍了拍她的肩,“骨相好,皮肤状态佳,稍微收拾一下,镜头会特别喜欢你这种干净清透的感觉。放松点,别紧张,很漂亮。” 阮绵绵看着镜中那个仿佛被柔光笼罩的自己,脸颊微微发烫,小声道:“谢谢老师。” 她站起身,将采访稿仔细地卷好握在手里。 这时,一个挂着工作证、拿着对讲机的年轻编导快步走过来,看到灯光下亭亭玉立的阮绵绵,眼睛明显一亮,语气都带上了几分热情:“阮同学是吧?准备好了吗?我们先去食堂,第一个采访点在那里。” “嗯,准备好了。”阮绵绵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 她跟在编导身后,走向食堂。 走廊里所有人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的磁石吸引,随着她的移动而转动。 “哇……”有低低的惊叹声从围观的同学中传来。 “是阮绵绵?差点没认出来……” “天,好漂亮啊!” “化了妆?好自然好精致!” “她负责采访啊?难怪最近总看她抱着文件袋跑……” 议论声如同细微的潮水,在阮绵绵走近时又自觉地低了下去。她努力保持着镇定,目不斜视,但握着采访稿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了,指尖微微泛白。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好奇、惊讶、欣赏……这比她想象中要紧张得多。 来到食堂,阮绵绵站在打汤的窗口前,微微调整了一下领口的小麦克风。 柔和的灯光下,她清透的妆容更显精致,像被晨露吻过的花瓣。 她手里没再抱着那标志性的磨毛了边的文件袋,但那份熟悉的专注感依旧萦绕周身。 电视台的摄像师扛着机器,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了她和她即将采访的对象——此刻正对着镜头努力调整出阳光开朗笑容的谢佳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青春飞扬,魅力一中 第42章 我靠这什么玩意儿?!” “谢佳阳同学,”阮绵绵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清亮又带着一丝采访者特有的正式感,和她平时温软的语调有些不同,“作为学校篮球队的主力,我们都知道运动消耗很大。那么,你觉得我们一中的食堂,在保障同学们,尤其是像你这样需要大量能量的运动员的营养方面,做得怎么样呢?可以具体说说你最喜欢的菜品吗?” 镜头推近,给了谢佳阳一个特写。 他今天显然是精心收拾过的,头发难得服帖,校服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老王“注意形象”的紧箍咒显然还在生效。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真诚,声音洪亮得像在球场上喊战术: “非常好!绝对一流!”他竖起大拇指,动作幅度略大,带着点表演性质,“我们北湖市一中的食堂,那绝对是同学们强健体魄的坚实后盾!营养均衡,花样繁多,色香味俱全!”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阮绵绵眼神的示意下,走向汤桶,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洗得锃亮的不锈钢长柄汤勺,“就比如这例汤!每天都是真材实料,诚意满满!” 他一边说着赞美词,一边熟练地、带着点展示意味地,将长勺深深探入那桶热气腾腾的紫菜蛋花汤里,手腕用力,往上一捞—— 哗啦! 满满一勺,不,几乎是半勺固体,被捞了起来!颤巍巍地堆在勺子里,几乎要溢出来! 紫菜?有,厚厚一坨,像深色的海藻森林。 蛋花?有,大片大片的,像漂浮的金色云朵。 虾皮?密密麻麻,铺了一层。 更夸张的是,几块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炖得近乎透明的猪骨肉,颤巍巍地挂在勺子的边缘!饱满的香菇、嫩滑的豆腐块、甚至还有几粒饱满的枸杞,满满当当,几乎看不到汤水的影子! 谢佳阳脸上的阳光笑容瞬间凝固了零点五秒,瞳孔里清晰地掠过一丝巨大的、真实的惊吓。 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那句“料多实在”的赞美词卡在了喉咙里,差点变成一句脱口而出的“我靠这什么玩意儿?!” 这和他记忆里,那清汤寡水、偶尔能捞到几片薄如蝉翼的紫菜和零星蛋花的“神仙汤”,简直是云泥之别!这哪里是汤?这分明是汤里的料不小心掉进了固体堆里! 站在镜头外的老王,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谢佳阳,无声地做了个“注意言辞”的口型,额头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谢佳阳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阳光开朗大男孩”。 那零点五秒的震惊被他以超强的表情管理硬生生压了下去,脸上的笑容迅速回炉,甚至比刚才更加灿烂、更加“发自肺腑”。 他手腕稳稳地端着那勺“固体汤”,将它展示在镜头前,声音洪亮,充满了赞叹。 “看!大家请看!”他用力晃了晃勺子,里面的“料山”巍然不动,“什么叫真材实料?什么叫诚意满满?这就是我们北湖市一中食堂的良心!紫菜、蛋花、虾皮补充微量元素和蛋白质!大块的骨头肉提供优质脂肪和钙质!香菇、豆腐、枸杞,营养搭配科学又养生!” 他越说越顺溜,仿佛在背诵一篇精心准备的营养学论文,眼神真挚地看向镜头,“这一勺下去,能量满满!让我们这些在球场上拼搏的同学,有了源源不断的动力!为我们市一中食堂点赞!为这碗‘能量源泉’点赞!” 他慷慨激昂地说完,还用力点了点头,仿佛在加强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勺“料山”倒回汤桶,发出沉闷的“噗通”一声。 “Cut!很好!”编导满意地喊停。 几乎是镜头红灯熄灭的瞬间,谢佳阳脸上那“发自肺腑”的灿烂笑容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啪”地一下垮了下来。他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后背的校服衬衫似乎都洇湿了一小块。 他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那桶依旧冒着热气的“固体汤”,又飞快地瞄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老王,然后才把目光投向正在整理麦克风线的阮绵绵。 灯光下,她微微低着头,侧脸的线条柔和精致,蜜桃色的唇瓣抿着,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放松。 那份经过修饰的清丽,在食堂略显油腻的空气中,依旧干净得像一泓清泉。 谢佳阳凑近两步,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惊魂甫定后的喘息,和毫不掩饰的惊艳:“绵绵!我的天!刚才真是吓死我了!那汤……简直是一座山!” 他做了个夸张的、山崩地裂的手势,随即又咧开嘴,露出熟悉的、带着点傻气的真诚笑容,竖起大拇指,“不过你今天……绝了!真的!太好看了!跟仙女下凡似的!刚才镜头怼过来我差点忘了词儿!” 阮绵绵被他直白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像扫了腮红的地方又晕开了一层自然的粉。 她弯起眼睛笑了笑,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软,带着点忙碌的急促:“谢谢啊谢佳阳,刚才配合得特别好!”她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我还得去图书馆那边采访张爷爷,然后……”她顿了顿,“还要去你们班那边。” “哦哦!好好!那你快忙!”谢佳阳连忙点头,看着阮绵绵和电视台工作人员匆匆离开的背影,马尾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食堂门口,他才猛地一拍大腿,像想起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下一秒,他像颗被点燃的炮弹,“嗖”地一声从原地弹射起步,完全无视了老王在后面“谢佳阳!注意纪律!慢点跑!”的低吼,风风火火地朝着高一(3)班的教室方向狂奔而去。 高一(3)班教室门口,采访前的最后准备时刻。 肖怀宇安静地站在窗边,身姿挺拔,目光落在窗外被电视台车辆占据的篮球场上,侧脸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沉静而略显疏离。 只有他自己知道,指尖在裤缝边无意识地捻动,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 “砰!” 教室门被一股蛮力撞开,谢佳阳像一阵飓风般卷了进来,带倒了门口一个空着的椅子也顾不上扶。 他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大喘气,脸上因为狂奔而涨得通红,额头上全是汗珠,眼睛却亮得像探照灯,直直地射向窗边的肖怀宇。 “怀……怀宇!”谢佳阳喘得厉害,声音都劈了叉,他指着食堂的方向,语无伦次,“看……看见绵绵了吗?在……在食堂!我的妈呀!她……她……” 肖怀宇转过身,沉静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无声的询问。 谢佳阳猛地直起腰,用力吸了一大口气,试图让自己的话连贯起来,但激动让他依旧结结巴巴:“她……她去食堂采访我了!问汤!那汤!我的天!那根本不是汤!那是料堆成的山!骨头肉!那么大!”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大小,“差点把我吓死!但我……我表现得贼好!夸得天花乱坠!” 他语速飞快地描述着那惊悚又荒诞的一幕,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 但重点显然不在这里,他用力摆了摆手,像要挥开那碗“固体汤”带来的阴影,眼睛瞪得更圆,语气陡然拔高,充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震撼。 “重点是她!绵绵!她今天……我的老天鹅啊!” 谢佳阳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做了一个极度夸张的“惊艳到变形”的表情,“化妆了!绝了!真的绝了!灯光一打,跟……跟仙女似的!皮肤白得发光!眼睛亮得跟星星一样!嘴唇……粉粉嫩嫩的……我采访的时候都不敢多看!怕忘词儿!老王差点用眼神杀了我!” 他激动地手舞足蹈,试图用贫瘠的语言描绘那种冲击力,“真的!怀宇!不信你等会儿自己看!保证惊掉你下巴!谢佳阳喘着粗气,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肖怀宇,等着他同样震惊的反应。 肖怀宇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表情。 窗外的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安静的阴影。 他看着谢佳阳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夸张的手势和语无伦次的赞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极细微的涟漪漾开,又迅速归于沉寂。 他没有顺着谢佳阳的话头表达任何惊叹。 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穿过门投向阮绵绵即将到来的方向,薄唇轻启,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在陈述一个早已存在、无需证明的真理,清晰地落在谢佳阳激动的尾音里。 “她本来就漂亮,就像糖纸包着糖,即使糖纸再漂亮甜的也是糖。” ---———— 图书馆张爷爷的采访顺利结束,老人絮絮叨叨讲述的“书香故事”带着时光的温度。 阮绵绵跟在编导身后,脚步比之前更稳了些,但心跳却随着目的地高一(二)班的临近,重新不规律地加速起来。 手里那卷采访稿的边缘,被她的指尖捏得有些微潮。 高一(三)班门口,俨然成了一个小型“战区”。 灯光师在调整反光板的角度,摄像师正半蹲着检查机器,黑洞洞的镜头像一只沉默而专注的眼睛。 老王如同最警惕的监工,背着手在门口踱步,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即将“上阵”的几个重点班“门面”,尤其是谢佳阳。 后者在阮绵绵身影出现的瞬间,立刻挺直腰板,收起了刚才和旁边同学挤眉弄眼的嬉笑,换上一副“阳光开朗好学生”的标准表情,还不忘用胳膊肘悄悄捅了一下身边的肖怀宇。 肖怀宇依旧站在靠窗的位置,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在临时架设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清晰利落。 当阮绵绵被工作人员簇拥着走近时,他的目光,沉静地迎了上去。 灯光汇聚的中心,阮绵绵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采访者应有的、礼貌而专业的微笑。 她的目光扫过老王,掠过努力憋笑的谢佳阳,最后,落在了肖怀宇身上。 四目相接的刹那,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我靠这什么玩意儿?!” 第43章 回归日常 化妆师精心修饰过的脸颊上,那层淡淡的珊瑚色似乎又加深了微不可察的一度。 “肖怀宇同学,”她的声音透过别在衣领上的小话筒传出来,清亮依旧,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细微的紧绷,仿佛在努力维持某种平衡,“作为物理社的社长,你平时需要协调很多活动和学业任务。那么,在这样忙碌的情况下,你是如何平衡时间,保证学习效率的呢?能和大家分享一下你的经验吗?” 镜头推近,给了肖怀宇一个特写。 灯光下,他眼眸清晰地映着阮绵绵的身影。 他微微颔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条理清晰。 “首先,我认为清晰的目标和优先级划分很重要。我会在每周开始前列出主要任务,按照紧急和重要程度排序……” 他的回答严谨、简洁,逻辑分明。 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阮绵绵脸上,专注而认真。 阮绵绵努力维持着倾听的姿态,频频点头,偶尔在采访稿上快速标记一下。 肖怀宇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音,敲击着她的耳膜。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说话时喉结微小的滑动,看到他浓密睫毛下专注的眼神。 “……其次,利用好碎片时间。比如课间、通勤路上,可以用来复习零散知识点或构思活动框架。”肖怀宇继续说着,目光沉静地落在阮绵绵脸上。 就在这时,阮绵绵感觉到鼻尖有点痒,似乎是之前化妆时沾上的散粉。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揉一下,手指刚抬起一点,却又猛地顿住——不能!镜头在拍!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僵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像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小石子。 肖怀宇的叙述极其轻微地顿住了。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僵硬和眼底闪过的无措。他的目光在她微微蹙起的鼻尖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极其自然地接上了被打断的话尾:“……这样可以有效提高时间的利用率。” 阮绵绵暗暗松了口气,赶紧放下那差点闯祸的手,重新集中精神,努力忽略鼻尖那点痒意。 她继续提问:“嗯,很实用的方法。那……肖怀宇同学,你觉得在一中,除了课堂学习,还有哪些方面对你个人能力的提升帮助很大呢?” 肖怀宇的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她脸上,声音平稳:“物理社的深入探索则培养了我的逻辑思维和动手实践能力……” 他回答着,目光却似乎穿透了问题的表面,落在那双因紧张而微微睁大的、清澈的杏眼上。 那里面清晰地映着他自己的身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努力掩饰的慌乱。 她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扑闪着,像受惊的蝶翼。 脸颊上那层薄薄的、带着蜜桃光泽的腮红,似乎随着她每一次细微的呼吸而晕开一点点。 “……一中提供了很多这样的平台,让我们能在实践中成长。”肖怀宇平稳地结束了回答。 他的目光在她微微抿起的、蜜桃色的唇瓣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她的眼睛。 “谢谢肖怀宇同学的经验分享。”阮绵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专业,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她微微颔首,示意这个问题的结束。 “Cut!很好!两位同学表现得都非常自然!”编导满意地喊停,灯光师也移开了刺眼的主光。 几乎在红灯熄灭的瞬间,阮绵绵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 她下意识地抬手,飞快地揉了揉刚才痒得难受的鼻尖,动作带着点孩子气的懊恼。 做完这个小动作,她才意识到肖怀宇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比刚才更红,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垂。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手里那卷采访稿,卷了又卷,试图掩盖那份突如其来的窘迫。 肖怀宇静静地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和低垂的眼睫,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细微的笑意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侧过身,让开了位置,方便工作人员收拾设备。 “怀宇!牛逼!”谢佳阳第一个凑上来,用力拍了一下肖怀宇的肩膀,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回答得滴水不漏!老王的脸都笑开花了!不过……” 他促狭地瞟了一眼旁边还在“认真”整理稿子的阮绵绵,“你刚才看绵绵的眼神……啧啧啧。” 肖怀宇没理会谢佳阳的调侃,目光平静地掠过阮绵绵泛红的耳尖。 他看到她似乎整理好了情绪,抬起头,对编导说了句什么,然后抱着她的采访稿,像只受惊的小鹿,脚步略显急促地走向下一个采访点。 马尾在她脑后轻轻晃动,留下一个纤细而略显慌乱的背影,还有一阵若有似无的、混合着蜜桃唇釉和油墨清冷气息的风。 肖怀宇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才缓缓收回目光。 垂在身侧的手指,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无意识捻动裤缝时的微涩触感。 而胸腔里,那阵因镜头聚焦和那双清澈眼眸而短暂失序的心跳,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归于一种沉静的、带着暖意的鼓动。 出了高一三班阮绵绵继续采访了剩下的几个老师和同学代表,当采访完最后一位老师,编导比出“收工”手势的瞬间,阮绵绵紧绷了近两周的神经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橡皮筋,“啪”地一声断裂了。 “阮同学!表现太出色了!镜头感、提问节奏、临场反应,都超乎预期!特别是最后那几个采访点,状态完全打开了!” 副导演也凑过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赏,用力拍着她的肩膀,“天生的好苗子!以后考不考虑学播音?” 灯光师开始拆卸沉重的灯架,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摄像师收起黑洞洞的镜头,机器上的红灯终于熄灭。 人群开始散去,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只留下满地杂乱的线缆和一种奇异的、任务完成后的空旷感。 “谢谢老师,暂时还没这方面的打算。” 编导笑着摆摆手:“好吧,快去歇歇吧!今天真是辛苦了!任务完成得特别圆满!” 副导演又补充了几句夸奖,这才转身去指挥收拾设备。 人群散开,强光移走,走廊里恢复了日常的、略显昏暗的光线。 阮绵绵站在原地,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挣脱出来,脚下踩着的地面都有些发软。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 一直挺得笔直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 她抱着那卷稿纸,脚步有些虚浮地往教室方向走。 走廊里依旧人来人往,但那些目光不再带着审视和好奇,只是普通的同学间的扫视。 这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几乎令人落泪的安全感。 经过洗手间时,她拐了进去。明亮的镜子里映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精心描画的眼线依旧让眼睛显得大而清亮,只是眼下的皮肤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色。 腮红还在,但似乎被汗水晕开了一点,在脸颊上留下淡淡的桃色痕迹。唇上的蜜桃色唇釉已经有些斑驳。 她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清凉的水扑在脸上。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带走了一些黏腻的粉感和紧绷感,也带来一丝清醒。 她没有卸妆,只是用纸巾轻轻吸干脸上的水珠,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依旧有些恍惚、但眉宇间那份沉甸甸的紧张终于消散的自己。 终于……放松了。 回教室的路上,夕阳的金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泼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影。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沐浴在这片久违的、宁静的光线里。 空气里飘散着新刷墙壁的淡淡涂料味、远处操场上隐约传来的篮球声、还有……食堂飘来的饭菜香气。 一种属于普通高中生活的、带着烟火气的踏实感,终于重新包裹了她。 ———— 期末考结束,阮绵绵收拾好笔袋,随着解脱的人流涌出教室。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脚步也轻快了几分。她没回自己班,熟稔地穿过喧闹的走廊,推开高一(3)班的后门。 重点班的空气里还残留着紧张的余韵,大部分学生仍在低头整理试卷或低声讨论。 靠窗的位置,肖怀宇正垂眼看着摊开的物理卷,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受力分析图。 夕阳的金辉描摹着他专注的侧脸轮廓,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仿佛安静下来。 阮绵绵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很轻。 他头也没抬,只淡淡问了句:“考完了?” “嗯。” 她应着,抽出自己的数学卷子,指着一道复杂的函数题,“这里,边界条件我总觉得没考虑周全,算出来的极值点很怪。” 肖怀宇这才侧过脸,目光落在她手指的地方。 他拿起她的卷子,又扫了一眼自己的草稿,眉心习惯性地微微聚拢,带着解题时特有的凝神。 他拿起笔,在她卷子的空白处利落地写下几个关键步骤:“定义域再细分一下区间,这里有个隐含的约束你忽略了。” 他的声音低沉清晰,逻辑严密,从临界点的判断到导数的应用,条理分明。 阮绵绵凑近些,仔细看着他的笔尖在纸上移动,鼻尖几乎要碰到他握笔的指节。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干净皂角的清冽气息悄然包裹过来。 她努力跟上他的思路,但考后的松弛感和这久违的、只有笔尖沙沙声的低语空间,让她的思绪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有些飘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回归日常 第44章 视力表 阮绵绵凑近些,仔细看着他的笔尖在纸上移动,她努力跟上他的思路,但考后的松弛感和这久违的、只有笔尖沙沙声的低语空间,让她的思绪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有些飘忽。 肖怀宇的讲解细致而冷静,没有多余的修饰。 只是在讲到关键步骤的转折处,他会略作停顿,抬起眼。 那目光不再是落在纸面或题目上,而是沉静地、直接地投向她的眼睛。那眼神深邃专注,如同沉入一片无波的深潭,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仿佛在无声地确认她的思维是否跟上了他的轨迹。 阮绵绵的心跳,就在这每一次目光交汇的瞬间,微妙地失序一下。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或小声提出疑问,努力维持着解题者应有的专注姿态。 “所以,最大值应该出现在这里,你再代入验证。”肖怀宇放下笔,将卷子推回给她。 阮绵绵低头验算,笔尖划过他留下的清晰步骤。 当答案吻合时,她松了口气,眉眼弯起:“对上了!谢啦!” 肖怀宇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嘴角,视线扫过窗外渐暗的天色和空了大半的教室:“去食堂?” “嗯!”阮绵绵立刻应道,迅速收拾书包。 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自然流淌。 傍晚微凉的风拂过走廊。 他们并肩走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熟悉距离,谁也没说话,脚步声在空旷的过道里轻轻回响,影子被夕阳拉得斜长。 食堂特有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 人声鼎沸,餐盘叮当,考后的释放让气氛格外热烈。 阮绵绵习惯性地走向熟悉的窗口排队,肖怀宇跟在旁边。 就在他们排进队伍的刹那,阮绵绵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悬挂在食堂北湾柱子上的大屏幕。 平时播放通知或宣传片的屏幕,此刻正清晰地播放着上次电视台拍摄的校园宣传片。 画面里,正是她采访肖怀宇的那个片段。 高清屏幕上,她的脸在精心修饰的妆容下显得清透,握着话筒,神情带着一丝采访者的紧张。 而她的对面,肖怀宇身姿挺拔,神色是惯常的平静淡然。 他正开口回答着一个关于竞赛经验的问题,声音透过食堂的扩音器清晰地传出来,低沉平稳,内容条理清晰,逻辑严谨,完全是他一贯的风格。 然而,让阮绵绵瞬间屏住呼吸、脸颊“腾”地一下烧起来的,不是他的话语本身 是镜头! 镜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说话时的眼神。 那双深邃的眼眸,自始至终,都沉静地、专注地落在对面采访者的脸上!高清特写下,那目光穿透屏幕,如同实质般凝聚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肖怀宇的存在,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或许正平静地看着前方打菜的窗口。 但屏幕上那穿透性的、被镜头无限放大的专注眼神,像一道强光,灼烧着她的感官。 肖怀宇却像是完全屏蔽了幕上的采访。 他神色如常地向前挪了一步,正好排到窗口。 他侧过头,目光极其自然地掠过阮绵绵红透的耳尖和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眼睫:“糖醋排骨,还是菠萝咕咾肉?” 阮绵绵愣了一下,被他过于平静的语气拽回了现实。 她抬起头,对上他沉静如常的目光。那目光像是一小片沉静的深海,奇异地将她心头翻江倒海的羞窘和慌乱暂时压了下去。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未褪尽的窘意,小声说:“……糖醋排骨吧。” “好。”肖怀宇转回头,对着窗口里的阿姨清晰地说,“两份糖醋排骨,一份米饭,一份青菜。” 他接过两个餐盘,将其中一个递给阮绵绵。 指尖在交接的瞬间,极其短暂地触碰到了她的手背。 那触感微凉,带着餐盘边缘的金属质感,却像带着微小的电流,让阮绵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嘈杂拥挤的食堂,寻找着空位。 电视屏幕上,采访的画面还在继续播放。 “坐这里。”他拉开椅子。 “嗯。”阮绵绵坐下,将餐盘放在桌上,目光依旧不敢乱瞟,只盯着自己盘子里酱红色的排骨。 肖怀宇在她对面坐下,他拿起筷子,极其自然地伸向自己的餐盘,夹起一块裹着浓郁酱汁的糖醋排骨,稳稳地放进了阮绵绵的餐盘里。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肖怀宇习惯给她夹菜所以阮绵绵也没有意识到什么,继续扒拉着自己的饭。 两人从食堂分班后就回各自的班级礼物午休了,直到铃声打响,高一(2)班的教室里还弥漫着一点未散尽的慵懒睡意。 阮绵绵揉着压出红印的脸颊,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文具。 就在这时,讲台上传来班长清嗓子的声音:“大家注意!下午的课暂停,现在去体育馆排队体检!体检表按学号发下去了,拿到后赶紧按班级顺序去体育馆集合!” 教室里瞬间活泛起来,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 阮绵绵接过前排传下来的白色表格,薄薄的纸张上印着姓名、班级、学号,还有一排排待填的空格:身高、体重、视力、肺活量…… 阮绵绵收起体检表,随着人流走出教室。 走廊里已经热闹起来,不同班级的学生涌向楼梯口,目标都是体育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考后特有的、混合着解脱和一点小小兴奋的气息。 她跟着三班的队伍朝体育馆走去。 刚走到体育馆那扇敞开的、吞吐着人潮的巨大门口,喧闹的声浪便扑面而来——人声、广播里维持秩序的提示音、塑胶地板被无数脚步摩擦的声响,还有隐约的消毒水气味。 队伍像几条蜿蜒的长蛇,缓慢地向各个检查点蠕动。 阮绵绵排在三班的队伍里,踮着脚尖,目光在攒动的人头和攒动的校服间无意识地搜寻。 体育馆太大了,人也太多了,蓝白的身影交织成一片晃动的海洋。 她有些心不在焉,手指卷着体检表的边角。 就在队伍缓慢挪动,快排到身高体重测量区时,阮绵绵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从体育馆侧门的方向匆匆走进来。 他显然刚赶到,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步履比平时略快一些,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表情。 阮绵绵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果然刚知道!看来三班通知得晚了些。 肖怀宇的脚步没有停顿,他极其自然地调整了方向,穿过零散的人群,朝三班队伍末尾走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她旁边站定。 “你们班也刚通知?”阮绵绵侧过头,小声问他。 “嗯。”肖怀宇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平稳,目光落在前方缓慢移动的队伍上,手指随意地将折起的体检表展平。 队伍继续向前挪动。 很快轮到了身高体重测量。 肖怀宇脱掉鞋子站上测量台,背脊挺直如标枪,后脑勺、肩胛骨、臀部、脚跟紧贴着垂直的标尺杆。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和惊叹。 “我去!又长高了!” “不是才高一吗?三班的这位……海拔也太逆天了吧?” “打篮球绝对碾压啊……” 肖怀宇神色如常地从测量台上下来,弯腰穿鞋,对那些议论置若罔闻。 阮绵绵站在他旁边,仰头看着他那高出人群一大截的挺拔身影,心里也小小惊叹了一下。 小时候明明只比她高一点点……这差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像一棵沉默而迅疾生长的乔木。 轮到视力检查时队伍排得更长了。 硕大的“E”字视力表挂在几米开外的墙上。 肖怀宇站到划定的白线后。 检查视力的老师用遮眼板盖住他一只眼睛,指着视力表:“从上往下,能看清第几行就指到第几行。” 肖怀宇单手插在裤兜里,姿态放松,另一只手抬起,准确地指向视力表上的符号。 他看得很快,手指移动间几乎没有犹豫,一路向下。 但当指到倒数第三行时,他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眯起了眼睛,似乎在努力分辨那些密集变小的符号。 阮绵绵就排在他身后,离得很近。 她能看到他镜片后专注的眼神,也能看到他微微眯眼时,眉心蹙起的那道浅浅的、熟悉的褶痕。 和小时候在图书馆看字小的书的表情一模一样。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阮绵绵往前挪了半步,靠近他挺拔的后背。 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气息混合着一点淡淡的、属于他自己的清冽味道,瞬间将她包裹。 她微微仰起头,目光越过他宽阔的肩膀,看向他正努力分辨的那一行符号。 “下”她压低了声音,用气音在他背后轻轻提醒,声音细得像羽毛拂过耳际,只有他能听见。 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轻轻拂过他后颈的皮肤。 肖怀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细微的吐息像带着微小的电流,让他后颈的皮肤瞬间绷紧了一瞬。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表示。 但在她提醒之后,他原本有些迟疑的手指,立刻准确无误地指向了那个方向朝下的“E”。 “对,朝下。”视力老师点点头,“下一个。” 肖怀宇的手指继续向下移动。 到了倒数第二行,符号变得更小更密集,他又一次卡住了,身体前倾的幅度更大。 “朝右”阮绵绵的声音再次在他背后响起,依旧是气音,带着一种熟稔的、仿佛演练过无数次的自然。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视力表,全神贯注地替他辨认着那些模糊的小黑点。 肖怀宇沉默着。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手指便精准地指向了正确的方向。 她温热的气息拂过颈后,胸腔里那颗平稳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又倏然松开,留下一点难以言喻的酥麻和悸动。 那悸动如此熟悉,却又带着一种比童年时更隐秘、更汹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