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金手指的npc怎么活下去》 第1章 死去活来第一次 生活总是一成不变,就像墙上那台老旧的挂钟,日复一日地走着同样的轨迹。上班,挨老板的训斥,受同事的闲气,然后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这间小小的公寓。 今早七点半,闹钟照例把我从混沌的梦中拽出来。八点一刻,我挤上那永远混杂着汗味和廉价香水味的公共飞梭。九点整,我准时坐在工位上,迎接主管那双能把人冻僵的眼睛。下午五点半,正要收拾东西,王姐又堆着笑把一叠文件推到我面前:“小路啊,帮帮忙......”等我终于脱身,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这样的日子,我竟过了五年了。 从联邦大学毕业那天,我原以为人生会有所不同。毕竟,那可是全星际最顶尖的学府。 “联邦大学优秀毕业生”——这个名头曾经让我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可现在呢?它唯一的用处,就是让我在亚当生物这家垄断企业里,得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职位,顺便成为同事们排挤的最好理由。 “那个联邦大学的高材生,也不过如此嘛。”我听过太多次这样的议论。说实在的,连我自己都觉得他们说得对。 好在我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这样的生活,勉强也能忍受。至 少我没有生在垃圾星上,至少我还有个安身之所,有份稳定的工作。这样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我这样平凡的人,既不会有大喜,也不会有大悲。 “路姐姐,今天回来得真早。”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掏钥匙的手不由得一僵。是隔壁那个在警局工作的年轻人,叫什么来着?我努力回想着终端上的名字,却只记得他制服上那种深沉的蓝色。 “嗯,今天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了。”我盯着他领口的第二颗纽扣回答,圆滑地避开了称呼姓名的问候。 这样的对话实在无趣,可这个年轻人却总是这样热情洋溢……哦,我想起来了,他叫连危。他好像从来察觉不到我的敷衍,每次见面都要这样寒暄几句。 说来惭愧,我甚至没仔细看过他的脸。我总是低着头,用刘海遮住眼睛,回避所有的视线交汇。这让我几乎记不住任何人的面容——除非在固定的场合,穿着固定的衣服。这倒不是因为记性差,只是我下意识地拒绝与旁人产生更深的联系。 好在在这个世上,我这样无亲无故的人,也没人在意我是否认得他们。 我正要告辞,连危却兴致勃勃地说:“朋友送了我音乐会的票,正好多出一张。路姐姐周末若是有空......” 一听到“周末”、“一起去”这样的字眼,我的胃就开始隐隐作痛。脑子里飞快地搜寻着推脱的借口,却发现早已用尽了。上次说加班,上上次说智能管家故障,这次还能找什么理由?难道要说我养的电子仓鼠生病了? “......如果你有空的话。”他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我想要拒绝,我周末只想窝在家里睡觉。说“不”会伤了他的心,说“好”又委屈了自己。于是我僵在原地,像台死机的老式终端,进退两难。 在人际交往上,我的脑子总是这么笨,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明明我拥有一个耀眼的学历,却只能在一个科技公司的底层混沌度日吧。 幸好,他的终端突然响起急促的提示音。他看了眼消息,略带歉意地说:“抱歉,路姐姐,警局有紧急任务,周末怕是去不成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轻声说:“没关系的,公务要紧。” 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把两张音乐会的票塞进我手里:“这个送你吧,就当是赔罪。” 我怔怔地看着怀里的票,仿佛捧着烫手的山芋。 “我......”我的声音细若蚊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票面。电子票上流动的光晕,映在我低垂的眼睫上,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等我鼓足勇气准备拒绝邻居的好意时,却发现连危已经匆匆冲进电梯,只留下一句“一定要去啊”在走廊里回荡。 我站在原地,觉得这两张薄薄的票重若千钧。 “真是......太糟糕了......”我喃喃自语,机械地打开房门。现在不仅要想着怎么处置这两张票,还得琢磨如何回礼——平白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让我坐立难安。 智能灯感应到我的归来,自动亮起温暖的光。我把票放在茶几上,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打开终端查询这场音乐会的票价。当看到四位数的数字时,我倒吸一口凉气。 “要不......转手卖掉?”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按了回去。若是让连危知道,一定会伤害到他的内心。我不能这样辜负别人的好意。 智能管家贴心地调暗了灯光,墙上投射出舒缓的星空图景。可此刻,那些闪烁的星星仿佛都在嘲笑我的优柔寡断。我盯着茶几上的票,仿佛那是什么可怕的诅咒。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五分钟前,我还满心期待着泡个热水澡,现在却要为这两张音乐会票辗转难安。 这不能怪连危,他只是想邀请邻居共度周末罢了。我反复告诉自己。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悬浮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我忽然意识到,这是这周以来,我第一次注意到窗外的景色——往常回家后,我总是立刻把自己埋进被窝,对外面的世界充耳不闻。 第2章 死去活来第一次 终究,我还是决定去听这场音乐会。 与其费尽心思邀约旁人,或是任由这两张昂贵的票券作废,独自前往反倒成了最轻松的选择。这般奢侈的享受,若是白白浪费,实在暴殄天物。 出门前,我在星网上略略查了这位音乐家的资料。傅延乐,这几年在星网上声名鹊起。在这个凡事求快的年代,他的音乐却返璞归真,让人仿佛置身于我们从未亲眼见过的自然秘境。想来人骨子里总是向往山野的,难怪星网上那么多人都说,他的曲子是这喧嚣时代里难得的慰藉。 我随手点开几首,琴音流淌的刹那,心竟真的静了下来。确实悦耳,难怪有这么多人追捧。 出门时,我穿得极为随意。虽不似上班时那般刻板,却也谈不上正式。一件白色T恤,外罩随处可见的红色冲锋衣,下身是条毫不惹眼的灰色工装裤。这般打扮,不像是去听音乐会,倒像是要去工地干活。 然而正是这身装束让我觉得自在。没有人会多看我一眼,这让我安心。只是音乐厅门口熙攘的人潮、嗡嗡的谈话声,仍让我有些不适。 “至少……音乐厅里是暗的。”我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低着头,目光牢牢锁在自己的运动鞋尖上。 检票口的扫描仪“滴”的一声轻响。我快步走入昏暗的观众席,找到了那个角落的位置——谢天谢地,连危买的是最不起眼的边座。我几乎是立刻将自己塞进了座椅的阴影里。 灯光渐次暗下,舞台亮起柔和的蓝光。当第一个音符流淌而出时,我紧绷的肩线终于微微松懈。这音乐果然和星网上听到的一样,像是将整片森林的静谧都揉碎了,融进每一个音符里。 我悄悄抬眼环顾四周。没有人注意我,没有人认识我,此刻的我仿佛真的隐形了。这个认知让我久违地感到一丝安心,甚至不自觉地稍稍挺直了总是佝偻的背。 音乐如温柔的潮水,缓缓漫过整个观众席。偶尔有激昂的乐章如惊涛拍岸,让我本能地又想蜷缩起来,可下一个舒缓的乐句又如春风拂面,让我不知不觉又放松下来。或许是因为这满室的黑暗,或许是因为周遭人都同样沉静在音乐中,我竟罕见地,借着黑暗将目光投向了舞台中央那个弹奏的身影。 傅延乐,他有一头深蓝色的短发,与他音乐里的沉静截然不同,他的装扮十足是个时髦的年轻人,带着几分狂放不羁,一侧耳骨上整齐排列着三枚细小的耳钉,在灯光下偶尔闪过泠泠微光。 中场休息时,灯光复明。我正望着那架钢琴出神,却瞥见后台有几道模糊的人影闪过,看那制服,像是警局的安保人员。这倒不奇怪,这等规模的场合,联邦自然会派人维持秩序,以防不测。 近来这一两年,联邦内部颇不太平。几个党派为着些利益争得你死我活,间接酿成了好几起骇人听闻的伤亡事件,连我这样不同世事的人都略有耳闻。内乱之时,外敌亦虎视眈眈,帝国的探子、神出鬼没的星盗、还有那些自由联盟的人……都伺机而动。 “连危……会不会也在其中?”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旋即又被我按了下去。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 灯光再次暗下。第二乐章开始时,我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惊讶的举动——我悄悄摘下了冲锋衣的帽子。戴着它,终归是影响了聆听的真切。 琴音流淌,到了最为舒缓平和的段落,仿佛山间清泉,林间微风。然而,就在这片静谧达到顶点的刹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地撕碎了这一切! 我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头顶上方传来不详的断裂声,那座巨大的水晶吊灯轰然砸落,将前排的座椅碾得粉碎!惊恐的尖叫声如同锋利的玻璃碎片,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我眼睁睁看着台上的傅延乐被几个安保人员猛地扑倒、拽下舞台,紧接着,第二声爆炸接踵而至,那架优美的三角钢琴在巨响中四分五裂,木屑与金属碎片四处飞溅! “请各位保持镇静,有序撤离——”广播里机械的女声才刚刚响起,便被第三波更猛烈的爆炸声彻底吞没。我僵在座位上,浑身冰冷,看着人群像受惊的野兽般疯狂涌向出口,互相推挤、践踏。脚下忽然感到一阵粘腻的温热,我下意识低头,一抹刺目惊心的红色,正从前排座椅下方蜿蜒流淌而来,浸湿了我的鞋底。 “动起来……快动起来啊!”我在心里疯狂地尖叫,可身体却像不是自己的,根本不听使唤。直到一个仓皇奔逃的身影狠狠撞上我的肩膀,我才踉跄着站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冲锋衣的袖子被不知从何飞来的金属片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通往紧急出口的通道早已水泄不通,哭喊声、咒骂声、坍塌声混作一团。我猛地转身,朝着舞台的方向跑去——我记得刚才傅延乐是被带往那边的。至少,舞台后方应该有工作人员通道…… 我刚勉强摸到舞台冰凉的边缘,第四波爆炸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接掀翻了观众席上方的天花板!一股巨大的力量重重撞在我的后背上,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狠狠摔在那片钢琴的残骸之中。断裂的琴弦如同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了我的掌心,温热的血涌了出来,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刺鼻的火药味,一股脑地灌入我的鼻腔。 “救……命……”我微弱的呼救声,彻底淹没在建筑结构不断坍塌的恐怖轰鸣里。视线开始模糊,一块断裂的横梁带着风声砸落下来,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恍惚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正无力地按在几根扭曲的琴键上,发出一连串破碎、不成调的悲鸣。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剧痛的混沌中,我努力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一截深蓝色的制服袖口,上面别着的联邦警局徽章,沾满了灰尘,却依旧清晰。 “坚持住!”那个声音穿透了周遭的混乱,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可我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所有的色彩和声音都在迅速褪去,连剧烈的疼痛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我脑中莫名闪过早上出门时的画面——那两张音乐会门票,在晨光中闪烁着柔和而耀眼的光泽。 真奇怪啊……我明明,最讨厌这样人多的场合了。 没有主角光环就是这样,哪怕找到了逃生的方向,也很轻易地就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死去活来第一次 第3章 死去活来第二次 我的一天,和过去整整五年的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夜,没有任何不同。 上班,挨老板的训斥,下班回到那间小小的公寓,然后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从清醒慢慢滑入昏迷。 一切如常。 只是今早出门时,遇见了隔壁的连危。他似乎正被什么事困扰着,眉头紧锁。但看见我推门出来,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路姐姐!”青年的声音清亮得过分,像是掺了碎玻璃,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兴奋。金属墙壁模糊地映出他微微颤抖的手指,那枚警徽在照明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我照例盯着他领口的第二颗纽扣,低声回应:“……谢谢。” 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平时的邻居,也这般热情么? 许是他最近工作不顺,见到熟人格外欣喜罢。我没有深想。 ———————————— 我乘坐联邦那永远拥挤的公共交通,来到了亚当生物研究所。这座冰冷的建筑,是我五年来日复一日的工作之地。作为一名低级研究员,我接触不到任何核心项目,不过是按部就班地执行上级的命令,像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 入口处依旧肃穆,金属墙壁反射着惨白的光。我的工作向来枯燥:分发公司研发的普通药物,记录实验体反应。营养液、止痛药、助眠剂……那些真正核心的,譬如基因开发药剂,联邦严格管制的药品,永远与我无关。 走廊的电子屏正播放着晨间新闻: “著名钢琴家傅延乐将于三日后在星空音乐厅举办演奏会,届时将有政要人士出席……” 主管急匆匆地从我身边走过,看见我,却又硬生生折返回来:“路宁,正好看到你!第三实验室有个紧急项目缺人手,你去帮忙!” 我连忙解释:“主管,我负责的那个实验还没结束……” “那个不急!”他厉声打断,终端数据已强制传输到我的设备,“资料发你了,现在立刻过去!快!”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风风火火地走向另一个方向。 我不由蹙眉。 ——什么事这般紧急?连我这种边缘人员都被临时征调? 第三实验室的氛围截然不同。负责项目的竟是个异常年轻的研究员,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却站在指挥中心,语气冷硬地催促着团队。一群人围在中央的操作台旁,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某种令人窒息的紧绷感。 凭借主管临时申请的权限,我无声地推门而入。 听到动静,那年轻人头也不抬,快速吩咐道:“新来的,会使用隧穿人体探测仪吧?去那边负责记录数据。” 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走向那台无人操作的仪器。我不能,也不敢因为任何疏忽丢掉这份赖以生存的工作。 银灰色的探测仪泛着冷冽的光泽,操作界面比我想象的简洁。我只需按照荧光屏上跳动的蓝色指令,按部就班地启动,系统便会自动记录一切。机械运转的嗡鸣在密闭空间里回荡,我需要做的,仅仅是在几个关键节点,按下那个无比醒目的红色确认键。 这反倒让我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无菌实验室的冷气,吹得我后颈发凉。 透过厚重的防护面罩,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中央的实验台。 那里躺着的是谁呢?那群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研究员,像受惊的企鹅般围在四周,包括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负责人,个个面色凝重。镜片上,反射着监护仪不断跳动的、幽绿色的光。 实验台上的人有着古铜色的肌肤,此刻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着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肌肉线条随着急促的呼吸不断起伏。十几根不同颜色的管线缠绕在他身上,宛如一张无形的蛛网,将他牢牢困住。贴在他胸口的电极片,随着心跳,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 那体魄,像是个历经千锤百炼的战士。 负责人忽然低咒了几句,似乎是“该死的”、“废物”。周围的人群顿时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看来,这位实验者的身份非同小可,他们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 以我的了解,公司招募的实验者,大多是些走投无路、想要搏一把买命钱的人——贫民窟的流浪汉,负债累累的赌徒,或是被生活逼入绝境的退伍兵。实验前,他们会签下厚厚一叠生死状,那些法律文件上的小字密密麻麻,如同蚁群。即便实验出了岔子,致残致死,公司也无需承担任何法律责任。最多,不过是赔上一笔钱,数额往往还不及他们一台设备的维修费。 当然,这种概率极低。 至少以我目前的级别,一辈子都本不该接触到这种可能危及生命的实验。我只是个小小的六级助理,连处置实验动物的权力都没有。 理论上,第三实验室也是如此。那么眼前的状况,只可能是一场意外。 但我并不为他们感到担忧。优柔寡断,从来不是我的生存之道。 我低下头,仔细检查着自己面前的屏幕,确保所有数据流都平稳传输。 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这是我在亚当生物赖以生存的铁律。 “把监测间隔调到0.5秒,强度提升到120%!”负责人突然的吼声,将我从思绪中惊醒。 我慌忙照做。好在,实验者的状况似乎逐渐稳定了下来。周围那几个大气不敢出的研究员,偷偷交换着庆幸的眼神,有人甚至脱力般,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三个小时后,负责人终于宣布大家可以散了。但他的脸色依旧难看,指着团队成员的鼻子斥道:“要是下次再出现这种状况,你们就都给我滚去垃圾处理站工作!” 这时,他才注意到一旁陌生的我,审视的目光让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你是……?” 我连忙低下头,恭敬地回答:“我是王主管从第七实验室调来的临时助手,路宁。”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许:“你做得倒是不错。”他摘下眼镜,轻轻擦拭着,“以后要是在第七实验室待不下去了,可以来我这里。” 我赶紧鞠躬表示感谢,防护面罩因这突然的动作蒙上了一层薄雾:“谢谢您,我会考虑的。” 心里却并无此意。虽然第七实验室有诸多不如意,至少不会像这里,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在那边最多受些闲气,在这里,却可能丢掉性命。 负责人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群战战兢兢的助手身上,我趁机快步走向出口。 自动门开启的瞬间,我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讨论声:“……不会允许第二次失败……”、“……中枢神经连接处还是不稳定……” 主管此刻不在办公室,我便在终端上汇报了实验顺利结束的消息,然后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那枯燥的数据整理工作。 当冰冷的数字再次在屏幕上跳动时,我的思绪却飘远了。盯着闪烁的屏幕,我忽然想起,似乎在何处见过第三实验室那位负责人的名字。 许枫林。 联邦早间新闻上曾经报道过的天才少年。他也毕业于联邦大学基因工程系,若真论起来,或许还是我的某位直系学长。 可和碌碌无为的我不同,这位学长天赋异禀,以全院第一的辉煌成绩毕业,随后却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选择了与亚当生物这个毁誉参半的行业巨头同流合污。 没有人明白他为何放弃联邦研究所那样光明的坦途,偏偏踏上这条布满争议的荆棘之路。 重生节点会随着世界主角的经历改变 另,猜猜主角是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死去活来第二次 第4章 死去活来第二次 主管直到下午才回到第七实验室。他脸上带着罕见的愉悦,甚至破天荒地主动提起我:“小路啊,这次做得不错,上面会给你发笔奖金。” 我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个向来吝啬的主管,竟还记得给我些好处。 他说完便急匆匆地回了办公室,反倒引得周围同事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坐在旁边的莱克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主管是不是打算提拔你了?” 他话音未落,就被另一边的可雅打断:“你傻不傻?主管肯定是得了大好处。他那么抠门的人都愿意给路宁发奖金,说不定过几天就要升职了!” 我没有接话。可雅恨铁不成钢地瞪我一眼:“你就是太闷了,主管才总抢你的功劳。” 我知道可雅说得有几分道理。可她撺掇我去和上级对峙,自己却躲在背后,无非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见我始终不语,可雅翻了个白眼,悻悻道:“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傍晚回到家中,余光瞥见邻居家透出的暖光。 连危在家。 我没有多想,关门落锁,洗漱后便让智能管家熄了所有灯光。我习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冥想——这算不得什么怪癖,只是我实在没有旁的娱乐,只好用这般虚度光阴的方式消磨独处的时光。 有时我也觉得自己或许病了。可在这星际时代,谁又没有点精神上的毛病呢?生活的高度快餐化,精神的极度贫乏,早把大多数人都变成了行尸走肉。 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即便去看精神科医生,得到的也无非是“多休息,培养些爱好”这般无关痛痒的建议。 这便是我即便工作辛苦、遭人非议,却仍坚持上班的缘故。哪怕被主管刁难,被同事议论,至少他们的情绪能让我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仅此而已。 倘若真丢了这份工作,让我立刻去死,我想……也没什么分别。 或许对连危,或是对那位选择加入亚当生物的学长而言,他们心中都有着不容推却的使命,驱使他们走上那条艰辛的路。 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这颗心空空荡荡,像废弃的星港,再也等不来归航的船只。 ———————————— 又这般按部就班地过了一周,期间风平浪静。周末那场音乐会据说举办得十分成功,甚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传闻帝国的皇太子也亲临现场,并给予了高度赞扬。 或许,未来一段时间,联邦与帝国紧张的关系能借此缓和几分?连寻常民众都不禁生出这般期待。 自虫族战争后,联邦与帝国已在这片星海中对峙了数百年。热战虽早已结束,冷战的阴云却始终未散。至少两国的公民绝难自由往来,最多的交集,恐怕只存在于星网无止境的骂战之中。 联邦崇尚自由,帝国恪守传统,彼此都瞧不上对方。联邦人觉得帝国人守旧古板,不知进取;帝国人则视联邦人为粗鲁无文、缺乏教养的乡巴佬。 自然,我并无任何倾向。区区一个普通人,何必去操心那些大人物才需忧虑的星际局势?帝国与联邦,于我而言不过是名称各异的政权罢了。我从不将丝毫情感寄托于任何冰冷的政治机器上。 当然,这般念头我只敢藏在心底,绝不会与人言说。我可不愿莫名其妙被联邦情报局的人盯上,平白惹来麻烦。 音乐会过后,一时间,商场里、街道上,处处回荡着那位音乐家清新悠扬的旋律。我虽无甚鉴赏品味,却也得承认,这音乐的确能带给人心灵片刻的宁静。 只是联邦人民的兴趣总是这般短暂。音乐会的热度尚未持续几日,便被另一则爆炸新闻盖过:失踪一年多的联邦少将西德尔,竟奇迹般地从虫洞生还!更令人震惊的是,他还带回了虫母身上的残骸! 人类与虫族的战争,要追溯到千年前开拓星海的艰难岁月。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人类几乎被逼至灭绝的边缘,只能在夹缝中苟延残喘。 直到基因开发药剂问世,一批拥有特异功能的“幸运儿”在实验中诞生。 他们的身体或精神素质远超常人,能够驾驭不必顾虑人体极限的装甲。在与虫族的战斗中,他们一人便足以抗衡整个虫族军团。 人类这才夺回失落的家园,甚至更进一步,占领了虫族曾经的领地,迫使那曾在星海称霸的种族只能在边缘星域流窜。 可忧患从未远离。虫族那霸道的繁殖力,种群内毫无障碍的信息交流,以及对虫母的绝对服从,令它们始终无法被彻底消灭。 联邦内部总有一种声音在警示:虫族迟早会卷土重来。这并非杞人忧天,而是人类永远无法忘却的历史创痛。 因此,西德尔少将的平安归来,无疑给所有人服下了一颗定心丸。尤其,他还带回了无比珍贵的虫母样本!这对虫族研究将是莫大的助力。 西德尔在失踪前,便是联邦人气极高的军部偶像。用“偶像”来形容军人或许有些奇怪,但事实便是如此。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媒体追踪报道,发表在各大网络论坛上。 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人们疯狂地追逐着任何具备话题性的公众人物,即便是严肃的军队、政坛,也难逃公众窥探的目光。 美貌早已不是稀缺资源。如今的科技让身高、体重、发色、瞳色都不再成为难题,人们只需考虑自己想成为何种模样,而无需担心能否实现。 公众偏爱身世曲折离奇的话题人物,最好带着些悲剧色彩——譬如父母双亡,妻离子散,或是身负血海深仇。再不济,也得有些身体残缺、精神疾病之类的“瑕疵”。媒体则乐于挖掘并放大这些方面的话题性。 过于完美的人,反而难以真正受到拥戴。 只因太过完美,便失了烟火气,叫人觉得遥远而不真实了。 第5章 死去活来第二次 我从未想过,竟会这般快……就亲眼见到那位传说中的西德尔少将。 日子依旧如流水。工作日去亚当科技上班,整理那些永远也理不完的数据,做个安分守己的小研究员。 那日我穿过中央走廊,正想听听早间新闻,隔壁会议室的防爆玻璃后却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安全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在廊间回荡:"生物识别通过,权限等级:S级。消毒程序启动。" 我下意识停住脚步。透过渐渐漫起白雾的玻璃,隐约看见一群白大褂簇拥着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他身着笔挺的墨蓝色军装,肩章上的将星,即便在翻涌的消毒喷雾中,也折射出冷硬的光芒。当他微微侧身时,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比星网上的全息影像更加锐利,宛如一柄刚刚出鞘的军刀。 西德尔少将的下颌线绷得极紧,眉骨上方横着一道新鲜的疤痕,尚未完全愈合的创口边缘,泛着一种不自然的青紫色。 那是穿越虫洞留下的印记,人人都这般说。 我注意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军人特有的精准,仿佛每块肌肉的运动都经过严密的力学计算。任谁都不会怀疑,这是一个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搏杀出来的战士。连他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凝滞着战场上的铁锈与硝烟味。 "让开!" 一声突兀的呵斥惊得我浑身一颤。一名安保人员已用脉冲枪对准了我,"非相关人员立刻离开警戒区!" 我慌忙低头后退,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西德尔少将猛地抬起了头。我们的视线在弥漫的消毒雾气中有了片刻的交汇——那双眼睛,比任何新闻报道里描述的都要令人心惊。他的虹膜呈现出一种异常的金褐色,恍若熔化的金属,这正是基因强化最为显著的外在表征。 我被粗暴地推搡着离开现场,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西德尔少将骤然攥紧的拳头,以及他手背上如活物般凸起、在苍白皮肤下诡异地蜿蜒蠕动的青紫色血管。 我快步远离这是非之地。秘密固然诱人,但知晓秘密的代价,很可能是我的性命。 军部的西德尔少将,为何会亲临亚当生物?尽管亚当生物暗地里与各方势力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明面上,它终究只是一个垄断了星际医疗行业的商业巨头罢了。 这不禁让我想起不久前的那个上午,被紧急征调去第三实验室的经历。我很确定,当时实验台上的那个军人并非西德尔少将,但两者之间,想必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深刻关联。 当晚的联邦新闻果然大肆报道了西德尔视察生物实验室的消息。 全息主播用极其夸张的语气描绘着这位"虫洞幸存者"的传奇:"……少将带回的虫母组织已成功培育出第17代样本,这将是人类对抗虫族史上的重大突破!" 画面切换到西德尔接受军方授勋的镜头。我留意到,当他站立时,身体总会不自觉地微微前倾,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扑击的猎豹。整个授勋过程中,他的表情始终凝固在一种紧绷的状态,连嘴角那丝上扬的弧度,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那并非微笑,而是一个战士身处陌生环境时,本能般的防御姿态。 "……鉴于西德尔少将的特殊贡献,联邦议会已通过特别法案。"新闻主播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暧昧,"考虑到基因强化者的精神稳定性,军方将为他匹配专属的精神疏导员……" 我关掉了全息投影。想起今日在实验室走廊偶然听见的闲言碎语:"……听说已经疯了三个疏导员了……""……虫洞里的东西终究是改变了他……" 正兀自出神,我的终端屏幕忽然亮起。一条来自第三实验室的调令,静静地悬浮在屏幕上,散发着幽冷的光。我盯着那个不断闪烁的亚当生物标志看了许久,窗外的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扭曲的痕迹,像极了我今日所见的那双非人的金色眼眸。 最终,我还是平静地点开了这封时机微妙得令人心惊的调令。 【亚当生物第三实验室】 【内部调令】 【编号:AD-7749-SL】 【密级:C级(限本人查阅)】 接收人:路宁(员工ID:AD-B7-2049) 职位:第七实验室二级数据技术员 调任岗位:第三实验室临时数据监测员 生效时间:明日08:00 根据《联邦军事科技特殊人才调度法案》第17条,你被临时抽调参与"夜莺项目"数据监测工作,为期两周。 注意事项: 本岗位不涉及核心实验操作,禁止接触实验体及询问项目细节; 工作期间需佩戴C级神经屏蔽器(设备将在报到时发放); 违反保密协议将依据《联邦军事科技安全法》追责。 ———————————— 最下方,是许枫林博士那冷硬的电子签名。 我盯着这则调令,久久无法回神。虽不愿卷入这些涉及机密的漩涡,可我更无力拒绝上级的安排。拒绝的代价,不仅仅是失去这份赖以维生的工作,更可能被放逐到联邦的边缘星域,了此残生。 智能管家发出滴滴的提示音,提醒我该准备晚餐了。我机械地走向食品合成机,手指在光屏菜单上胡乱点了几下。机器嗡嗡运转时,我无意中瞥见自己在金属外壳上的倒影——一张苍白而淡漠的脸,连我自己都难以记住的容貌。像我这样的边缘人员,亚当生物每天淘汰十几个,如同掸去一粒尘埃。 可我始终想不明白这调令的缘由。难道就因为那日去第三实验室临时协助,被许枫林博士多看了一眼? 终端再次震动,第七实验室主管发来简讯,字句简洁得近乎残酷:【明天不用来报到,权限已经转移】。 连一个多余的句号都吝于给予。 在亚当生物浸淫数年,我太清楚这种"临时调度"意味着什么——就像使用过一次性的手套,用罢便随手扔进焚化炉,无人会在意它是否情愿。 调令依然被终端投射在空中,许枫林的电子签名在昏暗的室内发出幽幽红光。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一个先前忽略的细节:在职务栏的下方,有一个几乎透明的基因螺旋标志,若隐若现—— 那是直接受军方管辖的最高机密项目,才会打上的独特标记。 路宁肯定是路人的,基本上都是旁观者的视角观测主线,虽然会倒霉的被误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死去活来第二次 第6章 死去活来第二次 虽然忧虑,但我没有过多纠缠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我佩服那些总是期待明天,对生活充满干劲的家伙,尤其是那些本来没有资格畅想未来的普通人们。哦……我的邻居好像就是这么一个家伙。 翌日清晨,我收拾好那点微不足道的情绪,准时踏入了第三实验室。许枫林博士早已等在那里,白大褂纤尘不染,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路宁,出生于SXf89星区,毕业于联邦大学生物系。”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把精确的手术刀,每个音节都切割得恰到好处。他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之后加入亚当生物研究部门作为D级人员,三年零四个月。评价:稳定但缺乏创造性。”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后的全息投影上。那是我档案里的照片,一张毫无生气的脸,连瞳孔都像是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霾。照片旁,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无声滚动:心跳变异率、微表情分析、压力阈值测试结果……这些我全然不知在何时被采集的信息,此刻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冰冷的幽蓝光芒下。 亚当生物侵犯个人**?我毫不意外,也没有什么充当正义人士披露黑幕的想法。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个庞然巨物,无异于螳臂当车。 “在参与实验之前,有什么想问的吗?之后如果还有其他疑问,我不会再回复。”博士的目光如同探针,似乎要从我脸上每一丝细微的颤动里读出什么。 我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开口:“为什么会选择征调我?”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那天你被临时抽调参与的实验,同样属于亚当生物的机密范畴。通常情况下,涉密人员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签署更高级别的保密协议,正式加入项目;要么……永久沉默。” 他略作停顿,补充道:“选择你的原因很简单。” “你的神经稳定性指数,是D级人员中最高的。”他转过身,白大褂的下摆随着转身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比平均值高出17.3个百分点。” 旁边的辅助人员示意我接过实验设备。“我判断,你有能力胜任这项工作的基础要求。” 我接过那副神经屏蔽器,冰凉的金属表面立刻浮现出一串荧绿色的生物识别码。 这是一条细细的颈环,内侧布满细密的电极触点,黑压压的一片,像是蛰伏的蚁群。我毫不怀疑当我戴上它时,公司能够瞬间通过超高电压或者小型□□夺走我的性命。 “最新型号的NS-7。”发放设备的助理声音机械,“每次使用前需进行三分钟神经校准。” 我没有犹豫戴上颈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博士手上。 颈圈锁扣“咔嗒”一声闭合的瞬间,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从后颈窜起,沿着脊椎迅速蔓延。 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远处仪器的低沉嗡鸣、空气中漂浮的消毒水气味、甚至眼前镜片反射的刺目光斑,全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唯一清晰起来的,是面前全息屏幕上那些跳跃的数据流,那些原本平面的数字与曲线,此刻在我眼中竟变得立体而鲜明,仿佛触手可及。 “校准完成,神经抑制率89%。”系统的女声自颈圈内部传出,毫无感情,“注意:连续使用超过四小时可能导致永久性感官退化。” 我瞥见玻璃倒影中的自己——那个戴着黑色颈圈的身影,看起来像极了被套上缰绳、等待实验的牲畜。 许枫林正调试着主控台,头也不回地交代:“你的任务就是单独监控11号实验体的精神数据。根据保密协议,相关内容只能与我讨论。” 我的目光转向那个标记着“11号”的生物舱。淡蓝色的营养液中,浸泡着那日见过的战士,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 数十根粗细不一的数据线如同水母的触须,密密麻麻地连接在他的脊椎部位。 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语言中枢像是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神经屏蔽器正高效地抑制着一切非必要的思维活动,只保留与工作直接相关的认知功能。我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后颈的电极随即传来又一阵细微的刺痛,像是在提醒我恪守本分。 “记住,”许枫林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当这个数值超过阈值时——”他指了指屏幕上某个不断跳动的猩红数字,“立刻按下终止键。” 我看向控制台右侧,那个被透明防护罩严密盖住的红色按钮格外醒目。一瞬间,一个冰冷的念头骤然划过脑海:我此刻接替的,或许正是一个已经精神崩溃的同事的位置。 --- 我的指尖悬浮在全息键盘上方,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精准而机械地敲击。神经屏蔽器的蓝色指示灯,以每分钟七十二次的恒定频率规律闪烁,不知不觉间,竟已与我脉搏的跳动逐渐同步。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牢牢锁定着11号生物舱涌出的数据流——那些数字不再是没有生命的符号,它们在我视网膜上熊熊燃烧,化作幽蓝的火焰。脑电波图谱在视野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条锯齿状的剧烈波动都化作陡峭的悬崖,而我,正悬挂在这惊心动魄的边缘,摇摇欲坠。 “β波增幅12%,θ波出现异常谐振。”我的嘴唇自动报出数据,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与合成语音无异。 偶尔,当11号实验体的瞳孔在黏稠的营养液中骤然收缩时,我的脊椎会不受控制地窜过一阵细微的电流。这是神经屏蔽器在强行压制我本能的恐惧反应,将那源于灵魂的战栗,转化成更高效、更冰冷的数据录入动作。我的汗液被迅速转化成导电介质,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电解质膜,确保贴在颈后的电极贴片,传导效率始终维持在98%以上这残酷的精准。 当刺耳的午休铃骤然响起时,我才惊觉自己的虹膜已经干涩得出现了细密的纹路。 我机械地取下颈间的神经屏蔽器。刹那间,海量的感官信息汹涌而至,巨大的落差让我眼前一黑,打了个趔趄。 我下意识地望向那幽蓝的生物舱。 那个战士,他冰蓝色的眼眸正透过厚重的玻璃,无声地凝视着我。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像是虫族那令人作呕的复眼结构,正试图从人类虹膜的束缚下,破土重生。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神经屏蔽器失效后,人体对自己的身体短暂失去了精确控制的能力。 这一次活了一个月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死去活来第二次 第7章 死去活来第二次 参与这项危险实验的日子过的很快,人的杂念被屏蔽时,就仿佛机器一样感受不到无聊和疲倦。 自我的意识被神经抑制器隔离,清醒过来时我常常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家门口,拿着门禁卡发呆。 那个过于活泼的邻居最近似乎在处理什么紧急任务,只有深夜的开门声显示他还居住在我的对面。不道德地说,我希望他能够一直忙下去……这样就不会有多余的人际关系了。 我内心的不安来源于无法掌控的工作,我仿佛也变成了公司的小白鼠,生死都在上级的一念之间。 公司因为高危实验发放了大量信用点,足够让我在这个高消费的中央星区躺平好几年。但我很清楚,没有享福的命,再多金钱也只是一串用来自我安慰的虚假数字。 我的指尖在冰冷的虚拟键盘上敲击着,后颈的神经屏蔽器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这是过载的预兆,可我早已学会忽略这些微不足道的不适。我的使命只是守护那些跳跃的数据,让它们安分地待在安全的阈值之内。 至于身体发出的警报,不过是可以过滤的杂音罢了。 “路宁监测员,你的生命体征出现波动。”助理研究员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程式化的关切,“需要休息吗?” “不需要。”我的回答像一段预设好的录音。确实,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蠕动——像是冰冷的金属丝正沿着脊椎缓缓攀爬——但神经屏蔽器适时释放出一股电流,将这可怖的感知碾碎成无害的数字信号。 控制室的门无声滑开,许枫林博士的白大褂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他走到我身后,金丝眼镜的镜片上,倒映着11号实验体汹涌的数据流。 “第几次异常了?”他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冰冷。 “今日第三次,博士。” 我执行指令时,眼角瞥见11号实验体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这是这具躯体第一次出现不受控的肢体反应。营养液中,细密的气泡骤然增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具躯壳深处剧烈地沸腾。 “博士,实验体出现——”我皱了下眉,想要汇报异常,但尖锐的警报声猛地撕裂了我的话语。 主屏幕上,原本规律的波形图骤然坍缩成一条绝望的直线,随即又疯狂炸开,化作千万道锯齿状的尖峰。我的手指悬停在那个红色的紧急按钮之上,却发现自己无法按下——我的整条手臂正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 “神经链接过载!”助理研究员的声音因惊恐而扭曲,“11号实验体正在反向输出!”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后颈炸开。神经屏蔽器爆出一串刺眼的火花,灼热的电极瞬间烧穿了我的皮肤。但比这物理的疼痛更可怕的,是那些疯狂涌入我意识的画面——燃烧的星球、虫族甲壳被撕裂的脆响、漆黑虫洞中扭曲错乱的时空……这些全然陌生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思维的防线。 “断开链接!立即断开!”博士的喊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我想尖叫,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的视野被染成一片血红,看见11号生物舱那厚重的钢化玻璃上,正迅速爬满蛛网般的裂纹。实验体那双金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瞳孔扩张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那幽深的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那是某种既非人类、也非虫族的、令人战栗的意识。 控制室里其他的监测员惊恐地看着我。我的身体像接触不良的全息投影般开始明灭闪烁,皮肤之下,浮现出与11号实验体完全一致的、诡谲的神经活动纹路。我的嘴张大到人类绝不可能的角度,发出的,却是高频刺耳的、属于虫族的嘶鸣。 我看不见自己此刻的模样,但求生的本能,依然驱使着我试图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救…我…”我的喉咙艰难地挤出最后两个属于人类的词汇。紧接着,我的眼球猛地爆裂,视线陷入一片黑暗。 但我只听见一个令人绝望的语句,博士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准备提取实验数据。” 我感到自己正在分崩离析。 先是指尖化作飘散的光点,接着是手掌、手臂、肩膀……我的意识被拖入一个狂暴的漩涡,那里混杂着西德尔少将在虫洞中的破碎记忆,有虫母基因霸道的侵蚀,还有数位前代监测员残存的意识碎片。 我终于明白,为何这个岗位的平均在职时间,只有短短的四点二天。或许,我不该为了保住职位赌上自己的姓名,但丢失这份工作的我,难道就能在这个社会中存活下去吗?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在意识彻底湮灭的前一瞬,我竟然想起了贫民窟里,那个总是饿着肚子,却把最后一口合成面包留给我的女人。这微不足道的记忆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浮现,却立刻被无情的数据洪流冲散,无影无踪。 当安全小组破门而入时,我最后的衣角已经被虫族的腐蚀粘液吞噬殆尽。我的工牌“啪嗒”一声掉落在控制台上,照片里的面孔,依然带着往日那种死气沉沉的茫然。7号生物舱的监测屏上,原本属于我的生命体征曲线,正与实验体的波形完美地、绝望地重合在一起。 “记录:第19号监测员损耗,神经融合完成度99.2%,创下新纪录。”他转向助理,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准备调用20号备用人选,这次,找个神经稳定性更高的。” 在他们身后,11号生物舱内黏稠的液体,忽然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某个瞬间,实验体那双金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极快地闪过了一丝……我曾惯有的、那种茫然无措的眼神。营——这是我留在这世上,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物理痕迹。 “妈妈……”他低声呢喃了一句,但奇异的是,没有任何人听见他的话语,就连检测仪器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第8章 死去活来第三次 不知为何,近来我总觉得如芒在背,仿佛暗处有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窥探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弓着身子,将脸颊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努力搜寻对面楼栋可能存在的反光点。街灯在雨后的路面上投下摇曳的光斑,一切如常,不见任何可疑的镜头反光。 "又是错觉么……"我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一团白雾,又迅速消散,了无痕迹。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近来如影随形。就在上周三凌晨三点,我甚至拆开了烟雾报警器的外壳,用电子探测仪细细检查是否藏了微型镜头——结果,不过是积了层薄灰的普通电路板。 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试图将这份不安归咎于日益沉重的工作压力。亚当生物实验室的项目进度逼得越来越紧,许枫林博士是一个极度追求完美的人,这或许是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就取得了如此瞩目成就的原因。 或许,我只是太累了。我安慰自己。 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不自觉地将记忆深处那些忧虑,投射到了现实的帷幕上。 但这暗中窥伺的感觉难免让我想起了前任,凯撒。 我们相识于联邦大学的基因实验室。那时我正对着人体热度探测仪昏昏欲睡,他恰好路过顺手帮我调整了参数。他的手指修长干净,白大褂袖口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俨然一副标准优等生的模样。 "你分析数据的方式,很有趣。"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语调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不知为何,我感觉他那双颜色偏浅的瞳孔,却像是精准的扫描仪,牢牢盯着我颈侧那颗不起眼的小痣。"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这一部分的参数被动过?" 我早已忘了当时是如何含糊其辞地回答的,连同与凯撒相处的大多数细节,也一并模糊在时间的流沙里。 当然,我并未失忆。 只是于我而言,过去的事情便如书页翻过,除开必要的时候,我几乎不会主动回头,去重温那些已然定格的章节。哪怕它们就在我的脑海深处,只要轻轻触碰,便能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我过往人生的回忆宫殿里,似乎只有那些有用的知识、冰冷的公式与逻辑链条,才能获得长久贮存的殊荣。 而那些与人交往的、充斥着琐碎对话与微妙情绪的记忆,则总会被时间过滤,最终凝练成一段干巴巴的总结,失去了具体的脉络与温度。因此,我总会记不清自己和某个几年前还算熟稔的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对话如何开始,又如何结束。 我并不认为这是缺点。相反,我时常觉得,忘记,其实是上天赋予的一项珍贵能力。 若能忘掉所有的悲伤,忘记无谓的仇恨,便可以抛弃身上不必要的重量,很轻松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下去了。难道不是这样么? 我一向固执地认为,像我这样无心无肺的家伙,总该是能比那些沉湎于往事、背负太多的普通人,活得更久、更轻松一些的。 关于后来我们为何分手,具体的场景也已漫漶不清,仿佛只记得一个关键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发现——在凯撒那台从不离身的私人电脑里,一个隐藏极深的文件夹内,发现了详细记录我日常行为的文档,事无巨细,甚至包括我常去的咖啡馆座位偏好、惯常流连的图书馆区域编号、乃至某日午后无意中提及的某种水果口味。 有点可怕,有点奇怪,像是不小心窥见了舞台后方,发现自己的日常生活,竟成了他人精心记录的实验数据。 当初为何会答应同他交往呢? 也许,仅仅是出于无聊——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第一次懵懂地按下那根会给予食物的杠杆,只是对完全陌生的领域,生出了一丝纯粹的好奇,想尝尝所谓"恋爱"究竟是什么滋味。 而凯撒……他像是蛰伏已久的捕食者,迅速将这段青涩的关系,变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监控实验。 当然,若说全无半点私心,倒也虚伪。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属于视觉动物的原因。凯撒的容貌,恰好严丝合缝地长在了我的审美上。他是最符合人类黄金比例的那种长相,一头灿烂得不真实的金发,衬得他面容如同古典雕塑,俊美得甚至带有几分非人感,让他宛如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阿波罗,耀眼得令人侧目,也令人不自觉想要保持距离。 ……如果,不是个变态的话。 我们便这样,当了一段时间名义上的情侣,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未曾将这段关系公之于众。知情人寥寥无几,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子,而如今,这些石子也早已与我断了联系,散落在人海。 无论是当时,还是早已分手的现在,我都没有深究过凯撒选择与我交往的真实目的。 我不至于天真到以为他看上了我——呆板无趣的性格,毫不出众的相貌,我身上并无任何值得瞩目的特异之处。凯撒选择我,要么是另有所图,要么便是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缘由,总归,与世俗定义中的爱情,应是无关的。 而我,对背后的原因兴味索然,也缺乏刨根问底的动力。探究他人,有时意味着允许他人侵入自己的边界,这于我而言,同样是种负担。 如今这重现的、隐匿于暗处的视线,让我再度忆起了那段时日里,对周遭环境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我终究无法说服自己,将这如影随形的不安当作无事发生。 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我对自己说。野兽能嗅到风雨,蝼蚁可知地震将至,生命体对危险的感知,往往先于理性的判断。 若要消除这暗中的窥视,最好的办法,或许并非是徒劳地找出那双眼睛,而是从它的视野里彻底消失。那么,什么地方,是绝对不会有外人,甚至内部人员也极少出现的呢? 一个地点,悄然浮现在我心底。 那里寂静无声,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作响,冰冷的金属墙面反射着幽蓝的光。是了,唯有那个地方——亚当生物地下三层的隔离观测室,在非实验时段,连清洁机器人都不会踏入一步。 如果,连那里都无法隔绝这暗中奇怪的视线的话……那么,这个背后窥测我的人,其身份,或许便不言自明了。他,或者她,恐怕就藏匿于亚当生物的内部,隐匿于那些每日擦肩而过的、看似寻常的面孔之中。 第9章 死去活来第三次 我走向了那座熟悉的、泛着无机质冷光的建筑。 亚当生物实验室,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夜色中沉默地呼吸,每一寸墙体都仿佛在吸收周围的光线与声音。 在那绝对隔绝的观测室内,我暂时摆脱了那如蛆附骨的窥视感。 我没有多问,如同之前每一次那样,沉默地接过那副冰冷的神经屏蔽器。颈圈锁扣“咔嗒”闭合的瞬间,熟悉的刺痛感再度窜过后颈,将外界的一切模糊、推远。唯一清晰的,只剩下主控台上流淌的数据,以及那个被标记为“7号”的生物舱。 我走向属于我的观测位,指尖悬在虚拟键盘之上,准备迎接那预料之中的、狂暴的精神冲击与数据风暴。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生物舱内,那具曾被金色狂暴与虫族嘶鸣充斥的躯体,此刻竟异样地平静。淡蓝色的营养液如同静谧的深海,只有细微的气泡偶尔升起。监测屏幕上的波形平稳得令人不安,像一条沉睡的巨龙收敛了所有爪牙。 我脑中闪过一丝混乱,某种尖锐的、属于破碎记忆的刺痛一闪而过,却又迅速被神经屏蔽器压制下去。我只当是上一次观摩记录时留下的深刻印象,让自己产生了先入为主的恐惧。 博士也微微蹙眉,似乎在评估这异常的平静。但他没有叫停,只是示意我继续记录。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流淌。控制室里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我敲击键盘的、规律到近乎催眠的声响。神经屏蔽器将我的感官限制在最低限度,世界被简化成眼前跳跃的数字和曲线。那暗处的目光,似乎真的被这厚重的金属墙壁与复杂的能量场隔绝在外了。 就在我几乎要沉浸于这种诡异的安宁时—— 生物舱内,那个始终闭着双眼的“实验体”,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金色的虹膜如同熔化的金属,中心的瞳孔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的虚空。它没有转动,没有聚焦,只是静静地“看”着舱外的某个方向。 然后,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它的嘴唇,在营养液中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传出,但控制台侧方的音频接收器,却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经过复杂调制后才得以还原的振动信号。 一个冰冷的,带着非人质感,仿佛由无数细微电子音合成的声音,透过扬声器,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控制室里: “路宁……” 那声音顿了顿,像是在适应人类的发声器官,每一个音节都透着一种异质的生涩感。 “……母亲?”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指尖僵在半空,连神经屏蔽器传来的强制性镇定电流,都无法压制那从灵魂深处窜起的、最原始的恐惧。 它知道我的名字。 它……看到了什么?它透过厚厚的舱壁和屏蔽场,看到了什么? ------------------------------- 很好,现在不是纠结平时暗中窥伺的目光的时候了。当我从这座机械坟墓中走出时,我的大脑终于得以重新运转,凝滞的不安爆发出来。 亚当生物造出的怪物,足够引起民众恐慌的非人生物,居然能开口说话?我很确信当时除我以外,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常,就连博士本人和旁边时刻监控的机器,都没有发现这一丝异样。 仿佛只有我……只有我沉陷在一个幻梦之中。我只想到一种可能,那个试验品,在试图通过神经传输反向控制我。 在感慨亚当生物在违背伦理道德上走的足够远的同时,我也感到了十足的恐惧。一个怪物,一个会说话、能精准叫出观察者名字的怪物,他是不是也会思考?拥有智慧和目的? 那被它同样认定为“特殊”,甚至冠以“母亲”之称的我,是不是也会被当作研究对象,在某个平静无波的白天或者深夜,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然后出现在另一个实验室中,冰冷的解剖台上? 尽管心中泛起惊涛骇浪,我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短短几分钟内,我便下定了决心。哪怕丢掉这份在中央星区还算体面、能维持生计的工作,去黑街当一个没有执照、时刻提防执法机器人的地下医生,我也必须立刻、彻底地放弃与亚当生物的一切关联。 幸好,它除了刚开始说的那两句话,又陷入了无休止的沉眠之中。 不知道许枫林博士和他的团队什么时候会从海量数据中挖掘出那一丝异常,我只知道我必须快点离开这里,立刻,马上!得离开亚当生物能够轻易触及的范围。 但是……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利用价值的平民,我该去哪里才能逃脱亚当生物的潜在追捕? 就在此时,我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凯撒。虽然没有刻意打探过凯撒的家境,但我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也总结出来,他家里好像有一些军方的背景? 我很不想联系前任,但最多也就是被嘲讽一番如今落魄的模样,再怎么说也比被怪物当成母亲,被生物公司抓回去当作小白鼠要好吧。 想到这里,我拿出了终端从聊天记录的底部一直往下翻,找到了六年前和凯撒发的通讯,我没有删除前任聊天记录的习惯,因此猝不及防看见了当年和凯撒发的最后一段对话。 “我们分手吧。” “好。” 那寥寥数语的对话,像两座沉默的墓碑,埋葬了一段称不上美好、却也占据了我数年时光的过往。 但我一向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在性命和尊严的抉择中,尊严当然微不足道。联系前男友请求庇护,也算不上多么恬不知耻的行为。 大不了就被嘲讽一顿,这么多年在主管的手下任职,这样的话语对我而言早就没有任何杀伤力了。 但我仍然需要思考该怎么发送这一条求救讯息。 最近过的怎么样?这样的问候听起来可以引出一大段来回拉扯,等我们的交流进入正题,恐怕我已经被抓回亚当生物切片成标本了。 果然还是更直接一些?只希望他不要早已把我这个“前任”丢进通讯录的黑名单,而且这个古老的终端号码依然能联系上他。 我思索着,在屏幕上打出一段话,点击了发送。出乎意料的是,没有间隔多久,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能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信息状态几乎在瞬间从“发送中”变为“已读”。紧接着,终端屏幕亮起。 【“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 第10章 死去活来第三次 最新型号的穿梭舱。我看不出具体型号,但从那流畅得仿佛一体成型的平滑曲线设计,以及舱内触手可及之处皆是用料考究、质感高级的装潢来看,这绝不是普通富豪能轻易拥有的载具,大概率属于某个掌握实权的阶层。 此刻我正拘谨地坐在这昂贵飞船内部柔软得能让人陷进去的座椅上,凯撒就坐在我的对面,修长的手指间端着一杯色泽瑰丽、香气若有若无却醉人的酒。 我不会品酒,但从那在柔和舱内灯光照耀下流转着琥珀与宝石般光彩的色泽中就可以推断,这一杯液体的价值,说不定真能抵得上我给亚当生物卖命一年的薪水。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对特权阶级的、根深蒂固的嫉妒。 从古至今,一贯如此。有人生来就站在云端,俯瞰众生,而像我们这样的人,连在泥泞中挣扎求存,求得一份安稳的饱暖,都时常是一种奢望。 凯撒的颜值依然相当出众,甚至比多年前那个带着几分张扬锐利的青年更添了几分沉淀后的魅力。岁月似乎只是精细地雕琢了他的轮廓,让那份英俊变得更具攻击性,同时也更内敛。他如今变得更加沉稳了,像一口深潭,水面波澜不惊,轻易看不透底下是暗流涌动还是真的平静无波。 他……应当不至于小气到要同落魄的前任计较吧? 穿梭舱在自动驾驶下平稳滑行,将窗外星球璀璨而冰冷的灯火远远抛在身后,融入无垠星海。舱内静得可怕,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如同背景音般持续着。 直到确认亚当生物所在的星区已化作身后漆黑宇宙中的微小点缀,我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几分。 “所以,是什么事情让你想起来联系我?”凯撒在短暂地沉默后终于开口。 谎话在舌尖转了一瞬,又被我咽了回去。如今的凯撒,令我感到陌生,更不敢轻信——不,或许我未曾真正全然信任过任何人。 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已不是那个我能轻易左右的青年了。要想求得庇护,我必须让他觉得,我仍在掌控之中。 我垂下眼睫,努力挤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助与惊惶,声音也放轻放软了:“我……我不小心看到了亚当生物的一些秘密,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半真半假,有所隐瞒,这才符合一个受惊懦弱的人设。至于那秘密具体是什么,我绝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凯撒没有说话,只是偶尔抿一口酒,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窗外无垠的星空,或者他面前悬浮的一个微小光屏上,似乎在处理信息。这样的全息光屏我只在终端投影上见过,据说是帝国最新的技术成果。 他没有再追问亚当生物事情,这种沉默反而让我更加不安。 我忍不住打破寂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凯撒的目光从光屏上移开,落在我身上。“一个安全屋。”他言简意赅,“不在任何明面的记录上。亚当生物的手,暂时伸不到那里。” “谢谢。”我再次道谢,感觉词汇贫瘠得可怜。 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承诺报答?我自身难保,拿什么报答他?空头支票显得更可笑,我甚至无法想象这样的人还会缺少什么我能提供的东西。 他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我的谢意,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在弄清楚亚当生物到底想在你身上得到什么,你最好待在我能控制的范围内。” 这话听起来合理,却让我心底微微一沉。从一个潜在的囚笼,跳入另一个……受制于人的环境吗?即使这个环境看起来奢华而安全。 “我明白。”我低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昂贵的皮质座椅,“我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等我找到去处……” “去处?”凯撒轻轻打断我,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路宁,你以为离开了我的庇护,你能在中央星区,或者任何一个稍具规模的殖民星躲过亚当生物的追踪多久?一天?还是一个小时?” 他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我试图维持的、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 我哑口无言。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睛牢牢锁定我,里面终于闪过一丝清晰可辨的情绪——我读懂了他的神情,那是猎人对已落入网中猎物的志在必得。 但是比起被切片研究,凯撒的这点掌控欲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等风波过去,我就找机会跑到联邦,或者更偏远的自由星系用新身份开始生活。办法总比困难多。 “路宁,”凯撒似乎感应到了我内心的盘算,“你那些小心思,可以收起来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那语气里,带着几分我无法理解的、积压已久的咬牙切齿: “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骗我第二次。” 第11章 第 11 章 凯撒最后那句话像一枚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我的心底。 ……第二次? 我应该没有欺骗过凯撒吧? 当初也算是和平分手,没有吵架,没有battle,也没有利益分割,欺骗什么的,更谈不上。 我虽然记性不好,但也不至于傻到忘记自己得罪了哪些人。 凯撒说完那句话后,便不再看我,重新将注意力投向那片深邃的星海,仿佛刚才那句带着刻骨重量的话语只是随口一提。 但这种沉默比任何追问都更具压迫感。他不再需要追问,他只是宣告了一个事实——我在他的掌控之下,并且,他记着旧账。 啊……该死的脑子,快想想我之前哪里得罪了凯撒! 我努力在记忆的残骸中翻找。 和平分手,是的,至少表面上是。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难看的撕扯,甚至没有财产纠纷。我离开得干脆,甚至可以说是悄无声息。 美化身世?哪个从底层爬上来的人不会稍微粉饰一下过往?至于用他的名义购置物品……那更多是借着恋人的便利行点小事,数额绝对算不上天大的罪恶。 穿梭舱开始轻微地减速,我们的目的地,那个所谓的“安全屋”,到了。 穿梭舱平稳地接入一个对接舱口,伴随着气密门开启的轻微嘶鸣,舱门滑开。门外是一条简洁、泛着金属冷光的通道,空气里带着循环系统特有的微凉的清新气味。 凯撒率先起身,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我,只是迈步向外走去。我只能赶紧站起身跟上他。 与其说是“安全屋”,这里更像一个配置极高的私人居所。视野开阔,装修风格延续了穿梭舱的考究与高级,添了几分生活气息。巨大的观景窗外,是那片永恒而浩瀚的星海。柔软的地毯,设计典雅的家具,甚至还有一个摆放着实体书籍的书架——在数字阅读普及的时代,这堪称奢侈。 凯撒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情,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就通过一个需要权限打开的通道离开,只留下我一个人。 我独自站在原地,窗外是璀璨而冰冷的星河,室内是温暖却逼仄的牢笼。 凯撒的话在我耳边回荡——“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骗我第二次。” 我缓缓走到观景窗前,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一张写满了惊惶与不安,却也隐藏着不甘与盘算的脸。 骗过一次。 所以这一次,他布下了天罗地网,不仅要找到亚当生物的秘密,更要挖出我所有的底牌,连本带利地清算旧账。 我轻轻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感受着那份刺骨的清醒。 为了躲避亚当生物的追捕,我似乎又主动踏入了另一张蛛网,而我并不清楚这反常行为背后的秘密。 或者,抛弃一切,什么都不思考,在美好的囚笼中当一只没有身份的金丝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我不相信凯撒,在搞清楚我身上的秘密后,他,会不会让我彻底闭嘴? 从小在泥泞里挣扎求存的经验刻在我的骨子里——永远不要把主动权交给别人,永远不要完全信任任何人。 “啧。”我不耐烦地咂了下舌,离开观景窗。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尤其是在连“罪状”都不清楚的情况下。 我走到那个实体书架前。书籍是真正的奢侈品,不仅仅是财富的象征,更是权力和知识的具象化。指尖划过那些或崭新或略带磨损的书脊,涉及星域历史、生物基因工程、哲学、甚至还有一些冷门的灭绝文明的残卷。 我的目光在其中一本暗红色封皮、没有标题的书上停留。它摆放的位置有些突兀,与其他书籍的整齐格格不入。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将它抽出来。 “路宁小姐。”AI管家柔和但不容置疑的电子音在房间内响起,“建议您不要移动那本书。” 这么明显的异常,又特意强调不要挪动,简直就是一个“明目张胆”的陷阱,期待着猎物掉入其中。 凯撒想试探什么?试探我是否会对明显的异常产生好奇?试探我是否还保留着不顾警告、追寻线索的冒险精神?还是说,那本书本身,就是一个触发式警报,只要移动,就会引来某种我无法承受的后果? 不能碰。至少不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碰。 于是我兴趣缺缺地讲视线挪开,脸上挤出一个无害的、带着点被惊吓到的表情。“抱歉,我只是……有点好奇。”我对着空气轻声说,仿佛在为自己的莽撞感到不安。 凯撒不在,但他的眼睛和耳朵无处不在。我需要信息。关于凯撒这些年变化的信息,关于他为何如此坚定认为我“欺骗”过他的信息,关于这个安全屋漏洞的信息。AI管家是明面上的监视者,但任何系统都不可能天衣无缝。 我的目光再次扫过这个奢华的空间,最终落在那个哑光金属门——凯撒离开时通过的,需要权限的门。那里是唯一的,未知的领域。 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几乎等同于撕破脸。 当然,现在不是仓促行动的时候,只有确保万无一失,才能放手一搏,更要思考万一行动失败该怎么摆脱责任, ----------------------------------------------------- “金丝雀”的生活的确很美妙,食物是我很多年没有品尝过的,没有营养剂味道的新鲜食材。凯撒还给我准备了一些华丽到可以参加晚宴的衣物,不符合我的品味,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欢喜的衣服,我只能随意穿上。 我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件裙子是某种流光溢彩的深蓝色丝绸,剪裁极其大胆,后背几乎完全镂空,仅靠几条纤细的、缀着碎钻的带子维系,前襟也开得极低,柔软的布料紧贴着身体的曲线,勾勒出每一分起伏。它很美,毋庸置疑,像夜空凝结成的星河,披在了我身上。 但我感觉到的不是美丽,而是一种近乎**的、令人不安的暴露。 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哪怕这安全屋内的空气恒温、洁净,带着淡淡的香氛,我依然能感觉到一种想象中的、来自记忆深处的刺痛。下层区的空气从来都不友好,混杂着工业排放的颗粒物、**的酸味,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化学毒素。在那里,人们用层层叠叠、厚实粗糙的衣物将自己包裹起来,不仅是御寒,更是一种必要的防护。皮肤长时间暴露在外,会发红、发痒,甚至溃烂。那种感觉,刻进了骨子里。 即使已经离开多年,即使如今身处这洁净无尘的云端,我依然无法摆脱那种本能。我习惯将自己藏在布料后面,习惯高领、长袖,习惯那种紧密包裹带来的、虚幻的安全感。 而凯撒准备的这些衣服……它们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品味的强加,或者说,一种对我过去痕迹的抹除。他在用他的方式,重新塑造这个环境里的我。 我尝试着拉扯了一下肩带,试图让它更贴合,减少一些皮肤的暴露,但无济于事。这衣服的设计就是如此,它不是为了舒适或保护,只是为了展示。 最终,我放弃了调整。镜子里的女人,穿着价值不菲的华服,面容在柔光下也显得有几分精致,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和警惕。像个偷穿了主人衣服的女仆,再怎么装扮,也掩不住骨子里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