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朝宁》 第1章 01 长宁七十二年,太学后阁院。 苏拂忧被人扯开衣襟,推入冰冷的池塘中。 池塘周围站满学子,这些人大多都是聚集看热闹来的。 苏拂忧弯身捡起池面上被水浸湿的书籍,将其抱在怀中,挡着自己胸前缠绕的麻布。 她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让周围人的嘲笑声更甚。 “我就说哪有男子长得这般阴柔,比京中怡花阁里头的小倌更像女子,没成想还真是。” “如今你的身份被戳穿,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呆在这里?” “女扮男装,欺瞒众人,你意欲何为?” 苏拂忧听着众人言语,眼底渐红泛着怒意:“我入太学,自是为了读书学识,能有什么意图?” “就算如此,那你为何要扮成男子?你不会是想以此来接近哪家公子,想要攀高枝吧?” “这位学兄说得是,她扮成男子,便可在我等中行走,想必是想要得到哪位世族子弟青睐,跃上枝头啊。” “没想到平日里一派清冷孤傲,私底下心思竟如此龌龊。” 要不是因为平民女子无法入太学,苏拂忧才不会扮男装,看着这些男子自信过头的样子,心里没由得浮起一阵恶寒。 “各位月考榜上的名次,有谁比我高?” 苏拂忧怒视着那些嘲讽她的学子,他们的脸色都渐渐冷下来,她嗤笑道:“既都不如我,又有什么自信说我想要靠你们,得到你们的青睐?” 那些男子自觉丢了颜面,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人群中的女子们便纷纷开口。 “你的学识再高又如何?还不是想着要结识什么世家子弟,否则你又为何费尽心思扮作男子,顶着欺君罔上的罪名,也要入太学?” “什么只想着入太学读书?只不过是被人拆穿的借口罢了,心里还不是有着见不得人的心思?” “装得什么清高?说不定早就和什么人私通在一起,真是恶心。” 她们说完,又不解气般拿着池边的石子丢入水面,激起池中的水。 女子们的漠视与诋毁,比这池水还要寒冷,苏拂忧红着眼抬手,用衣袖挡住要溅到脸上的水花。 她越是这般躲着,那些人便越嚣张。 讥讽谩骂声不断,苏拂忧被众人批判的体无完肤。 水花溅落到池面上,漾起一圈圈涟漪,她的尊严在此刻被击碎,随着涟漪消散在池面上。 石子砸进的地方不是水中,是她的心里。 “住手!” 阁楼上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苏拂忧抬头望去,穿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正站在窗边,目光凌厉的望着阁楼下众人。 她站得高,刺眼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众人的视线被日光所晃,都只能眯起眼睛仰望着她。 其中一人先对她质问道:“你是何人?” “与诸位一样,都是太学院中的学子。”萧挽宁声音冷漠,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诸位入学之时,夫子所传的礼教,是让你们如此欺辱同窗的吗?” 众人低头面面相觑,她冷笑了声:“三岁孩童都知,何为以礼待人,尔等读书学识多年,若不是夫子教不好,便就是你们的双亲未有管教好。” “你这人好生狂妄!可知我们家中双亲是何等身份,岂容你置喙!” “明明是她犯了错,你却在这里颠倒是非,教训起我们来,难不成你与她是一伙儿的?” 萧挽宁目露寒光:“她纵然有错,也理应告知夫子或院署,而不是由你等对她施以侮辱,造谣生事。” 她转过头去,身后侍女就知晓她的意思,转而从屏风处,取过外袍下阁楼。 在众人的注视下,侍女将外袍披在苏拂忧的身上,扶着她走上岸。 不肯罢休的人拦住去路,阁楼上的萧挽宁怒声道:“尔等若有不服者,可去向院署禀明,我就在这等着。” 她此句话落,众人脸上的神色都变得复杂起来,暗自垂头议论她竟然都不怕院署。 想到自入学以来,这间阁楼的窗子都不见有打开过,从不知里头还有这么个人物在。 而她还能不穿学服,带着侍女在身侧侍候,想必身份极为高贵,是他们以至家中双亲都不能冒犯的。 思及此处,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便都让开纷纷散去。 苏拂忧扫过众人一眼,跟着这侍女就往阁楼上去。 萧挽宁已经从窗口渡步到一旁的木榻边上,点燃火炉煮着壶中的水。 屏风后的苏拂忧脱下衣物,解开缠着胸前的麻布,换上萧挽宁让侍女为她准备的干净衣物,又拿着帕子擦拭自己还未干的发梢。 萧挽宁的身形与她相差不大,她的衣裙苏拂忧穿着正合适,这丝绸的衣料穿着很是舒适,隐隐还散发着一股幽香。 “姑娘若是换好衣物,便来喝一杯热茶暖身吧?” 萧挽宁沏好茶坐在榻上细品着,抬眸就见屏风后头的人,不好意思的挪着步子出来。 苏拂忧面容清冷姣好,散着长发的她,比方才更柔了许多,萧挽宁心想好好一位姑娘,为何要扮成男子? 萧挽宁开口询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今日他们为何如此待你?” 苏拂忧走到她跟前:“在下苏拂忧,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 “你就是苏拂忧?”萧挽宁有些吃惊的看着她:“原来你就是那每回月考,榜上都与我齐名之人?” 苏拂忧诧异道:“原来是宁莞姑娘,多谢宁姑娘为我解围。” 萧挽宁为她倒好热茶:“举手之劳,不过我还有些疑惑,想要问苏姑娘。” 苏拂忧方才在阁楼下,看不清萧挽宁的样貌,如今见到了,只觉得她明媚动人,生得好看,举止间落落大方,透着得天独厚的贵气。 不愧是当朝太子,苏拂忧暗叹道。 萧挽宁看着她有些不解:“当今陛下早已推行平等,女子也可入学读书,你为何还要装作男子呢?” “平等?”苏拂忧撇嘴,盘坐在榻上饮口热茶:“所谓平等也只容世族之间,平民女子还是一样照常受到不平,宁姑娘身为贵女处在京都,并不知除京中以外的地方,平民百姓间女子受到的世道是什么样的,越往偏远贫瘠的地方,越是有许多的不公。” “陛下颁行的御令,上至百官下至黎民,都需遵从施行,你又为何说只容于世族呢?” “因为涉及到世族门阀,因为涉及到男子的权利,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是男子,权利大多掌握在男子手上,陛下远居庙堂之上,所知晓的天下事也只在众臣的奏疏里,里头的话真真假假,陛下分得清吗?她当真能知晓,民间百态的真面目是什么样的吗?” 萧挽宁惊于苏拂忧的话,提及陛下她蹙眉道:“放肆!” 苏拂忧一愣,手中的茶杯险些拿不稳,一时嘴快没有收住:“或许你会觉得我说的话过于狂悖,可这就是我在回答你,为什么会扮作男子入学。” “你知道太学里为何都是世家贵女,没有平民女子吗?” 苏拂忧叹气道:“是因为平民女子不能入学,太学所招的天下学子名额里,虽有平民却只针对男子,而一些不在天子脚下的地方,为女子所教的学识,远远不及男子所学的,不是她们不如男子,而是受到的教学以及思想,本就是不公的,她们所生活的地方,世道对她们依旧是充满偏见。” 萧挽宁握着茶杯的手用力攥紧:“可太学院在京中,在陛下所触及到的地方,他们怎么也敢如此?” “掌管太学院事务的人,大可说平民女子里,没有能够入太学者,太学培养的是,日后说不定能步入朝堂的人才,而这些世家贵女们,你看有哪一些,是真正来太学好好读书的?” 苏拂忧似自嘲般笑了声,将手中的茶杯轻放到跟前的桌案上:“她们一些人是因为受到家中父辈影响,想要通过联姻来巩固家族势力,而太学里是最好能够挑选联姻者的地方,还有一些贵女,是当真有远见抱负,她们比平民女子出身好,拥有的机会更大,可她们的才能却也只能止步于太学院里,她们不能参与科举,无法真的做到步入仕途,一展抱负。” “坚定理想者,能够坚持自己想要走的路,可若是受家中左右更多者,还是会听从家中人的思想,寥寥此生,那她拥有的才学能力,本该可使自己更加强大的,到头来岂不可惜?” 萧挽宁紧握茶杯的手松了一些,苏拂忧的话让她脑中产生强烈的想法,好似一直困扰着她的迷雾被渐渐吹散。 “你的意思是,陛下若是想要真的做到平等,需得也要让女子入朝?只要有女子身居朝堂获得权力,便可让天下女子都能奋起效仿,权力更多掌握在女子手上,便不会再有那些不公与偏见?” 萧挽宁理解得真快,她的思想远过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皇帝是她思想的开拓者,而她是真的要实现这些的人。 “男女平等,男子都可参与科举以此入仕为官,为何女子不行?” 萧挽宁紧盯着苏拂忧,似乎想要从她的眼中看透眼前的这个人。 苏拂忧的这些话,是这世间无论男女都不敢言的,萧挽宁心中震惊于她的想法,这个人她有些看不透。 母皇推行平等之时,所遇阻挠甚多,最后在她的强压之下,才使得那些朝中大臣顺从,可他们背地里的却是不甘心的,私底下的阴谋风波不断。 他们这么做就是害怕,平等到一定时机,母皇还会做出,让天下男子地位权利受损的决策。 就比如苏拂忧所说的,女子也可为官。 苏拂忧被萧挽宁盯得心里发毛,萧挽宁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分解开来,然后再好好研究一番。 虽然知道萧挽宁的真实身份,可苏拂忧还是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为她担忧道:“宁姑娘,你今日帮我解围,怕是要得罪不少人,若是累及家中,那该如何是好?” 那些人怕是暗中都在猜想她的身份,最后的让步就代表不敢冒然得罪她,只苏拂忧还未理解这点。 萧挽宁轻笑,指尖在茶杯口上划了一圈:“这个你无需担忧,不过苏姑娘你这番大胆直言,难道就不怕我将这件事情泄露出去,你可是会…掉脑袋的。” 苏拂忧心里咯噔一下,萧挽宁这明显是在试探,她的喉间咽了咽:“宁姑娘若是想要将我置入死地,早就绑着我去见院署了,怎么还会和我说那么多?” 萧挽宁低头浅笑,不再答她。 太学院里的钟声响起,到了下学时间。 院前停留的马车络绎不绝,府上在京中的学子相继回府。 萧挽宁的马车,停在后院的偏僻处,她需得从这里辗转回宫。 苏拂忧躲在墙边的角落处,看到她的马车远去消失在视线里,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还未缓过神来,就被人一把推到墙上。 来人气势汹汹,目光鄙夷的看着她:“说好了的,我帮你做出戏,你给我的银两呢?” “你也要保证,不会说出去。” 萧挽宁自入太学后,就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出过那个阁楼,苏拂忧想要见到她很难。 所以便想了个主意,让人与她演这出戏,想要吸引萧挽宁的注意,以此来接近她。 苏拂忧从衣袖中拿出干瘪的荷包:“大哥,刚刚你演得有点过,我受伤还要去看大夫医治,你看能少点吗?” 所有积蓄都在荷包里头,穷得只剩一个月的口粮了。 那人抢过她的荷包,冷哼道:“你要是胆子再大点,两月后便是科举,你以男子身份参加,说不定还能考个一官半职,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自曝身份?” 他打开荷包一看,啧啧摇头:“那就也不会,再那么穷了。” 那这胆子大到可以被杀头了,她可没想过,要用男子身份参与科举。 瞧她盯着荷包不吭声,这男子眼神变得轻佻起来:“或者,我给你指另一条出路?” 他单手撑在苏拂忧身后的墙面上,拦住她能逃离的方向:“我见你长得也不错,还不如跟了我,保你比如今富贵,衣食无忧。” 今日受得气正无处可解,这人就送上门来。 苏拂忧冷眼对上他的目光:“要不要感受一下,什么叫腹痛如绞?” 她话落趁着男子愣神之时,抬腿用膝盖猛地顶上男子的腹部。 那人被突如其来的痛感袭击,捂着自己的肚子倒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怒骂着苏拂忧。 苏拂忧索性又狠狠踹了他好几脚,叫他知道这样是要被打的,让他以后再也不敢这么做。 直到踹的他匍匐在地上忍痛抽搐,苏拂忧才停下来挥挥衣袖。 真是痛快! 第2章 02 宸和殿内,萧挽宁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奏折,这是她今夜看的最后一封奏疏,而眼前堆满的奏折里,无半点像苏拂忧所说的那些不好之处。 想起白日里苏拂忧说的话,是真的国泰民安,还是底下人的刻意隐瞒? 奏疏里头的话真真假假,陛下分得清吗? 她当真能知晓,民间百态的真面目,是什么样的吗? 苏拂忧的话回荡在她脑海里,奏折上的字,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挽宁,你在想什么?” 坐在龙椅上的萧妤华蓦然出声,她看萧挽宁盯着那封奏折,出神许久都没放下,难不成是里头有什么事,让她感到困惑难解? 萧挽宁收回思绪:“儿臣只是一时恍惚,所以……” 萧妤华批完最后一份奏折,将手中的笔放下:“今日在太学院,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她入太学后,身边定有萧妤华暗中派遣护着她的人,而太学院中的夫子和院署,也都会把她每日所学回禀给萧妤华。 她当着众人的面,为苏拂忧解围的事情,想必早有人禀报给母皇,她如今发问,也是带着答案的。 “儿臣遇到了一个,与其他女子不一样的人。”萧挽宁如实回答着。 想到苏拂忧虽是情势之下,不得不女扮男装入的学,可在母皇眼里看来,她还是有欺君罔上的罪名。 萧挽宁起身来到殿中央,对着那高位上的萧妤华跪拜:“儿臣斗胆,在所述之前,想向母皇请一道恩旨。” 萧挽宁的心思,被萧妤华一眼看穿,她从不轻易主动向自己求旨,如今却为一个陌生的人做到这个份儿上。 那人与她在阁楼里,不知说了什么,挽宁竟然会被她说动? 萧妤华心里有些好奇,可神色却平淡的让人瞧不出情绪:“你鲜少会向朕求旨,看来此女确有不凡,能让我们挽宁,在短短一日就对她信服?” 萧妤华没有明确准她的请求,可语气里却已经是回应了她。 “此女名为苏拂忧,今日她遭同窗欺辱,儿臣闻之才出面为其解围,相谈之下,只觉她的思想与其余女子不同,她有着能够跟随母皇所期望的志向。” 萧挽宁话落梢顿,抬眸看到萧妤华眼中的亮光。 她再继续避开苏拂忧那些,对母皇不敬的话,只将她话中能让女子平等的意思,向萧妤华简易诉说。 苏拂忧有些话太过大胆,事关世族与朝臣的关系,她一个普通平民女子能有这般想法,若让有心之人听到,她只会陷入危险,说不定小命都不保。 萧挽宁只能改善一番,再表述给萧妤华听。 “朕要是没记错的话,苏拂忧便是每回月考榜上,与你名次相同之人吧?” 萧妤华听完,从龙椅上起身:“她原不是个男子吗?难怪你要向朕求恩旨。” 她走过萧挽宁的身侧,抬手示意她起来:“挽宁,你可知道朕为何要你入太学院吗?” 萧挽宁起身就跟在她身后,两人走到宸和殿阁楼的栏边。 宸和殿的阁楼之高,站在此处能一览宫外京中的景象,虽看不大清细致,却也能瞧见所建之地灯火通明,繁华热闹。 “母皇是想要儿臣,在太学院里挑选有用之才,为朝廷百姓效力吗?” 萧挽宁聪慧,怎么会不懂萧妤华让她去太学院的目的? 萧妤华轻笑一声,大女官若清便抬手一挥,在阁楼里的内侍宫婢护卫等,都往后撤去,只留下陛下与太子两人站在栏边。 “朝中的那群老狐狸有什么心思,朕都知晓,这天下万千女子,世族里头的贵女才占多少?要知道大多数都是平民女子,可他们竟然同朕说,那些女子才能平庸不足以可入太学,所以太学里没有平民女子。” 苏拂忧说得没错,掌管太学事务的人,确实是这样回禀的母皇。 而母皇并不是不知道,因为现下朝中因推行平等而局势不稳,母皇为先稳定朝堂局势也只能如此。 萧妤华冷哼了声,像是在自嘲般:“他们不把朕当皇帝,只把朕当做一个,随时会影响他们利益的女流之辈。” “你那皇叔瑞王萧承贤,与你表弟萧元宇,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朕这个皇位,与你的储君之位,我们母女如今做的事,犹如漂浮在海面之上的木舟,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我们是与这天下男子做斗争,稍有不慎就会被推翻淹没。” 她深吸一口气,往日里坚毅果断的女帝,此刻也变得有些踌躇不安:“可我们必须做,否则朕就会是个傀儡皇帝,而你,也会是个随时被取代的储君。” 萧挽宁皱着眉头,衣袖被她紧紧拽在掌中。 瑞王萧承贤虽不是母皇的亲弟弟,却也是先皇子嗣,同样拥有继承皇位的权利,不过母皇得皇爷爷看重许多,而且在种种方面都胜于萧承贤。 当年皇爷爷病危,若不是母皇从中谋划能够掌权登基,只怕她们母女早就被萧承贤除掉,或者幽禁在世人不知道的地方。 萧承贤如今虽是顺从,可暗地里笼络了许多大臣为自己效力,比如在母皇推行平等之时,就是他的人带头阻拦最多。 “挽宁,你已及笄成人,是时候去归拢自己的势力,你需要拥有能够保住自己的能力,需要拥有跟随你的人,待天下真正能够平等,又或者是以女子为尊时,我们母女方可保全彼此。” 萧妤华将手轻拍在萧挽宁的肩上:“苏拂忧此人,你可要把握住让她为你所用,像她这样的人若不效忠与你,那宁可杀了她,也不要让别人收服她。” 她转身离去,独留萧挽宁站在原地。 “是池中鱼还是天上雁,是她的造化也是你的变数。” 天空下着绵绵细雨,苏拂忧蹲坐在后院门口的石阶上,卷缩着身子将头埋在双臂间。 她任由雨水滴落在自己身上,身边堆放的包袱都已被淋湿。 冰冷的雨水都比不上,太学院里头人们的寒意。 忽然头顶的雨滴,不再落在自己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为她遮挡住这渐渐下大的雨。 苏拂忧悄悄抬头瞧一眼,眼前人穿着熟悉的淡粉色衣裙。 是萧挽宁,她回来了。 萧挽宁每次都是在众学子读书时,她才从后院入内上阁楼。 见是她,苏拂忧这才将头都抬起,仰望着萧挽宁。 萧挽宁的伞不动声色朝她这边偏移,遮住了她被雨淋的身子。 苏拂忧此刻被赶出来无家可归,可怜巴巴的坐在石阶上,灵动的双眸里蓄着泪水,混着雨渍一同从脸上滑落。 萧挽宁心里蓦然起了不忍:“苏姑娘,你为何会在此处?还坐在这里淋雨?” “他们得知了我的身份,将我赶出来了,不许我再入院。”苏拂忧抽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我无处可去,只能坐在这里等雨小,再想想如何回乡。” “为何要回去?你难道甘心就这样被赶出来,然后回乡埋没自己吗?” 萧挽宁蹙眉,抿着唇道:“你昨日的那番言语,也只是呈口头之快吗?你也是寒窗苦读数年,才得以入这太学院,若不是因着女子身份难有出路,以你的才学,定是能入仕为官有一番作为,你真的甘心就这样放弃回乡?” “他们说我欺君罔上,没有要我入狱已是大恩,叫我不要做无谓的空想。” 苏拂忧耸肩转过头去:“难道宁姑娘有法子,能改变这个世道吗?” “我若说有,你可愿随我一试?” 萧挽宁的伞全然遮住了她,自己的肩头与后背却有被雨淋到的痕迹。 苏拂忧望着她愣神,萧挽宁这太子好像没有什么架子,主动给她撑伞还顾着她不被淋到,自己却被淋湿。 这般平易近人,莫不是心里有什么小九九? 萧挽宁带着她入院,单独召见院署与夫子说了什么,那些人也不再赶苏拂忧出去。 苏拂忧换回女子的身份,平日里都住在藏书楼里头,萧挽宁本想让她住在自己阁楼上的另外一间房内,可苏拂忧却说自己想要看藏书楼里的书。 在那上面还不被人打扰,能方便安心看书也挺好的。 萧挽宁拗不过她执意如此,便也由着她的性子。 这般不过几日,离科举的时日越来越近。 苏拂忧这日将藏书楼里的书,看到了最上面一层楼,萧挽宁的侍女春竹便上来见她。 “苏姑娘,我家小姐想请你去个地方,姑娘收拾收拾随我同去吧?” 萧挽宁今日不在太学院吗? 虽然不知道萧挽宁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可苏拂忧还是跟着春竹坐上马车。 马车在京中巷口弯弯绕绕,又好像停在了什么地方,春竹熟练的将令牌解下,只打开一点马车的门伸手出去,马车便像是被得到放行驱动起来。 最后停留在一处地方,春竹才打开马车的门,先行下了马车后在一旁搀扶着苏拂忧下车。 苏拂忧看着眼前一步步台阶,两边都站着披甲的御林军,直到她看到最上面一座庞大的宫殿时,顿时惊愣在原地。 泰和殿,陛下与百官早朝议政的地方。 苏拂忧不自觉的咽了下:“春竹姐,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看来苏拂忧,是猜到殿下的身份了,春竹面犯难色叹气道:“苏姑娘,众人都在等着你呢。” 苏拂忧扯着嘴角,她只想推萧挽宁一把,怎么还把自己推进来了? 这应该不是她来做的啊? 不应该是…是…… “苏姑娘,莫要让陛下久等。”春竹见她不敢上前,只能开口提醒道。 事已至此,随机应变吧。 苏拂忧抬起机械生锈似的腿,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上台阶。 两边的御林军都紧盯着她的举动,苏拂忧心里想,一会儿自己要是做错什么,是不是他们很快就能进来,把自己拖出去砍掉脑袋? 她才见到萧挽宁,就这么快要死了? 这么一想,感觉脖颈处刮过一阵凉意,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苏拂忧才揣着不安的心进入泰和殿,文武百官便低着头暗自将目光瞥向她。 坐在龙椅上的萧妤华眯着眼睛望向她,站在她底下一些的萧挽宁,穿着储君朝服,也转过身来紧盯着苏拂忧。 她如今的气质与神色,全然与这几日的不同。 萧挽宁和陛下,真是如出一辙。 什么叫皇权威威,什么叫权势的压迫感,苏拂忧在这一刻感受到彻底。 压得她,都不由的跟这些百官一样,微微弯曲着身子低下头。 众人的视线像是要将她剥得干净,使得她连细微的神色都不敢轻易表露。 步伐也随着猛跃的心跳,扑通扑通,越来越重。 苏拂忧走到最前,撩起衣角恭敬跪拜:“民女苏拂忧,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萧妤华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道了声平身,苏拂忧这才起来站在原地。 低头一动不敢动,不敢去看萧挽宁,更不敢去看萧妤华。 萧妤华见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她的样貌:“抬起头来,让朕瞧瞧你。” 苏拂忧僵硬的将头昂了昂,萧挽宁见她这么不自在,不像平日里那么恣意随性,她嘴角若有似无的勾起一抹笑意。 “朕听闻你在太学里的名次,一直处在榜首是吗?”萧妤华语气带着些许温和,百官都开始有些好奇的看向苏拂忧。 这不会是想算她欺君罔上的罪名吧? 苏拂忧咬着下唇:“回陛下,是民女。” 萧妤华目光里带着些许期待:“既是如此,你可有信心与朝中百官比试才学?” 等会儿,叫她来,是和这些老谋深算的大臣们比试才学的? 苏拂忧震惊的看向萧挽宁,见她眉头轻挑,眼神里似乎在说,全看你了。 萧挽宁提了让女子参与科举的事情,得到了众臣的反对,她执意施行之下,唯有让自己来证明,女子也有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的能力。 至于她欺君罔上的罪名,萧挽宁应该已经反驳过百官,所以现在就看她能不能招架得住这些大臣。 她如果能胜,说不定萧挽宁的决策就能实施,这也是萧妤华想要看到的结果。 如果她败了,决策非但不能施行,还打了萧挽宁和萧妤华的脸。 她就真的会被那些御林军,拖出去砍头的! 萧挽宁太坑了,怎么不先打声招呼? 还有…这个事情,真的不应该由她来做啊! 第3章 03 如今骑虎难下,被架在了火堆之上。 为了保命,苏拂忧也只能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接下。 还好她的知识储备量富裕,那些大臣们也只当她是个小女娘而轻视她,出的难题都不算太难。 苏拂忧思索之下,都能对答如流。 眼看着她没有被难到,萧挽宁觉得此事可成,一旁的萧承贤却开始作妖:“只是一些普通的才学问答,并不足以证明,她能足够入仕。” 萧挽宁平淡的回应道:“那按照皇叔的意思,是想让她比试什么?” 萧承贤转而对着龙椅上的萧妤华道:“陛下,依臣弟之见,不若让这女子与百官比试策论?” 萧妤华深思不语,这朝中大臣的年纪,都可以当苏拂忧的父亲了,所写的策论可比她的年纪还要多得多。 苏拂忧不过也才是十八岁的少女,按才学阅历比起策论来,这怎么比得过? “诸位大臣年岁资历都比她要高出许多,皇叔想要让她们比试策论,这对她有何公正可言?” 萧承贤不以为然,轻笑道:“那太子觉得如何才是公正呢?朝廷官职,能者居之,就算是科举里年岁相差较大的也都有,那时候可有公正?” “开放科举,是要引入新的人才为朝中所用,而非以朝中的大臣去与之相比。” 萧挽宁低声道:“既然事关科举,那便让她与参加科举的学子比试策论,岂不更能表现?” 萧承贤冷哼道:“她是太学榜首,那些学子与她相比有什么能证明的?既然不与百官比试,那就让天下才子文人与她比试吧?” 萧挽宁的脸色冷到极点,刚想再反驳,萧妤华却出口打断退路:“那就这么办吧,十五日后苏拂忧在宫门前,与天下学子比试策论。” 苏拂忧悬着的心,终是碎成了一片一片,坠入到冰窟里头。 若清大喊退朝,百官跪拜恭送陛下,苏拂忧一头磕在了地上。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泰和殿。 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跟着萧挽宁,被她牵动丝线走在出宫的路上。 萧挽宁停下脚步,苏拂忧猝不及防的撞到她。 苏拂忧猛地回过神来,往后退了几步。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萧挽宁看她失魂落魄,另一只手在捏着自己的裙边,放开又拽紧:“拂忧,你可是紧张了?” “殿下,我又不是天才,不紧张才怪。” 苏拂忧深深叹气,萧挽宁的眼神一直看她,她便不自在的往旁边瞧去。 “本宫还以为,你是在想本宫对你隐瞒身份,让你毫无准备的面对这些,所以就对本宫怀有不满,心里有怨言。” 哪敢对太子有怨言啊? 再说也不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过今日的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 在预想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苏拂忧摇摇头:“民女不敢。” “不让你面对天下学士,便就是与朝中大臣比试策论,那样你会更难。”萧挽宁眼里闪过亮光,带着莫名的神色。 “可我现在要面对的,是天下的文人学士啊,他们还没有被朝中这滩污水浸染,文学境界或许比有些大臣要高多了。” 苏拂忧皱眉,她并没有那么大的把握,而且心里总觉得,现在的事情有些和设想的不一样。 “殿下,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你应该再找一个学识更渊博的人,说不定马上就会出现能够帮到你。” 萧挽宁微愣,苏拂忧这是打退堂鼓了? 可骤然让她与天下学士比试策论,确实让她难以面对,让她感到没有信心而害怕。 “拂忧,你今日能在泰和殿里与众臣比试,就代表你的胆量与能力是其他人不能及的,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一些。” 萧挽宁走近一步,拉近与她的距离,她没有拿着自己的身份来施压,反而是好声好气的鼓励着她。 “你不是也愿意与我一起改变这个世道吗?如今就是个机会,世间能有几人可与天下学士公开比试的?这些人里又有几个是女子?这次的比试里,我想那些有才能的女子也会借此崭露头角。” “苏拂忧,你说你不是天才,可这世间的天才都是来见你的,你能站在比试的高台上,就足够证明你的才能,也可证明女子,并不只能沦落为居于后宅的妇人,她们也能有一番作为,也能入朝为官为朝廷与百姓效力,改变这个世道对女子的所有不公与偏见,这不也是你心里所愿,所想看到的吗?” 苏拂忧身形一颤,可这一切…… “苏拂忧,你是这天下万千女子命运转折的先行者,你愿为她们翻越群山,踏过荆棘,走出一条路来吗?” 萧挽宁把她捧得好高,压力好大。 女子参与科举可成,对以后萧挽宁稳固朝堂有益,与她的目标也是进一步的提升。 苏拂忧深吸一口气,萧挽宁成功把她说动了。 她扯着嘴角干笑一声,像是认命接受般:“民女…姑且试试吧。” 萧挽宁这才扬起一抹笑意:“拂忧,你不是一个人面对,提出决策的是我,胜了我们同荣,败了我们共损。” 当今太子提出,可让女子参加科举的决策,第二日天下人就皆知,民间百姓与世族贵戚之间都震惊无比,所有人都在暗自议论这件事。 谈及太子此策,真是前所未有的荒缪,女子怎么能够入朝为官呢? 同时,苏拂忧在十五日后,与天下学士与宫门前比试策论的事情,也都传扬开来。 众人都在翘首以待这天,心里都明白,若是这个苏拂忧,能在此次比试之中取胜,那这天下还真是要有一番改变。 苏拂忧一下就成为了焦点,藏书楼下方围满学子,都想要上去见她。 萧挽宁就下了令,不准任何人接近藏书楼,以免打扰苏拂忧。 她这么做,其实是怕在比试这段期间,有人会对苏拂忧不利。 春竹带着侍卫们将藏书楼下方围上,那些学子们知道萧挽宁的身份后就不敢造次,恭敬的遵令纷纷散去。 苏拂忧捧着书,倚靠在藏书楼最高层的栏边,看着底下的学子都已离开。 世界一下子就清净了。 萧挽宁走上前来,看着苏拂忧叼着一块柿饼吃得欢喜。 柿饼是最寻常的便宜之物,想苏拂忧家底贫寒,也吃不得什么滋补的吃食,她整个人都清瘦的很。 萧挽宁温和道:“我会让春竹服侍你的每日起居吃食,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你,你可安心在此处。” “殿下要尝尝吗?”苏拂忧说着,就拿起旁边盒子里的柿饼,递到萧挽宁面前。 萧挽宁迟疑伸手捻起一块,犹豫的放入嘴中。 苏拂忧的这些柿饼,没有像外头的那么甜腻,反而清甜的有些好吃。 “殿下既然吃了我的柿饼,那有件事我想求殿下能帮我。” 萧挽宁咀嚼的动作一顿:“原是有求与我,不过你就拿这一块柿饼请我帮忙?” “这柿饼,天底下是买不到的。”苏拂忧的指尖在盒子上划着,很是宝贵的模样:“这是我阿娘亲手做的,她托人带来给我。” 原来是她阿娘做的。 “难怪那么好吃,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藏书楼里头的书我已经要看完了,既是要比试策论,不知殿下可有法子,能收集到那些学士所写的策论?” 古往今来的书已经看完,苏拂忧了解的还不够,想着要是那些人的策论也能看到的话,会更有把握一些。 萧挽宁轻笑,将手中的柿饼都吃完:“你是想从中,了解到他们的为人心性吗?” 苏拂忧点头:“我比他们多得一分在我没有名气,我对于他们来说是未知的。” 打没有把握的战,那就先得了解对手,所谓知己知彼嘛。 一连两三日,萧挽宁都没有再来过,苏拂忧在想,是不是这个请求有点难? 毕竟收集那些学士的策论,还是很麻烦的。 藏书楼里的书,她都已经全部看完了,就等着萧挽宁的策论。 趴在桌上发呆的时候,楼梯处突然传来几声吵杂的脚步声。 苏拂忧立刻警觉起来,萧挽宁不是在楼下派侍卫守着吗?怎么还有人能上来? 几个侍卫提着箱子就上来,放在苏拂忧看书写字的桌案前,苏拂忧躲在柱子后头探出脑袋。 萧挽宁见箱子都已经搬上来了,对着她招手:“你来看看,这些都是你要的策论。” 苏拂忧的桌案前,摆放着三个箱子,侍卫将箱子打开,里头齐齐堆放着许多的策论。 苏拂忧看着那三个箱子,愣在原地。 早知道就不说了。 现在退回去,来得及吗? “我帮你挑选了一些,比你低的或者是不相上下的,我觉得没有必要去浪费你的思绪,留下的这些,都是历来有名之士所写,你可以着重看他们的,其余的你也可以扫一眼。” 原来萧挽宁这两日没来,是在帮她筛选策论? 苏拂忧拿起一卷策论:“殿下这两日,也都在看吗?” “既吃了你的柿饼,自是要将事情办好的。” 苏拂忧盘腿坐在地上细看,萧挽宁嘴角勾着未有察觉的笑意。 剩余的十日,苏拂忧全身心都投入在,研看这些人的策略之中。 看到忘我之时,她连春竹送上来的吃食都没有去动。 她此刻静着心,仿佛没有人能打扰到她。 萧挽宁站在藏书楼下仰望,最上面那层烛火通明,一连几日下来都燃至天亮。 有时候萧挽宁不发出动静上去,苏拂忧都是背对着她,将策论贴在墙上,用笔沾了墨,在那些策论上的一边,写下自己的观点。 她全然感觉不到,自己身后有一双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离比试还有最后一天的时间,萧挽宁在宫中陪同萧妤华处理完政务,想着苏拂忧不知道如今将策论看到什么程度了,便趁着黑夜让人驾车前往太学院。 她轻手轻脚的上了顶层,眼前的烛火还燃着光亮。 四面的墙被苏拂忧贴满,她散着长发趴在堆满策论的木榻上。 手臂垂落在榻边,手中还握着墨未干涸的笔。 箱子里头空空如也,她看完了所有的策论。 她应是累了,才刚入眠。 萧挽宁走到她跟前将披风解下,轻轻盖在苏拂忧的身上。 蹲下身来将她手中的笔取出,又捡起一卷掉在地上的策论。 苏拂忧字字珠玑,言简意赅的表示出这份策论上的不足之处。 萧挽宁不由自主的坐在她身边,将她周围的策论都详看了一番。 她的见解独特,想法异于常人,像她这样的人若是被旁人拉拢,那该多危险? 晚风吹入将烛火熄灭,窗外皎洁的月光洒在榻上,照着苏拂忧的面容显得更是清冷。 苏拂忧这十日下来,难得睡了个好觉,睡梦中仿佛能感觉到有人上来过。 她迷迷糊糊睁眼,熟悉的幽香萦绕在鼻间,起身便看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披风。 这是萧挽宁的披风? 昨夜都那么晚了,她怎么还会来这里? 苏拂忧站在栏边伸懒腰,呼吸着外面清晰的空气,她将自己关在藏书楼里那么多天,也不知道外面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萧挽宁的决策对于这个时代的男子来说,是会影响到他们未来的权利地位,外头的人估计都吵得天翻地覆。 她这么多天能够呆在这里,安静看策论不被打扰,还没有受到危险,想必是萧挽宁为她做足了措施。 那些大臣才不会让事情顺利发展,这些天萧挽宁应该很难捱吧? 明日就要比试,这几天心里一直堵着,要是再不放松一下,只怕自己都要闷死。 苏拂忧放下披风下楼,出了藏书楼却不见春竹与侍卫们。 萧挽宁不让别人接近这片区域,眼下空无一人,唯有她自己在这里四处闲逛散步。 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拂忧还未反应过来,就有人自身后禁锢住她的双手。 下一秒,她就被人蒙住口鼻。 帕子里的气味刺鼻难闻,渐渐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不是吧…… 这是要被人迷晕,绑走了吗? 他们的胆子也够大的,这个时候选择在太学院里头动手,不怕萧挽宁会发现吗? 可萧挽宁的侍卫,怎么这个时候都不在了? 她本强撑着的意志终究被侵蚀,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第4章 04 苏拂忧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到她醒来时,模糊的视线里,三个穿着夜行衣的刺客,正在一座破庙里头架着木头树枝,要点燃柴火。 而她,被麻绳捆住了四肢,靠在腐朽的木柱旁。 嘴里被塞了布,说不了话,也不敢出声。 苏拂忧不知道这伙人是谁派来的,脑海里闪过朝堂之上,那群大臣们一个个的嘴脸,无法确定是谁想要杀她。 因为那些人,都有嫌疑。 不过这个时候,能调走萧挽宁的侍卫们,敢从太学院劫走她,那人的权利定然很高。 “呦,醒了?” 一个刺客见她已经睁开眼睛,他冷笑一声拿着匕首走到她跟前。 锋利的匕首抵在苏拂忧的脖颈间,她能感到只要自己稍微动一下,这柄匕首就能划破她的喉咙。 “既然醒了,那就老实一些,否则……”那男子说着,将匕首狠狠扎入苏拂忧身后的木柱上。 苏拂忧下意识慌乱点头,示意自己会老实安分。 那刺客见自己威胁有效果便也不再管她,起身走向同伙,三人也不知道在密谋着什么? 苏拂忧看他们三个的注意力都专注在谈论上,而自己身旁这柄扎入木柱的匕首,是唯一能解困的东西。 再呆下去,说不定等他们商量好,就会对她动手。 趁着他们没有注意到这里来,她轻微挪动身子,想要抬起手去触碰到匕首。 她的眼睛紧盯着眼前的三人,怕万一他们突然看过来,她可就暴露了。 可她的手被束缚在身后,无法能准确的勾到匕首所在的位置,因此还划伤到手。 利器割开皮肉带来的痛感,瞬间蔓延全身感官,她倒吸一口凉气,紧咬着嘴中的布,忍着痛去握上匕首,将其用力拔出。 在拔出的那刻,其中的两个刺客,也不约而同的站起身。 苏拂忧不敢再有动作,把匕首藏在身后,心惊胆战的祈祷他们没有发现。 还好他们没有发觉异常,只望她一眼,便转身出了门外。 这两人突然离开,难道是怕萧挽宁发现她不见,派人查到这里来,所以出去把守探情况去了? 苏拂忧颤抖着手,将匕首抵在麻绳上,试图快速去割开绳子。 留下的那个人背对着她,不知道她此刻的动作,苏拂忧抓住这个间隙将捆着双手的绳子割断。 又轻声将束缚着双腿的绳子解开,扶着木柱起身,看了一眼门外没有那两个刺客的人影。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瞄了一眼旁边的木棍,她蹑手蹑脚的凑过去捡起,那刺客好像有了察觉,在他即将要将头转过来时,苏拂忧抬起手中的木棍,猛地击打在他的脖颈处。 那人被剧痛袭击,没了意识的晕倒在地。 苏拂忧扔掉木棍,朝着门外疾跑而去。 求生的本能,促使着她一步也不敢停留,只顾着往前跑,她怕自己一旦停下,一旦回头,那还剩下的两个刺客会追上来杀她。 她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在哪,在这深山里不一会儿就迷了路。 本是寂静的林中,突响起马蹄声,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在流血,滴落在草中有了血迹,那两个刺客不会是发现她不见了,顺着血迹找到她了吧? 顾不上那么多了,她用匕首划破衣角将伤口缠绕上,又换了个方向跑去。 可她没跑出多远,一根绳子就朝她抛来,将她圈住用力往后一拉,苏拂忧整个人都被甩到树上,重重跌落在地。 苏拂忧才爬起身,刀尖就对准了她的喉咙,她绷着身子贴着身后的树干,手中的匕首已经被那人踹飞到了一边去。 “本来还不会杀你,可你不老实,现在非杀不可了。” 苏拂忧紧张的咽了咽,直视着那刺客充满杀意的眼睛:“大哥,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拿人钱财,替人解忧。”他冷声说道:“姑娘,你惹了什么大祸,自己不知道吗?” 看来真的是朝中之人出手,是想阻止她去参与比试而非要她性命,接着在比试之后,说她是畏惧比试潜逃,就不会有人在意,她是不是被人绑走的。 可她要是死了,被萧挽宁查到,那幕后之人想要摆脱嫌疑,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你的雇主既然不想要我的性命,你若是杀我违背了他的意愿,你怎么交差?” 那人嗤笑:“就说你要逃走,为除后患,只能杀你。” “你既然接了这份差事,就知道这件事情的影响有多大,你觉得你的雇主,还能让你拿了钱全身而退吗?” 苏拂忧强忍下心头的恐惧,低声道:“怕是你钱还没拿到,他就要杀你灭口了。” 那人愣了片刻没有言语,却把刀尖又往苏拂忧的喉咙近了几分。 他的同伙见他犹豫不决,上前催促道:“想那么多做什么?大不了不回去拿钱,杀了她,就没人知道这件事!” 苏拂忧抬头,眼睛瞄到他们身后那树上隐约有道黑影。 “两位大哥,我的靠山比你们雇主地位高多了,你们要是留我一命,事情结束后向她告发,你们才能有命活,否则她定然会查到你们的,到时候可是两边人要你们的命了。” 那人的刀已经有些拿不住想要放弃,可他的同伙却不为所动,直嚷着:“少危言耸听!只要你死,就不会查到我们,你若是活着,谁知道你会不会背后捅我们一刀,杀了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见他二人劝说不动,苏拂忧深吸一口气:“你们现在罢手,还有退路。” 那人似被她这话激怒,咬牙抬起大刀要朝苏拂忧劈下。 可刀身未落,他就中箭倒下,他的同伙警惕起来,树上又朝着他射来一箭,他方斩断箭矢,那黑影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来到他的面前,拔出长剑划破他的手腕。 他拿不住刀,下一秒就被黑影抹了脖子。 这两个活生生的人,就在这一刻都了无生息的倒在苏拂忧面前。 苏拂忧惊到思绪有片刻的恍惚,她闭上眼不敢再去看,直到那黑影上前搀扶起她,苏拂忧这才看清,原来是个女子。 苏拂忧看着两人的尸身叹道:“本来还想有个线索,可惜,给过你们机会了。” “别管他们了,快上马,比试马上开始了。” 女子牵过那两人的马坐上了一匹,苏拂忧看着眼前的另一匹陷入纠结。 见苏拂忧迟迟不上马,女子蹙眉道:“发什么呆?时间紧迫来不及了。” 这人说话冷冷的,武功高超的女侠都是这么冷漠吗? 苏拂忧将双手摊在她面前:“我手都受伤了怎么驭马?况且我,不会骑……” 她撇嘴干笑两声,女子微微一愣,看着她被衣料缠绕包裹的手,便向她伸出手来:“我带你。” 苏拂忧握住她的手,女子一用力将她拽上马背,坐在她的身后。 她双腿一踢马腹,马儿便朝着前方疾驰。 眼前的人不说话,只是一味的扬起鞭子驱使着马儿,她全身都泛着冰冷的气息,苏拂忧想知道她是谁,怎么会出现在附近,便问道:“女侠,你高姓大名?等比试结束后,我再好好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用谢,我名青禾,是殿下派我来的。” 原来是萧挽宁的护卫。 不过萧挽宁怎么会这么快知道她的下落? 这个青禾又那么凑巧,就找到她逃出的位置,她是一直在暗中跟着吗? 苏拂忧刚经历过生死,眼下还要马上参加比试,她无心再去想那么多别的事情。 二人才行至中途半山腰间,身旁就有几支暗箭朝着她们袭来。 青禾立马察觉,一手纵马一手挽剑,将那些暗箭斩落,她不敢勒马停下,这样会耽误时间,而且也没有把握能将苏拂忧安然无恙的,从那些突然出现的刺客中带出。 只能咬牙重踢马腹,那些刺客却没有打算放她们走,又从后面紧跟上来。 “怎么这么多刺客!” 苏拂忧欲哭无泪,青禾却哼了声:“想要你命的人,可多了。” 苏拂忧眼见这样下去可不行,她瞟到青禾腰间别着的弩箭,取下她的弩箭,抽出箭筒里的箭矢搭上。 她第一次拿着箭去对准人,有些紧张到手抖,再加上马背颠簸,她更是难以瞄准。 “别犹豫,就算射不中,也会让他们顾忌。”青禾的话传来。 苏拂忧不敢,放箭伤人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太难了。 可要是不放箭,他们追上来,死的就会是她和青禾。 她索性闭上眼睛,转过头去,箭矢就顺势而发。 虽未有射中,却也划破了一人的手臂,那人捂着伤处就跌下马,他身后的人因他突然坠马也倒下了一两个。 苏拂忧呆愣住,青禾忽然笑了一声:“继续,怕的话就只干扰他们即可。” 这般苏拂忧就来了信心,又抓紧时间从箭筒里拿出箭矢,对着他们放了几箭,拉开了一些人的距离。 可箭筒里的箭,被她都这样放完了,还有两人追着不放。 她只能希望青禾能骑马再快些:“青禾,箭被我霍霍完了,只能靠你了。” 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马跑得更快? 苏拂忧脑中灵光一闪,抬手取下发簪:“青禾,你驭马应该很厉害吧?” “什么?” 苏拂忧咬牙狠下心,将发簪尖锐的一头扎入马儿的臀部,马儿受痛嘶鸣一声,不受控制的朝着前方急速奔驰。 青禾勒紧马缰,苏拂忧为了自己不被甩下马来,只能圈住她的腰身:“原来你是要这么做,胆量确实够大的。” 苏拂忧干笑两声,这都归功于求生保命的本能。 这马背上比刚刚还要颠,颠得她腰处都隐隐作痛起来。 手一摸腰后,那里有着三根银针似的东西,已刺入她的身子里。 京中比试的高台已经搭好,台下围满了各地而来的文人学士,还有一些来看热闹的富人及平民。 世家权贵们都在两边阁楼茶馆里坐等比试开场,文人学士也都聚在高台前等候。 在高台的后方宫门上的殿内,坐着长宁皇帝萧妤华,以及太子萧挽宁。 皇戚与百官们也都在一旁陪同着,众人见比试快要开始,苏拂忧的身影却还未出现,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萧挽宁捏着衣袖,面上装作平和,心里却泛着担忧。 有人假冒她的手下,假传她的旨意将侍卫调走,春竹那时刚好不在,回来见到后就立马跑来请示她。 而萧挽宁到藏书楼时,只在顶楼的榻上,看到她盖在苏拂忧身上的那件披风。 苏拂忧被人劫走,不知所踪。 她暗中派人去查也查不到线索,只能希望此前派去,暗里保护苏拂忧的青禾,能够将她平安带回来。 这场比试,必须顺利开场,也必须完胜结束。 萧承贤抿了口酒,嗤笑道:“苏拂忧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莫不是害怕偷偷逃走了吧?” 他身旁的萧元宇也附和着:“陛下,她到底是个乡下的野丫头,哪里受得住这么大阵仗,若真是潜逃而走,将陛下与天下人戏弄在此,还请陛下下令缉拿她,将她斩首示众,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萧妤华沉着脸不作声,她心里早就想到,苏拂忧这么久没有出现,定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将她拦住,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萧挽宁冷哼道:“皇叔和世子何必着急,时辰不是还没到吗?说不定她在来的路上呢?” “太子殿下,话可不是这么说,苏拂忧作为此次比试者,理应她再次等候天下学士的比试,而非天下学士等她。” 萧承贤放下酒盏,摇头道:“早知今日比试就该早些候着,如此做派,岂不在天下人面前失仪?” 萧挽宁目光一冷,低声道:“皇叔,一会儿她到场自会向天下人言明赔礼,您就安心坐好,静观比试吧。” 萧元宇咬牙忍不下心中的气,想要反驳却被萧承贤瞟一眼放弃,萧挽宁毕竟是储君,他们再不满也不能当众表现的那么明显。 人群中突有一人喊道,苏拂忧到了。 萧妤华便被萧挽宁搀扶着来到墙边,众人也都连忙凑到前头。 人们看到马不受控制,纷纷吓得向两边让开,青禾骑着惊慌的马儿,在人群中闯出一条路来。 临近高台之时,青禾一扯马缰将马儿调往另侧的方向,直到围栏处,她死死抓住缰绳在快要撞上之时勒停了狂躁的马。 众人都开始议论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两个女子像是死里逃生般,闯进这里来? 萧挽宁目光担忧的看着底下的两人,见苏拂忧身上脏乱,惊魂未定的被青禾搀扶下马,她下马时还险些站不稳。 她二人定是遇到不少刺杀,才得以回来的。 苏拂忧晃了晃头,拉着青禾的手臂:“青禾,你会封穴吗?” 青禾愣道:“你受伤了?” 她看着苏拂忧将手从腰后伸出,摊开掌中放着的三枚银针。 想来是银针上淬了**散,早就都已经渗入到她的身体里。 苏拂忧用衣袖擦拭着上头的血:“快封我几个穴道,我现在头有些晕。” 青禾二话不说,将那没了药的银针,刺入苏拂忧的几个穴位。 苏拂忧瞬间感觉有些清醒,脑袋也不再那么晕乎乎的。 “多谢。”苏拂忧将发簪藏于袖中:“等结束了,我请你吃柿饼。” 青禾看她迈着有些混乱的步伐,手撑着扶手摇晃的走上高台。 封穴只能撑住一会儿时间,可今日来了那么多人,不会轻易让她取胜下台。 这么长的时间,她该怎么挺过去? 第5章 05 苏拂忧撑着清醒的意识走上高台,对着身后宫墙上的萧妤华跪拜,在她一声开场后,她才向那些文人学士作揖。 其中有人问:“苏姑娘,既早知今日比试,为何晚到?” 苏拂忧平静回道:“诸位,拂忧路遇恶犬拦路,故而晚来,还请见谅。” “苏姑娘这般出场,可是为博众人注目?” “我今日站在此处,众人的视线都在我身上,又何须故意?” 苏拂忧眼中没有一丝情绪,反问着那说出这话的人:“阁下若是被那几条恶犬死咬紧追不放,请问又该如何自救?” 她的话让那人神色微愣,苏拂忧撇过眼不去看他:“让诸位在此久候,是我失了礼数,待比试结束后,我可向诸位一一赔礼。” “苏姑娘路遇险阻也能赴试,这份心性与胆识就值得我等敬佩,况且比试的时辰也正好才开始,苏姑娘没有来迟,就不用拘于小节。” “是啊,既然苏姑娘已经来了,那我等之间的比试也可开始了。” 苏拂忧面带微笑,淡淡点头。 比试正式开始,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提出自己的策论观点,苏拂忧都能与其探讨,好在她之前都做足功课,只要知道对方的名字,她就能与其比对。 这场比试中不仅有男子,如萧挽宁所说,还有不少有才学的女子也到此,看着苏拂忧在高台之上从容不迫的说服一个又一个人,也开始信心十足的迈出第一步来。 苏拂忧看着那些女子接着一个个的站出来,敢于面对天下人提出自己的策论,心里莫名有着一股澎湃的心绪,可随着时间之长,青禾原本给她封穴的效果,已慢慢不起作用,她的大脑逐渐混沌起来。 比试还没有结束,她不能…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这样所做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的。 眼前学士们的人影重叠,苏拂忧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她的手撑在木栏上深吸气,紧握着袖中藏起来的发簪,用那尖锐的一头狠狠刺入自己的大腿。 锥心的痛感传来,脑中似有微弱的光亮闪现,紧拽着那一丝理智,她倒吸一口凉气,让大脑瞬间清醒。 萧挽宁在后头看着她,苏拂忧此刻有些不对劲,她视线敏锐的察觉到,苏拂忧握着发簪掩在袖中,一下又一下扎入自己的腿里。 苏拂忧这是在用痛感,去强撑着自己的意识,她是中了什么药吗? 眼见着那些学士败下阵来,这场比试苏拂忧已经占了上风,再下去她便就胜了,苏拂忧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却只能咬牙坚持着。 那些文人学士,并没有被利益侵蚀过,他们只讲究遇到知己能够切磋一二,更多的是在一起探讨自己不解之处,在他们心中,苏拂忧能有如此见地,让他们心生敬佩,慢慢的已经没有人再站出来与她比试。 主持比试的大臣,宣布着苏拂忧获胜,众人拱手对她恭贺,苏拂忧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对着众人回礼。 “陛下,这场比试让臣弟一饱耳福,能有苏拂忧这样的女子,也是我长宁之幸,臣弟能否赐她一杯酒,以贺今日盛事?” 萧承贤面色铁青,脸上挂着虚情假意的笑容,他身边的萧元宇已经端着一杯倒满的酒等着萧妤华应允。 萧挽宁看着那酒盏,心头划过一丝不安的感觉。 萧妤华撇了一眼那酒,萧承贤的话没有什么错处,当众拒绝想必还会被他抓住话头,她又看了一眼高台上的苏拂忧,眼里闪过不可察觉的寒光:“就依你所言,赐她御酒。” 萧元宇将酒盏递给内侍,那小内侍低着头要去送酒。 “且慢。”萧挽宁出声唤住送酒的小内侍:“母皇,不若告诉苏拂忧,这酒是母皇亲赏,皇叔亲斟,让她对此深受皇恩,感恩戴德。” 萧妤华点头后,那小内侍才捧着酒盏下宫墙,来到高台上苏拂忧的身边。 “恭喜苏姑娘得胜,这是陛下亲赏的御酒,由王爷亲自斟满,此等皇恩苏姑娘可是头一位。” 若真要赐酒,就说陛下赏的就好,何必要特意说出瑞王倒的? 难道这酒里,有什么古怪吗? 苏拂忧脑中复盘此前发生的事情,眼下她取得了胜利,想要她命的人只怕更是按耐不住。 真的是瑞王吗? 可若真的是他,当着众人的面毒杀她的话,他可一点都摆脱不了嫌疑,这不实名投毒吗? 他没那么蠢吧? 那这酒,就有另一层意思了。 苏拂忧转过身来,萧妤华眼底掩着情绪让人看不出她的想法,而萧挽宁却是在一边不动声色的眨了下眼。 萧妤华是在试探她,想看看她会不会接受瑞王的好意。 这酒不管有没有毒,苏拂忧都不能喝。 “谢陛下,王爷恩赏,只是这杯酒,民女另有请求,想请陛下恩准。” 苏拂忧跪拜在地领恩,萧妤华嘴角勾笑:“今日是你让天下众人都能知晓,女子也能有如此才华,你是为女中翘楚,功不可没,这杯酒既赏了你,便由你做主。” “谢陛下。”苏拂忧起身将酒盏端起,来到栏前面对众人:“诸位学士不嫌拂忧无名之辈,能够不远万里来此与拂忧比试策论,能得此殊荣,是因诸位所获,拂忧愿以此酒与诸位共沾盛名,同沐皇恩!” 她高举酒盏朝着天空挥去,酒盏中的御酒被她高洒向空中,洋洋洒洒的滴落在人群里。 苏拂忧转身又跪在萧妤华面前:“谢陛下赐酒!” 身后的众人也齐齐跪拜,高喊着谢恩。 萧承贤的脸色更黑了,萧元宇怒气冲冲道:“陛下,苏拂忧此举太过藐视皇恩,请陛下下旨,让臣去拿下她!” “她不是说了吗?愿与天下学士共沐皇恩,有什么能比让这天下的学士,齐心感恩还要重要的?”萧妤华心中欣慰,笑道:“拂忧此人,真乃国士无双也。” 萧元宇咬牙不服,却被萧承贤怒瞪一眼。 此次比试的目的达到了,足以证明女子的才能,也可参与科举入仕,萧妤华见众臣的脸色不一,有赞赏认同,有不服愤怒。 她转过头来,看向浅笑的萧挽宁:“挽宁,可以宣旨了。” 萧挽宁拱手作揖,从若清手里接过圣旨,群臣这才反应过来,女皇心里早有决策,已经拟好圣旨就等苏拂忧胜下此局。 萧挽宁在宫墙之上宣读着圣旨,苏拂忧跪在台上思绪已经混沌模糊,她这刻已经感觉大脑和身体不属于自己,下一秒就要昏迷过去。 圣旨里头表明了女子可参与科举的决策,众人齐喊万岁,苏拂忧起身摇摇晃晃的下了高台。 脚步虚浮,呼吸渐弱,眼前的人影都多了好几重。 还未走出多远,就看到那穿着华裳的人,朝着她走来。 她没了力气要朝地面倒去,闭上眼睛陷入黑暗前,看到有人急忙跑向她。 下一刻,她就倒在温暖的怀抱里。 萧挽宁揽着她,苏拂忧昏迷在她怀中,身上伤处渗出的血,染红了她衣裙的一角。 苏拂忧此刻处境更是危险,让她在别处萧挽宁心里不安,她顾不上众人投来的目光,将苏拂忧打横抱起赶往东宫。 夜幕降临,白日的热闹已经消停,宫内变得寂静无声。 萧挽宁拿着帕子为苏拂忧擦去额间的细汗,身旁的青禾将所发生的事都如实的回禀给她。 她的手一顿,苏拂忧此刻昏睡着都紧皱起眉头,是梦见什么让她害怕的事吗? 白日里那般惊心动魄,确实会让她梦魇着。 “她如今的处境不比以往,本宫怕有人会继续对她不利,在科举前只怕还会有所谋划,你还需在暗中护她。” 萧挽宁想要缩回擦汗的手,不料苏拂忧却突然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像是在梦境中遇到危险时,拼命求生抓住救命的稻草,紧握着不松手。 苏拂忧心性刚毅坚韧,在身陷险境之时也会竭尽所能去自救,刚经历过生死,就能坦然面对天下学士与之比试,在困难面前也会想法子为自己争取坚持到最后,连青禾都不知她还藏着一支发簪。 为了保持清醒,可以果决的做出行动来。 也不知她在少时遭遇了什么,才会磨炼出她如今的模样? 天下又有多少女子,是像她这般在水深火热之处挣扎,只为能够脱离深渊。 萧挽宁轻叹,迟缓的伸出手轻拍着苏拂忧的肩头,似是在安抚她恐惧的情绪。 青禾站立在侧,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转圜,抿着唇不作声。 头一次见殿下,如此亲近一个人。 “你查到是谁派人绑走的她吗?”萧挽宁轻声问道。 青禾也压轻声音:“是瑞王世子。” 萧元宇的狐朋狗党也有在太学院读书的,想要将人混进去对于他来说很容易,至于调走侍卫,他也能安排到宫中的内侍,谎称是东宫的人,这是怕苏拂忧比试之后,得以参加科举入朝为官,成为她的左膀右臂对他们造成威胁。 父子俩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苏拂忧像是得到相助的安慰,她皱着的眉头缓和舒展开来,握着萧挽宁的手也松开力道垂在身侧,整个人的面色,从刚开始的苍白,变得红润好转起来。 梦魇结束了,迎来美梦的她,能够得以安然入眠。 第6章 06 苏拂忧在梦中,将此前发生的事情都重新遭遇了一番。 她梦到自己没能够到那把匕首,然后死于那三个刺客的刀下。 梦到自己被追来的刺客抓住,没有遇见青禾就被斩了头颅。 梦到自己拿着弩箭射杀了一个人,她中了暗箭没有撑到回京,就落马而死。 又梦到她拿起那酒盏,将里头的酒一饮而尽,在众人的面前中毒暴毙。 所有的事情像是在眼前轮番上演,她努力想办法去突破死局。 再一次次的失败下,最后她像是遇到所有化险为夷的关键,冲破必死的结局,将一切都回归到了原有的结果上。 这场梦下来,感觉自己都已经死了好几十遍。 身心俱疲,灵魂出窍。 好像要回到…回到最初…… 苏拂忧惊醒睁眼,看着床顶的帷幔与周围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还以为…可以回去了。”她低声喃喃自语,因没有喝水声音都有些沙哑。 萧挽宁听到床上的人发出声响,她批着奏疏的手停顿下来:“要回哪去?” 苏拂忧听到她的声音,顿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萧挽宁怎么在这里? 她视线环顾一周,才发觉屋中所摆设的物件,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天家富贵,尽入眼中。 苏拂忧摇晃着头,还有些没有睡醒的迷糊:“殿下,我这是在哪啊?” “在我的寝宫。”萧挽宁平淡回应着,手中的奏疏已经批阅好了一份。 萧挽宁的寝宫?她怎么到东宫里了? 苏拂忧蹙眉开始思索昏迷前的那幕,好像是萧挽宁朝她跑过来接住她的,那她把自己带到东宫,是怕放在别的地方会有危险? 要这样的话,倒也有些合理。 翻身下床绕过遮挡的屏风,往萧挽宁出声的地方寻去,就见她坐在书案前,用手中沾了朱砂墨的笔,批阅着堆积在案前的奏疏。 储君有能帮陛下处理政务的权利,萧妤华为培养她,早早就让她熟知政事,她如今才十八岁的年纪,已经能帮女帝处理好许多的朝政。 在自个儿寝宫里也不忘批奏折,这认真严谨的模样,想她日后定是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萧挽宁抬眸,便看到苏拂忧的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的。 苏拂忧摇头摆手,看出神被抓包,感到有些尴尬。 萧挽宁见她刚起,就穿着身单薄的里衣站在她面前,不免有些愣神:“去穿好衣物来,免得受凉着风寒。” 苏拂忧这才从屏风处看到,萧挽宁让人给她备下的衣裙。 将衣物穿好后走到跟前,指了指她书案上的茶盏。 刚醒过来口渴的很,急需喝些水来润润嗓子,否则感觉自嗓子里都可以喷火了。 “殿下,我可以喝些水吗?” 萧挽宁对着殿外唤了一声,很快春竹就端着一杯茶进来。 “殿下,我已经感觉好多了,可以走了吗?”苏拂忧饮完茶水,将茶盏轻放在萧挽宁的书案上。 “我的东宫又不是什么虎穴,为何急着要走?”萧挽宁放下手中的笔,抬头不解看她。 苏拂忧抿着唇角似有难言之隐,视线对上那刻,她下意识的偏移,萧挽宁看出她的心思,脸上的温和渐渐冷了下来。 “拂忧,你是还想着回乡吗?”萧挽宁语气梢顿:“我们已经做到了,如今女子也能参与科举,你为什么还要离开?” “离乡多年,家中阿娘还在等我,我想回去。” 苏拂忧思索一番,萧挽宁是想让自己入朝做她的臣下,可她无心在那满是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中沉浮。 况且,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自然该有别人去做。 萧挽宁装作没听懂她的意思,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一点点覆上寒意:“我会派人将你阿娘接来京中,你有了官职就会有府邸,可与你阿娘久居京中。” “殿下,我不想做官,也不想留在京中。” 可以的话,更不想留在这个世界。 话落的一瞬间,苏拂忧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气氛降到冰点。 苏拂忧这次却没有闪避她的眼神:“世间女子都可入朝为官,都会是殿下的臣子,殿下日后也会遇到对你忠诚无二,对你满心满意,为你披荆斩棘,帮你稳坐朝堂的人。” 真会有那样的人吗? 萧挽宁眼中,满是苏拂忧浅笑的模样:“那你呢?” 苏拂忧微愣,萧挽宁这是对她不放心? “拂忧,那你呢?”萧挽宁又一次问道。 “决策得以施行,是因你换来的,你如今这么做,不是在白费自己的努力吗?” “这哪是白费啊?殿下不是也说了吗?为天下女子走出一条路来,此路已通,民女该做的都做完了,今后自会有人与殿下继续走下去。” 苏拂忧稍加思索,撇嘴道:“如果可以的话,民女会在乡中开一间私塾,为殿下多教出一些,像比试之中那些有才能的女子。” 苏拂忧不想做官,却愿意帮她培养能做官的女子。 萧挽宁有些看不懂她,也听不明白为何她要做的事,非要扯上别人去? 她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你若不想为官,想开私塾教书,那就在京中太学院里做夫子,为朝廷教出女官不是更好?” 如果说朝堂是个大染缸,那京都就是被浊了的一潭污水,太学院是这污水之中漂浮的枯叶,里头的人就像这枯叶一般,早就被腐蚀枯萎了,任她再如何打捞也是无用的。 见苏拂忧沉默不语,萧挽宁心中疑惑更深,苏拂忧与她初识时那番言论,以及这些日子里以来她所做的种种事,都在告诉萧挽宁,苏拂忧的志向不该只是这样的。 “苏拂忧,你的志向就只是这样吗?你为何一定要回到乡中?” 萧挽宁显然动了怒,她要是再反驳拒绝,别说离开京都了,连这东宫只怕都走不出去。 苏拂忧深吸一口气,挤出些许笑容:“殿下,我才经历过那些事情,能不能让我缓缓,给我一些时间好好想想?” 原来她不想留在京中为官,是害怕还会遇到刺杀的事情。 可她今非昔比,已不是离开京中,就能平安无事的。 萧挽宁低下头不再看她,幽幽说道:“我希望你,能好好想。” 两人相对默默无言,直到苏拂忧的肚子发出轻微的声音来,萧挽宁这才放下手中的政务,朝外头唤了声,春竹又带人端着膳食,放在用膳的桌上。 苏拂忧两天没有吃东西,现已饥肠辘辘,看到美味佳肴更觉饿得慌。 萧挽宁早就让人备下膳食,就等她醒来用膳,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心里面方才不愉快的心绪,也消散了不少。 萧挽宁本想让春竹,在东宫收拾出一间偏殿,让苏拂忧暂居,可苏拂忧却连连摆手拒绝。 一来,她一个平民百姓住在东宫里,呆得越久萧挽宁就遭更多非议。 二来,她还想趁机什么时候偷偷离开京都,在东宫里头被萧挽宁和她的人盯着,还怎么溜? 她只用怕萧挽宁会受议,于礼不合为由,要出宫去住在太学院的藏书楼。 苏拂忧说,她已经习惯了那里,而且藏书楼上还有那么多的策论,需要去收起来免得落人口舌,萧挽宁虽有些犹豫,却也点头应允她。 吃饱喝足后,苏拂忧出宫走在回太学的路上,此前她的包袱物件都在藏书楼里头,她要去拿回来再走,而且答应给青禾的柿饼,她之前也留了一些,临走前都送给她尝尝。 苏拂忧刚入街角巷口,就有三名带剑的侍卫拦住她的去路,其中的一人对她冷声道:“我家主子想邀苏姑娘品茶,请苏姑娘随我等赴邀。” 他们眼中的戾气都藏不住了,不像是要好好邀请她,这人说话的语气还不容自己拒绝。 这哪是邀请去品茶,这是随意用个借口想带走她。 苏拂忧双手环臂:“你家主子是何人,我认识吗?” “姑娘前去,自会认得。” 一点都不透露,说不定与绑走她的幕后之人是同一个。 苏拂忧紧握着手臂,脚却想要往后移,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我若是不想去,你们会怎样?” 那人昂着头,带着一股杀意:“若是姑娘不从,那我等只好动武。” 他一说完,身后的两人就朝着苏拂忧袭去。 苏拂忧下意识拔腿要跑,那两人投掷出飞针,定住她的穴道,她一动不能动的站在原地,被他们丢进了马车内。 好吧,在这京都里,也就萧挽宁的东宫…是最安全的。 “本王手下的人都是粗莽武夫,对苏姑娘不敬,望姑娘莫怪。” 瑞王萧承贤让人沏好茶,放在苏拂忧面前:“姑娘既不喝本王的酒,那就尝口本王的茶,这茶是外朝进贡来的,在这京中可都尝不到。” 瑞王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好意,民女心领,不过拂忧一介乡野女子品不得好茶,再名贵的茶,在民女这也如淡水一般,还是不要糟践了此等名贵之物。” 苏拂忧不肯喝茶驳了萧承贤的面子,可萧承贤却不动怒,只平淡道:“苏姑娘说笑,如今天下皆知姑娘大才,可谓前途无量,就算再名贵的茶让姑娘当水饮,又有何妨?” 这是,想拉拢她的意思吗? “姑娘有今日之名望,将来入朝为官,想来亦可平步青云,不过……” 萧承贤故作玄虚,停顿了一下。 苏拂忧顺着他的话问:“不过什么?” “姑娘是女中翘楚,如今在平民女子之中,姑娘声望甚高,若再入朝为官,想必天下女子都会群起效仿,到时她们对姑娘的尊崇,就会高于当今陛下与太子,她们也是女子,还是帝王与储君,你觉得她们会希望,看到天下女子追捧的不是她们,而只是个区区臣子吗?” 苏拂忧心里咯噔一下,萧承贤继而说道:“本王看到那名带你入场的护卫,身手不错,姑娘觉得她是暗中护你,还是监视你的,姑娘可别忘了,你交心相谈的人,可是当朝太子。” 她才没有忘记,萧挽宁是太子,而且还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这些日子以来,萧挽宁所有的温和与优容,都不过是想让自己为她所用,一旦她让萧挽宁感受到威胁,说不定也随时会小命不保。 就比如今早,她不想听从萧挽宁的意思留在京中为官,她能看到萧挽宁本是柔和的神色,只一句话就变了。 她不过就是个路人甲,她又没有光环,能让萧挽宁和萧妤华对自己别有优待。 青禾若真的是暗中保护她的,又怎么会让她被绑到破庙里过一天一夜? 只怕他们将她迷晕的那刻,青禾也就该现身了。 苏拂忧垂眸敛下眼底的情绪,瞧着那杯倒满的茶水幽幽道:“那依照王爷的意思,民女该何去何从?” “姑娘聪慧,无需本王多言,既然姑娘不选择呆在东宫,想必心里已有打算。” “可民女心里,还有顾虑。” “姑娘所虑,不过是怕自己无法平安回到乡中。”萧承贤笑了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饮了本王的茶,便是本王的好友,本王自会护姑娘周全。” 原来这茶,是这个意思。 她若不喝的话,是不是就走不出京都? 萧承贤已经带人离开了茶楼,只留苏拂忧面对着茶盏陷入沉思。 茶盏里的茶水已无,残留的水渍被晚风吹干。 苏拂忧走在空无一人的巷口,高悬的明月照在地面的青石砖上,月光将屋檐的影子拉长。 突然好奇,青禾会不会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停下脚步,鬼使神差的唤了声:“青禾,你在吗?” 话落不过片刻,前面不远处的角落里走出一人。 那人身姿挺拔,站在檐下半边,另一边处在月光之中。 半明半暗的脸上勾着冷笑,手中的长剑泛着森冷的寒光。 第7章 07 木盒里头被人精心的放着几块柿饼,萧挽宁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眼神中温和的光亮都消散不见。 苏拂忧趁着早朝之时,偷偷的离开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怒意:“你为何不拦住她?” “苏姑娘说若殿下想监视她,大可不必如此,她不会对殿下造成任何影响,若是要派我暗中保护她,以后也不用了,她说殿下日后还需要我去保护别人,叫我不要再跟着她。” 青禾低着头不敢去看萧挽宁:“她说最后的这几块柿饼,是想感谢殿下派我救她性命,若是硬拦留下的不过是个躯壳,不会是苏拂忧,被救下的命也随时可还。” 青禾拱手作揖,声音轻幽:“殿下要我暗中保她,是想留下她的命,所以我不敢拦。” 能够对她以命相胁的,也就苏拂忧敢这么做。 天下大才皆烈马,真就难以收服。 可越是如此,就越不能放任。 她该是天上雁,而非池中鱼。 萧挽宁握拳的手松了力,伸手捻起一块柿饼放入嘴中细尝:“她出了宫后,可是遇到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苏拂忧本还在纠结,是谁让她那么快做了决定,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开? 青禾不敢隐瞒,如实回答:“被瑞王的人抓了去,瑞王与她说了些话。” 萧挽宁吃着柿饼一愣,冷声道:“这么好吃的柿饼,怎么能只尝到最后一次?” 苏拂忧一路上都被瑞王派来的人,监视跟着回乡。 按理来说,瑞王不会就这么放过她,苏拂忧都做好随时逃命的准备。 可偏偏这一路下来都相安无事,有时赶路在林间路遇匪寇打劫,他们还会出手相助护着她离开。 别说,瑞王还挺讲信用的。 但是这让苏拂忧,并不能感到安心下来。 就算她不参与科举为官,那还有其余很多的女子,拥有这个机会可以入朝。 瑞王怎么就只盯着她呢? 头顶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苏拂忧的思想凌乱到想不明白。 她已到家,瑞王的人也都离开不见,或许是她多思多虑了,人家压根就没把她当回事儿。 苏拂忧瞄了一眼,被风吹落满地的纸张,上面是她密密麻麻抄写的字,她无奈叹气,仰躺在小院的树下。 枝叶间被午后的阳光照穿,她眯起眼睛,将一旁的书籍盖在自己脸上。 闭起眼睛放空思绪,不再去想有关京中的那些人和事。 现在那里怎么样,已经和她无关。 萧挽宁日后如何,也和她没关系。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就舒心自在的做个路人甲,等着未来萧挽宁登基为帝。 说不定不用等到那天,在未来某一天,眼睛一闭一睁也就回去了。 就像那时候,也是一闭一睁到了这里一样。 “好啊拂忧,苏大娘让你抄写书籍,而你却躺在这打盹,被我抓住你躲懒了吧?” 脸上的书籍被人拿开,少女明亮灵动的眼里满含柔情,卷起书籍在苏拂忧额头上敲了敲。 苏拂忧揉着额头坐起来:“阿鸢姐姐,我这几天赶路急着回来,好几日都没有休息好,一回来就被阿娘罚抄书,好不容易等她出门,我就想眯一会儿,你且饶了我吧?” “谁让你当初不辞而别,留下一封信去了京都,如今回来挨罚也是该的。”林鸢浅笑着坐在她身边:“你不知道,苏大娘那时候吓得脸都白了,要不是我阿娘劝了她几日,怕她早就去京都逮你了。” 苏榕对她很好,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来,唯独就是不让她去京都。 当初她说要去太学之时,头一次看到原本和善的苏榕,冷着一张脸怒视她,言辞严厉的告诫她不能去京都,更不要去想着入太学。 可她又让自己读了那么多的书,宁愿家境贫困一些,也要请夫子给她教学,难道也只是要她懂得礼教学识而已嘛? 苏榕像这里的妇人一样,又好像与她们不一样。 一边要她学到许多知识,一边又不想她能出人头地。 连自己少时为贴补家中花销偷偷撰写书册,被苏榕发现的时候,还被罚在院中跪着念了一天的书。 “我既能入太学,那定是要去的,否则我读那么多的书又有何用?” 苏拂忧撇嘴,无奈耸肩:“阿娘就是太多虑了,我在京中过得很好,住在太学院里没有饿着冻着,偶尔接点写书的小活,还能赚点银子,我还把藏书楼的书都看完了,阿鸢姐姐你不知道,太学藏书楼里的书都是珍藏的,外头是见不到的。” “苏大娘就是让你从小看了太多的书,长大了也是个书呆子,就只爱看书作乐。” 如果可以的话,苏拂忧也不想看书。 长宁这个朝代,是没有记载在历史之中的,只是个存在小说中的架空古代,她连看这本小说,也只看了前面的几章,到萧挽宁推行科举之后,她就不知道后面的剧情是怎么发展的。 苏拂忧来到这里,对这一切都是陌生的,只能通过这里面的人,他们所写的书去了解这个朝代,所以才想要将藏书楼里的书都看完。 在太学院里呆得够久,直到萧挽宁隐瞒身份入学,她才感觉自己看到了回去的希望。 可萧挽宁入太学后,就一直在阁楼上没人能接近得了,眼看着科举快要开始,她一点动静都没有,苏拂忧坐不住了。 她来这里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碰到萧挽宁,就想着推动一下剧情。 这第一件事情已经开始了,剩下的就交给主角去做,她只用在这过闲云野鹤的日子,然后坐等回家。 林鸢见苏拂忧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动:“拂忧,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阿娘这人就像个矛盾体,对我去京都的事情很反感,有时甚至很愤怒,好像我去京都,就会陷入危险没命一样,明明也不会发生什么的。” 苏拂忧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嘴角又勾起柔柔的笑意:“不过她就算生气,还是会托人给我带柿饼,也会给我带她做好的衣物,这些种种关心,都不会落下过。” “苏大娘其实很挂念你,先前几日是气在头上,但是后来就常常与我阿娘念起你,总念叨你在那里过得怎么样。” 林鸢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俏皮的对苏拂忧眨了下眼睛:“就连你在京中与天下学士比试的事情,她都知道了,本来还担心的,后来你比试的消息,与陛下的旨意传到了这里来,她就什么话都没了。” 什么?传得那么快吗? 还以为这里处在边陲之地,消息传得会慢些,没想到那么快。 许是她从一开始要比试的时候,就已经传遍整个长宁了。 难怪一回来,就要她抄书,还要抄那么多的书! 苏拂忧嘴角抽了抽:“怪不得阿娘,会罚我呢。” 林鸢轻笑一声,去牵她的手:“好啦,我路上遇到苏大娘,已经和她说了,我阿娘让我寻你到家中去,她给你做你爱吃的面,你可以明日再抄书。” 苏拂忧本是愁苦的脸,瞬间喜笑颜开:“阿鸢姐姐,你和林婶对我真好!” 林婶做的面好吃,就像阿娘的柿饼一样,都是自家的手艺,可她们从来也不拿着这手艺开个面馆或者开个饼铺。 苏拂忧曾提过这个意见,都被她们摇头作罢,只每日做着别的生计,去赚那微薄的银两,来供她们母女二人开销。 跟着林鸢还未到家,就见到她家门口熙熙攘攘的围了许多的人。 林婶被人推搡着摔倒在门口,林鸢立马从人群中挤出来去搀扶她。 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见到突然出现的林鸢,眼神变得轻挑上下打量着她。 林婶看到他眼里的意图,将林鸢护在身后:“公子,你的衣裳我一定会赔的,还请宽限些时日,我一定能够凑到银两送至贵府。” 那男子不管林婶的请求,想要伸手去拉扯林鸢:“本公子这件衣裳贵着呢,料你也赔不起,不如让你女儿入府,做我的妾室抵债如何?” 他的手刚要碰到林鸢,就被一根长棍打到手上,他吃痛缩回手,龇牙咧嘴的看着手握长棍,将林婶母女护在身后的女子。 苏拂忧紧握长棍,丝毫不退让:“拿开你的咸猪手,你这衣裳多少银两,我们赔就是。” “说得倒轻巧,你可知本公子是谁?又知这衣裳价值几何?就算你们做上一辈子的活计,也攒不足银子赔我!” 苏拂忧瞅了一眼他衣角处的划痕,兴许是林婶不小心撞到了他才会划破了这衣角,不过这划痕不长,可花些银子请绣娘缝上,只是缝合的丝线有些贵,倒不至于赔整件的衣物。 这种纨绔子弟,家中类似的衣袍何其多,不过就是仗着家世欺负人罢了,现在见到了林鸢,就起了心思不会轻易作罢,更将事情说得严重起来。 “公子可留下姓名,不介意的话也请将衣袍留下,我会找绣娘将那处划破的地方缝好,保证不会留下痕迹。” 那男子冷笑道:“我呸,你算什么东西,我这衣裳可是派人从京都买来的,上头的料子与丝线,在这里可是寻不到的,若不用银两来赔,那就拿她抵债!” 他话落一招手,身边的家丁就开始要上去抢人。 苏拂忧拿着长棍乱扫一通,那些家丁被唬住不敢上前:“你不说银子怎么知道我们赔不起?你若这般硬要抢人,就是当众强抢民女,我可去府衙状告于你!” 周围的百姓开始议论起来,那男子只得先收手,不屑道:“不多,就只一百两。” 一百两!人群开始惊呼,身后的林婶与林鸢更是脸色苍白,饶是拂忧也帮不了她们,这一百两那么多,她们哪里能赔得起。 苏拂忧咬牙怒道:“你分明是信口开河,你这一小条口子,哪里值得一百两!” “这口子不值,可我这衣裳值啊!” 男子嗤笑道:“我不是说了吗,这料子与丝线在此处寻不到,我又不能因为一件衣裳,还得费人费时送去京都,再专门找人缝合吧?若这样,可就不是一百两能够解决的。” 见苏拂忧不服,那男子睥睨的瞧着她:“我可以给你们时日,十日后,将一百两如数送至朱府,若期限到了本公子没见着银子,这小女娘,可就得入府做妾,不过到时,就得看本公子心意了。” 朱府……朱迅文? 朱家在这里可谓霸占一方,虽不是世族,却与京都里的那些权贵有来往,连这里的知府,都不敢对他们朱家如何。 周围的人开始叹惜,林氏母女遭到这事,真是大祸临头,林鸢想要摆脱朱迅文可难了。 苏拂忧咬牙看着朱迅文带人离开,她知道朱迅文平日里的名声,真是臭到不能再臭了。 他府中姬妾成群,却还要在外强抢民女入府。 不行,阿鸢姐姐这次被他盯上了,她一定要想法子,将林鸢从虎口中救出来。 只有十日,好短的期限,这一百两银子,又该从何处得呢? 第8章 08 柴火烧得旺,锅里沸着水,林婶抖着手将细面放入锅中,林鸢心如死灰般坐在桌前,看林婶佝偻着的背影。 十日内的一百两银子,压垮了她们,默认这无可解救的结局。 林婶捧着刚出锅的面,心冷的都不觉得这碗有多烫,她试图平静内心的慌乱,将整碗面放置在苏拂忧面前。 苏拂忧低头默默吃着,就算现在没有胃口,也不能让林婶觉得不想吃,那样会徒增她不好的情绪。 一口吃下去,苏拂忧只觉得齁甜。 林婶心里挂着事,将白糖误认成盐。 “拂忧,不好吃吗?” 林婶看出她的不对劲,苏拂忧摇头:“好吃的。” 她将一碗面都吃了个干净,抬头就看林婶转到墙角那处,小声抽泣着。 “林婶你别伤心,我会想到法子赚那一百两的。” 林婶转过头来,眼眶中的泪水滑落:“好拂忧,一百两不是小数目,我们做多少活计都难凑够,何况只有短短十日的期限,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掺和进来,那朱家不是好惹的,你也要保全你自己啊。” “可我不能眼瞧着,阿鸢姐姐迈入火坑。”苏拂忧说完这话,林鸢本似空洞的眼中,渐渐蓄满泪水盯着她。 她心头一窒,扬起笑容故作轻松:“你们忘了?我现在的名气可不小,我想或许会有些人愿意买我这份名气的。” 苏拂忧在京都的比试早就已经传遍整个长宁,多少文人雅士皆称赞她,可在这个边陲之地,真的会有人因着她的名气而送上银两吗? 林鸢心里虽没有多大的把握,可苏拂忧既然说能做到,她就信她。 苏拂忧回到家中,就将事情都告诉了苏榕,说服她同意自己出去摆摊卖画。 她在街上支起了小摊,为人描绘肖像,并且以人的名字题诗作词。 苏拂忧名声大噪,有她亲手作的画,亲手提的诗词,都值得人们购得收藏。 只是这里的人们都不大富裕,苏拂忧为了尽快赚到一百两,将画作的价格降的很低,很快她的小摊前就围满了人。 可事情往往都不会那么顺利,这件事情一出也传到了朱迅文的耳中,他虽不出面,却暗地里派人来捣乱,坐在小摊对面的茶馆里,虎视眈眈的盯着苏拂忧她们。 只要一有人上前,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的赶走这些人,有些人畏惧他的势力,便就不敢再上前去,来作画的人就少了许多。 这般过了五日,才赚得三十两。 那些人坐在对面,挑衅的看着她们,苏拂忧恨不得将桌子举起来向他们砸过去! 她深深的吸一口气,一拍桌子,惊得身边的林鸢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将一副画三两银子,再降成了一两。 就算再顾忌朱家的势力,也招架不住苏拂忧这般自贬价值。 她才改好,摊前就围上来一堆的人。 对面茶楼上的厢房里,穿着青色锦裙的女子,心里陡然生起一股怒火来。 她盯着摊前作画的苏拂忧,将衣袖紧握在掌中。 苏拂忧,一幅画一两银子,你这是把自己贬低到什么境地去了? “主子,她已经在这里,作了五日的画。”青禾看萧挽宁脸色铁青,周身泛着寒意,心里暗暗为苏拂忧捏把汗。 五日?她不是说来开私塾教学吗? 这就是她想要过的日子? 萧挽宁心里那股无明的火,冒到了嗓子眼,她的视线停留在苏拂忧身旁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温婉可人,站在她身边为其研磨,看苏拂忧作画辛苦,还为她端茶递水。 萧挽宁手中的瓷杯发出轻微的声响,青禾偷偷瞄了一眼,见那瓷杯已经显现出几道裂痕来。 坏了,殿下是真动怒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呼喝,众人的喧闹声也都静下来。 不知从哪冒出的几个家丁,将那些围在苏拂忧摊前的人们拉扯开,清出一条道来,让一穿着不凡的男子走到摊前。 苏拂忧停下作画,目光不善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谁让你们在这里摆摊作画的?”朱迅文冷哼道,一扬手让家丁将苏拂忧的摊子砸乱。 苏拂忧将林鸢护在身后:“朱公子,我在这里作画合情合理,你为何要带人砸我的摊子?” “本公子不让你在这里作画,这一带都是朱家的地盘,你别以为你在京都出了名,到这里就能仗着你所谓的名气跟本公子叫嚣,你的名气也只有在文人雅士间能算得上一点分量,在我们面前你算个什么东西?” 朱迅文的意思应该是说,她在有权势与地位的人面前,还是一介平民一文不值,算不上什么人。 没有权势与地位,在这些人眼中就如草芥,还是会被随意欺辱强压。 朱迅文见她紧抿着唇不说话,以为她怕了自己,不屑道:“今日已经是第六日,你们才凑够了多少银两?五十两有吗?我看就算期限到了,你们也凑不上,本公子的耐心不多,已经没有心思陪你们耗着了,今日就要这林鸢入府!” 他说完,就要上前去拉苏拂忧身后的林鸢。 “欺人太甚!”苏拂忧怒道,拿起身旁桌上的砚台,向朱迅文的脸上泼去。 那砚台里的墨,全都泼在了朱迅文的脸上。 朱迅文怒极,头一次被人当众这样羞辱,他一边擦着墨渍,一边指着苏拂忧:“苏拂忧,你竟然敢拿墨泼我?” “泼你怎么了?我还敢砸得你脑袋开花,血溅当场,你要试试看吗!” 周围的人震惊的看着苏拂忧,此刻她气得手都发抖了,却还是紧握着砚台直指着朱迅文。 林鸢害怕她真的冲动,要是弄伤朱迅文,朱家一定不会放过她,便急着想要让她放下砚台。 谁知苏拂忧只是将她挡在身后,护着她不让朱迅文朝前走一步:“十日期限未到,你怎么知道我凑不齐银两,你今日要想带走她,就是当街强抢民女,你要是再敢上前走一步,这砚台就会落在你脑门上,我说到做到!” 众人见她敢公然与朱迅文对立,心里都替她担忧,谁成想朱迅文怒极反笑:“看来去了一趟京都,让你不仅长了见识,还长了胆量,性子够烈的,你不想让林鸢入府,难不成是你自己想入?好啊,本公子可以既往不咎成全你。” 他一招手,那些家丁就冲着苏拂忧而去。 林鸢想要挡在她的身前,这件事情本是因为她们,如今让拂忧也被盯上身陷险境,她更是不愿看到。 那些人以为苏拂忧只是嘴上说说,一个弱女子不敢真的动手打人,未曾想苏拂忧却拿着砚台用力挥舞着,当真砸在那些上来的家丁头上,那些人捂着流血的脑袋纷纷退开,直呼苏拂忧疯了,也不敢再上前。 “你有句话说得对,我去了京都确实长了见识与胆量,若这里的女子都能走此一遭,也就不会任由你欺凌,我见过陛下与殿下,你要是敢动我们,知府若不敢管你,那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会上京都告御状,让朱家满门因你的罪行,给你陪葬!” 她此番话落,众人惊呼,朱迅文果然不敢再上前,一双眼睛满含怒意直勾勾盯着苏拂忧。 茶楼厢房里的萧挽宁,眼中温怒的神色已经消散不见,嘴角漾开一抹浅笑。 原来苏拂忧是想帮这姑娘脱身,才会想到作画来赚取银两。 若不是无可奈何,她估计也不想如此。 这朱家的权势,当真在这里只手遮天吗? 听苏拂忧刚刚的话里,提到知府也不敢管朱家,想来这朱家背后怕是还有更大的靠山。 苏拂忧的话触及到朱迅文的底线,他恶狠狠的威胁道:“苏拂忧,你是嫌命太长了是吗?竟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别说你上京都,你连城门都没命出去!” 可苏拂忧一点都没有被威胁到的害怕,她丝毫不退缩反倒冷笑起来:“殿下推行的科举已经开始,你觉得我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你觉得陛下和殿下有没有派亲信与我一同回来?你觉得他们是不是就在这周围的人群里?你要是敢动我一下,你能保证朱府上下,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朱迅文咬牙看着她,苏拂忧不敢这么有底气的与他作对,除非她说得是真的,陛下与太子确实暗中派人护她回来。 她的比试得胜才让太子的决策得以推行,她如今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太子还需要用到她,怎么就会让她一个人在科举前回到这里? 朱迅文心底开始没了把握,气焰也消了一半,其中一个家丁在他耳边说道,确实见到过有几个护卫送苏拂忧回来。 他不敢再作势,却也不想让自己在众人跟前下不来台面,冷哼着甩袖离去:“本公子不急,十日期限一到,你们的银子没有送来,我会让你们自己跪着入府!” 眼见着朱迅文带人远去,人们没了热闹可看,也都纷纷散去离开,苏拂忧这才长松一口气。 她的心砰砰直跳,瑞王派的人都已经走了,这里可没有什么在暗中护她的人,若是刚刚没有唬住朱迅文,他强行要带走她们的话,也只能跟他拼了。 苏拂忧喘着气,闭上眼睛克制着自己紧张的情绪,林鸢想要上前扶着她,刚碰到她手臂的时候,苏拂忧手中的砚台已拿不稳,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拂忧,拂忧?”林鸢搀扶着她坐在椅子上,蹲在她跟前唤着:“没事了,人已经都走了,我们没事了。” “阿鸢姐姐,吓死我了。”苏拂忧拍着自己胸前:“还好,还好他不太聪明,被我唬住了。” “啊?那你方才说的是……” 苏拂忧连忙捂住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也不知道他的人还在不在这里监视我们,我们还是要装一装,起码让他这阵子,不敢再对我们怎么样。” 林鸢看着她轻笑道:“不过你刚刚的样子,确实很厉害,拂忧,你真的很有勇气,也很了不起。” “求生的本能,激发着我不得不这么做嘛……” 苏拂忧干笑两声,可她缓过神来后,语气却有些忧愁起来:“其实这世间的女子,都应该有这样的勇气,敢于面对这些想要欺凌她们的人去做抗争。” 见林鸢神色微愣,她叹了口气,玩笑道:“不说这些了,你没发现我的腿都在发抖,今日回去,一定要吃上两碗林婶做的面,好压压惊,压压惊。” 萧挽宁看着两人收拾完摊子向家中走去,垂下眼眸将手中的瓷杯放在桌上。 瓷杯被放在桌上后,顷刻间都碎裂开来。 青禾问道:“主子,我们要不要帮她们一把?” 苏拂忧心里想着远离朝堂,只在这里安度一生,可她无权无势,连想要保护身边的人都难。 正好借此让苏拂忧看清,有些事情如果没有权利和地位,是做不到的。 萧挽宁收回在她二人身上的目光,转身慵懒的靠在椅子上。 “派人去查一查朱家的底细,要查清谁是他们乘凉的那颗大树。” 第9章 09 苏拂忧与林鸢回到家中,本想瞒着今日发生的事情不让两位娘亲担忧,可她低估了邻里间传流言的速度,很快这件事情就已经传到苏榕与林婶的耳中。 苏拂忧刚进门,就被扫把打得满院子跑。 苏榕嘴里念念有词,气她今日竟然敢动手打人,如此冲动得罪朱家,若是日后朱家寻仇可怎么办? 林婶想要劝解,怎么拉也拉不动,苏氏母女一个在前面逃,一个在后面追着不放。 苏拂忧跑到林鸢身后,林鸢挡在她的面前,苏榕左绕右绕也打不到苏拂忧。 “阿娘,我这是自保,我总不能看着阿鸢姐姐被朱迅文带走吧?”苏拂忧拽着林鸢的衣袖,躲在她身后不出来。 林鸢试图安抚苏榕急躁的心绪:“苏大娘,拂忧都是为了保护我才不得已出手伤人的,你就莫要怨她了,你也莫要动气,气伤自己身子可不好。” “我不是气她动手打人,我是因她气盛失了分寸,如今与朱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日后他们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拂忧,你让阿娘拿你怎么办!” “阿娘,我们怕他们做什么?大不了我再去京都,总有王法可治他们的!” “你还敢提去京都!”苏榕像是被点燃了怒火,将手中的扫把扔向苏拂忧。 苏拂忧拉着林鸢闪开,苏榕真是气到了,都不怕砸到林鸢。 “阿娘,你为什么对京都那么敏感?京中有什么是让你如此反感气愤的?” “总之,不要再想着去京都,哪怕去别的地方躲着也好,就是不要再去京都!”苏榕说完,开门进了房间里头,收拾着床榻上包袱。 苏拂忧看她的举动,这是想让她,现在连夜逃走吗? 她拉住苏榕收拾的手:“阿娘,你是要我逃离这里吗?” “不止是你,阿鸢与你一起走。” 苏榕甩开她的手:“我会将我们的屋子卖了,我还有一些年轻时留着的东西,我也会去典当掉,看看能不能凑齐一百两,就算这件事情了结,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必须走,朱家这几日会盯得紧,到时候不管怎么样,你们寻个机会偷偷离开。” “阿娘!我们要是走了,你们怎么办?”苏拂忧伸手抢过她的包袱:“要走我们一起走。” “你读了那么多的书,读糊涂了?”苏榕摇着头,眼里满是失落:“我们要是都走了,谁去送银子?谁会相信你们还留在这里?” “阿娘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就算走了,朱家难道不会派人在路上截杀我们吗?朱家势力之广,想要找到我们轻而易举,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唯有将他们绳之以法,事情才算真正了结。” 苏拂忧将包袱摊开,把里头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还有四日时间,我会想到法子的。” 将银两凑齐后,不管苏榕再怎么生气也一定要去趟京都,要是能见到萧挽宁,就将这里的事情告诉她,希望她得知后能够出手相助。 可是当初这么果断的离开,虽然让青禾带话给她,却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 也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见一面? 现在是不是…已经有另一个主角出现了? 苏拂忧照常摆摊作画,可今日到了午后,林鸢都没有来摊中帮忙,想她应该是在帮林婶做别的事情,苏拂忧便不再多想。 直到她画完第五副画时,身边的人开始传着不堪入耳的流言,也有不少人将眼神若有若无的瞟到她身上,苏拂忧本是平静的心开始浮躁起来,抬头看向四周的人,那些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让她心里头无法再平静。 人们的话灌入她的耳中,将她所有的思绪都打乱。 “有人说今早看到林鸢从朱府里头出来,谁知道昨晚是不是和那朱迅文做了什么?” “苏拂忧也真傻,还帮林鸢得罪了朱家,那林鸢早就从了朱迅文,她还在这里作画。” “说不定原本就是想入朱府过富贵日子,她阿娘也是故意撞到朱公子划破衣裳,让朱公子注意到林鸢,母女两心计之深,还装得什么好人家?” 种种言语议论不休,苏拂忧将手中的笔猛然拍在桌上,跑到众人面前怒斥道:“你们胡说什么?没有证据的事情,你们怎么能胡乱言传?林婶和阿鸢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 “拂忧,这件事情大家伙儿都知道了,确实有人看到她从朱府里头出来,要不是真的,今日怎么没有随你来摊前啊?” “想必是被人看到没脸来了,这样的女子还有什么贞洁可言?假模假样的装清高也就你信。” 不会平白无故的突然传出流言来,这些人在她面前都能说成这样,那在林婶和林鸢那指不定说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苏拂忧扔下摊子,拔腿就向林鸢家中跑去。 直到跑到林鸢家门前,那里已经聚起了许多人,对着里头的母女二人指指点点。 纵然家门紧闭,也挡不住人们的流言蜚语。 苏拂忧大喊着,试图让人们停止言论,那些人静声转过头来纷纷看向她,在他们的眼中她好似一个跳梁小丑。 她抄起一旁的长棍,在人群中乱挥让他们远离这里,他们批判着她像个疯子,对她指手画脚的数落起来。 多希望现在自己真的是个疯子,可以毫无顾忌的将人乱打一通,那些话她都听不下去,又何况林鸢呢? 人们散去后,身后紧闭的门,才敢打开一条缝隙来。 “林婶,阿鸢姐姐呢?”苏拂忧扔掉长棍,问着里头满脸泪痕的妇人。 林婶嗓音沙哑:“她把自己锁在自个儿屋中。” 苏拂忧进门跑到林鸢屋前,透过门缝依稀看到里头的人,卷缩在角落里头,颤抖着身躯发出抽泣的声音。 “阿鸢姐姐,我是拂忧,你把门打开好吗?” 听到苏拂忧的声音,林鸢的哭声戛然而止,可她僵着身子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阿鸢姐姐,你别听那些外面人说的话,他们都是吃饱了撑的,听风就是雨,你把门开开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吗?” 林鸢将脸埋在双臂间,声音颤抖道:“拂忧,你也相信他们说的吗?” “我不相信,可我需要知道事实,去证明你的清白。” 苏拂忧双手把着木门:“阿鸢姐姐,他们就是想看你遭受到这些,诬陷你的清白,逼迫你放弃抵抗,既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们就更该去把真相向众人表明,如果只是躲起来,就会让人觉得这件事情是真的,那就真的让那些人得逞了。” 林鸢颤抖的身子一僵,将自己圈的更紧了。 苏拂忧知道,但凡被沾惹上这些流言,心里都是会崩溃的。 她深陷在人们言论的暴力之中,让她恐惧无措到无法去抵抗。 流言似潮水般要将她淹没,人们的目光又像刀刃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阿鸢姐姐,你别怕,有我在。” 里头的人沉默了片刻,苏拂忧守在门前静静等着。 林鸢撑着墙起身,脚步虚浮的慢慢挪到门口,将锁解开,把门打开的那刻,苏拂忧背着光向她张开双手。 浓烈的悲伤萦绕在心头,她不受控制的朝前倒去,被苏拂忧紧紧的抱住。 “我是去了朱府,可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林鸢趴在苏拂忧的肩头,呢喃道:“我是想去求他放过你,可我连府门都没有进去,就被赶走了,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人们眼里的这样,拂忧,我是不是做错了?” 原来林鸢是为了她才去的朱府,又正好被人看到她在朱府的门口。 散播谣言的人,就将事情添油加醋的越传越乱。 苏拂忧心里生疼,林鸢是无辜的,她现在却觉得自己做错了,是因为这些人的话,让她觉得都是她自己的问题。 她已经因这些流言,混乱了自我的认知,甚至开始怨怪自己。 “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编造流言的人,还有那些不知道事情经过,就散播传闻的人。”苏拂忧安抚着她:“你还记得,那时候周围都有什么人在吗?” 林鸢抽泣道:“好像有很多人,可我都不识得他们。” 朱家的府邸又不是建在什么偏僻的街巷里,两边的街道人来人往的,难道就没有人看到林鸢并没有入府,是被赶走的吗? 要么就是路过的人,事不关己又怕得罪朱家不敢说,要么就是编造谣言的人,也是受朱迅文指使的。 朱迅文知道强抢不了林鸢入府,所以就找人去散播流言,诬陷林鸢的清白。 得不到,就毁了。 真是卑鄙至极! 苏拂忧劝慰好林鸢后便离开,刚踏出林婶的家门,就看到两边住着的街坊百姓,在那里又小声议论起来。 她忍无可忍,将事实经过告知众人,可她们却半信半疑的不再言语。 苏拂忧知道,现下在人们眼里,说得再多也只是为了掩盖事情而狡辩,只有抓到那个编造谣言的人,才能真的还了林鸢清白。 萧挽宁在客栈的厢房里用着膳,客栈楼下的大堂里,那些食客的议论声,大到在楼上都能隐约听见,吵得她没了胃口。 青禾从外头进来,将门关好后对她回禀道:“主子,都是一些关于林姑娘和朱迅文的谣言,如今事情在城中都已传遍了。” 流言这种东西太可怕,这样做是利用人们的偏见去毁掉她。 苏拂忧不会放任不管,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帮林鸢洗清谣言。 可这样的话,怕是她也不能从这泥潭里出来,有了林鸢的开头,下一个就会是她。 萧挽宁看着整桌的佳肴,本是美味可口,现下却觉味同嚼蜡。 她的语气,与脸上的神色一样冰冷。 “去查一下,是谁编造的流言。” 第10章 10 虽然知道是出自朱迅文之手,可总不能直接去朱府揪着他的衣领,让他承认是他让人散播的谣言。 只怕自己还没见到朱迅文,就被朱府乱棍打出府了。 苏拂忧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心里不知该从何去查到起头的人。 街边两处的那些人见到她,也有不少议论的,苏拂忧皱着眉瞟向她们,那些人就立马闭上嘴。 她那日当街拿着砚台砸人的行为,还是有点威慑力的,让一些人害怕她发起火来,也会给自个儿脑门上砸个窟窿。 现在她倒是真的成了人们眼中,脾气火爆,性情乖戾的疯子。 苏拂忧走到哪,哪里就有关于这件事的议论声,传播速度之快,一日内整个城中的人都知道了。 她心下转念一想,或许可以从这些人口中,去找到有关起头人的线索。 可她一凑近,那些人就像见到瘟神一样,瞬间安静远离她。 苏拂忧想套话,都套不出来,更无从追问。 忽有一人急匆匆的跑到她跟前,支支吾吾道:“拂…拂忧,快去,快去东市,林家姑娘…跳河,跳河自尽了!” 东市,就是林婶家旁边的那个市集,那里有条河很深很深,人若失足掉下去就很难救的回来。 苏拂忧如遭雷劈,只愣了一下后,就朝着东市疾跑而去。 东市河的两岸站满了围观的百姓,河的中央有一双手正在渐渐下沉,要消失在河面上。 这河太深,没有人敢轻易下去,又知她是谁,更是不敢去救她,就怕惹上流言。 林婶在岸边哭喊着,求着周围的人能够救救她的女儿,可有些良心过不去的人,只是拉着她,不让她冲动也跟着跳下去。 众人都觉得,她女儿失去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是救不回来了。 苏榕抱着她颤抖的身躯,她们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来到河边时,林鸢已经跳入河中没有挣扎的沉下去,只能见到她的双手还在河面上。 萧挽宁与青禾闻讯赶到岸边,她正要让青禾去救时,就见一熟悉的人影闯入人群之中。 她将人们撞开挤出一条路,在众人的视线下,翻过河边的木栏,一跃跳入河中。 “拂忧!”苏榕惊呼的起身,跑到木栏边被人死死拦住。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着全身,这河水不算清澈,苏拂忧在河里眼见之处,只有模糊的影子。 那身影正渐渐下坠到河底的最深处,苏拂忧看到约莫是林鸢的身影,加快了速度朝她游去。 这个时候,她无比庆幸自己以前,学习了游泳求生的能力。 在抓住林鸢手的那刻,她却已经感觉自己要憋不住气了。 可她不能松手,这一松手,再下来就未必能找到她,也失去了救她的时间。 她紧拽着没有意识的林鸢,往河面上游去。 岸上的人皆盯着河面,可这河面平静的,像是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苏榕泪水决堤般哭喊祈求着周围的人,有人发出惊喊声,河面上瞬间翻起一圈圈涟漪。 苏拂忧揽着林鸢的身子仰出河面,她带着林鸢已经精疲力尽,失力般承受不住重量,反复下沉到河里去。 众人被她的举止打动,看她快要坚持不住,急忙都去找来绳子扔向她。 苏拂忧咬牙游向离自己最近的那条绳子,紧拽着那长绳的一头,岸上的人也开始将她往岸边拉动。 萧挽宁的目光一移不移的盯着苏拂忧,对着青禾道:“你快去找,离这里最近的大夫来。” 苏拂忧浑身湿透,单薄的衣物贴着她纤瘦的身子,发梢淌着水珠,滴落在林鸢那张惨白的脸上。 苏榕脱下外袍想要披在苏拂忧的身上,她却不顾众人的眼神只想着救林鸢。 苏拂忧颤着手,心肺复苏…心肺复苏怎么做来着? 她将双手按压在林鸢的胸前,随着她按压的次数,嘴里呢喃着:“一,二,三,四……”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大夫来了,人们就纷纷让开路来,让大夫来到跟前。 苏拂忧的按压还未完成,那大夫就已经把完了脉:“姑娘,这位姑娘的脉搏已经没了,人已经去了。” 苏拂忧摇着头:“我还能救她,还可以救她。” “姑娘,她早已呛入了不少的水,你来的时候也晚了,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这样做也是无用的,你看她有吐水吗?” 来晚了,来不及了…… 林鸢的面容毫无血气,她没有一点吐出水的迹象,任由苏拂忧按压多少次都没有任何效果。 林婶趴在她的身边,颤抖着双手去触碰林鸢冰冷的脸,苏榕将外袍重新披在苏拂忧身上想要抱住她,让她冷静停下来。 可苏拂忧还是不管不顾的,重复着按压的动作,嘴里一直念着:“一,二,三,四……” 萧挽宁呆愣的看着,苏拂忧此刻麻木失神的模样,她掩藏在袖中的手慢慢的紧握成拳。 林鸢因人们的流言而死,这些人也因流言而不愿救她。 人心凉薄,此刻真是看到了一回。 “你说这姑娘,是不是中邪了?怎么一直这样,人都已经去了,干嘛还这样做?看看她那身衣裳都湿透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哎呦。” “她举止反常也不是头一次了,不是说儿时发了高热不退,醒来后脑袋就烧糊涂了吗?” “我也听说过,那时候这孩子一醒来,嘴里说的话那叫一个怪哩,有算命先生说她是中了邪祟了,所以导致说的话啊,做的事都有违常理。” “我就说嘛,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说得都是大逆不道的话,性子也怪的,原来是中邪了,好不容易她娘让她安生几年,这回跳下去救人,怕是又给她的邪性勾出来了。” 身旁妇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苏拂忧,萧挽宁蹙眉听着她们的言论,没想到苏拂忧这样不同寻常的女子,在她们眼里却成了中邪的怪类。 她们的话让萧挽宁的怒意增加,那边的苏拂忧停下了动作,听着人群的声音,低垂着头。 她的湿发黏在耳鬓边,眼眶中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水渍,滴滴流落下来。 她的语气低沉,却在人们的心里重锤着一击。 “你们为何不救?明明你们也可以救她的,明明你们救了她就能活,为什么不救她?你们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你们和杀她的凶手有什么分别!” 她的话让人们群情激愤,有些人心虚的不敢去看,有些人却开始反驳起来。 “苏拂忧,她要死怎么还能怪到我们头上,是她不想活了,不是我们要她跳的河!” “她做了那样的事情,早就没有心思,没有脸面去活了,死了也算是她自己解脱。” “这河那么深,我们下去都有性命之忧,何况还要去救一个,一心想死的人?谁能知道,她是不是会拉着救她的人一起死呢?” “苏拂忧,你是想为了这么一个不顾名节的女子,与我们大家结怨吗?你说我们不救人,别忘了我们刚刚还救了你!” 人们的嘴脸变得可怖,将她痛斥贬低至尘埃里,任谁都想要对她吐口唾沫踩上一脚。 苏拂忧双眼猩红,看着他们每个人,最后竟是狂笑着。 人们看她此刻像是着了疯魔般,渐渐的也停下了批判的声音。 萧挽宁心中闷得有些发紧,愣神看着苏拂忧。 她笑着笑着,眼中的泪水就夺眶而出,流进她的嘴里。 “你们不知道一句话就能毁掉一个人,你们的偏见就像一柄刀将她凌迟,她从小生长在这座城里,你们其中有些人甚至以前还与她亲近和睦,有些人还是她尊重的长辈,是她多年的好友,她的为人如何你们怎么会不知?为什么要轻信没有事实的流言?为什么要对她这样!” 苏拂忧怒吼着,宣泄着心间的不满:“她去朱府是想要请朱迅文放过我,她连府门都没有进就被人赶走,朱府宅院又不是建在偏僻之地,来往那么多人,你们就没有看到事实的真相吗?一日内就能满城皆知,传播如此之快,没有人为岂能达到!是你们的装聋作哑,助长了恶人的阴谋,是你们事不关己跟着传谣批判,才会将她逼上绝路!” 她本来该是个明媚活泼的女子,她这么温暖的人,却选择了对自己这么冰冷的结局。 苏拂忧跪在林鸢身前,将头猛地磕在地上。 地上尖锐的石子,将她的额头戳破。 抬头时,血从伤处冒出顺着鼻梁流下。 苏拂忧眼中满是愤恨,她此刻的模样,看起来更是令人生畏。 “你们不敢得罪朱家,我敢!” 苏拂忧的状纸递呈了好几回,都被衙门件件驳回。 她看向府衙门前的鸣冤鼓,重重将鼓敲响,府衙里的知府却只是见了她一面。 听着她控告朱迅文后,说她证据不足,不能证明朱迅文是散播谣言的人,而且林鸢是属于自尽不是谋杀,要判罪的话,是要判谁?难道要判整个城里的人吗? 他摇着头,就让衙役将她赶了出去。 还说着要是再敲鼓,所说的冤情还是如此,那就要罚她杖刑。 苏拂忧没有证据,也找不到传谣的人,心如死灰般跪在府衙前。 朱迅文带着家丁路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苏拂忧,我劝你放弃,你如此任性妄为,有没有想过,你阿娘与林氏,日后如何在这里过下去?众人又会怎么看待你们?” 苏拂忧抿着唇,低声道:“是不是你派人传得谣?” “是又如何?你能拿我怎样?” 朱迅文嗤笑道:“你不是说陛下和殿下,有暗中派亲信护着你吗?怎么你如今这模样,他们还不现身?你怎么不让他们去给你寻人啊?苏拂忧,你当真以为,我会怕吗?” 他拿过家丁手上的木棍,将木棍用力打在苏拂忧的肩上:“你不是要上京都告御状吗?你有能耐你就去啊,你觉得自己,能有命活着到京都吗?你拿什么跟我斗?” 苏拂忧吃痛捂着肩处,朱迅文的话冷不丁从头上传来:“别急,林鸢没了,下一个就是你。” 苏拂忧咬牙抬头怒视着他,朱迅文拿着木棍抵在她的喉间,暗中用力的使着劲。 苏拂忧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被用力挤压着,慢慢的快要喘不上气来。 “我不会让你死得像林鸢那么轻松,我会折磨得你,跪在地上哀求我留你一命,要让你生不如死。” 天空忽然下起大雨,倾盆而下将苏拂忧的心,浇得冰冷彻底。 朱迅文身后的府衙大门突然开了,知府的师爷打着一把伞来到他的身边。 在苏拂忧愤怒的目光下,对着朱迅文点头哈腰为他遮雨。 朱迅文冷冷一笑,将木棍扔到一旁去,苏拂忧才在快要窒息之际,重新呼吸到了空气。 他趾高气昂的随着师爷入了府,苏拂忧自嘲般笑了声。 她怎么就忘了,朱家在这里权势之大,知府与他都是有勾结的。 她无法为林鸢洗清谣言,无法将朱家扳倒,也无法能够保证,阿娘与林婶日后的安全。 苏拂忧茫然无措的跪在那,不知过了多久,身上不再被大雨浇濯。 有人为她撑着伞,遮住了落在她身上的雨水。 苏拂忧眼底出现一抹青色的衣裙,她缓缓抬头目光顺着往上移,昂视着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容。 这是她第二次为自己打伞。 像上次一样,将伞的一边偏向她,背后却被雨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