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有个阿飘闺蜜这件事》 第1章 第一章 红白喜事 街外锣鼓喧嚣,行人欢呼声震耳,正哭着拭泪的丫鬟萍儿听见这喜庆的动静抬头,往高高的院墙外看去,只见爆竹的红纸飘扬在空中,鼻尖闻见飘进来的爆竹香。 院子里挂着白布,院门被推开只见另外一个丫鬟翠儿提着一篮子纸钱进来,她头上还缠着块白色的头巾,双眼通红。 萍儿两步走上前,嗓子里还有些哭腔,她问翠儿:“外面是怎么了?” “隔咱们两条街的崔家姑娘出嫁,正抬着花轿呢。”翠儿边捻开纸钱,边往火盆里扔。火盆前面摆着一方案桌,上面只有一块牌,写着“文氏女”三字。 翠儿抬头一见那牌,眼中又不自觉落下泪来:“你说,都是芳龄二八的姑娘,别家姑娘都能出嫁,怎么我家姑娘命这么苦呢,年纪轻轻就……” 她没说下去,旁边的萍儿接过纸钱跟着烧,嘴里忿忿不平地念叨:“姑娘好歹是老爷的女儿,姑娘走了,老爷跟瞧不见似的,看都没来看……” “嘘!”翠儿一个眼刀让萍儿噤了声,“这是我们下人能议论的?快烧吧,给姑娘多烧点,有钱打点,在下边也少受点罪。” 再说回出嫁的这位姑娘,青雀街东边崔府的大姑娘,闺名玉珂,才到出嫁的年纪,便被继母草草找了户人家嫁出去。 嫁的是青雀街西边的严家大公子,说来严家家底也算殷实,祖上曾在朝中做官,如今严家老爷也在户部谋了个一官半职,说出去也没落了严家的名声。 可惜严家一代不及一代,到了严大公子这,读书怎么也没读出功名来,倒是吃喝玩乐学了个精,日日流连花楼,也不知那殷实的家底还剩多少给他败。 但瞧着迎亲的阵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严家再不济也还是那个严家。 崔大姑娘被扶下花轿,拜了堂。丫鬟绿影扶着她进了洞房,坐在喜床上她心里还是很忐忑,隔着红盖头看屋内被风吹得飘忽的烛火。 眼底映着盖头的红色,一时间也有些喜意,她抿唇紧张等待着她日后的夫君。 屋外一阵喧闹,严大公子被灌了许多酒,小厮扶着他,摇摇晃晃推门而入。 坐在床上的新娘子身形单薄,瞧着像根兰花草,风一吹就颤颤巍巍地摇晃。严大公子的目光在她胸前扫荡,一时皱了皱眉。 他一把推开小厮,自己三步做两步上前掀开盖头。崔大姑娘没料到盖头掀得这么突然,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愣愣对上严大公子的视线。 眼下乌青,面容浮肿,似常年醉酒体虚之态。 严大公子却反观她,身材干瘦没二两肉,面容寡淡食之无味。他将这点评说出来,也不顾崔大姑娘渐渐发白的面色,招呼着小厮备车,去约他那几位好友去花香楼喝酒。 门掩上,丫鬟绿影急忙过来看她家姑娘怎样了。崔大姑娘脸都吓白了,心还在砰砰乱跳,丈夫新婚之夜不入洞房却去喝花酒,再又想到他方才那话,泪啪嗒一下落了下来。 绿影不知作何安慰,满脸焦急似火烧眉毛,最后只憋出一句:“姑娘别哭,妆要哭花了,姑娘今天那么美,哭花了便不好看了。” 崔大姑娘又急又气,怕泪花了妆,拿着小手帕轻轻掩在眼底接眼泪,一面又想着新郎官都走了,她这妆能给谁看,自暴自弃地放下了手。 新婚之夜便这么过了,严大公子出门高调,众人皆知他新婚之夜不在新娘子屋里,反跑去喝花酒,还对那花娘说:“还是你好,那崔大姑娘不及你。” 第二日崔大姑娘照例去敬茶,一进堂屋,便觉背后一凉,抬眼却见她公公和婆婆满眼厉色,一旁还压着宿醉的严大公子。 她跪着奉茶,膝盖刺痛,堂上人却不见接茶,反教训她:“这妇人管住丈夫不往外跑,那是本分,你可知我何意?” 她这是怪崔大姑娘没能管住严大公子,崔大姑娘咬咬牙,应了:“媳妇知道了,下次不会再犯,还请娘吃茶。” 严夫人取茶,虚掩着不知有没有喝,放茶时重重一置,滚烫的茶水瞬间荡出,落在崔大姑娘手上,红了一片。 崔大姑娘强忍着,回屋又用帕子掩面,悄摸摸哭了一场。 在严家就这么过了数日,崔大姑娘每日晨起,总见妆台上的脂粉位置与昨夜睡前不同,似被人动过,她疑心是严家下人乱动,却不敢多说。 她不说下人,下人反来说她,背地里偷偷议论娶进来的新妇似有癔症,白天一副面孔,晚上又是另一副,对她避之不及。 崔大姑娘碰巧听了一耳朵,心里更觉戚戚。一旁的绿影心中不忍,安慰道:“夫人,这府里下人不懂事,胆敢背后编排主家,可要捉几个来立立规矩。” “不必了。”崔大姑娘默默回了屋里,她虽不提,身子却日渐消瘦,绿影有时夜起,总能撞见她家姑娘伏在床上轻轻啜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红白喜事 第2章 第二章 幽魂妙春 严大公子日夜不着家,婆婆怨崔大姑娘管不住丈夫,对她更是刁难。 崔大姑娘有苦难言,她连严大公子的音讯都没有,谈何管起。再有丈夫的消息,便是在外吃花酒惹了事,被压入大牢,听从发落。 这下严家上下慌了神,严大人四处奔走只为给自己儿子求情,望判案的大人网开一面。 这事牵扯过广,官员们几番推脱,落到了大理寺手中,主理此案的乃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京中新贵。 严大人四处打听,得到消息,那位大人喜欢玉石文玩。可这玉石好找,要出挑入那位大人的眼,却又有些难寻。 严夫人眼睛一转悠,想到新妇进门的那几大箱子嫁妆里,似乎有个玉瓶。当即派人去崔大姑娘院里,要把那玉瓶要来。 几个膀大腰粗的婆子围在院子里,崔大姑娘姑娘哪见过这个阵仗,人都快吓晕了去。但这玉瓶是她娘亲传下来的,轻易给不得。 她这边还在犹豫,院子里头倒先叫嚷起来。 “这相公有难,你这做妻子冷眼旁观无所作为,还有没有天理了!” 崔大姑娘听着恶人先告状的话,在心里大喊起来,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这边没应,受严夫人命令的婆子便忍不住了,当即冲进屋子里翻找起来,绿影没拦住,被撞翻在地。 崔大姑娘紧紧护住装有玉瓶的那口箱子,拦在婆子跟前,她大声道:“谁准你们进来的,还不快出去!” 只是她没见过这场面,声音怯怯带着颤,没能哄住任何人。婆子们不管她,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肩膀拉开。 崔大姑娘实在忍不了了,大声喊道:“放下,都放下!不准碰!” 自打进了严家就受尽委屈,如今连先母留下的嫁妆都护不住,她咬紧牙,眼睛红彤彤的又落下泪来。 忽而有个声音幽幽响起:“叫那么小声,你在这吓蚊子呢。” 这声音清脆又幽灵,不似婆子们嚎着嗓门粗声粗气那般。崔大姑娘吓了一跳,左右看看,没见有人说话。 那声音又响起:“你叫什么?” 崔大姑娘愣愣道:“崔玉珂。” 那轻灵的女声咯咯轻笑起来:“崔玉珂,你是吓傻了吗,你想不想护住你娘留给你的嫁妆。” 崔玉珂当然想,她连连点头,虽不知这人是谁,但要能帮她,要她做什么都应。 “你闭上眼。” 崔玉珂依眼闭上眼,她觉得身子忽地一轻,不受使唤了。崔玉珂只听一道呵斥自她口中而出:“谁使唤你们来的!” 接着挣脱婆子的桎梏,一巴掌甩了出去,掌心火辣辣的。这是怎么了?崔玉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方才没说话,也没动作,这是那人的神威吗? 她悄悄睁眼,只见面前的婆子满眼震惊,脸上还留着几道指甲划出来的血痕,她见“自己”手指着愣住的婆子,呵斥道:“真是反了天了,你们倒是反过来当主子了!” 接着“崔玉珂”大步走过去,对着僵住翻箱子动作的婆子又是一掌,小小的身子,瘦弱的掌腕竟使出了十成十的力,将那婆子的头给拍到了一边去。 这当然不是崔玉珂,而是附在她身上的一缕幽魂,在崔大姑娘结婚那日身死的文氏女,文妙春。 文妙春本是该死的,得了痨病无人问津,在那偏僻的小院子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原以为再一睁眼会是黄泉路忘川水,没想成见到了红罗幔帐。 她举着烛台,对铜镜细细看,眉头微蹙显出几分楚楚可怜之味,眉目含情仿若落了星子,她对这脸有几分熟悉。 文妙春曾见过她,是崔家女。 本就侥幸偷生,一缕幽魂无处安放,好不容易得了这依靠,文妙春哪敢现身,只趁着夜里崔玉珂睡下了,方才出来透口气。 可崔玉珂这几夜总哭,弄得文妙春找不到时机出来。文妙春放不下这世间,那肯潦草离去,她知自己的存在难容于世,本没想着暴露。 婆子蛮横抢嫁妆,文妙春原想不管崔玉珂的事,但她实在是太窝囊了,文妙春忍不了这窝囊气,这才上身。 第3章 第三章 白骨黑心 这番变化让摔倒在地的绿影都愣神了,这还是她家姑娘吗,心中疑惑,却又有一股喜悦自心底而起。 太好了,姑娘这样,日后就不必受严家的气了。 文妙春两巴掌把婆子们都胆子被拍碎了,一时间不敢再动。文妙春手一指门口,叫她们全都滚出去。 吩咐绿影给门插上,严夫人若有事,要她本人亲自来见。绿影欢天喜地,来严家这一月,可算是硬气了一回,把门合上时还瞪了那几个婆子一眼。 崔玉珂心里对她很是感激,却还是疑惑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文妙春将来历娓娓道来,崔玉珂听罢,心里又有几分凄然,泫然欲泣又要落下泪来:“姑娘原来也是个可怜人。” 文妙春头一次见这么能哭的,简直快没招了,又躲回崔玉珂身体里,无论她怎么唤都不出来。 这头院外传来声响,严夫人的声音比她先一步到崔玉珂的院前,她道:“你这媳妇,好大的胆!来严家不过一月,便要反了天了,连我都不放眼里!” 严夫人大呵道:“开门!” 她声音严厉,隐隐间有掌管严家上下多年的威严,崔玉珂招架不住,腿软了几分,思量着要不要开门让她进来。 脑中文妙春的声音忽然响起:“开个屁!你还不快骂回去。” 崔玉珂还有一次听这么糙的话,听她这命令,嘴不假思索地张开,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不会骂人。 崔玉珂悄声问她:“怎么骂?” 崔玉珂久不应答,院外严夫人没了耐心,指使着小厮撞门,门被撞的砰砰作响。 崔玉没了主意,慌忙道:“怎么办啊?” “我来。”文妙春坐不住了,再度附身。她一上身,院门已被严夫人给撞开。严夫人目光似火燎般投到她身上,似乎想要狠狠挖掉她一块肉。 文妙春不甘示弱,回瞪回去。她先声夺人,大骂道:“你个毒妇!儿子教养不好落了狱,如今还惦记上了媳妇的嫁妆,真可谓眼毒心毒,那副毒心肠狗都嫌弃,死后徒留一副白骨黑心。” 严夫人就没见过骂这么直白的,还咒她死呢,气得两眼一翻,几乎要昏过去,指着新妇的脸,嘴气得颤抖,半响没骂出声。 严夫人到底还是文雅,没骂,她对身后的小厮喊道:“去她屋里,把那玉瓶找出来!” 文妙春厉声一呵:“我看谁敢!” 小厮只听严夫人,不听她,不顾她的话直直往屋里走。文妙春见势不对,她院子里都是丫鬟婆子,真正听她的说不定只有绿影一人。 当即扯下头上一根簪子,冲到严夫人面前,一手抓着她头发,簪子抵住她脖子,面色狠毒。 “让你的人回去,不然……” 她话没说完,严夫人意会到她的意思。严夫人一时心疑她应当做不出这种事来,但近来她听过新妇癔症的传闻,一时间心里也没底。 生怕她发疯,下手不知好歹,严夫人急忙把小厮唤回来。 “停下!都停下!” 文妙春还没松手,严夫人知道她想要什么,连忙道:“不要了,我不要那玉瓶了。” 她这才松手,旁边的丫鬟婆子急忙上前扶住严夫人,严夫人悻悻看向她,似乎吓着了,没敢说什么,带着一大帮人哗啦啦撤了。 自此,新媳妇在严家一战成名,严家人人都说她有癔症,平时正正常常,还能好言好语地说道几句,一犯病,便似凶神恶鬼,见谁来都要咬上几口。 绿影不认为她主子有病,她心里可乐了,她家姑娘总算不受人欺负了。 严家没人再敢动她家姑娘的嫁妆,至于严大公子,严大人另寻门路求人。但听说新任大理寺少卿铁面无私,非但没收,转手还把严大人给告了。 严大人只得求别人先捞自己,这边通融完,对于严大公子的刑罚也判了下来,念在他不是主谋,只在跟在一旁见了几眼,罪行不重,打了十板子。 这也足够严大公子喝一壶的了,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修养了整整一月,对崔玉珂没什么好脾气。 崔玉珂和文妙春轮着出现在人眼前,府中人觉得她行事诡谲,但好面子不敢声张。 借着为严大公子祈福的由头,带着崔玉珂去了寺庙,面上祈福,实则寻了庙中德高望重的方丈为崔玉珂驱邪。 方丈一见她,便似洞穿了她一般,眼中含有深意。严夫人在一旁恭敬道:“不知方丈怎么说……” 原是怕严夫人作妖,文妙春先行出来,正正对上方丈的眼,她背上一寒,觉得整个魂都在晃荡。 她咬牙,找了由头,冲开严夫人的阻拦,先行一步离去。 严夫人忙道:“方丈这……” 方丈说:“无事。” 严夫人心下琢磨这句无事,是说着崔家女无事,并无鬼怪上身的意思? 方丈手中轮转佛珠,口中念起经文。 不过一孤苦幽魂,实是可怜,心性良善不是恶鬼,经他这一看,过不了多久便会消散。 文妙春跑到了一处僻静的竹林中,换了崔玉珂出来。崔玉珂觉得方才的场面不大对,忙问她怎么了。 文妙春道:“无事,我只是,头有点晕,先歇会……” 声音渐渐淡下去,听着很是虚弱,崔玉珂急得跺脚,想着这庙里有没有什么护神的物什,打算为文妙春寻来,在竹林打转几圈,却没能出去。 她迷路了,文妙春跑来这,崔玉珂并不知来路如何,一时间被困在林子里打转。 哒哒哒。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崔玉珂僵住身子,缓缓转身,头上戴着帷幕,她在帷幕落下的缝隙里,看到来了个青衣男子。 第4章 第四章 面若白玉 一青衣男子自石阶上走来,崔玉珂来不及避让,这竹林中也就这一条石道,她没料到会遇见外男。 恐落人口舌,她急急往前走。身后之人却似故意要留住她,开口问道:“姑娘可是迷路了?” 他这一开口留住了崔玉珂,崔玉珂不敢与他多说,只低低应了一时,帷幔压低挡住大半个身子。 这青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庄白。 他一袭青衣,背脊挺直,头发束起用玉簪固定住,打眼一看,倒真是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庄白面若白玉,内里可是藏着一肚子坏水,来寺庙上香的途中,他遥遥便见着了严家是车马,便知是严家女眷前来祈福。 严家的事,他听过一耳朵。纵使严家压得再怎么严,总有些风声露出来。这严家新妇他先前也听过。 崔大姑娘,才貌双全,德行敦厚,是个不与人争的性子。得知那严大要娶她,庄白便知她这是要倒大霉,只怕这一生就栽进严家这个坑去了。 果然,严大新婚夜便去喝花酒,没想成她竟是个烈性子,后面与严夫人大闹,严大伤好后故复萌态,整日醉酒,嘴里总骂他新娶的妻子。 庄白心下疑惑,柔柔弱弱一个人怎地会忽然变了个样子,见严夫人带着她去寻方丈,庄白留了个心眼特意跟了上去。 果然,单见体态、走姿,方丈面前是一个样,竹林中又是另一个样。庄白断案时不是没见过怪力乱神的,当即心下就有了猜测。 他自然不会对崔玉珂说,他是特意跟来的。 庄白面上温润有礼:“庄某林中闲走,撞见姑娘神情慌忙,便猜是竹林太绕,寻不着路了。姑娘若不介意,庄某可为姑娘引路。” 崔玉珂仍在犹豫着男女大防,她不便与外男接触,若是在路上撞见,传出去她名声便毁了。 仿佛是料到她在想什么,庄白连着大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 崔玉珂透这帷幔的空隙,悄悄瞥那人,却见那人也歪着脑袋瞧她,两两相见,对上了眼。 崔玉珂脸上红了一片,觉得头都是烫的,她方才瞧见了,那人脸上挂着坏笑,似故意的。 但文妙春的情况着实危险,崔玉珂抿抿唇,低声应下了:“多谢这位公子。” 声音怯怯,又很低,要不是竹林幽静,庄白还真不一定能听到,他轻笑一声:“姑娘且随我来。” 崔玉珂还想说他弄错了,她已嫁为人妇,非闺阁女子,但若解释,必定又牵扯更多,如此不说话便好。 她不说,庄白却要说。他故意称她为姑娘,未曾想这崔大姑娘连解释都不敢说半句。 庄白心里被她这怯生生的姿态逗得想笑,当真像他家里那只狸奴刚聘来时,也是这般,总要找个地方躲着藏着才安心。 他心里也确定了,这还是他印象里的崔大姑娘,至于大闹严家哪位,或许这便是严夫人来寺庙的原因。 “姑娘怎会走到这处来,上香的大殿可不在这处。” 崔玉珂憋着脸都红了,硬是挤出一句轻飘飘的话来:“想逛逛,一时走岔了。” “哦,是吗?”庄白瞥了一眼后面人,她走得越来越慢了,似要拔腿跑开,要离他远远的样子,他便也不逗她了。 “这竹林幽静,姑娘可来对地方了,世人皆知彼方寺香火灵验,却少知此番竹景一绝。” 见他摆出一番闲谈模样,还主动引过话头,崔玉珂渐渐放松下来。 很快便走出去,崔玉珂连忙与他别过,找了个老师傅求了一张凝神的符纸。 崔玉珂回了府中,文妙春似没事了,时不时又再附身。 在她的帮助下,崔玉珂逐渐硬气起来,府中人磋磨不得她半分。 经刑罚一事,崔玉珂原以为严大可以收了心,没想到严大因此事对她生了怨,认为是她不肯给出嫁妆,所以他才挨了那顿刑罚。 他对她有怨气,日日流连花楼,不愿归家。 崔玉珂原以为能熬出头,和严大就算无法亲密无间,好歹也能相敬如宾,但已嫁进严家,她也没有办法。 直到有次深夜,崔玉珂半梦半醒,忽然撞见床边的黑影,吓得花容失色当即大叫出声。 绿影听见声点了灯,瞧见站在床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严大,他满身酒气,醉醺醺地翻箱倒柜。 绿影挡在崔玉珂身前,崔玉珂屏住呼吸,只见严大从她的嫁妆箱子里翻出一锭银子出了门去。 他竟是喝醉酒来偷嫁妆了。 崔玉珂忍无可忍,决心与他和离。 严家却反说崔玉珂不仁不义不守女训,不给她写和离书,原是他们打了吞吃崔玉珂嫁妆的主意。 难怪那日死咬着要她的玉瓶,原是想开个要嫁妆的口子,日后好将她吃干榨净。 严大整日花天酒地,府中开销无力维持,想要靠崔玉珂的嫁妆填补亏空。 崔玉珂气得胸口起伏:“好啊,好啊,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当即要将严家状告公堂。 文妙春得知她这决定吃了一惊,她印象中柔柔弱弱的崔玉珂,不知不觉间也成了能展翅翱翔的飞鸟。 第5章 第五章 对峙公堂 但若崔玉珂想,她便帮她。崔玉珂照着文妙春的话,把严家告了上去。 未曾想这事引来了大理寺少卿的注意,他要来断定此案。 “宣!崔氏女崔玉珂上堂!” 崔玉珂提着裙摆跪下,一旁的严家严大人和严大公子仍在强词夺理,不认侵吞嫁妆一事。 崔玉珂却早早收好了证据,将严大偷拿嫁妆在内的不义之举一一列出。 堂上人轻笑一声,崔玉珂忽觉这笑声有些许耳熟,抬头一看,案前坐着的那大理寺少卿笑面盈盈,那双眼都笑弯了去,像只玉狐狸一样望着她。 是那日彼方寺竹林里的人! 堂上庄白见崔玉珂目光坚定,他原以为现在的“崔玉珂”是附身在她身上的那缕幽魂,但看那谈吐和姿态,却是崔玉珂无疑。 未曾想几月不见,崔大姑娘变化那么大。 他惊堂木一拍,道:“证据确凿,严氏谋吞崔氏女嫁妆,且严氏子品行不端,不堪为人夫,特此允诺崔氏女的和离状!” “退堂!” 崔玉珂带着嫁妆回了崔家,到门口却不见人开门,绿影在门口敲了几下,只见侧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小厮,叫她们走这边进。 绿影一时气急,崔家这是嫌她家姑娘是和离妇,走大门辱没了崔家的门楣。 她的脾气早就被养起来了,正要上去理论一番,却被崔玉珂拦住。 她摇摇头,让绿影不必出一时之气。 崔家对她向来不看重,就连嫁妆大多也是先母留下的,早早便已如此,在这大发一通火气,也没法改变他们打心底里的轻视。 崔玉珂回到了她在崔家的小屋,早就布满了尘,篮子里的女红也落了灰。她在这待着却比在严家要舒服。 文妙春留意到桌案上的诗文,诧异道:“还你识字?” “嗯,会一些诗文。” 文妙春语气里有些许憧憬:“真好啊,还能读诗。” “我教你啊,这样你也能读了。” 文妙春学得极快,崔玉珂每每都能被她的聪颖惊到,在崔家这些日子过得很快,唯一不爽快的,便是她继母程氏总来挤兑她几句。 崔玉珂知程氏在气什么,她这番和离在京中传开了,程氏的女儿快到出嫁的年纪了,因着这个风声,适龄男儿的人家心里有些芥蒂,一时间找不着合适的婚配。 文妙春听了几耳朵,暗道:“你若是学了你继母的两分精明和果决,也不至于初入严家那月受人欺负。” 崔玉珂却不甚在意:“咱们现在这样不也挺好吗?” 崔府近几日筹办了宴席,邀京中俊杰来崔府共品文章,这名号说的好听,实则为了家中未出嫁的崔二姑娘物色人家。 介于崔大姑娘的名声,程氏专程来她屋里一趟,让她办宴席那日安分待在屋中,切莫乱走冲撞了贵客。 文妙春轻哼一声:“对自己女儿倒是用心,却将先崔夫人之女草草嫁给一个纨绔。哼,你爹也是个浑的,竟然松口让你嫁了。” 她这只是嘴上说说,崔玉珂却听到了心里,她早知程氏不在意她,可她不由得会多想几分,若她娘亲还在就好了。 若她娘在,是不是就有人能护她几分。 宴席这日前院热闹喧哗,崔玉珂的小院静悄悄的,月亮照得石板发光,引得文妙春不由得吟诗几首。 崔玉珂听着她的诗在院中漫步,不知不觉间走了出去,眼看眼前便是前院,她忽然间回过神来,赶忙往回走。 往回走过几步,穿过回廊,忽而闻见人唤她:“崔大姑娘,崔大姑娘。” 崔玉珂蓦然回首,却见庄白隔着院中青竹,透过竹影与她对望。 “崔大姑娘何故在院中漫步,是有什么心事吗?” 第6章 第六章 月下竹影 月下竹影摇晃,落在崔玉珂裙摆上,为她裙角绣上墨竹,清清冷冷,倒似月宫中来,又入那圆圆澄月中去。 庄白近忽要溺在崔玉珂那清冷如月,又满含忧愁的眼中。 隔着竹子,也算是没直面外男,崔玉珂转念一想,她都和离了,也不算是闺阁小姐,还守着这些规矩做什么。 她没回他,反问道:“庄大人可知今日夜宴意在何处?” “为崔二姑娘寻一桩好姻缘。” 原来他知道啊,崔玉珂心下了然,她不直言,只说:“崔二姑娘现下在忧虑什么,我便在忧虑什么。” 说罢,不再多言,急急回了院子中去。原就是她多言了,竹影晃,她的心也晃,不觉多说了几句。 今夜的思量仅她,庄白和文妙春得知,沉沉睡去,便让月亮带着这思量离开。未曾想,第二日前院喧嚣。 绿影从院子外急忙跑来,边跑边道:“姑娘姑娘,大事啊,大事啊。” 崔玉珂扶住她:“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大理寺少卿庄大人前来求娶!” 崔玉珂闻言有些愕然,转念一想崔二姑娘也是德才兼备,他俩也算相配,表情又平淡下去:“这是好事啊,二妹妹有这等好姻缘以后……” “不是崔二姑娘。”绿影急忙打断她,“庄大人求娶的是崔府崔大姑娘!是姑娘您啊!” 什么?!崔玉珂一整天窜地转,脑中文妙春听了也是瞬间炸锅,吵吵囔囔地说着,崔玉珂在她的声音里寥寥草草理出了一点思绪。 莫非是昨日,她对他说的那句。 崔玉珂心里是乱的,没应下,求娶的媒人便先回去了,一旁程氏脸上的笑立马落了下来,满脸阴郁,甩着袖子走了。 媒人又上门了几趟,最后一次甚至是庄白亲自前来。 崔玉珂与文妙春说道此事。文妙春无所谓结不结,她更乐意找个道观做道姑。但她看出崔玉珂无心出家,现在还有犹豫,只不过上次严家在心里留了痕,不敢了。 女子嫁人犹如择选下半生,她怎敢再轻易托付给别人。 文妙春知她心中的芥蒂,只道:“你若是看上眼,只管嫁吧。婚后他若有异心,我便替你将他后宅闹个天翻地覆,让他不得安宁。” 崔玉珂听她这玩笑似的话,一时间落了泪,她知文妙春真能做到。 她思量了下,答应了庄白的求娶。 崔玉珂第二次结婚,却比上一次更加热闹,更加轰轰烈烈,满街红妆皆为她做伴。 红鸾帐前,庄白醉了酒,他轻柔挑开盖头,瞧见了崔玉珂含羞的眼,一时又醉了几分,他贴紧崔玉珂,想要多看看她。 崔玉珂想到那日严大的话,心里有些慌,头低下避开他的视线。庄白却顺着她单膝跪了下去,抬头望她,崔玉珂避无可避。 庄白握住她的手,带着醉意的脸泛起红霞,贴在她掌心上,双目含情直直看着崔玉珂,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吃进眼睛里。 “阿玉,我知你在怕些什么。”他轻啄着崔玉珂的掌心,“庄某秉性下等,早在你还是严家儿媳的时候便对你动了心。” 听到他这话,崔玉珂震惊地缓缓睁大眼睛。 “庄某好不容易,等到阿玉成了自由身,那日听你的忧虑,心中便似火烧一般,恨不得当场为你解忧,回去便急忙寻媒人上门求娶。” 他深深望向崔玉珂,眼中**沉沉似要凝成实质:“庄某自知德行不堪,但求阿玉信我一回,我对你,绝无二心。” 他的话似锥子,落入崔玉珂耳中,扎在她心上,硬生生在她心底留下他庄白的印记。 红鸾帐落,撞乱一池春水。 崔玉珂见着了庄白的狸奴,一只雪白仅有尾巴是橘黄色的猫,叫藏秋。 庄白说:“你瞧他就尾巴是黄的,可不就像是雪里藏了个秋的尾巴。” 听了他这话,再看藏秋,崔玉珂觉得很是生动形象,掩着嘴轻轻笑出声。 过了几日,庄白带着崔玉珂去彼方寺还愿。 崔玉珂问:“还什么愿?” 庄白道:“在彼方寺撞见你那日,我原是去求姻缘,如今既已应验,自然要去还愿。” 去了彼方寺,却听寺庙中的小沙弥说,寺中那位佛法高深的方丈西行求取佛法了。 文妙春还记得她与他的仇,恨恨道:“哼,别让我见着他。” 崔玉珂与文妙春商量过,将她与文妙春的事讲给庄白听,哪知庄白听完很是淡定,崔玉珂疑惑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因为我猜到啦。” 文妙春近来少有出来,她避着庄白,凡是庄白在的时候,崔玉珂便听不见她的声音。 崔玉珂担心她在里面困太久了,总想方法她出来透透风。 好在庄白事务繁忙,多数在书房处理公文,给她们二人留够了空间。崔玉珂便走到院子里,将文妙春放出来赏花。 第7章 第七章 七情八苦 朝堂风云涌动,庄白做事刚直不知变通,崔玉珂疑心他是懒得废这心神,总之得罪了许多人,被圣上贬职出京,要往西边去。 此去路途遥远,庄白问崔玉珂要不要一起前去。 “夫君去哪我便去哪,要将藏秋带上吗?” “带上,藏秋先前随我进京,早早就适应了。” 路上庄白还为崔玉珂寻了匹矮脚马,教她骑马。 崔玉珂有些拘谨,放不开,一直没学会。文妙春看了几眼,便敢上马骑行。 这日庄白正要教崔玉珂骑马,他敏锐察觉到身前人气质转变。文妙春附身,她动作干脆利落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庄白无奈,担心跑太远遇到危险,也翻身上马,紧跟着文妙春。 此地宽阔平坦,若是春日不知是如何的美,可惜他们来是早已入秋,草木枯黄难以见得。 “啊啊啊——” 文妙春骑在马上,马蹄踏过扬起沙尘,她大张着嘴喊叫,纵使嘴里灌满了带着尘土的风也不在意。 她大声诵着辛弃疾的词:“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 崔玉珂不知她今日为何如此疯,却还是被她带的心都扬起来,在脑中轻轻跟着她合:“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文妙春大笑着驾马飞腾,良久才平息下来。 崔玉珂大笑着,差点没喘上气:“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玉珂,我要走了。” “什么?”她这话来得突然,崔玉珂没反应过来。 “要不是你为我求的那张符,我早就撑不住了,说来也怪,我名字有个春,我却没办法挨到春天。” 文妙春接着说:“我没办法陪你,我看那庄白是个好人,但凡事都有例外,他若是变心,你遇到不公,今后只能你自己去争取了。” 心里渐渐起了一股落寞,方才的大笑似带走了崔玉珂所有情绪,脑袋木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远处隐隐走来一个穿袈裟的和尚,走近了一看,竟是西行求佛法的那位彼方寺的方丈。 方丈见了文妙春,道了声:“阿弥陀佛。” 文妙春翻身下马,对他说道:“和尚,你把我超度了吧,反正我也待不下去了。” 说来也巧,既然在这撞上了,文妙春扭头看着漫天黄沙,风撩动着发丝飘荡。 恨吗? 恨,死便死了,为何偏偏又要她在这世上留一遭。 不甘吗? 不甘,为何她早早身死,无法留在这人世。 悔吗? 不悔,她见过山,望过水,识了字,学了诗。 她看回方丈,催促道:“动手吧。” 庄白追上来,只见崔玉珂泪眼朦胧,捂着心口似剜了心一般痛,旁边站着一位和尚,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劝她放下。 他便知是文妙春走了。 庄白上前扶住崔玉珂,一时无言。 …… 崔玉珂学会了骑马,她骑着马与庄白并行,身后一辆马车上有绿影和藏秋,他们往西边行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七情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