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总裁狠狠后悔了》 第1章 第 1 章 天牢的石壁渗着刺骨的寒气,叶萤跪在湿硬冰冷的石板上,膝盖已然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比这些刑罚更冰冷、更剜心的事她都经历过,这些又算得上什么。 闪烁着淡蓝灵光的铁链从四方八面像蛛网般将她锁着,如同她前世在天权司的一百一十年。 叶萤做了一辈子的笼中鸟,如今只需三息,她的灵脉就会被斩断。 她的数十年修为将会散尽,最后被踢出天权司,沦为无家可归的散修。 但这也意味着她终得自由。 上辈子她无法选择,所以这辈子,她要自己选一次。 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押她起身,挟持着她一步步地走上刑台。 那上面是天权司罪仙的刑罚之一——断脉阵,入阵者筋络、灵脉尽断,筋络可再生,而灵脉却不可再修,这意味着受罚者会永远成为一个灵力尽失的凡人。 在仙界当凡人,那便是与废人无疑,连蝼蚁都不如。 叶萤一把甩开了大汉的手,轻声道:“劳烦二位,我能自己走。” “叶萤,你撕毁天权司劳务契约,冒犯司规,按律当断灵脉、逐出本司,可有异议?”判官的声音像一声闷雷响在空中。 观刑的其他仙官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心想天权司的威严本就不可侵犯,这个叶萤今日这般行事,怕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 叶萤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异议?她哪来的异议? 从重生在册封大典,当着满殿仙官的面撕了那卷“天工坊杂役终身劳务契约”开始,她就料到了现在这一刻,也欣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上一世,她一生爱护拥戴天权司,以杂役的身份屡创佳绩,却从未受擢升,功劳全被部门主事抢去。 无功也就算了,可她一生兢兢业业、不争不抢,最后却被安上了个“泄露机密”的罪名,被主君亲手引下三千六百道雷劫,死无全尸。 “这杂役的活,谁爱干谁干!”叶萤直接当着执事仙官的面,撕了契约,摔了工牌。 她以为这样就能彻底逃离,却没想到直接被押进了天牢,以“对天权司不敬”为由要断她灵脉,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行刑!”判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叶萤的心沉到谷底,却没有丝毫畏惧。 前世的雷劫之痛还在皮肉里灼烧,比起被东陵清让亲手杀死,眼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至少这样,她能活着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离开那个无情无义的人,哪怕无家可归,哪怕修为尽散。 可就在她即将走进断脉阵的瞬间,一道冷冽如冰刃的声音从牢门外传来:“且慢。”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叶萤的身体瞬间绷紧。 只见走廊的阴影里,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走来。玄色外袍上绣着暗金云纹,霞紫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墨发用玉冠束起,露出一张清俊却逼人的脸。 “拜见君上!”判官和狱卒们瞬间跪了一地,头埋得低低的,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他身上扫。那人显然是故意释放威压,可是在刑台的叶萤却没有跪。 她就这样摇摇欲坠地顶着压力,紧紧地盯着向她徐徐踱来的那人。 这张脸,叶萤到死都认得。 东陵清让——天权司的主君,也是前世亲手将她送上诛仙台的人。就是这个人亲手抽她灵髓,亲手赐她亲制毒酒,最后在真正处决那天,亲手引下三千六百道雷劫,叫她永世不得超生。 可为了博得他半分垂眸,她却是如何卑躬屈膝地在他脚底下活了整整一百多年。 所以这辈子,她死也不跪! 东陵清让没有看跪了一地的人,目光径直落在站于刑台上的叶萤身上。 他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叶萤猜想,或许下一秒,他便要上前,再次亲手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怎料那人却转头对判官冷声道:“天权司招贤纳士,从来不是滥施刑罚的无情之地。一个杂役契约,值得你动断灵脉的刑?” 判官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磕头,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君上恕罪!是属下按司规行事,没……没敢僭越……” “司规?”东陵清让冷笑一声,玄色袍角扫过地面,带着无形的威压,“本君立的司规,是让你们对一个出身天权司的孤儿下死手?” 叶萤愣住了,东陵清让竟阻止了行刑,还当众斥责判官。 叶萤看着他,内心升起一股不该有的疑惑与动摇,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忘掉,这个人那时是如何在诛仙台上冷漠地看着她被雷劫劈得魂飞魄散。 此刻他话里或许有几句公平刚正、眼里或许有几分悲天悯人,可这些在她眼里全是虚伪。 前世他杀她之时,怎么没想过“天权司不是无情之地”? 他不过是又想把她留在身边,当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罢了。 东陵清让的目光重新落回叶萤身上,紧蹙的眉头与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不掩饰的疑惑。 眼前的叶萤,和他记忆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小杂役判若两人。 前世的她,连跟他说话都不敢抬头,如今差半步便要修为尽失,沦为废人,眼底却没有半分惧意,反而藏着一股不肯服软的韧劲,就像一株在石缝里屹立不倒的野草。 这丫头……怎么说变就变了? 他内心掠过诧异,又淡淡开口:“你既敢撕毁契约,想必是有恃无恐。说吧,你想要什么?” 叶萤的手止不住地颤抖,铁链“哗啦哗啦”地响着。 不是惧怕,而是一种亢奋。 东陵清让的出现,是她现在唯一的机会。 这一世,如果她留在天权司,定必逆袭,定必报仇,定必让前世所有伤害她的人好看。 而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翻盘的关键。 “我不求别的。”叶萤迎上东陵清让的目光,声音坚定:“我能一眼看破‘九转星移阵’的阵眼,只要君上留我在天权司,当个普通执事就好。” 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判官都暗自倒吸一口凉气——一个阶下囚,竟敢跟君上讨价还价? 东陵清让也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嗤笑:“沦为阶下囚,还敢跟我谈条件?更何况,只是会看阵眼,便想换一个执事的位置?你当本君是傻子吗?” 可他心里这次却翻起了惊涛骇浪——九转星移阵的阵眼与机理,连执业数百年的高阶阵法师都要研究好几年才敢确定,这丫头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而且九转星移阵是天权司的禁忌阵法,只有特定人士才可修习,她又怎会知道这种阵法?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丫头不仅不跪他,不自称“属下”,更不称“君上”,那紧盯着他的眼神,仿佛与他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 这份反常竟让他不由得对叶萤多了几分好奇。 叶萤不是不能猜到东陵清让的思虑,却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九转星移阵本是她上一世入职几十年后,因一次机缘巧合才得以悟透的阵法,本不应现在抛出来引他怀疑。 可她只是想赌一把。 赌他会认可她的能力,也赌他还记得,他们俩小时候的事。 以他对她的了解,他应该明白,自己想做的事,从不会失败。 她的脊梁挺得笔直,语气笃定无比:“君上若觉得我在说谎,大可当场测试。若我做不到,再断灵脉、逐出天权司,我绝无二话。” 东陵清让看着她笃定的模样,沉默了片刻。 突然,他抬手,掌心泛起金光,一枚玉简缓缓浮现在空中,上面的字清晰地映入叶萤眼帘——《特聘阵法师契约》。 期限三年,到期可自由去留,月俸是普通杂役的五十倍! 普通杂役每月俸禄是一百灵石,而特聘阵法师...... 一旁跪着的其他仙官纷纷仰起头来看着那些条款,当中有些人却绷不住了。 “凭什么是她?” “我表兄在天权司做了五十年阵法师助理,到现在还是助理!她之前只当过十年杂役,凭什么?” “君上!”执事仙官此时激动地站起身来,连两撇胡子都在发颤:“此女对天权司不敬!您还留着她作甚!” 然而东陵清让只是一个锐利的眼神,天牢内便再无一人敢多吐一口气。 东陵清让的声音依旧冷,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明日日落前,修好天权司护山大阵的缺角。若是做不到,合约作废,你,按律受刑。” 周遭又是一片哗然: “护山大阵,那可是连高阶阵法师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存在!” “看来君上不是给机会叶萤,而是要……”角落里一个仙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些叶萤全都听在耳内,却还是淡淡地笑了。 前世那一百年,她可不是白活,百年时间,她早已参透了天权司所有大阵的奥秘。护山大阵的缺角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成交。”她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就要去接玉简。 可手腕上的铁链却绊住了她的动作。 东陵清让见状,指尖轻轻一弹,一道金光闪过,叶萤手腕上的铁链瞬间断裂。 紧接着一道若有若无的柔光亮起,像是一阵极轻柔的微风,拂去了她腕间被勒出的伤痕,只留下一丝微凉的触感。 叶萤愣住了一瞬,却也很快回过神,接过玉简按在眉心——契约化作金光没入识海。 东陵清让看着她做完这一切,转身准备离开,走到天牢门口时,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判官,眼神冷得像冰。 “以后做这种决定前,先征询本君的意见。天权司的刑罚,不是你用来滥用私刑的工具。” 判官吓得连连磕头,声音都在发抖:“属下知错!属下再也不敢了!” 东陵清让未再说话,身影很快消失在天牢外。 叶萤站在刑台上,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最令她没想到的是,东陵清让不仅没反驳,还早就准备好了这份契约。 而且特聘,意味着君上许的一份特权,他为什么竟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想要的不只是普通执事,而是能掌控自己命运的身份? 叶萤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东陵清让会如此好心。 可不管怎样,她这次开局便不再是杂役,上一世在天工坊欺辱压榨她的那些人,她也必不会再看他们的脸色一分一毫。 她要靠自己的力量,为自己争回一口气! 第2章 第 2 章 艳阳高照,金灿灿的阳光洒在银钩铁画的“天工坊”三个大字上。 叶萤仰头望着牌坊上那块匾额,内心记得无比清楚,一百年前初踏入此地的那一刻,也是如同今日这般阳光普照。 这三个大字,曾经让她无比向往,让她以为这里就是毕生才干得以发光发亮之地。 一样的天气,一样的场景,不过如今,身份不再一样。 她如今不再是天工坊的废料场杂役,而是手持天权司高等契约,东陵清让明码标价、正式特聘的的阵法师! 这样想着,内心不禁又多了几分底气,叶萤昂首阔步走进工场中。 “哗啦!” 当叶萤踏入天工坊的廊道时,迎面便是一盆冷水泼来。 她侧身避开,水花溅湿了衣摆。 “哎呀~手滑了。” 娇滴滴的嗓音从廊柱后传来,一个身着粉色纱裙的女子款款走出,眉目如画,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本来迎接新人,须得好好洒扫一番,没想到妹妹这么快就来了,唉!现在怕是要麻烦妹妹你了。” 步瑶——天权司大长老的亲侄女,前世处处刁难她的白莲花,此刻正用着与前世一模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暗讽她杂役的身份。 叶萤有些诧异,她还没收到通知吗?怎么还说自己是杂役? “听说你气愤得撕了契约?”步瑶掩唇轻笑,“妹妹可真勇敢啊!但既然天权司仙官觉得你适合这个职位,你虚心一些接受便是了,何必再多惹事端呢?” 叶萤闻言,只是摆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步瑶看得内心莫名地有点发慌,但还是笑吟吟地提高了声线道:“诸位都过来一下,咱们天工坊今日有新人加入。” 一道威严的声音也在一旁响起:“这是新来的杂役叶萤,从今日起负责清扫全坊——包括废料场。” 听到这声音,叶萤的手有些不自觉地发颤,她咬紧牙关,一抬头,便对上了青衡长老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 这声线,这眼神,和他所做的一切,叶萤到死也不会忘记。 那时步瑶与青衡忌惮叶萤作为新人的才华,故而在天工坊的每一日,这两叔侄皆是处处制衡,事事压榨。 不仅让她做着与俸禄不符的工作量,一百年来也没为她申请过增加俸禄。 其实使唤她做事倒不打紧,可是步瑶却抢走了她几十年来苦心研制的大阵专利权。 叶萤向东陵清让上诉了无数遍,可是大半辈子花费的心血与灵力,最终只换来他淡淡的一句:“那又如何。” 而青衡这个老不死,把一次炼器爆炸而导致门中财物受损、弟子死伤的罪名推给她,让她活生生受了两百鞭刑,还白白没了一年的例钱。 每每有新人入职天工坊,这两叔侄都会在第一天便来个下马威,不仅能筛选亲信,还能测试新人吃苦的容忍程度,方便以后施予控制。 上一世,叶萤为了在第一天给所有人都留个好印象,便忍气吞声地照着他们所说,把整个天工坊都打扫了个遍,直至翌日清晨才打扫完。 可惜啊,这一世,她开局已不再是杂役。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她很想搞清楚,为何步瑶如此笃定自己杂役的身份。 难不成......步瑶也重生了? 看来得试她一试。 叶萤上前福了一福,轻声道:“遵命。” 青衡和步瑶看着她这般听话的模样,当即松了一口气,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 其实叶萤的乖巧,或者说是对所有人的千依百顺,这十年来在天权司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谁人都知自从她懂事以来,便游走在天权司的各个角落,表面上在各个部门帮忙,实际上去的最多便是东陵清让的书房。 大家都觉得,她所做的这一切,无非都是为了博得东陵清让的注意罢了。 一旁看热闹的弟子们也都窃窃私语起来—— “切!大家今日都在传这个叶萤撕了契约,我还以为她变成了什么狠角色。” “就是,恐怕是给传夸张了吧,叶萤怎么可能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即便她真撕了契约,到头来还不是摇着尾巴继续到咱们天工坊当杂役?瞧她那样子,会舍得离开天权司,离开君上吗?” 步瑶看着其他弟子对叶萤指指点点,当即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翘着下巴、得意洋洋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叶萤,无论重来多少世,我还是会把你狠狠地踩在脚下。 ...... 叶萤端来了铁桶和刷子,开始慢慢悠悠地打扫起废料场来。 正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可退一步,会越想越气! 对着这两人,她顶多再忍一秒钟。 她眼珠骨碌碌地直转,很快便想好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上一世,青衡仗着自己法器大宗师的头衔,经常刻意将完好的法器施加障眼法。 天工坊废料场的法器,若连续一百五十天被评定为废品,就会作销毁处理。 他就是用这个法子,私吞了好多门中其他弟子送来整修的法器,甚至还有天工坊一些新铸造的法器。 叫我打扫废料场?那就正合她意,正好把前世那死老登私吞的“九霄引雷盘”给找出来! 叶萤瞥了一眼正在不远处监视自己的青衡,一边捡起一块黯淡的古铜色“废铁”细细地擦拭着。 果不其然,青衡的脸色起了点儿变化,开始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叶萤的一举一动,不过不够明显,还需再继续加大强度。 叶萤又拾起一饼焦黑的木桩,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是阵盘的底座——千年雷击木。 见青衡似乎没什么反应,她于是提高了声线道:“咦?这块木头上怎会有星纹?” 不远处顿时传来青衡听似气定神闲的一句:“你浪费时间在那些废物身上作甚,这种东西直接扔掉便是!” “是,长老。”叶萤装作乖巧地应道,随手将那焦木一扔,实际上早已记住了它的位置。 叶萤又拎起半截锈蚀铁链:“哎呀,这条链子嵌了玉珠,会不会可以重用?” 怎料步瑶几个箭步走到她身旁,一把抢过玉铁链扔在地上,高声道:“我叫你打扫,废品分类不是你的职责范围!” 叶萤朝着步瑶天真无邪地笑了笑,接着踢了踢角落的破陶罐,罐底“哐当”滚出一块黯淡铜片——正是九霄引雷盘的核心残片。 一旁的青衡脸色骤变,连忙疾步赶到叶萤身旁,步瑶亦忽然急喝,声线尖锐无比:“不要!你别动那个!” 可一切都已来不及,叶萤指尖霎时燃起幽蓝灵火,散落废品场的碎片如同星辰般悬浮重组,她转眼拼成完整阵盘,整个天工坊一时间光芒大盛! 熊熊燃烧的蓝焰照亮了天工坊上空的云彩,也将青衡和步瑶内心的侥幸燃烧殆尽。 他花费了整整一百四十五天,躲过了刑律堂一次又一次的查问,还有天工坊弟子反反复复的检查,本来还有五天就能将九霄引雷盘收归己有! 最近他手头还有些紧,故正准备五日后用这阵盘去魔渊收妖邀赏,如今这一眨眼的功夫,竟被这个新来的丫头给毁得一干二净! 步瑶的脸上则是一阵红一阵白,这事由她负责办,她现在怕极了青衡会责怪她办事不力,将气全撒在她身上。 可是她明明已经用透明的鲛丝把那些残片包得严严实实,别说像叶萤这种低阶修士了,连刑律堂的主事来了都认不出来。 碰巧!一定只是碰巧而已! 她哪里会想到,这对于百余年兢兢业业在废弃法器场打滚的叶萤而言,是再小儿科不过的戏法道具。 用水系幽蓝灵火一烧,鲛丝便能一点不剩地燃尽。这方法他们前世也在用,只不过那时叶萤畏与强权,装作不知道而已。 而刚刚还在看热闹的弟子们惊愕得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九霄引雷盘?!这不是刑律堂半年前遗失的镇妖法器吗?!” “青衡长老不是说它早已毁了,没得救了吗……” “废弃申请已经递交上去了,现在恐怕已经送到君上手里,这可如何是好……” 青衡已是面如土色,步瑶却强撑冷笑:“叶萤,你一个杂役,也配碰这等宝物?” 叶萤轻轻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 “按《天权司职律》第三章第五条,特聘修士好像......不遵杂役之规。” “两位前辈,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吗?” 她反手点向眉心,金光闪闪的玉简契约顿时亮在所有人面前。 这下那两人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已不单单是讶于叶萤修补阵盘的能力,而是他们的君上,天权司的老大——东陵清让,自上任以来,就从来都没批过特聘合约! 一次都没有! 这是第一次,他们在员工契约上,竟看见东陵清让的手印! 而且这契约上标明的俸禄——五千灵石,甚至比步瑶掌事之位本来的两千灵石,还要多出一倍不止! 叶萤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弟子的窃窃私语逐渐变为连连惊叹,内心暗自发笑: 呵!想给我下马威?这一世,你们还是太嫩了! 步瑶气得牙痒痒,心里很不是滋味。 叶萤的月例多又如何,她还有青衡这个靠山,而且他们俩的高度,是叶萤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是灵石远无法衡量的! 步瑶尖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顶撞青衡长老?!你可知他是——天工坊总监理——暨法宝质检大宗师——暨天权司绩效考核特使——暨灵石分配委员会常任长老? ” 青衡粗声道:“没错!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顶撞步瑶掌事?!你可知她是——天工坊日常运营与人力资源掌事——暨弟子行为规范督导使——暨功德积分统计官?” 这时,人群中一个弟子小声逼逼:“职衔像块烂布一样长,两个加起来的月例都不知道有没有叶萤姐姐的多。” 修为高深的青衡当然是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的他,当下便暴起发难,从人群中揪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好啊!你们现在都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青衡吹胡子瞪眼,对着少年就是一顿臭骂,本来议论纷纷的弟子们见状,倒是都闭上了嘴。 青衡说到底还是权力大,这天工坊中的大小事宜,总归还是他说了算的。 “以后废料场的洒扫工作全归你!你今天没打扫完就别想睡觉了!” 说罢,青衡与步瑶拂袖而去,匆匆忙忙把那件九霄引雷盘上缴刑律堂去了。 叶萤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禁冷笑了一声。 打赢了第一仗后,现下最重要的是好好准备明日修复护山大阵的事宜,不然她又得被废修为、踢出天权司。 她依稀记得,上一世初入职时,天工坊的阵法部修复大阵曾失败过,那次损失还颇为惨重,好几个阵法师都受伤了。 但愿这一世可以以她一己之力,让这些阵法师免于灾难。 第3章 第 3 章 天权司,总执事书房。 檀香缭绕,本应让人心旷神怡,东陵清让却对着满桌的公文和卷轴直叹气。 最近要批阅的文件不知为何格外多,今晚定又是个不眠夜。 一些微不可闻的声响传入殿内,听力异常灵敏的他抬眸远眺,只见窗外远空,蓝焰的光芒一时照亮了云彩, “天工坊那边怎么了?” “回君上,好像是新入职的那位叶萤姑娘修复了一件法器。”一旁磨墨的书童垂眉恭敬应道。 “什么时辰了?”东陵清让拿起桌上的茶壶,里面的茶早已放凉,根本入不了他的口。 “回君上,方过酉时。” 一想到还要批阅眼前那一大堆咬文嚼字的公文,却没一壶热乎乎的好茶相辅,东陵清让便开始有些头昏脑涨、心绪不宁。 她今日初入职,定是因为太多事处理,才耽误了来给他沏茶的时间。 哼,那今日就破例再等等。 傍晚,叶萤在天工坊角落展开护山大阵的图纸。 前世她也有参与修补此阵,阵法师们遭反噬她时也受到波及,主理此事的青衡根本没下场修补阵法,却得了一大笔上面批的抚恤金。 而这些灵石,当然是一条毛都没留给前线的阵法师。 而身受重伤的她毫无怨言,不过是得了几颗东陵清让亲手给的丹药,便已开心了连续好几天。 “阵眼偏移了一寸半。”她指尖一顿,原来前世大阵失控,是因为图纸被人改过,若按此修补,必遭灵力暴动,反噬到修阵者身上。 是谁刻意为之? 东陵清让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浮现在脑海中。 会是他吗? “向叶执事问安。”一道声线扰乱了她的思绪,抬眼一看,竟是东陵清让身边的书童。 “君上令小的转达,提醒叶执事到书房服侍沏茶。” 叶萤看了看天边渐没的斜阳,原来现下已然戌时,她竟忙得忘了时间。 自从十年前成为天权司编外杂役,她每逢工作日都会去东陵清让的书房为其沏茶,并在酉时之前必定到达,因为这一般是他开始批阅公文的时辰。 前世的百年来,她除了每日准时替他沏茶,还会替他洗笔调墨,甚至替他洒扫房间,替他的私人藏书阁除蠹...... 不过今日,却是东陵清让第一次主动唤自己进书房。 算上前世百年来的第一次。 叶萤慢慢悠悠来到书房门外,准备推门的手却顿在了空中。 以往的十年里,包括昨日,她都从不曾迟到过,今日不仅迟到了,还迟了整整一个时辰有余,不知东陵清让会作何反应? 而且前世跪在他身侧奉茶百年,他连眼皮都不曾抬过,这次倒要看看,若是她不伺候了,这家伙到底会发怒到什么程度。 大不了便......再死一次。 叶萤苦笑后,缓缓迈出了那一步。 推开书房门时,东陵清让斜倚着身子,正摩挲着一枚棋子,只见其双眉紧蹙,脸容上带些倦意,书案上的卷轴却看似纹丝未动。 “戌时三刻。”他声音比棋玉还冷,“你晚了。” 还晚了许多,滚水都已换了三壶。 叶萤福了一福,试探道:“戌时三刻了,君上......为何还未开始批公文?” “你说呢?”东陵清让剑眉一竖,直直盯着躬身站于前方的叶萤,却只见她抬起头来,盈盈一笑。 “君上恕罪,护山大阵嘛……”叶萤边解释边走上前来,手腕一翻,熟练地冲开茶叶。 东陵清让坐直了身子,垂下眉头,闭上双目,缓缓吐纳着空中萦绕的茶叶清香。 “淡了。” “淡了就等一会儿。” “你!”东陵清让蓦地睁开眼,剑眉再次倒竖。 她,竟然,叫我等一会儿? 叶萤毫不在乎,以往东陵清让说淡了,她就加茶,说浓了,她就倒了再煮,而茶汤的浓淡却全凭他当天的心情。 也就以前的她会如此傻傻的伺候了如此难以忍受的主儿这么多年。 现在老娘不干了,看你能奈我何? 茶续上,他又道:“烫了。” 叶萤本想再说,烫了就再等一会儿,最终还是强忍心中的不耐烦。 算了,今日是她最后一次做这套动作,以后便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她熟练地吹凉,款款绕过书案,走到东陵清让身边,双膝缓缓跪地,双手奉上热茶。 换作以前的东陵清让,只会直接接过茶杯,然后把叶萤打发走。 可今天的叶萤行为举止简直比昨日还要怪异,他不禁想看个清楚,她的眼底,究竟藏了什么。 然而叶萤仿佛只是与往常一样双手奉茶,眼睛不敢看他。 或许是他多想了吧。 怎料,东陵指尖一碰到杯沿时,茶杯却突然抽回,被叶萤仰头一饮而尽。 东陵清让震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又被叶萤抢先道:“我自己沏的茶,当然自己喝。” 她硬着头皮再次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吹凉,而后又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就这样一来一回,茶壶中的茶竟都被叶萤喝尽了。 东陵清让干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叶萤的舌尖轻轻扫过茶杯的杯沿,舔去了最后一滴茶水。 看着她那圆润的唇珠上泛起的水光,他突然越发地觉得......口渴难耐。 叶萤只敢看着东陵清让的鼻尖,却挑衅地挑眉道:“属下多嘴说一句,特聘阵法师的契约中,似乎并未列明端茶递水,也是职务之一。” “所以君上现在……学会怎么沏茶,和喝茶了吗?” “你放肆!!” 棋盘轰然倒地!黑白子混合着哗啦啦地全数砸落地面。 东陵清让一把扣住叶萤纤细的手腕,猛力压上桌案,却闻到她衣领间淡淡的安神香——是十年前他重伤时,枕畔的气息。 男子陌生的粗重气息打在叶萤脸上,她瞳孔骤缩,眼前仿佛浮现出前世被他喂下毒酒的那一刻,排山倒海的寒意顿时席卷而来。 东陵敏锐地察觉她的颤抖,手上不由得松了力道。 “……滚。”她侧过脸去,低垂着眸子,声音变得细如蚊呐。 “你——”东陵清让习惯性地又想发作,但这次他却发现,内心竟然已怒意全消。 看着眼前女子那张莹白无暇的侧脸,浓密的睫毛轻轻煽动,清澈的眸珠似乎泛了层水雾,他竟怎么也生气不起来。 而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看她的脸。 “我滚!滚的是我,我马上滚!”叶萤深知自己这次太过火,一察觉到东陵清让的失神,便如泥鳅般滑出他臂弯。 “嗖”地窜到门边,她似是想起什么,便又回头飞快地道:“叶萤不敏,惹君上不悦……茶伤胃,您往后少喝点?” …… 东陵看着晃动的门帘,突然拿起她用过的杯子,鬼使神差地贴在自己唇上。 这时,他才回想起叶萤方说过的话。 她的意思是……以后不会再来了? 早知如此,他就该在契约上加上服侍主君这一项! 可如果如此,她会拒绝签约吗? 东陵清让懊恼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茶壶,内心却满溢了不解。 难道她十年来对自己的唯命是从,都是装出来的? 难道她忍气吞声了这些年?就是为了那份特聘契约? 用另一句话来说,她奉了十年茶,就是为了不再给他奉茶? 这合理吗?? 内心的想法千丝万缕地缠在一块儿,理也理不清。 明明是他亲自引她入局,可现在他却越发地觉得,自己倒像是被她摆了一道似的。 东陵清让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还真不好受。 他竟鬼使神差地想着,若是明日叶萤修补大阵失败,那她会不会放下今日那般姿态,死气沉沉地红着眼睛回来找他求情?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可真是太期待了。 第4章 第 4 章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房的案几上,映出东陵清让奋笔疾书的身影—— 却不是在批公文,而是在写一本手掌大的册子。 只见册子上写下了龙飞凤舞十几个字:“戌时四刻,叶萤。迟到、后茶过淡、后过七分烫、后多次冒犯,该死。” 下面还有十数条类似记录,最早可追溯到她入住天权司那天。 东陵请让自认为平日里自己的情绪还算稳定,可今日,却是他十年来感觉最生气的一次。 不过最让他来气的都不是这些,而是叶萤临走前的那句。 什么叫:茶伤胃,您以后少喝? 她的茶,他喝了十年。她现在才说叫他少喝?! 东陵清让满头黑线,内心竟忽然掠过一个从不曾有过的疑问: 是否因为,自己今日的怒意吓到了她? 但他转念又觉得这种想法太可笑。 哼,当本君真的那么稀罕你沏的茶吗?本君想喝,自己沏便是! 以本君的聪明才干,有什么是学不会的? ……才怪。 半个时辰后,窗外的月光映出一地碎瓷——那是东陵请让方才失手摔碎的第三个茶杯。 他盯着案几上那壶泡得发黑的茶汤,眉头紧锁。 “……” 他拎起茶壶,滚烫的壶柄灼得他指尖微颤,他下意识松手,茶壶便“砰”地砸在案上,热水溅了一桌。 “……” 东陵清让沉默地擦去水渍,忽回想起,叶萤奉茶十年,似乎从未洒过一滴。 他冷着脸,不屈不挠地重新烧水、取茶叶,动作却生硬得像在驯服一头不听话的灵兽。 水沸了,他便学着叶萤的样子,手腕轻抬,水流划出一道弧线——结果一半浇在了茶杯外。 “……” 他叹了口气,气馁地盯着那滩水渍,忽地单膝跪地,模仿她平日奉茶的姿势,将茶杯举至眉间。 一息后,膝盖却传来刺痛。 “……” 东陵清让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揉了揉膝盖。 以前因为各种天权司中各项事宜,他有时候心情差得很,導致全无食欲,连平日最爱的沉檀茶也不愿喝。 叶萤却一如既往地跪在他身边,高举着茶杯,只为了让他能在忙碌中抽一息的时间喝上一口茶。 那些日子,她是怎么跪上一个时辰的? 说起来,他当然也知道,整个天权司都在传,说叶萤是如何小小年纪便贪慕虚荣,如何千方百计的接近自己。 可是她在他身边多年,别说求赏赐了,就连话也不曾多说几句。 今日或许,还是她对自己话说的最多的一天。 东陵清让心烦意乱,抿了一口自己泡的茶,呸,又苦又涩,眉头便皱得更紧了。 “她平时到底加了什么?” 十年来第一次泡茶给自己的东陵清让又如何能猜得到,叶萤只是习惯性地为怕苦的他多放了一粒冰糖。 他翻遍茶叶罐,怀疑她是不是偷偷施了什么秘术。 嗯……要破解叶萤的“女仆魔法”,或许真的需要从第一步开始。 东陵清让下定决心要从头开始。 他走到门口,以八尺之躯,踩着女子独有的小碎步来到书案前,盈盈福了一福。 他接着翘兰花指提起茶壶,款款来到主位旁,捏着嗓子道: “君上,喝茶了~” 窗外,侍卫们看着屋内摇曳生姿的影子,不禁面面相觑。 “君上……在干嘛?” “嘘!别再看了!刑天将军来了,快走!” 侍卫们悄悄地散开,回到本来的位置。不消一会儿,一个武将打扮的男子便急匆匆地来到东陵清让的书房外,敲了两下门便推门而入。 然而他推开门,竟看见东陵清让正对着角落的铜镜,双手交叠放于腰前,正练习着......女子走路的步伐? 刑天揉了揉眼睛,下巴差点儿没掉下来。 如斯场景,实在太辣眼睛。 这时东陵清让才才发现了闯进来的刑天,不禁收起那番姿态,干咳了声。 糟糕,君上生气了。 “属下该死!属下什么也没看到!”刑天懊恼地捂上了眼睛,正准备转身退下。 怎料东陵清让却只是装作没事人一样走到他身前,全无要发怒的倾向。 “你来了?有什么事?” 刑天于是抱拳躬身,上前了一步,在东陵清让耳边轻声道:“前些日子一直报称损毁的九霄引雷盘,今日天工坊忽然归还。” “君上,此事可需要彻查?” 东陵清让眸中光华暗了下来,沉声道:“先压一压,莫要打草惊蛇。” …… 翌日,天权司众长老与主君一同来到了南苑水榭——也是护山大阵的缺角损毁之处,现下仅是以东陵清让的法术临时补全。 要真正修补结界裂痕,还需天工坊诸位阵法师共同叠加完整的子阵法。 南苑一带的结界阵法以三座湖心亭组成,每个亭子又各有七个攒尖。 叶萤站于水边,目光直指阵眼——第一座亭子最右边的攒尖,唇角微勾。 此次任务,东陵清让只给了她一天时间,虽然她前世早已摸清天权司各处阵法的组成,但此等关乎去留的大事,仍然不容小觑。 故今早天还没亮,她便已开始张罗着坊中各位阵法师的分工。 老实说,这还是叶萤第一次担任类似于主帅的角色,不禁也有些紧张。 她偷偷瞄了眼不远处端坐伞下的东陵清让,却见到他也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他昨夜也没睡好吗? 这样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闪过后叶萤想反手打自己两巴掌。 都这个时候了,还担心那家伙作甚?这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啊!!! “叶执事,开始吧。”东陵清让有些慵懒的声音响在场上所有人的耳畔。 站在后方的青衡轻挑嘴角,一脸不屑地睨着叶萤单薄的身影。 这不知死活的丫头竟敢冒犯他? 他今日就要给些颜色她瞧瞧!不然他就不叫青衡! 几位阵法师借准备好的符石之力,一同捏法诀射向湖心亭顶的阵眼处。 整个南苑的上空,护山大阵的结界开始发光闪烁,显露出蛛网般奇奥无比的符文,并展露出一道正慢慢愈合的裂痕。 “叶执事,我们真的能成功吗?”另一位阵法师扎实马步,强大的压力使其开口说话也有些艰难。 “当然。”叶萤微笑,手中变换法诀的手法毫不含糊,“除非有人动了手脚。” 话音刚落,天空中整个结界突然剧烈波动,灵力如狂潮般逆流! 空气瞬间扭曲,几位阵法师都被反噬震得连连后退几步,内元受到重创! “不好!反噬了!”离湖边近的弟子惊慌地退后,有些则急忙上前为受伤的阵法师施治疗法术。 一旁的青衡终于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叶萤虽然发现了偏差的阵眼,却没想到他留有后手——连补阵必备的关键符石,也被他暗中调换了。 今日的修补仪式,根本不可能成功! 过了今天,叶萤就会被君上踢出天权司了!这就是得罪他青衡大长老的下场! “叶执事,阵法有问题!你退出来吧!不然会死的!”一个受伤的阵法师大喊。 只剩一人的叶萤却是充耳未闻,不退反进,一步踏入阵心,指尖凝出更为强盛的光芒,硬生生以血肉之躯重绘阵纹! 大阵反噬的灵力如最锋利的刀,从她的指尖,到手臂,剜出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如累累串珠般滴落湖水中,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前世被这大阵害得废了半生修为,却一点好处都没捞着,今生,她死也不认输! 远处,东陵清让冷眼旁观,指尖却悄然蓄起一道灵力。 步瑶瞧着面若冰霜的君上,眼中亦闪过得意。 叶萤,东陵清让明摆着就是在等着你失败呢!你还妄图忤逆君心?真是痴心妄想! 她来到东陵清让身侧,娇滴滴地道:“君上,叶萤擅自改动大阵,酿成大祸,该当何罪?” 东陵清让没回答,可下一刻—— 步瑶被一股石破天惊的冲击力直接震倒在地,旁边的长老也都纷纷运气稳住身躯。 一道黑影随即倏然掠至叶萤身前! “轰——!” 他们的至高无上的主君——东陵清让,竟替那个小小的阵法师硬生生地扛下了反噬。 第5章 第 5 章 东陵清让的嘴角渗出血丝,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用指节擦了擦。 全场当即陷入一片死寂。 谁都知君上很强。 但见过他出手的人没几个。 他从来不会轻易出手,更不会轻易救人。 即使要救人,也不会用这种办法。 “君上竟然为了一个阵法师,硬抗了可能致命的反噬。”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 “呸呸呸!你可别乱说啊!要是让叶萤吃下那一击,那确实可能会毙命,可君上就必定不会,他有多强咱又不是不知道。” 步瑶则脸色煞白:“君、君上……为何……” “你不要命了吗?”东陵清让回过头来,声音急促而隐约带着一丝怒意。 他紧紧盯着因反噬跌坐在地的叶萤,她手上的鲜血已稍微凝固,却还是鲜艳得像是刺伤了他的眼睛。 他内心掠过不忍,便对她伸出了手。 原来叶萤竟是如此在意自己,为了兑现与他的承诺,竟连命都可以不要。 叶萤愣了一瞬,随即冷笑了一声。 “怎么,篡改大阵玩脱了,不得不救场?” 她避开他伸来的手自己站起,与他擦身而过时顿了顿,冷声道:“别碰我,脏。” 东陵清让紧蹙起眉头,眸色一沉。 她竟以为……是他要害她? 她对自己,到底有什么误会? 在这么多人面前,东陵清让不好发作,于是黑着脸走回了座位上,冷冷地看着仍趴在地上,脸上毫无血色的步瑶。 他自然都看出来了,从今日一开始,这个步瑶与青衡的脸色就有些奇怪。 步瑶见状,立刻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缓缓地朝东陵清让伸出了欲拒还迎的小手。 “扶椅子,不是扶我。” 东陵清让居高临下地看着步瑶,眸中没有一丝情绪,随后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翻侧的椅子。 步瑶悻悻然地自己站起身来,将翻侧的椅子扶正了给东陵清让就坐。 她咬牙切齿,君上竟然伸出手扶那个叶萤,却不扶我! 不远处的青衡则在给自己喂安慰剂。 他感觉计划也算得上是成功,虽然出了一点小意外。 到时候君上要是真查起来,那就随便给他塞个理由说杂役搞混了补阵用的符石,便能安然渡过此关。 嗯,一定没问题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叶萤,而这个问题现在已经被他完美解决! 他从一丢丢的担心瞬间变得满怀信心,于是走到东陵清让身边,恭敬地道:“君上,这个叶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把阵法都搞错了,还伤了君上您。特聘阵法师这边,属下倒是有个属意的人选接替,您看要不......” 东陵清让却连脸都没转过去,蓦地大吼一声:“刑天!” 这一声近距离音波攻击,直接让正弯着腰在其身侧的青衡吓得浑身肌肉都抖了抖。 “在!”刑天急步跑至东陵清让身旁。 “天工坊全体停职五天,彻查此事!” “诺!” 人群中其他长老和弟子们交头接耳,个个都说东陵清让这次怕是动了真怒,而怒意竟然牵涉到天工坊全体人员。 个个也都说,此次事端连青衡长老都受到了影响,定必非同小可。 东陵清让坐在圈椅上,指尖轻叩扶手,目光冷冽地扫过天工坊噤若寒蝉的众人。 明明应该好好想想补阵失败的原因,他的内心却止不住地反复闪过那一幕,那句话。 那个眼神,那种憎恶,仿佛他是她毕生的仇人。 他救了她,她却嫌他脏? 他到底哪里惹到她了?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扶手“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君上……”刑天将军低声在耳边问,“现在是不是......可以打草惊蛇了?” 东陵清让阴鹜地看着仍旧装作恭敬的青衡,和旁边嘴撅得老长的步瑶。 刑天的怀疑,看来与他一致。 他早就怀疑青衡中饱私囊,如今看来,这老东西连护山大阵都敢动手脚。 “继续查。”他冷声道,“尤其是……他最近接手过的职务。” …… 夕阳西沉,天工坊由今日起暂时停工,许多人都当作休沐回了家。 无家可归的叶萤蜷缩在天工坊偏殿的角落,草草包扎的手臂仍在渗血。 为什么还是搞砸了? 她明明修正了前世的错误,可大阵依然反噬……为什么? 莫非这一世,有人做了双重手脚?是青衡?步瑶?还是……东陵清让? 她咬唇,脑海中闪过东陵替她挡下反噬的那一幕。 那家伙又为什么要救她?他到底有何居心? 内心无比烦闷,她把头埋在了双腿内,直到一道清朗的少年音从门外传来。 “叶、叶前辈?” 叶萤抬头,对上了剑眉星目的一张脸,一双小狗似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眨巴着。 那个上次被青衡骂的杂役少年抱着一堆药瓶,局促地站在门口。 “我、我在丹霞殿求来了伤药!不知道哪个好,便……都带来了。”他结结巴巴地说,眉头皱着,嘴角与一双星眸却压不住笑意。 “您今天救阵的样子……太厉害了!” 叶萤眯了眯眼。 竟是他。 星昀,也是未来的仙界最年轻的世家大族家主——星昀仙君。 前世他追求步瑶一直不果,后来当上了星云族少主,继承万贯财产,竟仍痴痴地追求步瑶。 前世的星昀明明一身炼器的好本领,却偏偏全用在了制作步瑶喜欢的首饰和玩意儿上,还帮着步瑶抢走了她自创大阵的功劳。 她对这个愚蠢的少年郎没半点好印象……虽然现在看到他这双澄澈的眸珠,似乎有些生气不起来。 “谁让你来的?”她语气冷淡。 “没、没人!”星昀慌忙摆手,“是......是因为废料场的法器们说您的灵力伤得还挺重……” “……法器们?” “嗯!”星昀突然眼睛发亮,咧开的小嘴旁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说话顿时也不结巴了:“它们虽然坏了,但还有灵性!比如那盏‘听风灯’,虽然不能再照明了,但它微弱的灯花能提醒我谁来了;还有‘千机匣’,如果给它喂错劣质符石,它便会立刻吐出来……哈哈哈,有趣吧!” 叶萤怔住。 犹记得前世,星昀一进天工坊便混了个初阶法器师的官职,只可惜年纪轻轻,一副心思便已全放在了追女人身上,导致后来也是无甚作为。 故叶萤也全然不知,这人竟真能听见法器的“声音”。 她沉默片刻,便疑惑问道:“天工坊都停工了,你还去废料场?” “当然!”星昀认真点头,“它们虽然都坏了,但不经过日复日的陪伴和修补,又怎么会好起来呢?” 叶萤忽然想起,废料场的差事,本该是她的。 上一世她在废料场干了一辈子,或许是对法器的兴趣不甚于阵法吧,她的表现只可以说是不过不失,因为她也并没那么了解法器。 一种莫名的愧疚涌上心头,没想到这一世她抛弃的职责会落到别人身上,而这个人对待这份工作竟是如此认真。 “走……我跟你一起去。”她撑着墙站起身。 废料场堆满残破的法器,星昀却像走进宝库般雀跃,可兴奋之余,他竟也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叶萤的神色。 少年的心思半点儿也藏不住,全数被叶萤收归眼底。 说实话,她还是有些许感动的,她现在算是戴罪之身,整个天权司都无人敢来关心她和替她送药......虽则自己本来就没什么朋友...... “前辈?您不如还是回屋吧!您的脸色好差……” “没事。”她攥紧衣袖,转移话题道:“你……很喜欢这些法器?” “嗯!”星昀笑得灿烂,“它们只是受伤了,又不是死了。” 叶萤沉默良久,轻叹一口气后轻声道:“……抱歉。” “嗯?” “废料场的工作,本该是我的。” 星昀慌忙摇头:“不不不!这也是我自愿的!而且……”他压低声音,“其实青衡长老会克扣废料场的补给,我偷偷修好的法器,都藏在地下室一个地方……到时候可以放上‘衔瑜网’上去卖,还能赚一点外快呢!” 叶萤愕然。 ……这小子作为新人,竟敢在青衡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这时,几个今日参与补阵的阵法师探头进来。 “叶师姐……”为首的男子挠头,“我们……能帮忙吗?” “你们?” “今日一观师姐毫不畏缩的身姿,实在让我们汗颜。” “我们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阵法师,以后我们便都以你为榜样了!” 叶萤内心涌入一股暖流,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有人真心认可她。 回想上一世她在天工坊的每一天,过得都无比煎熬,更遑论把这里当作“家”了。 可这一世,仅是在此的第二天,她竟好像触碰到了一丝,这份工作的意义;竟感受到一丝,这个地方的温度。 远处高阁,东陵清让立于阴影中,静静望着废料场里那群忙碌的身影。 她居然……在笑? 今日方对他冷若冰霜的叶萤,此刻正帮星昀擦拭一面铜镜,唇角带着他十年未见的轻松弧度。 刑天在一旁悄声问:“君上,要驱散他们吗?” “不必。”东陵转身,“继续盯紧青衡。” 他最后瞥了一眼废料场—— 哼……碍眼的很。 第6章 第 6 章 当夜,东陵清让站在窗前,指腹摩挲着茶杯上的梅花鎏金浮雕,正是昨日叶萤为他奉茶用的那个。 他忽然想起她今日的眼神。 冰冷、憎恶、避如蛇蝎。 仿佛自己与她有天大的血海深仇一般。 他明明已破例给了她最好的待遇,他已经为她想好了,只需过了今日这一关,她便可在天权司立住脚跟。 在为叶萤挡下反噬的那一刻,东陵清让同时用灵力反探查了大阵的阵眼。 大阵缺漏修复得很完整,渡入灵力之处亦分毫不差,故出现错误的是其他环节。 他是知道的,这次她做得很好,错的是其他人。 他闭了闭眼,寒声下令: “彻查青衡近三年经手的所有任务。” “君上,属下就是......再跟您确认一下啊,之前咱不是说,先不打草惊蛇,得放长线、钓大鱼吗?”一旁的刑天歪头表示不解。 “我说彻查!” 东陵清让本想发怒,最终却只是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 天工坊废料场,星昀正兴高采烈地给叶萤介绍介绍一件法器——是一面人脸大的云纹团花纹铜镜。 “这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流霞镜’,虽然镜面裂了,但偶尔还能映出过去的片段……” “您小心!它有点怕生……” 叶萤轻轻接过镜子,镜面在竟靠近时突然泛起涟漪,显出一段模糊影像:一个穿着雍华的年幼小男孩,正偷偷把一块热腾腾的糕点塞给一个蜷缩在雪地里的身影,然后飞快地跑开。 叶萤瞳孔骤缩。 那个身影……是我? 她还未来得及细看,影像便消失了。 一段久远的记忆蓦然涌上心头。 是啊,那个小女孩是她。 而那个小男孩,正是东陵清让。 她刚住进天权司时,东陵清让的父亲——当时的老主君还在。那时东陵清让对她也不错,只不过后来他当上主君后...... 星昀在一旁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这个男孩是谁啊?” 叶萤看了星昀一眼,却不知如何解释。 星昀见叶萤没有回话,忽然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后退了一大步,双手抱拳,鞠躬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窥探前辈的过去的。” “也不是不能让你知道。”叶萤莞尔一笑,而后又摇摇头道:“只是这些过去,不谈也罢。” “还有,说了不用叫我前辈。” 叶萤话音刚落,便听得远处传来青衡的一声大吼:“天工坊已停工,你们还在此处作甚?是否图谋不轨!” 叶萤转过身去,毫不客气地道:“没错,天工坊已停工,你们也被停职查办了,又有何权利管我们的去处?” 星昀与几个年轻阵法师亦点点头,几人此刻悉数站在废料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青衡和步瑶,倒是有几分气势。 “好你个叶萤!你自己犯错也就算了,方才刑律司已发下初步通知,克扣我们天工坊半个月的俸禄!” “就是你连累了我们全体被停职、被扣月例!” 青衡边说边一一扫过对面的几个年轻弟子。 谁会跟灵石过不去呢?老子搬出月例来,看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还会不会继续帮着叶萤! 怎料青衡扫视了一遍、两遍、三遍......那群阵法师们与星昀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动摇。 叶萤连累他们没了半个月的俸禄!可他们为何还是无动于衷? 难不成那叶萤给他们施了什么妖法,控制住了他们? 青衡恼羞成怒,只好迈步上前,一下揪住了星昀的耳朵:“你小子不想活了是不是?你一个杂役还跟着他们一起造反?小心老子直接把你踢出天工坊!” 步瑶看着那些灰头土脸的年轻小子,内心尽是不屑。 真是笑掉大牙了,叶萤竟以为联合这帮败事有余的小子们就能搞出个什么名堂来,她还真是做梦! 步瑶看向一旁的叶萤,却见叶萤对自己焦急地开口:“步师姐,你快帮帮星昀啊,他受不了青衡长老这般折腾的。” 步瑶看着被青衡揪得嗷嗷叫的小子,逐渐瞪大了眼睛。 这......还真是星昀那小子,未来的.....星昀仙君?! 她之前竟然看走了眼! 她赶紧拉开了准备发飙的青衡,一改那副看不起谁的模样,转而一个劲儿地赔笑道:“啊哈哈哈,长老!他们想当免费劳工就随他们呗~我们还是别管那么多......” “步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今日谁都别挡我!”青衡却毫不领情,手里浮现出一把戒尺,欲好好教训教训星昀。 “不要!”步瑶展开双臂,挡在了星昀面前,看得青衡是又惊又怒。 步瑶硬着头皮赔着笑,拉开青衡到一边:“青衡叔叔,借一步说话嘛!” 青衡铁青着脸,不情不愿地走到一旁:“有什么好说的,我还没问你呢!你跟着他们一起发什么疯?” 步瑶压低了声线,解释道:“不是发疯啊!你方才揪着那小子,是未来星云族的家主!” 这么一说青衡便更是不解了:“你说什么呢?星云族人才鼎盛,就算那小子真是星云族人,怎么可能由他这样一个满身穷酸气的人接替族长?” “哎呀,叔~您这次就听我一次,别跟他过不去嘛!好吗?”步瑶使劲儿噘着嘴,朝青衡撒娇道。 该死,为了这个未来的金龟婿,豁出去了。 青衡依旧拧巴着眉头,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了。 星昀看着青衡的背影,不禁一头雾水,朝一旁的叶萤悄声道:“青衡长老这次,还是第一次没打我就作罢,他们到底说啥了?” 叶萤不语,只是噗哧一笑。 呵呵!方才她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一下——这小子就是星昀,步瑶脸上便立刻变了颜色。 这次终于被她抓了个正着,步瑶果然也重生了。 步瑶定是因为知道星昀是未来族长,刚刚才会这么着急要保护他。 可叶萤透过方才与星昀的对话得知,这一世,星昀对步瑶的印象可不怎么样。 接下来可就有好戏看了。 步瑶整理整理了刘海与裙摆,便回过头去,款款来到星昀身边,极尽柔声道:“星昀师弟,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叔叔向来比较暴躁,我在此替他向你赔不是了。” 前世她不知星昀后来会成为家主,便对他的痴心视而不见,这辈子她定必要好好把控住这份真心,给自己谋个好出路才是。 星昀一脸懵逼,杵在了原地,不知如何回应,大大的脑袋机械式地转向旁边的叶萤,眼神满是求助的意思。 叶萤见状,便一脸认真地道:“星师弟,看在步师姐这么诚心的份儿上,你就原谅青衡长老,以后多与步师姐亲近,说不定还能把杂役的工作给免去。” 步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话是向着谁,便只得顺着叶萤的话,满脸堆笑地迎上去,道:“就是就是,星师弟何必做这种粗活?这些交给叶萤就……” “我是自愿的!” 怎料星昀直接打断了她施法,一把接着抢过叶萤手中的抹布,一脸兴奋地道:“叶前辈,我突然想起来废料场东角还有批古阵残卷,您若是需要,我帮您搬!” 叶萤甜甜一笑,道:“说了别叫前辈,太生分了。” 星昀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一口白牙闪亮得很:“那......叫您叶萤姐姐?” 叶萤微笑地点了点头,可还没等她回话,步瑶便抢先挡在了他们两人中间,一脸谄媚地道:“星师弟,你要是喜欢法器,我回头给替你与长老说一声,让你当上天工坊最年轻的法器铸造师,你就不必在这废料场中浪费时间、埋没才华了。” 星昀这次直接无视,径直绕过了步瑶,回到叶萤身边道: “对了,叶萤姐姐能不能教我控火诀?” “能不能教我上次你修复九霄引雷盘的那种?就是蓝焰的那种!” 一听到“九霄引雷盘”这几个字,步瑶不禁气得牙关发痒,上次因为这事,她与青衡还被在刑律堂被刑天问了好久的责,最后说的口水都干了,好不容易才圆了回来。 而且少年星昀此刻竟然围着那个叶萤又叫又跳,可是被他围着转的这个人,本应是自己! 上一世的今日,星昀初见步瑶,便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这个表面柔弱,实则雷厉风行的掌事上司。 可这一世初见,他却连正眼都没看过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