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情敌后,被疯批大佬盯上了[重生]》
第1章 第 1 章
阳光斜照入窗,照在床上黑发青年的身上,青年长得俊朗,冷白的肌肤在光线下近乎透明。
他睡得极不安稳,汗湿的碎发黏在额前,腕间那粒淡红小痣给被子遮去一半。
突然,楼下炸开一声怒喝:“废物!”
玻璃窗震颤着,将男人高声的责骂一字不漏地送进房间:“考这点分数你还有脸哭,净丢我的脸。”紧接着便是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像把尖刀生生劈开午后的宁静。
钟溯被这哭喊惊醒,眼皮颤了几颤,随后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起身。
窗外刺耳的责骂声仍在继续,钟溯看了一眼床边的闹钟,现在是下午18点54,他只睡了20分钟就被吵醒了。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真烦人。”
这时,“咔嗒”一声脆响从外边的卫生间传来,像是水管终于不堪重负地爆开了。随即,哗啦啦的水流肆无忌惮地砸到瓷砖上,砸出响亮的水声。
“啧,这破热水器……”一个低哑的男声烦躁地咋舌,金属工具被重重扔在地上。
“搞什么?”钟溯捂着发胀的脑袋下床,出房间一看,只见卫生间的门敞开,四溅的水花中,自己的室友正背对着门。青年身材高大,上身赤|裸,水珠沿着小麦色的背肌沟滚落,浸湿了下身的牛仔裤边沿。
钟溯扶着门框问道:“谌桓,你在修热水器?要不要我搭把手?”
谌桓关上开关,转过身来,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那张俊美的脸庞带着几分野性——眼眸深色,眉骨锋锐,左边的断眉衬得他像一匹危险的黑豹。
谌桓看见钟溯,微微挑眉:“溯儿,你醒了?我刚看了一下,热水器今天修不好,我们今晚上得洗冷水澡。”
他随手抓过架子上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谌桓的气息里带着几分不快,因为刚才的水柱溅了他一脸。
“没睡好而已。”钟溯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道:“天气太热了……”
他天生体质温凉,跟延港的苦夏八字不合。
话音未落,钟溯感到额前一暖。谌桓带着水汽的手掌贴上了他的额头,掌心粗粝的薄茧蹭过皮肤,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力度。
“不像中暑。”谌桓简短道。
“去洗把脸。”谌桓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说:“冷水一激就清醒了。”
“好。”钟溯没躲开,任由对方摸脸。
合住两年,他早习惯谌桓这种无边界感的触碰——走路时要搭着他的肩,看电视时要挨着他的胳膊,活像只不安分的狼犬,总爱用肢体动作确认领地。
突然响起的BB机提示音打破了静谧。谌桓随手将扳手扔进工具箱,提着箱子出去。
钟溯扭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听见谌桓拿起搁在桌面的BB机,按了几下。
钟溯关注着谌桓那边,问:“谁的消息?这个点找你?”
谌桓摩挲着BB机按键,他锋利的眉眼染上一丝阴翳:“瘦猴,他说大欢乐那边出事了。我们得去看看。”
钟溯含糊地应了一声:“我洗完脸就来。”
“行,我也正好换套衣服。”
谌桓扯了扯牛仔裤,啧了一声:“修条破水管把我内裤都弄湿了。”
钟溯洗了把脸,脑袋还是有些疼,跟在谌桓身后下楼。
两人还没走到一楼,已经能听见刚才骂小孩的男声变得清晰了。
他们这栋楼的一楼住着房东一家,房东是一个说话啰里吧嗦的瘦小男人,他此时正用柳条一下一下抽儿子。
“数学为什么没满分,给你送补习班有什么用?回答我!”
“爸爸我错了。”小孩哭得要命,掌心上已经满是一条条被抽出来的红痕。
男房东瞥见谌桓和钟溯,连忙地停下来,问好道:“谌哥,小钟哥,你们要出门啊?”
谌桓一出来就看到这个阵仗,嗤笑一声:“这个点不煮饭,在这打小孩呢,难怪我就说怎么这么吵。”
钟溯揉着太阳穴,烦躁地说:“我是不插手别人怎么管小孩,但安静点,别扰民了。”
男人尴尬又紧张地一扯儿子的手,讪讪地笑:“不会了,以后不会再打了。”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收租过日子,就只有两个人不能得罪,那就是咎忠社的谌桓和钟溯,说明白一点,这两人就跟这个街区的煞星一样。
谌桓那辆黑金配色的摩托车静静停靠在墙角,夕照为车身镀上一层暗红色的光晕。
在这个鱼龙混杂的老旧小区里,这辆价值不菲的机车显得格格不入,就像流落贫民窟的珍宝,引诱着其他人来偷。
但钟溯知道,这辆车停在这里再安全不过,在这片街区,没有人蠢到敢动谌桓的东西。
钟溯坐上后座,谌桓一扯他的手,说:“你抱紧了,不然等会儿一加速就被甩到马路上。”
钟溯就搂紧了些,谌桓腰腹的肌肉透过单薄衣料硌着他的小臂,带着体温的热度:“这就行了。”
谌桓侧过身瞥了他一眼,拧动油门,摩托车发出一声轰鸣,随即如离弦的箭般绝尘而去。
大欢乐舞厅是谌桓地盘里最赚钱的一个场子,平常谌桓很上心,派的都是心腹小弟去看场子。
现在小弟说出了问题,那肯定就不是什么小问题。
不过,场子的事处理起来一般很费工夫,所以两人都按老规矩,先去吃个晚饭,再忙活。
摩托车在一间专门卖简餐的湾记茶室前停下。
正是饭点,茶室内弥漫着好闻的食物香气,原本还恹恹的服务员一见他们,顿时眉开眼笑,热络地迎上来:“谌哥、小钟哥!今天要来点什么吗?”
谌桓按住钟溯的肩膀,俯身贴着他耳廓说:“溯儿,你点单,我去给瘦猴回个电话。”
“去吧。”钟溯应了声,反应过来:“等等,你想吃什么?”
“你知道我口味。”
谌桓走向收银台,食指敲了敲台面,对坐在后边的人说:“电话借一下。”
“好的!”那人连忙把座机捧出来,任由谌桓往里面拨号。
钟溯无奈,索性低头翻菜单,指尖在塑封页上点了几下:“要一份云吞面、一份椒盐排骨饭,烤鸡翅半打——再加两瓶冰啤。”
“收到,十分钟上桌!”
服务员利落地摆好餐具,又端来两碟新鲜出炉的西多士。金黄吐司被黄油煎得边缘微卷,炼奶顺着刀痕缓缓淌下,热气裹着甜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服务员:“这是送小钟哥你和谌哥的。老板吩咐过,你们再来的话一定要招待好。多亏你们上次帮忙,那些小飞仔都不敢再来茶室闹事了。”
钟溯没推脱,淡淡地说:“替我多谢你们老板,但下次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前台那边传来谌桓低低的嗓音——电话通了。他倚在柜台,声音沉而稳:“瘦猴……是我。我和溯儿再有一个小时就到,你先说说什么情况。”
瘦猴的声音在听筒里像隔了一层毛玻璃,有些模糊,道:“谌哥,刘彦虎那滑头不想交钱,还叫了好几个龙华帮的人来碍我们兄弟的事。”
“他应该是跟龙华帮的叔父辈拜了码头,有人撑腰,以为我们就不敢怎么样他了。”
瘦猴啐了一口:“妈的,正蠢货。”
谌桓漫不经心地听着,表情没有面对钟溯时的和缓,眸色深得像暴雨前的海面。
瘦猴告了一大通状,直至说无可说,才忿忿地收线:“谌哥,总之我会看好这边,等你和小钟哥来。”
谌桓淡淡应了声,放回话筒,往座机底下压了几张钞票当做话费。
餐点已经全部端上桌,谌桓拉开椅子入座,钟溯将椒盐排骨饭推向他。
钟溯:“只点了你常吃的,即使不合胃口也凑合一下吧。”
等谌桓开始吃第一口,钟溯才动筷,目光扫过对方眉宇间的戾色,问:“我听见你们提到了龙华帮,那些人又来我们的地盘闹事了?”
龙华帮是跟咎忠社不合的社团,一直眼馋咎忠社控制下的酒吧街,生出不少是非。钟溯加入咎忠社这三年,没少跟龙华帮的家伙打交道。
按他的感觉来说就是,那些人都不入流。
谌桓笑一声,说:“差不多。我们‘聪明’的刘老板硬气了,给龙华帮交了钱,现在说不要我们社团保护。”
钟溯明白了刘彦虎这是想赖保护费,点点头:“等下我们要做到什么程度?只收拾人,还是连店都一齐砸了?”
“无所谓。”谌桓把一碟烤鸡翅倒入钟溯的碗里:“反正这种小事很快就会解决。”
谌桓微微咧开嘴,牙齿像是鲨鱼的利齿一样尖锐。
钟溯对这个表情再熟悉不过,每次谌桓露出这样的笑容,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两人很快吃完晚饭,驱车直奔大欢乐。大欢乐是一间装潢华丽的舞厅,霓虹灯招牌闪烁,里面则音乐声震天,弥漫着刺鼻的烟味和酒味。
黄经理在迎宾处紧张地来回踱步,一见谌桓和钟溯的身影,立刻小跑着迎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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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诶呦!谌哥!小钟哥!”黄经理夸张地张开双臂,挡住身后的景象,对谌桓赔着笑脸道:“这、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我们老板就是请几个朋友来玩玩,哪知道他们会冲撞了咎忠社的兄弟……”
“冲撞?黄经理,你是不是对‘冲撞’这个词有什么误解?我听到的可是我的人在收数时被对方打折了鼻梁,血流了一地。”谌桓嘴角噙着笑,俯下身看他。
黄经理知道谌桓不是能糊弄的主儿,但是想到刘彦虎的命令,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老板也很过意不去,只可惜他现在正忙,没办法亲自过来赔罪。希望你们能大人有大量,今天这事暂时算了,让咎忠社的各位兄弟先散了好吗?”
“耽误一晚上生意的损失,我们这些小员工实在承担不起。”他紧张地说完,几乎听见自己心脏砰砰撞胸腔,心里早把刘彦虎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狗东西,自己缩头,把我推出来挡炸弹!
谌桓眼皮抬也不抬,绕过人往里走:“要赔罪?行,去把人叫来。我今晚就跟刘老板奉陪到底了。”
“可、可是……”
黄经理刚挤出一个颤音,谌桓做了个手势:“打电话。”
黄经理顷刻噤声。
谌桓伸手揽住钟溯,说:“溯儿,走,我看到瘦猴他们在哪儿了。我们过去跟他们坐一桌。”
他沉甸甸的重量压下来,像头慵懒的豹子圈住自己的猎物。钟溯瞥了一眼对方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没出声。
看着两人的背影,黄经理知道今天这事是不可能善了了。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招过来身旁的领班,吩咐道:“你去把最漂亮的女孩都领到咎忠社的人那边,姿态放低了说说好话,先稳住场面,别让他们闹起来。”
“好的,经理。”领班心里有疑虑,但看黄经理着急忙慌打电话的样子,也只能压下去,去选女孩了。
昏暗的灯光中,钟溯一眼就望见了自己社团的人。
瘦猴尖脸高颧骨、身形瘦长,长得一副尖嘴猴腮的猴样,坐在卡座的边上,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
他一见到谌桓和钟溯,登时起身,咧开高兴但又讪讪的笑容:“谌哥、小钟哥,又让你们过来了,我本来是想要跟兄弟把事处理好,但没想到刘彦虎那混蛋这么听不懂人话,非让事情难办。”
“因为你们不在场,我们直接砸店也不合适,只能等你们来做决定。”
其他小弟也纷纷起身跟谌桓和钟溯问好。
谌桓随意地颔首:“都坐吧。人在哪儿?”
瘦猴朝不远处的阴影努了努嘴,那里隐约有八、九个男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这边。
瘦猴说:“是龙华的几个头马,派他们来,看来是铁了心要跟我们杠到底了。”
钟溯余光瞥见那些纹龙画虎的流氓,发现有不少熟面孔,其中不少在自己和谌桓手下吃过亏。
钟溯对谌桓伸手,说:“给我递瓶酒。”
他接过酒瓶,灌下一大口,觉得情绪都躁动起来,不善地睨着对面。
龙华帮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其中一个马仔收到上头的眼神示意,走过来轻蔑地对谌桓的一桌人说:“我是龙华‘黑狗’,现在这个场我们社团罩了,你们识相点就快滚,否则到时候被撵出去,别怪不给你们脸。”
他刚说完,便招来一阵嗤笑。
瘦猴毫不留情地说:“省省吧,死扑街。你算老几,我们咎忠社接管这里的时候,你老大还在穿尿布呢!”
另一个小弟跟着嘲笑:“叫‘黑狗’,真的像条狗,来给你爷爷我‘汪’一声,我赏你块骨头吃。”
谌桓淡淡地吐出一口烟,烟喷到黑狗脸上:“让你的主人过来,你不够资格跟我谈。”
“我去你妈的!”黑狗被激怒了,猛地一下把桌上的酒瓶扫到地上,他的脸涨得通红,朝谌桓冲了过去。
谌桓早有预料,迅速地侧身躲过拳头,回过身的时候,他顺手抄起一个酒瓶,重重地拍在黑狗头上。
场面顿时大乱,龙华帮的人红了眼,扑向他们这一伙人,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酒水四溅。
“你今天死定了,谌桓!”
“让你平安无事走出这个门,老子就跟你姓!”
钟溯眼疾手快拽住对面一个流氓的手,手腕一扭,对方当即惨叫出声,整条手臂都脱臼了。
有小弟敲碎了空酒瓶,用玻璃尖锐的一面径直往别人的大腿插去。
乱战中,钟溯听见有人在大喊“不要”,回头一看,只见谌桓已经对面带头的头马踹到了吧台前:“跟我作对?你是真活腻了。”
头马满脸是血,惊恐地抬起手,试图挡住谌桓:“谌桓,你别太嚣张,你们咎忠社这么不讲理,我们跟刘老板都已经谈好的了!”
谌桓咧开了笑:“先来后到才是道理,不通知我,你们就谈好了?我答应了吗。”
一旁的黄经理吓得脸色苍白,听筒还搁在耳朵上,挥舞着手臂:“谌哥,求求你千万不要冲动啊,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谌桓斜他一眼:“报好警了吗?”
黄经理一哽,答不上来。他确实是在打“999”,但与此同时,听筒内传来接线员冷漠的声音:“周边的巡警会过去,但附近没有能立刻赶到现场的人,30分钟后到场。”
下一秒电话被单方面挂断,黄经理人都傻了,呆立在原地。
别说30分钟,20分钟都够两班人马把整个大欢乐的装修翻新一遍了。
谌桓却像是早有预料般冷笑一声,抄起吧台上的烟灰缸就往头马的脸砸了下去。
“啊啊啊!”
咣——随着一声骇人的闷响,头马额头上炸开血花。他的头软绵地垂坠下来,失去了所有声息。
一个龙华帮的马仔眼见自己大哥受重伤,急火攻心,嘶吼着从背后袭击谌桓:“冚家铲,敢动我大哥?”
钟溯瞥见那人手里挥动的碎瓶子反射出来的闪光,他心头一跳,随手抓起旁边一把椅子扔到那人身上:“谌桓,躲开!”
那人吃痛,身形迟滞了一瞬,谌桓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记肘击,撞碎了他的鼻梁。
马仔倒在地上,手上的碎酒瓶也随之喀啷落地,粉碎成无数片玻璃碴。
钟溯过去把谌桓拉起来,问:“你怎么样,我瞧见那刺口冲你后腰去了。”
“没事。”
谌桓拍开他的手,转过脸对瘦猴道:“把地上躺着的人都扔出去,别影响了生意。”
瘦猴也在混乱挨了几下,脸上多出淤青,但听见谌桓吩咐,还是麻利地带着几个小弟清场,拽着龙华帮那些人的后衣领,像拖死狗一样拖出了舞厅。
黄经理缩在柱子后面,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可谌桓的视线还是落到他身上。
谌桓冲他做了个手势:“黄经理,过来,我们聊两句。”
黄经理身体颤抖了一下,万分不情愿地挪到谌桓面前。
他掏出打火机,给谌桓点烟,笑得谄媚:“谌哥有什么吩咐?”
谌桓抖了抖烟灰,眸色幽沉,道:“我这人性急,最讨厌别人睁眼说瞎话,答应了的事不算数。”
“给个准话,你们究竟想怎样?”
黄经理看见他手上的血,一震:“那——那当然是按规矩来。”
他叫来领班:“阿琛,去财务那里把这个月的红包拿来,不要让谌哥久等了。”
“明白,经理。”
黄经理双手向谌桓捧上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分量明显比惯例的多出一倍。
黄经理尬笑着搓手:“真不好意思出了一点小乌龙,多的茶水费是赔礼,以后还是望咎忠社的各位兄弟能多多关照舞厅的生意。”
谌桓拿在手里掂了掂,转身交给瘦猴,说:“拿回去入账。”
瘦猴利落地应下,把红包揣进了怀里。
舞厅此时满地狼藉,地上全是横流的酒液和玻璃碎片,原本喧闹的舞池已经空无一人,客人都在刚才起冲突时跑光了。
谌桓让手下帮着舞厅员工把倒下的桌椅都摆回原位,他本人则懒散地靠在吧台边休息,染血的衣服领口敞开着,露出一截锁骨。
“溯儿,你别在脏的地方傻站着,过来我身边。”谌桓朝钟溯招手,灯光太暗,看不清他表情。
钟溯走近时,看见谌桓刚才拿来砸人的烟灰缸被重新搁到了吧台上。谌桓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烟灰簌簌落在烟灰缸沾到的血液上。
谌桓睨他一眼,悠然地吞云吐雾:“你不抽吗?”
钟溯摸了摸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无奈伸手,说:“我又忘带烟出来了,你给我一支吧。”
谌桓低笑了声,拿下燃烧到四分之三的香烟递到钟溯嘴边,目光灼灼盯着他:“没多的了。”
钟溯的眼睫眨了眨,烟头的火光落在他俊朗的眉宇,看得人心痒:前几年手头不那么宽裕时,自己跟谌桓同抽一支烟是常事,习惯了也没什么尴尬的。
于是钟溯咬住滤嘴,从谌桓的指间衔走香烟,笑了声,说:“问你要支烟就只给半支。也行,有总比没有好。”
他抽了一口,垂眸抖落烟灰。
等钟溯含住香烟,谌桓这才慢悠悠地从烟盒磕出支新的,咬在齿间点燃。
烟雾在空中升腾,谌桓看向满地的玻璃碴子,轻蔑道:“我就说现在的小混混没什么血性,打架抡酒瓶就是看着凶,实际没用。”
“或许是吧。”
钟溯耸耸肩,说:“但我不喜欢用烟灰缸打人,太容易出事。”
谌桓不置可否:“那是因为你下手没我准,净知道下死手。”
这时,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的大熊匆匆进门。
他手里拿着一个已经展开天线的大哥大,有些紧张地说:“谌哥,文生打电话来,说有事找你。”
大熊生性寡言少语,刚才龙华帮过来挑衅时一直没出声,但动手时却比瘦猴都狠,打完架还帮忙拖走昏迷的龙华帮的马仔,是个话少好用的人。
谌桓也是看中他从不乱多嘴、任劳任怨的性格,才把自己嫌弃带着太笨重的大哥大扔给他保管。
“电话给我。”谌桓拿过大哥大就走到旁边接听,声音压得很低。
钟溯跟大熊打招呼,心思全在谌桓那边,琢磨着:文生会是什么事要找上谌桓呢?
他在社团中没谌桓受重用,比较少直接从作为话事人的文雄那边领任务,所以摸不准对方的打算。
“小钟哥?原来你也在,不好意思刚才眼瘸了,没跟你问好。”大熊挠挠下巴,那双蒲扇大的手局促得来回搓。
他不归钟溯管,但同样尊敬身手利落、为人又仗义的钟溯。
谈话结束得很快,谌桓回来,把大哥大往大熊的方向一抛,面无表情地看向钟溯:“溯儿,我要回堂口见文生,你跟我一起来。”
钟溯出乎意料地愣了一下:“现在?”
“现在。”谌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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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咎忠社的业务涉及很广,有八个不同的堂口,分别负责不同的生意,收保护费之类的只不过是其中的很小一部分。
而实际上社团最赚钱的产业——皇冠赌场,就屹立在延港最为繁荣的一条娱乐街上。
当谌桓的摩托车在赌场的后门停下时,就能看见文雄的左膀——李召东站在台阶上一边抽烟一边等待他们。
李召东叼着烟,朝谌桓打招呼:“谌桓,来得有点慢呀,文生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他是一个长相带着匪气、皮肤粗糙的中年男人,在社团里辈分不低,对小辈多有照顾。
谌桓:“东叔,好久不见。”
“臭小子,你还好意思说,一个月不见人,光让马仔送两箱酒堵我的嘴,想让我喝死呀。”李召东佯怒地拍了一下谌桓的胳膊,说道。
然后他的目光放在了钟溯的身上,说:“不过,文生叫的是你,你怎么把阿溯也带到这里了?”
谌桓笑着说:“溯儿平时不爱说话,只好带他多些在文生跟前露脸,练练胆子。”
钟溯神情从容,背脊笔直,像把刚出刀鞘的匕首。听见点名,他才适时地向李召东微微点了点头,恭谨道:“东叔好。”
“哦,不错。”李召东最喜欢就是懂礼数的后生,他夹着烟,隔空朝他点了点,目露欣赏道:“阿溯,你讲义气,为人又有规矩,干脆别跟谌桓了,到我这边来怎样——谌桓身边那么多好手,你想上位不容易;我就不一样,正缺个得力的人。等我一退休,位置就留给你。”
钟溯刚要张嘴,一只带着薄茧的手就捂住了他的耳朵。他下意识侧头,只看见谌桓线条锋利的侧脸——唇角勾着,眉梢扬着,张扬得不可一世。
“东叔,别对溯儿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他要是听进耳朵当真了,转头跑你那边去,我怎么办?”
谌桓眸子黑沉沉地注视着李召东,似笑非笑道:“到时候,你就要想办法再赔我一个钟溯了。”
“哎呀,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你这小子倒反过来吓唬我这长辈。”李召东被烟呛得连咳几声。
他摆了摆手,说:“开不起一点玩笑。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文生。”
皇冠赌场后门仅供内部人员通行,文雄的办公室则设在赌场三楼。
钟溯跟着两人上到楼梯半腰,低头望去——大厅装修得金碧辉煌,赌客们红着眼不停喊“加注、加注!”,额角青筋条条绷紧,死死盯着自己的扑克牌,神情几近入魔。
李召东抽了一口烟,鼻腔裡轻轻哼出一声冷笑:“你们别看这些人个个光鲜亮丽,不用到天亮,这厅里起码一半人连搭巴士回家的硬币都要输个精光。”
他把两人带到一扇厚实的大门前,伸手推开:“文生,我把人带来了。”
文雄的办公室同样奢华,地上铺满精美的手工地毯,一个陈列柜里摆满洋酒和水晶杯。
文雄本人就陷在中央那张巨大的真皮沙发里。他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矮胖,一双笑眼总是眯缝着看人。
任谁一眼看去,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一团和气的生意人,唯有仔细审视,才能从那双笑眼里,窥出一丝隐蔽的、属于肉食动物的冷光。
而最惹眼的,还是坐在沙发左侧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社团的双花红棍,长蛇。他往日那副险毒、总噙着阴冷笑意的脸,此时被白色的绷带缠裹了大半,只露出青肿的眼眶和干裂的嘴唇。
一条胳膊用夹板吊在胸前,正嘶嘶地喘着气,像条被踩断了脊骨的毒蛇。
紧挨着长蛇的,是辉叔——文雄最为信任的叔父辈元老。他的头同样缠着绷带,脸色惨白,嘴唇发颤着,一点也看不出平时的老谋深算和威严,只剩下彻底被吓破了胆的惊惶。
钟溯眉梢轻颤,意识到:今晚派下来的八成不是什么好差事。
房间里站满了社团里的高级干部,他和谌桓是最晚到的,众人十几道目光落在他们俩人的身上。
文雄起身迎接谌桓和钟溯,热情道:“来了?谌桓,哦,还有钟溯也在,我差点忘了,你们俩感情好到天天一起行动。”
钟溯微微低下头,沉静地回应:“文生总是很关心我们这些年轻人。”
谌桓:“文生,有什么吩咐?”
文雄笑眯了眼睛,笑意却不达眼底,抬起下巴,对众人说:“很好,既然所有人都到齐了,现在开始讲正事——”
他指向沙发上狼狈的一老一少,平稳得像在讨论天气,内容却淬着阴森,说:“辉叔和长蛇的伤你们也能看见。在3个钟头前,一群自称‘零号帮’的小孩在正平路埋伏了他们,拿球棒把他们打成这样。”
“现在社里需要能扛事的人,做两件事:第一,把那些动了手的小孩一个不漏地揪出来;第二,教会他们规矩:敢动咎忠社的人,就得付出血的代价。”
这时,沙发上的长蛇挣扎着抬起头,他口齿不清,但阴恻恻的恨意和怒火完全抑制不住:“嗬、文生,你一定要、帮我们报仇啊。那群不知死活的小畜生……竟敢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就该把手都砍掉,剁成肉碎喂狗!”
钟溯心中暗忖:一个闲散的小帮派竟然敢挑衅咎忠社这样的大社团,还挑着高级干部搞偷袭,如果不是背后有人撑腰,狂得过分,那就是嫌命太长,蠢得可笑了。
他下意识瞥向旁边的谌桓,正跟对方望过来的视线对上,小麦肤色的俊美青年嘴角扯了扯,扯开一抹野性又冷淡的笑。
钟溯看出谌桓对这件事兴趣缺缺,懒得浪费力气去收拾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
这桩事情在高级干部看来是打了社团的脸,非见血不可,但说穿了,不过是一群愣头青到处惹是生非,只不过这次太过火,惹到了咎忠社头上。
文雄说完要求,办公室短暂地陷入沉默,谁都没有第一时间响应。
“哼,一个个的要做点什么事都缩头缩脑,一点担当都没有!”
这时,最爱出风头的“串爆”跳出来,很不屑地睨同事们一眼,傲慢道:“文生,正平路一带刚好归我串爆管,你信得过我的话,我现在就带人去把零号帮的小鬼给废了,替辉叔和长蛇出气。”
文雄笑得温和,抬手在他脸上轻拍,眼神看不出什么情绪:“嗯?串爆,你想来处理?没想到你这么积极。”
“可惜,这事我不想交给你办。比起这个,我更想让你做另一件事。”
“可是文生——”串爆还没来得及争辩,文雄的笑容倏地消失,凶恶十足,反手一巴掌抽在这个自以为是的下属脸上:“闭上你那张破嘴!辉叔和长蛇在你地盘上出事,你屁都不知道,还敢大言不惭说帮我?”
串爆劈头盖脸地挨了这一记巴掌,当即没站稳倒在地上。
他错愕地仰起头,只看见文雄抬脚,毫不留情地踹向他的下巴。
“啊啊啊——!”串爆发出惨叫,双手死死捂住瞬间淤紫的下巴,像被火烫到的鱼一样抽搐着,满地打滚起来。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文雄下了死劲踢他,边踢边骂,“一点事都做不好,你也别在咎忠社里混了,拿个碗出去要饭吧。”
此时,文雄彻底撕碎了温和的商人面具,行为举止散发着纯粹的大混混的戾气。
整个办公室只有殴打声在回荡,众人都看着这一幕不出声,也没为串爆求情。混社团就是这样,一个不能为社团带来利益的人,下场只能是被淘汰。
不一会儿,鲜血从串爆嘴角汩汩涌出,洇透了金线地毯,如同某种剧毒的花纹在蔓延。
钟溯不适地抿了下嘴唇。哪怕已经看过不止一次这种场面,他依旧对这种赤|裸裸的暴力和弱肉强食的规则感到厌恶。
身旁的谌桓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眼睛连一下都没眨,反而还抱着手,饶有兴味地欣赏串爆的惨状。
钟溯收回视线。谌桓是天生热衷暴力的人,见血不流泪,跟他不一样。
文雄最后一脚狠狠踢在串爆肋下,将人踢得滑出去半米远。串爆抱着头,蜷缩得像只虾子,皮肤上尽是青紫淤伤与血痕,找不出一寸好皮。
文雄喘了口气,接过小弟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目光一转,落在谌桓脸上,顿时舒展出一个极为亲切的笑容,搭住谌桓肩膀,道:“谌桓,后生一辈中,就属你身手最好、办事又最利落稳妥,我能信任你会找到那些小孩,教会他们规矩吗?”
他话说得轻巧,但压在谌桓肩膀上的力度宛如一个警告:你这件事做不好,那串爆的下场也会落在你身上。
谌桓漫不经心地扫一眼地上鲜血淋漓的人,又掠过文雄,然后他也露出轻笑,舔了一下尖锐的犬牙,说:“文生,放心交给我,我会办得妥当,保证让你满意。”
“很好,后生仔就是要有这样的势头。”文雄欣然点头,重重地又拍了两下:“你处理好‘零号帮’就回来跟我汇报。”
他一边挥手招来李召东,一边笑盈盈地说:“也没什么事了,叔父辈都留下,谌桓,你和钟溯可以走了。阿东你送一送他们。”
李召东:“收到,文生。”
两人走出皇冠赌场,谌桓把钥匙插进孔,跨上摩托车。
他侧过头,神情平静:“溯儿,你先回吧。我忙完会带夜宵回家,你想吃什么,蟹黄面还是粥?”
钟溯看谌桓跨坐在摩托车上,夜色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深刻,断眉野性又不羁,面无表情时冷戾,如同准备撕咬猎物的黑豹。
“你就一个人去?”钟溯不赞同,也坐上摩托车,伸手箍住谌桓的腰。
“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找人,你有意见吗?”
谌桓侧头望见钟溯白皙的脸庞,路灯的暖光在青年的眼睫处投下一小块可爱的阴影,他笑了:“怎么会?当然无任欢迎。”
谌桓拧动油门,摩托行驶起来,风扑向两人的脸。
“你打算从哪里开始找?”钟溯不认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也能够奇迹般地找到人。
谌桓勾起嘴角,说:“我完全没听过‘零号帮’这个字头,也不知道那些小鬼是哪儿来的小混混。所以得先去问问老鬼他们是什么来路。”
钟溯听了,知道老鬼开一间当铺,是这一带最大的销赃商,手脚不干净的小混混都找他销赃,警察也经常会找他问上头急要的小偷在哪儿。可以说是黑白两道都沾,小道消息最灵通的人,问他零号帮的事绝对不会有错。
钟溯眉头挑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无奈:“但你上次不是刚把老鬼打进医院,他会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吗?”
谌桓无所谓地耸肩:“他咬死不说也无所谓,我不介意再把他的手指折断一次。”
第4章 第 4 章
目标是要找老鬼,但谌桓没有去老鬼的当铺,反而一个急刹,把摩托车停在一间门面狭窄的影院门前。
影院外墙几乎被层层叠叠的情|色海报淹没。最显眼处贴着一张巨幅海报:画面上的美女半裸,只慵懒地扯了张白色床单掩住身体曲线,媚眼如丝,直勾勾地望向街面,吸引过往行人的目光。
海报右下方设了个售票处,油腻腻的玻璃窗口上挂出来一块写着“影院内禁止大声喧哗”的牌子。
钟溯皱着眉看了一眼电影院,说:“我真不喜欢这地方。”
谌桓把车停好,神情淡然:“现在这个点,当铺都关门了,只有来这里才有可能找到人。”
老鬼那人滑头又好色,每天都在各个腌臜地方厮混,钟溯跟在谌桓身边找他问消息,也不得不对这种地方熟悉起来。
谌桓轻车熟路地走向售票口。
窗口里坐着一个鱼泡眼的小年轻,他困得脑袋一点一点地前后晃,几乎要磕到玻璃上,抱着手,一副精力不足的萎靡模样。
谌桓敲了两下桌子,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道:“伟仔,醒醒。”
“谁——谁要买票!”伟仔浑身一激灵,睁开眼看见谌桓和钟溯,顿时“蹭”地一下站起来,道:“谌哥,小钟哥,你们怎么过来了?我、我没偷懒,就刚刚眯了半秒!”
这间黄色影院也在谌桓的地盘上,需要按月交数,不过由于位置太偏僻,谌桓平日很少来这里,都是让小弟负责。
伟仔冷不丁见到谌桓,吓得舌头都打了结。他本就胆子小,嘴还笨,此刻更是慌得手脚无措,生怕一个字说错就惹祸上身。
谌桓往买票口里瞄了一眼,里面的空间逼仄,只放得下一台小电风扇和一张椅子,他问:“怎么是你在这儿守着,菜头呢?”
伟仔局促地说:“我上的是夜班,二叔白天才会来。”
“这样啊。”谌桓漫不经心地扫视过影院入口,问:“伟仔,老鬼现在在影厅里面吗?”
一听这话,伟仔不自觉地撇撇嘴,显然很瞧不上那个“老鬼”,说:“在,那老□□刚进去,5排12号。”
谌桓就打开钱包,拿出一百块钱:“给我们拿两张票。”
“不、不、不用,我怎么能收谌哥你的钱。”伟仔连忙摆手。
谌桓:“别废话,让你拿就拿。”
伟仔畏畏缩缩地收了钱,在票盒子里扯出票,又是确认电影名,又是盖章。
谌桓便把视线从忙活的伟仔身上收回,他倚靠在柜台上,好整以暇地打量从刚才起就浑身不自在的钟溯。
钟溯面无表情地瞪他一眼:“你看什么?”
谌桓眼神专注得几乎要溺死人,撑着下颌,心情愉悦道:“看你。溯儿,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了一张禁欲的脸?”
钟溯的脸更黑了:“别胡说八道,我只是不像你一样厚脸皮。”
谌桓却像是没看到他的不悦,反而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狡黠。
“谌哥,小钟哥,你们的票。”伟仔哆嗦地打断两人的话题,把两张已经撕掉副券的电影票递出买票口。
两人拿了票,扔进影厅门口的集票箱子里,就进去了。
影厅里很昏暗,荧幕上放着淫|荡的画面,男女赤|裸裸地缠在一起,发出毫不抑制的喘息声。
空气的浑浊中夹杂着一些腥臊味,三流影院靠放限制级电影来揽客,不少站街女会给工作人员塞小费,摸黑进去寻找嫖客。要是谈好价格,甚至会直接在影厅里把事给办了。
钟溯的视线扫过座位上的观众。会在这种时间窝在**影院的,多是些形容猥琐的男人——他们胡子拉碴,套着松垮的衬衫,头发结成一绺绺贴在额头,油腻得如出一辙。
他瞥见了一个眼熟的人影,扯住谌桓的胳膊,说:“那边角落的人,有点像老鬼,你看看是不是他。”
谌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角落的老鬼坐在座椅上,仰起脸,神情陶醉不已。他手摁着一个跪在身前的长发女人,女人低着头,长发散乱地垂下,似乎在专注地吞吐。
谌桓扬起嘴角:“是他了。溯儿,我去叫他,你在这边守着,免得他跑了。”
“行。”钟溯正应下,老鬼突然一扭头,看见了他们。
猥琐的男人登时睁大了眼,像见到鬼一样大叫:“哎哟我草,谌桓?!”
“别挡路!”他一把推开身前的妓女,提起裤子就跑。
“呀——杂种王八蛋,你推你爹呢!”妓女吃疼地摔倒,嘴里发出的骂声却是年轻男人的声音。
钟溯看见他露出涂满厚粉、明显男性化的脸,怔了半秒。
不是女的,而是个男人妖。
老鬼抓住钟溯这一瞬间的愣神,扑向后一排的座椅,翻身越过去,没命地往门口跑:“你们不要追我,我才刚出院,啥事都没干,没惹你们任何人——啊!”
话音未落,谌桓抄起别人放扶手上的可乐玻璃瓶,猛地砸过去,正中老鬼后脑勺。
“砰”一声脆响,人直挺挺地倒下。
“血、血!我的后脑勺破了一个口子,救命。”老鬼扑在影院脏兮兮的地毯上,伸手摸了一手血,崩溃地大叫。
谌桓不紧不慢地过去,坚硬的鞋底踩上老鬼的头,低下头问:“你刚说要草谁?嗯?”
老鬼简直怕惨了谌桓这个煞神,一看到对方的脸,他就腿肚子直打颤。
自从他私自收了谌桓小弟偷拿社团的货物,却没有告诉谌桓的事情败露之后,谌桓差点当场要了他的命。
虽然那次留了他一口气没弄死,但压根就不再把他当人看了。
老鬼露出可怜的笑容:“谌哥,是我说错话,饶了我吧。”
他以为谌桓是来找自己晦气的,吓得大气不敢喘。
一旁的妓男也被谌桓的狠劲吓得直打哆嗦,反应过来找老鬼的这两人不简单,瑟瑟发抖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跟这人也不认识,只是收钱给他……给他口而已,求求你们别打我。”
钟溯打断他:“不关你的事,快走。”
妓男如蒙大赦,连连道谢:“谢谢你帅哥。”
临走前,他忍不住回头,目光在钟溯侧脸溜了一圈,心里暗叹:这么正点的直男,可惜是混社团的,不然真是我的天菜。
生怕钟溯发现自己亵渎的打量,妓男没敢多看,拎起自己小手提包,臀胯一扭一扭地跑出影厅。
谌桓留意到钟溯让那个人妖走,斜睨他一眼,才揪住老鬼衣领把人提起来:“抖什么?站直了,我问你一件事。”
“这几天有一伙叫‘零号帮’的小孩到处惹是生非,你知道他们吗?”
老鬼一听谌桓不是来找他麻烦的,松了一口气,悻悻地说:“这,零号帮?早说嘛谌哥,就只是打听这件事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吧……嘶,疼死我了。”
“零号帮我不熟,只知道他们经常在三中那边的火星台球室玩到通宵。好像家里很有钱,没人管,花钱大手大脚,扯旗整了个很唬人的名号。”
他用大拇指比了一下:“就是一群有几个臭钱,无法无天的小犊子。”
谌桓:“还有呢?”
老鬼竖着手指,信誓旦旦地说:“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我发誓。”
谌桓这才放过老鬼,朝钟溯抬手:“我们接下来去三中的台球室看看。”
钟溯点了点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谌桓停下脚步,视线又转回老鬼身上。
老鬼的苦瓜脸皱得都快哭出来了,心里直打鼓:还能有什么事?拜托你这尊大佛快走吧。
谌桓居高临下地看着老鬼:“下次我喊你,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站定。再敢乱动一步——你这双手就别指望能再抬起来。”
他语调放缓,声音压得又轻又慢:“我说到做到。”
老鬼脸上血色尽失,唯唯喏喏地应了下来。
钟溯:“用不着你了,还不快滚。”
“是是是,我这就滚——!”老鬼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拍掉衣服上沾到的灰,转身就跑。
影片还在放映,银幕上暧昧的呻吟与黏腻的水声层层叠高,情|欲像闷湿的热浪扑满整个影厅。
钟溯听着,耳朵无声地红了起来,内心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该跟着谌桓一起进这里,只在入口守着就好了。
他正懊悔跟熟人经历这么尴尬的时刻,肩膀压上一个熟悉的重量。
“?”
谌桓搭住钟溯的肩,盯着他透红的耳尖,带着一丝戏谑的意味问道:“溯儿,你喜欢刚才那种不男不女的人妖吗?那种时候居然还顾得上他。”
钟溯一听,无语地看了谌桓一眼:“神经,你想象力什么时候这么丰富了?”
谌桓咧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故意靠近钟溯的耳边,说:“男人的嘴巴也不错的,你下次也想试试的话就可以来这里。”
那气息裹着危险的温度,仿佛带毒。
钟溯猛地推开谌桓,搓着发烫的耳廓,用力得像要将皮肤上残留的湿黏触感彻底搓掉。
但那股又痒又热的怪异感怎么都挥之不去,激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少说这些疯话!”钟溯声音绷得发紧,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什么喜欢男人,听着就反胃。”
谌桓也不恼,斜乜着钟溯,嘴角那抹笑像刀片似地轻飘飘划过去,舔了舔犬齿:“才听到这两句就反胃了?这么纯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第一天出来混的乖仔呢。”
钟溯对谌桓的揶揄感到语塞,肘了他一下:“别扯了,快去把人找出来交差,早点回家睡觉了。”
他知道谌桓的性格就是这样,恶劣、阴晴不定,喜欢看人为难,所以也没多在意他刚才的逗弄行为。
谌桓侧过脸,眼神危险又晦暗,但没再说什么。
第5章 第 5 章
三中不是一间学校的名字,而是一条街,因为恰好是三间学校的交汇中心,所以有了这个称呼。街道上都是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嘻嘻哈哈地围在一起,小吃店、台球室和街机厅遍地开花。
钟溯推开火星台球室的玻璃门,迎面而来是一股刺鼻的烟味,卡式录音机里播放着烂大街的摇滚乐,偌大的台球室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打球。
“欢迎光临,一个钟头30,包夜150加送宵夜。”前台小妹头也不抬地说,继续翻着手中已经卷边的八卦杂志。
钟溯扫视一周,没发现任何一个跟文雄描述相近的小混混:“零号帮那些人还没来。”
“那就等到他们出现。”
谌桓看着台球蠢蠢欲动,在前台放下钱,顺手抄起一根球杆,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溯儿,你来陪我玩几局。”
台球室里手套、粉块和记分牌一应俱全,来玩的人也不多,有很多空着的桌子。
钟溯撩起一线眼皮,目光掠过那排杆身磨得发白的球杆,问:“赌什么?”
“赌钱伤感情,赌太难办的事也不合适。”
谌桓摩挲着球杆:“这样吧,我输了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让我洗衣服、做饭都行,反之你输了也一样。”
钟溯想了一下,这提议听起来公平,即便自己输了也无伤大雅,便同意了。
他点头:“可以,说话算数。”
仿似偷到腥的猫,谌桓笑得眼睛眯起来,尖牙森白,说:“那就说好了。我开球,老规矩不报袋,开球进黑八算赢。”
谌桓弯腰推杆,小臂肌肉绷起,随着“啪”的一声,9号球应声入袋。他一连打进五球才停下来,瞥向一旁的钟溯,示意到他了。
“每一杆都这么刁钻,真有你的。”钟溯挑了下眉,他不急着开球,反而拿起巧粉仔细地擦了擦杆头。
由于开局就落后这么多,所以他比较谨慎,俯下身仔细观察每颗球的位置。
谌桓对钟溯的抱怨不置可否,倚在球桌边,带刺的视线一寸寸掠过钟溯绷直的长腿、往上收紧的臀线,最后落在腰间那若隐若现的一截腻白。
钟溯正认真地瞄准,忽然谌桓从后面搭上他的手,似有若无地摩挲腕上边的红痣,两人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钟溯吓了一跳,顾忌着谌桓嘴边的香烟,没躲开:“喂,你的烟还没灭——”
“握杆的姿势错了。”谌桓声音贴着他耳后,一手扣住手腕,另一只手顺势滑向他的腰侧,刚好按在裸|露的皮肤上。
谌桓的体温比钟溯高,掌心抚上皮肤的一瞬间,钟溯几乎以为自己被烟头烫到,没忍住颤了颤:“嘶……”
谌桓扣紧他的手向前一送,球杆划出利落的弧线,黑八应声入袋。
“看吧,这样发力,准头会好很多。”谌桓得意地扬起唇角。
“好你个头。”钟溯挣开他的怀抱,看着进袋的黑八扶额:“上手犯规了啊,这下这球是算你还是算我的啊?”
还没打完自己组别的球就击入黑八,相当于直接认输,没得打了。
“算我的,无所谓。”谌桓理所当然道:“反正接下来我会赢你不止一局。”
黑皮青年完全不掩饰自己对胜利的势在必得。
钟溯嘴角抽了抽,好气又好笑:……无论怎么看这人,都觉得嘚瑟得欠打。
钟溯自认球技不差,年纪小的时候也靠跟大人赌台球,赢过不少钱补贴生活费。
但谌桓打球的风格狠辣,心思缜密得可怕,不仅打法刁钻,甚至每一杆都算计着母球走位,连对手的球路都提前封死。
这次他显然动了真格,第二局一开始便出杆又快又狠,彩球一个接一个入袋,硬是没给钟溯出手的机会。
钟溯只能站在旁边看他打。
过了一会儿,台球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群年轻人吵吵嚷嚷地涌进来。他们手背上清一色纹着歪歪扭扭的“0”,像群刚学会张牙舞爪的螃蟹。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我第一个上,不准跟我抢。”
“先说好,这次谁输了都不准再赖账啊。”
领头的小子染了一头绿毛,正对着一个漂亮女孩卖弄:“曾琦曼,如果等下我能一杆清台,你就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漂亮女孩不耐烦地撇撇嘴:“空口吹牛当然简单,你真能办到再说。”
曾琦曼对罗衫佑这种只会吆五喝六的小混子没兴趣。她喜欢的是能镇得住场面、一个眼神就能让底下人噤若寒蝉的狠角色。
曾琦曼不由地想起前天在大欢乐跳舞时远远望见的断眉青年,那人连头都没抬,却让身边的混混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嗓门,那才叫本事呢。
这时一个清脆的击球声将零号帮的小年轻们都吸引了过去。
谌桓正在一杆清台,他穿着短袖,结实的小臂肌肉鼓起,汗水从小麦色的皮肤划过,如同一匹蓄势待发的黑豹,看得曾琦曼的眼睛都挪不开。
——是那个人。
曾琦曼惊喜地认出来他是自己记念了好久的断眉青年。
她拨了拨发丝,两步并一步走向谌桓,嗓音掐得甜蜜,娇滴滴地说:“嗨,帅哥,你是第一次来这里玩吗?以前好像没怎么见过你。”
“你打球的姿势真有型,能不能教教我?”
曾琦曼一双美眸亮晶晶的,迫切想得到谌桓的回应。
谌桓挑了挑眉,视线越过女孩,落到她身后的一班小年轻上,眼神玩味。
谌桓唤了一声钟溯:“溯儿。”
钟溯走到谌桓身边,淡淡应和道:“嗯,我也瞧见文身了,大概是他们没跑。”
他放下球杆,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好动手。
罗衫佑被谌桓玩味的笑容刺得耳根发热,自觉被挑衅,一把将曾琦曼拽到身后,呛道:“喂!你是混哪条道的?敢跟我零号帮的罗衫祐抢女人,找死吗?”
谌桓站直了身,身高直压罗衫佑一头,气势逼人。
“零号帮?没听说过啊。有什么值得拽的?”他拿下嘴边的香烟,慢条斯理地弹了弹烟灰。
少许灼烫的烟灰溅到了罗衫佑脸上,罗衫佑的表情扭曲起来:“什么没听过,知道咎忠社的双花红棍‘长蛇’吗?就是你爷爷我带人干倒的。”
“哦,原来就是你啊。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谌桓狂气一笑。
罗衫佑看见谌桓的笑容,心底发寒,刚往后退半步,头皮猛地一紧。
谌桓揪住他的头发,狠狠地往旁边的台球桌上一砸——
鲜红的血花当即在桌面上炸溅开来。
“啊!!!”
“打人了、杀人了,不想死就快跑!”
零号帮中的女孩们吓得花容失色,其中比较胆小的成员顷刻做鸟兽散,一溜烟跑没影了。
罗衫佑被自己的血糊了一脸,眼前的景象都染上血色,疼痛激发出他骨子里的凶性,伸手去抓断眉青年:“你他妈的!”
他冲动上头,全然忘了自己的绿发还在谌桓的手里抓着。
谌桓轻飘飘地说:“小鬼,嘴硬也是有代价的。”
他说着,眼也不眨地又按着罗衫佑的脑袋,用力磕在台球桌的边上。
砰——!
谌桓把疼懵了的罗衫佑像小鸡仔一样提起来,绿发被黏稠的血浆浸染,小年轻好端端的一张脸已经惨不忍睹,从鼻子里喷出带血沫的气泡。
这血腥的一幕吓坏了还在场的所有人,其中有个穿鼻环的零号帮甚至承受不住,干呕了起来。
就连钟溯都被飞溅的血点溅到了脸上,他用食指抹掉血点,眉心抖了一下。
钟溯转过脸,对一众惊惧不已的小孩冷喝道:“看什么看,都给我跪下。”
“一个个的,分别报身份,叫什么、家住哪里,扇自己一百下耳光,咎忠社的话事人点了名要你们长长记性,别再惹到不该惹的人。”
伴随着响亮的巴掌声,零号帮们都忙不迭地扇自己,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认错:“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放过我们一马。”
一群平时嚣张得无法无天的小孩,现在集体自扇耳光,一个个脸颊红肿得像馒头,还大声喊着我要好好读书天天向上。
见把这班小孩的锐气挫磨得差不多了,都已经是垂头丧气的样子。
谌桓甩了甩手,说:“溯儿,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温热的鲜血沿着他的指尖滴到地板上,猩红得刺目。
钟溯注意到那些血渍,往前台扔了5块钱,从冰柜拿了一瓶矿泉水追出去:“谌桓,你等下。”
他们走后,台球室陷入一片混乱中,几个零号帮的马仔连忙去查看罗衫佑的情况。
他们扶起人,罗衫佑已经神志不清,揪住一个人的衣领,凄厉地说:“找我舅舅来,去找,有人欺负我,他要帮我报仇。”
“我要杀了刚才那个疯子,砍掉他的手和脚,绝对要杀了他!”
马仔们都被他脸上的狰狞神色惊得一哽,一时间竟然无人敢应,只能先叫救护车,把人送医院吊住命再说。
第6章 第 6 章
钟溯追到台球室楼下时,谌桓已经启动了摩托车,摩托车发出轰鸣。
“谌桓。”钟溯扬声喊住他:“先洗一下手上的血再走吧,否则吓坏街坊。”
他不等谌桓回应,拧开瓶盖,托起谌桓那只染血的右手,把矿泉水倒在上面。
冰凉的水柱淌过指缝,冲刷走血和皮屑,露出指背关节的几处小挫伤——谌桓完全没收着力,连手都打伤了。
钟溯挑起眉头,问:“这次的处事风格不像你,怎么下手重了?”
水哗哗地流,钟溯的食指无意识压在谌桓的脉搏上,感到他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甚至跳得有些失律。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谌桓勾起嘴角,道:“我看不惯那小子的一头绿毛,太嚣张了。”
“……就为这个理由?”钟溯有点不信。
“怎么了,不行吗?”
谌桓舔了舔嘴角,看着钟溯认真给自己清洗的侧脸,就像不餍足的野兽在看自己热衷的猎物。
钟溯对谌桓毫无办法,他顿了片刻:“不是不行……反正你想做的,谁能说你一句不是呢。”
他觉得自己像拽着一条疯狗的链子,表面上是他在控制方向,实际上这家伙冲不冲、咬不咬,全凭自己心情。
他拿纸巾把谌桓手上的血和水珠擦干净,看了一下确定没残留的血渍,道:“行,暂时先这样,回家再涂点消肿的药膏。”
钟溯收拾好脏纸巾和水瓶,去垃圾桶扔掉,回来坐上摩托车后座。
他这次学聪明了,不等谌桓嫌他,就牢牢地搂住了谌桓的腰。
等跟文雄报备过这件事,两人再回到出租屋,时间已经来到了24点。
老小区早早就陷入了漆黑的沉静。钟溯打开灯,在玄关换鞋,一边对谌桓说:“你身上全是血腥味,先去洗洗吧,我去厨房找找有什么吃的能当宵夜。”
“今天居然在外边跑了一晚上,真够呛。”
他背对着谌桓,汗湿的白色薄衫紧贴脊背,透着肉色的同时勾勒出精壮的腰身线条,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也让人联想到摸上去的柔韧触感。
谌桓突兀地说:“溯儿,你以后多穿些深色的衣服吧,更适合你。”
钟溯瞥他一眼,不明白谌桓又挑剔什么:“管得这么宽,你是太平洋警察吗?你要是不去洗澡,那我就去了。”
谌桓嘴角往下压了压,但没有再说什么,拿了换洗的衣物就进卫生间了。
趁着这段时间,钟溯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只剩下一打啤酒、几瓶酱料和一小把蔫了吧唧的小葱,连颗鸡蛋都没有。
他有些失望,又去翻橱柜,这边倒有收获,上个月去便利店买的杯面还剩五六个堆在角落里。
他拿了两个海鲜味的杯面出来,撕开包装,又把水壶满上水放到灶台上加热。
做完这一切,正好谌桓洗完澡出来了,在客厅叫他:“溯儿,我洗完了,换你。”
“就来。”钟溯把两个杯面摆好,说了一句:“还有,我烧了点水,等会儿水开了,你记得去关火。”
他没在意谌桓有没有应,拎了毛巾就进卫生间。
湿气裹着柠檬皂味在卫生间里弥漫,钟溯鼻子翕动,还能闻见其中夹杂着腥冷的血味以及谌桓身上独特的气息。
算不得好闻,但已经熟悉了。
钟溯习以为常地脱衣服,坏了的热水器只有冷水出来,落到身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低骂一声:“靠,这破热水器……幸好是现在坏的,要是冬天来这么一出,就有够烦了。”
由于一贯的习惯,钟溯没花几分钟就洗完澡,将换下来的衣服扔到脏衣篓,一边擦着湿发,一边走到客厅。
谌桓正**着上身,躺在沙发上,皮肤蒸腾着一层热气。
谌桓瞧见他,懒洋洋地说了句:“愿赌服输,上来,给我按按肩膀。”
“就知道你这坏毛病。”钟溯按了按眉心,对谌桓的要求毫不意外。之前打台球输给谌桓的时候,他就提过这种要求。
自己当时不愿意,谌桓还老大不乐意,半是开玩笑半是恼火地反手锁住他的手腕,压在他身上好久,逼得他不得不松口答应下来。
钟溯一想起这个,就觉得肩膀隐约又疼起来了。他被谌桓那样搞过一次的时候浑身都疼,难受的是他。
他挠了挠脖子,说:“先说好,我只按十分钟,你不准再对我发飙。”
黑皮青年漫不经心:“溯儿,你认真点,我怎么会为难你。”
钟溯坐到谌桓的后腰上,谌桓小麦色的皮肤滚热,肌肉线条流畅,就像有着金红皮毛的狮子一样,躁动着野性。
就连钟溯这种对八卦无感的人,都知道谌桓很受女人欢迎,连最势利的酒场女不要钱都争着陪他,甚至愿意倒贴钱跟他出台。
不过谌桓对那种事极为冷淡,拒掉好几个直白的邀约后,就没多少女人再一头热撞上来了。
钟溯按到谌桓的肩膀处,发现有点僵硬,肌肉推不开,问:“怎么回事,刚才动手的时候你拉伤自己了吗?”
谌桓不以为然道:“前两天去帮社团做事时弄的。”
“是什么事?”
谌桓没回答,淡淡地睨了眼钟溯。
正巧,厨房里的水壶开了,汽鸣声打断了两人对话。
钟溯皱眉瞪了谌桓一眼:“你又忘记关火。”他按了下谌桓的肩膀,“坐着,我来。”
厨房里已经蒸腾起一团白雾雾的水汽,钟溯伸手关火的瞬间,几滴滚水溅到他手背上,他抿唇忍下那点刺痛。
他关了火,用热水冲泡了两个杯面端出客厅:“将就吃,厨房里就只有几盒泡面,没菜了,我也懒得出去买。”
谌桓没什么意见,平静地夹了一筷子面,吃了一口道:“水放多了。”
“嗯,下次少放点。”钟溯应了一声,默契地没有再继续社团的话题。
两人吃完面,钟溯又给谌桓捏了一下肩膀等消食,然后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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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狠狠挨了顿收拾后,零号帮便彻底销声匿迹了,大半个月以来再没有任何消息,仿佛从没出现过一样。
钟溯也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眼下社团里最引人关注、也最多议论的,早不再是叔父辈遇袭的风波,而是文雄嫁女这件大喜事。
喜宴挑了一个好日子,在海鲜酒家举办,一连摆五十桌,声势浩大,整个社团的人都受邀参加,谌桓和钟溯自然也要出席。
为了得体地赴宴,钟溯特意从衣柜最底下找出那套只穿过一次的黑西装换上。
他对着镜子将头发尽数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没那么多不良气息,显得利落而俊朗。
只是到系领带这一步,钟溯就犯难了,他手指生疏地尝试了几种系法,却怎么都系不像样。
“溯儿,红包都备好了,你三千八我三千八,等下到场给大厅入口的阿添,他负责收礼金。”谌桓无声地走入了房间,提醒一句。
“嗯,你做主就是。”钟溯正忙着,头也没抬,突然他领带一紧,末端被人向后扯了过去。
“欸,干什么?”
“我跟你说话时,你最好看着我,溯儿。”谌桓唇角含着细微的笑意,帮钟溯解开领带结,又慢条斯理地系好。
谌桓眉浓目深,长相俊美却狷狂,同样是穿西装,他却不似钟溯那般无害,反而像极一柄被包裹起来的锋刃,更添惊心动魄的寒意。
钟溯被勒了一下,没好气地抱怨道:“我忙着系领带,但又不是没回应你……你的雷区是不是太多了。”
“你现在才知道?”谌桓抚了抚领带上的褶皱,心安理得地说,“所以,多在意点我。”
这么来一句话,钟溯就连说他都没法说了。
两人挨得很近,钟溯能清晰看见谌桓长长的睫毛,几乎能够碰到自己的脸庞,眼神无比专注。他并非总能读懂谌桓的情绪,尤其是处在这么近的距离的情况下。
钟溯开口道:“对了,你听说了吗?文生的女婿是从哈佛留学回来的法学院高材生,估计不久后会顶钦叔的位,帮文生管社团里的事。”
谌桓的手指似有似无地蹭过钟溯的颈侧,慢悠悠地说:“我也听说是有这一回事,怎么了?”
“整个社团都一门心思洗白,早晚用不着我这种打手了。”
钟溯语气稍顿,声音低了几分:“我攒了些钱,打算趁这次机会跟文生提退出,过海开间修车店——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来?”
“退出?”
谌桓蓦地按住钟溯的后颈,额头抵了上来,气息灼热,声音却冷得吓人:“溯儿,今天是喜庆的日子,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不喜欢听。”
两人的距离一瞬间拉近,钟溯甚至可以看清楚谌桓眼底的阴霾,就像漆黑的旋涡要将他吞噬殆尽。
他喉头一窒,烦躁地拍开谌桓的手:“你别闹。”
接连被挑衅,再是泥人也有三分火。钟溯的语气硬了起来:“你还想在社团里往上走,我不拦你。但我不想了,稀里糊涂过了这些年,是时候要安定下来。”
他认真地说:“现实点,谌桓,我跟你不一样。我无父无母,还坐过一年少年监,档案早花了,不可能留在延港发展,没正经地方会雇我,只有去其他城市才能从头来过。”
正经算起来,读书时的钟溯算是品学兼优那一挂的学生,即使是福利院出身,也靠努力考进了好高中,年年拿奖学金。
如果不是高二时被校外的小流氓勒索,自卫过度把一支笔插进对方的左眼里,被判入狱一年,他早考上医科,就等毕业出来当医生了。
这样的他,不想一直当古惑仔,再正常不过。
但谌桓不接受,他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安定下来,然后呢?娶个老婆,生儿子,一辈子围着他们打转?”
谌桓冷笑:“溯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再跟我提这种想法。”
“跟你真是讲不清,你为人太霸道。”钟溯失去跟谌桓掰扯的耐心,不再说话。
他松开一点被扯紧的领带,才觉得可以喘过气来。
室内气氛跌至冰点,此时BB机恰好地“哔哔”地响起来,提醒两人是时候出发去婚宴现场。
谌桓去按掉机器,钟溯看着他的背影,最终还是让一步。
“喂,算了,就当是我的问题。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件事,那就在这里打住,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提一句。”
钟溯走上前,搂住谌桓的肩膀,拍了拍,道:“你别多心,我只是有个退出的想法而已,还远远没到那一步。”
谌桓没应声,目光却沉沉落在钟溯的手背上——冷白皮肤衬得腕骨内侧那颗小红痣格外刺眼,像雪地里溅开的一滴血。
他反扣住钟溯的手,鲨齿森然:“你最好别想,我保证它不会成。”
钟溯抽回手,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跟他争论。
第7章 第 7 章
两人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但还是按时赶到了喜宴现场。
宴会厅里,水晶灯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西式香槟塔和七层高的结婚蛋糕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喜宴还未开始,已经是人声鼎沸,社团中的熟面孔三三两两聚在香槟塔旁,高声谈笑,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穿着手工西装、看起来富贵的生意人和能言善道的政客等。
“谌桓,还有阿溯,你们来这儿跟我一起坐啊,我们一班叔父们特意给你们留了位子。”李召东眼尖看见谌桓两人,连忙欣喜地伸手招呼两人。
谌桓跟李召东问了好,就坐下来了。钟溯跟在谌桓身后落座。
李召东端量一下两人,夸张地说:“欸,你们两个后生仔今天穿得这么有型,给文生长脸了。”
谌桓笑道:“东叔,你今天这一套西装穿上身也比平时帅多了。”
“那当然了,我这一套西衣西裤可是在古莱登定制的。”
李召东颇为自信地用一只手把头发往后梳,另一只手露出腕上的表,夸耀地说:“你看到我这只表了吗,五万块的劳力士绿水鬼,漂亮吧?”
谌桓夹着烟,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说:“恭喜东叔你捡到漏了,我知道绿水鬼现在的行情都到八万块了。”
“八万?”李召东一脸疑惑地摸头,他记得卖他这只表的人说这个月刚好有一批货到港,绿水鬼的价格现在大跳水才对。
他低头又瞅了瞅自己的表,越看,越觉得那表圈的绿好像浮了点,刻度好像糙了点……整只表越看越不对劲。
谌桓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烟,眼神里充满玩味。钟溯不动声色地撞了一下谌桓的手肘,低声说:“文生和文小姐上台了。”
众人只见文雄携着珠光宝气的新娘子走上主礼台致辞。新娘子文婷长相肖似文雄,微胖,姿色平庸,跟旁边平平无奇的高材生倒是相衬。
文雄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成褶子,目光扫过全场:“因为还要留给年轻人时间,所以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只一句,多谢各位赏面来参加小女的喜宴。”
他按住胸口,很真诚地说:“我文雄做人一向较真,谁值得深交,而谁又真心待我一家——我都会记得,日后也必然会报答这份情谊。”
“说得真好,文老大威武!”
文雄话音刚落,台下立马响起一片热烈的鼓掌声,众人纷纷喝彩,看不出是真的相信文雄的说辞,还是听听而已。
接下来新郎讲了些感谢丈人的话,他紧张地抓住话筒,道:“谢谢爸的信任,愿意将婷婷托付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有求必应,什么都做到,不让她有任何不开心。”
他这番话是对新娘子说的,但眼睛却一直关注着丈人的态度,生怕自己说的哪一句惹对方不快。
“哈哈,说得不错。”文雄满意地点点头。
他简单地又嘱咐了几句新人们要相亲相爱、今天过后要安生过日子的话,然后端着一个小酒盅走下主台,开始一桌接一桌地敬酒。
钟溯和谌桓的座位离主桌不远,不过片刻,那矮胖的文雄便裹着一身酒气与笑意来到了他们桌前。
文雄:“各位,今晚的菜还合口味吗?都吃好喝好了吧。”
钟溯把自己空了的玻璃杯斟满酒,跟着众人一起起身,祝贺道:“恭喜你,文生。”
“恭喜老大!”
“祝大小姐和姑爷百年好合——三年抱俩!”不知谁带头嚷了这么一句,整张餐桌顿时爆发出响亮的笑声和叫好。
文雄笑意更深,说:“嗯,你们的心意都心领了,走之前记得去阿添那里领一份回礼。”
文雄喝完酒盅里的酒,又让服务生额外斟了一杯。
“钟溯。”文雄看向钟溯,脸上带着笑意,乐呵呵道:“谌桓跟我说了,上次教训零号帮的事你出力最大,一点都不留手,为辉叔和长蛇他们好好地出了一口恶气。”
钟溯下意识往谌桓那边看了一眼。断眉青年朝他挑起一丝笑意,但没说话,仿佛文雄谈论的事与自己无关。
但他捏着酒杯,在杯壁上轻轻敲了一下,似乎在意钟溯会怎么回答这番话。
钟溯低头,跟文雄碰杯,说道:“文生过誉了,我只是尽本分而已,功劳并不比谌桓多多少。”
钟溯一仰脖,喝完了杯中呛辣的白酒,觉得喉咙烧起来一样火辣辣。
他刚喝完,就感觉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后背,随后听到从耳边传来谌桓的声音。
谌桓端着酒杯,笑道:“文生,恭喜你。”
文雄咧开灿烂的笑容,紧紧地盯着谌桓,说:“谌桓,你最近很出风头啊,叔父们对你大加赞赏,都说看好你当下一任双花红棍呢。”
谌桓:“多谢文生和叔父辈看重我,愿意给我机会,我当然要把事情办得利落干脆。”
“谦虚过头,就见外了,后生仔就该嚣张点。”文雄笑眯眯地亲自拿起酒壶将谌桓的空杯斟满,赞许道:“谌桓,你年轻、又肯搏杀,足够本钱更狂妄。”
“我看,串爆现在退下来了,他的地盘就归你一并管了吧。”
“我不用……”
文雄抬手,制止住谌桓要说的话,说:“诶诶诶,别推脱,这份是你应得的。你要是不接受,传出去,别人说我让拼命的人喝西北风,我们咎忠社还不让人笑话死啊!”
“事就这么定了,迟点我让阿东带你去验过那几个场,你来管那些场子每个月的数。”
他用酒盅撞了一下谌桓的玻璃杯,在满座交头接耳的私语声中喝净了自己的酒。
文雄深谙笼络人心的手段,借此机会树立自己是一个赏罚分明的好老大的人设。
“那我只能多谢文生信任了,这三杯酒敬你。”谌桓笑了一声,他不等旁人反应,拿起酒瓶连倒三杯酒。
他端起杯子就喝,喉结上下滚动,一连喝下三杯酒,仍面不改色,杯底朝下一扣——干脆利落,好像灌下去的不是酒,而是水一样。
这一桌的酒喝完,文雄才接着走向下一桌。
老大走后,席面气氛顿时松弛下来,人们重新坐下,夹菜的夹菜、拼酒的拼酒,七嘴八舌地聊天。
钟溯知道谌桓的酒量,虽然好,但也没好到一口气喝这么多能无事的程度。
他看谌桓的脸色看着没什么,倒了杯水推到对方的面前,说:“谌桓,喝杯水,散散酒气。”
“喝水能有什么用?”谌桓连看也不看一眼那杯水,直接靠上钟溯的肩膀。
“你干什么?”钟溯一低头,谌桓滚烫的额头正好抵住他的肩头。
谌桓:“不是让我醒酒吗,我借你肩膀靠靠。”
挨得太近了,谌桓带着酒气的气息吹过钟溯的耳垂。
钟溯从心底排斥这种太黏糊的接触,冷着脸道:“快坐好,你这么靠着我,我怎么吃饭?”
“头晕,懒得动。”谌桓懒洋洋,语气随意地谈起:“溯儿,文生刚才说看重我呢,真了不得。你信他的话吗?”
他注视着钟溯皮肤下的淡青色血管,声音轻却很清晰:“我不信他们任何人,只信自己和你。”
这话说得太张狂,钟溯眉头一跳,生怕被有心人听见。
钟溯伸手扶住谌桓,掩了一下他的嘴巴,太阳穴旁的青筋直跳,说:“啧,我耳朵没聋,你声音放小点。”
谌桓笑他:“胆子真小,没意思。”
他站起身,扯开了些领带结,拿过桌面上的香烟盒和打火机,道:“这里面闷得慌,我出去透口气,你吃好了就出来。”
谌桓径直穿过喧闹的宴席,消失在门后。
钟溯看着他背影,只当他酒劲上头想要独处,低头夹了一筷子鱼继续吃饭。
谌桓用不着谁关心自己的不舒服,甚至烦其他人试图帮助他。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处理好自己的事。
现下人不在跟前,他反而乐得轻松,不用再在意谌桓说的“醉话”,扒拉着碗,利落地吃干净了碗里的饭菜。
第8章 第 8 章
婚宴进行到后半段,一些吃饱喝足的宾客们开始陆陆续续离场。
钟溯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离谌桓出去已经过了小半个小时,他应该酒醒得差不多了。
钟溯起身跟同桌的叔父们打了声招呼,就离席了,准备去找谌桓一起回家。
经过靠门的一桌酒席,席上的瘦猴眼尖瞥见他,奇怪地出声:“小钟哥,你这么早就走吗,不去下半场唱K?”
钟溯随意地摆了摆手,说:“我不爱唱歌,就不跟着凑热闹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好,慢走。”瘦猴识趣地没再多劝,继续吆五喝六地和大熊猜起拳。
钟溯走出海鲜酒家,外面刚下过一场阵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他远远望见车棚下那个在等自己的青年。
谌桓身材比例好,腰以下全是腿,一只脚随意地踩在机车踏板上,正对着漆黑的街角吞云吐雾,烟雾漫过眉眼,看不出在想什么。
见钟溯走近,谌桓把嘴边的香烟递了过去。钟溯接过,抖了抖上边的烟灰,咬住香烟滤嘴,也吸了一口烟。
“今晚就是在浪费时间。”谌桓说。
钟溯耸耸肩,不反对这个说法。
钟溯侧过脸打量谌桓,昏暗的光线下,对方小麦色的皮肤看不出半点醉酒的泛红痕迹。
钟溯:“你怎么样?还难受就别硬撑。车扔这儿,我陪你走回去——吹吹风,酒醒得更透。”
此时柏油路面上淌着一层雨水,要是车胎打滑了,摩托车失控侧翻,不说他们有事,哪怕只是车身磕到碰到哪里都不好。
谌桓看他一眼,眼神很清明,好似他在问的东西莫名其妙:“我没醉。几杯白酒而已,还喝不倒我。”
“好,你说没事就没事。嘴巴比石头还硬。”钟溯淡淡地说了一声,把烟蒂往地上一弹,踩着碾灭了。
他利落地跨上后座,依旧环住谌桓的腰:“那就开车吧,老大,开慢点别摔了。”
谌桓油门猛地拧紧,摩托急速窜出,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
“喂——!”钟溯被突然的加速逼得惊呼,条件反射地箍紧谌桓的腰。
夜风卷着酒气和极细的雨丝狠狠地扑打到两人脸上,谌桓低哑的笑声混在引擎声里,透着不加掩饰的肆意:“慌什么——真摔了随便你讹。就怕你到时连账都不敢跟我算。”
钟溯的心脏在胸腔里突突直跳,大风灌进喉咙,扯出一句:“谌桓你这神经。”
谌桓自得地扬起嘴角:“嗯。”
逆风开出很长一段距离,摩托车才逐渐平稳下来,以一种不疾不徐的速度行驶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钟溯也随之平静下来,注视着路边的霓虹光影倒映在小水洼里。
“砰!”车尾传来一下强烈的撞击感,摩托车猛地一震。
谌桓下意识扭转车头,轮胎在湿滑的柏油路上划出一道歪曲的弧线。
“搞什么啊?”钟溯回头,只见八、九辆陌生的蓝白色摩托车不知从哪个岔路口窜了出来,其中一辆故意撞上他们的车,同时很嚣张地按喇叭。
钟溯注意到其中坐在车后座的一个人染着一头扎眼的绿毛,在风中飘晃。
钟溯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一揪谌桓的衣服,说:“谌桓,别停车,不是普通事故,是零号帮那小子带人来找我们晦气。”
他话音刚落,冲在最前面的那辆摩托车引擎发出一声咆哮,猛地窜到谌桓的车头前,试图强行逼停他们:“识相就快停车,否则后果自负。”
“你找死。”谌桓眼神一厉,非但没减速,反而将油门拧到底,毫不避让地撞向对方的车尾。
对方车架较轻的摩托车根本承受不住这般冲击,瞬间失去平衡,连人带车横着翻滚出去,在柏油路上擦出一连串刺眼的火星。
车手抱着被路面磨得血淋淋的手臂,惊恐地惨叫:“啊啊啊——你们他妈不要命了吗?!”
谌桓牢牢地稳住车把,摩托车在撞击后只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便继续往前冲。
他透过后视镜冷冷地瞥了一眼其余紧追不舍的摩托车们,他们的前车灯大亮,活像一群双眼发亮、在黑暗中追逐猎物的饿狼。
谌桓嘴角扯出一抹冷蔑的弧度,说:“溯儿,抓紧了,我们不回家,先解决那些人再说。”
车头一拐,轮胎碾过水洼,瞬间偏离回家的路线,转而冲上一条通往北桐山的山道。
北桐山是延港最大的山,有多条陡峭的山路,一般人不认识路,很容易被绕晕。
钟溯一下子就明白了,谌桓是想借着地形甩掉身后的追兵。
他没出声,默默抓紧了谌桓。
雨势开始变大,呜呜山风裹着冰凉的雨水扑向在山道上追逐的机车群。
罗衫佑见到仇人就在眼前晃来晃去却死活拦不住,心里着急上火,厉声喝骂身前的骑手:“我草,你这蠢货究竟会不会开车啊,快点啊,人都要跑了!”
“已经是最大速度了,没办法再快了。”骑手也窝火,这难缠的小鬼一路上都在叽叽歪歪,瞎指挥一气,还一个劲儿骂人。
如果不是看在对方是堂主外甥的份上,他直接就把人掀翻,往死里锤了。
罗衫佑才不听,伸手去抢车把,吼:“放屁,时速表的针都还没顶到极限,给我加速!”
“住手!”骑手一惊,伸手拨开他。
正争执之中,一个尖锐的鸣笛声如同警报呼啸响起。
两人抬起头,一辆载满巨型原木的大货车像幽灵般闪现在弯道另一端,庞大的车身几乎占满了整条车道,直直朝他们这一个摩托车群撞来。
货车司机把喇叭都按得要烂掉,似乎要刹不住车,警告他们退让。
骑手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扭转车把往路旁躲闪,眼睁睁看着最前头驾驶着黑金雅马哈的青年侧身压弯,以一个近乎疯狂的甩尾漂移,险之又险地擦着货车的轮胎边缘滑了过去,消失在货车后面。
大货车尖锐地刹停。
货车司机从车窗探出头,一边愤怒地挥舞着拳头,一边骂街:“你们这些死飞仔大晚上在这儿飚什么鬼车?想找死滚远点,别出来害人!”
“闭嘴,开你的车!”罗衫佑气得直跳脚,怼回货车司机,就抓住骑手疯狂摇晃:“一个两个愣住干什么,快接着追人啊,我今晚一定要抓住那两个狗玩意儿!”
在罗衫佑气得要发疯的同时,另一边成功摆脱他们的两人却是心情颇好。
黑金摩托车一路疾驰到山顶才停下,俯瞰整个延港,繁华的灯光在夜色中铺展,如同闪闪发光的碎钻。
钟溯跳下车,捋起被风吹乱的头发,像要把将跳出嗓子眼的心脏一口气压回去。
他弯起眉眼,笑得眼睛都好似在发亮:“刚才那辆木头车从弯道杀出来的时候,我连走马灯都吓出来了,真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儿。”
“谁知道你就这么不要命地莽上去,”他用手肘撞了撞谌桓,眼底还残留未散的惊悸和兴奋,“你车技不赖。”
钟溯难得笑得这么开怀,跟死亡擦肩而过的快感让他神经战栗。
“早知道你这么喜欢,之前就多点带你出来兜风了。”谌桓倚在摩托车旁,像个没事人似地又摸出支烟叼在唇角,注视着钟溯笑起来的模样。
钟溯敏锐地察觉到谌桓的心情并不太好,挑了挑眉,问:“你是不是在盘算谁出卖了我们?”
为了防敌对的社团下黑手,他们回家的路线并不固定,经常性绕远,加上今天又是特殊的吃喜酒日子,但那绿毛却能算准他们今天会经过的街区,提前埋伏,肯定是有人给他递了信儿。
谌桓吐出一缕蓝灰的烟雾,语气淡淡,似乎早有答案:“还用盘算?消息这么灵通、又跟我们有仇的就只有老鬼。”
他嗤笑:“有心放他一马,那老货还是不安分。”
钟溯也认同这个说法,老鬼那个大嘴巴就没靠谱过。
他平静地说:“既然他不懂珍惜机会,那就承担后果。我明天自己去找老鬼,让他留个记性。你要忙的事多,犯不着为这种小事再跑一趟。”
钟溯性情里也有锋利的一面,不然他跟不了谌桓这么久。别人都要他的命了,他自然不会当作没这回事。
谌桓垂眼看向钟溯,目光落到他绷紧的指骨、无惧的眼神,一寸寸端量,像在欣赏一柄开刃的刀。
半晌,他咧开唇角,露出一点森白的齿尖,不无满意道:“溯儿,那么多人之中,果然只有你最合我心意。”
“保持下去,别变软弱,别做所谓普通人,别让我对你失望。”
谌桓乐于见到钟溯冷厉的模样,行事越狠辣越好,逐渐往他靠拢,然后,再也摆脱不了他的影响。
那道目光宛如带有实质的压迫感,钟溯微不可察地移过了脸,但没反驳。
他知道谌桓在期待什么,但自己不会按照他期望的那样行事。
钟溯转过身:“雨下大了,我们最好快点回家,不然要浑身湿透了。”
“回家后我顺便打个电话,把这事给文生报一下,看他想怎么处理。”谌桓说。
因为最近帮社团做事比较多,所以谌桓干脆把电话从大熊那里拿了回来,放在家里,以便随时跟文雄联系。
但没等两人重新点火,鬼魅般的轰鸣声再一次出现,刚才的摩托车队突然从道路一侧的树丛中冲出来,其中一辆车毫不减速,直冲着谌桓狠狠撞来。
第9章 第 9 章
对方那辆轻巧的摩托车冲到眼前,在电光火石之间,谌桓猛地探身,攥住对方的衣领,狠狠往地上一拽,那骑手顿时像只小鸡崽一样,被从座位上扯落。
下一秒,失去主人的蓝白川崎轰然倒地,轮胎就险之又险地擦过谌桓的鞋边疯狂空转,散发出刺鼻的橡胶味。
钟溯转过头,看见头上还缠着绷带、鼻青脸肿的罗衫佑从另一辆摩托车车跳下来。
他啐了一口,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还记得我零号帮罗衫佑吗?我上次放过了你们,这次你们就不会这么走运了。”
“什么,你放过我们?”钟溯哑然失笑。
他侧了侧脸,扫一眼周遭来势汹汹的大汉们,道:“这又是从哪里搬的救兵?明明已经了结的事,还要来寻仇,你们这些小孩,是真的一点也不长记性。”
谌桓随手蹭掉下颌沾到的灰尘,他眼神阴戾,一眨不眨地盯着罗衫佑,语调却是轻飘飘的:“溯儿,你跟他说这些话就是浪费气力。他这猪脑子,要是能听懂人话,也不至于上赶着再来讨一顿打。”
罗衫佑气得浑身发抖,他都已经把这两人逼到绝境了,竟然还敢这样蔑视他。
“闭嘴!闭嘴!”他尖声吼道,一张淤痕未消的脸扭曲得几乎变了形,“呵,你们也就现在还能嚣张了。现在被堵在山上,我看你们能怎么跑,我舅舅是龙华帮的分堂主孙承志,有他撑腰,我要碾死你们……就跟碾死两只小虫子一样简单!”
他的声音又高又急促,几乎破音,属于少年人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嗓音在愤怒中绷得紧紧的。
罗衫佑看着谌桓的眼神更是流露出刻骨的怒意,就是这个人——让他在小弟和女人面前丢尽了脸,还害他被舅舅骂作“废物”。
“动手!”他猛地一挥手,指向谌桓,对打手们命令道,“抓住他们!尤其是那个叫谌桓的——我要亲手、亲手把他打个半死。”
打手们都应声而动,纷纷从后座的夹缝里抽出一根根铁棍,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挥舞着棍子围上谌桓和钟溯。
钟溯简单地估量了一下,眉头微皱,说:“嘴上说得嚣张,但以多打少还偷袭,就会这点本事了。”
谌桓倒是适应良好,做出进攻的姿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来敌,道:“正好,就当饭后运动了。”
一个穿灰色背心的打手叫喊着率先扑来,手中的铁棍带着风声直劈钟溯头顶。
钟溯反应快得惊人,猛地侧身闪避,铁棍擦着他的耳际砸了个空。他反手扣住对方手腕狠狠一拧——随着对方的一声痛呼,铁棍应声脱手。
钟溯抢下棍子的同时,猛地踹出一记沉重的窝心脚,正中对方胸口。
“咳——你他妈……!”那打手踉跄着被踢趴在地,剧烈地咳嗽几声,再爬起身时,他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他猛地从后腰掏出一把弹簧刀,刀锋“啪”地弹出,在昏暗光线下闪过一道冷芒。“别以为我没了棍子就拿你没办法了,看是你躲得快,还是我的刀更利!”
对方冲上来,发狠地挥舞着刀,直直瞄准钟溯的要害。钟溯想后退,但还是慢了一点,左臂被锋利的刀刃划开一道血口。鲜血顿时涌出,迅速染红了他的袖子,一滴接一滴砸在地上。
“……打不过就动刀子,真就跟那绿毛是一路货色,同一个烂教养。”钟溯捂住胳膊上的伤口,疼得冷汗直冒,但依然站得很稳。
背心打手呸了一口唾沫,要再往钟溯身上划,狞笑地说:“什么教养不教养?能弄死你就是好招!”
但他脸上才刚露出一点笑容,却突然僵住——手臂突然传来一股钻心剧痛,仿佛骨头要被谁硬生生折断。
什么情况?
他仓皇抬头,正对上一双森然的漆黑眼眸。
“出阴招好玩不?你爸妈不教,我教你什么叫规矩——”谌桓按住打手的胳膊,同时膝盖抵住关节处往上一顶,两相夹击之下,臂骨迸然断裂,断骨扎穿肌肉,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中。
“我的手——!”打手凄厉地惨叫,痛得瘫倒,手臂几乎惨烈得不能看。
谌桓对钟溯一招手:“溯儿,到我身后来。”
钟溯一把脱下短袖,缠住不断渗血的伤口,快步走到谌桓身后,忍耐着说:“谢了。我刚才太大意,没料到他怀里揣了把刀。”
钟溯这才注意到,谌桓已经把刚才冲他去的那一圈人都放倒了,一个个四仰八叉地瘫在地面,哀嚎声此起彼伏。
罗衫佑吃了一嘴泥,从地上爬起来,怨恨又不甘地咬着牙,说:“愣着干什么,趁他们一个人废了,快上啊。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收拾不了区区一个吗?”
但背心打手的惨状吓退了剩余还站着的人,他们面面相觑,任凭罗衫佑怎么叫都不敢再靠近谌桓。
他们是凶,但不是傻,明知道打不过,自然不会莽撞地硬碰硬。
谌桓盯着罗衫佑,眼神毛骨悚然:“来,我会把你的手指一根根碾成粉碎。”
罗衫佑颤抖了一下,脸色青白交加,步子却死活迈不出去:“算、算你们狠,但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这笔账我罗衫佑记死了,下次必定加倍奉还给你们!”
他忙不迭跳上车,发动引擎,和一帮打手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逃离了山顶。
一直到机车尾灯都消失在夜色之中,听不见引擎声,谌桓周身的戾气才散了些,看向自己身后的人,问:“溯儿,你怎么样?”
钟溯冷着脸,用力压住伤口:“还成,刀口不是太深,可以回家处理。”
“让我看看。”谌桓掀开了包裹伤口的布料,昏暗的光线下,一道刀痕横亘在钟溯手臂上,皮肉外翻,边缘凝结出深红色的血痂,跟透白的皮肤形成反差。
谌桓摸上伤口,眼睛里涌动幽邃的眸光,说不出是关心,还是想将伤口撕得更深些,让血液濡湿指尖。
“嘶,别按。”钟溯倒吸一口凉气。
谌桓舔了一下犬牙,蠢蠢欲动道:“很疼?要不我给你舔一下消消毒?”
“舔你个头。”钟溯被逗乐了,一巴掌拍开谌桓的狼爪子,笑骂:“这时候还开玩笑,小心你被血糊一脸。”
谌桓:“刚才应该把那人的两只手都废了,可惜。”
谌桓的语气很淡,但钟溯能听出来他是认真的。
谌桓启动摩托车,让钟溯坐上来,驶过湿滑的路面与一排排路灯,很快回到小区。
一关上出租屋的门,钟溯立刻从柜子里拎出那只半旧的铁皮药箱,搁在茶几上打开,里面镊子、纱布等一应俱全。
他咬着牙,用棉球沾满消炎药粉,猛地按在伤口上——
“嘶,有本事痛死我算了……”钟溯暗骂一声,觉得半条胳膊都疼得麻痹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钟溯按步骤,接连用药粉涂满伤口。
另一边,谌桓按下大哥大的通话键,在钟溯对面坐下,说:“文生,我谌桓,你现在方便吗?有点麻烦事出现了。”
“哦,谌桓。”电话那头传来文雄带笑的声音,绵里藏针地说:“什么事这么急啊,居然你这么能干的人都解决不了,要大半夜找上我?”
“我可不喜欢说好了奖励,转头又要把奖励给收回去——那样显得我多吝啬似的。”
谌桓一边接过钟溯的镊子,用力按紧伤口上的棉花团,一边平静地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只是要向你汇报一下,是关于零号帮的。”
“刚才零号帮领头的那小子带了十几个人来围堵我和钟溯。听他口风,似乎他舅舅是龙华帮的孙承志,给了他人和武器,让他来要我和钟溯的命。”
棉花吸满了钟溯的血液,鲜红得刺目,仿佛正应和电话里的危险话题。
文雄声音里的笑意遽然消失,严肃起来:“居然还有这种事,孙承志那狗东西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几年没敲打,手居然还敢伸过界。”
“谌桓,你和钟溯都不用再跟这件事了。我亲自去找孙承志谈,他要是咬死要纵容自己的外甥,那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地收场。”
文雄顿了顿,提议道:“不过现在看来,你和钟溯应该是被盯上了,在谈出结果前,你们先去七岩岛避一下风头——不是怕了他,是防止他外甥又到处乱咬。”
谌桓一时没回应,思考了一会儿后,应道:“我们没意见,都听文生你的安排。”
“……”
又交代了一些事项,文雄挂电话了。
钟溯听了一耳朵文雄断续的话,等谌桓挂断后才开口:“文生让我们明天就走?这么急?”
虽然被人盯上不假,但真的有严重到需要去外地避祸的程度吗?钟溯有些迟疑。
“是吧,真罕见。”谌桓不以为意地笑笑。他手上没停,帮钟溯把绷带缠紧实,又进厨房扯来一截保鲜膜,密密实实地裹住包扎好的小臂。
“行了,这样伤口就不会进水了。溯儿,你先去洗一下,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钟溯应和:“确实,现在也操心不了那么多。”
他不再纠结,把沾满了血的短袖扔进垃圾桶,回房间拿换洗的背心。
钟溯把背心搭在肩上正要去浴室,突然想到什么,脚步顿住,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箱子。
打开一看,箱子里面装满了一捆捆用橡皮筋捆扎好的百元大钞。
这都是他这些年帮社团做事拿到的报酬,除去日常开销,剩下的大头全在这里,甚至连谌桓都不知道这个箱子的存在。
钟溯抽了两沓钞票出来,合上箱子时又迟疑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是保险点,多带些钱傍身。”
他额外再抽出一些钱,一并放进贴身的裤子口袋里,才将箱子推回原位,走入卫生间。
坏掉的热水器最后还是没修好,恰逢谌桓这段时间又忙起来,钟溯便自己跑了一趟电器行,挑了台简洁的即热式,回来换上。
他按下开关,热水哗啦啦落下,白茫茫的水汽瞬间弥漫了卫生间。
钟溯怕扯着才结痂的伤口,洗澡的动作放得很慢,热气一闷,再加上药粉里的镇定成分起作用,洗到最后冲水,眼皮直往下坠,一出浴室便困得睁不开眼。
钟溯掩着呵欠,朝客厅里的人交代了声:“谌桓,我先去睡了,明天早上再收拾行李。”
“嗯,去吧。”谌桓在忙着跟电话对面的人确认七岩岛的接洽事项,眼皮都没抬。
钟溯进房间后连灯都懒得开,便直直躺入床铺中,拉被子盖住了身子。
屋内昏暗,只余窗外路灯零星的几点光斑在窗帘上晃来荡去,仿若几尾徘徊的银鱼。
钟溯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外头隐约传来谌桓低沉喑哑的说话声,那嗓音像带着催眠的魔力,他很快就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无声推开。谌桓讲完电话走进来,看见毫无防备的钟溯。
淡淡的月光落在他的侧脸,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这么闭着眼憩息的模样,又乖又惹人喜爱。
谌桓指尖轻触那道伤口,随后缓缓上移,似有若无地揩过嘴唇,感受到温软的触感。
“嗬……”钟溯似乎尝到舌尖传来的苦味,在睡梦中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牙齿很轻地咬住谌桓的手指。
如一只向主人讨食的猫儿。
“睡着了也不安分,真难管。”谌桓捏了捏钟溯的脸颊,收回手,关门离开了。
第10章 第 10 章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天色早已大亮,灿烂的阳光划破靛蓝色的天空,从窗帘缝隙间照进来,正好扎在钟溯的眼皮上。
钟溯在睡梦中不舒服地咕哝一声,下意识翻身想躲避那些恼人的光芒,却忘记自己受了伤。
他身体刚一转,全身的重量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受伤的手臂上。
尖锐的疼痛应时出现,钟溯瞬间清醒,倒吸一口凉气睁开了眼睛:“……糟。”
钟溯起身,检查包扎处,没发现有任何渗血点,才放心下来。幸亏谌桓缠得够紧,所以这么用力压到伤口也没崩裂。
就在这时,门外恰好传来谌桓的敲门声,不咸不淡道:“溯儿,你醒了没?出来吃早餐。”
钟溯胡乱捋了一把刘海,哑着嗓子应道:“就来。”
他赤着脚下地,进卫生间洗漱,然后换上昨天晚上已经选好的那一套衣服。
钟溯把手伸进口袋,指尖触到袋底那沓厚实的钞票,确认它们安稳地躺在里面,胸腔里那股对未知旅程的忐忑稍微平复了一些。
只要钱在手,情况总不至于太难。
“早。”钟溯走出客厅,一眼就看见茶几上摆着一碗猪肝粥,翠绿葱花洒在浓稠的粥面上,热气正一缕缕地升腾。
而谌桓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摊开的地图上做标记。
钟溯有些疑惑,问谌桓:“我记得家里没有新鲜猪肝吧,你特地出去买了粥吗?”
谌桓答得干脆:“哪有那闲工夫,是瘦猴买了送过来的。来坐下喝粥,车十二点半来接,我们坐车到码头,之后再换船过海去七岩岛。”
谌桓有过帮人安排去小岛避险的经验,所以这次轮到他自己,也轻车熟路地打点好了一切。
安全屋的地点属于社团里的敏感消息,所以钟溯没多问具体地点。他熟悉谌桓的行事风格——该他知道的,不用问都会交底;不该他知道的,半个字都不会透。
钟溯低头舀一勺粥送入口中。米粥混着猪肝特有的荤鲜气息入喉,感觉整个人都舒活不少。
钟溯喝了一小半粥,才突然想起来,问谌桓:“你不吃早餐?”
谌桓瞥他一眼,继续往地图上画线,说:“你吃就是,桌上都是特意给你留的。”
钟溯不说话了,目光扫过墙角,谌桓的黑色行李箱早已收拾妥当,静静地立在角落里。
他加快速度,几口将碗里的粥喝完,也匆匆收拾了一个行李箱,把几套换洗的衣裳、毛巾等日用品塞进箱子里,中途谌桓看他一只手不方便,也帮着折了几件衣服。
一通整理下来,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十二点半。
一辆桑塔纳准时驶入小区,无声地停在了行道的树荫里。车身漆成了不起眼的灰蓝色,四个车窗都贴上茶色遮阳膜,从外边看不清车里坐着的人。
司机利索地推门下车,是个剃着板寸、眼神精明的男人。
他快步走到谌桓面前,恭敬地一低头,声音洪亮同时带着敬意:“谌哥,小钟哥,文生特意吩咐我过来,送两位一程。”
他很有眼色见地提起旁边的行李箱:“行李就只有这两个箱子是吗?我来把它们搬上后备箱,两位先上车坐吧。”
“有劳。”谌桓表情淡淡,但还是识礼数地给司机散烟。
司机谢过,把烟别到耳朵上,笑道:“客气了,我哪里称得上‘劳’,都是为文生做事罢了。”
司机显然是干过很多次这种事的熟手,一路上嘴巴紧闭,完全不乱打听事,平稳地将车开到码头,放下两人和行李箱。
阳光照在停靠在码头的船只上,刚擦洗过的甲板还湿漉漉地泛着水光,蒸腾出咸湿的海水水汽。
为了掩人耳目,谌桓和钟溯登上一艘渡轮去七岩岛。
渡轮的甲板上挤满了背着相机、头戴太阳帽的观光客,吵吵嚷嚷地讨论着行程。
钟溯小臂上缠着的绷带十分显眼,再加上他身边的谌桓高挺精壮——近一米九的身高,金棕的小麦肤色,眉宇深邃且锐戾,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经良家子。
因此当他们一踏上甲板,原本喧闹的人群像是按下了停止键,竟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寂静。几个正摆着姿势拍照的大妈停下,缩着脖子交换眼神,窃窃私语起来,同时目光不时往他们身上瞟。
钟溯早已习惯了这种戒备与打量,脸上没什么表情,径直走向船舷一侧人少的空位。
俩人刚一落座,邻座一位阿叔立刻皱起眉头,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跟同伴低声抱怨:“这什么船啊,怎么什么三教九流的人上来了……”
“你瞧那小子的手,啧,一股子血腥味隔老远都闻得见。一看就是刀砍出来的,正经人谁搞成这样?准是惹是生非的报应!”
谌桓眉头一挑,锐利的眼神瞟过去,冷笑一声,刚想站起身。
钟溯一把按住面色不虞的谌桓,转过脸对那人说话,声音不高,却清晰明了:“阿叔,说话不要太难听,大家都是买票上船的,说好听点是陌生人,说难听点,我手怎么伤的,跟你有关系吗?”
他稍顿,冷淡地说:“我一没动你家人,二没逃票上船,大家安安静静地登船靠岸,对你我都好。”
那阿叔被他一哽,脸上挂不住,提高了嗓门喊道:“什、什么啊,拿杀全家来吓唬我?告诉你,我从小吓大的!像你这种小飞仔,够胆就来试试看,阿叔我从未怕过。”
他梗着脖子,手指点向钟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对这种蛮横的人,根本不值得手下留情。
钟溯面无表情地移开了按住谌桓的手。
谌桓站起身,高大且充满压迫感,投下来的阴影瞬间笼罩住阿叔。
谌桓唇角上扬:“狗嘴里吐不出好话,那就可以闭嘴了。”
“救命……!”
阿叔的“救命”还没喊出口,谌桓已一把攥紧他的衣领,单手硬生生地将人提起来。
“啊,你要干嘛、要干嘛?!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警告你别动手动脚……”阿叔双脚乱蹬,试图拽开谌桓的手,但不管怎么都拽不开。
谌桓一言不发,拖着他径直穿过甲板。在四周一片倒抽冷气和惊惧的目光中,猛地将他的脸掼向栏杆。
“砰!”一声闷响,男人的鼻梁出现淤伤,鲜血顿时汩汩涌出来,糊了半张脸。
谌桓一脸毫不在乎地说:“不是爱吵吗?我成全你,下去到海里吵个够。”
他手臂发力,抓着对方的领口,竟然真的要将这一百多斤的大活人往海水里扔。
“呃啊啊啊——别扔,我错了我错了!认错了还不行吗?!放开我啊!”阿叔死死扒住栏杆,打死也不敢松手,望着船舷外浪花汹涌的波浪,吓得涕泪横流,“不要,后生仔,阿叔我不会游泳的!我淹死了你也得不了好,你也要偿命的!”
船上的船员们见状,急忙上前拦在中间,劝道:“两位都冷静点,别冲动,有话慢慢讲,没别要闹得这么严重嘛。”
“对啊,谁做得不对的,道歉就是,动手就不好了。”
这艘渡轮就横在茫茫的海面中,人被扔下去,耽误行程事小,一个不凑巧,一旦闹出人命那谁都得不了好。
阿叔也哀嚎:“快拦住他啊,我不会游泳!”
谌桓不屑,随手把人当垃圾一样扔到地上:“这就求饶了?刚才不是很嚣张的吗。”
他屈膝蹲下,很侮辱性地拍打对方汗涔涔的脸,眉眼弯起,道:“既然怕死就管好自己的舌头,少说三道四。”
阿叔肉眼可见地颤抖,羞恼得面红耳赤,但不敢反驳,生怕谌桓再一言不合就动手。
经此一遭,再没有乘客敢坐在谌桓和钟溯附近,跟避煞神一样避开他们,本来拥挤的甲板竟以他们为中心空出一圈真空地带。
谌桓回到钟溯身边坐下,舒展地岔开长腿:“去掉烦人的东西,这样就清静多了。”
钟溯赞同:“是挺好,不吵也不挤了,座位宽敞不少。”
他望向船外,渡轮已驶离码头,岸上的楼宇与人影渐渐模糊,融成一片灰蒙蒙的剪影。
海浪一下一下拍击船舷,浪声层叠,混着暖风扑面而来,倦意逐渐升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谌桓忽然感觉肩头一沉。他垂眼看去,钟溯不自觉地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俊朗的青年呼吸匀长,鼻翼随着气息轻轻翕动,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软的阴影。
谌桓盯住那阴影片刻,想了想,把指尖还剩半截的烟掐灭,头往钟溯那边靠过去,也倚着他,闭上眼睛歇息。
……
渡轮靠岸时撞到礁石,船身剧烈一震,将钟溯震醒了。
钟溯睁开眼,发现已是傍晚,灰紫的夕照漫染了天空。谌桓的侧脸沉在暮色里,唇边衔着一支烟,橙红的火光恰好描绘出他冷硬但英俊的下颌轮廓。
钟溯揉了揉发麻的脸颊,声音还带着困意:“谌桓,船到哪儿了?”
谌桓转过头,胡乱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说:“你醒得正好,下船了。”
随着船上里带着杂音的广播响起,提醒乘客们“确认好自己的随身行李,有秩序地离开渡轮”。谌桓和钟溯也拎起行李箱,跟随人流走下舷梯。
七岩岛地形崎岖,并不像延港一样繁华,岛上只分布着一个小渔村,从码头望去,一百多户人家的灯火稀疏地亮着,像被随手洒落在海岸线边的星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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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谌桓根据地图走,越走越偏僻,左拐右拐地将钟溯领到一座孤零零的小屋前。
这是一座靠近海边的小屋,外墙墙皮已经被海风吹蚀得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但是附带了一个小院子,勉强算个能住人的地儿。
“这屋子空置了三个多月,水电都能正常用,就是要打扫一番。”谌桓说着,插入钥匙。
一推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压来,屋内的家具简单得近乎简陋,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钟溯进厨房,试着拧开水龙头,水管先是发出一阵闷响,随即喷涌出浑浊的铁锈色水流,流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变清澈。
谌桓则去检查了下卫生间,弄出一些杂响,出来说:“里头没有花洒,只能把水烧开了用水勺舀水来擦洗。溯儿,你一个人能洗吗,不然我帮你洗?”
这个居住环境的恶劣程度超出了钟溯的预想,包扎好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扶住额头,无声地叹气:“两个大男人站不下的。”
他没直接拒绝,这个回答就算是接受了谌桓的提议。
谌桓抱着手,倚靠门边,笑眯眯地说:“这倒不是问题,能站得下。没办法呀,这里要什么都没什么,你不想被淋湿伤口,只能让我来帮你了。”
趁着谌桓去烧洗澡水期间,钟溯在屋里简单地转了一圈。
这屋子很小,只有一房一厅,外加个狭小的卫生间和厨房。钟溯推开唯一一间卧室的门,里面只摆着一张不算宽敞的双人床,在昏暗的光线下,可以看见旧床垫上边磨得发白的布面。
这意味着这段时间,他和谌桓得挤在这张床上睡了。
钟溯不想直接躺在别人睡过的床上,便打开行李箱,翻出一条干净的大毛巾铺在旧床垫上。打算今晚先暂时睡着,迟点去买新床单回来换上。
没过多久,洗澡水便烧好了,谌桓拎起水桶走进卫生间,放在盛沐浴用品的架子底下,他扫一眼东西,确认都齐全了。
谌桓转头朝外间喊道:“溯儿,洗澡水烧好了,过来。”
钟溯应了一声:“来了,不要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谌桓又等了几分钟,才看到面带犹豫的钟溯走进来。
温热的乳白色水雾已经弥漫开来,氤氲了狭小的空间。谌桓脱下了上身的短袖,线条利落的胸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把手放进装满水的桶试水温,拨动出一圈圈涟漪,声音低而稳:“来试试温度合不合适。”
钟溯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故意不往谌桓的身上看,直接弯腰去试水温,指尖轻触水面,感到滚热的热意迅速传到皮肤上,勉勉强强地说:“还行,就这样,不用加凉水了。”
谌桓挑眉,饶有趣味地说:“那脱衣服吧,你还等什么呢。”
钟溯在谌桓毫不加掩饰的目光注视下,他对自己接受谌桓的一起洗澡提议这件事感到后悔了。
两个大男人一齐挤进一个逼仄的小隔间,不可避免会碰到对方的身体。
钟溯尽量不去在意,手肘抵到谌桓的胸口,他忍下想走人的不适感,有些费力地扯下了汗湿的背心。
他跟谌桓在出租屋里光膀子是常有的事,所以当着对方的面脱掉上衣还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动作间甚至带着点熟稔的随意。
但到了要脱裤子的时候,钟溯迟疑了一会儿。
“我刚才看了看房间,只有一张床,我在上面铺了毛巾,你得跟我将就着一起睡了。”钟溯低着头,单手有些笨拙地解着裤腰带,金属搭扣轻微碰撞。
“明天我们去找找哪儿有商店,买条新床单、一些吃的,顺便买个花洒回来吧。”
“对了,还要买一张竹席,等下我拿笔记一下,免得忘记。”
谌桓看他解得艰难,伸手过去帮他,指尖灵巧地一勾一扯,很快就解开了卡死的金属扣。腰带“啪嗒”一声轻响,软软地落在地上。
谌桓按住钟溯手腕上的红痣,不无调侃道:“溯儿,你知道自己紧张时喜欢碎碎念吗?”
钟溯哽了一下。他忘了,谌桓是个没同理心的人,当然不会体贴地当做没看见他的窘迫。
钟溯揉了揉脸,掩盖住自己的表情,语气绷成一条直线说:“是,我的确紧张。你明知道干嘛还非说出来?”
“因为觉得有意思?”谌桓的头歪了歪,毫无尴尬。
“……你这扭曲的性格,走夜路小心被人敲闷棍。”钟溯勾着内裤边,脱下最后的一件衣物,整个人暴露在谌桓的眼中。他的皮肤白净,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文身或疤痕。
钟溯背过身坐在小凳上,身体的线条很漂亮,薄薄的肌肉匀称又清晰,覆盖着不粗不细的骨骼。他后颈弓起,水珠沿着脊背的弧线一直滑落。
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出奇,但是实质上每一块肌肉都充满迅疾的力量。
谌桓在掌心里搓出泡沫,贴上钟溯的脊背,沿着脊线往下滑,皮肉相贴的黏腻质感清晰得不可思议。
哗啦水声不时响起,温热的水流淌过青年白皙的皮肤。
钟溯被搓得发疼——尤其是当谌桓毫不控制手劲,用力擦过他的下肋,或者掐住腰窝时,那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掌控力。
钟溯嘶嘶吸气,忍不住道:“喂,随便洗洗就行了,用不着这么仔细。”
一道温热的触感袭来——谌桓拈住他的耳朵,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
钟溯一震,如同过电般挥开那只手:“干什么?”
谌桓面不改色地摊开手,里面躺着一片已经碎成齑粉的枯叶,说:“你头发沾到了树叶。”
他俯身贴近,眼神里都是戏谑:“怎么,碰不得?耳朵是你敏感点?”
“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一点都不好笑。”钟溯恍然觉得他牙齿咬到了自己的耳朵,觉得刺痛,一把推开他,硬邦邦地说道:“我只想快点洗完出去,这里面很热。”
眼见钟溯要气急败坏了,谌桓没有再逼他,舀起水冲干净他身上的泡沫。
等泡沫一洗掉,钟溯抓起毛巾擦干身上的水,抛下一句“我洗好了”就走出了浴室。
第12章 第 12 章
钟溯回房间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谌桓则重新给自己烧了一桶洗澡水,用水简单地冲掉身上的汗和灰尘就算完事了。
整整一天,他们又是收拾行李,又是坐车,在渡轮上颠簸近两个小时。这样奔波,即便体力再好的人也难免累得够呛,钟溯和谌桓自然不例外。
谁也没提议出去找餐馆,只是默契地把路上买的三明治放进平底锅里,煎出两面金黄,配着矿泉水安静地吃完,然后就进房间休息了。
经过简单打扫,房间里没有一开始那么浓重的霉味和湿气,算是勉强能够睡人。
谌桓拍了拍钟溯铺好的毛巾,笑了声:“你还真讲究。”
“别人睡过的床,我不踏实。”钟溯把毛巾四个角再用力塞进床垫底下,压紧了,说:“你选,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都行。”
“那你就睡外面。”钟溯说得很快,像是早就想好了。
钟溯越过谌桓,面对空无一物的墙面躺下。只听见“咔嗒”一声轻响,谌桓按灭了台灯,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之中,只余下老旧的吊扇在天花板沙啦啦地旋转。
钟溯闭上眼,试图克服难熬的暑气,让自己入眠。
没过一会儿,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打破了寂静。
钟溯睁开眼,转过身,借着窗外透进的浅淡月光,看见谌桓正利落地脱去背心。
“等等,”他几乎脱口而出,“你睡觉……不穿衣服?”
谌桓拎着刚脱下来的背心,奇怪地看他一眼:“这大热天,你睡觉还穿衣服?”
钟溯嘴角抽搐一下:这难道不是明摆着吗?
他索性坐起身来,正色道:“我觉得在睡觉之前,我们有必要确认一下彼此的生活习惯。”
“确认?”谌桓把背心随手往椅背一扔,坐到床边,近得钟溯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
“行,我先说:我睡觉习惯不穿衣服,要占起码一半的床位,不排斥你摸我,但要提前说一声,不能随便上手。”
钟溯忍不住打断他:“我睡觉不太老实,你不穿衣服,我肯定会碰到,到时怎么算?”
他在心里补一句:而且我根本没打算摸你。
“那就追加一条——你睡着的时候碰到了,算不可抗力,不追责、没后果。”谌桓已经躺下去,手臂枕在脑后,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钟溯沉默两秒,想说些什么,但见谌桓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耍赖样,又把话憋回去了。
他拉过被踢到了床尾的薄被,盖在自己身上,再次睡下去。
月光如水银般从窗外倾斜而入,映在钟溯眼中,他能清晰地看见谌桓的侧脸轮廓。谌桓的俊美带着锋利的棱角,断眉显得野性而狷狂,如一柄利刃,锐利得刺透人心。
谌桓察觉到注视,眼角余光瞥向钟溯:“还想说什么?”
“不说,反正说什么都对现状于事无补。”钟溯没好气,他顿了片刻,还是问出来:“你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吗?”
匆忙赶路时,钟溯没多想,现在安静下来,不免会琢磨起接下来的前景。
谌桓闻言轻笑,无比笃定道:“放心,溯儿,天塌下来我给你担着。你就当给自己放了个假,用不了几天就能回延港。”
“啊,当然——”他像是想起什么,转过脸专注地望着钟溯,笑意盈盈:“你要是实在闷得慌,我们现在也可以找点乐子。”
谌桓深黑的眼眸中闪着幽光,仿佛带有某种危险的吸引力。
钟溯没有很理解谌桓指的“乐子”是什么,以为是说打打扑克牌之类的游戏。
“算了,我还没无聊到要深更半夜打扑克。快睡,明天还得早起去找找附近的便利店,我刚清点行李,发现绷带也带少了,不够换药。”钟溯翻过身背对谌桓,再次闭上眼睛,试图忽略从谌桓身上传过来的热量。
吊扇的扇叶在嘎吱转动,吹出的热风非但没能驱散暑气,反而将谌桓身上沐浴露气味吹到了钟溯那边,清醒的柠檬味丝丝缕缕绕在鼻尖,让他更难以入眠。
钟溯蹙起眉,忍耐着,好一会儿,才在疲惫中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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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钟溯在一阵嘹亮的鸡鸣声中醒来。他昨晚睡得并不踏实,睁开眼睛时还有一些恍惚。
——这是什么情况?
谌桓近在咫尺的睡颜映入眼帘,平日里冷戾的眉目此刻柔和地舒展开来,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似乎睡得正沉。
钟溯不由得一怔,才想起昨晚自己是和谌桓睡在一张床上。
钟溯没有惊醒黑皮青年,很轻地掀开被子,蹑手蹑脚下床。
随着老木门吱呀一声,钟溯走入卫生间,伸手拧开了水龙头,水管依旧先是震颤了几下,才平稳地流出水流。
钟溯用漱口杯接了半杯水,又往牙刷上挤出牙膏,放进嘴巴里来回刷动,直至白色的泡沫充满嘴巴。随后,他低头“哗”地一声把泡沫吐进洗手盆,顺手掬一捧凉水拍在脸上,刺激的凉意像针尖刺肤,一下子驱赶掉他残余的倦意。
钟溯走出屋子,眯起眼扫了一圈周边——远处坡下有几排灰色的屋子,再过去是条窄马路,但没瞧见商店的影子。
他盘算着:还是不等谌桓醒了,自己先去摸清便利店的位置,把生活用品都买齐。
恰在此时,一个穿花布衫的老奶奶从土路尽头出现,她手里拄着一根长木棍,不紧不慢地赶着一群鸭子从小屋门前经过。鸭群发出聒噪的“嘎嘎”声,时不时扑棱翅膀,扇起细小的尘土。
钟溯朝老奶奶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稍稍提高了音量:“婆婆,你好吗。我是来岛上旅游的人,想买点方便面之类的日用品,但不知道附近哪里有便利店,您能帮忙指个路吗?”
老奶奶有点耳背,用手罩着耳背,摆成一个小喇叭的样子靠近钟溯,迟钝地“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钟溯俯下身,很耐心地复述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想找便利店——卖吃的和日用品的商店,婆婆你知道它在哪儿吗?”
老奶奶这才听清楚,往底下那条尘土飞扬的土路一指,说:“那边诶,后生仔,沿着这路一直往下走,看到个红屋顶的就是了。”
“噢,我瞧见了,谢谢你。”
钟溯看着老奶奶把鸭子赶到了远处的池塘,鸭子接二连三地跃进水中,红掌很惬意地拨动水面,划出一道道涟漪。
“溯儿。”
钟溯闻声回头,看见谌桓走出来,发梢还带着刚睡醒的凌乱,手臂伸展时,衣摆被不经意地带起,露出一段紧实的小麦色腹肌,肌肉线条流畅,像一匹刚苏醒的黑豹,慵懒中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真够早的。”钟溯挑眉,调侃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要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呢。”
谌桓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你刚才在和那老太婆说什么?”
“只是问便利店位置而已。”
“问出来了吗?”
钟溯白了谌桓一眼,手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下对方,笑骂:“废话。赶紧换衣服出门买早餐了。我现在饿得不行。”
钟溯和谌桓沿着老奶奶所指的那条土路方向一路往下,约莫走了十五分钟,果然在拐角处发现了一间红屋顶的便利店。
这便利店的外表灰扑扑的,墙皮有些斑驳,招牌上的“叮当士多”已经褪色得难以辨认,透着一股朴实的生活气息。
为了省电,便利店早上没开灯,货架上的商品像蒙了一层薄纱。钟溯的目光往里探去,隐约看见收银台后边坐着一个摇着蒲扇纳凉的老人,旁边还有个全神贯注地吃零食的女孩。
女孩张悦苒大概是十六七岁年纪,生得圆脸杏眼,两颊红扑扑的,像颗熟透的苹果。趁着放暑假,特意来这偏僻的七岩岛陪伴爷爷奶奶。
她一边咔嚓咔嚓地往嘴里塞薯片,一边含糊不清地身旁的爷爷讲话:“阿爷,今天中午我们吃什么菜?还是清蒸鱼吗,有点不想吃诶。”
“那乖孙想吃什么,阿爷给你做。”
张悦苒撒娇道:“想吃汉堡包和薯条,加很多番茄酱那种。在家的时候,爸爸总是给我钱去买来当饭吃,我还挺喜欢的。”
张力勤顿时苦恼地皱起脸:“怎么都是些鬼佬的菜,你阿嫲不喜欢啊。”
钟溯侧过头,再跟谌桓确认:“你去拿吃的,我去问问老板有没有纱布。”
谌桓无所谓地颔首,顺手从门边拎起一个购物篮,往食品区走去。他高大的身形看起来跟红色的塑料篮子格格不入。
钟溯走到收银台前,看向老人:“老板,你这店里卖不卖医用纱布和绷带?”
张力勤目光在钟溯缠得厚厚的绷带上停留了两秒,又掠向远处那道挺拔而压迫感十足的背影,心中已然明了这两个年轻人都不是一般人。
老人见多了事,知道这种小年轻大多脾气差,一粒火星都有可能炸,便把蒲扇放在一旁的玻璃柜面上,谨慎道:“绷带和纱布都有的,你要几卷?我这就去店后头给你取来。”
钟溯想了一下,手臂的刀口虽然不深,愈合得却比预想中慢。今天早上揭开纱布查看时,才勉强结出一层淡粉色的软痂。照这个速度,估计没一个星期,都没法拆纱布。
“先拿三卷纱布和一卷绷带吧,不够用我再来。”钟溯说。
钟溯的声音清朗,平平和和的,让人想到一汪沁人心脾的清泉。
正在埋头啃薯片的张悦苒闻声抬起头,当看清楚钟溯的脸时,整个人明显一怔,连指尖捏着的薯片都忘了送入口中。
在她眼中,此刻受了伤、唇色因失血而发白的钟溯就是一个惹人怜爱的俊朗帅哥——
微乱的黑发衬得脸色愈发苍白,那双榛色眼睛漂亮中又如蒙着一层剔透水色,整个人透着一股易碎又坚强的美感,让她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想要把人搂在怀里小心呵护。
这个男生可真好看啊,甚至比海报上的男明星更加帅气。
张悦苒无声地涨红了脸,老人这时正好把绷带和纱布都找出来了。
“后生仔,这是你要的——”
“阿爷,我、我来给客人结账吧,你继续躺着就好。”张悦苒连忙扯了一个塑料袋,抢着把绷带和纱布都一股脑装进袋子里。
钟溯都来不及看一眼纱布的规格和材质,只能看着她动作,嘴巴微动想说些什么。
张悦苒悄悄抬眼又飞快地瞥了下他的脸,手指无意识捏紧,鼓起勇气支吾道:“小、小哥哥,你是来岛上旅游的游客吗?以前没在村里见过你啊。”
“或许……你需要一个导游带你逛逛岛上的景点吗?”
女孩的声音小得几乎像是蚊子叫,钟溯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是在跟自己说话,还没回应,肩膀便猛地一沉。
转过头,谌桓熟稔地搭住他肩膀,将装满速食和日用品的购物篮往收银台上一放。
他对女孩扬了扬下巴,说:“我跟他一起结账。”
谌桓侧头看向钟溯,唇边还噙着笑:“溯儿,你想要的凉席没找到,只有一次性床单,凑合着用吧。”
钟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状,淡淡道:“料到了。这店里能有一次性床单都算走运了。”
谌桓身上自带一股狠辣凌厉的气场,此刻与钟溯并肩而立,仿佛展开一道无形的屏障,顿时唬得张悦苒心慌,不敢再出声。
张悦苒缩得跟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地清点好两人买的商品,用计算机按出一个金额。
钟溯扫了一眼计算机上的数字,利落地数出相应的钞票,压在台面上。
钟溯:“确定没缺什么东西吧,那就回去了。”
“只要烟不缺,我就不缺东西。”
“烟鬼。”
谌桓毫不在意:“我不否认。”
钟溯先拎起其中一个打包好的购物袋,谌桓拿剩下的两个,两人推门而出,沿着坡道走回那间海边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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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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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岛上的日子比想象中要无聊,同时天气倒是一天比一天热。
这天是难得的阴天,钟溯闲着无事开始捣鼓屋子里那台小小的彩色电视。
他打开电视,一边调频道一边摆弄电视的天线,嘟囔道:“怎么雪花这么多啊,这破电视的天线要换了。”
谌桓坐在沙发上,大喇喇地把手搭在扶手,他一边看钟溯忙活一边悠悠地抽烟,说:“那我们明天去便利店看看有没有天线卖?”
“行,反正厨房里的米快见底了,烟也没剩下几包,我们可以顺道补点货。”钟溯说着,用力拍上电视机外壳,屏幕上的雪花猛地一闪,虽然还有不少噪点,但画面总算勉强清晰起来。
屏幕上,当红电视剧演员的念白夹杂着电流声断续传出,配合夸张的表情,轻快又诙谐。
钟溯挤到谌桓身边坐下,窄小的沙发没多少空间,两人的肩膀紧挨着,说:“明天出去,再顺便看看岛上有没有音像店,说不定能淘到新出的片子。”
因为在福利院里度过的贫瘠岁月中,只有逢年过节时会放映的电影才能给钟溯带来些许乐趣。
所以习惯成自然,长大后的他也就喜欢上了看电影,无论什么类型的影片都来者不拒。
谌桓轻易就看透钟溯的心理,手掌覆上他的后脑勺,指腹顺着发根来回摩挲,像在安抚一只淋雨的幼猫,嘴角噙笑道:“小可怜,乖,叫声哥哥来听,想要什么哥都给你买。”
“什——谌桓,你是真想死了。”钟溯太阳穴突突一跳,谌桓明知道他最不喜欢别人拿逗弄的语气跟他说话。
他扑上去,一下先压住谌桓的手,整个人跨坐在黑皮青年的身上,俯视着他,皮笑肉不笑道:“哥哥?嗯?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缺个弟弟。”
“本来不缺的,见到你就缺了。”谌桓反扣住钟溯的手,死不悔改地继续说。
两人正闹着,不小心压到遥控器,电视跳转到气象频道,坐在云图前的女主持人一本正经地播报道:“各位观众,现在插播一条台风特别消息,天文台正式发出9号暴风信号——”
“热带风暴‘天蝎’正持续逼近本港,预计傍晚时分在以南30公里掠过。请市民们做好放风措施,不要靠近窗户、水边等有风险的地方……”
这条新闻刚结束没多久,小屋的窗外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摔落声。
钟溯和谌桓对视一眼,同时起身。钟溯快步走到窗边探头下望——十数片瓦片被风刮到地上,摔得粉碎。
“谌桓,过来看看。”钟溯指向上方的屋顶,那里缺了几块青瓦,露出一道狭长的空隙。
“看来我们得补屋顶了。”
“这种时候?”谌桓看一眼缝隙,天光恰好从缝隙穿过,在地上投下清晰的光斑。
眼看台风即将过境,雨水毫无疑问会从这道缝隙直接灌进屋子里。
他按了按后颈,接受了:“行吧,这个房子里有补屋顶的东西吗?”
钟溯:“如果我没记错,院子角落里有一张盖在水缸上的大塑料布,可以暂时拿它遮住破口。”
“趁台风还没来,我们动作快点应该弄得完。”
两人都是行动派,说干就干。
钟溯一把扯下院里那张塑料布,扬起些许尘埃。他扫了眼水缸,太久没人用已经长满了厚厚的青苔,绿得发暗。
谌桓则是把梯子搬来了,虽然阶梯有几节生锈了,但用力掰时并不会松动,人能稳稳当当站在上面。
“我上去铺塑料布,你在底下扶着梯子。”谌桓嘱咐了钟溯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就往上爬了。
钟溯连忙稳住梯身,说:“小心点。”
天色一眨眼就阴沉下来,台风来临,刮起强烈的大风,裹挟着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
屋顶上,十几块被吹开的瓦片可怜巴巴地乱翘,露出黑洞洞的缝隙,雨水顺着缝往里灌。
谌桓猛地展开塑料布,盖住那缝隙抄起几块的瓦片压住边缘。雨点打塑料布上噼啪作响,那块塑料布像一头不肯驯服的野兽,一点也不服输。
“草!”谌桓皱着眉低低骂了一句,一手紧紧拽着膜布余下的部分,绕着横梁飞快缠了七八圈。
暴雨呛得人喘不过气,他试图把塑料布的两端捻成一股细绳,牢牢绑在一起,固定在狂风肆虐的屋顶上。
梯子在湿漉漉的泥地上打着滑,随着梯上人的动作不住晃动。钟溯仰起脸,豆大的雨滴砸得他脸颊生疼,几乎睁不开眼。
他朝上面大喊道:“谌桓,能行吗?不行也先下来吧,风太大了,太危险了!”
谌桓的身影在雨雾中很朦胧,他似乎听到了钟溯的话,顿了顿,弯下身,作出要下梯的姿势。
突然,一阵飓风吹起,把屋顶两块松动了的瓦片吹起。
钟溯眼睁睁看着那两块碎瓦片像被无形的手掷出,重重砸在谌桓肩头——
谌桓整个人一震,抓握的手松开,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直直坠向地面。
“谌桓!”
“嗬呃——”谌桓摔到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靠,你摔哪了?”钟溯急切地上前察看谌桓的情况,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对方的手臂,突然被一把攥住。
下一秒,他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
谌桓带着笑意的表情映入眼帘,满是恶作剧得逞的兴味,露出尖尖的鲨鱼齿:“吓到了?”
他扣住钟溯的腕骨,狡黠地捏了捏,按住脉搏,像在无声宣告“我抓到你了”。
钟溯愣了一下,才注意到黑皮青年身下的泥土松软,再加上吸附了不少雨水,人摔在上面就像摔在海绵上,并无大碍。悬着的心刚落回实处,火气就蹭地冒了上来。
“你几岁了?”钟溯嘴角绷成冷硬的直线,一把将谌桓从地上拽起来,声音冷得能掉冰碴:“还玩这种幼稚把戏。”
他箍着谌桓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就往屋里扯:“进屋再说,我要检查你后脑勺有没有撞伤。”
木门哐当一声合拢,将狂风暴雨隔绝在外。钟溯把窗户都关上,屋内骤然安静不少,两人湿重的呼吸声和雨水滴落的轻响格外明显。
“坐正了,头抬起来。”钟溯把谌桓按在椅子上,二话不说就撩起他后脑的头发。短且偏硬的发丝从指尖划过,蹭得有些发痒。
他仔细地摸索着每一寸头皮,没有肿块,也没有任何伤口。
谌桓半眯着眼睛,像匹被捋毛得舒服到懒洋洋打瞌睡的黑豹,直到钟溯的手停下来,他才歪过头,语气里带着点儿意犹未尽:“检查完了吗?溯儿,你手指凉凉的,挠得人怪舒服的。”
钟溯脸色依旧不好看,语气紧绷地说:“谌桓,你为什么不听劝下来?这次走运没受伤。但下次呢?你是我最亲近的朋友,我不想看见你出事。”
“……最亲近?”谌桓尾音上扬。
他轻轻咧开尖牙,露出一个危险又克制的笑,说:“溯儿,你说话真好听。早知道我就应该买个录音机,把你的话录下来循环播放。”
“或者你天天跟我重复也行——应该说,那样再好不过了。”
面对谌桓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钟溯气急反笑,锤了一下谌桓的肩膀:“我跟你说正经的,少岔开话题。”
“既然没事,就跟我拿水盆接水,再这样下去,屋里都要被雨水淹成水帘洞了。”
塑料膜只能挡住大部分水,但仍有一些雨水从边缘缝隙不断渗入。
钟溯将一个大塑料盆摆在漏水最严重的地方,连成线的水滴立刻在盆底敲出急促的节奏。
屋子的客厅好几处都漏水严重,潮湿得没法待人。他们只能退到卧室里,坐到床上,彼此挨靠在一起,听着滴答的雨水敲击声和狂风呼啸声过了一夜。
……
第二天一早,天空清澈如明镜,气温也凉爽了很多,就好像一场暴风雨把闷热又粘腻的空气都裹挟卷走了。
钟溯端着接了半夜雨水、沉甸甸的水盆走出门,看见院子一片狼藉,杂物东倒西歪,多出很多被台风刮过来的垃圾。
角落里那口青苔斑驳的水缸已经盛满水,浑浊的水面漂浮着几个塑料袋。
钟溯的太阳穴一抽抽地疼,他揉着发疼的额角:“真是乱七八糟。”
他把水盆里的水倒掉,再走到大缸前,打算先刷洗干净缸里的青苔,然后再对院子进行大清扫。
蓦地,一阵水花从水缸里溅出来,直接拍在他脸上。
“哈,什么东西?”钟溯抹掉脸上水渍,定睛一看,只见一尾灰扑扑的草鱼正在缸底游曳。
“谌桓,你快过来看,院子的水缸里莫名其妙多了条鱼,好像是台风刮来的。”
谌桓听见了喊声,走出来:“鱼从天上掉下来?什么玩意儿?”
当他看到那条优哉游哉地在缸底游的鱼也一时失语。
谌桓眉梢微扬,漫不经心地看向钟溯,说:“估计是被风从附近鱼塘卷了过来。我们要拿它怎么办,清蒸了它?”
钟溯:“你会杀鱼吗?”
谌桓:“不会。”
钟溯无语,他看了看那条还不知道自己的鱼生正在菜刀和蒸锅的跟前徘徊,仍旧悠闲地吐泡泡的鱼。
他说:“我也不会杀鱼。算了,也不缺一口吃的,就先留着它吧。”
两人都对这条鱼束手无策,最后给它取了个“憨仔”的名字,准备养起来。
“从鱼塘刮进这个水缸,鱼生也没什么飞跃,”谌桓轻笑一声,“真是够憨的。”
毕竟他们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等他们走了,这条鱼多半活不长。
钟溯拨了拨水,原本平静的水面荡漾起些许涟漪,那条叫“憨仔”小草鱼却毫无察觉,尾巴闲适地一摆,钻入了水光深处。
写这一章时正好外边也刮起大风、下大雨,感觉非常应景,很轻易就能够想象出文中那种湿润黏热、泛着淡淡水腥味的暴雨天,莫名觉得很适合溯儿和谌哥,所以写的时候非常开心和顺利。[彩虹屁]
真的很喜欢描写一些比较浓烈的感情,私心里觉得夏天是最爱情的季节,因为湿热的体温和黏黏的汗水,有着一点鲜血的香味,以及其带来的焦灼感,就让这个时节的爱情总是显得那么的璀璨又火热。[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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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台风只送来了短暂的凉爽,但还没过两天就又开始升温,天气陡然转为干热。
午后天边烧起绮丽的火烧云,夕阳将地面染得一片金红。
小屋里,钟溯坐在桌边,拿了一把剪刀利落地剪开裹得都看不出贴合处的绷带。
然后,他揪住纱布尾端,一圈圈绕开,纱布落在掌心,干干净净,伤口的两侧皮肤闭合在一起,再不像前几次换药那样浸透了血渍。
谌桓凑过来看,指尖轻点那道刚褪痂的浅痕,说:“没什么痕迹啊,几乎都看不见了。”
“我体质好,什么伤口都不会留疤,你羡慕不来。”钟溯甩了甩手臂,像炫耀又像陈述。
如果换作平时,谌桓大概会不屑地一笑而过,扔下一句“挨打不留疤算什么本事”。
可这次他却是睐起眼,很认真地端量着那片微微发白的皮肤,摩挲着下巴,问:“真的一点痕迹都不留?要是在同一个位置反复划呢,多少还是会有点疤痕的吧?”
他的眼神像在说——我想要亲自下刀验证。
钟溯斜眼瞥他,像看一个刚从疯人院放出来的家伙,道:“你可以试试,敢对我下刀,我保证你身上的伤不会比我少多少。”
“哈,免了,你下手没个准的,闹出我的火气来,到时候不好收场。”
谌桓笑了声,遗憾地收回手,喟叹道:“就是可惜了,我觉得自己能划得很干净的。”
钟溯有时候觉得,谌桓的思维方式像一根被反复掰折过百八十遍的铁丝,九曲十八弯的,跟正常人根本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他的眼中只有自我,觉得有意思就会做,无趣就会抛弃,动起手来绝对不留情,其他人的疼痛、恐惧、求饶等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
要是自己的性格稍微软弱一点,恐怕早已经被谌桓吃得连一点骨头渣都不剩下了。
“就该可惜,你有什么想做的就对其他人做,别折腾我。”钟溯不以为意道,收拾好剪刀,把用完的纱布等卷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钟溯:“走了,出去买瓶风油精和顺便买一包鱼饲料,‘憨仔’那条傻鱼不懂得吃米饭,这几天喂下来都快饿成死鱼了。”
这段时间天气热得根本没法出门,只有等到傍晚太阳下山,才稍微有点风吹,温度也能降下来一点。
要想出去买东西,最好抓紧这点儿时间。
钟溯和谌桓轻车熟路地走到“叮当士多”门口,谌桓一把推开那扇玻璃门,老旧的合页登时发出一串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正在往货架上码货的老人头也不回,轻声喝道:“轻点推啊!乖孙,这门的年纪比你还大一圈,可经不住你再拆一回——”
“阿爷,不是我。”张悦苒一见到进门的两人,立刻从柜台后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一堆零食袋扫进垃圾桶。她脸颊微微发烫,不太敢直视钟溯,最后一句话说得又轻又软:“是……是有客人来了。”
老人转身,看清楚两人的脸,有些尴尬地愣在原地。
张力勤轻轻地咳嗽一声:“诶呀,瞧我这老眼昏花,连看人都要看不清楚咯。后生仔你等一下,我这就去后边给你拿纱布和绷带。”
钟溯摇了摇头,说:“不用,今天不买那些。有风油精和鱼饲料吗?”
“风油精有,”老人搓了搓手,道,“鱼饲料嘛……这个好像没有,呃,钓鱼佬打窝用的豆粉要吗?”
钟溯也不清楚不同鱼饲料的区别,转头瞥一眼谌桓,见他没什么意见,便点了点头:“拿一包小分量的吧,能喂鱼就行。”
他无意识地挠了挠脖子上被新咬出来的蚊子包,指甲刮过处立刻出现一小片红印,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一直悄悄用眼角余光关注他的张悦苒注意到了,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岛上的蚊子很毒的,小哥哥你被咬到了吗?”
钟溯没太留心,随口“嗯”了一声。
“好可怜啊。”女孩脱口而出,随即怕自己太过冒失,急忙找补:“我是说,我刚来岛上那几天也被咬得睡不着觉,还是阿爷晚上给我点了两盘蚊香,那些蚊子才消停下来。”
她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我帮小哥哥拿几盘那个牌子的蚊香吧,它肯定能帮到你的。”
才说完,张悦苒都觉得自己的想法真的太绝妙了,既能够解决眼前这个俊朗男生的困扰,还顺理成章地跟他搭上话。
她一时欣喜,下意识拉住了钟溯的手,可爱的圆眼眸亮晶晶地望向他:“还有风油精,我都帮你挑最好用的,我有经验!”
女孩的手小巧柔软,轻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而钟溯的手修长,骨节分明,冷白的皮肤下透出清晰的青筋,纯粹的男性化,一软一硬,一暖一冷,贴在一起,显得般配而暧昧。
谌桓眼皮一撩,嘴角勾着抹似笑非笑的笑,把纸币放在柜台上,说:“小妹妹,去拿风油精吧,顺便给我拿三包烟。”
张悦苒对这个黑皮青年有种说不出的害怕,被他那不冷不热的眼神一扫,她就下意识松开手,畏缩地应了句“好的”,脚步声噔噔噔地跑去拿东西。
谌桓见女孩跑开,一手按住钟溯的脑袋,低下头在他耳边,喑哑了声音:“帅哥,别带坏小女孩,带坏我吧,我不怕你对我使坏。”
钟溯头皮发麻,浑身一激灵,压低声音骂一句:“带坏你个头,乱说话小心被别人爷爷拿扫帚打出店。”
他哭笑不得道:“而且你自己就够坏了,用不着我带。”
很快,张悦苒就拿着蚊香和风油精回来了,捧给钟溯:“全、全在这里了。”
“多谢。”
张悦苒怔怔地望着那两人接过东西,转身离开——高个青年的手臂横在俊朗青年的肩上,像一道无心却密不透风的壁垒,将所有窥视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临出门前,谌桓回头扫了一眼张悦苒,那眼神又冷又厉,跟冰刀似的,明明白白透着“别妄想我的人”的威慑。
张悦苒被那目光钉在原地,霎时动弹不得。
旁边的张力勤轻轻推了推发愣的孙女,奇怪地问:“乖孙,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好像……不,没什么,阿爷。”张悦苒猛地咽回后半句话,像咽下一块冰,冷得她后颈寒毛倒竖。
她没敢说出来,自己刚才似乎是被那个长得很俊美、但又很可怕的断眉青年给警告了。
回到小屋时,已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出飘飘袅袅的炊烟,细闻空气中还有饭菜香味。
两人一起住的这些日子,就跟在延港的时候一样,定下了轮流做饭的规矩。
今天轮到谌桓做饭,他自觉地进厨房里忙活,不一会儿传来洗菜、切菜的动静。
钟溯更惦记那条饿了好几天的鱼,拎着豆粉走到院子角落的水缸前,在包装袋上撕开一个小口,估量着倒了约六分之一的豆粉到水中。
豆粉晃晃悠悠地散开,如同晕开的淡黄色烟霞。
钟溯敲敲水缸边缘,说:“憨仔,开饭了。特地给你买的豆粉,给点面子吃几口。”
缸底的草鱼似乎嗅到了食物的气味,从覆满青苔的角落缓缓游上来,鱼唇试探性地碰了碰漂浮的粉粒,才张开嘴巴吞掉。
“原来你喜欢这个啊?脑子不灵光,嘴倒还挺挑。”钟溯笑道,伸出食指,点了点草鱼的小脑袋。
草鱼呆头呆脑地往水里沉了一点,又浮上来,慢吞吞地追着饲料细屑吃。
家里大人喜欢钓鱼,小时候跟着去钓鱼,没钓懂,现在长大了,要烦心的事情多了,才懂得悠然在水里游的鱼鱼有多治愈。现在给我一张小凳子,我真能蹲在河边看鱼看上一整天。[菜狗]
前几天趁着傍晚天没那么热的时候,去附近的公园散了散步,感觉河风很舒服,畅想自己的老年也能够在一座公园边安家,每天不下雨的时候就闲逛到公园看看水、看看花。[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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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钟溯正饶有兴致地观察憨仔进食,谌桓走出来,他手上湿漉漉的,水珠不停往下滚落,问道:“溯儿,茄子你想怎么吃?油焖,还是直接撒点盐上锅蒸?”
钟溯想了一下,道:“蒸着吃好点,不容易上火。”
“行。”
谌桓回去接着忙碌,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一道蒜香十足的蒸茄子、一道牛肉炒菜心、红烧排骨和紫菜蛋花滚汤等菜就上桌了。
钟溯负责摆好碗筷,往两个人的碗里盛上满满的白饭。
坐下后,钟溯夹了一筷子茄子,轻轻一咬,眉梢微不可察抬了半分,若无其事地咽下去,道:“盐还是放多了些,有点咸。但我已经习惯了这个咸度,所以没关系。”
谌桓笑着点点头,又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茄子,说:“那挺好,多吃点。”
谌桓不排斥为钟溯做饭,但他的手艺没有保证,发挥好时就是普通能吃的水平,发挥不好时,能难吃得令人怀疑人生。
钟溯则不爱做饭,但偶尔会因为实在受不了谌桓的难吃饭菜,而亲自下厨。
年轻人胃口好,都不挑食,两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很快就把桌上味道平平的菜都吃干净了。
吃完饭,洗澡水正巧烧开了,两人陆续去卫生间洗澡。
钟溯先洗完出来,坐在床沿,脱下了背心,露出上半身。
他侧过身,向刚从卫生间出来、还带着一身湿润水汽的谌桓说道:“谌桓,来帮我用清凉油涂一下背上的蚊子包,我自己够不着。”
钟溯痒得难受,手指潦乱地在背上抓挠,指甲印条条道道划在后背,红艳艳晃人眼,像是有人用力掐过他的腰身,在缠绵中留下这煽情的红痕。
“溯儿,你确定要让我帮你?”谌桓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中似乎带着蠢蠢欲动的躁动。
“除了你,这屋里还有第二个人能帮我涂吗?”钟溯理所当然地说。
他没留意谌桓的表情,催促道:“不让你白干,等下换我帮你涂。”
“好,这是你说的。”
没一会儿,钟溯感觉到谌桓的指腹带着薄茧,像砂纸般摩挲过他的皮肤。
那触感让钟溯想起被猫咪带倒刺的舌头舔过手背的瞬间——微微的糙痒之下,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亲昵。
断眉青年一边帮钟溯涂药,一边很轻地说:“溯儿,说起来,有一件事我很早之前就想试试了。”
钟溯毫不在意地瞥他一眼:“试呗,什么事?”
话音刚落,他猛地被谌桓推倒在床上。
“谌桓,你干嘛?”钟溯心头一咯噔,转过脸就见谌桓把手指伸进嘴巴,舔湿了,带出一丝淫|靡的银线。
谌桓不容置疑道:“我想舔你下面。”
钟溯以为自己幻听了,震惊得一下子不知道能说什么:“你吃错药了?看清楚,我不是女人!”
“呵,你说点我不知道的。”
谌桓一只手按住钟溯,扯下他宽松的短裤,里面的东西跳出来——
跟他预想中的颜色一样,干干净净,白皙皮肉透着健康的淡红色,很好看。
钟溯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可怖,狼狈地躬起身,躲避他的触碰:“草,谌桓,别闹了、真别闹了,太过火了!”
谌桓伸出另一只手扣住钟溯柔韧的腰腹,眼神危险又狂妄,毫不犹豫地——
“哈啊……”钟溯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旋即又吞没下去。
惊悚却愉悦,全然陌生的感觉如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刺激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钟溯瞳孔紧缩,望着谌桓唇间若隐若现的牙齿,想起他曾经跟人打架时,把对方的手指咬断的情形。
那么锋利、又危险的男人,此刻却在帮他做这种事。
钟溯屏住呼吸,甚至连吞咽口水都显得惊心动魄,生怕谌桓的牙齿用力。
声响在房间中久久回荡,钟溯即使再不情愿,也变得从脸颊一路红到耳根,沙哑地喘起来。
忽而,谌桓磨着牙齿,轻轻咬了一下。
某种强烈到令人惶恐的刺激穿透了脊椎,钟溯表情顿时煞白,揪住谌桓的头发,道:“吐出来——哈,我忍不住!”
话音刚落,谌桓松开了他,几滴口口滴落到了小麦色的胸口上。
“呕……”刚一发泄完,钟溯就转身吐在了床边。害怕被谌桓咬断的恐惧与被男人触碰的恶心感交织在一起,令他胃部痉挛不已。
谌桓想去扶他:“溯儿。”
“滚开!”钟溯羞极而怒,甩开手,又重重地一拳揍向他的脸:“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脑子究竟在想什么!有你这样玩人的吗!”
谌桓嘴角出了血,他漫不经心地揩去嘴角的血,扬起唇角:“溯儿,你也爽到了,就原谅我吧。”
“你也是男人,来这里这么多天,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需求?”
钟溯一时回答不上来。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又不是没感觉的木头,当然会有需求。
但这个房子太小了,只有一间卧室,在房间里随便做点什么,房间外的人都能听得见。
他好几次半夜燥热得睡不着都只能忍耐。
所以,当谌桓压上来,手指裹缠时,他惊慌又心乱,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攀上脊背的电流,确实让他爽到失神。
钟溯突然觉得骂不出口了,揉着眉心说:“那你憋狠了,你就说要点私人空间啊,我也不会不理解。”
“而不是、不是开这种恶心的玩笑。”
谌桓扯起嘴角,似笑而非地睨着他:“别跟我来这套,你刚才硬了,那也能叫玩笑吗?”
他的话音带着点强硬:“再者说恶心?刚才给你口的是谁?你不也挺享受的,少块肉了吗?”
钟溯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想说自己一点也没享受,但事实并非如此——这才是最让他气恼的。
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侧脸紧绷地说:“我不想再谈这件事,到此为止。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但是没有下次。”
他心知这番话说得没底气,但克制着不去深思。
谌桓的目光跟刀子似地剐在他脊背上,像要一层层剥开他的伪装。半响,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好,既然你不喜欢,当然不会有下次。”
谌桓抹了一把脸,走进卫生间,随后传来拧开水龙头的流水声和漱口声。
钟溯无言地穿好裤子,看着谌桓已经洗干净脸,拿着拖把回来,把他刚才吐在床边的秽物都清理干净。
随着地板上的痕迹被一寸寸抹去,仿佛刚才的失控从来没发生过。
灯一灭,屋里只剩寂静。
钟溯背对谌桓,身体弯成一把紧绷的弓。心跳像被谁胡乱拨弦,一下重一下轻,怎么都压不回正常节奏。
而谌桓却全然不受影响,早已呼吸平稳地沉入睡眠。
刚才……谌桓是怎么做的?
钟溯听着身侧均匀的呼吸声,迟疑地将手伸入裤子里,摸到上面残留的——
钟溯指尖一颤,手像被烫到一样抽回,眉头紧紧地皱起来。真是,让人心烦。
谌哥的做菜难吃程度,就是会把姜粒炒进煎鸡蛋,西葫芦炖茄子一类,难吃得很异类(量大管饱,但吃的什么别管.jpg[菜狗]
这一章锁了一整天,从早上申诉到午夜,改了十几遍都不行,太折磨人了,我真的很难过[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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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这一夜,钟溯辗转反侧良久,才勉强睡着。
谌桓信守承诺,自从钟溯明确说自己不喜欢被男人触碰后,他再没有越线。
两个人依旧同吃同住,闲聊着日常琐事,但钟溯能清晰地感知到某种微妙的变化——谌桓对待他的方式跟之前比有点不一样了,会更加暧昧、刻意贴近。
例如递水时,会故意擦过他的指尖;并肩走路时,有意无意地挨靠过来;甚至夜里翻身,手臂也会横过界,停在他腰身旁。
每一次触碰都仿似一次无声的试探,循循问着:“能承受吗,能忍耐吗,还能够再深入一些吧。”
但偏偏谌桓又能很好地把握住靠近的度——近得能感知体温,又远得能装作若无其事,即使钟溯想对他发火都找不到理由。
就这么憋屈了好久。
这一天,轮到钟溯做饭,他把芹菜放在水流底下冲洗干净,又仔细地切成块。刀起刀落间,刀刃在砧板上剁出利落而有节奏的声响。
随着芹菜一段段地被切开,钟溯看着那新鲜湿润的切面,动作微微一滞。他又忍不住想起那个湿热而尴尬的夜晚,谌桓那口锐利如锋刃的鲨鱼齿,鲜红唇舌间偶尔闪过一点刺目的白。
【——你也爽到了。】
如同被细针冷不丁扎了一下,钟溯浑身一颤,耳根发热起来。
钟溯低头往下看,目光触及自己微鼓的那里,表情变得难看。
此时毫不知情的谌桓走进厨房,伸手去够沥水架,指尖不经意地蹭过他的手臂,说:“溯儿,让一下,我拿碗筷。”
那触碰极轻极浅,几乎难以察觉。
钟溯切菜的手一顿,一股无名火忽地窜上心头,冷冰冰地说:“能不能注意点,灶台这么大的位置,你就非要往我这边挤?”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那股冲的语气里,一半是嫌,另一半却像是从心底翻上来的慌。
谌桓莫名其妙挨了骂,侧身搭着台子,索性盘子也不拿了,自上而下地看他:“你是在对我生气吗?”
钟溯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他看着一派悠游的谌桓,心情烦乱地沸腾,扔下菜刀,冷硬地说:“对,因为你让我很心烦。”
“为什么我会让你心烦?”
断眉青年轻笑一声,他抱起手,似乎看穿了钟溯一样,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就因为我碰到了你?”
他刻意停顿,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深:“溯儿,你是讨厌我碰到你,还是讨厌想起之前被我碰的感觉?”
钟溯被哽到了,下意识扭过头,说:“跟那没关系,就是你很烦人。”
他这样满是破绽的表现,自然逃不过谌桓的眼睛。
“呵……”断眉青年从身后贴上来,拇指按住钟溯凸起的颈骨,摩挲着探入衣领底下,不轻不重地揉捏。
钟溯浑身一僵,手指颤了颤,说不上来的酥麻从耳朵蔓延。
谌桓含住他的耳垂,声音低哑诱人:“溯儿,要不要……再来一次?”
钟溯的视线落在谌桓的手上——那只手不紧不慢地扣住自己手背,金棕的小麦色皮肤与自己的冷白皮肤对比强烈,色|情而露|骨。
沉默一会儿,钟溯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嗓音莫名有点干涩:“我们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饭后洗漱完,两人一回生两回熟,谌桓一进房间就把钟溯按在了床上,脱他的衣裤。
……
钟溯仰面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气喘吁吁。他的裤子已经被扯至腿弯,露出一段大腿皮肤。皮肤上泛着一层莹润的光泽。
他失神地望着谌桓跨坐在自己身上。俊美青年把黑色T恤往上撩,用牙齿咬住,露出紧绷的腹股沟和胸肌,喘息着——。
谌桓深深喟叹:“溯儿,我要爽死了。”
他一——到钟溯的肚子上,就直接压在钟溯身上,捏住下巴吻上去,含混地说一句:“早知道会这么爽,我们就该早点这么做。”
他们连咬都做过了,现在接吻也顺理成章地变成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哈——”钟溯的嘴巴一下被堵住,感觉谌桓咬住了自己舌尖碾磨,激起一阵令人战栗的刺痛。
钟溯闷哼,用力揪住谌桓的头发,把人往后拽:“停,咬什么……”
谌桓却充耳不闻,甚至更加用力地卷住他的舌头吮吸。
接吻的气息泛着腥苦,一点都不甜蜜,但两人却亲密得难分难舍。
好一会儿,钟溯才艰难地挣脱开谌桓的怀抱,起身一捋头发,说:“我要热死了。”
仿佛被一阵热浪拍过,钟溯的脸色潮红,汗水不断从额角滑落,滴到床单上。
钟溯用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汗,打量下自己,说:“我得再去冲一次澡,汗太多了睡不着。”
他站起来,又有点迟疑地停顿,对谌桓说:“你先不要睡。迟点,我洗完澡回来,我们再谈谈。”
谌桓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笑容,仿佛早预料到钟溯会迟疑,道:“去吧,我等你。”
钟溯避开他的视线,略显不自然地开门出去。
钟溯走入卫生间,拧开了水龙头。
随着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钟溯的理智也逐渐回笼。他抬眼望向镜中的自己:刘海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颊边,皮肤因情动而泛起薄红。
他视线下移,腰腹处溅着几处已半干的。
他整个人狼狈不堪,却莫名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色气。
想起谌桓在自己身上摩擦的热硬触感,钟溯脸色青白交加,头疼地按住太阳穴,深深叹息一声:“我真是……太荒唐了,我是在跟那家伙一起发神经。”
到了这个地步,钟溯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了。第一次他是不情愿,那这第二次算什么?
但不管心里什么想法,有一点事实再明确不过:那就是他既然主动接受了谌桓的靠近,就再也没有立场表现出排斥了。
钟溯拍了拍脸,用水简单地冲掉身上的汗水与黏浊,再拿过架子上的毛巾拭干水珠,恢复清爽。
“呼——”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尽量维持表面的平静,走回房间。
“好了,我们现在可以谈了。”钟溯推开门,只见谌桓正慵懒地斜倚在床头上。
谌桓指间夹着一支烟,按住眉头,另一只手握着部沉甸甸的大哥大,对电话那头的人交代着事项:“……瘦猴,盯紧点,大熊也一样。按老规矩办,谁在场子里闹事的,一个都别放过。”
“……”
对面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谌桓有些不耐烦地蹙起眉:“行了,你们看着处理,我和溯儿很快就会回来。”
正说着,谌桓抬眼瞥见钟溯,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走近:“过来,溯儿。”
钟溯在床沿坐下,感觉到身后人的强烈存在感,心头悬着的线缓缓绷紧了。他想聊聊,但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他在心里演练了好几个台本,但又觉得都不合适,一个接一个推翻。
谌桓很快讲完电话,按下结束键,随手一抛,把大哥大扔进不远处敞开的行李箱。
然后,他看向钟溯,等待着钟溯说话。
钟溯不想单刀直入,提起其他话题:“我听你刚才打电话,又有人去场子捣乱?说起来……已经好久没见瘦猴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谌桓毫不关心:“没问,没死就算好。”
他望着钟溯,视线扫过他榛色的眼眸和腕上那粒细小的红痣,缓缓吐出一缕烟雾,把燃着的半截烟递到钟溯唇边,说:“抽一口。”
烟头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一点猩红,散发出来的热度仿佛凝成实质。
钟溯心头一紧,觉得眼前的黑皮青年陌生得过分。
为了缓解这种不适,他尽量平静地咬住香烟滤嘴,用力吸了一口:“咳咳!”
辛辣的烟雾顿时呛进气管里,呛得他胸口火烧一样。
谌桓低笑出声,眼尾弯成一条锋利的弧线,眼睛里漾着幽光,道:“怎么样,给你这么多时间,刚才在卫生间里想清楚了吗?溯儿。”
钟溯如鲠在喉,他张了张嘴,又抿紧,喉结滚动了一下,说:“我不确定那样……摸是不是对的,感觉并不正常。”
“不过,”他下意识地掐食指,“我确实觉得、还算舒服。”
他在心里给自己辩解:这只是因为在小屋里无趣的日子,**无处纾解、遭人寻仇的压力……所有这些压在一起,才把两个人逼成了这样。
这种行为不对劲,很越界。
……但也并非,完全不能理解。
谌桓不客气地扫视钟溯,慢条斯理地吐尽最后一口烟,起身将烟蒂按进桌边的烟灰缸。
他就着这个姿势,手臂看似随意地一揽,恰好若有若无地将钟溯给搂进了怀里。像无意,又像极蓄谋已久的收网。
“原来你觉得舒服啊。”谌桓喟叹道:“溯儿,那我就把这句话当成你愿意我碰你了?”
钟溯只感觉被谌桓碰到的皮肤很痒,不是那种心跳加速、心动的痒,而是令人发毛的痒,是让他这个直男汗毛倒竖的过分暧昧。
钟溯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拨开谌桓搭上来的手,又补充一句:“只是在这里、就现在这情况——我能接受跟你互相帮忙而已。”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等离开这地方,我们都脑子清醒了……就不会再生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了。”
“哈,那也不错。”
谌桓不置可否,咬住钟溯颈窝的一小片皮肤,用齿尖缠绵地碾磨,愉快道:“既然你想通了,那正好再来一次,刚才做的还不够尽兴。”
钟溯的眉心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谌桓已经欺身上来,把他摁在床褥上。
钟溯连忙说:“等一下,我才刚洗过澡!”
谌桓微微笑:“做完后再洗一次也一样。”
本就炎热的盛夏夜晚,因为谌桓的执着,而变得更加黏热且漫长。
我写的时候小脸一红又一红,已经燃尽了……![害羞][黄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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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钟溯和谌桓约法三章,只是互相抚慰,一旦其中一方觉得不舒服,就要停下来。
但这个约定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刚开始钟溯还会克制一下,拒绝了几次谌桓,当白天的时候,谌桓靠过来,带着温热的呼吸和笑意问他“现在要不要做一次”的时候,他会立刻别开脸,说“晚上做”。当谌桓的手指有意地蹭过他的后背,他也会像被烫到一样缩起肩,躲开了。
可这屋子太小了,小到转身就能碰到对方,小到每一次呼吸里都萦绕着另一个人的气息——洗衣粉的淡香、微微的汗味,还有某种更深层、更躁动的东西。
他们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压过了一切,当在屋子里时刻都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热度和存在时,保持理智就变成一种奢侈。
每逢两人视线对上,只是一个舔唇的动作、指尖相触,已经煽情得足够勾起再一次的交|缠。
一如好不容易被从铁笼中放出的兽类,两人食髓知味,开始几乎不分时间地点地厮混在一起。
在这过程中,钟溯逐渐熟悉了谌桓的触碰,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也能够分辨出他掐住自己腰的力道和指腹的薄茧。
他觉得自己正被谌桓无声地改变着——**非但没能平息,反而像口渴的人喝下海水,喝得越多,便越是焦渴。
每每望向谌桓,他总禁不住想起对方在自己耳边的呼吸、像猫科动物一样幽深发亮的眼神,和那一声声低哑的“溯儿”,心口也跟着泛起一阵痒到骨子里的瘙痒。
就好似、他也开始着迷上谌桓的触碰。
——这是不应该出现的感觉,但他不想去想这有多荒谬。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是九月。正值夏秋交替之际,暴雨一场接一场地下,常常一下就下一整天。
太充沛的雨水不仅阻碍了钟溯和谌桓出门采买,同时也干扰了电视机的信号。
今天同样是个大暴雨天,虽然还是下午时分,乌云层却已然阴沉得透不出一丝光,天色黑得如同傍晚。
钟溯一直在追的几部电视剧全都播不出来,屏幕上只有闪烁的雪花点。
“真是一下雨,信号就差成这样,换了天线都没用。”钟溯烦躁地一下扔开遥控器,干脆放弃换频道。
他翻出上周从音像店租来的录像带,蹲在录像机前,问道:“谌桓,这儿有两部我们没看过的片子,《空中救援》,还有一部《骇客》,你想看哪一部?”
“都行,我不挑。放好了就回来坐下。”谌桓对电影没什么偏好,本身也不感兴趣,只当做打发时间的消遣。
“闲着太无聊,干脆看点刺激些的。”钟溯嘀咕一句,他把两盘录像带翻了过来,看了看背面的简介。
他选了那盘写着“激烈枪战”的《空中救援》,一把塞进了录像机里。
钟溯回到谌桓身边坐下,兴致勃勃地说:“好了,希望这部能比上一次看的有趣点,不然就是又浪费两个小时了。”
录像带里的磁带开始转动,电视雪花屏一闪而逝,画面变得清晰:首先出现的是一架雪白的客机,它庞大的机身缓缓地降落在机场。紧接着,硬汉男主提着行李箱,大跨步迈上登机桥。他墨镜一摘,露出一张英俊迷人的西方人脸庞,三两步走到空姐的面前,看似寻常地递出机票,询问航班信息,却借着这个由头,三言两语跟明艳动人的空姐搭上讪。
钟溯全神贯注地看着电影,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身体向后放松,肩膀轻轻地挨上谌桓的手臂。
谌桓感觉到了,敛下眼帘,视线掠过钟溯的发旋,但没有出声。
两人安静地看着屏幕,客厅里一时只剩雨点砸在屋顶的闷响,以及电视机里不时传来的打斗声。
《空中救援》的故事很简单,讲的是一伙恐怖分子在客机上安装了炸弹,企图通过劫机,来威胁政府释放其组织首领。
但巧合的是,作为前FBI探员的主角刚好就在这班客机上。男主经过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智斗、肉搏甚至结尾开飞机,最后成功地把所有恐怖分子都制服了,安全地迫降客机,不仅全员生还,他还英雄抱得美人归,与一位空姐收获了爱情。
随着剧中群众为男主成功拆除炸弹而鼓掌欢呼,坐得身子发僵的钟溯伸了个懒腰,有点意犹未尽地评价:“片子还行,就是结尾收得太潦草——飞机居然没有炸个大场面,枉费我还期待那么久。”
谌桓支着下颌看他:“溯儿,你喜欢看那种灾难场景?”
“嗯,感觉挺有意思的。”钟溯随口一应。
他看着屏幕上金发碧眼的男女主角劫后余生,紧紧搂在一起,激情地拥吻,忽然身体一颤,身边的谌桓把手探进了他的T恤里。
因为收藏涨得太慢,加上这一周没有榜单,字数多了不利上榜,所以本周更新频率为3章,到这一章17章为止。
18章于9月18号更新。谌哥和溯儿不回家吃饭啦,宝贝们不用等~[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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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这篇文要350个收藏入v,v后会稳定一周五更,视情况加更。宝子们已经看到这里就点点收藏助力一下吧,小作者全职写文想挣口饭吃,谢谢各位宝~[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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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谌桓温热的掌心贴上后背,指甲似有若无地一刮,就像细小的刺刺入皮肤,轻易让钟溯的呼吸乱了套。
钟溯一把按住谌桓作乱的手,耳根微热,道:“喂,别随便乱摸,我才刚看完电影,没这个心情。”
“可刚才看电影的时候,我就想碰你了。”谌桓嗓音微沙,肩背一沉,整个人贴过去,手指掀起钟溯的T恤,露出柔韧的腰线。
他按住钟溯的肋窝,指腹一压,薄茧粗糙地蹭过突起,钟溯顿时身子发软,快感像电火花窜上脊椎。
钟溯嘶地倒吸口凉气,捏住谌桓的后颈,艰难道:“要、要做也可以,但你得先帮我咬一回。”
他太熟悉谌桓恶劣的性格了,如果放任他乱来,那今天自己肯定很难得到释放。
“哈,喜欢我伺候你?”谌桓舔了舔鲨齿,按住钟溯的大腿,脱下——,面对——。他色气地——了一下,然后心无芥蒂地——。
尖锐的牙齿轻微嵌入柔软的皮肉,如钝刀磨骨,疼得钟溯战栗,却又不舍得推开。
钟溯抓紧了沙发的扶手,压抑地呻|吟起来:“啊、啊……你牙齿收着点,怎么又咬得这么深。”
谌桓感受到钟溯在自己手下颤抖,动|情得连眉梢都染上春意,他愉悦地说:“溯儿,你叫得真色,我喜欢听。”
他看出钟溯有轻微的受虐倾向,喜欢粗暴一些的对待,更用力——,做了一个深喉。
强烈的刺激之下,钟溯彻底说不出话来,混乱地喘息,但确实没再那么压抑住声音。
“嗬……”钟溯很快就忍不住,——到了谌桓脸上,少许还溅进眼睛里,刺激得黑皮青年眼眶发红,就像被欲色浸染,衬得眸光愈发暗沉迫人。
谌桓贪恋地擦去脸上的——,手指捻了捻,拉出一条晶莹的——,很快又断裂。
“溯儿,爽了吗?”他问着,摸到自己的腰带搭扣,“咔嗒咔嗒”地解开腰带。
钟溯看着谌桓扔开上身背心,昏暗的光线中,仍旧能看清那小麦色的腰腹,肌肉线条流畅而悍利。
钟溯莫名觉得喉咙发干,咽下一口唾沫,点了点头。
谌桓眉眼弯起,说:“很好,转过身趴下吧,现在轮到我了。”
钟溯脑袋还发虚,转过身背对谌桓伏在沙发上,不一会儿,感到谌桓俯身下来。
“嘶——轻点。”钟溯肩头一疼,侧过脸看见谌桓咬住了自己的右肩,牙齿都嵌进肉里,留下深刻的齿印。
“你是狗吗,怎么老爱咬人!说了多少次都这样。”钟溯不满地踢了谌桓一下。
这些天来,只要做,谌桓就总挑着他的右肩咬,好几次甚至咬出血来,结痂后留下一个很浅的淡褐色疤痕,就像是被镌刻的印记一样。
谌桓挨了踢,仍旧执着地缠上来,低低笑一声:“你说是就是,我就只做你的狗。”
他掐住钟溯的腰,往自己身下一扯,说:“溯儿,别撒娇了,大腿再夹紧点。”
“靠。”钟溯脸色难看,骂了一句,但还是配合地弓腰,忍着疼并拢双腿,最大限度让谌桓觉得舒服。
沉重又烫热的男人躯体压在身上,钟溯觉得自己就像真的和谌桓在——一样,他竭力不去想这种别扭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在白天做,谌桓兴致高昂,因此这场抚慰的持续时间格外漫长,一直到钟溯撑不住垮下腰,谌桓才——出来,然后整个人顺势压在他身上,气息浅浅喷洒在颈窝处。
钟溯不喜欢从颈窝传来的痒意,但现在他累得连手指尖都懒得抬,更不要说推开身上人。
他瘫在沙发上,懒懒地支使谌桓:“歇够了就别再压着我了啊,浑身都粘糊糊的,又累又热。去,烧点热水洗澡,你先洗,我等缓口气后再洗。”
“嗯?很累吗?”谌桓吻了下他汗湿的脖子,罕见地放柔了动作,嘴上还是调戏道:“才弄一会儿就不行了,真是娇气。”
钟溯嘴角抽搐几下,刚扯出冷笑,要说点什么,听见谌桓接着道:“早上你还在睡时,文生打来电话,说跟龙华帮的孙承志谈得不顺利,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几天才能回去。”
闻言,钟溯侧过头,道:“那是还要几天?”
谌桓毫不在意地耸肩:“不好说,文生说他会尽快安排再跟孙承志谈一次。”
钟溯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觉得谌桓似乎很满意他们现在的处境。
这时,屋子外边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喊声,隐约夹杂着他们的名字,透过雨幕传进屋内。
有人在犹豫地问:“你确定他们真住这间屋子吗?看着不像有人气的样子啊……”
“少啰嗦,不是这里还能是哪儿?”
“雨越下越大,都别磨叽了,赶紧叫门吧,老子快要被淋死了。”
一个人哐哐地拍着院门,热络地喊道:“谌哥、小钟哥,你们在家吗?开开门,文生让我们给你们送些东西。”
钟溯勉强听清楚一些喊话内容,奇怪地看向谌桓,问:“文生在电话里说了要派人送东西来吗?”
“没有。”
“那外面的人……?”
谌桓按住钟溯,认真地听了一会儿外边的动静,神情沉冷道:“溯儿,你留在这,我出去看看情况。”
谌桓走进卧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把黑星,枪身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咔嗒”一声利落上膛,将枪别在后腰,开门走出去。
看到这个情况,即便再迟钝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了。
钟溯迅速套上长裤,将衣角胡乱掖进裤腰,抬眼只见谌桓的身影已经没入雨幕,变得模糊不清。
他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就跟了上去:“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应门!”
门外的人仍在咚咚地拍门,声音里带着邀功的笑意,道:“真是好东西,谌哥、小钟哥,你们出来瞧瞧就知道啦!”
“文生知道你们这一个多月过得不容易,特意吩咐我们送些补品过来——虫草人参还有一大盒白花胶,用来煲汤一流。”
院门本就年久失修,被这样接连拍打,门板晃得快要散架,就连门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谌桓侧头瞥了钟溯一眼,钟溯会意,抬手抽开门闩。
就在门开的一瞬间,谌桓举起手枪对准门外:“把手举起来!”
“哇啊——!”送货小弟被黑洞洞的枪口吓得惊叫,手里的礼盒“啪嗒”掉在地上,双手瞬间高举过头。
“自己人、真是自己人啊!谌哥,这……这是干什么?”
钟溯认出小弟的脸,对谌桓轻微摇头,把他拿枪的手按了下去,道:“我在堂会上见过他,跟东叔的,他没问题。”
他又看向小弟,脸色冷了下来,说:“来之前不懂先打声招呼?子弹不长眼,你们下次再这么坏规矩,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小弟讪笑着连连点头:“是是是,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注意来送你们上路!”刚一说完,他顿时变脸,从内袋掏出一把枪,对上钟溯胸口。
钟溯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见谌桓反应更快,对准小弟就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枪声炸响,子弹瞬间贯穿对方的手臂,带出一片猩红的血花。
小弟哀嚎着倒下,惨叫声刺激到埋伏在外面的杀手。
他们纷纷从藏身的草丛跳出来,举着黑漆的枪,厉声道:“做了他们!孙堂主吩咐,绝对不能放谌桓和钟溯活着回到延港!”
钟溯一脚踢开地上的礼盒,那礼盒轻飘飘地飞出老远,里面没有装任何东西。
钟溯:“谌桓,他们是龙华帮派来的杀手。”
“听得很清楚。啧,一群杂碎,你躲到门后。”面对直冲自己而来的子弹,谌桓一点停顿都不带地扣下扳机,打出数枪,击中了三个人。
“都不要怂,他的子弹也用完了——!”为首的杀手高喊道,“拿下他们,回去交差!”
杀手们默契地对视一眼,将打空弹匣的手枪摔在地上,他们动作整齐地从后腰抽出刀,目标就是面前的两人。
谌桓反手用枪把狠狠砸向一个冲上来的人的额头,烦道:“还有完没完了。”
“这院子太小,不好解决他们!”钟溯这边也疲于应付那么多杀手,一脚踹倒靠在墙边的梯子,用来挡住他们,然后一把拽住谌桓的手臂,喊道:“我们先冲出去再说!”
大雨像疯了一样砸下来,雨水渗进眼睛里,刺得人都睁不开眼,看不清前面的道路。
钟溯和谌桓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在通往码头的土路上,很快就把杀手们都甩在了身后。他远远瞧见码头上停泊了十几条躲避风浪的渔船,渔船上空无一人,正在随着海浪剧烈摇晃。
钟溯率先跳上其中一艘比较大的渔船,向岸上的谌桓伸出手,说:“快来,我们在这艘船上躲一下。”
谌桓没犹豫把手搭上去,钟溯握住了他的手正要用力一拽,眼角余光瞥见他身后闪出一道寒光。
“后面有人!”钟溯话音未落,身体却已经动作了起来。他把谌桓往旁边一推,侧身还来不及躲,上身暴露出来,那把刀不偏不倚地捅进了他的心口。
刺啦——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在雨声中清晰得骇人。
钟溯错愕地抬起头,对上拿刀的人,对方面露讶异,似乎也没有料到这一刀能直接插进他的心脏。
……靠,这下真完蛋了。
钟溯按住刀柄,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踩空跌入了海水中。
入水那一刻,咸苦的海水猛地灌入他的口鼻中,钟溯剧烈地呛咳,感到心口的伤处不断涌出血液,看见身前的海水被血染红,血水迅速地蔓延开来。
他身体发僵变冷,不受控制地下沉,在一片翻涌的海浪中,望见谌桓主动跳进了海里,游向自己。
那张总是平静的脸,此时充满了某种惊慌而激烈的情绪。
其中有些情绪甚至复杂到钟溯看不懂。
谌桓向他伸出手,声音在风浪中几乎破音:“钟溯,抓住我的手。”
“谌桓……”钟溯用尽最后力气抬起手,但除了从指尖流淌的水流外,什么也没抓到,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同样的审核地狱,嘿嘿嘿(彻底疯狂——JOJO我不做人哒.jpg[药丸][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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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水,不断地涌入口鼻,仿佛有块湿透厚重的毛巾,密不透风地蒙在脸上。
钟溯刚一恢复意识,就感到水直往自己鼻子里呛,他条件反射挣扎起来,手肘似乎重重击中了旁边的什么,旁边突然痛叫了一声。
“叼,这扑街仔——把我的鼻子打歪了!”
压住后颈的重量骤然一轻,钟溯抬起头,大口喘气:“嗬——!”
水珠顺着湿透的脸庞滑落,钟溯模糊的视线恢复聚焦——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洗手间里,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围着他,刚才就是他们其中一个人把他的头按进了水槽里。
这是什么情况?
钟溯脚上一紧,低头看见一个胖子抱住了自己的脚,讪笑着向为首的那个戴着大金链子、捂着流血鼻子的男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K哥,我替我兄弟跟你们道歉,他脑子不好使,真不是故意还手的。”
他对上钟溯立刻变脸,紧张得脸颊肥肉都挤在一起,压着声音说:“钟溯,你他妈干什么?还不快给大K哥跪下赔不是,你不想活啦?”
钟溯脑袋疼得厉害,多了一段乱糟糟的记忆,记忆里他也是叫钟溯,但这个钟溯只是一个叫“新和社”小社团的底层小混混,混到21岁还一事无成,欠一身高利贷,女朋友还跟地头蛇跑了。
现在是和绰号“小唠叨”的胖子朋友一起去砸地头蛇的场子,想找到女友讨个说法,结果被地头蛇的小弟堵在了酒吧洗手间里挨打。
钟溯望向旁边镜子里的那张脸——那是一张跟上辈子的他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更加瘦弱,左右耳朵各打了三枚耳钉,气质阴郁又流俗。
钟溯按住发疼的太阳穴,低声骂了一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脑子灵光,已经捋明白了自己现在重生在了一个陌生人身上。
眼见钟溯没反应,小唠叨急得魂都快飞了,用力拽他的胳膊,急切地说:“快点跪下啊,祖宗!现在不是你犟的时候!”
“别喊,吵得我耳膜疼。”钟溯正是对现状感到烦躁的时候,一把甩开他的手,对上大K的眼睛,说:“大K是吧,你跟哪个老大的,听说过咎忠社的谌桓吗?我跟那个谌桓认识,你让我们两个走,他会赔我们砸了的东西。”
大K还从来没见过挨打的人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他愣了一下,下一秒却是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操,你们俩是哪里跑出来的‘人才’呀?一开口就逗得我要笑死了,什么狗屁咎忠社早他妈八百年前就散了,还好意思搬出来压人。”
他身边的一干小弟都当钟溯在虚张声势,也跟着嘲笑:“脑子进了水,彻底变白痴了吧!”
“还搁这儿做梦呢!你就算认识咎忠社的话事人也还不是废材一个!”
大K抹了一把脸,眼神变了,笑容奸狞,露出镶的金牙:“什么咎忠社陈桓、张桓的,现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你们两个小飞仔不赔上个十万八万也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谈判彻底失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见小混混们冲上来,钟溯的躁郁也达到了顶点。跟只会虚张声势的原身不一样,他在街头是靠狠辣的身手混上去的。
在谌桓的身边,他不需要做很多累活脏活,也经常被社团的叔父辈们评价“身手出挑,可惜性子太软,不够谌桓果断”。
但这不意味着他不是个狠角色,正如谌桓常说的那样——他下手不知轻重,要么干脆放人一马,要么,就是毫不留情地把人往死里揍。
钟溯眼神一冷,抓住一个小混混的手,借着对方的前冲惯性,一个过肩摔把人摔向地面。那人惨叫一声,摔在地上,便爬不起来了。
“你这混蛋。”另一个打手挥拳冲来。
“吵死了。”钟溯的声音冷得掉冰碴子,他猛地侧身,一记凌厉的侧踢狠狠踹向对方膝窝,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头错位闷响,打手痛苦地跪倒。
方才这些人把他按在水槽里,差点杀了他,现在他也没必要对这些人手软。
一眨眼的功夫,围着的五个人就被废了两人,剩下的都犹豫着不敢上前。
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钟溯已经一步踏前,猛地揪住大K的衣领向下拽,膝盖照着腹部重重顶了上去。
“啊——”大K脸色蓦地发青,剧痛让他不由自主地双腿打颤,一下瘫倒在地,指着钟溯:“你、你小子等着,我记住你的脸了,你逃不了。”
钟溯没理他的威胁,抬眸看了一下还站着的两人,平静地说:“你们俩呢,还要继续打吗?”
两人面面相觑,看向钟溯的表情就像是看见鬼了一样。
他们都被钟溯跟刚才挨打的时候判若两人的变化和狠辣的打架方式吓得心头发怵。
钟溯见他们都不回答,径直越过了地上的大K往外走。
小唠叨见自己的兄弟两三下就把人全给打趴下,眼都看直了。直到钟溯转身就走,他才意识到自己会被留下来,忙连滚带爬地追上去:“喂,等等我啊,钟溯!”
一出酒吧门,扑面而来的高楼大厦和车流让钟溯觉得陌生,他的瞳孔蓦地缩了缩,视线定在路边。
那里竖起一块巨大的电子屏,上面清晰地显示着——
【2000年9月10日 —20:18】
“2000年……现在是7年后?”钟溯低喃了一句。
他清楚记得自己掉进海里那天是1993年9月10日,也就是说,他不仅重生了,而且还是重生在7年后的另一个人身上。那么谌桓呢?他那天有没有顺利脱身?
小唠叨长得胖,但个子还挺高,气喘吁吁地追上钟溯,就看到钟溯一脸凝重地盯着那块电子屏看。
他没留意钟溯的异样,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说:“你走得真快,聪明喔,等大K他们反应过来叫人,我们就要遭殃了。”
钟溯转头,问小唠叨:“那谁,你有BB机吗?给我用一下,我联系个人。”
小唠叨登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书奇谈,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说:“BB机?不是吧,你真被大K打傻了吗,现在2000年哪儿还有人用这种东西,都用手机了。”
“你的手机不在身上吗?”
钟溯没吭声,脑子里的两段记忆打架,一时梳理不出个头绪。
小唠叨嘀咕着:“一看你就是又把手机落家里了,真没办法。喏,我的借给你。”
他从兜里掏出个银灰色的翻盖手机,爱惜地递给钟溯。
钟溯看着被递到手里的陌生东西,迟疑着按下其中一个按键,屏幕倏地亮起。
他盯着满屏稀奇古怪的图标,愣了神,低声喃喃道:“才过了7年,现在的人就不流行BB机了吗?”
“钟溯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小唠叨好奇地把脑袋凑过来。
钟溯把手机抛回给小唠叨,说:“算了,我用不惯这个,我直接去找人算了。”
“我靠,你轻点!”小唠叨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去接手机,“这可是我上周花了好几千买的美国货!我攒了3个月的钱!啊啊啊,不要——!”
他滑稽地扭动了好几下,险些一头栽倒,总算在手机即将落地的前一刻险险接住。
小唠叨捧着手机,又是哈气又是用袖口拼命擦拭,翻来覆去地检查,生怕手机哪里出现一点瑕疵。
他咧开嘴嘿嘿傻笑,说:“幸好没事,一点磕碰都没有……这要是摔出条裂痕,我就亏大发了。”
钟溯看着这么个大胖子对着一只小小的手机笑得一脸痴相,禁不住一阵恶寒。
自从进了社团,除去一开始因为不受重用、过得局促之外,等后面资历熬上来了,他就再也没为钱发愁过。
BB机最早开始流行的时候,他和谌桓就在用了,而且是出一款新机型就换一款。所以,他根本没在意过这些玩意儿,都是怎么顺手就怎么用。
小唠叨宝贝地收好手机,抬头絮叨道:“钟溯,你今天吃错药了?平时比我还紧张值钱东西,今天居然随便一抛。”
“还有,刚才你跟人打架的时候就更奇怪了,拳头又快又狠,跟变了一个人似地。”
小唠叨转着圈打量自己这个向来畏缩的朋友,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
钟溯懒得搭理他,翻了翻口袋,发现只有几张五十块的纸钞和一些硬币。
钟溯伸手招停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师傅,从这里去安佑街多少钱?”
司机嘴边叼根烟,斜瞥他一眼,很拽地说:“两百。”
小唠叨顿时瞪圆了眼睛:“几里路要两百?你不如去抢!”
钟溯毫不犹豫地把手上的钱都扔给司机,坐上副驾驶:“开车。”
小唠叨也眼疾手快地拉开车门钻进了后座,嘴上却没停下数落:“你做慈善啊,几百块打辆出租。”
“这条粉肠宰客,你就老实挨宰,这样怎么可能混出头?嫌钱烧手把钱给我多好,我还能给你磕个头说声谢谢老板,好人一生平安。”
钟溯冷了脸,一字一顿道:“郑乐游,你再不闭嘴,我现在就把你踹下车。”
此言一出,小唠叨瞬间噤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委委屈屈地缩在座椅里,小声嘟囔:“嫌我吵,叫我收声就好了嘛……居然连名带姓地喊,好伤人的。”
“打赢架就能为所欲为吗……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凶我的。”
钟溯没心思理会这些抱怨,从后视镜中看,他的唇线绷成一条直线,情绪一目了然地差。
出租车司机收钱后,猛地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蹿了出去。
“前面有大货车,慢点啊,衰人!”胆小的小唠叨死命攥紧安全带,一路爆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根本停不下来。
出租车接连压着三个红灯亮起前的最后几秒,一路冲锋到安佑街街口,随着“吱”地一声甩尾急刹,稳稳停在人行道旁。
“到了,下车不送。”司机悠悠然往窗外弹了一下烟灰,头也不回地丢来一句话。
小唠叨双腿发软,打开车门就冲出去抱住垃圾桶吐:“呕呕呕,我不行了,要晕死了。”
钟溯走下车,抬头扫视这一片街景,有些意外地发现安佑街跟自己熟识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同——
七年时间过去,住宅小区依旧是那副老旧样子,脏兮兮的,墙面的瓷砖不少已经剥落,露出底下的灰色水泥。小区旁边开的麻将馆乌烟瘴气,传出响亮的麻将声,门口站着一群流里流气的小年轻,头发染得乱七八糟,嘴边叼着烟,在嬉笑叫嚷。
很喜欢写一些鲜活又比较滑稽的市井小人物,感觉他们很可爱~[哈哈大笑]
写这一章的时候查了好些手机和出租车的资料,发现原来港岛上的出租车涂装有不同的颜色,每一种颜色对应一种在不同地区载客的出租车,例如绿色出租车主要跑新界地区、蓝色出租车跑大屿山。小时候看港片就只看过红色的出租车,这下真是长见识了呢~[星星眼]
宝子们,追读数据还不错但收藏好凉啊[爆哭],是不是文案哪里没写好?如果大家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方便在评论区告诉我一声嘛?或者大家帮帮忙,动动小手点一下收藏或者分享一下,真的对我超级重要!万分感谢![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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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报,本周还是没能上榜,所以这一周的更新频率为7000字,到这一章19章为止。
20章于9月25号更新,宝宝们下周不见不散~啵啵[亲亲][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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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小唠叨抱着垃圾桶小题大做地干呕了一会儿,但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从垃圾桶旁站起,走到钟溯身边,看了看周边环境,语气仍有些虚弱,但嫌弃地皱起胖脸,说:“钟溯,说真的,你究竟要找谁啊?这么low的地方,鬼才住得下去。延港发展这些年,净把这条街给落下了,街上全是穷鬼扎堆。”
“是吗?”钟溯斜睨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我和我要找的人以前就住在这里。”
“瞧不上这地方就回家,本来也没人要你跟着来。”
他现在迷茫又心烦,没心思在乎一个陌生人的态度。
小唠叨没料到钟溯会说话这么冲,被噎得喉头一哽,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这时,一个留着莫西干发型的小头目正好从麻将馆里走出来。
他脾气火爆地拍上挡在门边的一个小年轻的后脑勺,骂道:“蠢货,没看见我走出来吗?还跟个哑巴似地伫着。”
挨打的小年轻见到他,一声没敢吭,手忙脚乱从兜里掏出来烟,双手给小头目奉上。他一边点烟一边讨好道:“鸡哥教训的是,是我太愣,您抽支烟消消气。”
“这才对嘛。”
鸡哥陶醉地吸了一口烟,咂咂嘴,突然脸色一变,把香烟狠狠摔在地上,指着小弟的头又开骂:“叼,给我点宝塔这么烂的牌子,你他妈脑子被狗啃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抽过这种垃圾烟,一点档次都没有。”
他骂完还不解气,又朝对方的屁股踹了一脚,说:“滚去买两包金天马回来,蠢得要死,没点机灵。”
“是,这就去,立刻去!”
钟溯冷眼旁观这一幕,心里预感不好:虽然本就没指望七年过去,还能够一切维持原状,但没想到连麻将馆管事的都换成了彻头彻尾的生面孔,不再是谌桓的手下,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够在这里找到谌桓吗?
或许是钟溯的目光太冷,鸡哥敏锐地察觉到钟溯的注视,停下打小弟,转头打量起他。
见钟溯一副黑眼圈浓重、睡眠不足的气虚模样,鸡哥顿时恶声恶气道:“喂,臭小子,你看什么看?一脸晦气相,在憋着笑我吗?”
还没等钟溯出声,他身旁的小唠叨一叉腰,中气十足地骂回去:“谁看你了?撒泡尿照照你那张脸,一脸丑麻子,瞧见都脏眼睛。”
“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嘴长我身上,我爱说就说。”小唠叨体型肥壮,并且好歹也是个混社团的混子,对鸡哥这种瘦麻杆似的精神小伙,一点都不复刚才在酒吧的怂样。
他走上前,用胸口顶着鸡哥,像只斗气的公鸡一样撞得对方连连往后退,嘴里叭叭开火:“小瘪三一个,还管上别人看哪儿?我兄弟不跟你计较,真当我兄弟好欺负?!”
鸡哥一下子被撞到麻将馆的玻璃门上,脸憋红得涨紫:“我草你大爷。”
钟溯最了解鸡哥这种小混混,爱惹是生非又没丁点本事,以前他和谌桓没少收拾,但现在比起让这小混混闭嘴,他更在意谌桓的情况。
于是钟溯对小唠叨略一颔首,道:“你留在这里跟他吵吧,我上去了。”
“欸?就我一个?可是他们人这么多——”小唠叨傻眼,话还没说完,只见钟溯已经走进敞开的单元楼铁门,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楼道中。
楼道里常年不见日光,自带一股潮湿的霉味。钟溯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墙上的照明灯开关,摁下去,灯忽地亮起来,发出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上方的水泥阶梯。
钟溯借着光照走上三楼,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和谌桓合租的那个出租屋。
熟悉的屋门上新贴了一副庆贺龙年新春的对联,鲜红的色调尤其抓人眼球。
但除此之外,门前地毯和摆放在门边的绿萝盆栽都没变动位置,并且似乎有人定期给绿萝剪枝,绿萝没长高多少,看起来跟他去七岩岛避风头的时候差别不大。
钟溯弯腰挪开盆栽,那把备用钥匙还完好地躺在原位,只是齿缘有点生锈,表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灰。
他扬了扬嘴角,低声说:“运气还行,人居然没搬走。”
要是谌桓搬走了,他还真没处找去。
钟溯拾起钥匙,插进屋门的钥匙孔,拧动几圈,只听见锁舌一缩,打开了门。
屋子里没亮光,安静得很。
钟溯不确定谌桓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有点紧张地喊了一声:“谌桓?你在家吗?我回来了……!”
一打开客厅的大灯,看清里面景象的那一刻,他的期望彻底落空了。
屋子里的摆设全部改变了:原先塞进满满当当的录像带的架子不见了,笨重的大电视机换成了更加轻便的款式,甚至机身上还温馨地罩着一层米色的电视罩。
空气中闻不到那股冷冽熟悉的“蓝雾”烟味,取而代之是一股陌生的柔顺剂香味。
显然,谌桓不可能还在这间屋子里住着。
钟溯扫视客厅,看到小方桌上放着的一个相框。
“这是……新租客的全家福吗?”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拿起相框端详。
相框里放着一张家庭合照:一对面容和蔼的老夫妻坐在前排,身后站着两个年轻人。左边的是一个眉目青涩、约莫十五六岁的男孩,右边则是个身姿端正的青年,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
两人分别把一只手搭在父母的肩头上,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看起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幸福美满的四口之家。
钟溯的目光在那身警服上多停留了两秒。
是、警察?
他的心头刚掠过一丝疑虑,身后突然一个突兀的门锁转动声。
钟溯回过头,只见一个身材健壮的、身上穿着警服的青年开门进来了。对方长相英朗阳光,眼神干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环状刀疤——像曾有人用刀沿着他的脖子狠狠划了一圈,疤痕大得连衣领都遮不住。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钟溯立刻认出来:这就是照片里那个穿警服的青年,也是如今这间屋子的新租客。
“嗯?”虞子濯一抬眼,看见头发湿漉漉、打扮叛逆的钟溯,有些惊讶,歪了歪头,问道:“你是谁呀,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是流浪汉还是……小偷?”
在他说出“小偷”的一瞬间,钟溯后背窜起一股寒意,对这个貌似无害的青年感到极大的恐怖:“这误会,我可以解释——”
话没说完,虞子濯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抄起手边一个放零碎杂物的藤制小筐就砸了过去。
筐里的硬币、钥匙扣等小物件漫天飞落,钟溯下意识抬手一挡,只是这一秒的迟疑,虞子濯就迅猛地逼近到他身前,捏紧拳头,一记重拳狠狠捣在他的胃部。
“小偷!”
“唔!”钟溯闷哼一声,下一秒脖子被狠狠箍住,整个人被一股蛮力掼倒在地。
虞子濯用膝盖抵住钟溯的后腰,将他死死压制在地上,声音温和却莫名让人感到害怕:“年纪轻轻不学好,就学人闯空门。你爸妈没教过你不要偷别人的家吗?”
“别妄想跑了,你今天就要进局子里蹲几天,改正这个坏毛病。”
“去你的!我就是没爸妈的孤儿,还轮不到你说教!”钟溯从牙缝里挤出骂声,被勒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都说是误会,放开我!”
挣扎间,他的手指猛地摸到一个冰凉的金属摆件。几乎是想都没想,他反手就用尽全力地把它砸向身后的虞子濯。
虞子濯的肩头被砸个正着,身体猛地一震。他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嘴角沉了下来。
“人赃并获还敢反抗?”他的语气陡然变冷,手下发狠,揪着钟溯的头发就朝地上撞去,“简直无药可救!”
没砸几下,钟溯就扛不住了。这具身体真的一点都不抗揍。
他的手无力地下垂,额头破了个口,流出来的血液糊住眼皮。
他眼前只剩一片猩红血色,清晰地意识到:这警察动手不留一点情,是一个不把小混混当人的暴力狂。
虞子濯见钟溯已经没了反抗的能力,拿出手铐,正要将钟溯拷起来。
就在这紧要关头,突然——
“哗啦”一声巨响,后脑传来一阵剧痛。虞子濯转过脸,看见一个胖子气喘吁吁地拿着半个破碎的花瓶,断裂的瓶茬上全是从他头上溅出来的血。
小唠叨圆瞪着眼,怒吼道:“放开我兄弟,死条子!他以前就住在这儿!这次回来找个人而已,你他妈抓错人了!”
小唠叨表面凶狠,但看着成了半个血人的虞子濯,心底也直打鼓:这警察的头是铁做的吗?居然一个花瓶都砸不晕?
血线顺着虞子濯的下颌缓缓滴落,他抹了一把脸,盯着掌心的鲜血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忽而轻轻道:“我明白了,你们两个是入室抢劫的悍匪,想要杀了我,抢走我的警枪为非作歹。”
这让小唠叨听迷糊了,下意识怔愣道:“你在说什么悍匪?”
话音未落,虞子濯已经拔出配枪,枪口直指小唠叨眉心:“把凶器放下,举起手来!否则我会立即开枪。”
“我错了我错了!警官大人别开枪!”小唠叨不禁吓,一看见枪,当即双手高举,攥住的半只花瓶“哐当”一下落地。
虞子濯站起身,枪口侧了侧,往玄关方向冷冷一指,道:“走到玄关那边去,双手背在身后,面朝墙壁跪下,敢乱动一下,我也会直接开枪。”
小唠叨对上虞子濯那双透不出一丝感情、无机质的琥珀色眼眸,不敢有丝毫犹豫:“不劳烦您老动手,我现在就跪啊。”
他“扑通”一声立刻跪在玄关的地砖上,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摩擦的响声,随即手腕间一冰,一副沉重的手铐紧紧铐住了他的双手。
小唠叨身上全是赘肉,手铐一勒,只能别扭地蜷缩成一团。
他脸上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求饶道:“阿sir,你铐我没关系,但我兄弟真是无辜的。他只是回来找老朋友,根本不知道这间屋子换了人住。”
“求你先送他去医院吧,他的脑袋一直在流血,再这样拖下去要出人命的!”
虞子濯向来不屑听罪犯辩解,尤其是让自己吃了亏的。
“有什么话就回警局说,你袭警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小唠叨急了:“我兄弟叫钟溯,你要是不信,现在就给房东打电话问问!如果我们没说谎,那你就是误伤了一个好好市民!我一定会跟你上司举报你的!”
小唠叨说的“误伤市民”这个词触动了虞子濯。
——如果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刚才那个男生确实并没有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逃跑,反而还站着不动,试图解释些什么。
虞子濯回头望去,钟溯倒在血泊中,半张脸浸在血里,脸色苍白。剧痛让他眉头死死拧紧,长睫微弱地颤着,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脆弱,甚至有几分无辜的可怜。
他握枪的手微微一顿。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
谢谢宝宝们的鼓励和支持,作者君会加油的,肯定会把这本文好好完结,不辜负你们[抱抱][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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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小唠叨见虞子濯不出声,表情似乎有些动摇,连忙抓住机会,道:“只是一个电话而已,耽误不了你什么。”
虞子濯:“再多说一句我就开枪,跪好了。”
“诶,这就跪好。”小唠叨心里早把这油盐不进的臭警察骂了八百遍,但面上依旧乖巧。
虞子濯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备注为“张房东”的号码,拨了过去。
他简短地问了几句话,在得到答案后,眉头逐渐拧紧:“确定吗?真的有一个叫‘钟溯’的人曾经在这里住过?”
房东在电话那头笃定地回答:“错不了!他大概八年前还跟另一个、呃……年轻人在这儿住着呢。俩人看着凶,但实际挺讲道理的。多亏他们,那几年我们这一片街区安稳不少,小偷都不敢来撬门了。”
“不过,”房东话锋一转,纳闷道,“不清楚为什么他中途突然搬走了,剩下那人独自又住了一年,最后也搬走了。”
“……好,我了解情况了,多谢。”
虞子濯挂了电话,目光迟疑地落在钟溯犹带青涩的侧脸上,心头掠过一丝疑虑:这人如果真的八年前在这里住过,怎么会……看上去这么年轻?
但是房东没道理骗他,信息也都对得上。
虞子濯将这个奇怪的念头下意识地压了下去,连忙解开小唠叨的手铐,接着去扶钟溯。
他的语气和态度彻底变了,声音里满是懊悔与自责:“小弟,原来你不是坏人啊。真是对不住,我刚才太冲动,居然没问清楚就对你动手。”
“你还好吗?”他托着钟溯的后背,小心地把人搀到沙发上,说:“先坐着缓一下,我这就给你叫救护车。”
钟溯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不出半点声音,剧烈的眩晕感像飓风席卷过他的大脑,又疼又晕。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楼下,刺耳的鸣笛声一刻不停地回响。
虞子濯抱起钟溯,小跑着下楼,钟溯靠着他,脸颊贴着他结实温热的胸膛,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底下紧实的腱子肉。
一个救护员早就提前下车等候,他穿着深蓝色的反光制服,见到抱着人的虞子濯,立刻迎上前:“这边,先把病人放到担架上!你是家属吗?病人哪里不舒服?”
虞子濯几乎是冲过去的,手上却极稳,一边小心地把钟溯抱到担架床上,一边语速飞快地回答:“不是病,是他的头磕到地板上了,流了很多血。”
等到车厢里的灯光照亮虞子濯的脸,救护员才注意到他头上也在渗血,连忙给他递了块止血棉压住伤口:“你头上也有伤,快上车坐下,一起去医院处理。”
不一会儿,钟溯感到自己被推入了救护车内,听见救护员不停问他:“先生,你听不听得到我说话?能睁开眼睛看着我吗?”
但钟溯回答不了,也做不出相应的动作,他眼皮沉沉一坠,还没有达到医院,就彻底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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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溯头疼欲裂地睁开眼,看见天花板上的灯管,紧接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钻进他的鼻腔。
他侧过脸,就看见小唠叨的圆脸和虞子濯的俊脸。
还没等他出声,坐在病床边的小唠叨注意到他的动静,激动地叫起来:“兄弟,你终于醒了,嗳哟,我还以为你要不行了呢!”
虞子濯则是脸上绽开明亮的光彩,惊喜地喊来医生:“医生,人醒了——麻烦你来看看他的情况。”
“不用催,我听得见。”
紧接着,钟溯看见一个白大褂走到自己身边,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支小手电筒,拧亮了,光束直直照向他的瞳孔。
钟溯本能地扭过头,躲开刺眼的光芒。
“避光反应良好。”医生点点头,手指轻按他的头部,检查了一周,问:“现在觉得头晕吗?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钟溯的喉结微微滚动,嗓音有些干涩,道:“不晕也不想吐……但是我很口渴。”
医生转头对围在身旁的虞子濯和小唠叨嘱咐道:“你们可以给他喂点水。”
“从刚才的检查和CT来看,病人的脑部没有出现明显的损伤。不过既然晕倒了,考虑是轻微脑震荡,需要留观一晚。如果没出现其他症状,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听明白了吗?”
“懂得,谢谢医生。”小唠叨道过谢,连忙端起水给钟溯。
“给你,兄弟,慢点喝别洒了。”
钟溯手上没多少力气,勉强捧住水杯,啜饮了一口,皲裂的嘴唇得到湿润,才感觉好些。
虞子濯见他艰难喝水的模样,脸上更是内疚,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小弟,你肯定很痛吧?都怪我不好,没确认清楚情况。”
“你要联系家里人吗?还是再做深入点的体检?又或者在医院多休养几天?”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砸得钟溯更头疼了:“停,你先别说话,我回答不了。”
虞子濯如同挨了骂的小狗,可怜巴巴地向钟溯摇尾巴:“好,我不吵你。”
一旁的小唠叨跟着落井下石,指责道:“阿sir,你不是没确认情况,而是根本就没给我们解释的时间,直接冲上来喊打喊杀,这谁受得了呀。”
“我不否认这个失误。”
虞子濯握住钟溯的手,塞了一张名片进去,殷切地望着他:“小弟,这是我的名片,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会尽可能做到。”
他的眼神干净得像雪后的森林,看不见半点煞气。
然而望着他,钟溯却生出一股强烈的违和感。这警察往死里砸自己头的时候,可是看不出来有这么善良。
钟溯抽回自己的手,目光扫过名片上写着的“虞子濯见习督察”,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
“虞、督察是吧,你直接叫我钟溯就行。至于什么补偿之类的免了,我用不着。”
钟溯稍稍停顿,声音沙哑又带着刻意的疏离:“把医药费交清,你就可以走了。”
他不喜欢跟警察扯上关系,除了会给自己惹来一大堆麻烦之外,没有半点好处。
虞子濯那双纯良的圆眼睛一下子睁得更圆了,似乎听不懂:“你为什么不要补偿,这明明就是我该做的。”
他就像被按着教科书教养大的天真宝宝,把书上写的道德准则奉为圭臬——对罪犯要嫉恶如仇,做错事要道歉,伤害人要赔偿。
因此,钟溯那句冷冰冰的“用不着”,落在他耳朵里简直成了严厉的训斥。他既无法理解,也很难接受。
而小唠叨认定了虞子濯是怕钟溯去投诉他暴力执法、背上处分,所以才这样低声下气地道歉。
他下巴一扬,语气愈发嚣张:“阿sir,道歉也讲个气氛好吧?没听见我兄弟不待见你吗?让你走就赶紧的,这么大个块头在这儿杵着,都不知道是赔罪还是吓唬人呢。”
说着,他竟然真伸手去推了一下虞子濯的肩膀,但没推动。
虞子濯没有理会小唠叨,反而俯下身靠近钟溯,指尖轻轻拨开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发丝。
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声音轻快地说:“好吧,你说得对,现在确实很晚了。小弟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会再来看你。”
虞子濯眼底的笑意愈发灿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有预感,我们可以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钟溯怔在床上,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亲昵。
等他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虞子濯已经起身朝小唠叨点了点头,离开病房。
“不是……你这人。”钟溯的话哽在喉间,最终没能说出来。
非亲非故的,突然摸别人的脸,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小唠叨见虞子濯走了,立马一屁股坐到病床边,压得床架不堪重负地吱呀一声。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咂摸着嘴巴絮叨道:“钟溯,你昏过去了不知道。一听见你只是来找人的,那警察的脸色‘唰’一下就吓白了,肯定是怕你出事,连累自己。还算他有点良心,一路把你送进医院,没有硬要诬陷你是小偷。”
说到这里,小唠叨带上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埋怨:“不过你也太心软了吧,干嘛这么轻易就让他走?好歹让他赔个三五千的营养费啊,这亏咱们可不能白吃。”
钟溯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瞟了眼小唠叨,不冷不热道:“讹警察几千块钱,然后让他记恨上我们,查出我们叫什么,家住哪里,是在给社团跑腿的小混混,天天盯着我们抓?”
小唠叨听完,先是愣了一秒,才恍然大悟:“啊,对哦!”
他懊丧地抱头:“我就说那家伙怎么这么好心。怪不得你昏迷的时候,他还不停问我你要找的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说帮你查查他人去了哪里。现在想一想,明显是他根本就不信我们的说辞,还想套话……”
小唠叨后面的话钟溯没认真听,他摩挲着额头上的纱布,粗糙的触感让他稍微集中了些精神。
他虽然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但也多少听见了些虞子濯和房东的对话,知道谌桓并没有出事。
钟溯捻起食指,盘算着:现在既不知道他人去了哪儿,也无从打听。像这样毫无头绪地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不会有结果的。
而按谌桓的能耐,即使咎忠社如今散伙了,他也不会过得多差。
想到这儿,他缓缓吁出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闷和无力感。眼下自己最该做的,还是先适应现在这个身份,安定下来,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找人上。
这时,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
钟溯没有反应,小唠叨却像是被烫到似地,手忙脚乱地翻自己的裤兜,终于摸出来一支白色的翻盖手机。手机在他掌心嗡嗡震动着。
“哎哟,差点把这东西给忘了!”他松了口气,把手机递给钟溯,说:“给你,钟溯,你的手机,你快接。我刚才特地上你家带过来的,还顺便帮你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条毛巾。”
“我的电话?”钟溯拿过手机,看见屏幕显示出一个叫“寇军”的人名。
他按下接听键的同一时刻,来电正好挂断了,紧接着一条短信发送过来。
他皱眉点开短信。
小唠叨好奇地探脑袋,问:“怎么不接?谁给你打电话呀?”
钟溯举起手机,把屏幕亮给小唠叨看,说:“警察的事先不管,这个说再不还钱,就要砍死我的人是谁?”
屏幕上,一行充满威胁的字眼格外刺眼——【最后给你三天时间,再拖着不还钱,老子就派人剁了你。】
22章在10月2号发,作者君在此预祝宝宝们国庆假期快乐喔![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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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我去,是寇军那王八蛋。”小唠叨一眼就认出短信的发信人,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吧,你连这都不记得了?你之前为了帮白若琳还债,借了寇军五万块钱一直没还,他早在道上放话要弄你了。”
“……寇军?”听到这个名字,钟溯的脑海中顿时涌现出一段很不愉快的记忆。
是了,原身的那个女朋友“白若琳”,成天不是买包包就是买裙子,刷爆了信用卡还不上,就硬逼着原身替她填窟窿。原身拿不出钱,她就闹分手、玩消失。
而原身也是脑子不清醒,为了留住女朋友,竟然真去找了放高利贷的寇军,咬牙借了五万块,一股脑地全给了女朋友。
结果钱一到手,对方毫不留情地拉黑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跟地头蛇跑了。人没留住,债却是实打实地背上了。
也正是由于受了这刺激,原身才跑去地头蛇的酒吧里闹事,一厢情愿地要见白若琳,以为能换来她的心软,答应回到自己身边。
小唠叨拿着手机,一字一句念完短信,他挠了挠头,问道:“寇军说给你三天时间筹钱……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钱?出来混的无非求财,你多少还点利息,态度做好了,他总不至于真砍死你。”
钟溯沉默地摸了摸口袋,摸到仅剩的几枚硬币,比出一个“五”的手势。
小唠叨:“五百?”
钟溯眼皮一跳:“五块。”
小唠叨一张胖脸顿时皱得比风干的橘子皮还难看:“靠,完蛋了,那怎么办?!”
“不知道。”钟溯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得受伤的脑袋更疼了。
这原身真是混得有够失败,不仅被女人甩,还欠一身债,把自己作践得跟个鬼似的。
小唠叨哽噎一会儿,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猛地一把攥住钟溯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别怕,你是我兄弟,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人砍死的。”
“我可以找我表叔给你安排个活,干一天就给一千块,好赚得很。”
钟溯一脸微妙地打量着小唠叨——在原身的记忆里,这大胖墩虽然热心,但并不是什么很靠谱的人。
他忍着排斥,慢慢把手抽了回来,谨慎地问:“这么高工资,你先说清楚,要做什么?”
“很简单的,只要你——”
小唠叨话说到一半,隔壁病床传来一声闷响,有人不耐烦地一拳捶在墙壁上,语气冲得很:“有没有点公德心?这一个房间里就两床有人,还这么能吵,吵得我不能睡觉。”
钟溯转过头,看见隔壁床是一个挑染了一撮红发的小年轻。男生约莫二十岁出头,脖颈上戴好几条银链,坠着铂金吊牌。
他长相酷帅,那双丹凤眼的眼尾像是被人用钢笔特意往上勾了一笔,透着股桀骜不驯的劲儿,但右脚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跟他的外表不相衬,看起来有点滑稽。
他像是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种特别嚣张、喜欢惹事挑衅的小飞仔。
钟溯开口,态度淡淡:“现在还没到熄灯时间,我和朋友也只是在用正常声量在说话。”
贺今朝本来就因为在公路上飚摩托车摔断了腿,正憋了一肚子火,看谁都不顺眼。
被钟溯这么一呛,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气冲冲地说:“鬼扯什么熄灯?你们两个死gay又是摸手又是咬耳朵,恶心人半天还有理?”
他以为自己这么说,钟溯会尴尬得无地自容。
钟溯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一眼他的伤腿,道:“你觉得恶心?随你便,你这瘸子有本事就过来让我们闭嘴。”
他直截了当对小唠叨说:“你继续说事,别管那脑子有问题的小孩。”
贺今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气急败坏道:“瘸子,你叫我瘸子?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跪下,后悔刚才说出来的话。”
这威胁还不如放高利贷的一句“灭全家”来得唬人,钟溯扯了下嘴角,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这声笑就像一粒火星,瞬间点炸了贺今朝这个火药桶。他彻底忘了自己的伤腿,猛地跳下床:“你小子今天死定了,我说的。”
他一下挥出拳头,砸向钟溯,拳风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莽撞,轨迹简单得一目了然。
钟溯嗤笑一声,右手格开他的拳头,同时抬腿,照着那裹着纱布的伤处毫不留情地一踹——
贺今朝的伤腿脱力跪倒,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钟溯没有收敛,站起身,一脚踩住他的伤处,自上而下看着他:“再嚷一句,我现在就废了你。”
“唔——你这……”贺今朝冷汗直冒,刚发出一个音节,钟溯就加重力度,碾得他倒抽冷气,后面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羞辱,气得浑身发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他妈把脚移开!我的腿才刚包扎好,不是开玩笑的!”
钟溯就着踩腿的姿势,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想求人放过自己,态度应该好些吧。重来,认真道歉。”
他性格里的冷戾被贺今朝口无遮拦的话给勾了出来,眼底不见半分笑意,榛色眼眸只剩下晦暗的阴影。
贺今朝对上他阴郁的眼神,心头一悸,像听见天方夜谭般睁大了眼睛:“你够了啊,我都没碰着你,你打我还让我道歉?”
他声音里半是恼怒半是惊疑,几乎无法理解眼前这俊朗青年哪来这么强的压迫感。
然而很快,他就为自己的嘴硬付出了代价。钟溯脚下突然发力,贺今朝只觉得伤处猝然爆开一阵尖锐的剧痛,似乎伤口重新撕裂开,疼得他眼前发黑。
钟溯垂下眼:“道不道歉?”
贺今朝还想咬紧牙关死扛,可那痛楚一阵猛过一阵,钻心刻骨。他到底还是没撑住,打颤地挤出几个字:“对、对不起……我说了,这下总行了吧!”
听见红发青年不甘地认错,钟溯这才露出一线浅淡的笑意,挪开脚,拍了拍他的头:“这就对了。小孩别乱闹腾,等大人谈完事,有的是让你睡觉的时间。”
钟溯笑起来的样子其实很好看,可那笑意不深,就如同在冬夜河面上浮动的碎冰,泛着泠泠的粼光,好看却咯得人心底发紧。
这让贺今朝一下子噎住,说不出话。他反应很大地别过脸,梗着脖子再也不看钟溯,耳根却悄然烧起一片薄红,泄露了情绪。
一旁的小唠叨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朝钟溯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道:“牛逼啊,钟溯!这是你今天第二次这么训人了,真出息了!”
“刚才那动作是怎么做到的?‘唰’地一下,我只看到个残影,人就躺下了。”
钟溯没接话,按了一下床头的呼叫铃。
没过多久,一名护士闻声赶来,一进门就看见贺今朝瘫坐在地上的狼狈样,她一时有点懵:“这……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摔地上了?”
钟溯看向护士,声音里还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道:“这小孩想自己下床,结果没站稳摔了。我这会儿也没什么力气,实在扶不动,只能麻烦你们专业的来扶他回床了。”
护士听他陈述得真实,丝毫没有怀疑,连忙又喊来其他几个同事一起将贺今朝扶回床上,动作间忍不住轻声叮嘱:“你下次小心点呀,腿伤可不能乱动。”
贺今朝死死咬住嘴唇,全程一言不发。
见小孩彻底安静了,钟溯才继续问小唠叨:“继续吧,你刚才说的工作,具体是什么情况?”
说起这个,小唠叨兴头很足,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道:“是这样!我表叔是个挺有名气的导演——姜逊,名字听过吧?你可能也看过他的片子。”
“他最近在拍一部新戏,正头疼找不到形象好又年轻的男演员。我跟他打声招呼,把你塞进剧组里当个群演,绝对没问题。”
钟溯眉头拧紧:“演戏?我不会这个。”
虽然他平时是喜欢看电影,但这不代表他想要自己出现在大银幕上。并且他也完全不了解这个七年后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姜逊”导演,不知道对方值不值得相信。
“哪用你真会演啊!”小唠叨连忙摆手,“就是跑龙套,站那儿充个人数,说两句词儿,或者干脆往地上一躺装死——是个人都能干。”
他觑见钟溯仍旧面有难色,苦口婆心地劝:“你别急着摇头,想想寇军那笔债。短时间内,你去哪里能找到比这更轻松、来钱更快的活儿?”
钟溯沉思着。他清楚,像原身和小唠叨这种没技能、没学历又不被社团看重的小混混,能去剧组混口饭吃都算不错了,确实没什么挑三拣四的资本。
想了好一会儿,他清咳一声,终于松口:“行,我会考虑一下,今天你先回去吧。”
小唠叨顿时眉开眼笑,“欸”了一声,瞥了眼窗外浓重的夜色,利索地收拾好自己搁在小桌上的钥匙和手机等零碎物件。
他安慰地拍拍钟溯的肩膀,说:“兄弟,你也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明早我再来接你出院。”
随着小唠叨带上门离开,病房里很快安静下来。没过多久,灯管准时地啪一声熄灭,整个房间陷入昏暗,只有走廊的夜灯透过门缝,照进来一道模糊的光晕。
钟溯枕着枕头,环顾陌生的病房,心里现在才觉得空落落,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他并不了解的七年后。
朋友、社团的兄弟、在七岩岛上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犹在眼前,但一睁眼,他却成了另一个人,顶着一张连自己都觉得生疏的脸,身上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糟心事,甚至连谌桓去了哪儿都无从找起。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只有找到谌桓,或者任何一个认识自己的人,才能确定自己并没有发疯。
钟溯侧过头,视线落在隔壁床上。方才还嚣张不已的红发青年此刻正背对着他,肩背绷得紧紧的,连后脑勺都像写着“我不爽”三个大字。
真是个小孩,一点心思都藏不住。
钟溯当做没看见,闭上眼睛,尽量摒弃心里的杂念。在意识沉进睡梦前,脑海里最后定格的是谌桓跳进汹涌的海浪里,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场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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