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葡萄》 第1章 第1章 南方的暑天有一种热哄哄的味道,站在太阳底下会闻到身上缓缓散发出炸花生的香气。 丰湖市,下金村,沿着一处寻常的小巷,第一户人家的院口,四岁的小葡萄搬来了小板凳,蹲坐在房檐夹角投射的小小阴凉处,两手捧着满满当当的花生米,边吃边张望。成群的蚂蚁围着板凳的腿子团团转,搬运随机掉落的棕色花生屑和白色的盐颗粒。 板凳是爷爷玉丘今日清早新做的,特意按照小葡萄的身量定制。 玉丘喜欢做木工,家里的桌椅全由他亲手打造,每件成品都用黑色记号笔在上面画了龙凤荷竹等各种图案,最后洋洋洒洒落下自己的签名和日期。 每隔几个月,玉丘就会给小葡萄量身高,还会仔细量过坐下来曲腿的高度,以给宝贝小孙女做张新板凳。 小葡萄一向崇拜爷爷,可奶奶文梅却说爷爷总不干正事,就知道浪费时间做这些杂碎。奈何小葡萄对此欢喜,文梅只是冲玉丘嘴上骂过,不曾实际阻拦。 “小葡萄,人来了吗?”正在准备午饭的文梅从厨房的窗口朝外喊道,锅里的油开始升温,她皱着眉用手背抹去了额头的汗。 “没有!”小葡萄把最后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一面不停拍手撇掉碎渣,一面探头朝巷子口望去。 “那你过来,再拿一些花生米。” 小葡萄倒腾着腿快步跑进厨房,正逢后院对门的邻居晓春阿婆来找奶奶借油,听见阿婆进门喊:“阿梅,吃过饭了吗?” “晓春啊,没吃呢,这不是都还没下工嘛。” 文梅把灶台上的食用油拧了瓶盖递给晓春,又从桌上的透明塑料袋里摸了一把花生米放到小葡萄手上,嘱咐道:“慢些吃,一会儿就吃午饭了。” “小葡萄是不是又长高了,长得真快啊。”晓春阿婆一手拎着油,一手摸了摸小葡萄的头。 “阿婆好。”小葡萄宝贝地捧着花生米甜甜地叫人,而后倒腾着腿快步出去,边跑边大声喊,“阿梅,吃饭记得叫我!” 文梅佯装追出去两步:“这孩子,没大没小。” “行了,有这么个漂亮懂事的小孙女,我都不知道有多羡慕。”晓春阿婆笑着说道。 “你家外孙子应该也有小葡萄这么大了吧,还没回来过吗?” “是啊,我女儿出国也好些年了,电话里头说是这两年会回来,哎,谁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我只能等着嘛。” 小葡萄回到心爱的小板凳上,想着既然马上要吃午饭了,把手中刚得的花生米一气儿都塞进了嘴里。 她鼓着小嘴看到远远地有个高高细细的身影从大路拐进了小巷,正朝这边来,心下怀疑,便一直盯着看,一时忘了咀嚼。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至对方完全站在了面前,小葡萄才后知后觉腼腆地站起身来。 “你好,你是叫小葡萄吗?” 温柔清亮的女声,像唱小曲儿似的,带着一点弯绕的口音,但不妨碍听懂。 小葡萄想应是,可口腔拥挤着花生米无法开口,只得鼓着腮帮子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 “太好了,那麻烦你带路吧。” 小葡萄的爸爸玉泽生是做五金配件生产的,开始创业时还没有资金弄厂房,文梅和玉丘为支持儿子事业,从自建的四间房中腾出了三间,两间放机器作为生产车间,一间挪给工人作生活宿舍。 小葡萄从小就在这样的四间房中摸索长大,刚会走路的时候就陪在文梅身边做工。机器轰隆一响,从模具里掉出成型的配件,文梅戴着手套去把多余的塑料部分摘去,剩下完好的产品则装进麻袋。 小小的葡萄好奇心总是强烈,兴奋地伸手要和奶奶一起玩,就会被严肃地打手拦下。 机器锋利无眼,刚做出的产品也总是滚烫,文梅怕小葡萄受伤,后来便随身带着包蛋奶饼干,每当小葡萄想要靠近时,就掰给她半块饼干。 “小葡萄要慢慢吃,不能吃太快,吃快了就没有了。” 于是小葡萄听话地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舔饼干,吃完了又想站起来,文梅就再给她半块。 就这样,轰隆轰隆中,半块又半块,小葡萄慢慢懂事长大。 如今四岁的小葡萄对生产的流水线工程基本有了概念。有时候工人急着要上厕所,她知晓后便悄悄顶上,不过不能被文梅和玉泽生知道就是了,否则工人们少不了一顿指责。 英子和她丈夫是最早来厂里的工人,两位都是采州人,性格热情朴实,做事勤奋规矩,不仅深受玉泽生信任,和文梅玉丘也处得同家人一般,每天一口一个阿婆阿公地叫。 今年英子姐姐怀孕了,大着肚子不方便做事,文梅也担心车间的味道会对孕妇不好,难得摆出东家和长辈的态度,强硬着不让她继续干活。 玉泽生有意招个新工人替她,但英子不想这等肥水流入外人田,思来想去后决定把老家的妹妹喊来帮忙。 谁知一听她妹妹只有十四岁,玉泽生立马反对不接受,说什么也不招未成年人。 “十四?这么小不在老家好好待着读书,出来打什么工呀?” 除了工作时刻,玉泽生作为老板一向亲切幽默,这是英子头一回听他这么严肃。 “老板,我家里穷,妹子在老家也没得学上,与其在那边混日子草草嫁人,不如到外面挣点钱傍身。” 见玉泽生脸拉得更深,她只得老实交代: “我妹子是女娃娃,在老家不受待见,日子过得苦,吃不好穿不好,我想着把她接过来,至少待在我身边能舒坦点。老板你放心,要有人问起,就说她是从老家过来照顾我大肚子生小孩,不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的。我妹子聪明懂事,这些活她上手绝对快,你就当她是来帮我的,工资结给我就成。” 英子态度诚恳真切,玉泽生被说动了,犹豫许久,眼下他这小作坊临时要找人确实也不容易,英子夫妻俩的为人他信得过,就当英子自己找了个帮手也行,于他来讲并不亏。 “行吧,那到时候你带着她熟悉一下,毕竟年纪小,先从简单的开始学。”玉泽生叹了口气,视线缓缓转移到她日渐变大的肚子上,“英子,你自己也要当心,好好注意身子,小葡萄她妈怀孕那会儿可辛苦着呢。” 今天便是英子的妹妹火车到站的日子,只是她没有随身电话,不知道人具体几点会到家,文梅就让小葡萄在巷子和道路的交口守着,如果有陌生的年轻小姑娘来问路,就把人带过来。 下金村很小,村里的人都认识小葡萄,路过的乡亲热情招呼道:“小葡萄,吃过饭了吗?” 遇到熟的,她就开朗地喊人,若是不熟,则睁着大眼睛害羞地抿嘴摇头。 第一回来村子的人,不会知道小葡萄的名字,她就是靠这个去推断谁是英子的妹妹。 中午下工时间一到,豆腐大小的闹钟响起了高调但走调的机械铃声《献给爱丽丝》,轰隆作响的机器即刻全部停下,世界瞬间恢复异样的安静,只剩小葡萄咀嚼花生米的声音。 吃午饭的时候,她就格外留神着隔壁的动静,听见了姐妹之间用唱歌一般的方言调调激切寒暄,也听见了热烈的拥抱和热烈的泪水。 “好热啊。” 小葡萄捏着背心的领口不停扇动,饶是文梅已经在一边用蒲扇给她扇风,还是热得受不了。 “电风扇坏了,爷爷下午就去买,小葡萄再忍一忍啊。” 文梅说着,白了一眼埋头苦吃试图逃避责任的玉丘,嘴里碎碎骂道:“早让去换个新的了,就是使唤不动。现在孙女都热得吃不下饭了,你居然还吃得下去。” 玉丘自知理亏,夹了一个炸鸡翅放到小葡萄碗里:“小葡萄乖,爷爷吃完饭就去买啊。” 小葡萄不想奶奶爷爷吵架,拿起鸡翅一边啃一边说:“可能是我刚才花生吃太多了,肚子不饿。” “那几颗花生米占得了多少肚子,少帮你爷爷说话。”文梅又夹了一个鸡翅给她,“今天菜市场去晚了些,鸡腿都卖光了,剩下的只有鸡翅膀。奶奶明天早点去,多买点鸡腿给你。” “好,奶奶最棒了。” 小葡萄手握鸡翅,给奶奶比了个油亮的大拇指,又偷偷给爷爷也比了一个。 文梅摇了摇头,假装没看见爷孙俩偷偷摸摸的视线交流,给饭点还在外头送货的玉泽生用大碗盛了饭和菜装进锅里保温。 丰湖夏日的傍晚与日昼不同,晚间的自然风格外凉爽清透,生了一日闷气的天终于平静舒坦。 玉泽生喜欢把桌子搬到后院吃晚饭,虽然文梅每次都嫌搬东西折腾太麻烦,但屋子里确实闷热,何况是老头子和儿子动手搬迁,她不操心,便不反对。 小葡萄最喜欢搬桌子环节,每次听见电闸被拉下后,机器全部整齐静止的声音,她就知道该动身了。 虽然她小小一只也使不上多少力,但搭把手也是开心的,一边高举着胳膊搬桌子,一边嘴里喊着“嘿咻嘿咻”,整张脸都在用力。 文梅在一旁看着她细胳膊细腿的还要帮忙,着实担心不已,“小葡萄,小心一点啊。” 玉泽生特意招呼英子一家到院子里来一起吃晚饭,说是为了庆祝英子怀孕做妈妈,也为了欢迎她妹妹的远道而来。 “老板,阿公阿婆,还有小葡萄,这是我家妹子,叫小圆。” 英子挽着小圆的胳膊,举着陶瓷水缸站在饭桌前向大家介绍着。 “好好好,小圆是吧,欢迎你!”玉泽生用碗盛了杨梅酒,热情碰杯。 “听说从采州到丰湖坐火车要好几个小时呢,丰湖站再到下金村来的大巴怎么也得两个小时,天气这么热,累坏了吧。”文梅给小圆不停夹菜,她听玉泽生讲过一些英子家里的情况,对眼前这个年纪才十几岁的瘦弱小姑娘分外关照,“小圆,你就当这是自己家,别客气,多吃点。” 小葡萄认生,虽然在家一向没大没小,但在陌生人面前总是安静害羞的。 这会儿特意坐在了离小圆最远的对面位置,一双大眼睛乌亮亮滴溜溜地盯着她看。 小圆生得很标致,眉眼同英子有几分像,却更加英气锐利一些。 她用头绳干净利落地扎着头发,路上颠簸散架了的麻花辫重新整齐绑过,一身玫红色的短袖和牛仔裤,脚上是黑色的帆布鞋,鞋底刷得很白净,虽然有些质朴的气息,皮肤晒得黑,但不妨碍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天然的大美人。过几年再长开来,指不定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 少女纤细的身体被宽松的衣物包覆着,很显然尺寸大小并不适合,夜风一吹身体就变得鼓鼓的。 这套衣服是英子前些年回老家探亲时送给小圆的,虽然是姐姐穿剩下的,但对小圆来说已经是非常新鲜时髦的好衣裳,她在老家都舍不得穿。 见到对面的小葡萄一直盯着自己,小圆感到不好意思,指尖捏着长长的发尾不停摩挲着,本着礼数只能冲着小葡萄友好地微笑。 她这一笑,让小葡萄一下子就觉得拉近了距离,也回了个大大潦草的笑脸,忍不住跳下凳子,小碎步跑过去硬要挤到小圆身边的位置。 小葡萄把下巴贴在桌面上,招手让小圆俯身下来:“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小圆对眼前这个可爱腼腆的小朋友很是喜欢,于是侧耳贴近,听见小葡萄舔着牙齿奶声奶气道: “小圆姐姐,你好漂亮。” 文梅见小孙女的脸红扑扑的,忽然反应过来:“小葡萄,你是不是又偷吃爸爸碗里的杨梅了?” 大家闻声看去,果然发现小葡萄的脸红得异样,玉泽生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装酒的碗里真的少了一颗杨梅。 小葡萄抱着小圆,把脑袋往她身上蹭,嘴里嘟嘟囔囔着:“这个杨梅不好吃,我帮爸爸吃。” 第2章 第2章 小葡萄的本名叫玉璞,这个名字是玉泽生在女儿出生前特地去山上的庙里请算命先生起的,花了不少钱,大师们都说好。 身份登记那天玉泽生忙着送货去了,是文梅抱着小葡萄去的。 窗口的工作人员问娃娃的璞是哪个璞,文梅不识字,想了个就近常用的音,随口回答是葡萄的葡。 后边排队的人见文梅怀里的婴儿可爱,一双黑亮亮的葡萄眼清澄动人,于是捏着她的小手逗道:“原来你是小葡萄呀,小葡萄真漂亮。” 就这样大家一直都小葡萄小葡萄地叫,即便后来玉璞长大到二十多岁了,还是被人叫小葡萄。 玉泽生回来得知后,翻来覆去几个晚上,还是觉得这名字不行,文梅不以为然:“算了,叫起来都一样。” 但他觉得钱不能白花,于是又跑了一趟,愣是把字改了回去。 因此,小葡萄的户口本上就有了一个仅使用一个月的曾用名。 小葡萄的妈妈一生下她就和玉泽生离婚了,远去他乡后再没回来过。 她收拾东西离开的那天凌晨,玉泽生还在外地谈生意,她便把孩子放在了婆婆文梅的后院里。 天还没亮全乎,是英子起夜时听见楼下有哭声,这才下楼把孩子从地上抱起来,敲着文梅的门大喊:“阿婆,这里有个小娃娃,是不是您孙女呐?” 虽然是春天,但凌晨的温度还是很低,孩子又这样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哭了许久,直接发高烧大病了一场。 村里的小诊所看了几天都不见好转,文梅便火急火燎地背着小葡萄去镇上的医院。 她不识字,就让识字的丈夫玉丘写了纸条,上面记着医院的名称、地址,以及小葡萄的大名。 就这样背着小葡萄一点一点问路来到镇上,挂号看病。 医生说得住院观察,文梅想了想住院费太贵,愣是说不用了,大不了每天都来一趟给大夫瞧瞧。 于是连着半个月,每天来回三小时的步程,医生都记住了她,最后一天欣慰地摸着小葡萄的脸:“小葡萄,你的病终于好了,奶奶总算可以不那么辛苦了。” 小葡萄看着医生嘤嘤着笑,医生笑,文梅也笑。 文梅可怜孙女打小没有妈妈,儿子又忙,索性一直养在自己身边。 小葡萄八个月大时,玉泽生送货出了车祸,差点丢了性命。 文梅闻讯惊吓不已,匆匆赶去镇上的医院,这一回她已轻车熟路。 儿子昏迷不醒,她要守夜陪护,没精力照顾孙女,便趁回家收拾东西时,脑子一热,情急之下和玉丘商量要不要把孩子送人,反正娃娃还小,又不记事,人家应该不介意。 谁知一向软脾气老好人的玉丘说什么都不肯,头一回摔了筷子对她板起了脸,厉声道:“有我一口饭吃,就有小葡萄一口。” 文梅没办法,但玉丘也要工作挣钱,又不是个会细心照料小娃娃的,她实在不放心,只得打包好行李把孙女一起抱到医院。 那时的住院间还没有现在的完善,陪床有限,晚间只能在床下铺一层凉席睡觉,白天起来卷一卷靠在床头。 文梅紧着小葡萄,生怕她再着凉感冒,睡觉也抱怀里不曾松过手。 同个病房里的病友们都夸她将来有福气,夸小葡萄是个很乖的小娃娃,每天不哭也不闹。 但只有文梅知道,不是孙女乖,是她实在是饿得没有力气同寻常娃娃那样闹。 一个多月过去,玉泽生的情况终于慢慢好转,逐渐能下地走路。他抱着宝贝女儿爱不释手:“小葡萄真漂亮,小葡萄真可爱。” 文梅累得没有精力哄孩子:“瘦得跟个猴精似的,哪里好看了。” “我女儿,自然是好看的,毕竟我像你嘛。” 文梅叹了口气,怕儿子又累着,赶紧接过孙女抱在自己怀里继续哄。 与丰湖本地的清淡饮食不同,采州喜辣,英子一家做饭习惯放很多辣椒,把菜都炒得香香的,浓浓的辣椒味混着炒菜的浓烟扑天弥漫过来,呛得人鼻子痒痒的,只想打喷嚏。 小葡萄从小闻习惯了,对这味道喜欢得紧,一闻嘴里唾沫就分泌个不停,碍于爷爷奶奶以吃辣上火为由,说小孩子不可以吃辣椒,每次都只能默默地咽口水。 但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老实,经常趁大家都在车间忙的时候,偷偷跑到隔壁,掀开盖饭菜的红色塑料罩子的一角,用手指蘸桌上小碟子里的辣椒酱放嘴里尝味道。 有一次被想要回来上厕所的小圆抓了个现行,小葡萄把手背到身后,低着头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办。 “小葡萄,你是不是喜欢吃辣椒?” 小圆蹲坐在小葡萄面前,笑着问道,两道眉眼弯弯,像下金村子里那一座座的河上小桥。 小葡萄诚实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奶奶说,吃辣椒对身体不好。” 小圆笑了,摸了摸小葡萄的脑袋,取了只筷子递给她:“想吃就吃吧,我不告诉你奶奶。” 小葡萄犹豫了一会儿,可还是难抵诱惑,蘸了一筷子又一筷子,津津有味。 倒是小圆见了十分惊讶:“你这小娃娃,居然这么会吃辣。” 当然,晚上小葡萄就开始拉肚子,秉着不出卖小圆姐姐的忠诚心意,让奶奶思索了好一阵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转年初夏,英子平安产下了个女娃娃,大家都高兴不已。 英子停工了这么久,实在闲不住,出了月子就着急要上班。 玉泽生想让她再多休养一阵,但英子说养孩子还要花很多钱,不早点赚上她晚上都睡不着。 想到自己一直打拼就是为了让宝贝女儿小葡萄过得更好,父母之间的同理心让玉泽生还是点头答应,只不过提出要把小圆的那份工钱额外算给她。 哺乳期的英子带着孩子恢复上工,有一回被小葡萄撞见自己在喂奶,她十分不好意思,但丈夫和妹妹这会儿都不在身边,只得问小葡萄能不能帮忙给她拿块干净的布。 小葡萄乖乖照做了,去指定位置取来布后,站在一边扣着手无措地等着。 宝宝吮吸的样子很可爱,也很陌生。 “英子姐姐,小宝宝这样子就能吃饱吗?” “是啊,小宝宝就是吃奶长大的,以后她就可以像小葡萄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可是奶奶说我是用粥喂大的。” 小葡萄弯着腰认真地观察婴儿吃奶,心中慢慢想明白了一件事。 文梅从前总说她没法吃奶,原来奶是从妈妈身上来的,所以她不是吃不了奶,她只是没有妈妈。 英子把吃饱后的宝宝放在身上拍着,等宝宝打出了嗝后又放到铺了棉被的竹篮子里,看着小葡萄一脸神奇的表情,忍俊不禁:“小葡萄想要试试吗?” 谁知道小葡萄竟认真了,葡萄似的大眼睛闪着喜悦的光芒:“可以吗?” 见小葡萄对吃奶这件事好奇不已,想到她被妈妈丢在院子里的那个凌晨,英子泛滥的母爱瞬时掩盖了尴尬,说:“当然了。” 于是小葡萄上半身躺在英子的腿上,被她搂在怀里学着宝宝的样子撅着嘴吸了两口。味道很奇怪,一点儿都不好喝,她尝出滋味后立马起了身。 英子红着脸问她什么味道,小葡萄吧唧了两下嘴,想了想答道:“应该是只适合小宝宝吃的味道。” 英子穿好衣服,捏了捏小葡萄的脸:“你也是小宝宝呀。” 小葡萄摇头:“我不是小宝宝,我已经五岁了,爸爸说我马上要上小学了。” “那我们小葡萄以后也会长大,也会做妈妈。” 小葡萄又认真地摇了摇头:“不可以,我没有奶,不能做妈妈。” 英子扑哧笑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道:“你是女孩子,长大了就有了。” 凉爽的夏夜,玉泽生不厌其烦地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吃晚饭。 玉丘种了很多丝瓜,小葡萄最喜欢文梅做的丝瓜蛋汤,一连气儿喝了三碗,冒出一身汗。 玉泽生看着女儿汗涔涔的样子,很是有趣:“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小葡萄随我,聪明又漂亮。” “我看是好吃又好动吧。”文梅反驳道。 她拧了湿毛巾给小葡萄擦脸擦脖子,又把买来的葡萄洗净装盘,放桌上离孙女最近的位置。 小葡萄吃葡萄不吐籽,帮文梅收拾时,看见玉泽生的位置上吐了一堆的籽,便把它们尽数收好放进裤子口袋里。 晚上洗了澡把衣服都换下来后,她搬了小板凳陪文梅在院子里洗衣服。突然想起口袋里还有籽,赶紧在文梅用刷板刷裤子之前掏了口袋把籽都救回来。 文梅晾衣服时,小葡萄在院子里盯着脚下团团转,正好撞上洗完头出来吹风的小圆。 “小圆姐姐,我们一起种葡萄吧。” “种葡萄?” 小圆只当是陪小娃娃过家家,欣然接受了。 小葡萄挑了个宽一些的地缝,把籽都丢尽缝间,学着玉丘平时在地里种植的样子,从隔壁院邻居门前的花盆里悄悄挖了一把土,把籽都埋好。 “没用的,这是水泥地,长不出葡萄来的。”小圆见小葡萄如此认真,忍不住说了实话。 “真的吗?” 小葡萄将信将疑,精心观察养育了好几天,还给它定时定量浇水,然而真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坐椅子上吹风的玉泽生看着女儿在院子里不停忙活的身影,若有所思,犹豫再三后,朝失落的她招了招手。 “爸爸,我的葡萄为什么不长大?” “也许,它和小葡萄一样,要给它充分的时间才能长大。” “可是小圆姐姐说,它长不大的。” “不会,你相信爸爸,等小葡萄长大了,你的葡萄也一定会长大。” “真的吗?” “当然了。” 玉泽生见女儿一扫阴霾变得欢喜,也忍不住跟着笑,抿了抿嘴后措辞开口:“小葡萄,你想不想要一个妈妈?” 小葡萄抬头看着难得一脸认真的爸爸,想起了英子姐姐喂奶的画面,点了点头,无比肯定道:“想。” 第3章 第3章 长长的暑假又到了,终于可以不去幼儿园。 这几天,后院一向安静的晓春阿婆家突然变得很热闹,文梅说,是阿婆的女儿从国外回来了。 阿婆的女儿是谁?国外又是哪里? 清早被吵醒的小葡萄好奇地趴在二楼的窗户边朝底下看去,但看不分明。 心里记挂着院子地缝里的葡萄籽,小葡萄每天都细细守护着,她相信玉泽生说的话,她的葡萄一定会长大的。 “哈喽,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玩呀?” 一个留着西瓜头的小男孩突然过来。 “哈喽”是打招呼的意思,小葡萄听玉泽生和人讲电话时总会听到,还有“欧可”表示“好的”,“三扣”表示“谢谢”等诸多陌生又熟悉的神奇词汇。 这会儿有人主动来说哈喽,颇有考验她之味,小葡萄站起身,拍了拍沾满灰的双手,仰起头无惧烈日一脸自信回道:“哈喽。” 男孩对于她的积极回应感到十分开心,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葡萄。” “葡萄?葡萄不是水果吗?” “葡萄是水果,也是我。” 男孩突然指着她大笑:“原来你是水果,哈哈哈哈哈。” 小葡萄见他这副样子,有点生气,从来没有人笑过她的名字,叉着腰回怼:“你笑什么呢,西瓜头。” 男孩顿时笑意尽失,不可思议道:“你居然叫我西瓜头?” “你的头发就像把切了一半的西瓜盖在头上,我不叫你西瓜头叫什么?” 小葡萄自觉扳回一场,得意不已。 谁知西瓜头一下就哭了,嘴里喊着要找妈妈。 幼儿园里如果谁哭了要妈妈,那么把他弄哭的人就会被老师批评,小葡萄忽然有点慌,但又不觉得自己有错,皱着眉嫌弃道:“你又不是小宝宝,这么大了还哭,羞羞脸。” 说着,她用手指往脸上刮了两下。 西瓜头听完果然不哭了,但还止不住一个劲地抽泣着:“那你别叫我西瓜头。” “那换一个?冬瓜?哈密瓜?还有什么瓜呢……丝瓜吧,我爷爷种的丝瓜可好吃了。”小葡萄认真思索和推荐。 西瓜头见她这么认真,不由也跟着思考:“可是丝瓜长得一点都不好看。” 他仔细回忆了一把这两天饭桌上外婆烧的的丝瓜,软软的,绿绿的,丑丑的。 “所以啊,西瓜多棒,又好看又好吃,我最喜欢西瓜了。” “真的吗?”西瓜头突然笑了,双眼发亮,像是得到了什么无比高的夸赞。 “天气这么热,吃西瓜最好了。” “没错,我也喜欢西瓜。” 晓春阿婆突然朝这边喊外孙子回家吃饭,小葡萄这才反应出来西瓜头和晓春阿婆一样,是她的邻居。 于是摆了摆手:“拜拜,西瓜头。” 男孩学着她的样子:“拜拜,小葡萄。” 第二天,西瓜头一大早就在楼下喊:“小葡萄,快下来一起玩!” 玩伴的力量总是不同寻常的,小葡萄难得快速甩了起床气,噔噔噔地下楼洗漱吃饭了。 然而,俩人和平相处不到两分钟便又开始闹矛盾。 这回是因为“西瓜是什么颜色和葡萄是什么颜色”的话题而再次争吵。 西瓜头坚持西瓜是绿色的,葡萄是紫色的,并声称书本和动画片上都是这么说的。 “No no no。”小葡萄学着玉泽生平日逗她的样子,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西瓜切开是红色的,葡萄咬开是绿色的。“ 最后依然是以西瓜头不佳的口才而妥协和解,小葡萄好心肠地退了一步,决定认每个水果都有两种颜色。 “我们已经很幸运了,以前世界上是只有黑色和白色的。”小葡萄转念道。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西瓜头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信息,顿时对她崇拜不已。 “我看过我爸爸小时候的照片,连衣服裤子都只有黑白的。” “哇,那我们真的好幸运呀。” 和平蓝天之下,两个小家伙拉着手感叹着自己的幸运人生。 小葡萄夏天喜欢穿裙子,觉得裤子容易出汗黏屁股。 她穿着连衣裙和西瓜头在院子里一起上蹿下跳玩游戏,天气实在太热了,她玩累了,就坐在大石头上休息,一边晃着脚丫,一边撩起裙子通风。 西瓜头见状,赶紧走过来把她的裙子按下去,一本正经地说:“小葡萄,你是女孩子,要优雅。” 小葡萄不屑一顾:“谁说的?” “我妈妈说的。” “又是你妈妈,你怎么什么都听你妈妈的。” “小朋友就是要听妈妈的话呀,你不听吗?” 小葡萄压了压被风吹起的裙边,故作无事地撅嘴嘟囔:“我又没有妈妈。” “啊?小朋友都是有妈妈的,你怎么会没有呢?” “有的小朋友有,就有的小朋友没有,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原来是这样。”西瓜头点点头,算是接受。 “你妈妈说女孩子要优雅,还有呢?”小葡萄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有些好奇。 “还有,男孩子要勇敢。” “我觉得不对,女孩子也要勇敢,男孩子才要优雅。” “你说的不算。” “你妈妈说的也不算。” 西瓜头再度皱着眉,似乎在思考如何反驳,但怎么也没想出个一二三来。 小葡萄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比幼儿园那些蛮不讲理又爱欺负人的男孩子都有意思,于是故意考他:“你知道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区别在哪吗?” “女孩子长头发,男孩子短头发。” “谁说的,我小时候就是短头发,还有照片呢。” “真的吗,那你下次把照片拿来我看看。” “好呀,那你还知道有什么答案吗?” “男孩子站着尿尿,女孩子坐着尿尿。” “好像是这样的,还有呢?” “不知道了。” “还有,女孩子这里比较大。”小葡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西瓜头的目光顺着她的手看去:“哪里?” “这里呀。”她想了想英子姐姐喂奶的位置,举起两只手具体定位。 “才不是呢,你和我是一样的。” “才不是呢。” “我看过你洗澡,就是一样的。” “你居然偷看我洗澡。” 西瓜头急了:“你昨天晚上就在院子里洗的,我在二楼窗户旁边不小心看到的,才不是偷看。” 小葡萄从小夏天就在院子里洗澡,文梅会拿出一个红色的大澡盆,放满适宜的热水,她就在里边一边玩一边洗,直到水凉了,才会被文梅不容反抗地拎出来,说再不起来就要感冒了。 “那是因为我还小,英子姐姐说了,等我长大了就有了。” “有什么?” 小葡萄见西瓜头一脸未知,平白生出些骄傲来:“说了你也不懂,等我长大了再告诉你吧。” “那我们拉钩。” 连着几天,西瓜头每天都会在楼下喊小葡萄一起出来玩。渐渐的,她也养成了这个习惯,每天一睁眼就去窗边看看西瓜头在不在。 这天起来后从二楼探头看去,发现西瓜头正拿着几个气球走来,她赶紧跑下楼去。 俩人起了兴致比赛吹气球,看谁能吹得更大,于是都鼓起了腮帮子拼命吹。 眼看小葡萄的就要超过自己的,西瓜头一鼓作气猛吹一大口,气球肉眼可见地迅速膨胀,接着一声惊天巨响,炸了。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西瓜头更是差点就要哭。 小葡萄也觉得有点吓人,但是看到西瓜头要哭,又觉得好玩,本来想停下来不吹的,这会儿故意假装还要继续吹。 西瓜头赶紧拦住她:“求求你了,不要再吹了。” “你怎么连这个都怕,你是胆小鬼吗?你妈妈不是说男孩子要勇敢吗?” 西瓜头红了眼睛,又不想承认自己胆小,把剩下所有还没吹的气球都推给小葡萄,还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是小葡萄从没见过的贝壳形状。 “我都送给你,你不要弄爆炸好不好。” 说着,把包装撕开,颇有服务精神地将融化了些许的巧克力送到了小葡萄嘴里。 小葡萄看了眼面前的一堆气球,有点心动,再加上嘴里陌生甜美的味道,一不留神手一松,手中的气球就噗的一声蹿了出去,比文梅平日里要抓的老鼠跑得还快。 两个人愣了一秒,瞬间乐了,拍掌大笑,然后一起继续吹,继续放。 到后面只剩两个气球了,小葡萄才突然想起,说道:“你不是说都送给我了吗,你怎么也在吹?” 西瓜头听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对不起,那我明天再送你一袋。” “不用了,我奶奶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西瓜头握着她的手:“可是我妈妈说,喜欢的东西就要和好朋友一起分享。” 小葡萄有点奇怪地推开了他的手:“我们又不是好朋友。” 西瓜头又要哭:“我们不是一起玩了吗?你不跟我做好朋友,干嘛还要和我玩。” 小葡萄更奇怪了:“谁说一起玩就是好朋友了。” 西瓜头反驳不了,嘴角猛的一耷拉,哭着跑回了家。 院子里的地上散落彩色气球四处乱窜的漂亮残影,小葡萄弯腰一个一个捡起来,想要带回家,可是想到奶奶的话后,就把它们都装进塑料袋子里,然后放到晓春阿婆家门口的角落。 但是她忘了,那个角落还有扫帚和簸箕,当天傍晚就被阿婆当作垃圾一起丢掉了。 五岁的小葡萄至今都没有好朋友,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都喜欢嘲笑她,说她没有妈妈。 她不理解什么叫好朋友,也不觉得需要好朋友。 午饭过后,西瓜头没有像往常一样找她玩,小葡萄在二楼心不在焉地吹今年新安装的空调,等半天都没有听到他喊自己的声音,便下楼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不时地看向晓春阿婆的家门口,但西瓜头就是不出来。 晚上睡觉前,小葡萄忍不住告诉文梅:“奶奶,晓春阿婆家的西瓜头想跟我做好朋友。” 文梅想了想晓春家这个外孙的复杂情况,简要跟小葡萄说道:“他以后是要出国的。” “什么叫出国?” “就是去很远的地方,要坐飞机。” “那他还会回来吗?” “如果想回来的话,当然可以回来了。” 小葡萄突然有点难过,心里充斥着后悔,她上午跟西瓜头说他们不是好朋友,会不会他以后就不想回来了。 西瓜头走的那天,晓春阿婆家又变得非常热闹,就像他来的那天一样。 小葡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个亲切漂亮的阿姨朝她走来,摸了摸她的头。 “你就是小葡萄吧,真乖。” 阿姨送了他一大盒的巧克力,上面的包装图案和西瓜头那天给她的一样。 “阿姨,你是西瓜头的妈妈吗?” “西瓜头?”阿姨笑了,“是啊,谢谢你这几天陪西瓜头玩,今天我们要走了哦。” 话音刚落,西瓜头从屋子里冲了出来,跑到小葡萄面前:“小葡萄,我要走了,你还是不跟我做好朋友吗?” 小葡萄心想:你都要走了,我还跟你做什么好朋友。 但是她手里还拿着阿姨的巧克力,吃人的嘴软,当着人的面有些不太好意思说这风凉话。 “好吧,那我们做好朋友吧。” 西瓜头原地蹦蹦跳跳:“耶,我和小葡萄是好朋友了!” 阿姨拍了拍他的脑袋:“好了,我们该走了。” 西瓜头抱着妈妈的腿:“妈妈,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们下次还可以再回来看外婆呀,还有小葡萄。” 小葡萄见阿姨脸上展露为难的神色,自觉懂事地开口帮腔:“真的,我奶奶说了,只要想回来的话,就可以回来。西瓜头,我在这里等你。” “那好吧。”西瓜头被妈妈牵着手离开,不忘回头大喊:“小葡萄,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你千万不要忘了我!” 小葡萄抱着巧克力朝他挥手:“好!” 时间过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秋天,玉丘种的稻谷成熟了,铺在院子里晒。 小葡萄学着爷爷的样子,用扫把扫开,说这样可以均匀地晒干。 晒完后玉丘把稻谷全都装进一个大铁锅里,不知是不是晒过太阳的缘故,稻谷金黄金黄的,散发着烤花生的味道。 玉丘把厂子里大大的铁电风扇拿出来,插上电后对着铁锅吹,瞬间飘起一阵阵喧闹的金黄的漩涡,小葡萄在这阵漩涡里舞蹈欢笑鼓掌。 最后玉丘收获了一锅去壳的稻谷,她收获了一个金黄色的下午。 小葡萄累出了一身汗,被文梅喊去洗澡。 天气冷了,她不再在院子里洗,头上也沾了许多稻壳,文梅一点一点帮她拿下来。 洗着洗着有点困倦了,小葡萄把脸贴在奶奶的手上任由她帮自己,就这么惬意地睡着了。 睡梦边缘时她突然在想,如果西瓜头在的话一定很好玩,下次等他回来,让爷爷再晒一次稻谷。 第4章 第4章 上小学可比幼儿园有趣多了,同学多,课程也多,小葡萄最喜欢上音乐课,课程自由,没有作业,老师更是漂亮。 玉泽生买了一辆银色的小轿车,本以为每天送货对车已经无感了,然而新车在手,还是免不了新鲜劲,除了接送女儿上下学,晚上还可以带女儿去兜风。 小葡萄也渐渐坐惯了副驾驶,一上车就打开话闸子,分享着自己在新学校一整天的见闻。 毕竟玉泽生平日里越来越忙,她每天也就只有这会儿功夫能和爸爸敞开了肚皮聊天。 “我们音乐老师可漂亮了,头发卷卷的,而且她每次上课都是新裙子。” “我的小葡萄长大了,也懂什么叫漂亮了。” “但我还是最喜欢小圆姐姐,我觉得她最漂亮。” “小家伙,只要漂亮的你都喜欢是吧?” 小葡萄写完作业后,文梅打了一桶的热水,喊她到院子里洗头。 洗头太麻烦了,小葡萄不喜欢,一周才被文梅软磨硬泡哄着洗一次。 “臭哄哄的,再不洗,该长虱子了。” 虽然讨厌洗头,但她喜欢洗完后晾头发这个环节。 家里没有吹风机,洗完后文梅帮她用干的布仔仔细细吸水擦过后,就把头发披着,只要在院子里待上一阵,晚间的风很快就能把头发吹干。 小葡萄享受这个过程,更准确地说,她享受把头发披下来,像大人一样。 小小年纪的她还没有很明确的审美标准,如果非说有,那就是小圆。 小圆来的这两年肉眼可见成熟了不少,普通话越来越好,甚至听得懂许多丰湖话,赚了钱经济独立后更是慢慢开始学会打扮自己,一改原先的淳朴风。 小葡萄眼里的小圆姐姐,是她从小到大见过最漂亮的人,不再编着麻花辫,一头黑发长长地笔直地散落,风一吹就扬起美丽的曲线。 小葡萄站在院子的最中间,月亮高悬天边,优雅宁静,风吹过时,她如电视上腾云驾雾的仙女一般张开手臂,闭上眼睛沉醉不已,感受着散发洗头膏清香的还有些湿润的发丝轻拂过自己的脸庞,幻想着此刻自己像小圆姐姐一样美丽而充满风情。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玉泽生的车喇叭远远响了两声,在空旷寂静的夜间显得尤为雄亮,这是她和爸爸之间的暗号,说明兜风时间到了。 小葡萄跑进屋里,拿了根皮筋,不忘冲楼上看电视的文梅喊道:“奶奶,我走啦!”,继而边扎头发边往外跑。 玉泽生将爱车养护得极好,崭新的银色在夜晚反着比天边月还要夺目的光。 车停在前门口,小葡萄从后院过小巷大步跑来,远远便看到了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女人,她逐渐放慢了欢腾的脚步,犹豫又怯生生地靠近车辆。 玉泽生从镜子里看到女儿后,摇下车窗招呼:“小葡萄,坐后面哦。” 这是小葡萄第一次开后座的门,隐隐约约的,心底泛起酸酸的涟漪,她道不清这种感觉,但飞扬的嘴角分明瞬间耷拉了下来。她突然理解了奶奶说的,头发不弄干,整个人就会沉重烦躁。 她也不习惯和陌生的大人相处,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后面,捻了捻还有些水分的发尾,等着玉泽生给她说明情况。 玉泽生关了车窗,空调的凉气开始作用,小葡萄不由觉得有些发冷,将盖住大腿的裙摆往膝盖的方向拽了些。 她看见玉泽生回头神情充满期待而紧张地说道:“小葡萄,这是妈妈,叫妈妈。” 隔绝了明亮的月光,车里很昏暗,小葡萄朝副驾驶看去,只看到女人长长的黑色的头发,窗帘一般掀到了身后,还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奇怪香气。 女人笑着转过头来,嘴角有个梨涡,一颦一笑间仿佛要将人的神志都吸进去。 她温柔地开口:“小葡萄,我是妈妈。” “妈妈。” 她的声音像有魔力,小葡萄被这样陌生的温柔诱惑,不自觉地叫出了口。 女人立马展开了笑颜,玉泽生也跟着笑了。 笑声会传染,小葡萄莫名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她有妈妈了? 她有妈妈了。 那天晚上,他们不仅兜风,还一起逛了好多地方。刚认识的妈妈帮她扎了个麻花辫,小葡萄第一次从玉泽生的脸上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笑容,不仅是幸福,还有些甜蜜,让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吃过的贝壳巧克力。 爸爸妈妈牵着小葡萄的手送她回来,一家三口看上去其乐融融,刚走进黑黑的小巷,就看见了奶奶背着手站在巷子口等待的身影。 文梅理了理孙女乱糟糟的头发:“这么晚了,小葡萄累了吧?桌上有奶奶刚煮的桂圆打蛋,你先进去吃,吃完了记得漱口后再上楼睡觉。” 怪异的气息在三个大人们之间流转,她虽然不明白,但还是识趣地进了屋。 当小葡萄躺在床上睡意沉沉时,窗外仍持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奶奶和爸爸妈妈在楼下的聊天依然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睡梦恍惚间,听见文梅叹着气给她盖上被子后,坐在床头自言自语地喃喃着些什么,她只听得清楚“小葡萄”三个字,其余都随着困意深深地压了下去。 生活好像一如既往,玉泽生照旧开车接送女儿上下学,白天工作和送货,晚上才会回到他那个刚住不久的出租屋去。 赵莉华经人介绍时知道玉泽生有个刚上小学的女儿后,也是犹豫了好一阵子,但俩人一见面就看对了眼,玉泽生温柔体贴,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好。 她劝慰自己,说不准这就是有女儿的男人的魅力,加上玉泽生勤勉聪颖,有着不错的赚钱本领,她愿意接受他的女儿。 然而准婆婆文梅却对赵莉华有着天然的不信任,她怕赵莉华不会对小葡萄视若己出,就算现在一时新鲜觉得心甘情愿,可万一以后赵莉华有了自己的孩子呢,她还会一视同仁吗? 同样作为女人,文梅换位思考,她认为自己都不一定能够做到,既如此,绝不能拿她的小葡萄去赌。 她还不算老,把小葡萄照顾大完全不是问题。 因此,文梅拒绝了玉泽生提出的等以后新房子装修好了后,要把小葡萄接回去一起过日子的想法。 赵莉华心中不是滋味,但玉泽生知晓母亲心意已决,他也不想将来委屈了小葡萄,两头纠结下选择了顺其自然。 那晚过后,小葡萄敏感地发觉大人们似乎都变了一些,可具体是什么表现,她也说不上来。 她逐渐能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领会到一些事情的重要性和发展走向。 比如吃饭的时候她其实想问爸爸和奶奶,为什么和妈妈自从见了那一面之后就没有再见了,为什么妈妈平时不过来一起吃饭,妈妈是不是不喜欢她。 但这些问题,她问不出口,只敢放在心里。 倒是和小圆姐姐的关系更加亲近了不少,英子姐姐下工后要陪女儿,有时候周末小圆就会带小葡萄一起出去逛街,自己购物后给小葡萄也买上一件新裙子。 每每回来后,就看见文梅拿着钱和小圆互相推搡,而这时的小葡萄欢天喜地马不停蹄地换上新裙子,在晴朗的院子里不停转圈圈,恨不得邻居们都能够打开窗户看一看自己。 英子有时候调侃小圆:“真不知道谁才是你亲外甥女。” 小圆:“我外甥女还小嘛,长大了以后我也会给她买衣服的。何况,她还有你这个妈妈……” 英子收起了笑脸:“小葡萄这娃娃确实挺可怜的,当初还是我把她从院子里抱进来的呢。不过老板疼女儿,以后的日子不会差的。” 玉泽生买的是新盖的商品房,上下两层打通后有两百多平,一家人住绰绰有余。 他忙,赵莉华也要上班,装修的事平时文梅盯得最紧。 小葡萄也跟文梅去过施工现场,只不过那会儿墙上地上都是水泥,还有很多工人师傅干掉的脚印。 她踩着大大的脚印跳来跳去玩耍,文梅则四处浏览张望,打量着房屋的格局,照玉泽生的规划,一共有四个卧室。 小葡萄跑到文梅身边,好奇道:“奶奶,这是谁的家呀?” 文梅说:“这是爸爸的新房子,爸爸以后要和妈妈住在这里。” 小葡萄下意识反问:“那我呢?” 文梅没有选择安慰或是搪塞,她看着已经长到自己腹部高的孙女,认真道:“小葡萄是想以后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呢,还是和奶奶一起生活?” 小葡萄知道这必定是一个重要的选择题,却不知道到底重要到何种份上,她看着自己最亲爱的奶奶爬着皱纹的和蔼脸庞,一把抱了上去:“我要和奶奶在一起。” 于是,她永久地失去了那个家。 第5章 第5章 天气越来越冷,小葡萄穿上厚重的冬装校服,被奶奶送去了一个阿婆家。 她那时不知情,只晓得文梅有事情,又怕玉丘照顾不好她,就决定先让她去亲戚家过渡几天。 亲戚阿婆家的床单只有薄薄的一层,不像文梅床上的有软软的绒毛,小葡萄很怕冷,即便盖了两床厚被子也于事无补,她不敢麻烦阿婆,每天晚上都只能把手贴在大腿内侧取暖睡觉。 过了几天,很久不见的姑姑来学校接她,说今天可以不去阿婆家了,去姑姑家玩几天。 小葡萄一听便雀跃了起来:“太好了。” 姑姑问:“怎么了,阿婆家不好吗?” 小葡萄赶紧摇了摇头,生怕姑姑会这么认为。 姑姑了然地摸了摸她的头:“小葡萄真乖。” 过了一礼拜,小葡萄又被送去了伯伯家。 堂姐玉珠比她大个三四岁,是个娇气的小公主,小葡萄从小就有些怕她,但不知道伯伯对堂姐说了些什么,堂姐一反记忆中的常态,对她热情以待,连自己最爱的娃娃都拿出来分享。 晚上,换了张床的小葡萄怎么都睡不着,外面风雨交加,不停凶狠地拍打着窗户,像是要把它打碎破窗而入一般。 她有点害怕,可瞧着边上的堂姐呼呼大睡,又不敢把人叫醒,只得披上了外套去找伯伯,想问问能不能找来胶带把窗户贴一下,每次刮台风时,奶奶都会这么做。 伯伯家是落地房,她怕拖鞋的声音太吵,光着脚丫悄悄摸黑上楼,刚走到伯伯和伯母卧室的那一层,就听见房门那头传来了小声的对话和争论,字里行间与她有关。 小葡萄断断续续听出来了,不是阿婆家不好,是她不好,没有人愿意一直收留她,即便大家都觉得她真的很乖。 她转身逃也似的离开,冰冷的台阶冻得她脚心颤抖,重新躺回温暖的被窝时,眼泪不争气地流进了耳廓,她生怕吵到堂姐,用力捂住嘴巴无声地哭泣着。 转天周末是堂姐玉珠的生日,伯伯一早便敲定了去吃肯德基。 玉珠叫了五六个好朋友一起,也十分正式地邀请了小葡萄,让她受宠若惊。 下金村还没有肯德基,这是小葡萄第一次吃,只觉得美味极了。 吃完后一群人又一起去了儿童乐园,这也是她第一次去专门的室内儿童玩乐场所。 和幼儿园里简单的滑滑梯和秋千架完全不一样,这里很大,游乐设施很丰富,到处都是海洋球。 小葡萄不会游泳,当她从高高的滑墙上掉下来陷进海洋球里时,下意识地扑腾挣扎,她觉得那是自己有史以来离死神最近的一次。 玉珠的一个朋友碰巧看到了,忍不住在一旁嘲笑,被玉珠发现后立马扬言要绝交。 小葡萄见场面因她而胶着,感到不知所措,她拔着腿艰难地蹚过海洋球走向堂姐,握住了她的手:“姐姐,我想吃冰激凌。” 玉珠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走,我去给你买。” 小葡萄看着堂姐神气而潇洒的背影,生出了羡慕之情。 她很少羡慕别人,从来都觉得她是她,别人是别人。 可是今天,她羡慕堂姐能吃肯德基,能有一群好朋友,能去这样大的乐园玩,能被人记得生日。 比较是偷走幸福的小偷,小葡萄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奶奶说是二月,爸爸说是三月。 最后一节课,班主任宣布元旦放假三天,同学们欢呼不已。 小葡萄出校门,刚打开伯伯的车门,就看见堂姐递来一个粉色礼盒:“送你的,新年礼物!” “谢、谢谢!” 她没收到过如此正式的礼物,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打开看看?”玉珠倒是十分兴奋。 小葡萄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件白色的小背心。 她还没发育,不明所以地看向玉珠。 玉珠扫了一眼小葡萄平坦的身体,解释道:“我妈给我买的时候,我想着你以后也会用得上,就让她多买了两件。” “我以后用得上?” “你就收着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玉珠不再继续往下详述,甚至难得红了脸。 小葡萄见状,盖上礼盒的盖子,不再多问。 她摸了摸盒子上精致的蝴蝶结绸带,转头真心地对玉珠说:“谢谢姐姐。” 她头一回觉得,有时候当小公主的妹妹也挺好的。 当晚,玉珠守在电视前看跨年晚会,那上面的明星小葡萄一个都不认识,她向来没有跨年夜的概念,对唱歌跳舞也不感兴趣,就这样昏昏沉沉地靠在沙发上陪着兴奋的堂姐。 十二点在即,已然睡着的她被主持人们大声的倒计时吵醒,揉了揉眼睛有些歉意地看向玉珠,好在对方一直沉浸在新年即将到来的喜悦中。 “新年快乐!” 玉珠和主持人一起大喊过一遍后,又转过来握着小葡萄的手激动地摇了摇,“小葡萄,新年快乐!” 随后,她穿上拖鞋,哒哒哒地跑上了楼梯。 小葡萄知道,堂姐这是要去和伯父伯母说“新年快乐”。 她听见了几道烟花绽放的声音,分不清来自窗外还是电视,心中迷茫。 奶奶,爸爸,你们在哪里,新年快乐。 一月一日,新年伊始的好时节。 吃完早饭后,伯伯一家拎着水果鲜花,带着小葡萄一起去了医院。 她心中不解,这几天和玉珠的关系渐密,于是在车后排悄悄问:“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干嘛呀?” 玉珠同样悄声回复:“去找叔叔和奶奶。” 也是玉泽生和文梅。 小葡萄眼睛顿时亮了,嘴形无声变化:“真的吗?” 得到堂姐肯定的点头后,她欢喜而期待地靠在窗边,终于可以见到奶奶和爸爸了。 刚到医院时,小葡萄的心都揪紧了,以为是奶奶或者爸爸生病了。 她小时候也听奶奶讲过爸爸出车祸的事情,在医院里躺了好几个月才恢复,现下闻见过道刺鼻的消毒水味,紧张得心中直打鼓。 一进病房,小葡萄就看见了很久不见的妈妈。 赵莉华穿着病服躺在床上,见她到来,高兴地招手:“小葡萄来了,快过来,看看弟弟。” 她轻着脚步过去,看到了一个被包裹着的小宝宝。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小宝宝,当初英子姐姐的女儿也是这么小,所以并不新奇。令她感到新奇的是,病房里的所有人脸上幸福的笑容,包括奶奶和爸爸。 小葡萄的心情很奇怪,又开心又沉重,像雨季厚厚的乌云盖在了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记得爸爸曾说,她出生的那天下雨了。 她朝窗外看去,阳光明媚,冬日里照在人身上好不暖和。 也许这就是她和弟弟的不同。 赵莉华拉着小葡萄的手:“弟弟还没有名字,要不,你来起一个吧。” 刚生产完的她面容疲倦又柔和,让人无法抗拒。 小葡萄看向坐在一旁的爸爸,他笑着冲自己鼓励般点了点头。 她戳了戳宝宝小小的软软的手掌心:“今天很暖和,弟弟就叫小太阳吧。” “好,就听小葡萄的。小太阳,真好听。” 赵莉华抱起儿子,和一旁的玉泽生,俩人一口一个“小太阳”逗弄着。 文梅也开心自己又有了孙子,可这会儿看见小葡萄一幅局外人的样子,又心疼不已,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安慰地拍着她的背。 小葡萄被奶奶抱着,却没来由的很想要哭,此时的太阳多么耀眼,可她只觉得脚心冻得发抖。 从奶奶家到爸爸的新房子,走路只用七八分钟,就这七八分钟的路,小葡萄却走得很辛苦。 赵莉华和文梅处不来,玉泽生婚后越来越显的闷葫芦和事佬性格夹在中间两头都讨不到好,索性平时婆媳之间无必要就不来往,也好少生枝节。 小葡萄见不到妈妈,也见不到弟弟,只能从上下学和爸爸的日常聊天中能探知一二,她回去后还要转述给明明好奇却不肯出面的奶奶听。 玉泽生下午在外面应酬完,路过打包了一家好吃的川菜,惦记着小葡萄爱吃辣,打了电话喊她来一起吃晚饭。 文梅家的电话座机设在楼梯的转角,小葡萄快速跑去通完话后,兴奋地跟奶奶说:“爸爸叫我去他家里吃鱼。” 文梅问:“饭都煮好了,什么鱼?” “水煮鱼。” “水煮鱼有什么好吃的。” 小葡萄沉默了,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 爸爸说水煮鱼很好吃的,可是奶奶看上去好像不喜欢她去吃,或者说不喜欢她去爸爸妈妈那里。 结果文梅改口道:“你去吧,晚上叫你爸送你回来。” 小葡萄抱住文梅,甜甜地答应:“好。” 文梅无奈地拍了拍小孙女的头。 水煮鱼如预期中的一样好吃,一家人难得坐在新房子里一起吃晚饭,玉泽生也高兴,多喝了两罐啤酒。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小葡萄把碗筷收好:“爸爸,送我回家。” “回什么家,这就是你家。” 她着急了,摇了摇玉泽生的胳膊:“不行,我要回去。” 玉泽生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现在太晚了,今天就住在这吧,明天再回奶奶家。” 小葡萄彻底慌了,她出门前答应奶奶了的,于是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大哭,说什么都要回家。 赵莉华见状,赶紧安慰道:“小葡萄不哭啊,妈妈送你回去。” 路很黑,她握着赵莉华的手,有些茫然,也有些尴尬。 但妈妈很温柔,她告诉自己,要习惯,要接受妈妈。 远远的便瞧见文梅等在巷子口,小葡萄挥了挥手,喊道:“奶奶!” 赵莉华和婆婆客气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晚上,文梅泡了一杯去火的药茶来,小葡萄咕噜着一口气闷完,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 她还是最喜欢和奶奶一起睡,床上被子上枕头上都有奶奶的味道,令她安心。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去过新房子。 后来路过文梅家院子的邻里带着关心和八卦拐弯抹角地问她:“小葡萄,你怎么不去住新房子,新妈妈对你怎么样,和弟弟关系好不好?” 她听不出好意,只觉得不舒服,不声不响跑回了屋子里,并记住,以后遇到这个人,不要理他。 但小葡萄有时候还是会想再去爸爸妈妈那里,想去新房子里玩,想去看看弟弟。 新房子的厕所里有可以冲水的马桶,和奶奶家的恭桶不一样,很干净也很卫生,连上厕所用的纸巾都是香香的。 想了很多借口,终于下定决心在周五放学的时候和玉泽生说:“爸爸,我今天可以去新房子玩吗?” 玉泽生:“当然了,那我们直接开回家?” 小葡萄:“不行,奶奶给我买了炸鸡腿,我要先回去吃饭。” 玉泽生:“好,那先送你去奶奶家,吃完饭后你自己过来吧,不要太晚,天黑了走路不方便。” 小葡萄吃完饭,看着越来越从淡蓝色变成淡灰色的天,觉得自己活像电视上即将登场表演的选手,紧张不已。 文梅在院子里洗碗,她给奶奶搬了张小凳子坐着,蹲在边上小心翼翼地开口:“奶奶,爸爸说买了好多大闸蟹,叫我去新房子吃。” 文梅疑惑:“大闸蟹?” 小葡萄不敢对视:“是啊。” 文梅了然,没再多问:“想吃就去吧。” 小葡萄那时只知道大闸蟹算是个好东西,如果爸爸有的话,奶奶一定会想让她也吃到。 她怕直接说想去新房子,奶奶会伤心。 但她不知道的是,现在并不是大闸蟹的季节。 小葡萄为自己劣质但成功的谎言感到侥幸,她一边惭愧,觉得撒了谎对不住奶奶,一边兴奋,觉得总算可以正当地去新房子了 。 四个卧室,却只有主卧是日常在用的,小葡萄去得临时,别的房间都还没打扫布置。 玉泽生说:“挤一挤,一家人一起睡吧。” 主卧有张一米八的大床,可以睡下四个人。 弟弟睡在爸爸妈妈的中间,小葡萄睡在爸爸的边上。 他们睡一头,小葡萄拿着小枕头睡另一头,旁边就是玉泽生的脚,她伸手去挠,玉泽生痒得笑出了声。 赵莉华说:“别闹了,快睡觉。” 于是她不敢再玩。 这个谎言断断续续用了半年多,小葡萄大概一个月会去一次新房子。 直到有一回,玉泽生带着弟弟来看文梅,文梅拿出大闸蟹招待三岁的小太阳。 小太阳皱着脸拒绝:“我不喜欢这个,我们家都不吃这个东西的。” 那会儿,小葡萄只觉得晴空一道雷劈在了她身上。 文梅看上去似乎没有异样,但她像战场上被抓回来的逃兵,无地自容。 晚上,小葡萄抱着文梅,伤心而羞愧地吐露实情:“奶奶,我说谎了。” 文梅温柔地拍着她的背:“没关系,小葡萄以后不要再骗奶奶就好了。” 小葡萄躲进文梅的怀里流泪:“嗯,我知道了。” 第6章 第6章 又是一个除夕,英子姐姐一家人回老家过年了,文梅同往年一样给厂里的各个机器上都放了一块蜡烛,小葡萄陪着奶奶一盏一盏点燃,又跟着去巷子口小小的土地庙烧香拜了拜。 文梅十分虔诚,嘴里滔滔不绝念着阿弥陀佛,保佑新的一年万事顺利,保佑小葡萄身体健康、学习优异。 小葡萄抬头盯着小小的菩萨像,心想怎么看着和电视上西游记里的菩萨不太一样。 正月了,英子姐姐他们没像往年一样回来。 文梅说,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小葡萄有些难过。 文梅没有同寻常安慰她,只是语重心长道:“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总有一天是要分开的。将来有一天,奶奶也会离开你。” 小葡萄拉着文梅的手,坚定而任性:“不行,我不让你离开。” 文梅笑了:“奶奶会老,也会死,总有一天会不在的呀。” 小葡萄哭了,她拉着文梅的手不停抽泣:“奶奶你不要死,你要活一百岁。” 文梅拍着她的背:“好,在小葡萄长大之前,奶奶不会死的。” 小葡萄第一次希望,要是自己永远都长不大就好了。 寒假作业还差几道数学思维拓展题和一篇语文作文,数学题想得头疼,作文也不知道写什么,小葡萄就在院子里踢毽子放松大脑。毽子是玉丘新买的,被文梅骂浪费钱训了一整天。 隔壁院子楼上传来拉小提琴的声音,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觉得很难听,像在锯木头,也像在喊救命。 小葡萄捂住耳朵,拿着毽子悻悻地回到屋子里,把门窗都关上。 可是不知道哪一天起,那伐木声突然变成了小星星。 小葡萄靠在窗边,轻轻跟着唱,甚至听得出哪里没拉准,暗自跟着着急。 那一阵子隔空陪练,她做题目的效率都低了不少。 又过了一阵子,声音消失了。 文梅端了一碗桂圆打蛋送上楼,小葡萄趁机问怎么回事。 文梅扫了一眼隔壁院:“总算消停了,小提琴那么贵,听说练琴又痛又累,学这玩意儿有什么用,这不,坚持不下去,就没学了,白花这么多钱。” 小葡萄心里惋惜,以后再也听不见小提琴了。 她又想:要是我能学就好了,我一定好好坚持。 可是她不敢说自己想学,毕竟奶奶都说了小提琴很贵。 于是,那天下午,小葡萄灵光乍现,洋洋洒洒写了一篇长作文,题目叫《我想成为小星星》,开学后被语文老师评为假期优秀作文贴在教室的后方。 小葡萄没有交朋友的习惯,这是从幼儿园遗留的病根,但她渐渐习惯于此,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聪慧敏感,知道和人相处的分寸,和班级里的同学关系也一向融洽,没有过矛盾。 新学期开学,按例要重新选班长。 班会课上采取公开举手投票,全班五十个人,小葡萄竟然有四十七票,足足九个正和一横一竖。 不知道她当时坐在底下表情控制得如何,但确实晚上兴奋得睡不着。 她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地跟玉泽生说:“爸爸,同学们都选我当班长!” 一到家,就欣喜若狂地告知文梅:“奶奶,我要当班长了!” 见女儿开心,玉泽生也开心:“我女儿还有这本事呢。” 文梅也开心,不忘叮嘱:“小葡萄,班里那么多同学都选你,你以后可得好好当这个班长,多帮助大家。” 但第二天班主任宣布班干部时,班长不是她,而是另一个男生。 那男生已经连续当了好几个学期的班长了,有号称知情的同学课间偷偷跑来跟小葡萄说,是因为他妈妈是家委,家里很有钱,而且给老师们送了很多礼。 同学打抱不平般不停说着不公平,像是要给小葡萄洗脑式的,又像是希望从她嘴里得到认同。 小葡萄没搭腔这个同学的义愤填膺。 是了,不仅是给老师送过礼,连她都收到过班长的礼物。 去年班长生日,他爸爸妈妈在上午的大课间来学校,给班上每个同学都分了一块水果小蛋糕,上面有草莓葡萄火龙果,还有小葡萄从来没吃过的芒果和蓝莓。 前年是文具套装,大前年是秋季外套。 那套文具小葡萄到现在都还在用,那件外套她也一直还在穿,她有什么理由不承认人家才是有实力有资格对大家都好的班长。 小葡萄只是有些惆怅,她把这个理解为长大的烦恼。 她觉得自己长大了,不想麻烦爸爸每天接送,特地跟玉泽生提出,她以后放学要自己上下学。 玉泽生想了想,坐公交的话也就十几分钟,便同意了。 放学后,她心里不舒畅,又不想马上回家,不停地绕路闲逛着,接着在一个卖各种杂物的小店铺里看到了小圆姐姐。 奶奶说英子姐姐回老家了,那小圆姐姐怎么没有回去。 小葡萄站在小店铺的路对面,眼见着几个男的热情地围在小圆姐姐身边,小圆明明看到自己了,却假装没有看见,神态自若地转过身去。 小葡萄本就心情低落,这会儿更觉得受伤,按捺心中的酸楚回家去了。 晚饭的时候,她忍不住跟文梅说了见到小圆姐姐这件事。 结果文梅说,那是个不正经的地方,叫她以后离那里远一点,放学早点回家。 小葡萄犹豫半天,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失败:“今天班干部选好了,我不是班长。” 玉泽生和文梅却像是毫不在意:“不是就不是,班长事情肯定很多很麻烦,咱们就好好学习,读书才是最要紧的事。” 晚上,小葡萄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失之交臂的班长之位,想着忘记她的小圆姐姐。 文梅说那个地方不好,她虽然好奇,但也听话,不再绕路去那。 渐渐的,小葡萄发现自己不再喜欢上学,但喜欢放学,独自回家的路让她感到自由。文梅不会限制她要在几分钟内到家,她每天依据心情选择路线和方式回去,掌握自己的方向和道路的感觉很痛快。 可后来有一次偶然路过那家小店铺时,却再也没看到小圆姐姐了。 玉泽生有两个发小,仨人一个村子从小玩到大,成家后虽然离得稍远一些了,但三个家庭时常聚餐,每次玉泽生都会特意来接小葡萄一起。 张伯伯家有个儿子,比小葡萄大两岁,已经上初中了,她一般叫他楠楠哥哥。 季叔叔家也有个儿子,比她小两岁,小名毛豆。 再加上玉泽生的儿子小太阳,显得小葡萄这个唯一的女娃娃格外可贵。嘴上说什么碍于计划生育要不了女儿,但她听文梅讲过,明明是大家都想要男孩。现在表现得对她这么珍视,让小葡萄毛骨悚然。 这一回是去张伯伯家,楠楠哥哥给她拿了饮料,还很贴心地插上了吸管。 小葡萄礼貌回着谢谢,却没有多少真心。 她以前不经意听见张伯伯对楠楠哥哥说,小葡萄很可怜,要对她好一点。 她不知道自己可怜在哪里,所以不喜欢太直白的同情。 饭桌上,赵莉华开玩笑说大家知根知底,以后可以结成亲家。 毛豆的妈妈问小葡萄喜欢楠楠哥哥还是毛豆,她心想,我谁都不喜欢,可觉得这话说出口太伤人了,于是沉默地看向爸爸求助。 玉泽生笑着说:“我女儿可是宝贝,哪是饭桌上嘴皮子动动就行的,你们两家都不要痴心妄想了。” 赵莉华不甘心般问弟弟:“小太阳,你喜欢哪个哥哥?” 小太阳摇头:“姐姐是我的。” 大家打趣:“你姐姐迟早要嫁人的呀。” 小太阳奶声奶气,小大人般:“姐姐喜欢谁,就嫁给谁。” 赵莉华笑道:“你这么小,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小太阳努嘴,认真道:“我懂,爸爸喜欢妈妈,妈妈也喜欢爸爸,所以才结婚,然后生下了我。” 这是幼儿园老师教的,小葡萄小时候也被科普过。 大家都被这天真可爱的发言逗乐,只有她陷入了沉默。 小葡萄埋头吃饭:那我呢,我是怎么来的?也是在这样的互相喜欢下出生的吗?那为什么那个人生了我又离开,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她左右打量着,如果非要结婚的话,她要选楠楠哥哥,因为楠楠哥哥对她比较好。 小学毕业那天,班上风风火火地互相传递着同学录,小葡萄在生日那栏犹豫了许久,最后用开玩笑的口吻,写了个女娲造人日。 毕业后的暑假,玉泽生突然心血来潮带小葡萄去派出所办身份证,她在填表时,看到生日那栏,求救地看向爸爸。 玉泽生“嘶”了一声,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户口本查看。 在他倒吸那一口凉气时,小葡萄的心也凉了。 好在,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生日的准确时期。但心里不免遗憾,要是再早一点知道就好了,她就能在同学录上写上正确的时间,说不定世界上就会有多一个知道她生日的人。 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小太阳办了身份证,玉泽生这才想起小葡萄还没办过。 她忘记自己知道这件事后是什么心情了,好像只是酷暑太阳下的一只蚂蚁爬过心口,不太好受,却也没那么难受。 去年暑假的时候,文梅听说玉泽生要家庭旅游,所以早早帮小葡萄收拾好了行李背包,还特地去药店备好了藿香正气水。 结果她每天抱着包苦等,却等来了小太阳旅行回来后送给她的纪念品。 玉泽生觉得小葡萄身体素质差,天气热在外奔走容易伤病,又担心她会和赵莉华在途中有矛盾,这才没带她。他觉着,下次换个时节去,或者单独带女儿去,又或者等女儿再大一些去。 那是小葡萄第一次对玉泽生感到失望,她非常理解,却不能原谅。 后来她告诉自己,不能对爸爸抱有过分的期待。果然,她不会再为这些小事难过了。 玉泽生的五金产业越做越好,终于离开了这个老房子这个小作坊,出去盘了个厂子,文梅和玉丘终于得以解放劳碌,安度晚年。 但那也意味着小葡萄再也不能一下楼就见到爸爸,意味着她失去了很多和爸爸相处的时间。 文梅说:“你爸好起来了,一年少说得有个几十万,你以后想买什么就买,没必要省着,少了你的他也会买给他的老婆儿子。” 小葡萄对文梅言语间疏远的代词感到惊讶:“那是妈妈和小太阳。” 文梅愣了一下,像是对自己刚才顺嘴后的冒失感到唐突,浅吸了一口气,作罢:“你明白奶奶的意思就好。” 可是,她没有想要花钱的地方。 她的物欲不胜,班里女生喜欢的漂亮文具她不感兴趣,也没有好朋友平日里出来聚餐玩乐。 与玉泽生见面的机会少了,但零花钱却多了,小葡萄实在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开心的事。 玉泽生和赵莉华托了关系,弟弟小太阳小学去了丰湖大学的附属学校读书,每周日下午开车送去市区,周五放学再接回来,路上开车也要近一个小时。 小太阳周末还要上各种兴趣班,玉泽生陪小葡萄的时间就更少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是爸爸心中第一要紧的那个人,小轿车的副驾也不再是她的专属座位。玉泽生不再会给她的葡萄籽浇水,不再记得她的种子是否会发芽。 也许是那个明媚的新年,也许是那个浪漫的夜晚。 看清这一点后,小葡萄就不会再有奢求,如此才不会再难过。 第7章 第7章 上初中后,小葡萄和堂姐玉珠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彻底改变了公主与仆人的模式。 玉珠上高中了,学业据说繁忙,但假期总会来奶奶家找小葡萄。。 小葡萄自律又有趣,玉珠喜欢和她待着,既能耐下心来学习,又能分享少女心事。 三天的小短假,玉珠又抱着书包来了。 小葡萄远远地在巷子口瞧见她要来,高喊:“格格驾到!” 被玉珠用眼神制止后,她感到委屈和奇怪:“怎么了?” 玉珠出生那年,还珠格格红遍大江南北,于是起名为珠。 她幼儿园的时候因为珠珠这个小名没少被人起外号,回家哭着要改名,她爸妈安慰她,你不是小猪的猪,是珍珠的珠,掌上明珠的珠,是电视上还珠格格的那个珠。 于是玉珠噙着泪花要求大家都叫她格格,大人们觉得有意思也便改口了,一叫又叫了好多年。 玉珠拉着她的手赶紧进屋:“我都上高中了,别叫我小名。” 小葡萄无所谓地耸肩:“好吧,那——”像小时候那样直接叫姐姐,她又觉得有些腻歪,“玉珠姐?” 玉珠皱眉抗拒:“怪生分的,叫我小珠姐吧。” 小葡萄这下不理解了:“啊?这个和你以前的小名有什么区别?” 玉珠小幅地晃了晃身子:“不一样。” 见堂姐异常害羞的样子,小葡萄明白其中必有内情,她并没有想要知道,但架不住堂姐主动分享。 玉珠神秘兮兮地关上了房间的门,悄声说自己有了男朋友,那个男生觉得她很可爱,都管她叫小珠。 小葡萄不厚道地笑了:“他是把你当女朋友,还是把你当宠物啊。” 玉珠反驳:“你不懂。” 小葡萄又耸了耸肩,不以为然:“我是不懂。” 玉珠对她平平无奇的反应不满意:“小葡萄,你没有男朋友吗?” 小葡萄淡淡道:“我才初中 ,当然没有了。” “初中有什么的,我小学就有了。” 小葡萄吃惊:“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玉珠上下打量小葡萄,上初中后身量迅速蹿高,瘦瘦白白的一长条,比起小时候总爱上蹿下跳的样子可谓文气了不少,整个人云淡风轻的。声音淡淡的,语气淡淡的,五官也是淡淡的,但那双葡萄似的会说话的大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生动出彩,令人过目不忘。 “初中大家都长得乱七八糟的,你这样的在你们班里绝对算好看的,别跟我说没有人追你啊,我可不信。” 小葡萄摇头:“真的没有。” 玉珠斜眼:“翅膀硬了,敢和你姐撒谎了。” 小葡萄撇嘴,老实交代:“是有收到几个礼物。” 玉珠来兴趣了:“哦?什么礼物?” “一些贺卡,还有明信片巧克力什么的。巧克力奶奶放在冰箱了,你要吃我下去给你拿。” 玉珠嫌弃地“切”了一声:“初中生就是没意思,想来你也不会喜欢他们的。” 是不喜欢。班里的男生大都幼稚且无聊,小葡萄也尝试过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融入女生群体去看男生抛头颅洒热血地打篮球,但她看不懂篮球的规则,只觉得挥汗如雨的男生臭臭的,着实没什么看头。 她不觉得别的女生有问题,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只好背了爱学习的锅,回教室写作业去。 想来玉珠是属于愿意欣赏篮球的那类女生,小葡萄好奇反问:“那你呢,你和男朋友进行到哪一步了?” 玉珠靠近,在她耳边用气声道:“Kiss。” 小葡萄震惊,瞪大了眼睛:“啊?” 玉珠赶紧捂住她的嘴巴:“你小点声,就是轻轻碰了一下。” 她用手指补充演示给无知的堂妹看。 小葡萄踌躇:“这个,不算kiss吧?” 玉珠“啧”了一声:“哎呀,你不懂。” 小葡萄嘟嘴,好吧,那就当她不懂好了。 “你爸妈知道吗?” 玉珠用几近看白痴的眼神:“知道的话,我还能在这里活着跟你分享秘密吗?” 小葡萄拉开了一点距离:“那早知道不听了,我可不喜欢掌握什么秘密。” 玉珠黏上来,挽着她的胳膊:“小葡萄,我这不是憋得慌吗,放假了和男朋友也见不到面,就想找个人说说话。” 两个人在楼上写了会儿作业,玉珠就带着小葡萄打车去市里逛商场了。 玉珠喜欢的那家服装店这个季度上新了不少,她试衣服试得乐不思蜀。 尽管堂姐叫自己喜欢的都试试,合适就买,但小葡萄还是不想让伯母破费。 况且,平时都穿校服,她周末又不出去玩,衣服买来也没用,于是和玉珠打了声招呼,自己开始到处乱走,从一楼开始,走马观花地慢慢闲逛着。 商场的四楼是休闲娱乐的好去处,分布着电影院和KTV之类的门店,小葡萄晃晃悠悠路过了一家台球俱乐部,顿时停住了脚步。 那道熟悉又迷人的身影,不是小圆姐姐,还能是谁。 她盘着丸子头,穿着贴身的灰色运动套装,看上去像是在教人家打台球。 小葡萄透过玻璃窗一直盯着小圆姐姐看,但她的视线经过自己时并未做任何停留。 她好像真的把我忘了。 小葡萄有些失落。 她鼓了勇气,找到入口走了进去。 门自动感应打开,前台是个温柔的小姐姐,问小葡萄有没有预约,她镇定自若地说:“没有,我就是对台球感兴趣,进来看看。” 对方看她显然是个中学生,有点犹豫要不要推荐老师和套餐。 小圆姐姐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想打台球?” 小葡萄看见她来,脸上划过惊喜:“嗯,你能教我吗?” 小圆噙着笑,眼睛弯成小桥:“你是初中生吧,等你上了大学我再教你。” 说着,亲昵地搂着小葡萄的肩膀送她出去了。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小圆姐姐笑着摆手:“回去注意安全,我回去上班啦。” 小葡萄疑惑而沮丧:她到底有没有认出我是谁。 不过,小圆姐姐离开村子有几年了,看她能在这里上班,不用被那些油腻的男人围着揩油,真替她高兴。 隔壁班的英语课代表悄默地给小葡萄写了一首英文情诗,偏偏选在了英语课上进行誊抄信纸,偏偏利落得用她的中文名作开头,偏偏英语老师正巧是她的班主任。 小葡萄一下课就被叫去办公室问话,尽管解释了与自己无关,但传来传去不知怎的,两个班的人都知道了,无奈委屈下,拒绝人家的理由就变成了——“我跟英语好的人八字不合”。 郁闷了一整天,期待的放学时间总算到了,小葡萄刚出校门,就看到了一个女人。 很奇怪,明明没有见过面,可是看到她的第一眼,小葡萄就认出了她。 那个凌晨把她丢到院子里就狠心离开的人。 她想转身离开,她该转身离开的,可是脚像被镶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女人神色激动,走上前来:“你叫小葡萄,对吗?” 她很难否认,因为女人有着一双和自己几乎相同的的葡萄眼,只是上面布满了惊喜的光亮和岁月的沉郁。 小葡萄再次走进商场,女人想带她吃完饭,但她只说要喝奶茶。 一杯奶茶的时间,就够了。 小葡萄选了角落的一个位置,听对方讲述自己当初的苦衷和这些年的不容易。 女人见她神色淡然,哀伤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毕竟是你妈妈。” 小葡萄一口气将剩下的奶茶喝完,平静道:“我有妈妈了,谢谢你的奶茶。”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 她头也不回地走着,喉咙里奶茶香精的甜腻挥之不去,心却像没有拧干的毛巾,湿湿的,沉沉的。 今天的见面,直觉告诉她回去最好不要声张,可是她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不知不觉一层一层坐电梯来到了四楼,晃然间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台球俱乐部的门口。 小葡萄抱着一丝希望进去,看见还是那个前台小姐姐,心中安定了些许,问道:“你好,请问小圆姐姐在不在?” 前台见她是有点眼熟,但穿着校服一下子没想起来:“小圆?哪个小圆?大名叫什么?” 小葡萄瞬间慌了,比上课走神被点名答题还无措。 她居然连小圆姐姐姓什么都不知道。 小葡萄张了张嘴,摇摇头,离开了。 走出商场大门时,发现外头下雨了,伞在包里,但她不想撑。 雨先是一颗一颗打在身上,不出一会儿就变得淅淅沥沥的,像新房子卫生间的花洒,均匀有力。 小葡萄的脑子是空的,但情绪却是清晰的满,她哭了,哭得厉害,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瓢泼中,她只觉得世界是口巨大的锅,雨像无尽的挂面,她是只无助的落汤鸡。 不知道走了多久,雨势渐小,她又累又饿,蹲在路边的树底下。一只无辜的蜘蛛被雨拍到了她的脚边,她伸手给焦灼翻身的小不点挡着雨,蜘蛛很快就顺着细细的线爬回了树上。小葡萄抬头想要寻找它的安居之所时,看到了小圆姐姐。 她不知何时来的,骑在摩托车上,一条长腿支着地,打开头盔的面罩,潇洒一抬下巴:“听说有个初中生找我,想来应该是你,怎么不回家在这淋雨?” “我不想回去。” 语气有些倔强,还有一丝的埋怨。 “你奶奶会担心的。” 小葡萄无言以对,但心中更多的是高兴,至少看起来小圆姐姐还记得自己。 雨落在小圆的身上,就像是刻意为美人渲染的一层滤镜,她看起来毫不在意湿透的衣衫和迎头的狂风,只是气定神闲地看着小葡萄笑。 小葡萄败了,败得欣然。 “那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她借了小圆姐姐的手机,给奶奶家里的座机拨去,找了借口,说要去同学家一起写作业。 她心里暗暗给奶奶道歉:对不起奶奶,我又说谎了。 小圆霸道地把头盔戴在小葡萄头上:“上车,带你转一转。” 她们一路开到了山上,到达山顶时,雨正好停了,迎面吹拂来自大自然的最清新的空调风。 小葡萄翻身下车,突然很想冲天空冲大地喊上一嗓子,像电视剧里那样,但她发不出声音,只是泪流满面。 雨后的风还有点冷酷,山下的风景如画卷般清晰展开,鼻腔的空气变得厚重,她开始伤春悲秋,站在这里,找不到下金村的方向,看不见奶奶的老屋,迷失了那条最熟悉的小巷。她是那么渺小,人类又是那么渺小,所有的一切都不值得去推敲,都不值得为之地动山摇。 小圆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靠在摩托车上陪着,手里捏着香烟,纠结了半天还是忍着没有抽。 小葡萄收拾好了心情:“小圆姐姐,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勇敢?” 小圆正在用不知从哪掏来的布擦摩托车,疑惑道:“我?” 小葡萄从前听文梅感慨过,小圆为了反抗家里的压迫,断绝了关系,一个人在外漂泊打拼。文梅虽然总说让她少打听别人的事,但每每提起小圆时,都能感受得到文梅话里话外的心疼。 小圆拧了拧吸饱水的布,随手搭在车把手上晾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啊,我只是擅长逃跑罢了,你可不要像我一样。” “小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苗月圆。” “圆圆的月亮,好可爱的名字。” “那你是什么,圆圆的葡萄?” “我不是葡萄的葡,我是璞玉的璞。” “什么玉璞、璞玉的,我没文化,听不懂。” “对不起。” “没事,所以你要好好读书啊,别跟我似的。走吧,初中生,送你回家做作业。” 分别前,小圆姐姐又送了她一小块巧克粉。 “小葡萄,我要离开丰湖一段时间,你好好念书,难过了就哭,不要一个人淋雨,犯不着为了别人伤害自己。等你考上大学,如果还想学台球,我就教你。” “小圆姐姐,那我到时候怎么联系你?” “我会回来的,至少为了你,我也会回丰湖来的。” 小葡萄没跟家里提起过这件事,那个女人也没再来,仿佛那次见面只是一场错觉。 可是那杯奶茶的味道她还记得,那天的雨是那么的湿冷,她感冒了一个星期迟迟不好,文梅心疼不已,愁得眉头拧了好几天。 “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好不容易这些年不怎么生病了,怎么就淋雨了,奶奶不是给你包里放伞了吗?” 她心里温暖,却因为抱有秘密而万分惭愧,睡梦中抱着奶奶嘟嘟囔囔不肯撒手。 第二天,英语课代表就开始躲着小葡萄走,并对外扬言从来没喜欢过她。 小葡萄反倒松了口气,她打心底瞧不起没什么责任感的人。 第8章 第8章 初中学业要繁重许多,小葡萄再一次去三家聚会的时候,已经上初三了。 这天要去的是季叔叔搬的新家,楠楠哥哥没来,因为上高中了,而且是市重点丰湖一中。 玉泽生借机鼓励:“小葡萄,中考好好努力,以楠楠哥哥为榜样。” 小葡萄点头说好。 季叔叔让毛豆也加油:“哥哥姐姐的成绩都很好,你虽然才刚上初中,但也要重视起来,不好的习惯要改掉。” 玉泽生道:“毛豆也很优秀啊,很有艺术天分,又会弹吉他,又会画画,不是还拿了很多奖吗,前途肯定无量。” 小葡萄听见后,看毛豆的眼神不免有些羡慕,吉他、画画,那都是她无法拥有的技能。 毛豆长高了很多,不再是记忆中的小弟弟,到了变声期,似乎不爱说话。她想象着眼前的男孩抱着吉他弹奏,拿着工具画画的样子,奇妙而陌生。对毛豆感到奇妙,对艺术感到陌生。 毛豆对大人的话感到无语,坐沙发上看电视去了。 电视很大,是智能电视,比奶奶家的几寸小方块电视机大多了,放着国外的电影。小葡萄觉得好奇,便也坐过去一起看。 毛豆见她看得一脸专注:“你看过这部电影吗?” “没有。” “那你平时就只学习吗?” “没有。” 毛豆不信:“我爸妈说你读书可用功了。” 小葡萄无奈:“我只是成绩好,不算用功。” “吹牛吧。” “学习并不难。” “那你肯定能考上一中咯。” 小葡萄不否认自己的实力:“我也觉得我可以。” 毛豆听完忽的笑了:“你可真不谦虚 。”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和我爸妈说的完全不一样。” 小葡萄好奇:“叔叔阿姨怎么说我的?” 毛豆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又勤奋又努力,不懒惰不骄傲。” “也不能说不准确。” 毛豆又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葡萄无语:“这么多年了,我都知道你叫毛豆,你不知道我叫小葡萄吗?” “我是说大名。” 小葡萄熟练地自我介绍:“玉璞,返璞归真的璞。” 毛豆在脑海过了一下这两个字,“你不问问我吗?” 小葡萄哦了一声:“你叫什么?” “我叫季茂,茂盛的茂。” “哇——你名字居然还挺好听的。” 毛豆嘿嘿一笑:“是吧,但我就喜欢别人叫我毛豆。” 小葡萄表示认同:“我也喜欢别人叫我小葡萄。” 毛豆霸道地试探:“那我也管你叫小葡萄。” 小葡萄不解:“你不是一直都这么叫吗?” 毛豆挠挠头,竟有些害羞,“没有啊,我以前都是叫你姐姐的。” 小葡萄想了想,道:“也是。” 毛豆说:“那现在开始我叫你小葡萄。” 小葡萄笑笑:“好呀。” 小葡萄没有吹牛,她从小就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学习这件事不能说完全得心应手,但也确实不难,稍微用点心就能考个好成绩。 用文梅的话说,她学都没上过,却可以把九九乘法表倒背如流,作为孙女,自然继承了她的能力和智商。 所以,她顺理成章地也考入了丰湖一中。 玉泽生在酒店摆了十桌,宴请老师、亲戚还有各个村里的干部。 看到爸爸和任课老师们一个个敬酒的欣喜模样,小葡萄心中有些遗憾,要是再早上几年,她一定会被这样的排场打动。 最好早到她拿了四十七高票支持当班长的那年。 但她眼下已经不在乎这种形式主义了,考上丰湖对她来讲是理所当然的目标和结果,有高兴,但不多。 中考后的暑假,伯父伯母让玉珠带来了一大箱高中的书,说是让小葡萄可以提前预习。 玉珠躺在床上用手机聊着天,一心二用:“小葡萄哟,你这下可成香饽饽了,考上了一中,以后你在我爸妈心中的地位可就更高了。” 小葡萄随手翻了翻课本,笑笑不说话。 “我要约会去了,要是我爸妈问起,你帮我打掩护,就说我下午一直跟你呆在一起。” 小葡萄摆手:“放心吧,他们不会问我的。” 除了逢年过节,哪有联系。 玉珠前脚刚走,后脚弟弟小太阳就来了。 文梅难得见孙子,开心不已,觉得早上买的炸鸡腿不够,又去了一趟菜市场。 小太阳长得像赵莉华,嘴角也有一个梨涡。 小葡萄拍了拍弟弟的脑袋:“小太阳,你长这么高了啊。” 小太阳老实没躲,但努着嘴抗拒:“别喊我小太阳,我马上要上初中了。” “那叫你什么。” 喊了十几年小太阳,她突然发现自己都不知道弟弟的大名。 小太阳有点伤心:“姐,我叫玉璨。” “哪个璨?” “璀璨的那个璨。” 小葡萄震惊:“哇——笔画这么多。” 玉璨长叹:“就是啊。” 小葡萄转念一想,如此熟悉的既视感,眯着眼神秘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 玉璨心虚:“姐,你别乱说。” 小葡萄暗道果然猜得不错,“有就有,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没想打听你的事,我又不感兴趣。” 玉璨对姐姐的信任值很高,“那就好。你呢,你有喜欢的男生了吗?” “没有” “也是,你看着就一副清心寡欲好学生的样子。” 小葡萄满不在意道:“我就当你这是夸我了啊,小……玉璨。” 小葡萄高一的时候,丰湖市篮球比赛在丰湖一中举行,玉璨是初中校队的,周末过来打比赛,小葡萄本着地主情谊带他去食堂吃饭,碰到了高三的楠楠哥哥。 小葡萄和楠楠哥哥有几年没见面了,一直知道他和自己一个学校,但从来没碰到过,也有可能擦肩而过但没认出来,因为他变得好帅。 玉璨大喊:“张楠哥!” 她这才知道,原来楠楠哥哥叫张楠。 高三的张楠她听说过,很是出名,不仅因为成绩,还因为有个势均力敌的女朋友。 这会儿就站在楠楠哥哥的边上,很漂亮清爽的一个短发女生,听说是艺术团的团长。 小葡萄直勾勾地盯着女生看,对方感到不好意思,礼貌问小葡萄叫什么名字。 张楠主动介绍:“这是我爸朋友的女儿。”但他也不知道名字是什么,于是问道:“小葡萄,你大名叫什么?” 一旁的玉璨抢答:“玉璞,她叫玉璞。” 女生亲切道:“那我也叫你小葡萄,好吗?” 小葡萄莫名有些脸红:“可以呀。” 晚上躺在床上,一向着床就眠的她突然睡不着,想起了小时候还不止一次地幻想过长大后要嫁给楠楠哥哥,可是他现在有女朋友了,那自己肯定不能和他结婚了。但她又邪恶地想,结婚了都有可能会离婚,那在一起也可能会分手,说不定他俩以后就分开了呢?可一想到温柔的学姐,她就有些惭愧和自卑,自己哪比得上她。 高三的时候,毛豆也考进来了,中考前叔叔阿姨用尽方法和资源给他找各种老师补课,光是一门英语就前后找了四五个老师一对一,总算让他成为了入榜的一匹黑马。 小葡萄下午去书吧的时候碰到了毛豆,他一眼就认出了:“嘿,葡萄姐。” 她第一次被人喊葡萄姐,着实惊讶了一下,但看到是毛豆就不觉着奇怪了,摆出学姐姿态,“怎么样,还适应吗?” 毛豆丧气道:“别提了,明明还在军训,但大家都在卷,课没上一节,但晚自习一坐下来,却发现都在写作业,你说神奇不神奇?” 小葡萄了然地笑了:“一中是这样的,习惯就好了。” “你当初不会也是这种人吧。” “你觉得呢?” 毛豆不假思索:“我觉得不是。” 小葡萄点头:“确实不是,但我并不是不想写,只是不知道该写什么。” 毛豆顺着附和:“我也不知道该写什么。” 小葡萄从书架上找了本王后雄数学教辅,“先来个这本吧,每课有系统概括好的知识点,你预习一下做上面的练习就好了。” 毛豆撇嘴:“葡萄姐,你可真好心。” 小葡萄忍俊不禁,真诚道:“数学很重要,你到高三就知道了,数学好的话会轻松很多。” “那看来你是轻松的那种人了。” “眼光不错。” 毛豆眨眨眼,问道:“葡萄姐,你想考什么大学?” 小葡萄:“怎么,想继续跟随我的脚步?” 毛豆嘿嘿一笑:“向榜样学习嘛。” 小葡萄把教辅塞到他怀里:“你先好好学数学吧。” 俩人并行走了一段路,毛豆一路滔滔不绝地分享着近来见闻,分叉路时经小葡萄提醒他才想起要回高一教学楼。 回到教室后,小葡萄脑中又缓缓浮现一个想法:其实毛豆也不错。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高考,不管是张楠还是毛豆,都不足以让她分神。 第9章 第9章 高考录取通知结果出来后,玉泽生在酒店的状元间包了一个厅。 玉璞考上了林南大学,收到了四面八方的红包,回到家后,文梅也给了玉璞一个大红包,看那厚度,不知道她得攒了多久。 文梅握着玉璞的手,脸上满是疼爱:“以后等小葡萄结婚了,奶奶给你攒一个更大的红包,就怕我撑不到那个时候咯。” 玉璞慌忙呸了几声:“奶奶你别乱说,你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文梅眼底泛有泪花:“小葡萄就是奶奶心尖上的宝贝,谁都不准欺负你,你爸也不行。以后谈恋爱结婚,眼睛擦亮一点,必须让你爸给你把关。哎呀,你现在才十八岁,奶奶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我的宝贝成家立业。”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玉璞欢欢喜喜地跑去了小圆暂住的出租屋。高考结束后,小圆如约来下金村找她。虽然玉璞不知道她离开的这些年去了哪里,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一见到小圆,这些就变得都不重要了。 小圆见她容光焕发,就知道一定考得很好,满足而新奇地上下打量着长大成人的小妹妹,“不错嘛,大学生了。” 玉璞亮着眼睛:“姐姐,帮我化个妆吧。” “看你这样子,期待很久了吧。” 玉璞坦然地嗯了一声。 玉璞本就生得白皙清丽,用不着下重手,很淡的妆容,就能显得更加精致。 她化完后怼着镜子照,左看右看,很是满意。 小圆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口红:“你嘴上涂的是这个色号,我就知道会适合你。这只新的,送给你当成年礼物。” 玉璞舍不得离开镜子,小圆看着她臭美的样子不由跟着笑,但看到她漂亮的脸蛋下是淳朴的背心短裤,扯了扯嘴角。 “大学生,你以后就打算穿这样?” 于是乎,看不过去的小圆决定带玉璞去逛街。 玉璞兴奋不已,这让她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小圆很规矩地选了她认为合适的淑女文气小清新,玉璞见了都摇摇头,反而自己拿了好几件吊带抹胸一字肩。 小圆颇为意外:“想走性感辣妹风?” 倒不是觉得不行,只是觉得小葡萄长这么清纯干净,想象不出来,有点违和。 玉璞又照着小圆姐姐挑了几件紧身连衣裙:“其实我从小夏天就穿背心,这样凉快,只不过上学以后就天天校服了。我不觉得这样就叫性感,我只是喜欢和习惯这样穿。” 而且这几件的风格,都很像小圆姐姐。 “行,不过还是得来几件休闲方便的,总有你跑跑跳跳的时候。” 小圆挑了好多,但被留下的没几件。玉璞解释道:“太多了也带不走,我就一个行李箱。” “好吧,不过眼光也确实会一直变的,等你上了大学可以再买。” 小圆又帮忙选了几件舒适好看的T恤衬衫,想去结账时,被玉璞快速拦截。 “我考上了大学,有大红包呢,让我自己为美丽买单吧。” 晚上玉璞和文梅通了电话,说要在小圆这住一晚,文梅虽有疑问,但欣然同意。洗脸刷牙时,她把披着的头发□□全部都扎起来,依依不舍地卸掉了爱不释手的妆容。 小圆看着镜子里的玉璞,突然笑了。 玉璞疑惑地看向她。 “你现在这样,和小学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学?”玉璞搜刮记忆,恍然雀跃,“原来你那时候认出我了。” “当然了,我怎么会忘了你。”小圆掏出温和的面霜抹在玉璞的脸上,“对了,你要去哪个城市上大学,留在丰湖吗,还是……” “林南,九月份开学。” 小圆沉思片刻,点点头:“行,那我收拾收拾也过去。” “真的吗?”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 玉璞说不出话,但她知道小圆姐姐向来说话算数。 “我一个人出来混,在哪都一样,说白了,丰湖也不是我的家。” 玉璞心中不是滋味,笨拙地握住了小圆的手:“小圆姐姐……” “不过好在有你这个小家伙,算不上举目无亲。我下周先过去租房找工作,你这个暑假好好玩。” 躺在床上,玉璞侧过身,看着小圆黑暗中精致如画的线条轮廓,忍不住好奇:“小圆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小圆睁开眼,忍俊不禁地看向身旁这个小朋友:“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觉得我好像该找男朋友了。” “为什么?” 玉璞望着天花板:“因为奶奶老了,我想让她放心。” 小圆表示理解,但还是不由想要劝服十八岁的小姑娘:“老人家的心愿没有那么简单,不是你找了男朋友她就会放心的,谈了恋爱还有结婚,结了婚还有生小孩,你奶奶总是无法彻底放下心的。换句话讲,只要你过得好,你平安开心,她就会放心。不过,恋爱嘛,你可以试试,反正还年轻,但管好你的心,不要太沉迷于所谓的爱情,不要伤害自己,如果可以的话,也不要伤害别人。” 玉璞似懂非懂,话锋一转:“姐姐,你伤害过别人吗?” “伤害别人是不对的。” 小圆闭上了眼,没有正面回答。 玉璞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你当年为什么离开丰湖,现在又为什么回来?那辆摩托车的主人不是你吧,你和他还有联系吗?我不想学台球了,你会难过吗?你去了林南,还会回丰湖吗? 十万个为什么在困意深深下殆尽。 等身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小圆睁开了眼,她替玉璞掖了掖被子,声音沉默在黑夜里。 “但我不后悔。” 后院的狭小地缝里不知何时长出了小叶苗,但只是叶苗而已,经年来,掉了长,长了掉。 自从玉璞小时候扔了葡萄籽在这后,文梅时常会给它浇水,甚至用淘完米的水,觉着这样营养价值高。 玉丘一副内行人腔调:“没用的,得用泔水。” 文梅白了他一眼:“臭死左邻右舍你就开心了?” 玉泽生办酒席的那天,邻居晓春阿婆有事没来,但玉璞考了个好大学的新闻,整个下金村无人不知。 后来晓春阿婆给文梅送了一瓶新的油:“阿梅,听说小葡萄考得不错呀?” 文梅脸上有光,比油还亮:“考得很好,重点大学呢。你外孙子呢,也十八岁了吧,国外需要高考吗?” 晓春阿婆藏不住笑:“我外孙要回国读书了,也在重点大学。” 文梅欣慰:“好好好,两个娃娃都很好,咱有福了。” 时隔多年迎来漫长的暑假,玉璞一想到即将要跟奶奶分开,拒绝了玉泽生的旅行安排,每天缠着文梅,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嫌不够地黏着她。 好不容易挨到了开学时间,文梅临行前反复检查了行李:“小祖宗,终于要走了。去学校好好读书,好好吃饭,不要舍不得花钱,知道了吗?” 离开了奶奶的怀抱,玉璞上一秒还不舍地只想掉眼泪,可一离开下金村,满腔的期待和兴奋又飞快地将她淹没。 这是玉璞第一次坐飞机,玉泽生想要送她一起去学校,被她拒绝了。 玉璞想要一个人走,她习惯一个人走,也总得要一个人走。 紧张了些许,但提前在网上查了流程,机场的提示牌也很清晰,她一下子就顺利坐在了登机口前,简直有惊无险,简直小菜一碟。 旁边坐着不少同龄人,估计也都是开学的大学生,他们游刃有余地躺靠在椅子上,戴着耳机刷手机,毫不在意登机的时间是否将近。 玉璞慢慢放松,也掏出手机,但她没什么可看的,便戴上了耳机听听音乐,听着陌生的曲调,走上陌生的旅途。 第10章 第10章 林南大学的宿舍有很多蟑螂,第一天大扫除时甚至遇到了会飞的拇指那么大的蟑螂,室友们吓得上蹿下跳,尖叫连连,只恨没也长了翅膀离开地球表面,最后还是玉璞冷静地戴了一次性手套用纸巾包住那位兄台后扔掉。 她小时候经常帮文梅丢老鼠,其实也害怕,但是忍得住。比起老鼠夜夜在房梁狂欢,沉默的蟑螂简直算得上善良。 玉璞看着清瘦秀丽,文静腼腆的,没想到一出手就如此不凡,自此和三个室友们建立了大战林南飞天蟑螂的革命友情。 林南大学在大学城南,玉璞的男朋友沈帆的学校在大学城北。 沈帆是玉璞的高中同班同学,高考结束后和玉璞表白,没多久,玉璞便答应和他在一起了。 大一要军训,加上天气炎热,她不喜欢汗涔涔地天天黏着,同在大学城的两个人硬是生生谈成了异地恋。 军训期间,玉璞亲生妈妈那边的一个表哥,名叫秦焜,比她大十岁,又是张楠的女朋友的大学校友,在校友群里通过那位学姐辗转加到了玉璞的微信,称希望玉璞能够见一见妈妈。 秦焜:【阿姨生病了。】 玉璞:【什么病?】 秦焜:【胃癌。】 好戏剧化的病,她心头掠过一阵难过和同情,但要说有多大的哀痛是没有的,只能暗暗学着文梅老气横秋地感慨造化弄人。 玉璞:【有病就去医院,我又不会治病。】 秦焜:【她毕竟是你亲妈。】 又是这句话,道德绑架似的。 玉璞没有回复。 秦焜:【什么时候比较方便,哥哥请你吃个饭吧。】 玉璞:【我不喜欢和陌生人吃饭。】 秦焜没再发来,页面上方断断续续出没着“正在输入”,但老半天后依然无果。 玉璞好奇地点开他的头像,如果是本人的话,长得倒挺好看的。 也对,初中见过一次,她很好看,那她的姐妹也会好看,生的儿子自然也不差了。 玉璞小时候总是听街坊邻居说她长得很像爸爸,但大一点后就再也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了。 听说她生病时,玉璞是有些在意,但这份在意不足以支撑她去见面,去打破现有的平静生活。 一想到秦焜为了加她,居然弯弯绕绕经过了这么多人,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好不容易离开了丰湖,来到了新的城市,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家里的特殊情况,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秘密的秘密。 军训结束后,秦焜说自己正好来林南出差,约玉璞吃个饭。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丰湖和林南虽说坐飞机只用两个小时,可也远着呢。 玉璞纠结再三还是同意了见面,但只老生常谈聊了两句,她就不想继续了。 知道她意志坚定,秦焜也不打算再劝,他能帮自家阿姨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时无言,秦焜沉默了半晌,忽然冷不丁说道:“我看你地微信昵称是小葡萄。” 玉璞不应,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认识苗月圆吗? ” 秦焜眉头轻蹙,申请比刚才的话题还要严肃认真几分。 玉璞瞬间警惕:“怎么了? ” 见她如此谨慎,秦焜苦笑:“你放心,我和她是旧相识了,只是联系不上。” “你们没有微信吗?” 秦焜摇头,看上去竟然有些委屈。 玉璞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扫荡,将信将疑:“那我推给你?” 像是就在等着她这么说一般,等微信推过去后,玉璞才发觉自己好像上套,把小圆姐姐给出卖了。 想到以前在村子里偶遇的那些男人,又仔细打量了下对面的人,看着确实不像坏人:“你和小圆姐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焜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如果你不想认我这个哥哥,我也可以当你的姐夫。” 玉璞:“你们……” 秦焜咧开嘴:“好妹妹,替我保密,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玉璞:“……?” 和秦焜吃饭的餐厅在大学城北,玉璞和沈帆因为军训很久没见了,约定了晚一些时候碰个面,没想到从餐厅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 看来世界上还是有些巧合的。 秦焜很有眼力见地先行离开了,沈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问:“他是?” 玉璞坦然:“一个哥哥。” “真的?” “还沾点血缘关系的。”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沈帆摇头,亲昵地拉着她的手,问,“要不要去看电影?” 适才还沉浸在消化和秦焜的对话中,她才反应过来沈帆的意思,但又不想详细解释,一时纠结该如何说明,好在沈帆识趣,并没有追问。 玉璞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太晚了吧。” 她兴致不高,本来打算两个人找个地方坐一坐聊聊天就行的。 “现在才八点,看完也就十点多,我送你回去。” 玉璞想了想,妥协道:“好吧。” 结果下手太迟买不到这个场的票,但他们俩也有两个星期没见了,想着人都碰着了,玉璞也不想扫沈帆的兴,就买了九点多的场次,看完后从电影院出来将近十二点。 沈帆做作地看了眼手机,特别不自然地引出话头:“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学校有宵禁的是吧?” 玉璞嗯了一声,好奇他到底想说什么。 沈帆故作思索了一会儿,颇带试探意味:”那今晚要不要去住酒店?总不能让你一开学就被记名字吧。” 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玉璞也确实有点累了,虽知套路,还是跟他走了。 他们是成年的正式的男女朋友,开个房是正常的,只是他们俩也只牵过手亲过脸而已,流程会不会跳得有点太快了。 玉璞看着沈帆从包的夹层里掏出身份证给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明显是有备而来,她突然反悔了:“我想起来还有作业没做好,明天早上要交,我先走了啊。” 她并不那么擅长撒谎,沈帆也不是好糊弄的,怕他往下问,玉璞话一说完就转身走了。 慌慌张张走到门口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玉璞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一抬头看见了一张冷酷的漂亮脸蛋,但目光惊异而冰凉,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担心沈帆会追上来,她赶紧打车离开了。 好在学校足够人性化,对刚开学的新生并没有这么严格。 晚上睡前,收到了小圆姐姐的微信,说她要回丰湖。 这么突然? 玉璞瞬间想到了扬言要做自己姐夫的哥哥:【是因为秦焜吗?】 小圆姐姐:【是为了我自己。】 玉璞:【我不明白。】 小圆姐姐:【我只是忽然有了些底气,也有了些悔意,觉得感情不能一味索取,辜负别人的真心。】 玉璞想问,她今晚拒绝了沈帆,算不算是辜负,毕竟在一起以来,沈帆对她一向很好,算是百依百顺。 但她还是没有发出去,这是她自己的事,作为成年人,她要学会自己处理。 一场台风过境,沈帆和玉璞又被迫异地了几日,这天下了课,玉璞同三个室友一起去食堂吃饭。 那仨人坐在对面,正在看着新生群里的一张照片进行热烈讨论。 玉璞不太习惯在背后议论人,只顾埋头吃饭,没插话。 “他你都不知道,国际部的大帅哥啊,人长得帅,家里又有钱,不知道怎么的,要从国外转回国读书,可能是少爷自由日子过惯了想换种滋味生活?你别说,才刚开学追他的人就不少呢。” 张雅逸用一种夸张且惊羡的口吻表述着,她是她们宿舍掌握消息最多最广之人,玉璞开学初听她将各个系的名人师兄姐分析了个遍,不由心生佩服,觉得她学错专业了,比较适合干情报工作。 “怪不得这么傲呢,听说他拒绝人可冷酷了。” 何美心是个理智的天才学霸,但并不排斥八卦。 张雅逸将照片放大又放大:“条件好,傲一些也能理解,现在这个社会,到处都是没资本还装腔的人,他这样都算好的了。” 曹婷婷看看照片,再看看前方,惊讶道:“诶,说曹操曹操到,那不是大帅哥吗?” 见室友们不约而同突然激动,玉璞好奇回头,飞去的视线正好和从门口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大半个月的军训,大家不可避免地都黑了不少,国际部的学生不用军训,这人又高又白,穿着清爽的潮牌T恤,让她想起了爷爷种的大萝卜,放在土黄的田里确实衬得有几分姿色。 玉璞只看了一眼,转回来事不关己地继续扒饭。 天气本就热,林南比丰湖还要南边许多,夏天的高温更是超长待机,此刻饭点人一多,食堂的空调就跟罢工了似的,叫人胃口很差。 曹婷婷顿感有异:“我怎么觉得帅哥朝我们走过来了。” 张雅逸不可思议:“诶?不是吧不是吧……” 那人拿了个三明治,径直走到玉璞身边,站定:“这里有人吗?” 玉璞闻声抬头,发现漂亮的萝卜居然在跟自己说话,环顾了下四周,这个点确实没什么位置,这附近就她旁边还空了个座位,于是淡淡回道:“没人。” 室友们的分贝一下消失了,但表情却离奇活跃,眼神暗语打得异常业余和夸张,加上旁边这个自带光芒的人,左右开始投来好奇的眼光和悉悉簌簌的声音。 玉璞顿觉自己有点晕碳:“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她站起来,端着盘子,示意人借个过。 那人偏过头,神色有些不满,还有些荒唐:“你不知道我是谁?” 玉璞扫了眼对面的室友,生怕她们仨眼珠子要掉出来。 她很想回他,想来新生群里鼎鼎有名的国际部大帅哥就是你吧,这么自恋? 但这种话自然不会说出来,见他没有让开的意思,周围看热闹的目光也越来越多,她认栽地坐了回去。 玉璞盯着他的脸,近看两秒,确实比远远粗看来得更加好看,也更加装逼。 “我们认识吗?” 她语气淡淡,却听得出不耐烦。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男生上演五分失落受伤,五分桀骜张狂。 室友们骤然吃到天降的惊天大瓜,瞪大了眼睛询问玉璞是怎么回事。 本尊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她本以为他认错人了,男生嘛,又是国际部的,玩得花一点也正常,爱搭讪也正常。但细细瞧来又觉得此人确实有些很眼熟,近日的画面闪过,忽然想起上次在酒店门口见过他。 玉璞恍然大悟:“啊——” 像是没料到她这么快就记起来了,男生意外地哦了一声:“想起来了?” 玉璞摆出恳切的态度:“上次是我太着急了,不好意思。” 况且我不是道过歉了吗?这么记仇呐? 男生的眼神迟疑了一瞬,即而眉眼舒展,笑了:“和男朋友吵架了?” 玉璞愣了一瞬:“啊?” 紧接着理解了他是问上次在酒店前台和沈帆的情况。 她心想:你管得有没有太宽了? 想到这,突然很想翻白眼,男的果然都一样,下半身动物,说不定他当时就是去会某个露水情缘呢。 “没有,当时是我临时有事。”她又下意识补了句,“我们感情很稳定。” 虽然都是男的,但沈帆应该比你好一点。 她暗诽,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男生神情自若地点了点头,开始拆三明治的包装,指节修长分明,动作很是优雅。 这个是小卖部最近很火的新品巧克力三明治,上次曹婷婷图新鲜买了一个,玉璞尝过一口,觉得甜得齁嗓子,没想到这人居然爱吃这么甜的东西。 她轻敲桌面,试图唤醒沉迷美色的室友们:“吃好了没?一起走吧?” 室友们捣蒜般点头:“啊啊啊,吃完了。” 待四人卷土离开,男生的视线才从三明治转向他们风风火火的背影,眼色清冷不明,嘴里喃喃道:“小骗子,记性真差。” 第11章 第11章 两两撑一把阳伞回宿舍,曹婷婷一路挽着玉璞的手,难掩熊熊八卦之心:“葡萄,你和刚才那个大帅哥认识啊?” 玉璞摇头否认:“不认识。” 单单见过那一次,又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自然算不上认识。 曹婷婷语气可惜:“也是,我还以为你俩有情况呢。” 玉璞听她叹气,只觉得好笑:“这说的什么话,我名花有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曹婷婷支支吾吾:“我只是觉得……” 斟酌用语之时,一旁的何美心抢答:“她觉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曹婷婷慌张地摆手,心虚地观察玉璞的反应:“我没这么说啊。” 何美心毫不在意,直白道:“葡萄,其实我也觉得以你的条件,可以找到更好的。” 玉璞反应平平,微微皱了皱眉,淡淡反驳:“我男朋友很优秀的。” 曹婷婷小声嘟囔:“能把你追到手,可不得优秀嘛。” 玉璞捏了捏曹婷婷鼓起的脸颊肉,笑道:“我发现了,你们就是颜值主义。” 何美心扬起下巴:“男的都视觉动物,我们大女人在意点颜值怎么了?” 一直在啃鸭脖的张雅逸听完嗯嗯应是。 回到了宿舍,玉璞坐下来片刻后,忽然认真发问:“我男朋友难道不好看吗?” 她其实也很看脸的,而且真心觉得沈帆长得还不错啊。 沈帆刚开学的时候大方请过客,那时候室友们还都夸他们俩般配呢。 怎么今朝像是质疑她眼光有问题似的。 曹婷婷正准备继续写她新构思的小说,等电脑开机的时刻,故作深思道:“也不是不好看啦,这不是你太好看了吗?而且刚看你和大帅哥坐在一起,那叫一个登对和养眼,可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 曹婷婷为了创作每天都在幻想和虚构一对匹配的男女主,玉璞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没有把她说的话放心上。 她从小到大生活中只对小圆姐姐犯过花痴,见过小圆这样好看的人以后,总觉得其他人也就那么回事。 而且她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好看,只能说审美还不错,很会扬长避短地打扮自己。 沈帆人不错的,成绩好,性格也好,对她也很关照,说是牛粪就太过分了。 至于那个国际部的,客观来讲皮囊确实是上乘,但是再帅跟她也没有关系。 她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既然有男朋友,她就想认认真真谈自己的恋爱。 曹婷婷不仅是她们宿舍的文笔担当,更被奉为神婆,只因她酷爱研究塔罗牌,甚至不少别的宿舍的女生遇到感情问题,都爱花几块钱来占上一卦。 玉璞看着她们或是虔诚或是苦恼的样子,想起了为了自己的高考成绩,连着两个礼拜天不亮就跑庙里花大价钱祈福的奶奶文梅。 真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封建迷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文梅觉得自己的真心起了作用,得菩萨保佑,玉璞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 曹婷婷更是看着卡面卑微扬言,玉璞和沈帆走不远。 一语成谶,没过几天,沈帆真的跑来找玉璞,说是要分手,玉璞差点就要喊出阿弥陀佛。 她紧问沈帆提分手的原因,总不能真是因为塔罗牌吧。 沈帆倒是不做作,很直白地告知,因为玉璞拒绝了他精心计划的国庆之旅。 玉璞只是单纯觉得,国庆期间但凡是个好玩的地方,就到处都是人,天气又这么热,实在不想出去挤。况且听说情侣在旅游时最容易吵架和产生各种矛盾,她从小到大没和人一起旅行过,甚至压根没离开过丰湖,心里着实没底。 她不觉得自己会是个很好的旅游搭子,也没做好准备和沈帆朝夕相处一礼拜,怕自己接受不了他,也怕他包容不了自己。 拒绝的结果就是沈帆觉得玉璞根本就不爱他。 俩人此刻面对面坐在生活区的咖啡店里,看上去和谐得不像是寻常要分手的情侣。 沈帆穿着白色T恤,带着金属框眼镜,脸上干干净净,不像一些男生似的有着痘坑痘印,一副清纯的斯文败类即视感,玉璞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眼光不差,对面的人真的挺好看的。 她发懵:“我不明白,拒绝和你一起旅游就是我不爱你?” 沈帆看她一头雾水的样子,耐心阐明:“玉璞,你从没对我说过我爱你,连喜欢你也没有,想要接个吻都磨磨蹭蹭推三阻四的,谁谈恋爱是这个样子的。” 讲到后头的话,他颇有怨气地语调下沉了好几个度。 玉璞一时无法反驳,“我爱你”这三个字,她确实说不出口,也觉得有些羞耻,她都不曾对文梅说过呢。 况且,他们之间哪里就到爱的地步了。 至于接吻,她不排斥,甚至也很期待。但每每和沈帆相处时,总觉得没到气氛,又不是萝卜甘蔗,硬要抱着啃也挺奇怪的。而且她觉得沈帆五官唯一的小BUG就是嘴巴长得没有那么好看,就算闭了眼睛也不是很想下口。 不过这点,自然是不能直接说的。 玉璞抓重点:“所以,你是想跟我接吻?” 沈帆一脸“我真是服了”的抽搐表情:“好了,就到这吧。玉璞,咱俩可能真的不合适。” 玉璞思索一番,决定尊重对方:“也行,那我们和平分手?”话毕,朝沈帆大方伸出了手。 沈帆没料到她如此行径,一时无语地笑了,回握住她的手:“成,要不咱俩再结个拜?” 玉璞认真犹豫了下:“好像没必要做到这份上吧?” 沈帆这下真的乐了:“成成成,到此为止吧。但还是感谢你接受了我的表白,这段时间虽然不甜蜜,但咱们的关系也算是近一点了吧?作为失败的前男友,我真心觉得,玉璞,你不太懂爱情,或者说,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玉璞对他一棒子打死自己的定论不太高兴:“大家都是从高中厮杀过来的,我不懂,你怎么就懂了?” 沈帆坦然:“说实话,我现在还是喜欢你。” 玉璞故作惊讶:“啊?那要不再复合,新鲜的回头草,我不介意吃的。” “别了,我知道你对我没感觉。有时候我对你想做些什么的时候,都觉着自己跟个渣男似的在骗你。” “坦白了吧,所以你上次带我去酒店,还有国庆计划的旅游,都是想和我做……” 沈帆慌乱地伸手小幅颤动:“停停停,您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啊。”继而忧心忡忡地看着单纯的前女友,“但我也可以直白地告诉你,男的谈恋爱都这样,有几个不想和女朋友亲热的?要么他就是个骗子,要么就是他不行。” 玉璞低眉:“学到了,谢谢你啊,下次我就有经验了。” “下次?你小心被人骗啊,像我这样诚实有良心的人可不多。”沈帆撑着桌子往前探了一些,“如果你将来懂什么是喜欢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我的。” “好马不吃回头草。”说完,她喝了一口咖啡,味道不喜欢。 “你刚不说不介意的吗?” 玉璞抬腕,看了眼不存在的手表,伸出食指说着“no no no,现在超时了”。 沈帆有些失落地呼出一口气,继而大笑:“成,分手快乐,祝你幸福。” 第12章 第12章 张雅逸的生日到了,早早说好了要去大学城最近新开的人气清吧“Look For”庆祝。 玉璞平常不喝酒,也没参加过这样的聚会,但人家打着十八岁名头的邀约,不好推辞。 张雅逸是个社牛,约请了不少人,但都是女生,一起来清吧也只是聊聊天,拍拍美照以好发朋友圈。 旁边桌有人抽电子烟,缭绕复杂的香气让玉璞忍得有些受不了,等张雅逸吹完生日蜡烛后,她便打了招呼要出去透气吹风。 清吧的外面也设置了不少座椅,玉璞习惯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待着。 门上的铃铛叮呤一响,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那天见到的国际部帅哥拿着一瓶啤酒开门出来了,貌似喝了不少。 边上座位不多,瞧他朝自己这边走来,玉璞也并不觉得奇怪。 “好巧。” 她想着人都坐到对面来了,不打声招呼才奇怪吧。 “不巧,你刚才一进来我就看到你了。” 蒋泠游刃有余地抄起起瓶器开了瓶盖,她这才发现每张桌子上都有起瓶器。 “是吗?我没注意。”玉璞淡淡道,满不在意。 蒋泠轻睨了她一眼:“不喜欢喝酒?” 看她好像都没怎么喝,一直在吃花生米,这儿的花生米有那么好吃吗? “也不是,主要我爸说我喝完酒会失态,叫我出门在外尽量不要喝。” 玉璞大方说道,故意搬出家人,以防眼前这男的会劝酒。 但她说的是实话,小时候每次偷喝玉泽生的杨梅酒后,都会抱着小圆姐姐不放,任奶奶怎么拉都拉不开。玉泽生说她是个酒后容易耍流氓的人,为了自己和别人的安全,能不喝酒就不喝。 蒋泠嘴巴哦成了圆形,挑了单边的眉毛:“那你是得听你爸的。” 语气带着认可,还有些嘲讽。 说完,他举起酒瓶喝了一大口,喉结上下规律地滚动着,像玉泽生厂里压缩模具的机器,刚做出来的产品总是滚烫的。 他的姿态很拽,这样幼稚的表演行为见怪不怪,玉璞云淡风轻地静静看他装酷,突然发现他的嘴唇很好看,唇峰分明,唇瓣润润的、湿答答的,看上去像雨后巷子口的边上草丛间绽放的小朵小朵盛着雨珠的不知名野花,盯着就能尝出酒味似的。 她脑中倏尔闪过一个念头:这样的嘴巴挺适合接吻的。 眼神过于直白。 蒋泠心想:不是有男朋友吗?这样盯着别人看,什么意思? 他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巴,眼神慌乱地飘渺在热闹的四方。 相比白天的高温燥热,这样的晚风实在舒服,玉璞不想进去了,在室友群发了消息后,准备慢慢散步回学校。 她边起身边礼貌地招呼:“我先走了啊,你慢慢喝。” “这么晚了,你男朋友不来接你?” 玉璞摇了摇头。 她和他又不熟,没打算报告自己的感情经历。 蒋泠放下酒瓶,翘起二郎腿:“不称职啊,换一个吧。” 神态颇为纨绔,说得跟换萝卜似的随意简单。 玉璞心想:关你什么事啊? 但对方都这么放浪玩笑,她便也不甘示弱:“好呀,明天就换。” 蒋泠似乎震惊了一下,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神都清明了不少,微微眯眼:“无缝衔接?看不出来你是这种人啊。” 玉璞环了手臂,语调轻松,仿佛煞有其事:“不仅如此,我还同时好多个呢。” 蒋泠蹙眉,看上去当真了:“真的假的?” 下一秒就放下二郎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既然这样,那我送你回去吧。” 既然这样? 这有什么因果关联吗? 他像是看出了玉璞的疑问,笑着说道:“我累了,也想回去了,本来觉着你有男朋友不太方便的,既然他们都不来,想必也是不介意你和别人玩,那搭个伴一起回学校吧。” 他们? 们? 本就是话赶话的玩笑,这番调侃玉璞倒不屑于放心上,只是想着对方在学校大噪的名声,婉拒道:“我是要走路回去的。” 你这样的大少爷,想来应该双腿珍贵,日常打车出行的吧。 蒋泠手臂一伸,作出请的姿态:“那走啊。” 玉璞怀疑:“你能走直线吗?” 他看上去喝了不少,刚还嚣张地对瓶吹,不知道在拽什么。 蒋泠站起来稳稳当当走了几步,回过头咧了嘴:“放心,我不是你,酒量酒品都很好。” 笑得怪好看的。 多一个散步的伴罢了,玉璞不再推拒,抬步上前。 十几分钟的步程,玉璞往常喜欢戴着耳机边听歌边走,但考虑旁边有个所谓搭伙的大少爷,带耳机好像不太义气,于是问:“听音乐吗?” 只见她从容地掏出了蓝牙耳机。 一人一只? 还挺会的,难不成真是个养鱼大户? 蒋泠瞥了一眼:“听吧。” 夜色很黑,路灯很暗,玉璞看不见他带着审视的眼神,也不知道他内心的小九九,自顾自收起了耳机,点开手机歌单,把音量按到最大,开始外放歌曲。 蒋泠:“……” 《Bluebird》,Canyon City的一首歌,他听过。 “Leave the lights off when you go. 离开时请别开灯 I don’t wanna know. 我不想知道 Keep some flowers for your hair. 为你的发间留些花朵 I don’t care. 我不在乎 Beam the brights on down the road, 让车灯照亮归途 on your ride back home. 在你回家的路 In this town someone can spring out of nowhere, 在这小镇总有人会突然出现 and I swear you came out of nowhere. 我发誓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I’ve been waiting on the darkness to cool me down. 我一直在等待黑暗来冷却我的心 And I’ve been looking for someone to understand this bluebird.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能理解这只蓝鸟的人 That justes around to figure out the verses, 它只是偶尔出现试图理解那些诗句 to her new songs. 为她的新歌 By my window with a beauty that just curses the room. 在我的窗前,带着一种让房间黯然失色的美 ……” 循环到第三遍的时候,蒋泠忍不住问:“你很喜欢这首歌?” “啊?”玉璞正沉浸在美好的晚风中,宁静的氛围被打破,倒也不气恼,“还行,我不懂音乐。” 这是她下载音乐软件后自动推送出来的第一首歌,听着还不错,便收藏了。 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沉默,歌曲再次循环了一遍过后,蒋泠问: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音色偏低,有着让人想仔细倾听的魅力 “玉璞。” “不是叫葡萄?”他补充,“我刚听到你同学好像是这么喊你。” 室友们第一天见面,交换个人信息时,听说玉璞小名叫葡萄后,也都这么喊了,觉得亲切。 但她并不想和身旁的人产生联系,不着调地说明:“璞玉的璞。” 虽然她并不是很想知道,但礼尚往来:“你叫什么?” 好听的声音回应道:“蒋泠。” 玉璞捧场地“哦”了一声。 就没了? “不问问是哪个泠吗?” “啊?那,哪个泠?” 见蒋泠似乎不想话题就此斩断,玉璞只好配合,但语气平平,显然毫无兴趣。 “清泠的泠,三点水的那个。” “还挺特别的。”这是她的真心话。 蒋泠偏头:“没你特别。” 玉璞转头看他,大帅哥开始发力撩人呢? 视线相碰,蒋泠迅即看向前方:“我是说,你的名字。” 玉璞淡淡客气:“谢谢。” 毕竟是我爸花了钱的。 几秒的沉寂后,蒋泠开口:“但还是葡萄叫着方便。” 玉璞表示认可:“是啊,我们村里的狗都知道,喊葡萄就来找我。” 话音刚落,又摆了摆手:“没说你是狗的意思。” 她为自己说出的歧义感到些许抱歉时,听见身旁传来放松的轻笑:“没事,我小时候也被人起过外号。” 玉璞被这笑声触动,也笑了:“正常,小孩子嘛,谁没被起过外号呢。” 走到了天桥底下,蒋泠刚想问“你不想知道我的外号是什么吗”,就听见后面有人喊玉璞的名字。 是她们班的班助,大三的师兄。 玉璞停下,回头朝师兄挥了挥手。 蒋泠瞬间恢复到最初装装的拽样:“这是其中一个,还是明天的目标?” 玉璞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看他玩笑的样子,也玩笑着回道:“借你吉言。” 蒋泠:“……” 笑什么笑。 蒋泠嘴角耷拉:“宿舍快到了,我先走了。” 玉璞并未发觉他的转变,礼貌回道:“晚安。” 晚安? 还真挺会的。 瞥了眼越来越近的师兄,蒋泠觉得她的“借你吉言”也许是真心话,不爽朗地离开了。 “玉璞,我远远瞧着背影像,还真是你。” “师兄,”玉璞把歌暂停,“你这是从图书馆回来?” “对,找点资料。” 玉璞感慨:“真用功,向你学习。” 师兄谦虚摇头,而后又道:“男朋友?” “不是,刚认识。” 玉璞奇怪了,今晚怎么都对她的男朋友感兴趣。 “国际部的吧,入学的时候挺有名的。” “大三都知道?” “颜值即正义嘛。” “也是。” 师兄犹豫了一下,好心说道:“我劝你不要和他走太近,林南大学很好,但国际部的风流韵事每届都有,注意保护自己。” “知道了,谢谢师兄。” 玉璞心中划过一丝怜悯,大家好像都对国际部有着先入为主的偏见,包括她自己。现在忽然觉得有些不公平,可能是因为今晚和蒋泠一起散歩回学校,一起听了音乐,感觉这人也没什么特别的,没必要戴上有色眼镜去看他。 第13章 第13章 盼啊盼,总算盼来了大学的第一个假期。 一些老家比较远的同学嫌国庆机票贵就不回去了,但玉璞的机票钱由玉泽生另外出,她自然选择回家陪奶奶。 下了飞机,去转盘取行李的时候,没想到居然看到了蒋泠。 玉璞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格外惊讶:“蒋泠,你怎么在这?” 蒋泠看上去就没有她这么吃惊:“我是丰湖人。” “国际部不都是外国人吗?” “我心依然中国心 。”蒋泠貌似心情不错,开了玩笑又难得好脾气地解释,“我外婆家在丰湖,我回去看看她。” 玉璞感到意外:“哇——那太巧了。” 她飘动的情绪波及到了蒋泠,噙着嘴角:“你上飞机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 玉璞想了想:“你是不是不喜欢和人打招呼?” 蒋泠疑惑地看着她。 “上次在清吧,你也是这样说的。” 蒋泠竟有点害羞:“是有点,不熟的话一般不打招呼。” 玉璞点头表示理解。 她也是这样的人,不习惯社交和陌生人搭话,特别懂蒋泠的感受,于是迈出主动的一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该是汪汪的。下回见面,我们应该是可以打招呼的关系吧。” 蒋泠被她的自来熟打了个措手不及:“嗯。” 这时玉泽生打来电话,玉璞接起来:“对的,我已经取到行李了,爸爸你要不把车停出口吧,我直接走出来,停车场太远了。” 挂完电话,她对老乡热情告别:“我爸来接了,我先走了。” 蒋泠正好拿到行李,“我也去出口,一起吧。” 一出门就看到了下了车等在一旁的玉泽生,玉璞刚想叫人,只见玉泽生笑盈盈地朝这边招手开口:“蒋泠是吗?上车吧,你外婆在家等你一天了?” 玉璞看着俩人来回张望:什么情况? 玉泽生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打开后备箱,帮她放行李。 蒋泠十分客气地自己放好箱子后,打开车后座对玉璞说道:“上车吧,这里不能停太久。” 玉泽生赶紧跑向前门:“对对对,快上车。” 玉璞磨蹭地上车:这到底什么情况? 她本想坐副驾驶的,但蒋泠在后座等她,不好让人尴尬,便坐到后面去了。 玉泽生两个月没见到女儿了,一上车便止不住嘘寒问暖,顺便旁敲侧击问她进入大学后有没有遇到喜欢的男生,有没有交男朋友。 玉璞实话实说:“没有。” 旁边的蒋泠轻轻瞥了她一眼,眼神像在说:撒谎不打草稿。 玉泽生顺嘴问了句:“蒋泠呢,有谈恋爱吗?” “没有。” 玉璞也悄悄观察他,想从他的神情中判断有没有说谎。 功力不够,判断不出来。 也许他说的是实话,但就算没谈恋爱,也不妨碍他和人去酒店开房。 玉泽生用着开明家长的口气:“上大学了,可以谈恋爱了,男孩子呢要大方一点,主动一点。” 玉璞有意见,上前抱着驾驶座的椅背:“女孩子也可以大方主动啊。” “葡萄啊,你得给我矜持一点,不是爸爸不开明,现在有的年轻人谈恋爱太随便了,你是女孩子,容易吃亏,要是以后有男的说带你去酒店啊宾馆的,你可不能上当啊。” 玉璞心虚地咳了一声,默默退了回来,下意识看向旁边那个目击证人,俩人的视线正好撞上,又紧急避开。 玉泽生对女儿不放心,扫了眼后视镜:“蒋泠,你俩现在一个学校,平时可以多交流,顺便帮叔叔看着点葡萄。” 蒋泠倒是应得很快:“好的叔叔。” 玉璞撅嘴:“爸爸,当着我的面安排眼线呐。” 开了很久,眼看要进入下金村的地界,蒋泠都没要下车的意思,玉璞不禁怀疑,难不成还能是一个村的? 还真是。 车稳稳地停在了文梅家的前门口,玉泽生下车去后备箱拿行李箱。 玉璞靠近悄声问:“蒋泠,你外婆家不会也在这条巷子里吧?” 蒋泠按捺嘴角:“走吧。” 刚走进小巷,就看到晓春阿婆和奶奶等在前面的院子口。 奶奶是来接她的,那阿婆自然是在等旁边这人。 电光石火间,一些远古的记忆伴着碎片的画面席卷而来。 玉璞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道出了心中猜测的可能性:“你、你是西瓜头?” 蒋泠彻底上扬了嘴角:“你这个小葡萄记性不行啊。” 他悠悠然地拖着行李往箱子里走,与乡村小路格格不入的背影却十分潇洒。 玉璞张着嘴看看文梅,再转头看看玉泽生,又看向晓春阿婆,脑袋摇成了旧电风扇,只有她不知情吗? 太阳落尽,星星开始出没,玉泽生和玉丘把桌子从屋里抬出来,两家人在院子里一起吃。 今年的夏天比过去热多了,他又进去把新添的智能电风扇也抬了出来。 文梅和晓春阿婆一边把烧好的菜端出来,一边聊着天,说着好巧啊,没想到咱们两个娃娃是在一个学校,以后可以互相照顾,放假了一起回来,路上也有个伴。 直到坐在饭桌上,玉璞的大脑还在进行接受事实的运转中,盯着蒋泠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 ——国际部的大帅哥居然是西瓜头? 蒋泠坐在对面,一改在校时的拽模拽样,表情更是无比乖巧和礼貌。他本就生得标志,皮囊具有极强的欺骗性,又洋气地不会讲方言,这会儿大人们可谓是十分照顾地用亮堂华丽的普通话对他夸了又夸,听着很是别扭。 可玉璞一想到蒋泠就是小时候那个爱哭鬼,瞬间感觉他的面相都变了。 晓春阿婆面带慈祥,看看蒋泠,又看看玉璞,想到了十几年前两个娃娃还不到桌子高的时候,感慨着回忆:“我还记得你们俩小时候最喜欢一起玩了,蒋泠啊天天一起床就去你家楼下喊,‘小葡萄出来玩’。” 她夹着嗓子模仿,没发现一旁蒋泠的耳根悄悄爬上红晕。 文梅附和道:“是啊,跟闹钟似的,小葡萄一听见就跑下去,动作那就一个快。” 听老人家讲起自己的童年往事,玉璞着实不好意思,淡淡笑着回应,只管自己扒拉饭菜吃,不敢抬头看蒋泠。 毕竟小时候她就爱一个人瞎玩,皮实得很,无聊了还会跟村里的野狗赛跑。好在他们没有多说些什么,她的形象在外人面前暂时保住了。 在座的只有一个外人。 晓春阿婆笑着叹了口气:“现在两个娃娃都这么大了,我们老咯。” 文梅也道:“是啊,老了老了。” 气氛一下子有些悲伤,玉泽生急中生智转移话题,从屋里端出泡好的杨梅酒,给自己倒了一碗,又给玉璞倒了一碗。 文梅立马上手阻拦,玉璞也摆手拒绝:“爸爸,你倒给我干嘛?” 玉泽生抱着酒瓶一脸正色地说服:“葡萄,你现在也成年了,喝一点点没事,这里都是自己人,醉了也不怕。” 玉璞扫了一眼对面,明明还有个外人…… 文梅听完后觉得有理,反过来劝她试试:“你小时候最爱偷喝的,那个杨梅哦,一颗一颗往嘴里送,吃得牙齿紫红紫红的,最后红着个小脸对人又亲又抱的,没羞没臊。” 见文梅又要忆往昔,玉璞瞥了眼对面听得津津有味的人,赶紧打断:“奶奶——” 拉长了音调,更像在撒娇。 晓春阿婆熟练地打圆场:“好了,姑娘长大了,要面子了,正常。小葡萄,不想喝就不喝啊。” 玉泽生劝女儿失败,立马换了目标:“蒋泠呢,会喝酒吗?要不要来一点?” 蒋泠乖顺道:“可以啊。” 玉泽生瞬时开心起来,一边倒酒一边说:“尝尝,我这酒绝对不比国外的差。” 蒋泠端起来喝了一口。 玉泽生眼神期待道:“怎么样?” 蒋泠无声地吧唧了两下,似在认真回味:“很有风味。” 玉泽生大笑:“有眼光的人就有口福,喝完自己续啊。” “好的,谢谢叔叔。” 玉璞还是没有喝,对她而言,小时候喝酒是禁忌,偷偷喝又刺激又有趣,长大了后反而对酒丧失了兴趣,加上她也承认自己酒量着实一般,确实怕自己会失态。 这会儿看着蒋泠和玉泽生俩人兄友弟恭似的,玉璞暗暗吐槽:人模狗样的,长得好就是讨人喜欢。 晚饭结束散了场,赵莉华来接喝了酒的玉泽生回家,亲切地叫玉璞有空去家里坐坐。 玉璞收拾着座椅,摆手笑了笑,没应。 等消化得差不多了,玉璞从屋子里提了水桶,准备在院子里洗个头。 洗到一半时,蒋泠正好帮家里倒完垃圾回来,见到如此阵仗,饶有趣味地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盯着她看。 看起来已经洗到最后的步骤了,就着窗户透出的光,玉璞用红色的塑料水瓢一勺一勺地往头上浇水,冲下来的泡沫就随着轻微的地势起伏缓缓流走,流进巷子的沟渠中,像一朵朵漂浮盛开的白莲。 玉璞余光中已经瞟到蒋泠坐在那里了,洗头的时候需要把衣服扎进裤子里,再把裤脚挽起来,形象有些狼狈。 如果说是昨天的蒋泠——那个深受新生追捧的洋归大帅哥站在这,她可能会想把头钻地缝里。 但现在得知了蒋泠是西瓜头,小时候躲二楼窗边看过她洗澡的,她理直气壮,没什么可藏的。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尴尬。 这个人是西瓜头,西瓜头还看过她洗澡,一联想就想撞墙。 玉璞心碎地闭上了眼,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此刻机械地冲洗着脑袋,想把喷涌而来排山倒海的荒唐记忆也都一起冲走。 蒋泠本来只是觉得玉璞洗头的方式有点意思,结果看着看着目光不受控制地慢慢流连到她薄薄的背上,透过衣服突出的陡峭脊骨,被裤子圈着的盈盈的腰,还有露出的两条细细长长的小腿。 他自觉失礼,仓皇而羞耻地偏开了视线,瞧见屋子里明晃晃亮着的灯,突然觉得有点闷,抓着衣领快速地扇了扇,浑像绕着灯扑腾的小飞虫。 刚才回来时不是还有一阵阵的晚风的吗,怎么停了。 一瓢又一瓢,直至彻底接受现实后,才算冲净洗完,玉璞伸长了一只胳膊去取放在窗台上的毛巾,见她晃悠了半天够不着,蒋泠眼疾手快地上前给她递了过来。 玉璞全程弓着背,显得十分有礼:“谢谢。” 蒋泠觉得好笑:“客气什么。” 玉璞心想:该客气还得客气。 她拿着毛巾飞速搓着,再和头发一起拧干,待水吸得差不多了后,把毛巾搭在肩上,猛然直起身,一把将头发甩向脑后,气势如虹。 电风扇还没被抬进去,她走过去站在风扇前,先吹正面,把汗水和疲惫吹走,再主要吹背面的头发。 刚转过身去,发觉蒋泠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遥。 蒋泠盯着她,声音低沉而轻佻:“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话语间颇有兴师问罪之意。 好吧,该面对的还得面对,谁让她小时候确实嚣张霸道,把他弄哭过好几次呢。 这档子事本来都已经忘了,刚刚两个老人心情好,饭后在院子里一边消食一边又继续聊了很久,把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当峥嵘岁月倒了出来。 不过,蒋泠不会这么小气吧,都过去十几年了,还这么耿耿于怀。 玉璞认命开口:“小时候……” 谁知蒋泠立马打断,话锋一转:“说到小时候,给我看看你小时候的照片吧?” 玉璞愣了一下:“啊?” 这么突然吗? 她看见了蒋泠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的无奈样,只是貌似气得鼻孔微张:“你不是说,你很小的时候是短头发吗?” 玉璞长长的头发被吹到前边,带着稳定的节奏在肩旁上空肆意飞舞,悄然打湿了领口,巴掌大的小脸上胡乱飘动着几根灵动的发丝,像善良的鬼魅,像天真的魔女。 蒋泠突然有点不能把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和记忆中的那个玩伴相联系。 玉璞眨巴眼睛,仔细回想一番,终是无果:“抱歉啊,我不记得了。” 蒋泠哼了一声:“就知道你忘了。” 她撇嘴,怎么搞得我像什么始乱终弃的人一样。 “那会儿太小了,才五岁吧。” 也就是你,小时候的事记得这么清楚,天蝎座的吧,这么记仇。 蒋泠微微点头,算是接受这个正当理由:“那你肯定也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玉璞一把掀开一直在眼前乱飞碍视野的几缕头发:“不会是什么长大了要和你结婚之类的吧?” 电视上经常这么演,文梅可爱看了。 蒋泠听完,气笑了:“你想得美。” 玉璞舒了口气,满不在意道:“不是就好。” 蒋泠还是没忍住白了她一眼:“我不喜欢当小三。” 玉璞疑惑:“啊?” 他的目光变得挑逗,还带了些威胁。 玉璞恍然之前和他说过自己同时谈很多个的事情,但这会子解释起来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一想到蒋泠这段日子觉得自己的儿时玩伴变成了个渣女,她就觉得天雷滚滚。 “放心吧,咱俩的交情,我不会让你当小三的。” 玉璞的神态语气很是诚恳和真心。 那难不成要我当正房? 蒋泠挑了一下眉。 “照片什么的,可能被我奶奶都不知道放哪了,等我找出来了以后再看吧。” 蒋泠听出她的敷衍,冷冷应着:“无所谓,反正你这人说话一向不算数。” “没必要这么评价人吧,”玉璞顿时有点委屈,也有点生气,“我们也很多年没见了,你用得着拿小时候的黑历史对我盖棺定论吗?” 蒋泠抱着手臂,弯了点腰仔细捕捉玉璞的表情:“是吗?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就是很较真,我只记得有个人跟我说要和我做好朋友,会在这里等我回来,更不会把我忘了。结果呢?” 最后三个字听上去轻飘飘的,但蒋泠的眼神确是桀骜的、轻蔑的,以及非常直白的失望。 他说的这一系列的承诺,说实话玉璞都不太记得了,但听上去又的确像是她小时候会说的话。 怪不得那天蒋泠问: ——你不知道我是谁?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玉璞瞬间心虚:“时间过去太久了嘛……” 见她反应过来,蒋泠直起身,把手插进裤口袋,冷静评价:“小骗子。”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难不成是因为听到别人喊我葡萄?”玉璞回忆了下俩人初次见面那一回情形,继续推论,“沈帆没有这么喊过我,说明不是酒店那次,那只能是后来听见我室友们喊的了。” 听到沈帆的名字,蒋泠猜到是那个酒店的男朋友,呼吸莫名不太顺畅。 “你和小时候变化不大,就……个子高了点,头发长了点。” 玉璞心中嘟囔:我倒是你觉得你和小时候不太一样,记仇、自恋,缺心眼。 完全不一样,哪都不一样。 蒋泠瞧出她心中所想:“你肯定是觉得我变了吧。” 被说中了。 玉璞不自在地撩开额前粘住的湿发。 蒋泠继续补充:“说不定我一走,你就把我的长相给忘了。” 又被中说。 玉璞抿了抿嘴,思考该怎么回应。 蒋泠话锋一转:“你这种记性,能记得住那么多人吗?” 怪腔怪调的,玉璞知道他又在阴阳自己。 “虽然我们以前玩过一阵,但不代表你可以过问我的私生活吧?” “私生活?”蒋泠颜色冷酷,声调连降了几分,“你私生活怎样,我一点儿都不关心。” “那就好,总之,你的心放肚子里,我不会把魔抓伸向你的。” 玉璞内心翻白眼:况且,你的私生活难道很干净吗? 她摸了摸头发,吹得七八分熟,差不多可以了,关了电风扇想要抬进屋去。 蒋泠上手帮忙,她直接放手不动,乐得轻松。 蒋泠又觉得好笑:“这回不说谢谢了?” 玉璞学他把手插进裤兜:“跟你我就不客气了,好朋友。” 最后三个字拉长了音调,模仿他的阴阳怪气。 第14章 第14章 翌日,文梅早上不抱目的地叫过一回,玉璞懒洋洋地翻过身不肯起,愣是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下楼时,已是饭点,文梅正在灶前烧丝瓜蛋汤,加上桌上的饭菜香,玉璞被勾得边咽口水边下楼梯。 “蒋泠,你怎么在这?” 她蹲在转角的楼梯口打哈欠,看见蒋泠正规规矩矩地和玉丘一起坐在饭桌前。 “你怎么老问这句话,怪伤人的。” 就这么不想看见他吗? 当着文梅和玉丘的面,蒋泠竟开始卖惨,那神情叫一个委屈。 荒谬,委屈的是她好不好,昨晚咄咄逼人的是谁啊? 玉璞没想到一大早还能看见他演这一出,无语地抠了抠眼角的分泌物。 文梅端着丝瓜蛋汤上桌:“小葡萄,好意思说人家呢,睡到现在才起,你看看蒋泠,一大早就陪晓春阿婆去菜市场买菜了。赶紧的,快下来洗漱吃饭。” 桌上有炸鸡腿,玉璞从小到大的最爱,结果文梅第一个夹给了蒋泠。 她有点受伤,耷拉了脸:“奶奶——” 文梅又夹了个给她:“自己不会夹吗?还奶奶……” 玉璞一口把鸡腿塞进嘴里,囫囵道:“奶奶给我夹的比较好吃。” 文梅笑了笑,继而对蒋泠说:“你外婆的做饭水平一般,我们说好了你这几天就来阿婆这吃,不要跟阿婆客气。” 蒋泠噙着得体的笑点头:“好的阿婆。” 晓春阿婆烧的菜确实不怎么样,老伴嘴不挑这么多年也吃习惯了,但不能委屈大外孙,于是跟文梅商量了这件事,这几天买菜就让晓春负责。 吃完后,蒋泠想帮忙洗碗,被文梅坚决拒绝:“来阿婆家不用干活,你看小葡萄,好吃懒做的。你放着,跟她上楼玩去吧。小葡萄,带蒋泠上楼一起玩。” 听到文梅不断喊小葡萄的时候,玉璞心里就有点小别扭。长大后玉泽生都叫她葡萄,但文梅喊惯了,她也从没想过让老人家改。 但这会儿蒋泠在呢…… 还上楼玩? 楼上有什么好玩的? 玉璞刚迈上两级台阶,回头不抱希望地随便一问:“你要上来吗?” 蒋泠轻点了一下头:“带路吧。” 玉璞意外:“倒是不客气。” 蒋泠有样学样:“跟你我就不客气了,好朋友。” 玉丘打呼噜很严重,所以几年前便已和文梅分房睡。楼上有好几个房间,老两口一人一间,一间玉璞的卧室,其他的要么闲置,要么被文梅当成了各种杂物储存地。 高中的时候为了女儿洗澡上厕所方便,玉泽生已将卫生间重新装修过,还换成了抽水马桶和浴霸。 蒋泠随意往里瞟了一眼:“不是有吹风机吗?” 玉璞顺着他的眼神:“哦,我习惯了。用吹风机很累的,你们男生不懂。” 我们男生?还有谁? “去我房间?” 玉璞推了一扇门,语气却不像询问。 蒋泠站在过道呆了一秒:“啊?哦。” 有点太私密了吧。 玉璞的房间只是上学后为了单独的学习空间而存在,玉丘给她手工打造了一张大大的木质书桌和椅子,包括书柜沙发和小躺椅,都是爷爷亲手做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觉得孙女缺什么就做什么。上初中的时候考虑到作业会做得比较晚,文梅平日里又睡得比较早,这才添了一张床放进去,卧室的规格陈设因此逐渐齐全。 实际上玉璞不喜欢熬夜点灯地学习,到点了一定要休息,而且文梅无论多晚都会亮着灯等玉璞一起睡。 她总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无声地放着电视,昏昏沉沉地等孙女学好回来。 只有高三的下学期,为了全力冲刺,玉璞才在这个房间里过渡了那么几个月。 但她平时还是喜欢和奶奶睡,上大学后在家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要珍惜每次和奶奶睡觉的机会。虽然卧室里的那张床奶奶也贴心地铺好了,但她很久没躺过了,对她来讲,也就只是张家具而已。 但对蒋泠来说就不一般了。 房间不大,家具基本上都是木头做的,温馨且有田园风味。 一个行李箱打开摊在那没收拾,所到之处能坐的地方都被临时放了杂物。玉璞手一伸,对着床:“随便坐。” 有客人就往床上带,这正常吗? 蒋泠愣了一下,环顾四周后,还是坐了上去。 玉璞大剌剌地躺了下来,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靠在床头。天气热,她在家穿得很是舒适清凉,粉色背心和绿色短裤,如此水蜜桃般的配色应该是随意套的,上下一点都不搭。她一条腿曲着,一条在外头白花花地晃啊晃,就跟成熟的桃子想要落地似的。 蒋泠扫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玉璞见他好像没事做,问道:“你要连WIFI吗?” “密码多少?” 玉璞流畅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记不住,发给我。” “咱俩又没微信。” 蒋泠掏出手机:“那我扫……” “你拿来,我帮你输入。” 蒋泠只好递过手机。 玉璞在输密码的时候,蒋泠看见一旁的柜子上放了很多书:“你很喜欢看书?” 玉璞跟着瞄了一眼:“还行,消遣罢了。” 墙上是玉丘帮她贴的幼儿园奖状,贴了半面墙后,文梅说这样糟蹋奖状,后来的就都收在柜子的一个专门的格里,还被贴心地包上了布防止落灰发霉。 蒋泠一一读了出来:“跳绳第一名,画画第一名……你还蛮厉害的嘛。” 玉璞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奶奶说我开蒙比较早,所以读幼儿园的时候在同龄人中显得很天才,不过现在嘛,现在早已泯然众人矣。” 她说完后心里嘀咕:蒋泠听得懂泯然众人吗? 蒋泠接过连上网络的手机:“我倒是没发觉你小时候有这么聪明。” 怎么又阴阳怪气。 玉璞忍了,反问道:“你生日什么时候?” 哦?问生日了。 蒋泠划着手机,若无其事地回道:“11月1日。” 玉璞心想:果然。 “你呢?” “3月12日。”她又补充了句,“植树节。” 这么具体? 是想让他记住? 蒋泠点开浏览器搜了搜植树节:“还挺好记的。” 玉璞扬起了眉梢:“是吗?”而后又说了句,“我弟元旦生的,更好记吧?” 蒋泠没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想到小时候玉璞说自己没有妈妈,可是昨晚他在院子里瞧见来接玉泽生的分明是他老婆,想来弟弟也应该是同父异母的。 蒋泠静静看了眼玉璞,她依然在认真看书。 二人没再交流,他收起手机,也随手拿了本书,可是翻了几页就看不进去。午后宁静温和,阳光透过贴了玻璃纸的窗户和青绿色棉麻的窗帘朦胧地照着房间,空气似乎变得松软,蒋泠不由打了个冗长惬意的哈欠。 哈欠会传染,玉璞也跟着打了一个,好心道:“要是困的话,要不要睡一会儿?” 蒋泠立马收回飙了半路的哈欠,扩张的鼻孔都带着震惊:“在这?” 不太合适吧…… 玉璞皱眉:“嫌弃?” 这被子可是奶奶刚晒过的,我都还没睡过呢。 蒋泠合上书,盘上腿,转向她一脸正色,语重心长:“玉璞,你是个女孩子,能不能矜持一点。” “我这就不懂了。”玉璞也合上书坐起身,学他盘起腿,“谁说女孩子就得矜持,你这国外回来的,思想怎么还跟我爸似的封建。” 好熟悉的既视感。 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她也是这样,据理力争着“谁说女孩子就得优雅”。 蒋泠忽而笑了:“你说得对,是我局限了。但你这邀请别的男人睡自己床的行为,不太好吧?男朋友不介意?” 又来了。 玉璞索性站起身:“你要是在这睡觉,我当然是去别的房间待着了。” 哪敢打扰您大少爷的清梦。 蒋泠伸手拦她:“别,我不困,你坐着吧。” 玉璞没坐,走到他跟前,环起手臂俯视他:“你认识我男朋友?” 虽然他俩也算认识多年,但毕竟才见过几面,怎么这么关心她男朋友,莫非是为沈帆打抱不平来的?虽然说他和沈帆看上去八杆子打不着,但他俩十几年没见的人都能在一个大学碰着,也不是没有这么可能性。 纤细的身躯挡住了亮堂的窗,背着光感觉她的表情都变得深沉,像在拷问犯人。 蒋泠心气不顺,眯起眼睛:“哪个?” 玉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我没问。”然后抱着书重新躺下。 继续无话。 蒋泠确实有些困了,总不能真的在这睡,于是随意划了划手机后起身:“我回去了,你继续看吧。” 玉璞眼皮也不抬一下:“慢走不送。” 蒋泠轻轻带上了门:“不敢劳烦。” 听到他下了楼梯和文梅打招呼的声音后,玉璞合上书,回到文梅房间的床上,倒下一抱着被子就迅速睡着了。 中午吃了不少,她晕得很,早就困飞了,只是碍于主人翁精神一直强撑着。 第15章 第15章 晚上玉泽生不来这边吃,玉璞和玉丘一起搬桌子到院子里,刚搬到屋门口,出了自家屋子的蒋泠便有眼色地前来帮忙。 玉璞立马说道:“爷爷你歇着,让他来吧,年轻人就该多动动。” 蒋泠交接了玉丘的位置,习惯了似的笑笑不吱声,有些无奈,也有些腼腆。 玉璞见状,心里的话一下蹦了出来:“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人畜无害。 话音刚落,蒋泠就收回了笑脸,抿了抿嘴,又变成了酷酷拽拽的样子。 她真是零帧起手,张口就来,随时随地都能开撩。 玉璞摇头叹气:“年轻人真不经夸。” 晓春阿婆从家里端了一盘切好的西瓜上桌,在荤素菜品中红红的很是诱人。 玉璞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小块吃,被文梅看见拍了一下:“洗手了没?” 她咧开嘴笑了一下,嚼吧嚼吧后,转头模仿奶奶的语气:“洗手了没?” 蒋泠显然没料到战火会燎到自己这,愣了一下,老实道:“还没。” 玉璞大笑:“走吧,姐带你洗手去。” 她拧开水龙头,草率地洗了两秒,眼珠一转,把水弹到蒋泠脸上。 “诶,发什么呆呢?看到同族被大卸八块上桌,吓到了?” 玉璞平常认生慢热,可能由于知道蒋泠是西瓜头,莫名就亲切了起来,肆意开起了玩笑。 蒋泠反应过来:“明天就去菜市场买葡萄去。” 玉璞不屑:“幼稚。” 蒋泠笑着伸手把水弹回她脸上,俩人一时不争上下地闹个没完。 吃饭的时候,玉丘兴奋道:“晚上桥头那边有节日庙会,你们两个小朋友可以去看一看。” 文梅道:“你一天到晚也就关心这些事情。”然后夹了个鸡腿给蒋泠:“先吃饭,吃完了再去。” 玉璞拉长了声音:“奶奶——” 蒋泠把鸡腿夹给了玉璞,又另外给自己夹了一个。 文梅乐了,摇摇头:“你呀,都十八岁了。” 晓春阿婆说:“十八岁了也是小姑娘,爱撒娇是好事,我家蒋泠就不爱说话。” 玉璞啃着鸡腿扫了蒋泠一眼,和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话确实不多,但估计跟自己一样,慢热罢了,明明就很会闭着眼说三道四。 算了,看在鸡腿的面子上,不揭穿他了。 文梅看着蒋泠的行头,又瞧了瞧自家孙女,一番残忍对比下不由说道:“蒋泠也是大小伙子了,成熟懂事,打扮也好看,我看村里的娃娃就属你家蒋泠最有气派,不像我们小葡萄。” 玉璞心中吐槽:从头到脚一身名牌,可不得气派吗? 她低头看了眼饭桌下自己的塑料拖鞋和旁边将领的潮流运动鞋,表示不懂。 晓春阿婆诶了一声:“葡萄长得好,又这么白,不用打扮也好看。” 玉璞搭腔:“就是,我天生丽质。” 文梅冲孙女嘱咐:“一会儿要是逛庙会,换身衣服去。” 玉璞摇头,送了一块大西瓜到嘴里:“不用这么麻烦。” 文梅啧了一声:“大姑娘了,得注意点形象。” 玉璞帮文梅收拾好厨余后,还是被赶着上楼,换了件白色泡泡袖连衣裙。 不就是打扮嘛,谁不会似的。 她编了个侧麻花辫,戴上项链,涂了个口红。这趟回来没带别的化妆品,谁知道回个村还会突然被要求打扮。 玉璞左右照了照镜子,摸了摸空空的耳垂,想着找时间得去把耳洞打了。 下楼一出门,看到蒋泠靠在墙上,一边划手机一边等。 玉璞惊呼:“不是吧?你也换了身衣服?” 一个小小庙会而已,至于吗? 攀比心这么重? 蒋泠抬眼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惊艳,不过倒是和在学校里见到的样子差不多。 他吐出评价:“人靠衣装啊。” 玉璞抓着辫子凑上前:“好看是吧?” 蒋泠没接话,迈开长腿:“说是在桥头,你带路吧。” 玉璞小跑着跟上去,穷追不舍:“是不是很好看啊?” 庙会很无聊,玉璞从小到大逛过很多次,村里每年每个节日都会有,就是打着节日的招牌凑热闹罢了。 但蒋泠这种国外来的,估计洋节洋人的大场面见多了,陪他感受下这种小乡村的情趣也不是不行。 他一身白色T恤,又套了件米色夹克马甲,豆沙色的工装裤,棕色的马丁靴,还背了个小挎包,可谓和村里的气场格格不入。 玉璞嫌弃地摇了摇头:穿得跟要远足似的,不嫌热吗?要风度不要温度。 没逛一会儿,就碰到了玉泽生一家三口也出来消食逛庙会。 玉璞远远认出后下意识想要躲开,但眼尖的弟弟玉璨已经看见她了。 她只好走过去打招呼。 赵莉华看见她和蒋泠俩人一道,温柔问:“葡萄,这是你男朋友吗?” 玉泽生率先解释:“不是的,这是晓春姨家的外孙,国外的那个,现在和葡萄是大学同学。” 蒋泠问了声“叔叔阿姨好”。 玉璨也很久没见姐姐了,兴奋发言:“爸妈,我和姐一起逛,留给你们俩二人世界约会吧。” 赵莉华点了下他的脑袋:“小孩子别乱说。” 一旁不做反应的蒋泠内心无语:为了他们的二人世界,你就要来我们这发光发热是吧。 玉璨眼尖:“哥,你这鞋子好帅。” “还有双同款黑色的也不错,要不要发给你看看?” “好呀,那咱加个微信吧?” “行。” 玉璞见状,着实无语:当着我的面如此热络,还加微信,不知道以为你俩才是亲兄弟呢。 通过好友认证后,蒋泠拿着手机看向玉璞:“要不咱俩也顺便加……” 玉璞没听见,抬脚离开:“前面好像挺热闹的,去看看。” 蒋泠的手被迫停在半途:“……” 玉璨不动声色地左右观察俩人,以他的经验来看,不对劲。 摊子基本分两类,美食和衣服,玉璞被一家别出心裁的耳饰铺子吸引,驻足挑选。 玉璨默默跟在后边,思量半刻后凑在蒋泠耳边:“哥,你在追我姐吗?” 蒋泠立马否认:“想多了,没有的事。” 话语间却忍不住看向弯腰认真选品的玉璞,她的编发技术貌似不高,这会儿已有碎发一小撮一小撮地挣脱飘荡,像精灵,像游魂。 “那就好,”玉璨听到他的回答松了一口气,“哥,劝你不要想不开,我姐这人没有情丝的,你要是喜欢的话,会有点麻烦。” 他说得一本正经,弄得蒋泠都跟着认真起来:“没有情丝?” 玉璨摇晃着脑袋,一副老学究的样子:“清心寡欲,一心只读圣贤书。” 清心寡欲? 蒋泠笑了笑,看来这弟弟还真是不太了解自家姐姐。 算了,和未成年没什么好说的。 蒋泠走到铺子前,问玉璞:“有喜欢的吗?” 他看见玉璞拿着一个葡萄样式的银色耳钉,在摊面上支起的小镜子前不停比对着。 玉璞闻声也不回头,只是纠结:“主要我也没耳洞。” 蒋泠脱口而出:“没有就去打啊。” 玉璞盯着镜子角落的蒋泠,双眼发光:“你陪我去吗?” 怎么这么理直气壮…… 蒋泠眨了眨眼:“你要是害怕,我可以勉为其难陪你走一趟。” 玉璞放下耳钉,兴奋直起身:“那走吧,我知道前面商业街有一家小诊所就可以打。” 小时候逛街时陪小圆姐姐来打过好几回。 玉璨还在边上的摊子试吃牛肉干,听到后嘴里咀嚼着:“啊?这就走了?” 蒋泠点头:“对,你去找你爸妈吧。” 玉璨吧唧吧唧:“好吧。” 迫不及待的玉璞已经先走一步了,回头却见蒋泠还没跟上。 夜晚商铺灯火通明,人群簇拥熙攘间,蒋泠看见她一边招手一边笑着喊了句:“西瓜头,快来。” 麻花辫子被肆意甩在身后,碎发张扬飞舞在耳鬓,身后的一切变得晦暗朦胧,画面聚焦定格在前方,他不由自主地向着记忆中最明媚的少女走去。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闻见消毒水味还是紧张得心中小鹿乱撞。 可玉璞一向不喊疼,这会儿身边有蒋泠在,更是装得淡定自如。 蒋泠见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一把看上去就冰冷无情的耳钉枪,也不禁一颤:“要是怕疼,可以给你抓我的手。” 说完,像是赏赐似的朝玉璞伸出了一只胳膊。 玉璞本来还有点压迫,听完只觉得瞧不起谁呢,一把拍走:“用不着。” 打耳洞还是痛的,不过比想象中要好很多,在玉璞的接受范围内,加上医生的操作过程很快,呼吸间耳垂上就穿过了一只银色的消毒耳钉。 玉璞沿途对着商铺的橱窗一路照着,打了胜仗般雀跃不已。 “刚刚那人说了不能沾水,多擦给的药膏。”蒋泠看着她红得可怕的耳朵,感觉自己都跟着幻痛,“还有,这几天你就别洗头了。” 想到她狂野的洗头方式,他忍不住提醒。 玉璞这会儿心情好,不像先前觉得他管得宽,听完只乐滋滋地比了个OK。 “你还想逛吗?我有点累了。” 主要今天假期第一天,村子里是骡子是马都出来遛了,她不喜欢人挤人,也怕扯到耳朵会疼。 蒋泠表示理解,贴心道:“那回去吧。” “蒋泠,你真是个大好人。” 玉璞不吝夸奖,发了张好人卡。 想来蒋泠也对这种小小庙会没什么兴趣,简单看过就可以了。 她打了耳洞,很是开心,回家时蹦蹦跳跳,一路哼着不明的歌。麻花辫散了个彻底,她索性摘了皮筋,任由头发披在脑后,怕碰着耳朵,又小心翼翼地挽了一下鬓边。 风吹过,发舞起,歌轻声,心飞扬。 快乐会传染,像被发丝拂过,又像被猫抓挠过,一阵又一阵的悸动瘙痒,蒋泠头一回清晰地感知到了心脏安在身体里的准确位置。 玉璞路过桥头顺带打包了冰粉,玉丘临走前特地交代的,尤其不能告诉文梅。 想到蒋泠或许爱吃甜食,又买了碗给他:“喏,尝尝吧,你会喜欢的。” 蒋泠接过,显得受宠若惊:“谢、谢谢。” 回到家楼下以后,玉璞难得好颜色地告别:“拜拜,蒋泠,明天见。” 蒋泠拎着冰粉,眼底一片柔软:“嗯,明天见。” 明天见,世界上最动听的三个字。 不是再见,不是下次见,而是准确的具体的约定——明天见。 听到她进屋大喊奶奶我回来了,听到爷爷问她庙会上有什么,听到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还听见她问爷爷最近是不是收稻子的时候,爷爷说早就不种了。 蒋泠驻足了一会儿,忽而快步跑出小巷,跑过小桥,跑向街道,跑到那家耳钉铺子。 还好,还在。 他气喘吁吁地把玉璞适才拿了又放下的那对葡萄耳钉买了回来。 摊主打包时,他瞥见镜子里的自己,满头大汗,目光炯炯,一脸期待而餍足。 他晃了晃脑袋,却晃不掉上扬的嘴角,想到玉璞说他笑起来好看,又忍不住奔跑着回去,任由风吹乱了他的心。 睡觉的时候万籁俱静,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玉璞这才觉得耳朵火辣辣地疼。 她抱着文梅哼哼唧唧地说耳朵痛,文梅心疼地从冰箱里拿出老冰棍,十分小心地用毛巾包着贴在她的耳廓上,避免碰到耳垂。 “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嗯,好多了。” “睡吧,奶奶给你拿着。” 玉璞闭上眼睛,脑海浮现出在庙会上遇见玉泽生一家三口温馨的场面,原本以为早已经习惯了,可是心底还是不受控制地泛滥酸楚,酸得她睡不着。 她索性坐起来:“我不疼了,奶奶,你先睡吧。” 玉璞接过冰棍,拆了包装就要吃。 文梅替她将包装扔进垃圾桶:“小滑头,慢点咬,半夜要是肚子疼我可不管你。” 第16章 第16章 日上三竿,文梅已经放弃叫玉璞起床了,又是一个睡到自然醒的好天气。 她慢悠悠地起来挪步到窗边,拉开帘子推开窗户,打哈欠伸懒腰的时候,看见蒋泠正在二楼的窗边玩手机,于是大大地朝对面挥了挥手,果然被看见了。 楼下在晾衣服的文梅也看到了:“小葡萄你醒了,快下来吃饭。” 玉璞元气满满地回应:“好的!” 紧接着冲对面比了个过来吃饭的手势,对方接受到了后,比了个OK。 今天的菜品依旧丰盛,可见晓春阿婆买菜之勤,玉丘正眼巴巴地坐在饭桌前等着,看她下楼,悄悄道:“小葡萄,明天能早点起来吗?爷爷可饿坏了。” 玉璞知道爷爷奶奶向来起得早,或许早餐五六点就吃过了,为了等她硬生生熬到这会儿,一定饿急了。 “爷爷,你要是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的。” 玉丘瞥了一眼在灶头忙碌的文梅:“你奶奶会剁了我的。” “好啦,我明天早点起。” 其实她只是爱睡懒觉,即便醒了睁过眼了,闭上眼翻个身也还能继续睡,毕竟高考前着实累了一阵子,缺的觉感觉未来花好长时间都补不回来。 午时阳光太盛,玉璞躲在屋檐下刷牙,西瓜头眯着眼从对面懒洋洋地经过大太阳而来:“你熬夜了?” “没有啊。” 她囫囵回道,开始漱口。 蒋泠睁不开眼,皱着眉:“那怎么起得这么迟?” 玉璞接了水水随意抹了把脸:“我就是懒。” 蒋泠无语地笑了,看着她抠了抠眼屎,拧干了毛巾擦脸。 狠狠吸了一把毛巾,神清气爽的玉璞眼睛一转:“不然明天你叫我?” 蒋泠没好气道:“你还真拿我当闹钟啊?” 想到了前天奶奶说的话,她不否认地笑了:“楼下吼一嗓子就行,我耳朵好使着呢。” 说到耳朵,蒋泠看了眼她的耳垂,依旧红得可怖:“还痛吗?” “还行。”玉璞刚想上手摸,被他阻止,“估计等回学校的时候,就可以换别的戴了。” 蒋泠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耳朵:“行,进来吃饭吧。” 随后自顾自地进屋了 。 玉璞握着毛巾:这是我家…… 今天桌上有玉丘刚摘的花菜,文梅的厨艺出神入化,烧的很是清甜美味。 玉丘对玉璞说道:“这是我今天刚从地里摘的,晚些等太阳落山了,小葡萄你送你爸哪儿去。” 灶台底下,红色的塑料桶里,大颗大颗的花菜像是要溢出来。 文梅瞪了一眼玉丘:“你这老头子,这么点路自己去送就行了。” 玉璞习惯性地中止纷争:“奶奶,没事,我正好锻炼锻炼,不然这几天非得长胖不可。” “别跟外头那些姑娘学,一天到晚不吃饭就想着减肥,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哪胖了。”文梅说着又给玉璞夹了个炸鸡腿,“再说了,小姑娘家就得白白胖胖才好看,你说是吧,蒋泠。” 蒋泠被点名,连忙正色点头:“对,白白胖胖的好看。”眼睛却分明在偷笑。 玉璞朝桌底下他的方向踢了一脚,结果不小心踹到了玉丘,还好力道不大。 玉丘吃痛,疑惑地看着她。 她双手合十:“错了错了,不小心的,失误失误。” 蒋泠默默地勾起了嘴角。 玉璞捕捉到这笑脸,突然觉着这几天他倒是挺爱笑的,果然大少爷体验了乡村生活就是沁人心脾。 文梅自从玉璞打了对耳洞后,很是上心,辣的上火的东西不让吃,海鲜说是发物也不给吃,除了固定的炸鸡腿,桌上只剩一道西瓜和一盘花菜能够下饭,玉璞很是委屈。 蒋泠见她吃得委屈:“明天我和外婆去买点你能吃的。” “多谢。”玉璞应道,继而灵光一现,“我能一起去吗?” “也行。” 玉璞咧嘴:“那你早上吼一嗓子?” 蒋泠自觉掉坑,叹了口气:“……行” 吃完饭后,玉璞戳了戳蒋泠的手臂:“我要去送花菜,有没有兴趣当护花使者?” 蒋泠了然,瞅了眼窗外:“不是说没太阳了再去吗?现在外头多晒啊。” 玉璞想着速战速决,要是下午傍晚时分送去,很有可能会被留着吃晚饭,想想场面怪尴尬的。现在去送,再加上有蒋泠这个外人在,也好推辞一些。 玉璞拍拍肚子:“吃撑了,想消消食。” 明显是个借口,刚才她食欲恹恹,根本没吃多少。 “那你等我一下。” 蒋泠穿过大太阳回去,再过来时手里拿着一把大大的遮阳伞。 看着是个牌子货,想来挺贵的,果然是精致的少爷作派。 玉璞只敢在心里嘀咕。 蒋泠接过她手里满满都是花菜的桶:“我拿吧。” “那我撑伞。” “不用,你太矮了,我撑比较方便。” 我才不矮好不好,我从小到大都坐最后一排呢。 玉璞懒得计较,毕竟用得上人家,狗腿道:“那真是辛苦你了,怪不好意思的。” 蒋泠斜眼:“你还会不好意思呐?” 玉璞知道他又想说什么:“好啦,别编排我了,快走吧。” 果然如她所想,玉泽生在厂里,玉璨和同学出去玩了,家里只有赵莉华,她热情地邀请玉璞晚上一起吃饭,但玉璞称蒋泠还要回去帮晓春阿婆做事,赵莉华客气了几句便不再挽留。 一切都照着剧本走。 回来后,玉璞朝蒋泠又道了几声谢,便上楼陪文梅睡午觉了,但她早上本就起得迟,这会儿哪能真的睡得着。 文梅见孙女兴致平平,也知道她刚从玉泽生家回来,慈爱地问道:“小葡萄不高兴?” 面对奶奶,玉璞不想遮掩:“也没有,我只是有点羡慕别人。” “羡慕小太阳?” 玉璞摇了摇头:“我羡慕赵莉华。” 文梅蹙眉,表示不解。 玉璞知道文梅和赵莉华的婆媳关系一般,不愿多做解释:“算了,不想了,奶奶你睡吧,晚上我还想吃花菜。” “你爷爷摘了许多,这几天怕你是得吃腻了再回去。” “爷爷种的好吃,我才吃不腻呢。” 听见文梅伴有间歇性呼噜的呼吸声后,玉璞才望着天花板放纵了胡思乱想的大脑。 她羡慕赵莉华,羡慕她的家庭,羡慕玉泽生对她的爱与包容。 玉泽生总是事事以赵莉华的心情态度为先,即便要在某种程度上舍弃玉璞。 她从前在心中埋怨过,可如今却羡慕起人家,这样的情绪让她觉得怪异和不公。 直到晚饭都心绪不佳,饭量本就小,这下更是没吃几口便草草下了桌。 蒋泠插着兜不经意晃到她身旁:“心情不好?” 听到他这么一问,玉璞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日的态度有些夸张了,居然让文梅和蒋泠都来过问。 她一向爱做管理情绪的主人,这回属实失控了,区区赵莉华罢了,不值得她挂心。 玉璞摇了摇头,扬起笑脸:“天气热,胃口不好,对了,明天去买菜记得叫我。” 转天玉璞意外早上五点多就醒了,睁开眼看见文梅正拿块布蹲着轻手轻脚地擦地板。 玉璞迷瞪瞪地问:“奶奶,现在几点了?” 听到她的动静,文梅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早呢小葡萄,继续睡吧。” 睡不着了。 昨天和蒋泠说好了早上要一起去菜市场的,要是因为她去晚了,那多不好意思。而且玉璞记得文梅之前都是五六点就去买菜的,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想着蒋泠怎么还不来叫我。 她在床上等得有些着急,蒋泠该不会是把她忘了吧。 她又爬起来坐到窗边,发现对面的窗帘还拉着,不会还在睡吧。 六点半。 “玉璞——” 很干脆清透的一声,和蒋泠往常说话的声线都不一样,倒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总算来了。 玉璞打开窗,朝楼下喊了一句:“来了——” 她在院子里一边刷牙,一边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眼神。 蒋泠这一清早便已穿戴整齐,今天甚至戴了条黑底白纹的发带,此刻插着兜靠坐在石墩子上,跟拍广告似的,偶像包袱怎么这么重呢。 要不要这么盯着看…… 蒋泠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你一会儿要换衣服吗?” 玉璞低头看了自己,舒服的白色背心和蓝色短裤,比起华丽的他是随便了点,但是去菜市场罢了,也没必要换,难不成他觉得自己这样和他走在一起丢了大少爷的面子? 玉璞试探地问道:“需要我为你换一套吗?” 哈? 蒋泠咳了一声:“不需要,随便你。” 玉璞摆手:“那不换了,直接走吧。” 她快速漱口,用水草草摸了一把脸。 “晓春阿婆不一起去吗?” “嗯,我说咱俩去买,就让外婆休息了。” “也好,人多也麻烦,挤来挤去的。” 菜市场不远,绕小路只用四五分钟,玉璞的路线很是刁钻,在巷子里走迷宫似的穿来穿去,和外婆这几日走的完全不一样,蒋泠不得不紧跟着绕,刚开机的脑子愣是记不住来时的路。 玉璞没发觉他在疯狂记路线,昨晚睡得不错,此刻悠然自得:“你早上那声儿太轻了,要不是我那会儿醒着,根本听不到。” 蒋泠反应过来:“你既然醒了,干嘛不早点下来洗漱,还要我等你。” 玉璞嘿嘿笑:“这不是想听听你是怎么吼一嗓子的嘛。” 蒋泠:“……” “明天我不喊你了。” “别呀,这么小气呢。” 蒋泠顺手牵羊掏出手机:“要不加个微信?我给你打语音通话。” “也行吧。” “来,我扫你。” 玉璞一摸口袋:“哎呀,手机没带,落楼上了。” 蒋泠:“……” 他表示严重不信:“这年头还有人手机离身的?” 玉璞挠了挠下巴:“不好意思,我没有电子产品依赖症。” 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身边就有同学家里给买了手机,但她觉得自己用不着,奶奶家有座机,平时有现金的零花钱,她这手机也是高考结束后玉泽生非要给她买的,连微信都是暑假才刚申请,毕竟上了大学还是需要用先进设备联系的。 蒋泠冷眼:“你就没想过买菜要用手机支付?” 瞧她口袋空空,也绝不可能带了现金。 “奶奶说了,这几天都是阿婆负责买菜的呀。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嘛。” 玉璞讨好地用胳膊肘碰了碰蒋泠。 最后一句话很有说服力,他的脸色缓和不少:“真是服了你了。” 玉璞立正敬礼:“待会儿回去马上加你。” 蒋泠很想掰开她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到底是由什么构成的,说话做事总是这么不同寻常。 但想了想,只是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说到做到。” 玉璞捂着被戳的地方,明明不痛,但觉得好像有点痒痒的,也有点辣辣的,说不上来。 玉璞小时候经常陪文梅去买菜,上高中后才不怎么来了,但不妨碍菜市场里的人都认识她。 “小葡萄,自己来买菜啊。” “对的阿姨,再便宜点儿呗。” “小葡萄,听说你大学考得很好啊,大学生活怎么样啊。” “还行还行,叔叔,肥肉少一点点。” “小葡萄,这是谁啊?” 旁边摊子的摊主好心介绍:“你忘了,他是晓春家的外孙,从国外回来啦,这几天放假都有陪他外婆来的呀。” 听完后的摊主:“喔唷,我这两天没来呀,都长这么大了,小伙子很漂亮嘛。” 蒋泠有些窘迫,面对这样热烈而陌生的夸赞,不知道该说什么。 玉璞挡在前面:“阿姨,送漂亮小伙子一点葱呗。” “行,多给你两把。” “谢谢阿姨。”玉璞拿胳膊怼了下蒋泠。 蒋泠会意:“谢谢阿姨。” 俩人离开摊子后,摊主们望着两道赏心悦目的背影感慨:“喔唷,现在的小娃娃吃什么长的,一个两个都这么水灵灵的。” “当然是吃咱这摊子上的东西长的呀。” “也是吼。” 第17章 第17章 蒋泠十分绅士地拎着所有塑料袋子,绿色红色白色,搭上他这一身酷炫打扮,远看像是哪里来的模特在拍乡村画报。 而一旁的玉璞两手空空地伸着懒腰。 “你倒是吃得开。”蒋泠脑子还重播着刚才在聒噪的菜市场玉璞游刃有余的样子。 “都是乡里乡亲,他们也都算看我长大的,再说了,嘴巴甜一点不是坏事。” “怪不得呢。” 一听这口气,玉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又来了不是?蒋泠,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岂敢,只是看你在学校里也挺生人勿近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面。” 讨价还价,嘘寒问暖,很是老道熟练。 玉璞不以为然:“看多了自然就会了,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嘴巴更厉害,砍价砍到我奶奶脸都拉不下来,现在反而没那么大胆了,说白了有点要面子,面对不熟悉的人啊事啊会害怕露怯。总而言之呢,学校里的是我,菜市场里的也是我,什么场合戴什么面具,怎么舒服怎么来。” 蒋泠停下脚步:“那现在呢?你还戴着面具吗?”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破云层,像一杆金色的玉如意,太阳一点点掀开白色的盖头,欢天喜地得照耀着这片朴实大地。 他看见女孩回过头,清透的瞳孔,狡黠的双眸,上扬的眉梢,轻佻的语气,灵动的声音:“你猜?” 他的心也像是被阳光划开了一道口子,咕噜咕噜地冒着沸腾的热气,气势汹汹地就要冲出胸膛。 完了,他猜不到。 文梅洗好了衣服,正在院子里晾晒,瞧见两个人回来了,笑得欣慰慈祥:“我煮了面,放桌上了,你们两个进去吃。” 蒋泠吸溜面条时,看见玉璞哒哒哒地从楼梯上跑下来,笑吟吟地掏出手机,一双葡萄眼亮晶晶:“帅哥,加个微信呗。” 完了。 蒋泠艰难地吞下嘴里还没咀嚼透的面条:“你平时就是这么和人搭讪的?” 玉璞嫌弃地否认:“那多老土。” 蒋泠:“……” 那不老土的方式是怎样的。 “况且我呢,只有被搭讪的份。”玉璞抬起下巴,十分神气,“跟你说个好笑的,我高中的时候去市里的图书馆被一个大学生搭讪,管我要微信,我说‘对不起,我没有手机,要不给你我奶奶的座机号’,那人就灰溜溜地走了。” 她讲故事神色颇为生动,活灵活现的,蒋泠完全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情景。 “你呢,你应该经常被女生要微信吧。” 玉璞素来不爱八卦,这会儿倒难得打听起来。 蒋泠通过了玉璞好友申请,点进朋友圈,却是空空如也。 “国外不用微信。” 也是,差点忘了这是个留洋归来的大少爷。 “开学以来总不少吧,我可听说过还有人专门等你下课要微信的。” 蒋泠闻言笑了,一只胳膊撑着脑袋:“想不到你还挺关注我的。” 没办法,室友们天天在宿舍高谈阔论地分享校内外的各种八卦,像他这样受欢迎的大帅哥,想不知道都难。 玉璞坦然:“帅哥嘛,谁不喜欢。” 蒋泠眼睛一亮:“你觉得我帅?” 他其实想问的是:那你也喜欢我吗? 玉璞并不否认:“你不照镜子的吗?” 蒋泠又笑了,心底燃起胜负欲:“那我和你男朋友,谁帅?” 文梅正好晒完衣服进来:“男朋友?小葡萄,你有男朋友了?” 玉璞急忙瞪了一眼蒋泠:“奶奶,没有的事,他吃饱了撑的在那乱说。” “你要是有男朋友,得跟奶奶说啊,奶奶肯定很支持的。” 玉璞应下:“知道了。” 好在文梅没有细问,提着水桶又出去了。 蒋泠确定人走远后,好奇问道:“我看你爸你奶奶都挺支持你谈恋爱的,怎么,拿不出手?” 玉璞没理他,自顾自吸面条中。 蒋泠继续追问:“那么多,一个也拿不出手?” 本来觉得自己在蒋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但现在觉得,有点烦了。 玉璞放下筷子:“我真没男朋友。” 语气平淡,却能听出些许的不耐烦。 蒋泠哦了一声,看上去也不吃惊:“上次那个分了?” “嗯。” “你把他甩了?” 玉璞摇头,讲述现实:“我是被甩的。” 蒋泠这下不信了,眼梢轻挑:“真的假的啊?” 他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像是听说书的茶客。 玉璞摊牌了后,一身轻松,重新握起筷子继续吃面:“真的,不然这几天,我应该和他在一个美丽的城市滚床单。” 蒋泠霎时呛到:“你…… ” 说话也太直接了。 蒋泠接过玉璞贴心递来的纸巾,顺了顺气,这才消化好她说的话:“所以就因为你不同意跟他…… ”滚床单三个字着实说不出口,“他就把你甩了?” 玉璞想了想,觉得这么表述不准确:“是,也不是。” 蒋泠冷冷骂道:“渣男。” 听上去大义凛然,很有谴责之味。 玉璞乐了,但沈帆这人挺不错的,至少仗义,于是辩驳:“他不是。” 蒋泠斜目:“还替他说话呢?” 玉璞嗦了一口面:“没有,其实他人很好的,而且我压根也不喜欢他。” 蒋泠:“……” “渣女” 很低沉,很小声,但很清晰。 玉璞鼓着嘴反驳:“我不是。” 蒋泠显然不信。 “之前都是开玩笑的,我没有……养鱼。”她顿了顿,换了个稍显专业的词,将嘴里的面都吞下,“你那天那样调侃,我就顺坡下驴了,想着反正咱俩也不认识,以后也碰不着,萍水相逢过过嘴瘾罢了。” 蒋泠给她倒了一杯水:“只是开玩笑?” 玉璞目光如炬:“只是开玩笑。” 蒋泠低着眼:“所以那天在酒店,也是因为你拒绝他?” 那天走得匆忙,他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上话。 玉璞想着,既然都交代到这了,索性全说干净:“那天我本来也做好准备了,只不过觉得他目的性太强,时机不太对,心里也不太舒服,这才走了。” 蒋泠皱眉:“做好准备?你才刚上大学,做什么准备?” “我……” 她吞吞吐吐,一时回不了嘴,绞尽脑汁后反驳道:“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你十一月份的,还没成年吧?你更过分!” “我过分?我…… ” 蒋泠灵光一现,瞬间理解玉璞可能是误会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妈,你小时候见过的。” 算了,估计她忘了。 蒋泠继续道:“她非要看我在学校安定下来后再走,所以前段时间一直在酒店住着,我那天是给她送东西的。” 全说开后,两个人看着对方,久久不说话,突然一起噗嗤笑了。 玉璞只觉离谱:“搞半天,都是误会啊。” 蒋泠举杯:“以水代酒,谢罪了。” 哪来那么老土的形式主义,玉璞忍笑配合地举起杯子。 “好久不见,小葡萄。” “好久不见,西瓜头。” 第18章 第18章 村子里的生活总是重复而平淡的,每天最重要的任务便是一日三餐,太阳一落山,又到了晚饭时间。 蒋泠很自觉地来屋子里抬桌子,正要出门时,玉璞从楼梯上下来喊着:“西瓜头,你等下,我跟你一起搬。” 玉泽生今天拎着新鲜的鱼过来,正好看到女儿和蒋泠眉开眼笑地一起抬桌子。 吃饭期间,玉泽生还是爱配着杨梅酒,拉着蒋泠一起喝了不少。 他看上去有些醉了,一哆嗦筷子就碰到了地上。玉璞捡了脏筷子:“别动,我去帮你拿。” 进到厨房,透过灶台的窗看过去,第三视角更加清晰,她感觉玉泽生今天有点奇怪。 文梅正好进来了,玉璞赶紧拉住她问:“奶奶,我爸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一直在灌人酒啊?” 文梅凑近,小声道:“小葡萄,你和奶奶说实话,你和蒋泠,你俩是不是谈朋友了?” 玉璞觉得荒唐,想着怪不得呢:“没有,我和他都没见过几面,也就这两天才开始熟一点。” “真的?你可不要骗奶奶,我白天进来的时候可都听到了,什么男朋友的话,奶奶耳朵还没聋,别想糊弄我。” “真的,我俩就是在开玩笑。我要是遇到喜欢的,绝对第一时间跟你说。” 文梅见她样子不像隐瞒:“这样啊,那我得跟你爸说清楚,别真把蒋泠灌醉了。” 她看着老太太走过去拍了拍玉泽生的肩膀,冲他神秘地摇了摇头。 玉泽生看向屋子里站在窗边的玉璞,一脸询问的表情。 玉璞则双手在前比了个大大的叉。 玉泽生了然:“小酌怡情,蒋泠你不要贪杯,多吃点菜。” 几个人刚才的互动瞧得分明,蒋泠格外老实:“好的叔叔。” 一顿心思各异的饭结束,玉璞发出邀请:“西瓜头,晚上要不要去看星星?我知道一个地方视野超级棒。” 蒋泠收着碗筷:“好啊。” 听到他俩这番对话,玉泽生离开前喊了一句:“葡萄,陪爸爸散散步。” 玉璞知道爸爸一定有很多话想说:“来了。” 她回头用嘴形跟蒋泠说:“等我。” 蒋泠笑着点头,用嘴形回道:“好。” 走在回家的路上,玉泽生纠结半天后还是开口:“葡萄,你和蒋泠……” 玉璞连忙交代:“刚认识,没谈恋爱,普通朋友。” 玉泽生点头:“爸爸没有别的意思,蒋泠他从小在国外长大,外国人呢身体思想都比较早熟,所以……” 玉璞忽然想起了蒋泠在机场说的“我心依然是中国心”,当时只觉得好笑,现在反倒觉得有点可怜。 她打断了玉泽生的话:“爸爸,你这是刻板印象,我觉得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好吧,你既然说了没有,那就是我误会了。爸爸不是要干涉你,只是女孩子容易吃亏……” 又是这番言论。 玉璞毫不客气:“爸爸,我觉得你的思想太封建了。” 玉泽生:“……?”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怎么吃亏的就一定是女孩子呢?” “……有道理。” “我有个朋友跟我说……” 依照今晚爸爸的表现,玉璞觉得这会儿不能说是前男友。 “他说我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喜欢,不懂怎么谈恋爱。” 玉泽生不认可:“怎么会呢?你还小,只是还没遇到自己喜欢的而已。” 玉璞反问:“如果一直遇不到呢,难道我就要为了那个人一直等待吗?” 玉泽生沉默了,他不是个**的父亲,想听听女儿的想法。 “爸爸,我也成年了,你不用把我当小孩子。” “葡萄在爸爸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玉璞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心里话徐徐道来:“我从小就幻想过将来结婚的样子,想过穿什么样的婚纱,办什么样的婚礼,想过以后该生几个小孩,叫什么名字。可是我从来没想象过另一半的样子,和我一起步入婚姻的人,该是什么样,我没有期待过,因为在一起也会分开,结婚了也会离婚。” 玉泽生愧疚道:“是因为爸爸吗……” “不完全是。”玉璞摇头,“我就是觉得,人这一辈子,就该顺心意而活。爸爸你当初离婚,一定有你的理由,现在看到你和妈妈幸福,说明你的选择对你而言并没有错。我也只是想找个喜欢我的,如果我真的遇不到喜欢的人,至少他不会伤害我。爸爸,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私?” “你愿意为自己考虑,爸爸还是很高兴的。但是你才十八岁,未来还很长,有的人有的事情,是值得期待的。” “我知道了,所以你放心吧,我就算谈恋爱了,也保证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走到一半,看到赵莉华过来,扶住了玉泽生,她闻了闻:“我就知道你又喝酒了。” 二人亲昵家常的样子,让玉璞感到不自在:“那我回去了,爸爸妈妈再见。” 玉泽生挥着手嘱咐:“好,注意安全啊。” 赵莉华也道:“再见,小葡萄。” 他们互相搀扶着前行,玉璞听到赵莉华说:“叫你少喝点,今天喝过了明天就不许喝了。” 玉泽生举起一根手指:“我就喝了一杯。” 赵莉华:“一杯不是这个味儿,少蒙我。” 玉泽生又比了个二:“就两杯。” 赵莉华:“明天不准再喝。” 玉璞慢慢悠悠地原路返回,影子被拉得很长,融入了黑扑扑的地,回来时看到蒋泠站在巷子口。 玉璞收起落寞的思绪,扬起笑脸:“走吧,西瓜头,姐带你赏星星去。” 蒋泠扯了嘴角,无奈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淡淡的夜色,淡淡的月光,他们并肩走在一起,两道影子也淡淡地相近着。 蒋泠看着地上的影子,肩膀照着步伐节奏,模糊地依靠和分离,长长的发丝缠绕着水泥路上的碎石,一颗一颗掷入少年心底沉寂的水池。 “叔叔是不是以为我俩在一起了?” 今天的夜空很晴朗,万里无云,是个赏月的好时候,玉璞正沉浸美好月色,冷不丁听见蒋泠的话,笑出了声。 “你脑袋转得还挺快。” “本来不知道叔叔今晚为什么这么奇怪的,刚才站那等你的时候,突然就想明白了。” “哦?”玉璞撩开被夜风吹到额前的碎发,“那改天我要是想不明白事情,也去那站一会儿。” “还有,”蒋泠顿住脚步,转身看向玉璞,一脸正色,“我成年了,月份小,上学迟。” 玉璞不以为然,随口同意:“好的哥。” 蒋泠:“……” 抄小路,过小桥,二人来到了路口河边的一座亭子前,亭子后面有棵经久不衰的大榕树。 玉璞率先走到树底下,熟练地蹲下身,系紧了鞋带,今天下楼特地穿了这双运动鞋。 蒋泠见状,犹豫着发问:“不会是要上去吧?” “对,鞋子太松的话容易掉河里,我小时候掉过一回,那是我最喜欢的水晶拖鞋,哭着撕心裂肺地回去,是爷爷帮我把鞋捞回来了,还好那会儿我奶奶不在,不然我俩都得挨骂。” 玉璞惋惜而狡黠地回忆过往,说话间,看到蒋泠默默地蹲下身也在系鞋带。 玉璞笑着道:“系紧点,看着就贵。” 蒋泠起身,来回适应着走了几步。 玉璞摩拳擦掌:“没问题了吧,那我先上去。”说着就要手脚并用地向上爬,被蒋泠拉了回来。 蒋泠面色如常迅速松开了握着人手臂的手,嘴却磕巴:“男士、优先。” “行,您请吧。” 她也想看看大少爷要怎么爬树,结果意外地很是熟练顺利。 蒋泠上去后,伸长了胳膊:“上来吧,我在这接你。” 玉璞一脚踩着旁边的石桌借力,抓着他的手毫不费劲地上去了。 玉璞瞧着蒋泠一脸轻松自在,不似第一回上树,问道:“在国外也爬过树?” 蒋泠沾上了不少树皮屑,拍了拍手:“只攀过岩。” 玉璞内心竖起大拇哥:真高级啊,我爬树,你攀岩,咱俩都有美好的未来。 魁梧粗壮的树枝托着他们,轻风穿过繁叶,沙沙作响,人也仿佛化作一枚林叶,徜徉在宁静夏夜。 玉璞的身体和心灵都变得安详自在,小幅晃动着腿,“你知道我那次鞋子怎么掉的吗?” “洗耳恭听。” “哟,你还会用这么高级的成语呢。”见蒋泠眼神放冷箭,她不在意地笑笑,继续自己的故事会,“我那天正津津有味看星星呢,结果看到一男一女在那亭子里亲嘴,我就好奇地一直盯着看,隔着距离那口水声都滋啦滋啦的,比电视上演的生动多了,结果一个不留神,鞋子就掉了。” 蒋泠:“……” “你说话一向这么直接吗?” 他心中这么想,也便这么问了出口。 玉璞故作思考:“也不是,分人,熟人面前就懒得藏着掖着了,有什么说什么,拐弯抹角太累了。” 蒋泠又想到了她的面具之说。 所以,她现在没戴面具,对吧。 蒋泠直直盯着她看,玉璞忽然觉得这个眼神有点熟悉,像是和沈帆谈恋爱时他想接吻的信号。 “你不会是想亲我吧?” 蒋泠:“……?” 莫名其妙。 他睨了一眼:“你想得美” 玉璞警惕地观察他的表情,活脱脱人形测谎仪:“沈帆说了,男的都一样,在一起就只想亲热。” 又是沈帆。 蒋泠冷哼一声,心底因她的疑问而产生的异样旖旎瞬间消散:“咱俩又没在一起。” 玉璞比划着两个人的距离:“这不是坐在一起吗?” 蒋泠:“……” “再说了,谁说只有男女朋友才能亲嘴,两张嘴巴碰一碰交换口水的事情,跟身份无关,跟性别也无关。” 清纯的外表却有着如此开放的发言,蒋泠内心:你要不还是戴个面具吧。 但说出口的却是:“那你和别人碰过吗?” 他震惊于自己直白的问话,而玉璞更是直率:“我亲过沈帆,他也亲过我。” 蒋泠:“……” 早知道不问了,他不想听。 玉璞毫无保留地补充细节:“不过亲的都是脸,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最近也就这里了。” 她用手指戳了戳脸颊、额头,鼻尖,最后停在了嘴角。 蒋泠:“……” 倒也是不用这么具体地告诉我。 蒋泠十分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那,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玉璞疑惑地看向他:“怎么?要跟我月下谈心聊八卦?” 蒋泠不擅对视,匆匆瞥开视线:“随便聊聊,不说也行。” 除了刚开学的第一个晚上,室友们为了破冰聊情史时交代过,玉璞还从没跟别人聊过感情上的事,突然有点理解从前堂姐玉珠为什么每次都要来主动和她分享自己的恋爱经历。 这玩意儿,讲起来跟战利品似的,确实也有值得和人炫耀的一面。 她想起了高中的毕业典礼上,沈帆在操场上和自己表白的情形。 夏天的烈日、羞涩的少年,饱含勇气与真心的“我喜欢你”。 这几个关键语,大致可以囊括十之**的青春恋爱的展开源头,她是个俗人,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短暂的恋爱令人遗憾,玉璞语气有些惋惜:“暑假在一起的,刚分没几天,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多月吧。” 蒋泠却显得吃惊:“两个多月他就带你去酒店?” 玉璞看他的眼神和看玉泽生差不多,这俩都是老古板:“那怎么了?要不是流程的打开方式不对,我也挺期待那件事的呢。” 蒋泠:“……” 他不太能理解眼前的女孩:“你俩不是都还没……接过吻吗?就不能按节奏来吗?” 国内风气这么不含蓄的吗? 玉璞想了想,承认道:“你说的也对,怪不得他要和我分手呢,看来还是节奏太慢了。” 蒋泠:“……” 对什么对,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吗?那还跟他在一起?” “他喜欢我呀。” “喜欢你就能在一起?” 玉璞一本正经:“也不是,高考结束后跟我表白的还不少呢,我也是精心比较过的。” 蒋泠:“……” 他的沉默,让玉璞以为他不相信,毕竟自己现在每天背心裤衩大拖鞋地在他面前晃。 “你别不信啊,我稍微打扮一下还是挺有魅力的,军训的时候也有好多人打听我有没有男朋友呢。哎呀,早知道和沈帆这么快就分手,我当时就同意加他们的微信了。” 蒋泠:“……”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问号:“你不是不养鱼吗?” “有男朋友的话当然不行了,但单身女士还是有权利逛池塘的吧,不然怎么脱单呢?” 语气十足的理所当然。 蒋泠好像有点理解玉泽生了,认真而焦急地阐明:“他们都是因为你好看才加你的,这么肤浅的人,你也看得上?就这么想谈恋爱?” 好看这个评价让人心神荡漾,玉璞努了努嘴,毫不在意:“现在谁不看脸啊,看脸才真实呢,先看脸,再了解,不是很正常吗?” 她转头看着蒋泠:“还是你觉得他们了解后会不喜欢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玉璞叹气:“哎,感觉确实会这样。” 蒋泠慌了:“别难过,你性格其实也还……” “哇——那片星星好亮!”玉璞惊呼,伸手指着天空。 蒋泠:“……” 蒋泠抬头顺着方向看去,晴朗无云的夜空,群星璀璨,很是治愈人心。 话题戛然而止,但此刻都不重要了。 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 玉璞不可思议:“哇——怎么看个星星也带手机啊。” “你是乌鸦吗,哇哇哇的。”蒋泠无语:“这年头谁出门不带手机啊。” “其实我是张飞。”玉璞嘿嘿一笑,“那你拍好看点,回头发我两张。” 听到这句,蒋泠稍微认真地拍了两张,镜头慢慢移到她,又拍了好几张。 玉璞感知有异,转过头:“你在拍我吗?” 蒋泠被抓了个现行:“没见过女张飞,随便拍拍……” 玉璞直起了背,抬头挺胸:“帮我拍好看点,回头发给我。” 室友们总说她像个山顶洞人,不发朋友圈,这下有素材了。 蒋泠:“……行” “怎么样,好看吗?” 蒋泠递过去手机:“你要看看吗?” 玉璞摇头:“算了,待会儿掉河里去了,你自己拿稳点吧。” 蒋泠赶紧放回了口袋,并且拉上拉链。 坐了好一会儿,赏够了风景该回家了。蒋泠先下去,绅士地抬手接应,玉璞精准地撞到怀里,落地后迅速撤离。 他闻到了一阵洗发水的绿茶清香,随着她的放手离去飘散溶解风中。 蒋泠将骤而空虚的手插进口袋,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石:“你还和别人在这看过星星吗?” “嗯?”玉璞摇头:“没有啊。” 不错的答案,他有些开心,用力按捺着嘴角。 “他们都不肯爬树,就你比较好骗。” 蒋泠顿时笑意全无:“他们……你是领过多少人来?” “我堂姐,还有我弟,庙会时你见过的。” “原来如此。” 蒋泠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紧接着看见玉璞的大腿后侧被树皮压出了一片红红的印记,不由皱了眉:“知道要爬树也不穿条长裤。” 玉璞扭回头侧腰草草看了眼:“没事,走吧,再晚我奶奶估计得站巷子口等我了。” 第19章 第19章 抄了小道原路七拐八弯地回去了,要不是玉璞带路,蒋泠觉得自己一定绕不明白。 那么多间房屋,那么多座拱桥,那么多条小巷,那么多棵大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她走。 回来时,果然远远看见文梅插着腰等在巷子口,身影融在夜色中,坚毅又渺小。 玉璞大力地挥了挥手:“奶奶!” 文梅也跟着挥了两下。 进屋前,文梅眼尖地发现了她腿上的红印:“又去爬树了吧,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皮,拉着人蒋泠跟你一起胡闹。” 蒋泠不好意思道:“没有,是我让葡萄带我去的。” 玉璞比了个大拇指:好兄弟,够仗义。 文梅不吃这一套:“行了,我还不知道她,赶紧上楼洗澡去,脏兮兮的。” 玉璞笑着冲蒋泠摆手:“我回去了,明天见,西瓜头。” 蒋泠也学她摆起手:“明天见,葡萄。”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后,文梅端来了一碗桂圆蛋汤,看起了家长里短的电视剧,玉璞坐在一旁惬意地享用着,这才有空打开手机,看到蒋泠适才发来的微信图片。 拍照技术不错,星星和她都很上镜。 她挑了一张自己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并配文:【今晚的星星很美】。 蒋泠迅速给她点赞。 玉璞惊讶:“手速这么快?住手机里头了吧?” 下一秒蒋泠也发了个朋友圈,一张夜空的照片,文案也是:【今晚的星星很美】。 玉璞的宿舍群瞬间炸了。 曹婷婷先甩了一张截图出来。 何美心:【什么情况?】 曹婷婷:【官宣了?】 张雅逸:【葡萄和国际部大帅哥?】 截图的来源甚至是别人,因为备注是数学系玉璞,国际部蒋泠。 据玉璞所知,室友给她的备注都是葡萄,而且他们也没有蒋泠的微信。 这足以说明传播的速度之快,范围之广。 玉璞点开截图,确实有点暧昧,要不是当事人是自己,她也会觉得这像在官宣。 她先在群里发:【邻居而已。】 然后随手把截图转发给蒋泠:【盗我文案干嘛?不好收场了吧。】 蒋泠:【介意的话我就删了。】 玉璞:【我无所谓啊。】 这一头,蒋泠不自觉地皱了眉:无所谓? 几分钟后,玉璞收到蒋泠的回复:【我也无所谓。】 玉璞重新点进宿舍群,查看聊天记录。 张雅逸:【纳尼?你俩是邻居?】 何美心:【咋不早说,跟不认识似的。】 曹婷婷:【近水楼台,葡萄你不是分手了吗?你们两个月亮互相拥抱吧。】 玉璞简单交代了情况:【他之前一直在国外,我也是这次回家才知道我俩是邻居。】 又回到朋友圈,一下子竟有这么多个点赞。 她平时不怎么发,不知道朋友圈原来可以这么热闹,辗转间只觉划得指尖似乎都有些发烫。 玉泽生评论:【很有意境(大拇指)】 赵莉华评论:【(大拇指)】 玉珠评论:【现在的智能手机还会自己会发朋友圈了?】 玉璨先单独私聊玉璞:【?】 玉璞:【?】 玉璨:【不是吧?】 玉璞:【不是。】 玉璨:【OK。】 然后给她朋友圈评论了两排的大拇指。 玉璞划到蒋泠发的那张照片,发现大家倒是端水很公平,给他点赞的也都有给自己点赞。 玉璞沾沾自喜:看来我的魅力也不输国际部大帅哥嘛。 又刷了一会儿,眼睛和胳膊都酸得不行,抱着早就打起呼噜的文梅睡下了。 蒋泠翻着照片,把拍得差不多的夜景筛选删除了,给玉璞的每张照片都点上了收藏的爱心。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他猛的把手机用力丢到一边,仰天沉思。 我完了啊…… 不对,没完。 她现在是单身,没男朋友。 他不算第三者,也没有插足。 想到这,蒋泠重新拿起手机,点开屏蔽的室友群,又是围绕那张截图展开的一堆未读消息。 他的室友中,两个是新加坡人,一个来自韩国。 最后一条消息就是韩国室友发的语音:【这女生非常漂亮的,可是我早就听说她有男朋友了,朋友,你是被无缝衔接了,还是为爱做三啊?】 谁教这外国人这么生僻的词,还无缝衔接、为爱做三? 蒋泠不屑地打着字。 蒋泠:【她现在单身。】 蒋泠:【我俩还没在一起。】 室友A:【没在一起?】 室友B:【这个还字就很精髓了。】 室友A:【那你们这整得这么热闹,今晚跟互联网大婚宴似的,就差随份子了。】 室友B:【难不成没得手?看样子不像啊。】 室友A:【反正被拒绝的话应该不是这种气氛。】 室友B:【都一起看星星了,现在肯定是在一个城市。】 室友A:【准备什么时候表白啊男神?】 蒋泠:【为什么就不能是她喜欢我,她向我表白呢?】 室友A:【你当男神当上瘾了是吧?人姑娘也不一定看得上你,她前男友读的是财大的王牌专业,说明什么,人眼光高着呢。】 蒋泠站起身,走到窗边,对面的灯早早地就关了。 他看了眼手机,才十点多,睡这么早。 也对,她没有电子产品依赖症。 他给手机充上电,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逼迫自己赶紧入睡。 蒋泠的妈妈蒋美萍和他的爸爸在国外相遇恋爱,后来爸爸计划回国,但妈妈是服装设计师,当时的机会都在国外,不肯回来,因此蒋泠便出生在国外。 小时候唯一回国的那一次,是因为他爸爸知道了他的存在,想同蒋美萍见面聊,结果就是不欢而散,蒋美萍立马带着他出国。 在国外的日子,蒋美萍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快,她时常教育蒋泠:“人生过的就是现在,你现在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一旦错过就再也不会有了。” 同开放的生长环境不同,蒋泠骨子里还是传统的人际交往模式,不喜欢快餐式的男女关系,不喜欢混乱的情感交流。他小时候最喜欢在电脑上看国内的年代电视剧,喜欢细水长流互相陪伴的感情。 高中的时候,有一回打完篮球去上厕所,结果听到隔间传来女生喘气的声音,他心下震惊却也了然,刚提上裤子出门,就看见隔间的门开了,他的白人同学抱着女生一脸寻常地同他打招呼。 那日蒋泠悻悻地离开,后来班上的人逐渐都有了或交往或约会的对象,有个马来西亚的女孩在平安夜给他发出了共度良宵的邀请,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给的理由是女朋友在国内。 青春气盛的女孩刨根问底:“她叫什么名字?” 似是不相信有这么一号人。 确实没有这么一号人,只要随便编一个就行了,可是辗转扒拉脑皮层,只有她的名字冒了出来。 “小葡萄,她叫小葡萄。” 多年不曾喊过这个名字,儿时的记忆顷刻间尘暴般席卷脑海,他想起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想起了漫天逃窜的气球和甜蜜的巧克力,想起了约定会在国内等他的好朋友。 那天蒋泠一回到家,就开始和妈妈拐弯抹角地打听外婆邻居家的孙女。 蒋美萍也不好奇儿子的突然发问:“他们家姓玉,我记得那小娃娃叫小葡萄是吧,你小时候老喜欢找人家玩,还把自己的巧克力都送了出去。” 见妈妈还记得,蒋泠大喜:“对,就是小葡萄,她名字叫什么,大名?” 蒋美萍回忆许久:“名字我记得是个不常见的字,好像是叫玉璞,王字旁的那个,翻翻字典吧,书柜底下有一本,笔画很多,估计你也不认识。” 蒋泠在国外用国内网站经常搜索玉璞的名字,一开始只是觉得自己是为了更好地圆谎,以及做人要信守承诺,他告诉自己不能忘了这个好伙伴。 玉璞的名字还算小众,重名人不多,同龄人更少,只要再加个地方名,就能窥见一斑她的成长轨迹。 蒋泠知道小学的时候她现场作文获了奖,初中的时候更是拿了省里的奖,后来考上了丰湖的重点高中,发现她依然喜欢写作,高二又参加了全国的作文大赛。 慢慢的,搜索她的名字成为了他的习惯。 有时出于好奇,有时只为欣赏,觉得即使天各一方,他也参与了好朋友的学习和生活。 高中毕业的时候点进学校的官网,可以看见高三的集体照,蒋泠一看见照片上的人就认出来了,和姓名栏那里一对,果然是她。 照片上冷淡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唯我独尊的样子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尤其是那双眼睛,澄澈明亮,瞳仁又大又圆,一如她的名字。 她是如此优秀,如此漂亮,却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那个说着女孩子要勇敢的姑娘,似乎就该是生长成这个模样。 蒋泠决定回国内上大学,赵莉华表示支持他的决定。 赵莉华说,以前蒋泠还小,她必须要带在身边,但现在他长大了,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和选择。 蒋泠从小就是中国胃中国脑,平常也只和中国小孩玩得近,自然一心想着要回国。在国内申请了几所学校,最终被林南大学的国际部录取。 他没想到会真的在林南遇见玉璞。 那天在酒店门口撞见后只觉不可思议,回去让蒋美萍打电话给外婆,这才确认了小葡萄的确是在这里上大学。 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和另一个男孩一起。 那晚他辗转反侧,因为她显然不记得自己。 这很正常,毕竟十几年没见了。 她要是有男朋友了,这也很正常。 她过得挺好的,身边也不缺伙伴,他思考一夜的结果,就当陌生人好了。 有一天韩国室友用流利又带了点泡菜味的普通话,给他展示手机上的一张照片:“这个女孩真的很可爱,不是吗?” 蒋泠只瞥了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玉璞穿着军训服在食堂吃饭的照片。 她皮肤天生就白,每天在这么大太阳底下训练也没被晒黑,只是脸色透红,看得出炎热和疲惫。 他冷冷道:“她有男朋友了。” 室友:“你认识?” 蒋泠:“我猜的。” 转天去食堂碰碰运气,果然看到玉璞和三个女同学坐在一起,想到她小时候爱吃巧克力,于是绕去小卖部拿了个巧克力三明治,结果人家压根不感兴趣,三明治还简直难吃得要死。 像有着吸引力一般的,只要她一开口,就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没有别人,只有他们的那个夏天。 她的声音总是淡淡的,脆脆的,音量不大,却有着勾人心弦的本领,像魔术,像咒语,给他布下了天罗地网的旧时陷阱。 所以当她说出自己同时交往很多个男朋友时,蒋泠是真的相信了,也是真的失望。 她不该是这样子的,至少不该和蒋美萍一样,把感情当作娱乐工具。 那一刹那,蒋泠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小气和阴暗,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不是说好会在国内等我的吗? 于是,他反复纠结,反复试探。 他告诉自己,只是想找回童年玩伴而已,只是不甘心被忘记而已。 还好,一切都只是误会。 至于喜欢,蒋泠不觉得自己喜欢她,一直以来喜欢自己的女生有很多,比她好看比她热情的比比皆是。 不过,如果她真的有那么想要谈恋爱的话,为什么不可以是和他呢? 第20章 第20章 早上听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声醒来,玉璞下意识看了眼手机。 还好,没显示有蒋泠的语音通话。 不过就算有也没用,她平常习惯静音,不然微信消息一天到头的提示声太烦了。 她进了不少群,高中的大学的,作为微信小白,对于屏蔽消息尚有心理负担。 才七点多,算了,起床吧。 玉璞懒散地蹬着步子下楼,看到桌上摆有早餐。 文梅正在择菜:“起来了啊,这是蒋泠一大早去买的,正好是商业街上你最喜欢的那家早餐店。” 蒋泠早上起来特意问了外婆,村子里哪家早餐店最好吃,外婆说应该是这家,因为小葡萄最喜欢它家的豆浆和油条,你们小娃娃的口味应该差不多。 玉璞饿得慌,决定先吃再刷牙,边填饱肚子边醒神。 吃好出来刷牙时,蒋泠正好也从家里出来,漫不经心道:“吃过早餐了吗?味道怎么样?” 眼睛仔细扫描着她的神情,不肯放过丝毫。 玉璞吐了一口牙膏沫:“还不错,就是凉了有点可惜,下回去店里吃,刚出锅的油条可香可脆了。” 蒋泠趁热打铁:“那明天早上我叫你?” “不用,我奶奶说明天她要烧馄炖,现在她已经在准备馅儿了呢。” “那下回你想吃的时候告诉我。” “没问题。”见他神情透着遗憾,玉璞安慰道,“放心吧,我奶奶的馄炖天下一绝,只会比那家店里的更好吃。” 今天玉璞穿的是天蓝色背心,下身是饱和度很高的紫色短裤,脚上一双万年不变的塑料大拖鞋。 蒋泠上下一扫:“你上哪儿找的这么多不搭配的套装?” 玉璞漱了口,神清气爽,也不在意他是不是在嘲讽自己:“都是我奶奶上菜市场买的,她买菜的时候看到花样不错的,或是料子凉快的,就忍不住给我买上几条,可便宜了,几块钱一条随便穿。” 蒋泠随口附和:“是挺方便的,有机会的话我也去买两件。” 玉璞来兴趣了:“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去逛逛?” 想到蒋泠要是穿着背心短裤……不行,有点脑补不出来,得来点实际的。 蒋泠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摆了摆手:“倒也没有那么着急。” 玉璞也学他上下扫描了一下,今天又是个酷炫风,全身黑色潮牌,头上一顶藏青色的字母鸭舌帽:“你这一点儿都不接地气,太摆谱了。是朋友,现在就出发。” 有了昨晚一起爬树的经历,感觉彼此的关系更近了一点儿,玉璞已经真心把蒋泠当朋友了。 蒋泠深吸一口气,认命道:“那,走吧。” 菜市场那家店铺是朱阿婆开的,看到玉璞二人过来,眼睛霎时亮了。 玉璞熟稔道:“阿婆,有没有适合他穿的,要凉快一些的。” 朱阿婆打眼往边上一瞧,是个漂亮的男娃娃:“喔唷,小葡萄还知道给阿婆介绍生意呢。小伙子,你喜欢什么样的,随便试。” 玉璞指着门口整齐的一列:“那件怎么样?白色的那件背心?” 朱阿婆热情道:“这件好的呀,宽松舒服,你个子高,穿起来绝对好看。” 蒋泠小声:“太像老头衫了。” 看着一排白背心,就仿佛看见路过的桥上坐着的那些老头,一溜下来都穿这件,手里拿着同款的蒲扇,一边聊天一边嗑瓜子。 朱阿婆开始介绍:“这件呢,年轻人穿肯定好看。” “花的有点太……潮了吧?”玉璞觉得自己都有点不敢轻易驾驭,“阿婆,有样式简单点的吗?” 她悄悄瞄了眼蒋泠的脸,快和他的衣服一般黑了,很想大笑,大少爷也是没见过这种小市面。 玉璞走过去 ,挑了件黑色的背心,拿起来在蒋泠身上比了比:“这件如何?” 蒋泠捏着衣摆,仔细看了看,扁着嘴:“还行吧。” 玉璞津津有味:“裤子需要吗?” 蒋泠放弃挣扎:“你看着办吧。” 于是玉璞又给他挑了件黑色短裤,看他今天穿的这一身,想来All Black应该在接受范围内。 她拿着豪迈的大短裤,眼神询问着。 蒋泠闭上了眼,再次认命般点了点头。 玉璞笑道:“阿婆,这两件,包起来。” 朱阿婆热情道:“好的呀,葡萄你自己有没有喜欢的,随便挑,阿婆送你。” 玉璞婉拒:“我奶奶眼光比较好,下次让她来帮我挑吧。” 红色塑料袋里装着两件黑色的背心短裤,俩人穿梭在小巷子里一起回家。 玉璞眉开眼笑:“回去试试,要是真不喜欢,就当买个纪念品。” 蒋泠看了她一眼:“纪念什么?” 他问得这么认真,玉璞不由也认真想了想:“纪念我们时隔多年的重逢,纪念伟大而坚定的友谊?” 蒋泠拎着塑料袋直叹气:“荒唐。” 玉璞脚下一顿:“哎呀,忘记买炸鸡腿了,快快快,现在这个点应该还有。” 于是她自顾自地又穿梭回去了,他只得快速跟上。 玉璞心满意足地买到了炸鸡腿,想着回去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会儿:“要不要去我家楼上,给你看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蒋泠眯眼:“不是说找不到了吗?” 玉璞心虚:“为了信守承诺,这才好不容易又翻出来了。” 蒋泠:“骗谁呢,带路吧。” 再次来到玉璞的房间,看起来认真整理过一番,就在蒋泠刚准备一屁股坐在床上前,玉璞一把拦住了他:“诶,有椅子,坐椅子上。” 蒋泠的心里莫名生出点欣慰来,可总算知道男女有别了。 玉璞略带嫌弃地解释:“你这裤子去过菜市场的,说不定沾上点什么。” 蒋泠:“……” 他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看着玉璞从书柜最底下被布盖着的竹篮子里拿出本相册。 蒋泠看到篮子里分明还有一个本子:“那个不是吗?” 玉璞扫了一眼:“那是我的日记本。” “你还会写日记?” “就写过几天,不过都是编的。” “这玩意儿还能编?” 玉璞耸了耸肩:“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我害怕公开发表文字,因为觉得没人能够读懂我,可又害怕有人会读懂。所以我不敢写日记,因为我连写给自己看的东西都会去美化,去修饰,生怕被别人偷看了,会发现我的阴暗面,会觉得我不好。” 尽管她知道最爱打扫整理的文梅根本不识字,但依然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告人的证据,像封锁会吸取怨气的邪剑仙的盒子,只要存在,便会被人发现,甚至带来意外和伤害。 “可能因为渲染东西的水平不错,所以写的文章倒还挺受语文老师喜欢的,这点小忧伤小阴暗还变成了我的一个小特长,你说乐不乐?” 蒋泠想到玉璞的那些作文获奖经历,好像对她的了解更深了一步。 玉璞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他身边:“一起看吧,我也好久没看了。” 翻开第一页就是玉璞小时候在洗澡盆洗澡的照片,玉泽生拍的,她还对着镜头比耶。 玉璞赶紧伸手盖住。 蒋泠乐了:“又不是没看过。” 玉璞白他一眼:“被小孩看和被成年人看,那能一样吗?” 她赶紧翻篇。 玉璞记事早,再加上文梅总喜欢翻照片忆当年,所以每张照片她多少都能说上一些故事出来。 她指着一张三岁时幼儿园表演的照片,俨然一副小男生的打扮:“就是这个时候,完完全全的短头发,一点儿小辫子都抓不住。” 蒋泠笑了:“还真是。” 他忍住了拿手机拍下的冲动,仔细翻看着照片,一张一张欣赏,在玉璞的回忆和讲解下,如同亲眼看见了一个女孩慢慢长大的过程。 这本相册记录了玉璞从小到高中的日子,小娃娃时期最多,吃饭睡觉都被记录着,后来玉泽生和赵莉华结婚,再后来生了玉璨,拍的照片就没以前多了,加上学业越来越重,玩的时间越来越少,照片也就越来越少。 初三那年,甚至只有一张为了考试拍的证件照。 每次看完相册,玉璞的心里都会有些沉重,像明明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场,却发现今天买鸡腿的摊子没开。她满怀期待地想看看过去的自己,却无人在意,也找不到痕迹。 合上相册,玉璞若无其事道:“怎么样,我这算是完成约定了吧。” 蒋泠点点头:“嗯,很好,有在好好长大。”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却轻巧地拨开了她心头的那层乌云。 玉璞忽然有点想哭,鼻子一酸,赶紧转过身,把相册放回篮子里,重新盖上布。 蒋泠捕捉到了她瞬间通红的眼眶:“饭估计快煮好了,我下去等你啊。” 说着便起身了,离开的时候轻轻带上了门。 玉璞深呼吸,把那种忧伤和别扭赶跑以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重复蒋泠的话:“你很好,有在好好长大。” 晚上吃完饭,玉璞搬了椅子出来吹风乘凉。 蒋泠站在她边上:“在看星星吗?” 玉璞歪着脑袋看他:“是不是觉得没有在树上来的好看?” 蒋泠认可:“确实不太一样。” 玉璞得意地哼了一声:“那可是葡萄严选的秘密基地。” 文梅又从屋子里端了张椅子出来:“小葡萄,就知道自己坐,也不知道给蒋泠搬把椅子。” 蒋泠赶紧上去帮忙:“阿婆,我来我来。” 玉璞回头:“哎呀,奶奶,他想坐可以自己去屋子里搬嘛,那么客气干嘛。” 刚坐下没一会儿,晓春阿婆又端了盘切好的西瓜来,上面插了几根牙签。 吹着小凉风,吃着甜西瓜,再看看星星,好不自在。 蒋泠深呼吸一大口,有感而发:“这样的生活,真好。” 玉璞扑哧一声:“怎么突然有这番感慨?” 只是想到假期马上就要结束,蒋泠有点舍不得离开,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他抬起胳膊,脑袋枕在上面:“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晚的星星真美。” 玉璞朝他摊开手掌:“版权费。” 蒋泠戳了一块西瓜喂到她的嘴边:“够不够?” 玉璞闭眼满足:“嗯,甜。” 玉璞嚼吧嚼吧:“对了,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回林南,你什么时候回,到时候可以让我爸送你去机场。” 蒋泠不解:“不是还有几天假吗,为什么这么早回去?” 不会是急着回去约会吧?毕竟她好像确实挺想脱单的。 玉璞解释道:“我有个室友是青禾人,家太远了,来回机票也贵,她放假都一个人窝在宿舍写小说,我打算提早回去陪陪她。” “你倒是热心。”蒋泠恋恋不舍地看着星空,半晌开口,“明天几点的飞机?” “好像是下午三点多的吧?” 到学校五六点,正好可以和曹婷婷吃晚饭。 蒋泠缓缓道:“巧了,我也是明天下午那班。” 玉璞惊讶:“这么巧?那明天我们就一起回去?” 许是他俩之间的巧合太多,她不再有所怀疑。 蒋泠:“嗯。” 他突然想到了那句经典过场台词:快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 蒋泠转过头看向玉璞,她闭着眼嚼着西瓜,很是惬意,长长的头发被高高地随意盘在脑后,尾端短促的毛茸茸被风吹得来回扫着脖子,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也痒痒的,忍不住缩了缩。 互道晚安回去后,蒋泠点开手机疯狂抢票,国庆假期机票本就难买,不得不转发给室友帮忙助力,结果他们都不太用国内的买票软件,他只好发动妈妈力量,终于抢到了和玉璞同一班的飞机。 第21章 第21章 说是下午的飞机,可老一辈人的时间观念很重,尽管玉璞再三说过一点多出发也来得及,但文梅怕赶不上,愣是中午吃过饭后就打电话让玉泽生来接了。 既是返校,玉璞体面地穿了件青绿的吊带和白色的碎花长裙,头发有点油了,打算回学校再洗,于是编了双麻花辫,又戴了顶小草帽盖住头顶,乍一看破有度假之风。 见蒋泠早早等在门口,玉璞出来后忙不迭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眼前一亮?” 不再针锋相对的蒋泠变得十分捧场,倒有些印象中西瓜头的听话之态:“非常亮。” 玉璞看着精致如常的他,转念又说:“以后学校见面,你还是你的大帅哥,我还是做我的小女神。” 蒋泠语气隐约不善:“怎么,打算分道扬镳了?” “不是,只是希望在外面能够互相守护形象嘛。” 当然,主要还是蒋泠守护她的。 蒋泠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行吧,看你表现。” 玉丘正在院子浇花:“小葡萄,你这是回学校呢还是去旅游啊?” “孙女肯打扮是好事,别添油有醋的。”数落了老伴,文梅转头笑着对玉璞说:“小葡萄,到了给奶奶说一声啊,一日三餐要按时吃,晚上睡觉再热也要把肚子盖着,这几天还是得忌口,在外面辣的少吃点儿,耳朵不疼了再吃,知道了吗?” “知道了奶奶,我不在家你也要开开心心,每天都要想我。”玉璞抱了抱文梅,文梅帮她把歪了的帽子扶正。 晓春阿婆和阿公也出来了,窄窄的小巷子瞬间变得拥挤。 玉璞不喜欢小题大做的离别:“好了,都别送了,爸爸的车就在前门,日头太晒了,你们都快回去吧。” “外公外婆,照顾好身体。” 蒋泠学不来玉璞的撒娇,只能学她和抱了抱老两口,大外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晓春阿婆的心一下子软了。 老人们站在巷子口目送,玉璞和蒋泠前后脚拖着行李穿过小巷,玉泽生已经打开后备箱在等了。 蒋泠看了眼玉璞的裙子,开了车门率先进去,俩人十分默契地坐在了车后座。 玉泽生发动车子,问道:“葡萄,怎么这么早回学校?” 玉璞实话实说:“陪室友。” 玉泽生了然地哦了一声,又问:“那蒋泠呢?” 蒋泠附和:“我也一样。” 玉泽生点点头:“宿舍感情好是好事,大家天南海北地聚在一起上学生活,大学四年结束了又要散落天涯海角,能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 玉璞嘴一撇:“说得怪伤感的。” “下次放假就是过年了吧,早点回来。蒋泠你今年回来和外婆过年吗?” 蒋泠答:“应该回的。” “也好,你外婆每年过年都盼着你们回来,那到时候你俩一起回来,我来接你们。” 蒋泠笑道:“好的叔叔。” 进机场后,托运行李时蒋泠依旧跟玉璞走在一起。 玉璞忍不住问:“你也经济舱?” 但更多的是出于提醒。 蒋泠:“对啊。” 玉璞吃瘪:“我以为你会是头等舱呢。” 蒋泠:“……” 玉璞:“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下次回来的机票我们可以一起买,这样咱俩还能坐一起。” “需要的信息都发你了。” 蒋泠重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玉璞的手机在包里,愣了一下:“动作这么快?行,我到时候保存一下。” 这一回坐飞机比上一次开学那会从容多了,玉璞有条不紊地通过安检口后,打算去便利店买瓶可乐解渴,在家时文梅一直称会上火严令不给她喝。 玉璞拿了两瓶,问蒋泠:“你喝吗?” 蒋泠摇头。 玉璞只好放回去一瓶,“为什么?觉得可乐杀精?” 蒋泠:“……” 蒋泠:“给我来一瓶。” 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体感上也比第一次短了很多,虽然坐落在不同的位置,但知道飞机上有个伴,玉璞的心里莫名多了分安定,原来这就是结伴而行的力量。 下飞机后,拿到行李的玉璞对还在等的蒋泠说:“我要坐地铁回学校。” 蒋泠:“一起啊。” 玉璞看了他两秒:“OK。” 很奇妙的感觉,上飞机前,玉璞觉得蒋泠是西瓜头,是她的邻居和小伙伴,可是下飞机后,她又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总是下意识想要分开行动。 出了大学城南的地铁站后,还有个三分钟的步行路程。 玉璞直截了当:“一会儿到学校了,我们俩走得远一些,虽然放假了人应该不多,但以防万一,有备无患嘛。” 蒋泠听完,显然有点不太高兴:“什么万一?什么患?” 听不懂中文的四字词语吗? 玉璞一时语塞,斟酌了一下:“就是咱俩在学校里不适合走太近。” 蒋泠停住脚步:“为什么?” 玉璞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进了学校他俩之间应该没什么交集,也不想被人误会,毕竟学校传八卦的速度她已见识过,蒋泠又在大一新生里小有名气,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看她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蒋泠忽的冷笑一声:“怕我耽误你找对象?” 这个理由好像也算成立? 玉璞没多想,勉强接受点头:“有点吧。” 蒋泠瞪了她两秒,眼睛一横,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那个气势汹汹的冷酷身影,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重叠吻合。 也对,他是西瓜头,也是蒋泠。 玉璞表示理解,并且接受他突然的冷漠。 她拖着行李箱慢悠悠朝学校走去。 “曹大作家,我回来咯!” “呜呜呜——葡萄你真的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是说着玩的呢。” 曹婷婷合上笔记本,八抓鱼似的黏了上来,那叫一个感天动地声泪俱下。 “那当然了,我可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话刚说完,玉璞突然想起了蒋泠。 小时候说的话应该不算吧?童言无忌嘛,况且照片也给他看了,朋友也算交了,自己好像也可以说是信守承诺了吧。 曹婷婷眼尖:“葡萄,你打耳洞啦?” 玉璞喜欢这种被人发现不同的感觉,摸了摸耳朵:“对,刚打的。” 曹婷婷上手轻轻戳了戳:“痛不痛?” “还好,已经快没感觉了。” “真好,改天我也要去打。” 玉璞笑道:“你要是怕的话,我可以陪你。” 那天蒋泠也是这么说的,确实会给到一些勇气。 “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曹婷婷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总觉得一说打耳洞就有些幻痛,“对了,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呢,特意掐着时间点来的,就是想着和曹大作家共进晚餐。” “食堂二楼那家麻辣香锅不错,现在人少都不用排队,走吧,我请你。” 玉璞双手合十:“感谢曹大侠慷慨解囊。” 曹婷婷作揖回礼:“感谢玉大侠仗义相陪。” 食堂果然空空荡荡,二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不顾形象地框框一顿大吃特吃。 曹婷婷“嘶哈嘶哈”道:“怎么样,好吃吧?” 玉璞猛点头:“好吃,够辣够入味。” 要是文梅知道了一定会给她冲降火药茶的好吃程度。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带了我奶奶做的酒酿,一会儿回去尝尝?” 曹婷婷两眼发光:“好呀。” 手机页面一亮,发现是蒋泠发来了消息。 蒋泠:【晚饭吃过了吗?】 玉璞顺手拍了张麻辣香锅的照片给他。 这一头的蒋泠默默把输入框里的“要不要一起”给删掉了,手机一丢,在桌面磕出闷响。 “渣女。” 宿舍冷冷清清,就他一个人,还以为至少玉璞会和自己一起吃顿晚饭,一想到刚才她在地铁口说的那意思,就觉得不爽。 她就这么急着和自己划清界限? 曹婷婷扫了一眼,猜道:“谁啊,大帅……邻居哥?” 玉璞点头:“对。” “邀请你吃晚饭?” “不是,问我吃了没,但我发给他,他又不回了。” 今天来大姨父了吧,怎么阴晴不定的。 曹婷婷皱眉:“他不会是在养鱼吧?” 听到这个词,玉璞猛的呛到。 曹婷婷连忙递来自己的保温水壶:“温的,不介意的话可以喝。” 玉璞接过:“谢谢。” “好点没?” 玉璞平复了一下:“嗯。” 曹婷婷目光灼灼,显然还在等她的下文。 玉璞摆摆手:“不会,我俩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现在勉强算是朋友吧,互相都没那想法。” “那你们岂不是青梅竹马?” 玉璞摇头:“不算吧,他后来出国了,就没见过了。” “你们这种最有可能在一起了,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吗,年少相识,久别重逢,火花四射。” 曹婷婷两只手夸张地不停缠绕在一起。 玉璞再次剧烈地咳嗽。 曹婷婷连忙给她水壶:“还要吗?” 玉璞看了她一眼:“这回装的。” 曹婷婷了然,悻悻地放下了水壶:“你俩真不可能?” 玉璞坚定道:“不可能。” 曹婷婷叹气:“可惜了可惜了。” “你要是想认识的话,我把他微信推给你?” 曹婷婷双眼再次发光:“可以吗?” “当然啦,不过我觉得他有时候冷冷的,有点装逼,你和他聊天小心碰壁。” “不会不会,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对帅哥没有非分之想,就想看看他的动态,点缀点缀生活。” “别妄自菲薄嘛,他这人总体还是不错的,就是跟我一样刚认识的时候比较慢热,你看咱俩头个礼拜都没怎么说过话,这不也熟起来了。” 曹婷婷乐了:“看不出来,评价挺高啊?” “这就高了?” “能从你嘴里说出不错的男的,那就是很好了。上一个你觉得不错的不就是你男朋友吗,不对,已经是前男友了。” 说话间,曹婷婷看见蒋泠出现在楼梯口,五官突然变得兴奋激动。 玉璞察觉后转头看去,只见蒋泠正迈着长腿装逼着朝她们走来,身上穿着菜市场买的黑色背心和短裤。 好在眼下四周只有寥寥几人,掀不起什么渲染大波。 蒋泠很自然地坐在了玉璞的旁边。 “你也来吃麻辣香锅?”玉璞问道,心想果然有的人就是天生的衣架子,竟然穿什么都不违和。 我就是来看看,你和谁在这吃饭。 蒋泠问:“你室友?” 曹婷婷亮着眼睛,快频率地小幅度点头。 玉璞介绍道:“对,她叫曹婷婷,要不你俩加个微信?” 多么自然,不愧是我。 她偷偷给曹婷婷递了个眼神。 蒋泠刚和曹婷婷客气了句“你好”,就听见玉璞的后话,盯着她充满肯定和鼓励的脸看了两秒,在她无比期待之下答应了下来:“一会儿你推一下吧,我手机快没电了。” 玉璞嘿嘿一笑:“好的,婷婷我把他推给你了,蒋泠你记得通过啊。” 曹婷婷狗腿道:“我很安静的,不会打扰你的。” 玉璞皱了皱眉,她不喜欢曹婷婷这样低声下气的:“别这么说,交个朋友嘛。” 蒋泠又问:“一会儿什么安排?” 安排? 回去和曹婷婷吃酒酿算吗? 但凭这几天的相处经验,感觉这么说的话会被蒋泠嫌弃死。 玉璞反问:“有事?” 蒋泠说道:“陪我吃晚饭。” 玉璞视线给到自己的空碗:“我已经吃饱了。” 曹婷婷抱着水壶,抿着嘴在前线默默吃瓜。 蒋泠冷冷道:“我还饿着呢。” 玉璞不解:“你宿舍没人吗?” 不是说回来陪室友吗? 蒋泠张口就来:“和女朋友开房去了。” 曹婷婷在对面瞪大了眼睛。 玉璞啧了一声:“那他有点不太仗义了。” 还是我的室友好,会等我一起吃晚饭。 “所以,你陪不陪?” “可是我要和婷婷……” 曹婷婷立马道:“我没事,我自己可以,我喜欢一个人吃酒酿。” 玉璞看她毫无芥蒂,不像是推辞,点了点头:“那好吧。” 曹婷婷左右来回看了看对面的俩人,招呼道:“葡萄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玉璞只得对蒋泠说道:“你等一下。” 她起身坐在了曹婷婷旁边,蒋泠很有眼力见地帮她们把餐具收走了。 曹婷婷悄声问:“你确定他对你没想法哈?” “确定啊,怎么了?” “我这不是听他说……开房嘛。” 玉璞笑道:“放心吧,他不是那种人。” 其实我才是。 曹婷婷松了口气:“那就好,你晚上回来睡吗?” 玉璞佯装要捶她:“废话。” 曹婷婷笑道:“那我等你回来再一起吃酒酿。” “好,要是有好吃的,我一道给你打包回来。” 第22章 第22章 假期过半,大学城的夜晚难得寂静,路灯和落叶相得益彰,风吹过,叶子沙沙作响,少年人踩着长长的影子悠悠前行,如同旧青春诗里描绘的场景。 玉璞扶了扶被风歪的帽子,问道:“打算去哪?吃什么?” 蒋泠答道:“Look For。” 玉璞啊了一声,“那不是喝酒的地方吗,你想喝酒?” 蒋泠挑眉:“陪不陪?” 玉璞撅起嘴嘟囔:“你这问的,我跟陪酒的似的。” 蒋泠理亏:“……” 玉璞满不在意道:“不过你既然想喝,那我就陪你去。” 配以一脸“我可比你室友仗义吧”的神气表情。 这么走着,又像是还在下金村里,俩人不再多话,静静地享受着舒适的晚风。最后去了美食街的一家苍蝇小馆,家常菜烧得很好吃。 蒋泠用纸巾擦桌子的时候,玉璞要了瓶啤酒。 蒋泠疑惑地问:“你要喝酒?” “给你拿的啊,你不是想喝吗?我爸说了,喝酒就得及时行乐,想喝就喝。再说了,我不喝酒的,你不是知道的嘛。” 蒋泠看着她利索地开了酒瓶,又倒了一杯摆在他面前,忍不住道:“葡萄。” 玉璞顿时噗嗤咧开了嘴,打蒋泠一个措手不及:“你笑什么?” 玉璞说:“你刚才一声不吭地拎着箱子走,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绝交呢。” 蒋泠嘟囔:“我又不是你。” 说完,把擦过纸巾嫌弃地丢到垃圾桶里,那较真儿的神情,让玉璞觉得仿佛想丢的是她一般。 玉璞立马澄清:“我可没说要跟你绝交。” 话音刚落,只见蒋泠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 玉璞开玩笑:“你不会要跟我求婚吧?” 蒋泠坏笑着瞥了她一眼:“你想得美。” 他把盒子放到玉璞面前,却忍不住自己眼底的期待:“你打开看看?” 玉璞见他神秘兮兮的,疑惑地打开后,看见里面躺着一对亮晶晶的葡萄耳钉:“哇——送我的?你什么时候买的?” 惊喜的反应很让人满足。 蒋泠再也藏不住笑意,端起杯子喝酒:“那天看你挺喜欢的,要不戴上试试?” 玉璞犹豫道:“下次吧,我怕发炎,还是先老实一段时间。” “也是,不痛了吧现在?” “不是很痛了,不过我今天真得洗头了,都臭了。” “所以你才戴着帽子?” 玉璞笑得坦然:“对啊。” 几番对话来回,感觉又回到了文梅家的院子,刚才在地铁站的冷酷阴霾一扫而光。 玉璞看着耳钉,又认真地看着他:“谢谢你,蒋泠,我很喜欢。” 蒋泠夹了一口菜,语气轻巧:“不客气,这没什么的。” 玉璞笑笑,又问:“你那室友真去开房了?” 蒋泠一口菜差点没噎住。 玉璞眼疾手快地又给他倒了一杯啤酒:“来,喝点儿。” 喝点儿好聊八卦。 蒋泠抽了张纸巾:“你很好奇?” 玉璞诚实点头:“有点儿。” 蒋泠:“……” “别人开不开房管你什么事,什么恶趣味?” “我好奇的又不是他,我好奇的是……” 蒋泠赶紧拦话:“打住,这是在外面。” 不是在你房间,也不是在树上,说话不要这么直接。 玉璞环顾了下四周,人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 她闷闷道:“哦。” 蒋泠喝了一口啤酒,总算缓过来一些。 玉璞不甘心地追问:“难道你不好奇吗?” 蒋泠:“……” 叫她出来陪自己吃饭好像是个错误的决定,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了。 “沈帆说了,男的不想那方面的话,要么是骗子——”她往前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要么他不行。” 蒋泠垮了脸:“他连这都跟你说?” 这个沈帆都教了些什么啊?把人都教坏了。 玉璞嘿嘿一笑:“所以我说他这人还不错,最起码诚实。” 然后盯着蒋泠看,好像在说他就是不诚实的人一般。 她的大眼睛本就清亮,像是能洞穿人心,蒋泠在这样的审视目光下不得不投降:“好吧,我承认,我跟你一样。” 玉璞语气欣慰:“对嘛,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别想了,还能不能让我好好吃顿饭。” “你好好吃呀,我想我的,又碍不着你。” 蒋泠:“……” 这还怎么吃? 一想到玉璞坐在对面,脑子想的都是那些事,叫他还怎么继续吃? 见他不再动筷,玉璞问:“吃饱了?” 蒋泠:“……” 是吃不下了。 “那走吧?你去结账,我去门口等你。” 蒋泠付完帐,回头正瞧见玉璞在门口被人要微信,看她笑盈盈和对方说话的样子,应该是加上好友了。 而玉璞心想的是:我要蜕变,我要重生,这里不是丰湖,我不能再那么认生。 所以她笑得脸上肌肉都有点酸了。 散步回学校的路上,蒋泠到底没忍住:“你还真是来者不拒。” 玉璞想了想,认真说道:“那没有,我还是有基本要求的。” “基本要求?” “五官端正,身材标准。” 蒋泠笑了:“就这么简单?” 玉璞不以为然:“这个端正和标准呢是弹性的,当然是越帅越好了,刚才那人你看见没,还是挺帅的吧。” “不觉得。” “和你比当然是差一点了。” 很客观的结论,蒋泠听完心情不错。 玉璞又说:“要是按你的长相去衡量,那我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你怎么就这么着急呢?你才刚上大一啊,日久才能见人心。” “你说的也是。” 蒋泠舒了口气:总算听进去了。 “不过我不是想着万一不合适还能再换嘛,多积累经验,货比三家。” 蒋泠:“……” “你看我和沈帆这一段结束后,我就知道我的问题出在哪了。” 想到她曾说过是因为节奏太慢,蒋泠简直两眼一黑。 蒋泠说:“你当这是国内高考呢,用题海战术找正确答案?” 玉璞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想到还能这么打比方,“虽然也不一定能找着,但是能总结实践经验啊。” 这个实践经验,从她嘴里出来,就感觉不是什么正经词。 蒋泠悠悠道:“你这样会把人都吓跑的。” 玉璞摆手:“放心吧,这我还是明白的,你忘了,我有面具的。” 蒋泠:“……” 玉璞说:“咱不是朋友吗?” 一起爬树聊八卦的那种。 玉璞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蒋泠:“互相分享互相把关呗,我室友都是内敛的女孩子,我不太好意思跟她们聊这些。” 蒋泠的表情难以言喻。 跟我你就好意思? 咱俩还隔着性别呢。 玉璞:“而且你是男生,更容易有同理心,我以后分手就找你分析原因,没问题吧。” 蒋泠:“……” 拿我当错题集了是吧? 玉璞:“你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丰湖不大,我们村子更是小,地方上稍微有心打听打听就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我没有觉得我的家庭环境有问题,但拦不住有的人就会觉得有,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和人太交心,怕我今天说出去的秘密,明天就变成了别人的饭后谈资,很多时候我只能和奶奶讲心里话,可是代沟摆在那,越长大就有越多的思想靠不拢。我还有个很漂亮的知心姐姐,但她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不好意思打扰。” 玉璞:“直到现在,我结交朋友的唯一有效方式依然是被动交友。因为被需要而被接近,因为被接近而被了解,然后靠对方的体谅和我的伪装去尽量保持一种亲密稳定但有距离的关系。那些我不得不主动联系的陌生人,在我这里会天然地被淘汰,成为朋友的可能性为负数。” 蒋泠安静地听着,不知不觉下接收着女孩鱼贯而出的心事。 玉璞:“我想谈恋爱这事其实也挺自私的,我希望我可以把他当朋友,也可以把他当垃圾桶,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他就得承受我。所以,我一定会找喜欢我的,这样他才愿意包容我,如果有一天他受不了了,那就拜拜。” 蒋泠:“你是这么想的?” 玉璞:“对啊,不过我觉得你是可以分享的人,可能是因为我们是邻居,小时候一起玩过,晓春阿婆又看着我长大,也算知根知底吧,总之我挺信任你的。” 蒋泠:“谢谢你的信任。” “所以——”玉璞话锋一转,“你们男生是不是每天都要用手啊?” 蒋泠:“……” 大妹子你这话题跳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车轱辘碾他头上了都。 见蒋泠面色窘迫,难以启齿的样子,玉璞摆了摆手:“Sorry,你别介意,我不是故意打探你的**,只是想多了解点生理知识。你也知道,虽然现在是比过去好一些,但国内这方面的教育真不怎么样,我到现在都还有点不太清楚具体到底是该怎么做。我爸总说女生容易吃亏,好像什么事天然都要男生引导、男生负责似的,虽然说实践出真知,但理论得先掌握一点儿吧,不然我都抱着这么自私的想法了,不得帮人解决点需求吗?礼尚往来嘛,而且不是说只要合适的话,双方都会舒服的嘛……” 堂姐玉珠科普过一点,但也脸皮薄,到关键处就不继续了,说以后经历了就懂了。 蒋泠:“其实我……” 玉璞:“对了,国外有这方面的课程吗?还是你们也靠实践?你做过吗?你知道怎么……” 蒋泠及时打断:“我没做过。” 玉璞:“哦,抱歉。” 蒋泠黑了脸,你抱什么歉? 路过烟火缭绕的小摊子,玉璞给曹婷婷打包了份加辣的无骨鸡柳,他们在生活区门口分别。 玉璞招手:“晚安,西瓜头。” 蒋泠:“晚安,葡萄。” 第23章 第23章 曹婷婷找了部浪漫爱情电影,等玉璞回来后一边看一边吃夜宵,好不自在。 另一头,蒋泠坐在电脑前,陷入了深思。 这个女孩的想法太不一般了,有点难懂,但好像又能理解。 想到玉璞说自己连理论操作都不知道,蒋泠一晚上浏览了各种片子,不限肤色和主题,结果把自己看得浴火焚身,耳边闪过玉璞脆生生的声音问他是不是每天都用手,一股被监控的难堪窘迫压得他心跳紊乱,差点出不来。 最后选了条稍微温和一点的视频,把链接发送给玉璞的时候,蒋泠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立马回归了理智撤回消息,好在她平时睡得早,应该没看见。 结果下一秒就收到了玉璞的回复,吓得蒋泠一激灵,差点没把手机摔了。 玉璞:【你发了什么?】 蒋泠:【没什么。】 搞什么?!一点多了,她怎么还没睡?! 玉璞:【我点进去了,但是打不开。】 对了,这是国外的网站,她想看还得翻墙,幸好幸好。 蒋泠舒了口气,如坐针毡的身体这才渐渐放松:【想发给室友的,发错了。】 玉璞:【哦。】 玉璞和曹婷婷刚看完电影,正准备睡了,看到蒋泠发来的链接,却怎么都打不开,一直显示是空白页面。不过结合今晚的聊天内容和蒋泠那位室友,她还是好心肠地发去温馨提示。 玉璞:【纵欲伤身,注意节制。】 蒋泠:【……】 Shit! 太丢脸了…… 蒋泠丢了手机,无力地瘫靠在椅背上,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他好像有点理解那个叫沈帆的家伙了,这姑娘他妈不开窍啊!求知欲和好奇心过剩,什么阴的阳的张口就来。 蒋泠觉得还是算了,他是没法当她的男朋友的,她都做好准备随时办事了,他还能上赶着不成?这样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不仅如此,还得好好看着她。她爸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她就是容易上当受骗,容易吃亏。 蒋泠捂着脑袋,头疼啊头疼…… 这晚过后,最后两天的假期玉璞都没有在学校见过蒋泠,他既没来找她,也没给她发消息,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仿佛西瓜头和小葡萄只是丰湖的一个限定组合。 人家有自己的朋友和圈子,玉璞自然不会去打扰,说实话也不太关心。 她和曹婷婷去逛商场,逛博物馆,打卡网红餐厅,还在曹婷婷优秀娴熟的拍照技术下获得了几张精致的人生照片,心满意足地发了条九宫格的朋友圈。 玉泽生评论:【年轻就是要享受生活(大拇指)】 赵莉华评论:【真漂亮(大拇指)】 玉璨评论:【爽啊(两排大拇指)】 玉珠评论:【大学过得很滋润嘛。】 蒋泠一直窝在宿舍打游戏,希望自己能忘了那天的乌龙,早点把这个尴尬的情绪给翻篇。看到玉璞发的朋友圈,足见她吃得好玩得好,还笑得没心没肺。 他重重地反叩手机,眼不见为净。 可要命的是,他又忍不住反复看手机,他竟然还会不争气地期待她会给自己发消息。 显然,玉璞比他想象的还要没良心。 假期最后一天,学生们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明天有早课,晚上宿舍早早熄了灯养精蓄锐。 曹婷婷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惊呼声划过虚假的宁静:“天呐,邻居哥通过我的好友申请了!” 何美心:“邻居哥?葡萄的那个邻居嘛?” 张雅逸哗啦一声掀开床帘:“怎么搭上线的?我也想当帅哥好友列表的尸体。” 玉璞淡淡开口:“睡吧,不然明天你就是真的尸体。” 曹婷婷迫不及待地点进蒋泠的朋友圈:“葡萄,邻居哥点赞你朋友圈了诶,这么久过去了才点赞,说明是刻意点进去查看你的动态啊!” 张雅逸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哦哦,有一腿?” 何美心反驳:“葡萄说了没有,咱不要乱点鸳鸯谱啊,我觉得葡萄还是少和国际部的男生交往比较好。” 玉璞没接茬,默默地从床边摸出了手机,霎亮的屏幕差点瞎了眼,她迅速调暗后点开微信,看到蒋泠果然给自己点了个赞。 真是个大忙人。 她熄了手机,被困意重重笼罩。 一些在假期被八卦的风扇过的人,都以为玉璞和蒋泠在一起了,但是假期过后他俩再也没有新的互动,加上有心人确认过双方都是单身,于是只当俩人之间要么是谣言,要么已经分手了,毕竟男帅女美,有火花很正常,灭得快也正常。 他俩专业隔得远,在学校里也不怎么碰得到面,有时擦肩而过时对方身边都有人,也就是点头之交。 不过微信上偶尔还会聊天,基本是玉璞有心去分享自己的事情,比如这个最近一直找她聊天的隔壁学校男生说话有点下头,那个计算机系的男生约她晚上去操场散步被蚊子咬了一腿的包。 这些事情她不会去和室友讲,毕竟也算是在背后说人的坏话,她好像只相信蒋泠,只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蒋泠有时站在男生的角度给出非常客观的评价,有时会跟她一起吐槽。 最近一款经典的网游《奇妙庄园》开发了手游版本,大家为着童年回忆都下载了,但新鲜劲也就那么一会儿,一两个星期后就没什么人玩了。 文梅家没有电脑,玉璞小时候没玩过,所以被室友们拉着下载后,觉得挺有意思的,像养了只电子宠物,又像在给自己打造二次元生活。她还蛮享受在里边赚钱、装修、种地和交朋友,这些在现实生活没法做到和从容展开的事情,动动手指就能在手机上完成。 但玉璞并不上头,只是每天晚上休闲无聊的时候,或者被题目卡住想要换脑子的时候,玩个十几二十分钟。 大家基本上都是用微信账号登陆,所以收到别人发来好友申请的时候,玉璞都同意了,一时间加的人不少,她索性设置成了自动通过。 后来玉璞发现有一个好友经常来她家做客,帮她喂鸡、锄草,打扫卫生。 甚至在这个游戏飞速被淘汰后依然不间断地访问她,她逐渐对这个人产生了好奇。 这人一定是自己的微信好友,可她不知道他是谁,因为游戏里的昵称和微信大多不一样,他叫“冷酷的火鸡”。 有一天,“冷酷的火鸡”在游戏聊天界面给玉璞发送了消息:【生活区的超市新进了一批荔枝气泡水,可以去尝尝,我觉得很好喝。】 出于礼貌,玉璞回复了“好的”和一个笑脸。 当天和室友们去超市买东西时,想到了“冷酷的火鸡”,就去问营业员有没有荔枝气泡水,结果被告知新品太火,已经卖光了,下个礼拜才会再进。 买不到的感觉让人堵得慌。 于是玉璞上线游戏,发给“冷酷的火鸡”:【今天本想去试试,但下周才到货。】 “冷酷的火鸡”秒回:【那很遗憾,我也只能下周才能买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地散聊了一个星期,谁都没有问对方是谁,似乎都很享受游戏世界。 但玉璞还是不免对他产生了兴趣,如同那没喝过的荔枝气泡水。 第二周,玉璞单枪匹马地冲去超市,抱着今天非得喝到不可的必胜决心,结果遇见了蒋泠。 蒋泠看到她拿了一瓶气泡水,也跟着拿了一瓶。 玉璞突然有个脑洞闪过。 玉璞试探地问:“你喜欢喝这个?” 蒋泠答:“还行。” 冷酷的火鸡? 越看越像。 玉璞又问:“你玩过《奇妙庄园》吗?” 蒋泠想了想,好像是一款网游,以前听说过。 “怎么了?” “最近手机上也可以玩,你没下载?” 是在嫌我过时? 蒋泠随口说道:“哦,下了,没什么意思。” 每天来我这浇花除草,可不就是没意思吗?真是闲得没事干。 玉璞几乎确定“冷酷的火鸡”就是蒋泠。 后来火鸡偶尔会在游戏里问玉璞今天吃了什么,还推荐了几部评分很高的电影。 玉璞奇怪蒋泠为什么不直接给她发微信,一定要在游戏里聊天,难道是觉得自己不知道这是他,匿名聊天的感觉很好玩吗? 线下碰见也试探过几番,但蒋泠依旧丝毫没有想让她知道的意。 好吧,那就如你心意,既然喜欢当网友的感觉,君子只好奉陪到底。 突然有一天,火鸡约玉璞线下见面,地点甚至是“Look For”,蒋泠喜欢的清吧。 玉璞为他的决定感到捉急,也不知道换个地点,这马甲也掉得太快了。 她发微信给蒋泠:【那周五晚上“Look For”见?】 没回。 她又去游戏里发了一次,结果被秒回了个“OK”。 无语。 幼稚。 蒋泠很迟才看到玉璞发来的消息,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回了个“好”。 第24章 第24章 周五晚上,何美心一回宿舍就见玉璞正在有条不紊地化妆,疑惑道:“晚上要出去?” 玉璞举着刷子想了想,用了更准确的词概括:“网友面基。” 一旁敲键盘的曹婷婷震惊:“葡萄,你还会干这种事呢?” 玉璞回头问:“很老土吗?” “不是,可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欢单独和陌生人在一起吗。” “放心吧,我俩很熟的。” 待玉璞收拾好出门后,张雅逸幽幽地问:“她是不是网恋了?” 何美心:“有可能。” 曹婷婷心碎:“我磕的CP好像要BE了。” 曹婷婷忍不住私信问蒋泠:【你知道葡萄的网恋对象是谁吗?】 蒋泠正在去清吧的路上,看到消息后简直瞳孔地震:【网恋?】 曹婷婷:【葡萄没跟你说?】 曹婷婷:【她今晚要和这个人线下碰面了。】 “Shit。” 怪不得要叫上他,敢情是帮她把关啊,也不提前说清楚,亏他特意留出时间。 把我当什么啊,还真把我当闺蜜了? 不去了。 蒋泠回了宿舍,穿好的衣服全脱掉,项链也摘掉。 室友回来时,被宿舍浓浓的香味攻击:“怎么在宿舍还喷香水啊,精致boy?” 蒋泠头也不回:“Get out。” 室友毫不在意:“不是说今晚有约会吗?怎么在这独守空房,被放鸽子了?” 蒋泠闭上眼睛,不耐烦道:“是啊,你满意了?” 玉璞一进来就在找蒋泠的身影,但半天没看见,猜他可能还没来。 真是的,搞这么神秘,一起从学校出发多好。 她找了张角落的桌子,就这么干等着有些不好意思,就点了杯柠檬茶坐着等,忽然发觉店里在放《Bluebird》,她捧着茶,低头心中轻和着。 “你好,师妹。” 玉璞听到声音迅即抬头,很想问,你谁啊? 一头泡面卷发,身着花衬衫,倒是很有特立独行的气质。 好茂盛的一个人。 玉璞只想到了这么一个词。 “你好。” 但她还是遵循了人与人之间的基本礼貌。 “等很久了吗?” 谭入海再次开口,玉璞发觉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低沉有力。 更准确的来说,是很性感。 “啊?”她有点醉音了,但也立即反应过来,“冷酷的火鸡?” 谭入海打了个响指:“对,是我,如何,和你想象中一样吗?” 玉璞笑呵呵地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有点意外。” 居然不是蒋泠,那可真是闹了个大乌龙。 她赶紧掏出手机悄无声色地给蒋泠发消息,希望还来得及:【不好意思,你不用来啦。】 蒋泠在宿舍收到消息后,气笑了。 不用来啦? 还啦? 看上去很满意嘛,可真拿自己当回事,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我还就不听你的,我还就非要去看看。” 蒋泠重新套好衣服,又戴上了项链,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室友探头自语:“鸽子飞回来了?” 玉璞捧着柠檬茶,有些不自在:“师兄,不好意思,我以为火鸡是我的一个朋友。” 谭入海笑笑:“失望了?” 玉璞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听说你开学的时候拒绝加入戏剧队?” “哦,因为我不会表演。” “不会可以学嘛,大家都不是表演专业的,来玩玩?” 玉璞诚实道:“我不喜欢……” “我觉得你挺适合的,表演和生活是一样的,难道你每时每刻都在做自己?” 玉璞有被这句话触动到。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校戏剧社的社长谭入海,之前在社团联系你的那个是副社长。” 他伸出手,玉璞礼貌回握。 “你好,谭师兄,我叫玉璞。” 蒋泠打车过来从门口经过时,正巧看到这一幕,冷哼了一声。 “倒是相谈甚欢。” 他坐在外面,点了瓶酒嗑着花生米等着。 谭入海说话很不呆板,没有局限,他和玉璞聊电影,聊话剧,聊音乐。 他很有个性,很特别,玉璞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最关键的是,他的声音特别入耳,像商场里的按摩椅,真想让总是腰酸背痛的文梅也能来听一听,绝对浑身通畅。 谭入海也觉得和玉璞交谈很自在,说道:“周日大剧院有个话剧,要不要一起去?我这正好有两张票。” 玉璞第一次遇到见面就约人看话剧的,要么是他真想让她加入戏剧队,但她已经说明了不会参加,也不觉得戏剧队非她不可。除非,对她感兴趣的就是他本人。 玉璞又重新打量了下谭入海。 对方看出她在犹豫,无所谓耸了耸肩,表现出一副“随你心意,我都OK”的大方态度。 玉璞扬起笑:“行呀,那周日见,师兄。” 谭入海见她就要走:“不再喝点什么?我请客。” “不用了,我还得回去写作业,毕竟周日还要看话剧嘛。” 谭入海表示同意:“也是,劳逸结合是好的,那我送你回去。” 门上的铃铛叮呤一响,玉璞刚推开门,就看到懒懒看着自己的蒋泠。 明明看见她了,却又假装没看到,举起酒对瓶吹,拽得二五八万的。 玉璞连忙走过去,有些歉意:“你没看到微信吗?” 蒋泠冷冷剜了她一眼:“谁说我是来找你的,我自己想喝酒不行吗?” 行,很行。 玉璞问道:“我打算回去了,你自己接着喝?” 蒋泠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谭入海,对方已经点了一根烟在抽。 蒋泠压了嗓子,声音哑哑的,一股酒味:“新目标?” 玉璞莫名害羞地点了点头:“不过八字还没一撇,要不要聊聊?” 她还挺想分享的。 蒋泠往椅背上懒散一靠:“行啊,反正我也无聊,就当下酒菜了。” 玉璞噗嗤一笑:“那你等一下,我去和人家打声招呼。” 看她小碎步跑回那人的身边,脚步都透着一股兴奋,蒋泠冷哼一声,要不要这么明显? 谭入海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男朋友?” 玉璞摇头:“不是,我同学。” 普通朋友显得刻意,邻居又把关系交代得太彻底,要是对方真的对自己有意思,说是同学说不定可以激一激危机感。 谭入海瞥了那边一眼:“要和他续摊?” 想到自己刚才说要回去做作业,玉璞有点不好意思,但她也不想多做解释。 “师兄你先回吧,我们后天见。” “拜拜,手机联系。” “拜拜。” 她小碎步跑过来坐在蒋泠的对面,点了一杯鸡尾酒。 蒋泠拦她:“喂,有度数的啊。” 玉璞摇头晃脑:“我知道,感觉心情不错,适合来点酒精。” 至于吗?就这么高兴? 蒋泠喝了一口酒,“说说吧,给你参谋参谋?” 送佛送到西,闺蜜当到底。 玉璞靠近,急切道:“开学的时候社团招新你知道吧?” 蒋泠嗯了一声。 “我陪我室友去面试广播站,结果戏剧社的副社长在那,邀请我参加他们社团。” 蒋泠:“就他?” 玉璞:“No no no。” 她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 前摇这么长,能不能讲重点。 蒋泠不耐烦地又喝了一口酒。 玉璞缓缓继续:“我当时拒绝了,但是副社长加了我微信,让我考虑考虑,后来他又把我拉到社团群里,群里又有很多人加我。” 蒋泠问道:“你不会都同意了吧?” 玉璞“嘿嘿”一声,显然被说中了。 当时没想那么多,而且她也没什么微信好友,充充人头也不错。 真是广撒网来者不拒…… 蒋泠:“继续。” 玉璞:“刚才这是戏剧社社长,估计也是那会儿加上的,我俩在游戏上聊了一阵,我还以为他是你呢。” 蒋泠眉毛一挑,坐直了一些:“所以你以为,你一直在跟我聊?” 她那室友不是说她网恋吗?那肯定是聊得比较开心了。 “对啊,我那天问你有没有在玩,你说有的嘛。” 她反应过来,指着他,“你是不是骗我,压根就没玩?” 蒋泠摁下她的手指:“没骗你。” 他回去就下载了,用的英文名Allen注册登陆,看了下列表,玉璞的昵称还是小葡萄,申请添加好友也自动通过了。又去她家里逛了一圈,没事可干,无聊到发指的游戏,五分钟就退出了。 玉璞:“那就纯属巧合了,不对,说不定是缘分呢?” 蒋泠:“……” “更关键的是,你知道他游戏昵称叫什么吗?‘冷酷的火鸡’,多帅多有个性,我就是看了这个名字才觉得是你的,居然猜错了。对了,那你昵称叫什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蒋泠挠挠眉心:“忘了。” 玉璞点点头:“好吧,那看来你是真没怎么玩。” “接下来什么计划?看你高兴那样?” 玉璞傻笑:“有这么明显吗?” 蒋泠又哼了一声。 “周日去看场话剧,我本来对话剧也挺感兴趣的,就是不太了解,这不来机会了,他看上去还挺懂的。” 蒋泠问:“就只看话剧?” 玉璞说:“不知道,看完要做什么,他没说。” 她一手托着脸,一手把玩着吸管,不停搅拌着,少女心事都荡漾在鸡尾酒的粉色漩涡里。 一看就知道想入非非了。 蒋泠向前靠,伸手在玉璞面前晃了晃:“上头了?” 一语双关。 玉璞否认:“没有。” 但她摸了摸脸,是有些烫,可能真的有点醉了。 蒋泠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得嘱咐道:“保护好自己,别觉得世界上都是好人。” 玉璞嘟囔:“知道了,跟我爸似的。” 蒋泠:“……” 我才懒得管你。 玉璞捧着脸又说:“你不觉得他很帅吗?而且很有气质,衣品很好,声音好听,身上也香香的。” 你要不闻闻我?我身上更香。 蒋泠冷笑:“你这是一见钟情啊。” “我可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所有的激情是必然是短暂和新鲜的共同作用,不是吗?” 用词要不要这么极致? 蒋泠严肃道:“玩玩可以,别把自己玩进去了。” 玉璞说道:“放心吧,我清醒着呢。” 蒋泠很想给她一面子照照,脸都红成那样了,还说自己清醒。 玉璞压低了声音又靠近了一些:“而且我觉得,他看着挺有经验的。” 蒋泠刚送入嘴里的酒半数又喷了出来。 他狼狈地用手背擦了擦嘴:“你觉得这是好事?” 玉璞抽了纸巾递过:“当然了,难道你觉得毫无经验的生疏菜鸟更好吗?” 蒋泠沉默了。 玉璞伸长胳膊艰难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别自卑啊,我不是说你,人家大二,你大一,咱还是有时间成长的。” “行了,我看你是醉了,送你回学校。” 蒋泠站起身过来,小鸡仔似的拎着玉璞架着离开了。 玉璞努力走着直线:“我没醉,我只是,有点晕。” 只是中枢神经系统功能有些紊乱。 “路都走不稳了,还嘴硬。” 蒋泠拿出手机,放着歌曲《Bluebird》 ,连上蓝牙耳机后,给了她一只。 玉璞听了两秒,判断出了音乐,竖起大拇指:“你的品味也不错。” 蒋泠被她的模样逗乐:“彼此彼此。” 蒋泠:“你明天打算做什么?” 玉璞:“明天周六,我想想啊——” 蒋泠:“别骗我说要做作业啊。” 他知道这是她一向用来拒绝邀约的借口。 “那暂时还没有计划。” 蒋泠:“要不要去看电影?” 玉璞:“我俩?合适吗?” 蒋泠:“怕自己把持不住?” 玉璞假装哆嗦:“好冷的笑话,我只是怕被人看见。” 什么话,看见怎么了? 又不是地下情,说的他俩多见不得人似的…… 玉璞看出蒋泠的不悦,解释道:“周六跟一个帅哥看电影,周日更另一个帅哥看话剧,不知道的以为我真在养鱼呢。” 蒋泠出主意:“我可以选个远一点的电影院。” 玉璞站定:“蒋泠,你是不是对我有想法?” 蒋泠撇开视线:“你想得美。” 玉璞仔细审视,蒋泠歪着头,一只手插着口袋,非常装逼,非常自然,不像在说谎。 “我不是自恋啊,你那么受欢迎,应该有很多女生愿意和你看一起电影,你约我,我难免多想。” “我认生。” “那我理解了,我也认生,但我告诉你哦,你得迈出这个障碍,不然的话,你就永远都谈不了恋爱,谈恋爱两个人不就是从陌生人开始,然后在恋爱过程中彼此深入了解,了解透彻以后,发现这人也就那样,然后拜拜。” 她挥着手,认真演绎着如何拜拜。 蒋泠:“一定得是陌生人,才能谈恋爱吗?” 玉璞:“熟人怎么下手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蒋泠:“……” 玉璞想了想:“熟人不会是情侣,只能是炮友。” 蒋泠:“……你懂的有没有太多了。” 玉璞撩了撩头发:“没办法,我聪明嘛,你都不知道我们作业有多难,我开学到现在用完了多少草稿本。” 你聪明,大聪明。 蒋泠:“那怎么说,电影看不看?” 玉璞:“算了吧,我要做作业。” 蒋泠:“你——” 玉璞可怜巴巴:“我没骗你,这周作业真的很多,而且很难。再说了,我还要去看话剧呢,时间紧任务重,你就饶了我吧。” 蒋泠:“行,当我没问,学校快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继而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玉璞鼓着嘴。 生气了? 生气我也得做作业。 第25章 第25章 周日,玉璞穿了修身的牛仔连衣短裙,照镜子仔细化着妆。 完工后,玉璞交作业似的立正在室友们面前:“怎么样?” 谭入海太过个性,看着又是个审美十足的,她心里着实没底。 曹婷婷左看右看,惊呼:“有没有太美了点,你这样会让人觉得你精心打扮了。” 玉璞拢了拢头发:“我本来就是精心打扮啊。” “矜持点,你可是大美女。” “人家也是大帅哥呢,彼此尊重罢了。” 谭入海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着,见到玉璞出来,夸道:“今天很漂亮。” 玉璞笑笑:“谢谢,化了一个小时呢。”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谭入海也笑了:“没白化,非常美。” 不错,情绪价值给得很足,加分。 谭入海开车来的,大二就有车了,说明家庭条件不错,加分。 玉璞系好安全带:“师兄平时不住宿吗?” 谭入海答道:“我平时会写剧本,创作的时候挺人来疯的,所以今年就搬出去租房了。” 玉璞点点头:“听说搞艺术创作的都是疯子,我还挺想亲眼看看的。” 谭入海转头看了她一眼:“那,改天?” 玉璞说:“OK。” 谭入海愣了一下,笑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性格。” 看着文文静静的,很有反差。 玉璞问:“不好吗?” “好,特别好,我喜欢直率的人。” “说不定我是演的呢?” “那你演技不错,真不考虑加入戏剧队?” 玉璞故作认真考虑之状:“如果不用做作业的话,我会考虑。” 谭入海又笑,忍不住一直转头看她。 蒋泠给玉璞发微信:【见到人了?】 没回,估计已经在看话剧了。 过了一会儿:【话剧好看吗?】 还是没回。 又过了一会儿 :【回学校了吗?】 没回,结果在朋友圈刷到了玉璞的照片,是张他拍。 不是不爱发朋友圈吗?这会儿怎么还发实时动态了? 有时间发照片,没时间回他消息。 刚吐槽完,就收到了她的回复。 玉璞:【回学校的路上了。】 玉璞:【活爹。】 好好好,我活爹。 蒋泠拿上外套,走到天桥上等,这里视野广阔,生活区入口的路况一清二楚。 不一会儿,看见玉璞从一辆车上下来,对驾驶座的人说再见。 笑那么甜,嘴不酸吗? 入秋有一段时间了,林南的秋天很刁钻,白天气温高,晚上降温冷得厉害,玉璞今天也是豁出去了,穿得太薄。 看着车开出视线,她才搂紧了冰凉的胳膊,倒腾着腿想快点回到温暖的宿舍,不然她就成老冰棍了。 蒋泠在楼梯上冲她喊:“玉璞!” 玉璞抬头看去:“好巧,你怎么在这?” 巧个屁。 蒋泠把外套递给她:“穿上吧,也不嫌冻。” 玉璞看蒋泠长袖衬衫,应该没自己冷,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接过外套披着:“谢谢啊。” 蒋泠无语极了,这一套丝滑的小动作,做贼心虚似的。 玉璞问:“你盯着我看干嘛?还有事吗?” 蒋泠指了指她的脸:“没事,不过,你卡粉了。” 玉璞不以为意:“没事,不影响美丽就行。”又突然没底,试探地反问:“不影响吧?” 蒋泠很想翻白眼:“嗯,不影响。” “那就好,我回去了啊,拜拜。” “拜拜。” 张雅逸正在跳瘦身操,看到玉璞回来,神色八卦:“男人的外套?” 何美心:“师兄送你回来的?” 玉璞脱下外套:“在天桥底下碰见邻居哥,他好心借的。” 曹婷婷闻言,凑近说:“他在等你?这么贴心呐!” 玉璞下意识回:“巧合吧。” 曹婷婷:“哪有这么多巧合,我觉得你得认真思考下你俩的关系了。” 张雅逸表示认可:“是啊,葡萄你也不是不敏感的人啊,真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曹婷婷:“会不会人家就是真的暗恋你呢?” 玉璞看着椅背上的外套思索着。 其实感觉到了,也怀疑过,但她问了,他说没有,总不能硬说他就是有吧。 玉璞问:“他暗恋我,他图什么呀?” 张雅逸:“也是,他条件又不差,喜欢的话大胆追就是了,用不着默默守护这一套。” 玉璞越听越觉得有道理:“是吧,都是你们,天天没有底线地夸我,搞得我现在都有点过分自信了,我以前可不会这样的。” 何美心:“自信是好事,你就是优秀,就是漂亮,支棱起来!” 玉璞笑了:“你们也是,咱都支棱起来!” 躺在床上,蒋泠在微信对话框输入“进展如何?”,苦苦犹豫着要不要发。 想到昨天玉璞一脸正色地问自己是不是对她有想法,还拒绝了和他一起看电影,这不是摆明了对他没意思吗? 蒋泠也有点搞不懂自己。 希望玉璞能够事事顺意,又希望有的事情不要太顺利。 难不成他真的喜欢上玉璞了? 按照葡萄的性格,可能连朋友都没法做了吧,毕竟自己是她唯一信任的朋友。 脑海中忽然浮现她说的那句——“熟人不会是情侣,只能是炮友。” 我去! 蒋泠,你在想什么呢? 他坐起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天人交战之际玉璞发来消息:【什么时候有空,还你外套?】 蒋泠脑子还乱着,暂时不想见到罪魁祸首,回了句:【没空。】 又这么冷漠。 玉璞放下手机。 果然,是我想太多了。 大一的课程很满,新的一周和谭入海也就是聊聊微信,中间偶尔有空一起吃个饭。 周五上完课,谭入海发来:【今天晚上戏剧社聚餐,你要不要一起来?】 玉璞研究完黑板上的题,半个多小时后才拿起手机回道:【不太方便吧。】 她刚输入“我又不是你们社团的人”,谭入海:【先去吃饭,然后再去“Look For”,就是上次那个清吧,我今晚定了包厢。】 谭入海:【大家都挺想见见你的,赏个光?】 人家都这么说了,再推辞显得矫情,况且玉璞本来也想跟谭入海多相处相处。 玉璞:【好呀。】 谭入海:【那晚点我来接你。】 玉璞:【嗯,晚上见。】 见玉璞一回到宿舍就马不停蹄地对镜化妆,何美心合理推测:“又要去见师兄?” 玉璞问:“这么明显吗?” “嗯,非常明显,你每次见他都很用心打扮。” “好吧,女为悦己者容嘛。” 何美心一副家长口吻:“少喝点酒,早点回来。” 玉璞立正敬礼:“遵命,何大人。” 何美心是她们宿舍成绩最好的,一入学就扬言奔着那奖学金去的励志少女,尽管数学系的这条路注定漫漫其修远兮。她一副八百度近视镜,看人待物总是很透彻也很疏离,是玉璞少见的真心热爱数学的人,一门心思解题的时候简直发着光,除了蟑螂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到她冲向正确答案,只差把高智商三个字写在脑门上。 上次玉璞喝了一点回来就开始抱着何美心不肯放手,嘴里不停说着姐姐你好漂亮,何美心鸡皮疙瘩掉一地,第二天难得放下天才包袱在宿舍夸张地再度模仿上演,可见玉璞对她的冲击之大。 玉璞暗暗感慨,幸好何美心当时没在算题,不然自己肯定是要被她拉近黑名单的。 想着晚上估计会很冷,她换了件黑色的紧身打底针织衫,套了件牛仔长裤。 她转过身问:“这样好像有点奇怪,会不会太保守了?” 毕竟是去清吧。 张雅逸看着玉璞被包裹和勾勒的曲线纤细优美,没有人看见不会用眼睛悄悄描绘轮廓。 她**裸地目光游移在玉璞身上:“不保守,一点都不保守,非常禁欲。” 何美心扶了扶眼睛:“你这身材穿什么不好看,说多少次了,支棱!” 张雅逸上前搂住玉璞,摸了摸她的腰,爱不释手:“葡萄你好瘦啊,现在开始我真的要减肥了,你今晚不准再打包东西回来。” 玉璞被摸得痒痒的,笑着说道:“那我走了?” 曹婷婷正拿了外卖回来:“葡萄,你要去哪?” 张雅逸:“师兄带她去团建呢。” 曹婷婷惊讶道:“你俩确定了?” 玉璞:“还没呢。” 张雅逸:“估计就是今晚了,不然社团活动干嘛叫上你啊,肯定准备表白官宣呗。” 玉璞眨眨眼:“借你吉言。” 曹婷婷:“这么快,你们不是才见面一礼拜吗?” 这时,手机一亮,显示谭入海发消息来了。 玉璞挥手:“师兄在门口了等了,我先走了,拜拜。” 曹婷婷放下外卖,越想越不甘心:“不行,我得跟邻居哥说一声。” 何美心:“别说了,人家都要在一起了,你还磕你那冷门CP,缺德了啊。” 张雅逸:“就是,师兄也很好啊,又帅又有才华,我都觉得他比邻居哥好多了。” 曹婷婷气馁不已:“好吧。” 谭入海见到玉璞,快速打量后:“我还怕你穿太少,打算叫你放弃美丽呢。” 玉璞反问:“这样不美丽吗?” 谭入海:“美,很美。” 玉璞的长相并不是明艳的那一款,单看其他五官的话至多算得上是清新,只是她皮肤出奇的白,眼睛又出奇的大,加之纤细高挑的身材,路上瞧见时总是冷淡着一张脸,平白散发着宁静又强烈的气势,这才在一众新生中显出不凡的气质来。 谭入海最先一直拿玉璞当小白兔对待,网上聊天时也不敢用力过猛,一个星期相处交流下来,越发觉得她的皮囊下藏着更为有趣的灵魂。 换言之,这是一个欺骗性很强的女人。 第26章 第26章 快十一点了,玉璞还没回来,宿舍几人面面相觑。 张雅逸纠结道:“葡萄今晚不会不打算回来了吧?” 何美心晃晃手机:“我刚发过消息了,她说一群人在清吧玩游戏呢。” 张雅逸长嘘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 何美心:“你以为什么?” 两个人相视一笑。 曹婷婷捂着脑袋:“我不想秒懂。” 她又忍不住偷偷给蒋泠发消息:【葡萄今晚和师兄去聚餐了。】 蒋泠没回。 她又发了条:【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 蒋泠:【地址。】 曹婷婷悄悄看了下正在护肤的俩人,根据她多年观察生活和读写小说的经验,看人不会有错的,邻居哥一定喜欢葡萄。 至于葡萄……她暂时还看不明白。 但这些她不好讲给另外俩人听,她们只会认为她是个走火入魔的CP粉。 不过,谁嗑CP不走火入魔啊,数学这么痛,生活这么苦,捡点糖吃吃怎么了? 玉璞今晚很开心,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餐,很是新鲜。可能因为是戏剧社团,大家都很有个性和活力,说话也都风趣幽默,富有想象力。 一众人先去餐馆吃饭,在场基本是大一大二的学生,大一新生刚坐下时还有点腼腆,大二的师兄师姐兴致高,带头活跃气氛。为了破冰大家都已经喝了一些了,现在转场来清吧,互相间更是熟络不少,开始用扑克牌玩酒桌游戏。 玉璞没玩过,怕自己露怯,求助地看向谭入海。 难得见她露出符合她这张脸刻板印象的表情,谭入海心头一痒,凑在她耳边,问道:“没玩过?” 玉璞诚实地点点头。 谭入海说:“很简单的,你一会儿看着就会了。” 两个人亲密咬耳朵的样子,惹得众人纷纷调侃。 玉璞的学习能力确实强,一轮下来就完全掌握了各张牌的游戏方法,甚至还能坑起别的玩家,只是运气似乎不太好,总是遇到自罚和被指定喝酒的卡牌,几轮下来也喝了不少酒。 谭入海看她脸红红的,小声问:“还可以吗?” 玉璞点头回应,速度却缓了不少。 谭入海笑了,觉得可爱,揉了揉她的头:“要是不想玩了跟我说,我带你离开。” 蒋泠进来后,下意识看向玉璞喜欢的角落位置,但没看到人,到处都没她的影子。 他问前台:“社团聚餐的那帮人在哪里?” 前台翻阅订单:“是谭先生预订的大号桌吗?” 他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指尖着急地点着桌面。 前台:“在二楼包厢。” 蒋泠大跨步地快速上楼梯,朝着闹哄哄的声音走去,透过没有丝毫遮挡作用的两片隔帘,看到玉璞正拍着手开开心心地在那逛三园。 一看那颜色就知道喝了不少,真是没点数。 他掏出手机给玉璞发微信:【什么时候结束?】 没回,OK,肯定静音了。 蒋泠只好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等,快十二点了,宿舍宵禁也不管,我倒要看看你打算疯到几时。 看到玉璞和所谓师兄举止亲密,拉手摸头都毫不抗拒,他暗猜莫非她们已经在一起了?那怎么没告诉他?不是最信任的朋友吗? 接连着两个男生都抽到了厕所牌,解决完生理需求后,顺便在那抽烟。走廊离得近,俩人的聊天声听得一清二楚: “这师妹真带劲,长这么好看,还一点都不做作。” “是啊,还是社长下手快,这么晚了,肯定要带她回自己那的。” “他俩已经确定关系了?” “你看那样子,能不是一对儿吗?” 蒋泠气不打一出来,自己在这干嘛,跟个不要钱的备胎似的,立马转身下楼了,脚步声都透着愤怒,像要把楼梯跺碎了似的,惹得前台不安地探头看着。 可是刚一推门,挂着的铃铛声又唤醒了些许理智,他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她和那人才认识多久啊,真是完全不把大人的话放心上。 蒋泠深吸了一口气,又关门回去了,坐在吧台边,打算边喝边等,至少结束了得确定她人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女生过来要微信,他此刻正烦着,把人家当空气冷冷拒绝了。 女生悻悻地说:“不好意思,大冒险。” 蒋泠有些懊悔,要是玉璞看见了,定要说他毫无风度了。 酒保见蒋泠心情不好,以为也是失恋了,这样忧伤烦躁借酒浇愁的大学生见多了,熟练地给他推荐了几杯忘忧烈酒,他就着花生米,一杯又一杯。 都一点多了,他妈的怎么还不下来。 半个小时后,一群人浩浩汤汤地下楼,那架势几乎要把楼梯震塌。 震塌了才好,留下赔钱。 蒋泠锁着眉头看着一个个人头晃悠过,终于捕捉到了师兄牵着玉璞走在了最后。 他起身上前,跟着出了门。 谭入海扶着玉璞:“玉璞,要不……” 话还没说完,蒋泠把人一把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谭入海认出了他,是上次也在这的玉璞的同学:“师弟……” 蒋泠打断:“谁是你师弟。” 谭入海被呛得愣了一下,转而说道:“她喝多了。” 蒋泠冷冷盯着他:“所以你要带她去哪?” 谭入海张了张嘴,看他和玉璞应该关系匪浅:“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蒋泠脑筋一转:“亲戚。” 然后拉着玉璞朝学校的反方向走了。 谭入海疑惑:“亲戚?” 蒋泠走得极快,晃得玉璞分外难受:“慢点,好想吐。” 边上正好是美术学院的雕塑园,蒋泠放慢速度,拉着她走进去,将人强行安坐在一张石凳子上。 玉璞晕乎乎的,掀开眼皮,只觉四周都是草和树,乌黑麻秋的。 “这是哪?” 蒋泠没什么好脾气,冷冷道:“不知道。” 玉璞盯着他:“你怎么来了?” 蒋泠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能看得清我是谁不?” 我只是醉了,又不是瞎了。 但玉璞说不动,字太多了,只点了一下头。 看她头重得跟铅似的,蒋泠忍不住扶着她的脑袋:“难不难受?” 玉璞又想点头,但头被控制着,动不了一点儿。 她不满地撅起了嘴。 蒋泠哼了一声:“知道难受还喝这么多,活该。” 玉璞问:“他们人呢?” 但大舌头把“们”字吞了,在蒋泠听来就像是问师兄在哪,一想到她喝成这个鬼样子还要跟人回家,火气就大,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玉葡萄,你胆子有没有太大了一点儿?今晚我要是不来找你,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蒋泠也喝了酒,力道不小,玉璞被迫仰着脖子,脸又被掐着,实在觉得疼,皱着眉头反抗,结果换来更重的钳制。 凶什么凶。 玉璞:“疼。” 蒋泠看着她眼眶越来越红,理性回归,松了些力气。 她整张脸是红的,连脖子都红了一大片,蒋泠的视线流连到耳朵,玉璞之前戴的一直是打耳洞时穿上的耳钉,今天戴着大大的银色素圈耳环,显得格外成熟和风情。 他捏着玉璞的耳垂,冷了声线:“怎么不戴我送你的?” 玉璞:“……” 因为和衣服不搭。 “不是很喜欢吗?骗子。” 玉璞缓缓张口:“我没骗你。” 蒋泠表示不信,弯下腰看着她:“没事,你都骗我多少回了。” 两个人的视线蓦地相撞,如此近的距离,蒋泠掉入了玉璞水汪汪的眼睛,清澈而迷离,如同沙漠的一汪泉水,叫人渴望和失神。 他透过她,看到了自己,如此的渴望和失神。 蒋泠咽了咽急速分泌的口水,声音被雕塑园的阵阵夜风吹暗了几分:“我记得你说过,不是男女朋友也能接吻。” 玉璞迷茫:“嗯?” 还没反应过来,一张脸突进放大,风呼啸而来,却在她的眼前瞬时停下,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她眨了眨眼睛,贴了上去,嘴唇与一种陌生的柔软相撞,轻轻的,凉凉的,带着潮湿的水汽,好似小时候趁奶奶睡着了半夜偷吃的老冰棍。 蒋泠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睫毛长长的,一颤一颤,她感受到他的嘴唇也在颤抖,如同她那时躲在黑暗中悄悄地撕老冰棍的包装,贪婪而矜持,谨慎而不安分。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几乎要成斗鸡眼。 他很紧张? 大概三秒就离开了。 蒋泠停在几厘米外的距离,垂着眼睫,微微张着嘴,唇瓣依旧颤抖,呼吸变得急促。 玉璞想,看来他和自己一样,憋气了。 完了。 他在做什么? 她有男朋友了啊。 蒋泠低着视线,有点不敢看玉璞。 玉璞问:“这就好了?” 蒋泠:? 玉璞此刻的脑子是一阵清晰的嗡嗡麻麻,好比小时候四方电视机信号过差显现的雪花片,于是她像文梅敲电视机一样轻轻捶了捶眼前有些呆愣的蒋泠,颇为好心地提示道:“不动一动?” 蒋泠瞳孔颤动:“你……”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玉璞说:“你不是说接吻吗?接吻都要……” 蒋泠捧着她的脸,重新吸附而来,这一遭不同之前,毫无章法,却带着道不明的情味。 像菜市场去晚了后摊上濒死的最后一条鱼,像酷暑来临前酝酿的一场巨大的台风,像切开西瓜后挖出最中间的那一口,像用小拇指蘸满了偷吃的那碟辣椒酱。 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玉璞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回应着,他们互相吮吸,互相啃咬,酒精在彼此的口腔和大脑四处乱窜,叫嚣着冲动,挥舞着浪漫。 或许她早该知道,能将自己痛快而毫无保留地卷入这场粉色漩涡的人,其实一直就在身边。 第27章 第27章 玉璞只觉头皮渐渐发麻,大脑运作不畅,而后气喘吁吁地推开了蒋泠,刹那间眼神变得清醒透明。 蒋泠弯着腰,本就紧张僵硬,这会儿更是酸得不行,屈了条腿跪了下来。 玉璞吓到了:“你要求婚啊?” 蒋泠:? 他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你想得美,我累了,蹲会儿。” 玉璞噗嗤一笑:“你真菜。” 蒋泠:“你再说。” 玉璞:“我也菜。” 她笑眯了眼睛,脸颊红扑扑的,嘴唇晶莹透亮,多么美丽而生动的犯罪证据。 蒋泠:“……” 完了。 蒋泠不敢正眼瞧她,把玩着地上的杂草,问:“还难受吗?” 玉璞:“缓过来点了,接吻真有用。” 蒋泠:“……” 蒋泠:“那我送你……” 玉璞:“去酒店?” 蒋泠:“……” 完了 彻底完了…… 蒋泠:“那,我叫车。” 车很快到了,玉璞率先上车坐好:“我眯一会儿,到了叫我。” 蒋泠:“……” 你要不要这么自然? 蒋泠:“好” 老司机的眼神透露着八卦和了然,蒋泠摇下车窗,迎面的风巴掌般狠狠扇在脸上。 他真不是个东西啊…… 现在这种行为跟小三有什么区别…… 三观炸裂,道德败坏,没法交代了…… 蒋泠已被彻底打醒,看着旁边睡着的玉璞,呼吸均匀,一时无语至极。 这女的遇到危险完全不懂得反抗的吗? 正当他思量着该怎么收场时,酒店到了,是上次蒋美萍住的那家。 蒋泠轻轻拍了拍玉璞:“醒醒,下车了。” 玉璞睁开眼,朦胧地跟着他下来。 这酒店有点眼熟啊? 她趴在前台,脸贴在瓷砖上,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看到蒋泠在出示手机信息办理入住。 玉璞内心感慨:原来不用身份证也可以住酒店啊,社会发展得真快。 蒋泠拿着房卡扶着玉璞进电梯,心情怪异,电梯每上行一个数字,他的心跳就快一拍。 找到门牌号,刷卡解锁,他搀着玉璞进来后坐在床边,觉得要好好捋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蒋泠蹲下来:“玉璞,今晚……” 玉璞嘟囔:“可以帮我脱一下鞋子吗?” 带跟的鞋,坡度不高,但也很累。 蒋泠哑然,只好又帮她把鞋子脱掉,看她露出满意的微笑:“这下舒服了?” “西瓜头。”玉璞盯着蒋泠,“你喜欢我,对不对。” 声音清脆坚定,显然这并不是一个疑问句。 刚才她在车上没有真的睡着,闭着眼睛想了很多,脑海中浮现着她和蒋泠重新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再加上他刚才的情不自禁,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如果是在蒋泠和谭师兄之间选的话,她觉得自己更愿意和蒋泠在一起。 蒋泠:“我…” 玉璞的眼睛太过明亮,似能直接穿透他的心脏,近日来团团的迷烟顿然消散,此刻他终于有了清晰的答案。 如果他否认,会被她的目光凌迟。 蒋泠回答:“是,我喜欢你。” 玉璞笑了,一脸得意,如同赢家:“我就知道。” 蒋泠踌躇着问道:“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玉璞坚定快速地回道:“没有。” 怕他不信似的,表情突变,十分正经。 蒋泠听到了心里那一块大石头稳稳的落地声,舒了一口气。 起码,他们俩现在光明正大,不是在偷情。 玉璞:“那你要不要做我的男……” 蒋泠:“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玉璞:“……” 玉璞皱眉,十分不解:“为什么?” 蒋泠沉默。 “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是喜欢你,但我不会做你的男朋友。” 她不明白,完全无法解读这句话,有些迷茫,也有些生气 。 玉璞:“你什么意思?” 蒋泠:“字面意思。” “你喜欢我,但是又不跟我谈恋爱,要么你就是在骗我,要么就是你不行。” 说着,凌厉的眼神扫过蒋泠的下方。 这是沈帆教给她的理论,这会儿倒运用得很熟练,蒋泠尴尬地站起身,双手插着裤兜。 蒋泠干咳了一声,说道:“我没骗你,我也……不是不行。太晚了,你先好好休息,多喝水,不然明天头会很疼,我先走了。” 玉璞吼道:“你给我回来,西瓜头,蒋泠!” 门已经被关上。 什么情况? 几个意思? 她彻底蒙圈了,头更晕了,但还是强撑着去卫生间卸妆洗澡,洗到一半突然想起没有换洗的衣物, 心里烦得要死,边洗边骂:“臭蒋泠,骗子,渣男!” 裹了浴巾出来,从包里拿出手机,先回复室友的狂轰滥炸。 玉璞:【我今晚不回去了,住酒店。】 何美心:【?】 张雅逸:【?】 曹婷婷:【?】 居然都还没睡,看来是真着急了,她心里淌出温暖。 玉璞:【放心,我一个人,很安全,你们快睡吧。】 又看到谭入海十几分钟前发来:【醒了给我发个消息。】 玉璞扣了扣脑门:那我还是没醒吧。 页面突然弹出蒋泠的消息:【东西给你挂门把手上了,要是看到记得去拿。】 玉璞赶紧放下手机,走到门口时觉着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像话,又重新把衣服套上。 打开门,走廊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门把手上挂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子,她取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买的一次性衣物。 玉璞真的不懂了,愤怒地打字:【你到底什么意思?】 蒋泠没回。 夜深了,玉璞躺在床上,明明身体很累也很晕,但脑子就是格外清醒,挥之不去全是那个吻,不断地进行着慢镜头上演和重播。 想到了蒋泠漂亮的嘴唇,口感果然不错。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也不知道我的口感是怎么样的。 天马行空间,就这样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国际部没有宵禁,这个点几乎灯火通明。 蒋泠回到宿舍,彻底失眠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玉璞。 他喜欢她,是很确定的真心。 他亲了她,是很确定的事实。 然后呢? 他没法答应和玉璞在一起,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她并不喜欢自己,如果这样子还谈恋爱的话就太不负责任了。 烦呐…… 第二天玉璞回到宿舍,一进门,室友们早已在椅子上排排坐好,摆明了要审讯。 何美心抬了抬下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安逸的环境下,玉璞一时没忍住,突然暴哭。 几个人顿时慌了,立马围了上来,扶她坐在椅子的C位。 曹婷婷:“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了?” 张雅逸:“是不是谭入海欺负你了?你等着,我去剁了他。” 何美心:“你冷静点儿。”眼神示意:人还在哭呢,先安慰呀。 张雅逸:“葡萄,到底怎么回事呀,倒是说话呀。” 越问玉璞越觉得委屈,抽抽噎噎着:“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呜呜呜……” 曹婷婷悄悄给蒋泠发微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葡萄今天哭着回来。】 她哭了? 为什么哭? 因为和他接吻? 还是因为他不当她男朋友? 蒋泠在床上凌乱着。 玉璞稍微冷静了下,平复好情绪开始慢慢说明情况:“有一个人,他说他喜欢你,你也感觉到了他喜欢你,但是他说不会跟你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 张雅逸气急:“渣男啊这,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玉璞:“应该,没有。” 张雅逸:“你确定?万一他脚踩好几条船你不知道呢?” 玉璞肯定道:“他不是这种人。” 何美心:“听你这口吻,应该不是谭师兄吧?” 玉璞点头。 曹婷婷有个大胆的猜想,举起右手:“不会是邻居哥吧?” 玉璞再次点头,嘴角一撇,又开始哭。她素来不是个爱哭的,可这一回实在是忍不住,经验和理智都不足以让她疏通好情绪。 大家一边安慰一边帮她分析原因,可也都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曹婷婷:“是不是国外长大的,思想跟咱们不太一样?” 玉璞泪眼婆娑:“什么意思?” 曹婷婷:“他们可能喜欢先像谈恋爱一样相处,然后再确定关系?” 大家一起看着她,摆明了:不懂。 曹婷婷:“我看国外的青春电影啊,高中生大学生他们都是先那个的。” 两只手开始缠绕…… 玉璞懂了,另外两个人还没懂。 张雅逸:“先哪个啊?” 玉璞淡淡道:“先上床。” 张雅逸:“啊?那不行!葡萄你不准这样啊,我不准你这样啊。” 何美心:“咱非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吗?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喜欢你。” 张雅逸:“真想不到邻居哥居然是这样的人。” 曹婷婷:“哎呀,也不一定啦,我只是描述电影里的主人公,大多数情节都是一见面看对眼了,这样那样之后再展开两个人之间的爱情故事。算了算了,我乱说的,葡萄你别在意。” 玉璞:“他不是这样的……” 声音却没了底气。 因为她不知道原因,所以不能排除这是种可能性。 但她还是觉得蒋泠不是这样的人,如果是的话,昨晚为什么要离开呢? 曹婷婷:“他可能众星捧月惯了,不喜欢这样简单粗暴?” 张雅逸:“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葡萄反过来去追他吗?” 玉璞抬头问:“可以吗?” 何美心:“你别听她的,她都没谈过恋爱,纸上谈兵不靠谱的。” 张雅逸:“好了,别难过了。走,姐带你逛街去。” 玉璞:“那我换套衣服。” 张雅逸:“换,想换什么就换什么,换给自己看,男人算什么,男人只会影响你拔剑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