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心动》 第1章 素描 南城大学的初秋，阳光正好，透过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书卷特有的油墨气息，以及一种属于校园的、宁静致远的氛围。 林栀子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西方美术史，但她的注意力，早已被窗外的风景，或者说，是窗边那个趴在桌上熟睡的人吸引了过去。 阳光勾勒出他流畅的肩颈线条，短而利落的黑发在光线下泛着浅浅的栗色。 他侧着脸，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分明，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衬得他露出的手臂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是沈倦。 南大计算机系的风云人物，即便是在这精英云集的最高学府，他也依然是人群中最扎眼的存在。 林栀子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摊开的素描本边缘。午后的阳光太慵懒，对方的睡颜太安然，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在她心头盘桓。 她左右看了看，周围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深吸一口气，她悄悄将美术史课本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了底下纯白的素描纸。拿起一旁的2B铅笔，笔尖落在纸上，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 她画得很快，也很专注。 线条流畅地勾勒出窗框的轮廓，光影明暗的处理恰到好处，重点，自然是那个沉睡中的少年。她没有刻意美化，只是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刻——阳光、尘埃、静谧，以及他毫无防备的睡颜。 画到他的眼睛时，笔尖顿了顿。她只在论坛偷拍的照片里见过他醒时的样子，那双单眼皮的眼睛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和疏离，笑起来时，又坏又苏，是论坛里无数女生热议的焦点。 而现在，它们安静地闭着。 林栀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在画纸的右下角，用极细的笔触签上自己的名字缩写“L.Z.Z”，以及日期。 刚放下笔，准备悄悄将画纸撕下藏好，熟睡的模特却毫无预兆地动了一下。 林栀子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啪”一声合上了整个素描本，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 沈倦抬起头，似乎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眼神带着几分迷蒙。他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对面。 林栀子正襟危坐，手里紧紧抱着那本合上的素描本，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感觉到他的目光，觉得自己像个被当场抓获的小偷，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 他的眼睛果然和照片里一样，是很好看的单眼皮，瞳孔颜色偏浅，像浸了水的琥珀。此刻因为刚醒，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些朦胧。 仅仅一秒，或许更短。 林栀子率先败下阵来，仓促地低下头，假装整理手边的画笔，心跳如擂鼓。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才懒洋洋地移开。 沈倦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他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咖啡，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随后，他抓起桌角的黑色书包，随意地甩在肩上，站起身，离开了座位。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林栀子一眼，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只是她的错觉。 直到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的旋转门后，林栀子才彻底松懈下来，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 她缓缓打开素描本，看着那张刚刚完成的画，心里五味杂陈。 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栀子！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室友周粥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 林栀子吓了一跳，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素描本合上，塞进旁边的画袋里。 “没、没什么。”她掩饰性地捋了捋耳边的碎发。 周粥狐疑地看了看她泛红的耳尖，又看了看被她紧紧护住的画袋，大眼睛眨了眨，凑近她压低声音：“有情况？刚才我好像看到沈倦从这边出去哦……” “巧合。”林栀子打断她，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他只是刚好在那边睡觉。” “哦——刚好啊——”周粥拖长了语调，脸上写满了“我不信”，但她了解林栀子的性子，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走吧走吧，吃饭去，食堂今天有糖醋小排，去晚了就没了！” 林栀子点点头，迅速收拾好东西。 离开图书馆时，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靠窗的座位。阳光依旧，只是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回到宿舍，另外两个室友都不在。林栀子趁着周粥去洗手间的功夫，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画从素描本里取出来，夹进了一本很少翻阅的专业书里，然后塞到了书架的最底层。 做完这一切，她才觉得安心了些。 这只是一个意外，她告诉自己。就像秋天会落叶，夏天会下雨一样，只是一个平凡的、发生在图书馆的、微不足道的意外。 她打开电脑，准备查找一些专业课的资料。右下角的校园论坛图标却不停地闪烁，显示着999 的未读热点。 林栀子向来不怎么看论坛，觉得那些八卦离自己很遥远。她移动鼠标，准备关掉弹窗。 就在这时，一个被标红加粗的标题，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爆！惊现清冷系花林栀子图书馆偷画沈倦！有图有真相！这是暗恋实锤了吗？！】 林栀子的呼吸猛地一滞，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素描 第2章 帖子 顿了几秒，林栀子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个帖子。 主楼赫然放着一张照片！拍摄角度有些刁钻，正好能清晰地看到她的侧脸，以及她面前摊开的素描本上，那个刚刚完成的、墨迹未干的沈倦的画像！ 照片下面，跟帖已经盖起了高楼： “1L（楼主）：卧槽！现场直击！美术系的林栀子居然在画沈倦！画得超认真！这眼神，说没暗恋我都不信！” “2L：沙发！我的天！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有交集？！” “3L：林栀子？？那个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据说追她的人能从美术系排到校门口，但她谁都不理的系花？” “4L：沈倦？？那个开学没多久就因为打架（存疑）和长得帅闻名全校，逃课比上课还熟练的计算机系草？” “5L：这是什么次元壁破裂的组合？清冷美人VS痞帅学渣（？），有点好磕怎么回事！” “6L：楼上醒醒，沈倦那是学渣？人家是懒得考试好吧，上次编程大赛轻松虐杀学长好吗！” “7L：只有我觉得林栀子胆子很大吗？居然敢偷画倦爷……不怕他生气吗？听说他脾气很不好的。” “8L：啊啊啊倦栀CP！今天正式成立！锁了锁了！” “9L：赌一根黄瓜，系花肯定暗恋倦爷！” “10L：赌一包辣条，倦爷根本不会搭理这种‘好学生’。” …… 帖子以每秒数条的速度疯狂刷新，讨论度空前热烈。 林栀子僵在电脑前，手脚冰凉。她终于明白，在那个她以为无人注意的角落，早有一双，或许不止一双眼睛，记录下了她自以为隐秘的举动。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如鼓的心跳声和屏幕上那些不断跳跃的、带着窥探与戏谑的文字。 “栀子，走啊，去洗澡！”周粥从浴室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喊道。 见林栀子没有反应，周粥好奇地凑了过来：“看什么呢这么投入……” 当她看清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时，擦头发的动作瞬间顿住，眼睛瞪得溜圆，发出了一声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 “啊啊啊啊——林栀子！！你居然偷画沈倦？！还被人拍到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不告诉我！！” 林栀子闭上眼，只觉得一阵眩晕。 完了。 这个秋天，注定无法平静了。 而与此同时，男生宿舍里。 沈倦刚冲完凉，赤着上身从浴室出来，水珠顺着肌理分明的胸膛滑落。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上堆满了来自损友陆星延的未读消息和疯狂@。 他懒散地点开。 陆星延分享的，正是那个已经飘红“爆”字的论坛链接。 附言：“倦哥！！！快看论坛！！！你被系花盯上了！！！【坏笑】【坏笑】【坏笑】” 沈倦挑了挑眉，指尖滑动，点进了那个帖子。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喧嚣的评论，最终停留在了那张“证据”照片上。照片里的女孩侧脸线条柔和，神情专注，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而她笔下的自己…… 他放大图片，仔细看着那幅素描，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几秒后，他退出论坛，没有回复任何消息，将手机随手扔回桌上。 只是转身拿起毛巾擦头发时，那双总是透着几分倦怠和疏离的眼里，极快地掠过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兴味的光芒。 第3章 论坛 女生宿舍里，周粥的尖叫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林栀子却觉得整个世界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又剧烈地跳动声，一下，又一下，震得耳膜发疼。 电脑屏幕上，那个标红的帖子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视线几乎要模糊。 那些飞速刷新的评论，化作无数带着嘲讽、好奇、戏谑目光的箭矢，隔着网络，精准地钉在她身上，让她无所遁形。 “栀子！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周粥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激动地摇晃着，脸上写满了“求知若渴”，“你真的在画沈倦？你什么时候开始的？天呐！我天天跟你在一起居然都没发现！” 林栀子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能说什么？说那只是一个巧合，一次心血来潮？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那本被她藏起来的素描本里，又何止这一张关于他的画像？ “我……照片不是我拍的。”她最终只能苍白地挤出这几个字，牛头不对马嘴，声音微若蚊蚋。 “我知道，我是问你和沈倦……啧啧，不过这偷拍，简直是艺术的创造！是暗恋的……呃，不对，是缘分的见证！”周粥兴奋地指着屏幕，“你看你看，好多人都说你们好配呢！‘倦栀CP’，这名字还挺好听！” 配？林栀子看着帖子里那些将她与沈倦并列的言论，只觉得一阵荒谬和恐慌。 她和沈倦，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行走的焦点，是话题中心，而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角落里，画画，看书，不被任何人注意。 可现在，全南大的人都以为她林栀子，暗恋沈倦。 这个认知让她坐立难安。 “不行，我得去论坛帮你说话！”周粥撸起袖子，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副要冲锋陷阵的架势，“那些说你配不上的，都是嫉妒！” “别！周粥！”林栀子慌忙拉住她，指尖冰凉，“别去，求你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周粥下场，这场风波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她只想让这件事尽快平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泛起涟漪后最好能迅速消失无踪。 “为什么呀？他们胡说八道！”周粥不解。 “我不想……不想被更多人讨论。”林栀子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无措和难堪，“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过几天，大家就会忘了的。” 周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满腔的八卦之火被浇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她了解林栀子，知道她性子喜静，最怕的就是这种被放在聚光灯下审视的感觉。 “好吧好吧，”周粥叹了口气，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我不去说。不过栀子，你要是真喜欢沈倦，姐妹我肯定支持你！他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林栀子苦笑了一下，没有解释。 喜欢吗？她自己都说不清。那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吸引，像飞蛾本能地趋向光源，但她从未想过要靠近，更没想过会被这光源灼伤。 这一晚，林栀子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论坛里的那些字句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旋转。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更衬得夜的寂静和她的清醒。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急促而慌乱。 第二天一早，林栀子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醒来。她几乎是怀着一种上刑场的心情，磨磨蹭蹭地收拾好，被周粥拖着去了教室。 一路上，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在她背后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如有实质，让她如芒在背。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将脸埋得更低，恨不得自己能隐形。 “哎呀，你别多想，就是心理作用。”周粥挽着她的胳膊，试图给她打气，“大学里八卦多了去了，过两天就有新话题了。” 话虽如此，但“系花暗恋系草”这种带有浪漫色彩和反差萌的八卦，显然生命力格外顽强。 走进教学楼，甚至在她常去的专业课上，她都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打量。有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看到她进来，立刻停止了交谈，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林栀子如坐针毡地熬完了一上午的课，只觉得比跑完八百米还要累。 而与此同时，计算机系的某间教室里，气氛则截然不同。 沈倦依旧是踩着上课铃进的教室，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慵懒样子，随意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他刚把书包扔在桌上，旁边的陆星延就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挤眉弄眼。 “倦哥，可以啊！不声不响就把美术系的冰山美人拿下了？”陆星延用手肘撞了撞他，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揶揄，“快跟兄弟说说，什么时候的事？发展到哪一步了？” 沈倦掀了掀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啧，还装？”陆星延不肯罢休，把手机屏幕怼到他面前，“论坛都爆了！人家林栀子可是在图书馆偷偷画你！这得多大深情啊！” 屏幕上，依然是那张熟悉的照片。 沈倦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两秒，屏幕上游戏的角色因为他瞬间的分神而“Game Over”。他按熄屏幕，将手机丢回桌上，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语气平淡无波：“一张画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这还说明不了什么？”陆星延夸张地叫道，“那可是林栀子！开学到现在，拒绝的情书都能论斤卖了，从来没跟哪个男生传过绯闻！现在被人拍到画你，这简直是铁证如山！” 沈倦依旧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想起昨天在图书馆，那个坐在他对面，安静得像一幅画的女孩。她低着头，长发垂落，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在他醒来抬眼看向她时，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慌乱地合上本子，脸颊飞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倦哥，你说句话啊？”陆星延还在喋喋不休，“你到底对人家有没有意思？要是没有，我可就去安慰系花小姐姐了？这么漂亮的姑娘，暗恋得多辛苦啊……” 沈倦终于睁开眼，浅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痞气的笑：“你很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论坛 第4章 上课 陆星延闻言，瞬间噤声，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他了解沈倦，这人越是表现得不在意，心里指不定在琢磨什么。他可不想触霉头。 课间休息，沈倦起身去洗手间。穿过走廊时，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比平时更多，夹杂着各种意味不明的低语。 “就是他，沈倦……” “论坛那个……” “林栀子画的……” “看着是挺帅的，就是感觉不太好惹……” 沈倦置若罔闻，径直走了过去，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这种被围观议论的情况，他早就习惯了。 只是在回到教室，经过窗边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窗外楼下，林栀子和周粥正抱着书匆匆走过。她微低着头，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带着一种易碎的美感。 他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眸色深了深。 论坛的帖子依旧火爆，甚至有人开始深扒两人的“交集”。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过两人在食堂“对视”。 有人爆料沈倦曾出现在美术楼附近“等人”。 更有人根据照片角度，分析出林栀子画画的座位，推断她“蓄谋已久”。 流言在口耳相传和键盘敲击中不断发酵，变得越来越离谱。 林栀子试图屏蔽所有外界信息，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除了必要的通讯软件，不再点开任何社交APP。她把自己埋进画室，用大量的练习来麻痹自己。 可越是想要逃避，就越是无法忽视那个名字，那个人。 下午，是全校的公共必修课——《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这是几个学院一起上的大课，在阶梯教室。 林栀子和周粥到得比较早，选了一个靠中间的位置。随着上课时间临近，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嘈杂的人声充斥耳边。 林栀子低着头，假装认真预习课本，实则心神不宁。 突然，教室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她下意识地抬头，心脏猛地一缩。 沈倦和陆星延出现在了门口。他依旧是那副随意的打扮，单肩挎着包，神情淡漠地扫了一眼几乎坐满的教室。 那一刻，林栀子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擂鼓一样。她慌忙低下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书里，心里疯狂祈祷：不要过来，不要看到我，千万不要过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感觉旁边的周粥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胳膊，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栀子！他……他过来了！” 林栀子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 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一股清冽的、若有似无的皂角香气。 紧接着，她旁边的空位，被人拉开了椅子。 沈倦，径直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高大的身躯瞬间侵占了部分属于她的空间，那股陌生的、带着强烈存在感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栀子甚至能感觉到他坐下时带起的微风，拂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旁边那人身上传来的、不容忽视的热度，和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他竟然坐在了她旁边？ 在全论坛都在热议她“暗恋”他的风口浪尖上？ 林栀子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连指尖都忘记了动弹。 而沈倦，仿佛只是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放下书包，拿出手机，动作自然流畅，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任何不自在。 可这看似寻常的举动，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无异于在本就沸腾的油锅里，泼下了一瓢冷水。 刹那间，整个阶梯教室，几乎所有注意到这一幕的人，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们这一块区域。 惊讶、好奇、兴奋、玩味……各种视线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和身边的他，牢牢地笼罩在了一起。 林栀子甚至能听到后排传来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 “我的天……” “他们坐一起了！” “论坛是真的？！” “快拍快拍！” 完了。 林栀子绝望地闭上眼。 这一次，是真的，彻底解释不清了。 第5章 距离 时间仿佛在沈倦落座的那一瞬间凝固了。 林栀子僵直着身体，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她能清晰地闻到身旁之人身上传来的、干净清冽的皂角香气，混杂着一丝阳光晒过的味道，与她画室里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截然不同。她能感觉到他坐下时，椅子传来的轻微下陷感，以及他手臂偶尔移动时，带起的、几乎微不可查的空气流动。 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一点点动静都会引来他的侧目。整个人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脆弱又无助。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又在她耳边嗡鸣着退去。 她不用抬头也能想象出那些投射过来的、包含着各种意味的目光。周粥在另一边死死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无声地传递着“我懂你！但我好激动！”的复杂情绪。 讲台上，老教授已经开始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讲述唯物论与唯心论的区别，声音透过麦克风回荡在偌大的阶梯教室里。 可林栀子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身旁这个巨大的、散发着无形压力的“干扰源”所占据。课本上的字迹变得模糊，化作一片毫无意义的黑色斑点。 她该怎么办？ 是立刻收拾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地换个座位？那岂不是更显得心虚，更像是在逃避？ 还是就这样硬着头皮坐下去，假装身边空无一人？ 无论哪种选择，都让她感到无比煎熬。 沈倦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姿态放松地靠着椅背，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上，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光滑的桌面。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亮着，似乎是在看什么资料或者代码，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和低语都与他无关，旁边坐着的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同学。 他越是这般坦然，林栀子就越是坐立难安。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不受控制地升温，连耳根都开始发烫。她死死地盯着课本，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哲学理论上，却徒劳无功。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论坛上那张照片，以及此刻这荒诞又令人心跳失序的现实。 一节课五十分钟，从未如此漫长过。 期间，老教授提出了一个互动问题，教室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下。就在这片刻的寂静中，林栀子放在桌下的手不小心碰掉了挂在桌侧的画袋。 “啪”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几支素描铅笔和一块橡皮从没有完全拉好的拉链口滚了出来，其中一支铅笔，好巧不巧地，滚到了沈倦的脚边。 林栀子的呼吸一窒。 沈倦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垂眸，落在了脚边那支削得尖尖的2B铅笔上。 那一刻，林栀子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几乎能预见到他弯腰捡起笔，然后用那种漫不经心又带着点玩味的眼神看向她，或许还会说点什么…… 她紧张得指尖都在发颤。 然而，沈倦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极其自然地，用脚尖极其轻微地拨动了一下那支铅笔，让它更靠近林栀子这边一些。随即，他便重新将目光投回了自己的手机屏幕，整个过程流畅无比，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无意中碰开了一粒碍事的小石子。 没有预想中的对话，没有尴尬的对视。 他甚至懒得为她弯一下腰。 这个认知，让林栀子心头莫名地松了一小口气，但紧接着，又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失落和难堪。 他果然……是毫不在意的吧。对于论坛的流言，对于她这个被强行与他捆绑在一起的“绯闻对象”，他大概只觉得麻烦和无谓。 她默默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自己弯腰捡起了散落的画笔和那支被他“踢”回来的铅笔，迅速塞回画袋，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救命稻草。 下课铃声终于如同天籁般响起。 教授刚说完“下课”，林栀子就像被惊扰的兔子，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和周粥打招呼，抱着书和画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教室，汇入涌动的人流，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几乎要缺氧的地方。 “哎！栀子！你等等我呀！”周粥在后面喊着，匆忙收拾好东西追了出去。 沈倦依旧坐在座位上，没有动。他看着那个几乎是瞬间消失在门口的纤细背影，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陆星延凑过来，搭着他的肩膀，啧啧两声：“倦哥，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的。不过……你刚才干嘛坐人家旁边？故意的吧？” 沈倦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收起手机，站起身，将书包甩到肩上。 “没空位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陆星延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实，这节课人很多，后排和角落的空位几乎都被占满了。但是……以沈倦的性格，就算站在后面听，或者干脆直接走人，也比坐在一个可能会引起误会的女生旁边更符合他的人设吧？ 他狐疑地摸了摸下巴，看着沈倦径自离开的背影，总觉得这家伙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距离 第6章 热度 逃离了令人窒息的公共课教室，林栀子一路疾走，直到回到宿舍，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心脏还在狂跳，脸颊的热度也未完全消退。 “我的天，栀子，你跑那么快干嘛！”周粥随后跟了进来，拍着胸口喘气，“你都没看到，你走了之后，好多人都围着沈倦看呢！不过他好像完全没事人一样，直接就走了。” 林栀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却对着空白的文档发呆。 周粥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栀子，你感觉怎么样？沈倦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林栀子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哑：“没有。”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跟她说一个字。 “哦……”周粥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对好友的担心，“那你……是不是更讨厌他了？觉得他让你更尴尬了？” 讨厌他吗？ 林栀子怔住了。 她好像……并没有产生“讨厌”这种情绪。更多的，是一种无所适从的慌乱，一种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惶恐，以及，对他那种全然不在意态度的……些许失落？ 她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分析吓了一跳，慌忙甩了甩头，想把这种奇怪的念头驱逐出去。 “我只是希望这件事快点过去。”她低声说，像是在说服周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然而，事情显然不会那么快过去。 傍晚时分，周粥刷着手机，突然又惊呼一声：“栀子！快看论坛！” 林栀子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几乎是带着一丝绝望，点开了那个她今天刻意回避了一整天的图标。 果然，一个新的热帖被顶了上来。 标题是——【现场直击！‘倦栀CP’公共课首度同框！沈倦主动坐在林栀子旁边！气氛微妙！】 主楼不仅用文字生动描绘了下午公共课上沈倦“精准”找到林栀子旁边空位坐下的过程，还附上了几张角度刁钻的照片。 照片里，她低着头，僵硬得像尊雕塑，而旁边的沈倦姿态放松，侧脸轮廓在教室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有一张甚至抓拍到了她的画笔掉落后，两人（主要是她的慌乱和沈倦的淡漠）之间的那种无声瞬间。 下面的评论比昨天更加热烈： “卧槽！实锤了！倦爷都主动坐过去了！” “这叫什么？这叫默认！这叫回应！” “只有我觉得林栀子好像很紧张吗？脸都红了吧？” “楼上 1，系花看起来好可怜，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倦爷气场太强了。” “啊啊啊好甜！他肯定是看到论坛特意去找她的！” “这CP我磕定了！锁死！” “说不定是巧合呢？就一个座位而已。” “巧合？几百人的大课，偏偏那么巧坐在绯闻对象旁边？骗鬼呢！” “你看！我就说他是故意的吧！”周粥指着那条“他肯定是看到论坛特意去找她的”评论，激动地说。 林栀子看着屏幕上那些将她与沈倦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文字和图片，只觉得一阵无力。 巧合？故意？ 她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她只知道，自己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校园生活，已经被彻底打乱了。而这场风波的另一个主角，却仿佛置身事外，任由这舆论的雪球越滚越大。 她关掉论坛，深吸一口气，拿起画袋。 “粥粥，我去画室了。” 现在，只有那个充满了颜料和松节油味道的小小空间，才能让她感到一丝真正的安宁和掌控感。至于其他的……就交给时间吧。 她只能这样希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热度 第7章 遗失 接下来的几天，对林栀子而言，是一种缓慢的凌迟。 “倦栀CP”的热度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因为公共课的“同框”事件愈演愈烈。她走在校园里，总能接收到或明或暗的打量，偶尔还会有大胆的同学上前搭话，问她和沈倦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对此，林栀子一律以沉默或简单的“不是”回应，然后加快脚步离开。她将自己更多地埋首于画室，用繁重的课业和练习来填满所有时间，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敏感的神经。 唯一让她稍感安慰的是，自那节公共课后，她再也没有“偶遇”过沈倦。他就像一阵偶然掠过她湖面的风，搅乱一池春水后，便消失无踪，只留下她独自面对涟漪后的余波。 周五下午，是电影鉴赏选修课。这是林栀子为了凑学分选的一门课，授课的李教授是位风趣幽默的老先生，课堂氛围轻松，作业也以小组论文和短片创作为主，很受学生欢迎。 她特意提前了十分钟到教室，选了一个靠窗又不太起眼的角落位置坐下，拿出笔记本，安静地等待上课。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进来，教室渐渐坐满。就在上课铃即将响起的前一分钟，教室门口出现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林栀子的心下意识地一提。 沈倦单肩挎着包，依旧是那副懒散随意的模样，站在门口，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似乎在寻找空位。 她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旁边还有一个空座。几乎是瞬间，她就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在她和门口那个身影之间来回逡巡，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林栀子立刻低下头，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笔，心里默念：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或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沈倦的目光在她这个方向停留了不到一秒，便移开了。他径直走向了最后一排，一个靠过道的、离她最远的空位坐下。 林栀子暗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还好，他这次没有“巧合”地坐在她旁边。 整节课，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李教授对一部法国新浪潮电影的解读上，强迫自己不去感知后排那个人的存在。但人的感官有时候并不受意志控制，她总能隐约感觉到来自后排的、若有似无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笔记本上的字迹都显得有些凌乱。 下课铃响，李教授布置了期末小组作业的要求：“同学们，这学期的期末作业是3-5分钟的短片创作，主题自定，需要体现我们课程所讲的某种电影语言或哲学思考。大家可以自由组队，2-4人一组，下周上课前把分组名单报给我。”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讨论声。自由组队，对于社交活跃的学生来说是机会，对于林栀子这样喜静的人来说，则意味着需要主动去寻找队友，或者等待被选择。 她默默收拾好东西，打算回宿舍再考虑组队的事情。最好是能找到同样落单的、性格安静的同学。 她抱着书和画袋，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初秋的傍晚，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晚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 走到半路，她习惯性地想从画袋侧兜里拿出耳机听歌，却摸了个空。她停下脚步，将画袋拿到身前，仔细翻找。 没有。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又打开画袋的主袋，将里面的素描本、画笔、颜料盒一样样拿出来检查。 依然没有！ 那本她最常用的、牛皮纸封面的速写素描本不见了！ 林栀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那本子里，不仅有她平时的课堂练习、灵感速写，更重要的是……里面夹着一些她不愿被人看到的、关于某个人的画稿。虽然不像图书馆那张那样完整，只是一些零碎的线条、侧影、低头写代码时的轮廓……但若是被有心人看到，联系到最近的论坛风波…… 她不敢再想下去。 是落在画室了？还是刚才的电影鉴赏课上？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她记得下午去画室时还用过，然后直接来了教学楼……对！很可能就是落在刚才的选修课教室了！ 也顾不上回宿舍了，林栀子立刻转身，逆着人流，快步朝刚才上课的教学楼跑去。 此时大部分学生已经离开，教学楼里显得有些空旷。她气喘吁吁地跑回刚才上课的阶梯教室，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值日生正在打扫卫生。 “同学，你找什么？”值日生看她焦急的样子，问道。 “请问……有没有看到一本牛皮纸封面的素描本？大概这么大。”林栀子比划着，声音因为奔跑和急切而有些发颤。 值日生摇了摇头：“没看见啊，我们都打扫一遍了，地上没什么东西。” 心沉了下去。 难道是在回来的路上掉的？那范围就更大了，几乎不可能找到。 失落、恐慌、还有一丝隐秘的羞耻感交织在一起，让她站在原地，手脚冰凉。那本素描本就像她内心深处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如今这个角落暴露在外，随时可能被人窥探，这感觉比论坛上的流言蜚语更让她感到不安。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教学楼，漫无目的地在附近的路边、花坛寻找，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 天色越来越暗，路灯次第亮起。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粥发来的消息。 “栀子，你跑哪儿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给你带了晚饭！” 林栀子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意，回复道：“马上回去。” 她收起手机，正准备朝宿舍方向走，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前方不远处通往第二食堂的林荫道。就在路口那盏明亮的路灯下，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倦。 他似乎是刚从食堂出来，手里拎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正低头看着什么。而他另一只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本牛皮纸封面的素描本！ 林栀子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怎么会……在他那里？！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浅色的瞳孔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直直地朝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林栀子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逃跑？还是上前索要？ 沈倦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朝她勾了勾手指，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一刻，林栀子感觉自己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晚风吹过，带着秋夜的凉意，却吹不散她脸上骤然升起的滚烫。 她看到他合上素描本，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她走了过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跳上。 他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路灯投下的阴影里。那股清冽的、带着压迫感的气息再次将她包围。 他抬起拿着素描本的那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刚喝过水的微哑： “你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遗失 第8章 谢礼 沈倦简单的两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栀子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素描本，和他那只骨节分明、稳稳拿着本子的手，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路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让他逆光的脸庞显得有些深邃难辨。只有那双浅色的眼睛，在阴影里格外清晰，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带着一种审度，又似乎只是单纯的询问。 “是……是我的。”林栀子的声音干涩，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几乎是屏着呼吸，伸出手，想要拿回那个承载了她太多隐秘心事的本子。 然而，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牛皮纸封面的前一刻，沈倦的手却微微向后撤了一下，让她捞了个空。 林栀子的心猛地一紧，抬起眼，愕然又带着一丝惊慌地看向他。 他……他不想还给她？他是不是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羞耻感和恐慌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几乎让她无法呼吸。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烫得厉害。 沈倦将她脸上瞬息万变的情绪尽收眼底，从最初的震惊，到急于拿回的迫切，再到此刻的惊慌失措和无地自容。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鹿，眼尾那颗浅褐色的泪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 他喉结微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晃了晃手里的本子，语气平淡地听不出情绪：“怎么谢我？” “啊？”林栀子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帮你捡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沈倦往前凑近了一点点，距离拉近，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更加清晰地笼罩了她，“一句‘谢谢’就完了？”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懒洋洋的拖腔，在这寂静的傍晚，有种莫名的磁性。 林栀子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运转。他这是在……索要谢礼？ 所以，他可能……并没有翻开看？或者，即使看了，也并不在意？只是单纯地觉得，捡到东西应该得到酬谢？ 各种猜测在她脑海里飞速闪过，但无论如何，拿回本子是当务之急。 “那……你想要什么谢礼？”她小声问道，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紧。她下意识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角，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自己有什么能给他的。钱？他看起来就不像缺钱的样子。别的？她和他根本不熟…… 沈倦的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开，扫了一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第二食堂，以及食堂门口那家总是排着长队的网红奶茶店。 “请我喝杯奶茶吧。”他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她脸上，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奶茶？”林栀子再次怔住。这个谢礼，简单得超乎她的想象。 “嗯。”沈倦应了一声，算是肯定。“三分糖，去冰。” 他说得自然无比，仿佛两人是相约出来买奶茶的熟稔朋友。 林栀子还有些懵，但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好……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朝着奶茶店的方向走去，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就这么答应了他略显突兀的要求。可是话已出口，再反悔似乎更显奇怪。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快步走向奶茶店排队。 晚风拂过，带来奶茶店飘出的甜腻香气，和她此刻混乱的心绪交织在一起。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背上，让她每一步都走得极不自在。 排队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她。 “一杯……嗯，珍珠奶茶，三分糖，去冰。”她对着店员说道，付钱的时候，指尖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等待制作的过程变得格外漫长。她背对着沈倦的方向，不敢回头，只能僵硬地盯着店员操作的动作，心里乱糟糟的。 他为什么要喝奶茶？是为了化解此刻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还是真的只是想喝一杯奶茶？他刚才……是不是靠得太近了？ 直到店员将封装好的奶茶递到她手里，冰凉的触感才让她回过神来。 她拿着那杯“谢礼”，转身，朝着路灯下那个依旧倚靠着灯柱的身影走去。 沈倦似乎一直在看她，见她过来，站直了身体。 林栀子走到他面前，将奶茶递过去，垂着眼眸不敢与他对视：“给……你的奶茶。” 沈倦接过奶茶，塑料杯壁上瞬间凝结起细小的水珠。他修长的手指捏着杯子，很自然地低头，插上吸管，吸了一口。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林栀子紧张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某种审判。 “嗯，刚好。”他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算是评价。然后，他将另一只手里一直拿着的素描本，递到了她面前。 “拿着。” 这一次，没有再逗弄她。 林栀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本子，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冰凉的牛皮纸封面贴着温热的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谢谢……”她再次低声道谢，这次是为了他归还本子。 沈倦没说话，只是又吸了一口奶茶，然后拿着那杯奶茶，朝她随意地挥了挥手，算是告别，便转身，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干脆利落，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带着微妙张力的交集，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林栀子独自站在原地，怀里抱着失而复得的素描本，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逐渐融入夜色和远处的人群中，最终消失不见。 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安然无恙的本子，心里涌上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拿回本子的庆幸，有面对他时的紧张慌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细微的涟漪。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耳垂，那里依旧残留着滚烫的温度。 所以，这算是……用一杯奶茶，平息了一场潜在的“危机”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沈倦这个人，比她想象中还要难以捉摸。他看似随意的举动，总能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抱着本子，她慢慢地朝宿舍走去。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方才他离开时的影子，短暂地交错，又迅速分离。 回到宿舍，周粥立刻迎了上来：“哎呀，你可算回来了！饭都要凉了……咦？你脸怎么这么红？跑步热的？” 林栀子含糊地应了一声，将素描本小心翼翼地放回书架最稳妥的位置，这才感觉真正安心下来。 “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周粥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林栀子心里一跳，故作镇定地问：“谁？” “沈倦！”周粥压低声音，兴奋地说，“就在楼下，他手里居然拿着一杯奶茶！我的天，他不是从来不喝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吗？论坛上都扒过他的喜好了！你说……会不会是哪个女生送给他的？” 林栀子拿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热水差点洒出来。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轻声说：“可能……是吧。” 她没有告诉周粥，那杯奶茶，是她买的“谢礼”。 这个秘密，连同路灯下那短暂又令人心悸的交集，被她悄悄地藏在了心底，如同藏起了素描本里那些不为人知的线条。 只是那一晚，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的，不再是论坛上那些令人烦恼的言论，而是他逆光而立的身影，他低沉的声音，以及他接过奶茶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手背的、那一瞬间冰凉的触感。 夜，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谢礼 第9章 迟到 奶茶事件过去几天，林栀子努力让自己回归到正常的学习和生活节奏中。她将素描本锁进了抽屉，刻意减少了去图书馆和可能“偶遇”沈倦的公共区域的频率，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画室或者宿舍。 论坛的热度似乎随着没有新的“糖点”而稍稍降温，虽然“倦栀CP”的超话依旧活跃，但至少走在路上，那些明目张胆的打量和窃窃私语少了许多。这让她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放松。 周六下午，阳光明媚，秋高气爽。林栀子原本计划在画室完成一幅水彩作业，却被精力旺盛的周粥生拉硬拽地拖出了门。 “哎呀，我的好栀子，别画了！再画你都要长在画室里发霉了！”周粥挽着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往体育馆方向带，“今天有我们学院和计算机系的篮球友谊赛！陆星延那家伙吹牛说他们系稳赢，我必须得去给我们美院加油！你陪我嘛！” “篮球赛？”林栀子下意识地想拒绝，“我不太懂篮球，而且人很多……” 她几乎能想象到那种人声鼎沸、喧闹无比的场面，这让她本能地感到排斥。 “不懂没关系啊！看帅哥会吧？”周粥冲她挤挤眼，压低声音，“而且……我听说，沈倦好像也会上场哦！” 沈倦…… 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在她试图维持平静的心湖上，漾开圈圈涟漪。 自从那晚路灯下短暂的接触后，她以为自己可以慢慢将他从脑海里清除，可此刻听到他的名字，心跳还是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她还没来得及找到更合适的拒绝理由，已经被周粥半推半就地拉到了体育馆。 果然如她所料，体育馆内人声鼎沸，气氛热烈。看台上几乎坐满了人，大多是来自两个学院的学生，加油声、呐喊声、议论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耳膜。 周粥眼尖，拉着她在靠近中场、视野相对较好的位置找到了两个空位坐下。 “看！我就说很多人吧！幸好来得早！”周粥兴奋地指着场内正在热身的两队队员，“那个！穿9号球衣的就是陆星延！旁边那个……咦？沈倦好像还没来？” 林栀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周粥的手指，落在了美院队伍对面，那些穿着红色球衣的计算机系队员身上。她看到了陆星延，他正笑嘻嘻地和队友说着什么，活力四射。但她扫了一圈，确实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心里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隐隐有一丝……失望？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美院的队员身上，试图融入周粥的加油阵营。但周围嘈杂的环境让她有些不适，她微微蹙着眉，目光有些游离。 比赛即将开始，双方队员入场，裁判准备抛球。 就在这时，体育馆入口处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许多人的目光，包括场上的队员，都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林栀子也下意识地抬眼。 逆着光，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他穿着与队友同款的红色10号球衣，外面随意地套着一件黑色的薄款运动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鲜艳的球衣。不同于其他队员的严阵以待，他神情依旧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仿佛只是来散步的。 是沈倦。 他迟到了。 但他的出现，却瞬间点燃了现场，尤其是女生们的热情。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比刚才更热烈的尖叫和议论声。 “沈倦！是沈倦！” “他居然真的来了！” “啊啊啊穿球衣也好帅！” “倦爷加油！” 林栀子感觉自己的呼吸微微一滞。穿着篮球服的他，与平时那种散漫的感觉有所不同，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属于运动少年的蓬勃朝气。流畅的手臂线条，修长有力的双腿，在紧身的球衣包裹下展露无遗。 他似乎对周围的欢呼充耳不闻，径直走到计算机系的休息区，随手将外套脱下来扔在长椅上，和教练打了个手势，便走上了场，替换下了一名队员。 他的上场，仿佛给计算机系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原本就因为实力强劲而占据上风的计算机系，攻势更加凌厉。 而沈倦，也迅速成为了全场当之无愧的焦点。 他打球的方式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动作却干净利落，爆发力极强。运球突破时，速度快得像一道红色的闪电，防守队员往往跟不上他的节奏。他的传球精准而刁钻，常常能在看似不可能的缝隙中将球送到队友手中。而他自己的投篮，更是准得惊人，无论是中投还是三分，出手果断，弧度优美，篮球一次次应声入网，激起看台上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我的天……沈倦打球这么厉害的吗？”连一心为美院加油的周粥都忍不住惊叹，“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旁边有女生兴奋地接话：“他高中就是校队的王牌！据说差点被省青队选走呢！只是上了大学好像就没怎么参加训练和比赛了，今天能看到他上场，真是太难得了！” 林栀子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场上那个红色的10号身影。 她不懂篮球的复杂规则，但她能感受到那种力量与速度的美感，能看懂每一次精妙配合后的喝彩，能体会每一次进球瞬间的激动。而沈倦，无疑是这种美感和激动的核心。 他奔跑，跳跃，传球，投篮……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张力，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中场休息的哨声响起，计算机系以大比分领先。队员们走向休息区，沈倦走在最后，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打湿，几缕凌乱地贴在额角。 他随手拿起一瓶水，仰头灌了几口，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汗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没入球衣的领口。 看台上不少女生激动地捂着嘴，脸颊泛红。 周粥用手肘碰了碰有些出神的林栀子，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嘿，看入迷了？” 林栀子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窥破了心事一般，脸颊瞬间染上一抹薄红，慌忙移开视线，低下头，假装整理并不凌乱的衣角。“没、没有。” 第10章 三分 下半场比赛开始，沈倦依旧在场上。 他的表现依旧出色，但不知是不是林栀子的错觉，他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掌控着比赛的节奏？不像上半场那样锋芒毕露，而是更多地串联队友，给队友创造机会，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亲自出手，稳住局势。 比赛进行到最后一节，距离结束还有不到两分钟，计算机系已经胜券在握。美院的一次进攻被断球，球传到了沈倦手中。他迅速发起快攻，如同离弦之箭，瞬间甩开了所有防守队员，直冲对方防区。 整个体育馆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完成最后一次精彩的个人表演。 空旷的前场，只有他一个人运球奔跑的身影。红色的球衣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三分线，可以轻松上篮得分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几不可查地放缓了半分。他没有选择继续突破，而是在三分线外一步远的地方，突兀地停了下来。 这个停顿十分短暂，几乎没有人察觉。 紧接着，他起身，跳投。 动作依旧流畅优美，手腕轻抖，篮球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朝着篮筐飞去。 而就在他起跳出手的那一瞬间，他的头，极其自然地向左侧偏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他的视线，越过了喧嚣的球场，越过了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毫无预兆地，落在了看台某个特定的方向—— 落在了正抬眸望着球场，猝不及防与他视线撞个正着的林栀子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林栀子清晰地看到了他汗湿的额发下，那双因为运动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他的眼神不再慵懒，而是带着一种锐利的光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挑衅又仿佛带着笑意的情绪。 “唰——” 篮球空心入网的声音清脆悦耳，伴随着裁判示意三分有效的哨声。 “哇——！！！”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尖叫。 进球有效，比赛几乎失去悬念。 可是，很多人欢呼的，不仅仅是这个压哨般的三分球，更是沈倦在投出这个球后，那个清晰无比的、望向看台某处的动作！ “他刚才看哪里？！” “好像是那边！美术系那边！” “我的天！他是在看林栀子吗？！” “绝对是！我看到了！他看向的就是那个方向！” 周围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入林栀子的耳朵，她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冲上了头顶，脸颊烫得惊人。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伴随着那些兴奋的猜测，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而场上的沈倦，在完成那次石破天惊的凝视和进球后，却已然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随意地和跑过来庆祝的陆星延击了下掌，仿佛刚才那个意味深长的对视，只是比赛激烈时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便随着队友，走向了休息区。 比赛结束，计算机系毫无悬念地获胜。 人群开始喧闹着退场。 周粥激动地摇晃着林栀子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栀子！你看到了吗？！沈倦他刚才……他刚才是不是在看你？！那个球！他是不是故意投给你看的？！” 林栀子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她被周粥拉着，随着人流机械地往外走，耳边是嗡嗡的议论声，眼前反复回放着沈倦起跳、转头、目光穿越人海直直看向她的那一幕。 他是故意的吗？ 那个停顿，那个眼神……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那个瞬间，在全场上千人的注视下，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聚光灯单独照亮，而操控那盏灯的人，正是场上那个光芒万丈、却又让她捉摸不透的沈倦。 回到宿舍，论坛果然再次炸开了锅。 新的热帖标题无比醒目——【篮球赛高能瞬间！沈倦关键三分，进球后目光锁定看台上的她！倦栀CP今天官宣了吗？！】 下面附上了各种角度的抓拍，甚至还有动图，清晰地显示了沈倦投篮瞬间转头望向林栀子方向的动作。 评论区再次沦陷。 “我宣布！这就是官宣！” “他真的好爱！打球都不忘找女朋友！” “这眼神！苏死我了！” “系花当时都愣住了，脸超红！” “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林栀子关掉手机，将滚烫的脸颊埋进冰凉的掌心。 她原本以为可以渐渐平息的风波，因为篮球场上那短暂的一瞥，再次以更汹涌的姿态，将她卷入了漩涡的中心。 第11章 雨天 篮球赛带来的后续效应，比林栀子预想的还要持久。 论坛上关于那个“锁定眼神”的分析帖层出不穷，各种角度的截图和慢放动图被反复研究，“倦栀CP”的热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甚至连一些不常关注论坛的老师，都隐约从学生的议论中听说了这对“风云人物”。 林栀子采取了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逃避。 她更加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课程，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耗在了画室。那间充斥着松节油和颜料气味、堆满画架和静物的教室，成了她唯一的避风港。在这里，她可以暂时忘记外界的纷扰，只专注于笔下的线条与色彩。 周四下午，是连续两节的专业素描课。模特是请来的高年级学姐，姿态优雅而稳定。 林栀子沉浸在对光影和结构的捕捉中，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时间在专注中悄然流逝。 直到下课铃响起，她才从那种忘我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和同学一起收拾好画具，走到窗边准备离开时，她才发现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着天空，雨幕连绵，豆大的雨点急促地敲打着窗户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教学楼下，不少没带伞的学生被困在门口，望着滂沱大雨发愁。 “哎呀，怎么突然下这么大！我没带伞啊！”同班的女生懊恼地叫道。 林栀子也蹙起了眉。她早上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完全没有预料到会下雨。画袋里只有几张备用的画纸和画笔，根本没有雨伞的容身之处。 “看来只能等雨小点了，或者打电话让室友送伞了。”另一个女生提议道。 大家聚在教学楼门口，嘈杂的议论声和雨声混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一丝焦躁。 林栀子抱着画袋，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望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幕，有些发愁。 周粥下午去校外参加社团活动了，显然指望不上。另外两个室友这个时间点也不知道在哪里。难道真的要在这里干等吗？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天色也更加昏暗，带着一种暴雨特有的、压抑的沉闷。 等待的学生们开始有些不耐烦，有人冒雨冲了出去，瞬间被淋成落汤鸡；有人等来了送伞的朋友，欢天喜地地结伴离开。门口聚集的人渐渐变少。 林栀子看着越来越少的人群，心里也渐渐升起一丝焦急。她下午还计划去图书馆借几本参考书…… 就在她犹豫着是不是要效仿那些勇士冲进雨里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有人正从楼梯上下来。 她没有在意，依旧专注地看着外面的雨景，思考着对策。 脚步声不疾不徐地靠近，然后，在她身侧不远处停下。 一股熟悉的、清冽的气息，夹杂着雨水的微凉，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林栀子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一种莫名的预感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她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沈倦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下身是水洗白的牛仔裤，单肩挎着一个黑色的运动包，神情依旧是惯常的慵懒，仿佛这瓢泼大雨与他无关。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门口所剩无几的被困学生，最后，落在了她身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林栀子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画袋，指尖微微收紧。他怎么也在这里？他是什么时候下来的？ 沈倦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眸光深邃，像这雨天一样，让人看不清情绪。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焦急地张望雨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周围剩下的几个学生也注意到了他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窃窃私语声再次低低地响起。 “是沈倦和林栀子……” “他们都没带伞？” “这下尴尬了……” 林栀子只觉得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慌忙移开视线，重新望向雨幕，假装没有看到他，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是不是也要等雨停？还是……在等人送伞？ 各种念头纷乱地闪过，让她无法冷静思考。 雨，依旧哗啦啦地下着，没有半点要停歇的意思。空气里的湿意和寒意越来越重。 就在林栀子决定不再等待，准备将画袋顶在头上冲进雨里的时候，身旁的人忽然动了。 沈倦迈开长腿，朝她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 停在了她的面前。 距离近得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带来的、微凉的气流。 林栀子愕然地抬起头，撞进他浅色的瞳孔里。他比她高很多，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如此近的距离，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垂下的眼睫，挺直的鼻梁，以及没什么血色的、总是紧抿着的薄唇。 “没带伞？”他开口，声音在嘈杂的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林栀子怔怔地点了点头，大脑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而再次陷入短暂的空白。 然后，她看见沈倦抬手，将他卫衣的帽子随意地扣在了头上，遮住了他利落的黑发。紧接着，他拉开了运动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黑色的、看起来朴实无华的长柄雨伞。 他居然……带了伞？ 那他刚才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 没等她想明白，沈倦已经“啪”地一声，撑开了雨伞。黑色的伞面像一朵瞬间绽放的墨色花朵，将两人头顶那片被雨水肆虐的空间隔绝开来。 他往前迈了一小步，自然而然地，将她纳入了伞下的空间。 “走吧。” 简单的两个字，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林栀子彻底愣住了。 他……要和她共撑一把伞？ 第12章 同行 伞下的空间并不算宽敞，因为他的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急剧压缩。 林栀子甚至能闻到他卫衣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混合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清冽气息，形成一个狭小而私密的氛围，将外面所有的喧闹和窥探都隔绝开来。 周围剩下的几个学生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论坛上热议的男主角，竟然主动和女主角共撑一把伞？！这简直是 CP 粉的狂欢！ 林栀子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她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接受？似乎太过暧昧。拒绝？在众目睽睽之下，似乎又显得太过刻意和矫情。 “再不走，雨更大了。”沈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催促。 他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同学之间的互助行为。 林栀子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抵不过离开这里的迫切，以及心底那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她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她抱着画袋，小心翼翼地，往伞下又挪了一小步，尽量与他保持着一点微小的距离。 沈倦似乎并不在意她这点小小的疏离，他调整了一下伞的角度，确保大部分伞面都倾向她这边，然后迈开了步子。 “去宿舍区？”他问，目光平视着前方。 “嗯。”林栀子低低地应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入了茫茫的雨幕之中。 黑色的雨伞，像一个小小的、移动的孤岛，承载着两个人，在湿漉漉的校园里缓慢前行。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声音密集而响亮。伞下的世界却显得格外安静，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和踩在积水地面上发出的、细微的脚步声。 林栀子能感觉到他握着伞柄的手臂偶尔会碰到她的肩膀，带着温热的体温和不容忽视的力量感。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电流一样，让她心跳加速，身体僵硬。 她始终微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说话，只能盯着脚下不断后退的、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以及他那双沾了些许泥水的白色板鞋。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撑伞的手臂稳稳地举着，黑色的伞骨大半部分都笼罩在她的头顶，而他靠外侧的、穿着卫衣的那边肩膀，已经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一片深色。 他……在把伞倾向她。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不好意思，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两人沉默地走着，气氛微妙而暧昧。 从教学楼到宿舍区，不过短短七八分钟的路程，在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 直到女生宿舍楼的轮廓在雨幕中渐渐清晰，林栀子才暗暗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终于到了宿舍楼下干燥的屋檐下。 沈倦收起伞，雨水顺着伞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他甩了甩伞面上的水珠，动作随意。 “到了。”他说。 林栀子抬起头，终于敢正视他。他的卫衣帽子因为动作有些歪斜，几缕黑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让他平添了几分不羁的少年气。 “谢谢你。”她再次真诚地道谢，目光触及他湿了的肩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你的衣服……” 沈倦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没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眸色深了深，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她随意地挥了下手，便重新撑开伞，转身，再次步入了雨幕之中。 高大的背影很快被密集的雨线模糊。 林栀子站在屋檐下，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怀里还抱着带着湿气的画袋，心里却像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浸润了一片柔软而潮湿的角落。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肩膀，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他手臂碰触时，那短暂而清晰的温热触感。 雨，还在下。 而某些悄然滋生的情愫，似乎也在这雨水的浇灌下，无声地蔓延开来。 第13章 心绪 屋檐下的告别短暂得如同幻觉。 沈倦的身影消失在迷蒙的雨幕中，林栀子却还站在原地，怀里抱着微潮的画袋，仿佛还能感受到伞下那方寸空间里残留的、属于他的气息。 雨声哗啦，敲打着宿舍楼的遮雨棚，也敲打着她有些纷乱的心绪。肩膀上那若有似无的、被他手臂碰触过的感觉，像烙印一样清晰。还有他湿了的肩头……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湿意的清冷空气，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回到寝室，只有她一个人。周粥还没回来，另外两个室友大概也困在某个地方等待雨停。安静的空间让她稍稍放松下来。 她将画袋放在书桌旁，脱下有些沾湿了水汽的外套。指尖无意间拂过肩膀，那个被他碰触过的位置，似乎还带着一丝异样的温度。 她走到窗边，望向外面依旧滂沱的大雨。密集的雨线模糊了视线，整个校园都笼罩在一片水汽氤氲之中。方才那段短暂的同路，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在她脑海里一帧帧清晰地回放。 他撑开伞时利落的动作。 他迈步时带起的微风。 他稳稳举着伞的手臂线条。 他偶尔碰到她肩膀时，那坚硬而温热的触感。 以及，他大半边湿透的肩头……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把伞倾向她，自己淋湿？是出于绅士风度，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不要自作多情，林栀子，她告诫自己。或许对他而言，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举手之劳，就像捡到本子索要一杯奶茶一样，无关其他。 可是，心跳为什么还是这样不听话？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里依旧有些紊乱的节奏。 ******** 与此同时，沈倦撑着那把黑色的雨伞，不紧不慢地走在回男生宿舍的路上。 雨点密集地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卫衣的右肩部分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冰凉的触感。他却似乎毫不在意，神情依旧是一贯的淡漠，只是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比平日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幽深。 伞下的空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气息。 不是香水的味道，更像是某种干净的、带着点颜料和纸张味道的清新感，与他身上清冽的皂角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并不令人反感的气息。 他想起她刚才小心翼翼、尽量与他保持距离的样子，像只警惕又无助的小动物。低着头，露出的那截白皙后颈，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纤细。偶尔不小心碰到她时，她能瞬间僵硬的身体反应，以及那迅速蔓延开来的、连耳根都染上的绯红…… 他握着伞柄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 这段路，比他预想的要短。 走到男生宿舍楼下，他收起伞，雨水顺着伞面流淌下来，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水渍。他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在门口站了片刻，任由带着湿气的风吹拂着他微湿的额发。 脑海里闪过论坛上那些喧嚣的帖子，篮球场上她惊愕抬眸的样子，以及刚才在教学楼门口，她望着大雨时那微微蹙起的、带着愁绪的眉眼。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随即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第14章 实锤 宿舍里，林栀子换下了微潮的衣服，用干毛巾擦了擦头发，试图将那些混乱的思绪也一并擦去。她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想要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 然而，邮箱和社交软件都安安静静，并没有急需处理的事务。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被她锁着素描本的抽屉。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拿出钥匙，打开了抽屉。 那本牛皮纸封面的素描本安静地躺在那里。她将它拿出来，指尖抚过略微粗糙的封面，心里五味杂陈。 这里面，藏着太多连她自己都不敢细究的秘密。 她并没有翻开它，只是将它放在桌面上，静静地看了许久。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些，从之前的倾盆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天色依旧阴沉，但比起之前的昏暗，已经亮了不少。 “咔嚓”一声，宿舍门被推开，周粥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身上带着湿气，头发也有些凌乱。 “哎呀妈呀，淋死我了！这雨下得也太突然了！”她一边抱怨着，一边脱下湿哒哒的外套，“还好我跑得快，找了个地方躲了会儿，雨小点了才冲回来。” 她看到坐在书桌前的林栀子，凑了过来：“咦？栀子你早就回来了？你没淋到吧？我看雨下得最大的时候，正好是你们下课那会儿。” 林栀子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含糊地应道：“嗯……还好。” 周粥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自顾自地拿起毛巾擦头发，嘴里还在念叨：“我刚才跑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背影，特别像沈倦，也撑着把黑伞往男生宿舍那边走……诶，你说他是不是也刚下课啊？你们不会……”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带着促狭的笑意看向林栀子。 林栀子的心猛地一跳，脸颊又开始隐隐发烫。她强作镇定，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不知道，我没注意。” “真的？”周粥狐疑地打量着她，总觉得好友的反应有点奇怪。但她看林栀子似乎不想多谈，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开始抱怨起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她下午的计划。 林栀子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却无法真正平静。 周粥的话提醒了她。她和沈倦共撑一把伞的画面，会不会也被其他人看到了？就像篮球场上那个眼神一样，再次成为论坛热议的素材？ 这个担忧，在傍晚时分得到了印证。 雨已经完全停了，天空虽然还是灰蒙蒙的，但空气格外清新。林栀子正准备和周粥去食堂吃晚饭，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论坛的推送。 她点开一看，心脏瞬间沉了下去。 一个新的帖子，标题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指向性极其明显——【雨**伞实锤！某CP今日再次发糖，男方贴心护送女方回宿舍，伞还大幅度倾斜！】 主楼没有直接放照片（大概是因为下雨不好拍摄，或者目击者离得远），但却用极其生动的文字描述了下午在教学楼门口，沈倦如何拿出伞，如何自然地将林栀子纳入伞下，以及两人并肩离开的画面。发帖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亲眼看到沈倦将伞倾向林栀子，导致自己半边肩膀湿透。 下面的评论再次炸开了锅。 “我就说他们是真的！” “倦爷也太绅士了吧！自己淋湿也要护着女朋友！” “这叫什么？这叫偏爱！这叫明目张胆的偏爱！” “啊啊啊我死了！雨**伞也太浪漫了！” “所以这是已经在一起了的节奏吧？不然怎么会一起打伞？” “楼上 1，普通同学关系会这样？反正我不信。” “我的天！栀子！你和沈倦一起打伞回来的？！”周粥也看到了帖子，激动地抓住她的胳膊，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度，“你刚才还骗我说没注意！快从实招来！到底怎么回事？！” 林栀子看着屏幕上那些将她与“沈倦女朋友”这个身份牢牢捆绑在一起的言论，只觉得一阵无力感和烦躁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只是碰巧都没带伞，他又刚好有，顺路而已。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顺路？碰巧？”周粥显然不信，“那么多被困的学生，他怎么就偏偏‘顺路’送你？还把伞倾向你？栀子，你别自欺欺人了！沈倦他对你绝对不一样！” 林栀子沉默了。 不一样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每一次与他的交集，都会将她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让她原本平静的生活泛起波澜。而他那看似随意的举动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她一点也看不透。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她感到不安，却又……无法彻底抗拒。 那一方伞下的距离，看似狭小，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薄纱。她站在纱的这边，懵懂而慌乱；他站在纱的那边，深沉而难测。 雨停了，但某些东西，似乎已经在这场意外的雨水中，悄然改变了轨迹。 第15章 风波 雨夜共伞的事件，如同在本就未完全平息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更大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经久不息。 论坛上那个描述“雨**伞”的帖子热度居高不下，虽然没有清晰的现场照片，但发帖人绘声绘色的描述，以及众多“目击者”的补充印证，几乎坐实了这件事。再加上之前篮球赛的“锁定眼神”和图书馆的“偷拍画像”，“倦栀CP”的声势达到了空前的高度，甚至出现了一些过于狂热的CP粉。 林栀子试图屏蔽这些信息，但生活在同一个校园里，有些东西是无法完全避开的。 第二天去上课，她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比之前更加密集和复杂。有好奇，有羡慕，有善意的调侃，但偶尔，也会夹杂着一些不那么友好的审视和低语。 “就是她啊……看着也就那样嘛，怎么就把沈倦迷住了？” “听说挺高冷的，不好接近。” “运气真好……” 这些细碎的声音像小刺一样，扎得她很不舒服。她习惯了安静和透明，如今却被迫站在聚光灯下，接受所有人的评头论足，这让她感到窒息。 更让她心烦的是，论坛里开始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帖子，质疑林栀子是否配得上沈倦，或者揣测她用了什么手段。但很快，一个标题格外刺眼的帖子被顶了上来—— 【深扒‘清冷系花’林栀子：是真清高，还是假正经？利用舆论捆绑沈倦的手段可真高！】 主楼用极其刻薄和充满恶意的语气，隐晦地暗示林栀子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从一开始的图书馆偷拍可能就是自导自演，目的是为了引起沈倦的注意，后来的种种“巧合”更是她精心设计的捆绑手段。帖子还捕风捉影地“爆料”，说她其实私下里很会玩，跟多个学长学弟关系暧昧。 虽然帖子没有拿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那些充满引导性和侮辱性的词汇，还是瞬间点燃了某些人的阴暗心理。跟帖里开始出现不少附和和更难听的攻击言论。 “早就觉得她假清高了，一天到晚端着架子。” “说不定真是她设计的，心机真深。” “沈倦估计也是被她骗了吧？” “这种女生真可怕，为了红不择手段。” 林栀子看到这个帖子的时候，正在画室休息。周粥气愤地把手机递给她，嘴里骂骂咧咧：“这谁啊！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让我知道是谁发的，非撕烂她的嘴不可！” 画室里的其他几个同学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表示愤慨和支持。 “栀子，你别往心里去，这些人就是嫉妒！” “对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沈倦主动的好吧！” “太恶心了，怎么可以这样造谣！” 林栀子看着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字句，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握着画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她自认从未主动招惹过任何人，只想安安静静地画画、学习，为什么偏偏要承受这些无端的恶意和污蔑？ 委屈、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鼻尖阵阵发酸。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眼眶里的湿意凝聚。 “我没事。”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清者自清。” 话虽如此，但那些恶意的言论像一根根毒刺，扎在心里，并不是一句“清者自清”就能轻易拔除的。 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宁，调色时几次弄错了颜色，画出来的线条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动的准确。 周粥和画室的同学一直在她身边，试图安慰她，骂那个发帖的人，但效果甚微。林栀子知道她们是好意，可那种被公开羞辱和诽谤的感觉，像阴云一样笼罩着她，挥之不去。 傍晚，她拒绝了周粥一起去食堂的提议，一个人留在画室，想用工作麻痹自己。可对着画布，她却迟迟无法下笔，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些恶毒的词语。 与此同时，男生宿舍。 陆星延怒气冲冲地把手机拍在沈倦的桌子上：“倦哥！你看论坛！这他妈哪个孙子造的谣？！也太缺德了吧！” 沈倦正对着电脑屏幕敲代码，闻声动作顿住，视线从密密麻麻的字符上移开，落在了陆星延的手机屏幕上。 当他看清那个帖子的标题和主楼内容时，那双总是带着倦怠感的眼睛微微眯起，眸色瞬间沉了下去，像是凝结了一层薄冰。周身那股慵懒随意的气息骤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冽的、极具压迫感的气场。 第16章 净网 沈倦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拿过手机，指尖快速地滑动屏幕，浏览着帖子内容和下面的评论。 他看得很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绷紧的线条，泄露了他此刻的不悦。 “查一下ID。”沈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他将手机递还给陆星延。 “已经让朋友在查了！”陆星延余怒未消，“这孙子用的是新注册的小号，藏得挺深！等揪出来，非让他好看不可！” 沈倦没接话，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但敲击键盘的手指却停了下来。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移动鼠标，关闭了正在运行的编程软件，打开了南城大学的校园论坛界面。 他直接进入了那个恶意帖子的页面。 陆星延凑过来，好奇地看着：“倦哥，你要干嘛？亲自下场怼回去？那也太给这孙子脸了吧？” 沈倦没有回答。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一行行复杂的指令代码在黑色的命令提示符窗口里飞速滚动。他的眼神专注而冰冷，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狩猎。 几分钟后。 “卧槽！”陆星延看着论坛页面，突然惊呼一声，“帖子没了？！” 只见屏幕上显示“您查看的帖子不存在或已被删除”。 不仅仅是那个恶意帖，论坛里其他几个跟风抹黑、言辞过激的帖子，也都在同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倦哥……是你干的？”陆星延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倦。他知道沈倦计算机水平牛逼，但没想到这么神不知鬼不觉。 沈倦面无表情地退出论坛，清理掉操作痕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重新打开编程软件，语气平淡无波：“吵。” 陆星延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着点暧昧的笑容：“哦——我懂了！是吵到你了？还是……吵到某个人了？” 沈倦懒得理他，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代码，仿佛刚才那个动用技术手段瞬间清场的人不是他。 但陆星延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道：“可以啊倦哥！护得挺紧嘛！这下林栀子应该能看到吧？啧啧，默默付出，深藏功与名，这招高啊！” 沈倦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依旧没有回应。 ******** 画室里，林栀子正对着一幅色彩灰败的画布发呆，周粥突然拿着手机冲了进来，脸上带着解气和兴奋。 “栀子！快看论坛！那个造谣的帖子不见了！还有那几个说酸话的帖子也都没了！” 林栀子一怔，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论坛。果然，那个让她心烦意乱、如鲠在喉的恶意帖子已经消失了，搜索标题也显示不存在。 论坛首页虽然还在讨论“倦栀CP”共伞的事情，但那些明显带有攻击性的言论却少了很多，氛围似乎清明了不少。 “怎么回事？”她有些茫然地问道。论坛的管理员效率这么高？还是发帖人自己删除了？ “不知道啊！反正没了就好！”周粥开心地说，“肯定是有人看不过去，举报了！或者就是管理员出手了！哼，看那些喷子还怎么嚣张！” 林栀子看着恢复“干净”不少的论坛页面，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头，似乎松动了一些。虽然那些恶语带来的伤害不会立刻消失，但至少，眼前清静了许多。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是谁做的呢？ 她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一个名字，但随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关注论坛上这种无聊的争吵，又怎么会为了她…… 然而，就在她准备关掉手机的时候，论坛首页一个飘红加精的帖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帖子标题很普通——《关于近期论坛部分帖子管理情况的说明》，发帖人是论坛官方管理员。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主楼内容很官方，主要是强调论坛发言规范，禁止人身攻击和造谣诽谤，并说明已对部分违规帖子进行处理云云。 但在帖子最下方，管理员用加粗的字体补充了一句： 【特别提醒：网络并非法外之地，请各位同学谨言慎行。对于性质恶劣的诽谤行为，技术部门有权协助追溯源头，并保留移交相关部门处理的权利。】 技术部门…… 林栀子的心猛地一跳。 一个模糊的、却又带着某种强烈指向性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 难道……真的是他？ 那个总是漫不经心、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人，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用一种他独有的、不动声色的方式，为她挡下了那些恶意的箭矢？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骤然照进了林栀子因为被诽谤而变得阴郁的心情里，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疑惑和一丝……隐秘悸动的复杂感受。 她握着手机，怔怔地站在原地，窗外的夕阳余晖透过玻璃，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影子，微微颤动。 第17章 幕后 恶意帖子的消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退潮，带走了沙滩上污浊的泡沫，却留下了被冲刷过的、一时难以完全抚平的痕迹。 林栀子尽力让自己不去多想，将注意力放回课业和画作上。但那个管理员帖子最后关于“技术部门”的补充说明，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沉了下去，却持续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涟漪。 真的是他吗？ 这个疑问，在她心里反复盘旋。 她试图找出其他合理的解释：或许是论坛管理员终于看不下去出手整顿；或许是学校方面注意到了不良风气进行了干预；又或许是发帖人自己心虚删帖…… 可无论是哪种解释，似乎都无法完美地对应那精准、迅速、且带有明显警告意味的处理方式——不仅仅是删帖，更是直接锁定了发帖人的ID，并留下了那样一句颇具威慑力的话。 能做到这一点，并且有理由这样做的，她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在别人口中“脾气不好”“难以接近”的沈倦。 接下来的两天，校园生活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论坛关于“倦栀CP”的讨论依旧存在，但氛围温和了许多，至少不再有明目张胆的恶意攻击。林栀子走在路上，虽然还是会收到关注的目光，但那些带着审视和议论的低语似乎也少了一些。 周三下午，依旧是电影鉴赏选修课。 经过上次素描本失而复得以及论坛风波后，林栀子对这门课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她依旧提前到了教室，这次她选择了一个靠墙的、前后左右暂时都没人的位置，希望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不必要的接触。 她拿出笔记本和笔，假装预习，心里却有些莫名的忐忑。她会忍不住想，他今天会来吗？他会坐哪里？如果他又“巧合”地坐在附近，她该怎么办？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进来。当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林栀子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提了一下。 沈倦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单肩挎着包，目光在教室里随意一扫。他的视线似乎在她这个方向停顿了微不可查的一瞬，随即移开，最终落在了最后一排，一个靠过道的空位上。 他径直走过去坐下，与她隔了几乎整个教室的距离。 林栀子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还好，他这次选择了远离。 然而，这种放松并没有持续太久。 课间休息时，李教授再次提醒大家关于期末小组作业分组的事情，要求最晚下周一上课前确定并上报名单。 教室里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讨论声。林栀子有些发愁，她性格内向，并不擅长主动去询问别人是否组队。她看了看周围，似乎大家都有了自己熟悉的伙伴，或者在积极寻找队友。 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要鼓起勇气去问问旁边看起来同样落单的女生时，前排两个女生的对话飘进了她的耳朵。 “诶，你听说了吗？论坛那个造谣林栀子的帖子，好像不是管理员删的。” “啊？不是管理员那是谁？” “不清楚，但有计算机系的人私下说，看到是有人用了点……嗯，技术手段，直接把发帖的ID给锁了，帖子也是同时被批量清理的。” “技术手段？这么厉害？谁干的啊？” “还能有谁？咱们学校计算机厉害到能悄无声息做到这种程度的，屈指可数吧？而且，有动机这么做的……” 那两个女生说着，声音压低，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朝着后排沈倦的方向瞟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林栀子的心跳骤然加速，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果然……是他。 来自“知情人士”的侧面印证，比她自己无端的猜测要有力得多。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是震惊，是确认，更是一种……被某种强大而沉默的力量保护后，心底泛起的、混杂着感激和不知所措的悸动。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那些帖子也影响到了他？还是……如同周粥和论坛CP粉所坚信的那样，他是在……维护她？ 这个念头让她的脸颊有些发烫。 她偷偷地、极快地，朝后排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沈倦正靠在椅背上，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线条冷峻，神情淡漠，仿佛周遭的一切讨论都与他无关。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在背后动用技术手段，为她清扫了一场舆论风波的人。 可越是如此，林栀子就越发觉得，那个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的身影，笼罩上了一层神秘而令人心绪不宁的光环。 第18章 勇气 下半节课，林栀子有些心不在焉。 教授的讲解在她耳边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遥远后排的身影。 她想起他捡到素描本时索要奶茶的随意，想起篮球场上他穿越人海望过来的眼神，想起雨**伞时他湿透的肩头，更想起此刻，他不动声色地为她挡下的那些恶意中伤。 这个人，看似疏离冷漠，行事却总在她的意料之外。每一次看似随意的举动，背后似乎都藏着更深层的意思，让她无法看清，却又无法忽视。 下课铃响，林栀子收拾好东西，随着人流走出教室。她刻意放慢了脚步，混在人群中，目光却忍不住追寻着那个走在前面、高出旁人一头的背影。 沈倦和陆星延走在一起，陆星延似乎在兴奋地说着什么，手舞足蹈。而沈倦只是偶尔点一下头，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 走到教学楼门口，人群分流。林栀子看到沈倦和陆星延朝着与宿舍区相反的、计算机学院大楼的方向走去。 她站在原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那个关于“为什么”的疑问，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她需要找到组员完成选修课作业。也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稍微靠近一点，去试探、去弄清楚他那些行为背后真正含义的机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她怎么敢主动去接近他？在经历了这么多风波之后，主动靠近岂不是坐实了论坛的猜测，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可是，如果不去问，她又能找谁组队？而且，心底那份因为他的维护而滋生出的、隐秘的勇气和好奇，又在不断地怂恿着她。 两种念头在她脑海里激烈交战。 她犹豫了很久，直到那抹高大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道路的拐角。 最终，一股莫名的冲动战胜了理智和怯懦。 林栀子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加快脚步，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追上去要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她只知道，如果此刻不鼓起勇气，那个关于他为何维护她的疑问，可能会像一根刺，永远扎在她的心里。 脚步声在黄昏的校园里显得有些急促。 就在她快要追上，距离他们只有十几米远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沈倦，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 他的目光，越过熙攘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因为突然刹车而显得有些慌乱的林栀子身上。 陆星延也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去而复返的沈倦，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追来的林栀子，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沈倦看着她，黄昏的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金色的轮廓，让他逆光的脸庞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双浅色的眼睛，格外清晰，正静静地、带着一丝询问地看着她。 林栀子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视线，所有准备好的（或者说根本没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她僵在原地，脸颊因为奔跑和紧张而泛着红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蹦出来。 他……他为什么突然转身？ 他看到她追过来了？ 他……会怎么想？ 第19章 加微 时间仿佛在沈倦转身的瞬间凝固了。 林栀子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黄昏的光线带着暖意，她却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她能清晰地看到沈倦浅色瞳孔里映出的、自己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以及旁边陆星延脸上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促狭笑容。 他……他真的看到她了！还停了下来！他是不是觉得她很奇怪？像个跟踪狂？ 各种糟糕的念头像气泡一样咕嘟咕嘟地冒出来，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倦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仿佛在等待她先开口。他高大的身影立在暮色中，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却又奇异地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 陆星延用手肘碰了碰沈倦，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找你的。”然后非常“识趣”地往旁边挪了两步，假装看风景，耳朵却竖得老高。 周围偶尔有路过的学生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栀子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沉默的注视烤化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已至此，退缩只会更尴尬。她攥紧了怀里的书本，指甲几乎要嵌进封面里，鼓足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往前又挪了一小步，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细微的颤抖： “沈……沈倦同学。” 她的声音很小，但在相对安静的傍晚校园里，足够清晰。 沈倦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似乎对她主动开口并准确叫出他的名字有些许意外。他依旧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那个……是关于电影鉴赏课的……小组作业。”林栀子不敢看他的眼睛，视线飘忽地落在他卫衣的领口上，语速不自觉地加快，“李教授要求……2到4人一组……我……我还没有找到组员……”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细若蚊蚋。天啊，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在……乞求组队？他会不会觉得她很麻烦？很可笑？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沈倦沉默着，目光落在她低垂的、泛着漂亮红晕的侧脸上，和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长睫上。她今天扎了一个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耳侧，显得脖颈格外纤细白皙。 几秒钟的等待，对林栀子而言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随便找个借口落荒而逃的时候，沈倦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听不出什么情绪： “所以？”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林栀子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 所以？什么所以？她的意思难道不够明显吗？ 看着她瞪圆的、带着困惑和一丝委屈的眼睛，沈倦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换了个更直接的问法：“你想和我一组？” “！”林栀子的脸颊“轰”地一下彻底红透，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绯色。被他如此直白地点破意图，让她羞窘得无地自容。她慌乱地低下头，声音细弱得几乎要散在风里：“……可，可以吗？” 问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沈倦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又扫了一眼旁边假装望天实则竖着耳朵的陆星延。 陆星延立刻会意，笑嘻嘻地凑过来：“组队啊？好事啊！带我一个呗！我对拍片子也挺感兴趣的！”他这话是对着沈倦说的，但眼神却瞟向林栀子，带着善意的调侃。 多一个人，似乎能缓解一些两人独处的尴尬。林栀子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带着一丝期待看向沈倦。 沈倦瞥了陆星延一眼，没反对，算是默认。然后他的视线重新回到林栀子身上，语气平淡地做了决定：“行。加上他，三个人。” 他答应了？！ 林栀子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原本以为会遭到拒绝，或者至少会被为难一下，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 “那就这么说定了！”陆星延一拍手，显得比当事人还兴奋，“咱们‘倦栀……呃，我们这组，绝对是实力最强组合！保证拿高分！” 沈倦没理会陆星延的插科打诨，看着还有些发懵的林栀子，问道：“有联系方式吗？” “啊？有……有的。”林栀子连忙点头。之前因为素描本和奶茶的事，他们虽然有过接触，但确实没有交换过任何联系方式。 “微信。”沈倦言简意赅，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二维码名片，递到她面前。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小组合作流程。 林栀子手忙脚乱地也从包里拿出手机，指尖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好几次才点开扫描界面。对准他的二维码，“嘀”的一声，添加好友的请求发送成功。 沈倦那边很快点击了通过。 他的微信头像是一片纯黑的背景，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句号“。”，个性签名更是空空如也，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种极简和难以捉摸的神秘感。 “好了。”沈倦收起手机，“具体讨论时间地点，群里说。” 他创建了一个三人的微信群，将林栀子和陆星延拉了进来。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陆星延拍着胸脯，然后冲林栀子眨了眨眼，“林同学，以后就是队友了，多多指教啊！” “嗯……多多指教。”林栀子还有些恍惚，下意识地回应。 沈倦没再多说什么，朝她随意地点了下头，算是告别，便转身继续朝计算机学院大楼走去。 陆星延赶紧跟上，走出几步还回头冲林栀子挥了挥手。 林栀子独自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个身影消失在暮色与楼影之中，怀里还抱着微凉的书本，心里却像是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久久无法平静。 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新加入的、只有三个人的微信群，以及那个漆黑的、带着一个句号的头像，还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她……竟然真的和沈倦成了小组作业的队友？还加上了微信？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她措手不及，又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雀跃。 她真的，靠近了他一步。 虽然是以小组合作的名义，但这似乎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与他产生交集的机会。 她握紧了手机，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冷却心底悄然升腾起的那点微弱的火苗。 然而，林栀子并没有注意到，在教学楼另一侧的阴影里，一道窈窕的身影将刚才这一幕尽收眼底。 外语系的苏晴看着林栀子站在原地，捧着手机，脸上带着那种她从未有过的、混合着羞涩与欣喜的表情，又想起刚才沈倦停下脚步与她交谈，甚至交换联系方式的一幕，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沉和嫉恨。 她攥紧了手中的包包链条，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林栀子……你凭什么？ 第20章 探讨 加上微信后的两天，三人小群里异常安静。 沈倦那个黑色的头像如同他本人一样沉默，没有任何动静。陆星延倒是发过几个搞怪表情包和一条关于电影推荐的长语音，但也没提具体讨论安排。林栀子看着那个安静的对话框，几次想主动询问，又怕显得太过急切，最终只是将想好的几个选题默默记在了笔记本上。 就在她以为沈倦是不是忘了这回事，或者那天只是随口应下时，周四晚上九点多，她的手机屏幕亮了。 是那个漆黑的头像发来的消息，言简意赅： 【句号】: 明晚八点，三教307空教室。讨论选题和分工。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直接通知了时间地点。很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林栀子盯着那行字，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击： 林栀子：好的，收到。 几乎是她消息发出的瞬间，陆星延的消息就蹦了出来： 星延不熬夜：收到！倦哥牛逼！效率杠杠的！【抱拳】 【句号】: 嗯。 对话再次终结。 林栀子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对明晚的讨论生出了几分紧张，又夹杂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周五晚上七点五十，林栀子抱着笔记本和几本电影理论的参考书，提前十分钟来到了三教307教室。这是一间小型多媒体讨论室，此刻里面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她选了靠窗的长桌一侧坐下，将东西摆放整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目光时不时飘向门口。 八点整，教室门被推开。 沈倦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单肩挎着那个黑色的运动包，神情淡漠，仿佛只是来完成一项既定任务。 “陆星延呢？”林栀子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沈倦将包随意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拉开她斜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间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 “社团临时有事，来不了。”他语气平淡，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我们开始。” 所以……今晚的讨论，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个认知让林栀子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空旷的教室，安静的夜晚，孤男寡女……虽然是为了正事，但这氛围未免太过……暧昧。 她努力压下心头泛起的异样，强迫自己进入状态：“好。” 沈倦打开一个文档，上面罗列了几个他初步构思的选题方向，涉及科幻、悬疑、社会现实等不同题材。他的思路清晰，逻辑严谨，虽然只是雏形，但能看出花费了不少心思。 “这是我初步想的几个方向，你看一下。”他将电脑屏幕微微转向她。 林栀子凑近了些，仔细浏览。他的想法很大胆，也很有深度，但拍摄难度和成本似乎都比较高。她沉吟片刻，从自己的画袋里拿出了那个随身携带的素描本——不是藏着秘密的那本，是日常用的——翻到了几页她涂鸦的灵感。 “我……我也画了一些可能适合短片表现的画面和场景，”她将本子推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比较偏向文艺和意象流，不知道适不适合……” 沈倦的目光落在她的素描本上。上面的画风与她之前画他的那张写实风格不同，更多是抽象的线条、光影的捕捉和充满故事感的局部特写。 一只停在布满雨滴的窗沿上的鸟，一双捧着枯萎植物的手，逆光中模糊的、相互依靠的背影……画面充满了情绪张力和想象空间。 他看得很仔细，修长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点了一下其中一幅画——那是一个空荡的秋千在风中微微晃动的场景。 “这个，”他抬起眼，看向她，眸光在教室的白炽灯下显得格外清亮，“有点意思。如果配上音效和特定的运镜，可以表达很多情绪。” 林栀子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的随手涂鸦感兴趣，而且一眼就看出了她想要传递的那种孤独与等待交织的感觉。一种遇到知音般的微醺喜悦悄悄漫上心头，冲淡了些许紧张。 “你也觉得可以吗？我其实想过，或许我们可以不讲一个完整的故事，而是通过一系列有内在联系的意象，来表达一种情绪或者状态，就像诗歌一样……”她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眼睛因为谈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而微微发亮。 沈倦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等她说完，他才开口：“意识流短片？可以尝试。关键在于意象的选择和节奏把控，避免.流于散乱。” 他接着她的话，提出了几个非常专业的建议，关于如何用镜头语言强化意象，如何通过剪辑控制节奏，甚至提到了几个她很喜欢但比较冷门的实验电影导演和他们的代表作。 林栀子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一直以为沈倦是那种只专注于代码和技术的理科男，没想到他对电影的理解如此深刻，涉猎也相当广泛。他的见解独到而犀利，常常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 两人就着这个“意象流”的方向深入讨论起来。林栀子负责提供画面感和艺术构想，沈倦则负责从电影语言和技术实现的角度进行梳理和补充。他们时而争论，时而达成共识，思维在碰撞中迸发出新的火花。 不知不觉，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教室里的灯光显得更加明亮，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光洁的地板上。 讨论暂告一段落，初步确定了以名片《情书》为载体，通过几个看似无关却又内在相连的意象片段来呈现现代人内心的疏离与渴望。 林栀子低头整理着笔记，嘴角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这种沉浸在创作中，与旗鼓相当的伙伴思想交流的感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愉快。 “喝水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栀子抬起头，看见沈倦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将其中一瓶递到了她面前。 他……什么时候去买的？ “谢谢。”她接过水，瓶身冰凉，驱散了一些因长时间讨论而产生的燥热。 沈倦拧开自己那瓶，仰头喝了几口。灯光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和滚动的喉结，带着一种不经意的性感。 第21章 挑衅 看着他，林栀子慌忙移开视线，也小口地喝起水来。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似乎无法浇灭心底那股悄然升腾的暖意。 她发现，褪去论坛赋予的那些光环和标签，抛开那些令人心慌的暧昧传闻，仅仅是作为一个“队友”身份的沈倦，同样充满了魅力。他的专注，他的敏锐，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平时慵懒截然不同的认真，都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 “不早了，”沈倦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快十点半了，“今天先到这里。具体的分镜脚本和拍摄计划，下次再细化。” “好。”林栀子点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两人一起走出空荡荡的教学楼。晚风带着秋夜的凉意拂面而来，吹散了之前在教室里积聚的闷热。 回宿舍的路有一段是重合的。他们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经过路灯下时，两人的影子被拉长，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他们轻缓的脚步声。 这种沉默并不让人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和。仿佛经过刚才那场酣畅淋漓的头脑风暴，语言变成了多余的东西。 走到通往男女宿舍区的岔路口，沈倦停下脚步。 “到了。” 林栀子也停下来，抬起头看他。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些。 “嗯。”她点点头，“那……再见。路上小心。” 沈倦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夜色中，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深邃难辨。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转身，朝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林栀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融入夜色，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走向女生宿舍楼。 她的怀里抱着笔记本，里面记录着今晚讨论的成果，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冰凉的矿泉水瓶的触感，心里则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而柔软的情绪填满。 这次深夜的讨论，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一份作业。 它像一扇悄然开启的窗，让她窥见了沈倦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在合作的名义下，悄然迈进了一步。 然而，就在林栀子走到宿舍楼下，准备刷卡进门时，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沈倦发来的消息。 她点开一看，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句号】: 下次再约时间探讨。另外，小心苏晴。 林栀子微微一愣。 沈倦那条没头没尾的警告，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在林栀子心里漾开了不安的涟漪。 “小心苏晴。” 为什么？苏晴是谁？她做了什么？沈倦又怎么会知道？ 一连串的疑问盘旋在林栀子脑海里，让她后面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她隐约记得这个名字，似乎是外语系的系花，在论坛的某些帖子里，偶尔会有人将她与沈倦联系在一起，称他们是“门当户对”。 难道是因为小组作业的事情？苏晴也喜欢沈倦，所以把她当成了假想敌？ 这个猜测让林栀子感到一阵烦闷。她从未想过要卷入任何纷争，只想安安静静地完成学业和创作。 周末两天在忐忑中过去。周一上午，是美术系的人体素描课。这节课请来的模特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先生，姿态稳定，对光影的把握要求极高。 林栀子很重视这门课，早早到了画室，选好角度，支起画板，沉浸在捕捉肌肉线条和明暗关系的世界里。 课间休息时，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起身活动、喝水。林栀子也放下炭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准备去接点水。 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抬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漂亮女生。她穿着时尚的连衣裙，妆容精致，身材高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 “请问，是林栀子同学吗？”女生的声音甜美，语气却有种居高临下的味道。 林栀子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有了预感。“我是。你是……？” “我是外语系的苏晴。”女生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林栀子沾着炭灰的手指和简单的穿着，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轻蔑，“有点事情，想跟你聊聊，方便吗？” 来了。 林栀子抿了抿唇，点了点头：“你说。” 苏晴没有选择人多的走廊，而是将她带到了画室外一个相对安静的转角。这里没什么人经过，只有窗外明亮的阳光投射进来。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苏晴拢了拢头发，姿态优雅，“就是听说，你和沈倦组队了电影鉴赏课的小组作业？” “是的。”林栀子坦然承认，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哦……”苏晴拖长了语调，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冷了几分，“沈倦那个人，你可能不太了解。他性子比较独，也不太喜欢应付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这次大概是碍于情面，或者陆星延在旁边起哄，才勉强答应的吧。” 她的话像柔软的针，轻轻刺向林栀子。 林栀子握了握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们是正常讨论，为了完成作业。” “完成作业当然没问题。”苏晴上前一步，距离拉近，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萦绕过来，“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别误会了什么。沈倦的家境和圈子，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他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很多都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他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麻烦和被捆绑。” 她意有所指地看着林栀子：“论坛上那些风言风语，看看就罢了，千万别当真。免得最后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还平白惹人笑话，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已经说得相当不客气，几乎是指着鼻子说她林栀子配不上沈倦，让她不要痴心妄想。 林栀子的脸颊因羞辱和气愤而微微泛红，但她没有退缩，抬起头，直视着苏晴的眼睛，清晰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和沈倦同学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为了完成李教授布置的作业。至于论坛上的言论，我从未当真，也不需要别人来提醒我该怎么做。”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苏晴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温顺安静的女生会如此直接地顶回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只是眼神更冷了些：“是吗？那最好不过了。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有人因为不自量力而难堪。毕竟，我们南大的学生，还是应该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比如……好好画你的画。” 她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讽刺，目光扫过林栀子沾满炭灰的双手和朴素的衣着，暗示着她的“不入流”。 说完，苏晴不再给林栀子回话的机会，优雅地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离开了。 林栀子独自站在原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苏晴那些刻薄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带来一阵阵憋闷和屈辱。 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眼眶泛起的酸涩。 她不在乎苏晴怎么看她，但她讨厌这种被人无端轻视和侮辱的感觉。更让她心烦的是，沈倦的警告成了真。苏晴果然来找麻烦了，而且态度如此咄咄逼人。 这意味着，只要她和沈倦还有交集，类似的麻烦可能就不会停止。 她回到画室，拿起炭笔，却发现自己很难再集中精神。炭笔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留下的线条失去了之前的流畅和自信，显得有些凌乱和迟疑。 “栀子，你没事吧？刚才苏晴找你干嘛？”同画室关系较好的同学凑过来，关切地问道。苏晴在南大也算是个名人，她的出现自然引起了注意。 林栀子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一点小误会。” 她不想多说，也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更不想把事情闹大。 但内心的波澜却无法轻易平息。 下午没课，她把自己关在画室里，试图用高强度的练习来麻痹自己。可苏晴那些话，像魔音灌耳，反复出现。 “他性子比较独……” “不喜欢应付无关紧要的人……” “最讨厌麻烦和被捆绑……” “不自量力……” 难道在沈倦心里，她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麻烦”的存在吗？他答应组队，真的只是碍于情面或者一时兴起？ 之前因讨论而产生的那些微妙的喜悦和靠近感，在此刻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开始怀疑，自己主动提出组队，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是不是真的如苏晴所说，是一种“不自量力”？ 这种自我怀疑让她感到无比沮丧。 傍晚，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周粥看她脸色不好，连忙追问。林栀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苏晴来找她的事情简单说了。 周粥一听就炸了：“什么？！苏晴她算老几啊！凭什么这么跟你说话！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吗？拽什么拽！沈倦跟谁组队关她屁事！她以为她是沈倦的谁啊？” “粥粥，小声点。”林栀子拉了拉她的衣袖，“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凭什么不闹大？她就欺负你脾气好！”周粥气得不行，“不行，我得告诉沈倦！让他知道他有个这么极品的爱慕者！” “别！”林栀子连忙阻止，“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 林栀子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复杂情绪：“这是我和苏晴之间的事。而且……我不想让他觉得，我真的很麻烦。” 如果告诉他，会不会正好印证了苏晴的话？让他觉得她是个需要被处理的“麻烦”？ 周粥看着好友低落的样子，心疼地叹了口气，搂住她的肩膀：“好吧好吧，听你的。不过栀子，你别听那个苏晴胡说八道！沈倦要真觉得你麻烦，根本不会答应跟你组队，更不会……不会在论坛上那样维护你！你要相信自己！” 林栀子靠在周粥肩上，心里乱糟糟的。 相信自己？ 可是，面对苏晴那样直白的羞辱和来自现实阶层的差距，她的那点微小的勇气和刚刚萌芽的好感，显得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漆黑的头像，对话框还停留在昨晚他发来的警告上。 她犹豫着，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消息。 她该怎么开口？质问他和苏晴的关系？还是向他哭诉自己被欺负了？ 无论哪一种，都让她觉得无比难堪。 这一夜，林栀子失眠了。苏晴挑衅的话语和沈倦沉默的黑色头像，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让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靠近沈倦，或许并不仅仅意味着心动和甜蜜，更可能伴随着她从未预料过的风雨和压力。 第22章 维护 接下来的两天，林栀子过得有些浑浑噩噩。 苏晴那些话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口，并不剧烈疼痛，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存在感。她刻意回避着可能遇到沈倦的场合，甚至连三人小群里的消息都只是匆匆扫过，不敢细看，更不敢主动发言。 她害怕从他那里证实苏晴的话——她只是一个“麻烦”。 周三下午，又是电影鉴赏课。林栀子磨蹭到最后一刻才走进教室，依旧选了那个靠墙的角落位置，几乎将头埋进书本里。 沈倦和陆星延是一起来的。沈倦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过，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林栀子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选择远离，而是径直走了过来，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熟悉的清冽气息瞬间笼罩了她。 林栀子的心跳骤然失序，握着笔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为什么要坐过来？是因为陆星延已经坐到了前面，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整节课，她如坐针毡。教授讲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身旁这个人身上。他依旧是一副懒散听课的模样，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几句，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下课铃响，林栀子像被解救了似的，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只想尽快逃离。 “林栀子。” 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叫住了她。 该来的还是来了。 林栀子动作一顿，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转过头：“有事吗？” 沈倦看着她，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苏晴找过你？” 他果然知道了。 林栀子的心沉了下去，一种难堪的窘迫感涌了上来。她避开他的视线，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说什么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林栀子不想重复那些羞辱性的话语，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沈倦沉默地看着她低垂的、带着明显疏离和防备的侧脸，眸色沉了沉。他想起陆星延昨天无意中提起，说听到外语系的人在议论，苏晴好像去找了林栀子的麻烦。结合她这两天在群里的沉默和此刻的回避，他大概能猜到苏晴说了些什么。 “她说的每一个字，”沈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你都别信。” 林栀子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 他……这是在否定苏晴的话？ 沈倦迎着她的目光，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清晰：“组队是我同意的，跟你是不是‘麻烦’无关。我做事，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更讨厌有人自作聪明。” 他的话像一阵强风，瞬间吹散了笼罩在林栀子心头的部分阴霾。原来他都知道！他知道苏晴说了什么，而且他明确地表示了不认同！ 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酸涩猛地冲上鼻尖，让她眼眶微微发热。她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圈。 “还有，”沈倦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继续说道，“我和苏晴不熟，以后也不会熟。她代表不了任何人，更代表不了我。”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撇清与另一个女生的关系。 林栀子怔怔地听着，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言。有被他话语维护的震动，有委屈得到宣泄的酸楚，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的欢喜。 他这是在……向她解释吗？ “我知道了。”她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沈倦看着她这副样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下一次的讨论照旧。” 说完，他站起身，拿起书包，没有再看她，径直离开了教室。 林栀子独自坐在座位上，久久没有动弹。耳边反复回响着他刚才的话—— “她都别信。” “我做事，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 “我和苏晴不熟。”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投入她原本因苏晴而变得浑浊的心湖，渐渐让湖水重新变得清澈见底。 他用自己的方式，给了她一个明确的态度。 他并不觉得她是麻烦。他反感苏晴的干涉。他和苏晴没有关系。 这个认知，让压在她心口两天的大石终于被搬开，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第二天，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在小范围传开了。 据说，沈倦在下课后，直接去外语系的教学楼找到了苏晴。当时在场的人不多，但都清晰地听到了沈倦对苏晴说的话，语气是他一贯的冷淡，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警告意味：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多嘴。离她远点。” 他没有提高音量，甚至没有什么激烈的表情，但那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气势，让向来骄傲的苏晴当场脸色煞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在关注他们的人群中传开了。 “我的天！沈倦亲自去找苏晴了！还让她离林栀子远点！” “这是正面刚啊！倦爷威武！” “所以他是真的护着林栀子啊！” “苏晴这次脸丢大了，让她平时那么傲！” 周粥兴奋地把打听来的消息转述给林栀子时，林栀子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没想到，沈倦会用如此直接、甚至有些不留情面的方式，去处理这件事。他不仅在她面前否定了苏晴，更是在所有人面前，明确地划清了界限，并给予了警告。 这种毫不拖泥带水、强势维护的姿态，与她印象中那个慵懒散漫的沈倦截然不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她点开那个漆黑的微信头像，对话还停留在他通知讨论时间的地点。她看着那个简单的句号，心里涌动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就像这个句号一样，简洁，干脆，有时让人摸不着头脑，却总在关键处，给出最明确的终结。 这一次，他终结了苏晴带来的困扰，也终结了她心里的不安和怀疑。 林栀子闭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窗外，阳光正好，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她忽然觉得，也许，靠近他，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第23章 生病 南城的秋雨总是带着沁骨的凉意，连续下了几天。林栀子不慎染了风寒，周五清晨醒来时，只觉得头重脚轻，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干痛。 一量体温，38.2度。 她勉强给专业课老师发了请假消息，便重新瘫软在床上。周粥急着去上课，临走前帮她打了热水，又翻出宿舍常备的感冒药放在她床头，忧心忡忡地叮嘱：“栀子，药和水都在这里，你记得吃啊！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宿舍门被关上，留下满室寂静，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和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生病带来的脆弱感在独处时被放大，身体的不适让她昏昏沉沉，却又因为喉咙的灼痛和一阵阵发冷而无法安睡。 不知过了多久，枕边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她费力地睁开眼，屏幕上来电显示的那个漆黑句号头像，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沈倦？他怎么会打电话来？ 犹豫着按下接听键，她发出的声音沙哑无力：“……喂？”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比平时少了几分慵懒，多了些难以辨明的意味：“陆星延说，你生病了？” 原来是周粥通过陆星延传的话。林栀子心里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低声应道：“嗯……有点发烧。” “吃药了？”他问得直接。 “吃了……周粥留下的药。”她老实回答，脑子因发烧而有些迟钝。 “什么药？”他追问，语气平淡却执着。 林栀子侧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药盒，勉强辨认了一下名字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和他平稳的呼吸。就在林栀子以为信号不好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宿舍号。”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的宿舍楼和房间号。”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索要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信息。 林栀子懵了，下意识地报出了自己的宿舍楼和房号。 “等着。”依旧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随后电话便被挂断，只剩下忙音。 等着？等什么？他要过来吗？可这是女生宿舍啊…… 纷乱的思绪被身体的疲惫打断，她握着发烫的手机，意识又逐渐模糊，沉入昏睡之中。 似乎并没有过去太久，林栀子被一阵持续的手机震动吵醒。还是沈倦。 “喂？”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加虚弱。 “到窗边来。”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是淅沥的雨声。 林栀子强撑着发软的身体，踉跄着挪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 宿舍楼下的空地上，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撑着一把黑伞，静静伫立在雨幕中。他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正抬头望着她窗口的方向。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真的来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加速跳动起来。她看到他朝她抬了抬手，示意手中的袋子。 “我……我让室友帮我下去拿？”她下意识地说道，不想让他久等，也顾虑着女生宿舍的规矩。 最主要是她自己现在面容憔悴，并不想让他瞧见。 “周粥不在。”他的语气平淡，却堵住了她的借口，“下来，或者我请宿管阿姨送上去。” 他的态度很明确，而且似乎知道室友都不在宿舍。林栀子别无选择，只能低声道：“我马上下来。” 挂断电话，她匆匆套上一件厚外套，也顾不上换下睡衣和拖鞋，扶着墙壁，脚步虚浮地下了楼。 跑到宿舍楼门口，一股冷风裹挟着湿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沈倦几步走上前，黑伞稳稳地罩在她头顶，隔绝了风雨。他的目光在她因发烧而潮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 “药，按说明吃。”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还有粥，热的，喝完再睡。” 林栀子接过袋子，沉甸甸的。里面除了几种搭配好的感冒退烧药，还有一碗用保温盒装好的、散发着淡淡米香的白粥。 如此细致周全的准备，与他平日里漫不经心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冲垮了她因生病而变得格外脆弱的防线。 鼻尖一酸，眼眶有些发热，林栀子慌忙低下头，紧紧抱着怀里的袋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谢谢你。” “上去吧。”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外面冷。” “嗯。”她点点头，抱着那份带着体温的关切，转身走进宿舍楼。踏上楼梯前，她忍不住回头，透过玻璃门，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依旧立在雨中，伞面微倾，仿佛在目送她安全离开。 她快步回到宿舍，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跳依旧很快。怀里保温盒传来的温度，驱散了身体的寒意，也熨帖了那颗不安的心。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漆黑的头像。 林栀子：我到了，药和粥都收到了。真的很谢谢你。 消息发出去后，她盯着屏幕，心里有些忐忑。 几秒后，屏幕亮起。 【句号】: 嗯。按时吃药。 没有多余的关心，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她觉得安心和温暖。 她打开保温盒，舀了一勺温热的粥送入口中。清淡的米香弥漫开来，暖意从胃里缓缓扩散至四肢百骸。窗外雨声未停，宿舍里却不再冰冷寂静。 原来，被人默默记挂和照顾的感觉，是这样的。 第24章 日出 连着吃了好几天的药，林栀子的病好得还算利落。 南城大学摄影社组织的秋季海边露营活动，在这场淅沥小雨后如期而至。 他们把地点选在离市区一个多小时车程的月亮湾，这里以洁净的沙滩和壮丽的日出闻名。 林栀子原本对这种大型集体活动兴致不高，但周粥极力怂恿，加上沈倦和陆星延也会去（陆星延是摄影社的编外积极分子），她犹豫再三，还是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跟着大部队坐上了大巴。 抵达月亮湾时已是傍晚。雨后的天空澄澈如洗，残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同学们分工合作，很快支起了几个帐篷，燃起了篝火。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海风的咸腥和年轻人欢快的笑语声，气氛热烈。 林栀子安静地坐在离篝火稍远的沙滩上，抱着膝盖，看着海浪一次次涌上沙滩，又悄然退去，留下泛着白沫的湿痕。喧嚣仿佛离她很远，这种置身人群却又独自安静的感觉，让她觉得舒适。 “给。”一瓶插着吸管的矿泉水递到她面前。 她抬头，沈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他换下了平时的黑灰色系，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卫衣，在暮色和海风的映衬下，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多了些清爽的少年气。 “谢谢。”林栀子接过水，小口喝着。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缓解了因篝火带来的些许燥热。 两人并排坐着，望着眼前无垠的大海，谁也没有说话。海浪声周而复始，像一首永恒的催眠曲。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这片海。 “以前看过海吗？”沈倦忽然开口，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模糊。 林栀子摇摇头：“第一次。”她生长在内陆城市，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大海的辽阔。 沈倦没再说话，只是目光投向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幕彻底降临，繁星点缀着天鹅绒般的夜空，与远处海面上渔船的灯火交相辉映。同学们围在篝火旁玩游戏、唱歌，笑声不断。林栀子和沈倦依旧坐在原处，偶尔有同学过来招呼他们，都被沈倦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他似乎很享受这份远离喧嚣的宁静，而她，也因为他在身边，觉得这份宁静格外珍贵…… 露营的夜晚，林栀子和周粥以及其他两个女生挤在一个帐篷里。或许是换了环境，又或许是心底藏着某种隐秘的期待，她睡得并不沉。 凌晨四点多，帐篷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紧接着，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震动模式下的嗡嗡声在寂静的帐篷里格外清晰。 她摸过手机，是沈倦发来的消息。 【句号】: 醒了就出来。 很简单的一句话，甚至连问句都不是，带着他惯有的笃定。 林栀子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怎么会知道她醒了？还是他只是试探？ 她犹豫了几秒，听着身边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最终还是悄悄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爬出了睡袋，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钻出了帐篷。 凌晨的海边，寒意深重。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让她瞬间清醒。 沈倦就站在不远处，依旧是那件浅蓝色卫衣，身影在朦胧的晨雾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无比清晰。他朝她招了招手。 林栀子走过去，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怎么了？” “带你去看点东西。”他言简意赅，转身朝着远离营地的沙滩另一端走去。 林栀子裹紧外套，默默跟在他身后。沙滩柔软，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海浪不知疲倦的哗哗声，以及远处天际线那一抹即将破晓的、极其微弱的鱼肚白。 他带着她走到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这里避风，视野却极好，正对着东方。 “就在这里等。”沈倦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礁石上。 林栀子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另一边。寒意透过单薄的外套渗进来，她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哆嗦。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卫衣忽然兜头罩了下来，将她整个人裹住。清冽的、独属于他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林栀子愕然抬头，看见沈倦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在海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我不冷……”她下意识地想把衣服还给他。 “穿着。”他的语气不容拒绝，视线已经重新投向海平面。 林栀子抿了抿唇，将带着他体温的宽大卫衣裹紧了些，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从皮肤一直渗到心底。 他们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东方的天际线越来越亮，由鱼肚白逐渐染上淡淡的橙粉，像画家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云层被镶上了金边，海水的颜色也由深蓝变为墨蓝，再泛出粼粼的波光。 突然，一道极其耀眼的金光刺破云层，一个小小的、红彤彤的弧顶跃出了海平面！ 日出开始了！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却又无比壮丽。太阳像一颗被海水洗过的、饱满圆润的红宝石，挣脱了海平面的束缚，缓缓上升，光芒越来越盛，将周围的云霞和海面都渲染成一片灿烂的金红色。 林栀子屏住了呼吸，被这天地间最原始、最震撼的美景攫住了全部心神。她从未见过如此完整、如此充满生命力的日出。阳光照在她脸上，带来温暖的触感，也照亮了她眼中纯粹的惊叹与喜悦。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想和身边的人分享这震撼的一刻。 却发现，沈倦并没有在看日出。 他正静静地看着她。 初升的阳光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浅色的瞳孔里映着晨曦的光芒，也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那眼神不再慵懒，不再淡漠，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专注的，几乎要将人吸入其中的温柔。 林栀子的心跳骤然停止，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海浪声和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然后，她看见，他看着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朝她俯身靠近。 第25章 悸动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那双专注的眼睛在林栀子视野中放大。她能感觉到沈倦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晨间清冽的空气味道。 少女的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只是本能地、紧张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微微颤抖着。 她能感觉到他越来越近的体温，仿佛下一秒，那微凉的唇就要落在她的唇上…… “倦哥！林栀子！你们在哪儿呢？日出快没了！”陆星延咋咋呼呼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旖旎到极致的气氛。 林栀子猛地睁开眼，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向后缩了一下，脸颊瞬间爆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沈倦的动作顿住，距离她只有咫尺之遥。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温柔瞬间收敛，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只是仔细看去，那平静下似乎压抑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他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暧昧的距离，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语气听不出情绪：“这里。” 陆星延的身影出现在礁石旁，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哟，躲这儿看日出呢？可真会找地方！快回去吧，大家准备收帐篷了！” 林栀子低着头，根本不敢看沈倦，也不敢看陆星延，只觉得脸上的热度足以煎熟鸡蛋。她胡乱地“嗯”了一声，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从礁石后快步走了出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仿佛要挣脱出来。 沈倦看着她仓惶逃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已经跃出海面、光芒万丈的太阳，眸色深沉。 他弯腰，从沙滩上捡起一样东西——是林栀子慌乱中掉落的一支炭笔。 将炭笔握在掌心，他这才不紧不慢地跟着走了回去。 从海边返回学校的大巴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林栀子刻意选择了靠前、与周粥同排的位置。她靠在窗边，假装闭目养神，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黎明时分礁石后的那一幕——他专注凝视的眼神，缓缓靠近的体温，以及自己紧张闭眼后那被打断的、悬在半空的悸动。 脸颊似乎又开始发烫。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试图驱散那份燥热。他当时……是真的想吻她吧？如果不是陆星延突然出现……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失序，却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和慌乱。 她偷偷地、极快地朝车厢后方瞥了一眼。沈倦和陆星延坐在最后排。陆星延似乎还在兴奋地说着早上的日出，手舞足蹈。而沈倦则戴着耳机，侧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侧脸线条冷峻，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早上那个险些吻了她的人不是他。 他是不是……后悔了？或者，那根本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各种揣度让她心烦意乱。 回到学校，已是下午。大家各自散去。林栀子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宿舍，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试图用睡眠来平息内心的波澜壮阔。然而，一闭上眼，就是那片被晨曦染红的海，和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接下来的几天，林栀子和沈倦之间陷入了一种奇特的“静默期”。 他们没有再单独联系。那个三人小群里，也只有陆星延偶尔发几条关于电影或者校园八卦的消息，沈倦和她都保持着沉默。 但在校园里，他们却无法完全避免相遇。 在食堂，她端着餐盘寻找座位时，会不经意间撞上他远远投来的目光。他依旧是那副疏懒的样子，和陆星延坐在一起，但在视线交汇的瞬间，林栀子能感觉到一种不同于以往的东西，一种深沉的、带着探究的意味，让她慌忙移开视线，心跳如鼓。 每一次不经意的“偶遇”和视线碰撞，都像是在两人之间无声地传递着某种讯号，关于那个未完成的吻，关于那份被打断的暧昧。他们谁都没有提起，却都心知肚明，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这种“心照不宣”的氛围，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让人心绪不宁。它像一层薄薄的纱，笼罩在两人之间，既隔绝了直接的接触，又让彼此的存在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林栀子发现自己开始下意识地寻找他的身影。在拥挤的人群中，她总能一眼就捕捉到那个挺拔出众的存在。而每当这时，她又会立刻告诫自己不要再看，那种想要靠近又害怕靠近的矛盾心情，折磨着她。 周三下午的电影鉴赏课，成了这种微妙氛围的集中体现。 林栀子照例选了靠墙的位置。沈倦进来后，目光在教室里扫过，这次，他没有选择最后一排，也没有坐在她旁边，而是在与她隔了一个过道的斜后方坐了下来。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她无法直接看到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他翻动书页的声音，他偶尔调整坐姿时衣服摩擦的细微声响，都像被放大了一般，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一整节课，林栀子都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目光注视着，让她坐姿僵硬，笔记本上的字迹都显得有些凌乱。她不敢回头，只能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教授的讲解上，收效甚微。 课间休息时，她起身想去接水，刚一站起来，就感觉到斜后方的身影也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用眼角的余光瞥去，发现沈倦也站了起来，似乎也要离开座位。 两人的动作几乎同步，在过道里形成了一个短暂的、尴尬的停顿。 周围有同学好奇地看了过来。 林栀子脸颊微热，低下头，快步走出了教室。她能感觉到，他也跟了出来，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在走廊的饮水机前，她接水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靠着墙壁，没有接水，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沉默地存在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饮水机咕咚咕咚的声音。 接完水，林栀子转身想回去，却差点撞进他怀里——他不知何时站得离她如此之近。 她惊呼一声，猛地后退一步，水杯里的水晃了出来，溅湿了她的袖口。 沈倦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胳膊，帮她稳住身形，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烫得她瞬间缩回了手。 “对、对不起。”她慌乱地道歉，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倦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和惊慌失措的样子，眸光微动，松开了手，语气平淡：“没事。” 他侧身让开了路。 林栀子像得到特赦一般，抱着水杯匆匆回到了教室。坐回座位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袖口被水浸湿的冰凉触感和刚才他指尖的温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刚才……是故意的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种看似疏远、实则无处不在的拉扯感，让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下课铃响，林栀子收拾好东西，准备立刻离开。刚站起身，沈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你的笔。” 她愣了一下，转过头。 沈倦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支熟悉的、她用惯了的炭笔。 是那天早上在海边，她慌乱中掉落的那支。 他果然捡到了。而且，直到现在才还给她。 林栀子看着那支炭笔，又抬头看向他。他深邃的目光也正看着她，里面似乎藏着万千情绪，却又被牢牢锁住，只流露出平静无波的表面。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拿起那支炭笔。在交接的瞬间，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的掌心，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谢谢。”她飞快地说完，将炭笔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握住了什么证据，转身快步离开了教室。 沈倦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缓缓收拢了手掌，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指尖那一瞬间的冰凉与柔软。他低下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极浅的弧度。 有些事，不需要说破。 但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进展。 只是，下一次小组讨论即将到来，他们还能继续保持这种“心照不宣”的平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