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妖现代公考记》 第1章 打工？考公！ 【季欢，你的奶茶店已经办好转让手续了，等会儿确认一下钱有没有到账~】 看着手机消息，胡季欢心中冷笑一声。只要这笔钱到账，自己的账务就能从负二十万减到负十万了。足足少了一半！这意味着他可以少打两年工就能把债务还清！ 此时跟桌对面那个对自己简历万般挑刺的蠢牛打交道，也多了不少耐心。 “牛老板，你对我的简历还有什么疑问吗？” 牛大志身体后靠在藤椅上，对着烟斗深嘬了一口，吞云吐雾。白烟向上飘，绕着墙上牌匾“天道酬勤”四个书法大字转了一圈。 “老胡，不，小胡啊，”牛大志说话间，脸部肌肉带动镶金大鼻环上下抖动，“你这个年龄，说实话有点大了，要不是胡陵给你做担保，我也不敢用你。” 胡季欢不禁皱眉，略感不适。牛大志不过两百年道行，换做以前，这样的小妖见了他，不是跪地求饶，就是低声下气，要是没吃过的妖怪，他高低得咬一口尝尝咸淡。 世道是真变了，这些年纪小的妖怪嘴里嚷嚷着妖管局治下众妖平等，谁和谁都能称兄道弟。 他自认不是小妖口中的“封建老妖怪”“老古董”，只是作为千年老妖，在现代社会才混了几年，短时间内尚未适应巨变。 牛大志这个做老板的，最会看人脸色。好像察觉到他的想法，话锋一转，内容似解释似警告。 “你也知道，新C国成立后，在妖族管理局的监管下，妖族之间不得随意斗殴，不得对人类动用妖术，不得私自吞食野生动物。妖族想混口饭吃，就得跟人类一样出来打工。” 他这话是往胡季欢心窝子里戳。以前，他只要对人类施展魅惑术，就能享受丰盛佳肴，宫廷待遇，今天想吃到什么，就不会等到明天才能入口。哪像现在，什么都得用钱换！ 若不是对人类美食有近乎偏执的喜爱，他哪里需要出来创业赚钱，还被人类唬着加盟一家奶茶店，最后财政赤字，现在又跑出来投简历找工作，看妖族小辈的脸色？ 牛大志继续道：“我呢，也是不愿意妖族同胞在外吃苦，希望能帮你一把。” 他坐直身体，倾身向前，诚恳地说，“但是你下山不久，虽有千年道行，现代社会的经验却不多，甚至没有学历，跟那些读过书的小妖怪比其实并没有优势。你的工资……我只能开到四千元。” 四千元？！ “你不是和胡陵说能给我六千？” “六千是研究生毕业的平均薪资。实不相瞒，我手头还有几份简历，个个名校毕业，实习经历丰富，要价只五千。给你开四千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牛大志叹气，将他简历收起，道：“你去别的地方，可能只有两三千，不信的话你可以去试试。” 胡季欢心知就业市场对他这种刚下山的老妖怪很是歧视，恐怕工作不好找。 于是问道：“这四千包含五险一金吗？有没有年终奖和其他福利？” 牛大志摆手道：“我们妖怪一般不缴纳五险一金。身体健康不生病，寿命绵长不退休，用不到。你要是想交的话，可以公司代缴，公司和个人缴纳部分都从四千里扣。” 这话说的，好像生育险、失业险、公积金就没用处了似的。如今妖族可是个个在妖管局登记过来路，跟人类一样有社会身份，得买房安家，碰到合适的对象还会结婚生子。 “我们毕竟不是真的人类，精力充沛，其实可以全年无休。但我不是狠心的资本家，还是会给同胞们放假充电，每月双休！ “至于其他福利，公司还在创业阶段，制度暂时不完善，等以后规模壮大，肯定会给兄弟们统一安排上。” 步入现代社会不过四年，但胡季欢曾在人类公司就职过一段时间，已深谙此类职场潜台词。 这就是人类口中的PUA！画大饼！牛大志的公司根本没有任何福利！ 不过人类公司尚且不能做到五险一金全交，福利制度齐全，更别提照猫画虎的妖怪公司了。 总的来讲，职场环境这么差，没有学历的胡季欢去人类公司只能打螺丝，妖族公司更是线上就刷了他的简历。 有份体面工作能让他赚钱还债再混口饭吃，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胡季欢微微一笑，不与他争辩。 他深深望进牛大志那对铜铃大的牛眼中，说：“我很理解你，只是四千实在太低了，能否月薪一万？” 牛大志忽然身形一滞，双眸失神，一副飘飘然的样子。 只见牛大志神情恍惚，嘴唇微启：“可……可……” 胡季欢面带笑意，温和包容地看着他，鼓励他说出后续话语。 “可，可是我不能让员工赚这么多钱。” 说完这句话，牛大志陡然清醒，眼神犀利起来。狐族向来相貌姣好，常以美色迷人眼，他狐疑地看眼前这只不知道修出几条尾巴的千年妖狐。 “……你刚刚对我用妖术了？” 胡季欢保持微笑道：“怎么会呢？我是守法市民。” 妖管局只说不能对人类动用妖术，不能跟妖族打架斗殴，他对妖族动用小小魅惑术，可不算违规。 但这水牛竟是个贪财到能靠意志力克服魅惑术的！除了道行深的大妖，胡季欢的魅惑术还从来没失手过！ 他暗自咬着后槽牙：“既然如此，就四千吧，这份工作我接受。” 三年后。 窗帘紧闭的屋内，电脑桌前燃着一支香烛，火光明暗，映在电脑屏幕上。 屏幕背景一片空白，正中间转着正在加载中的图标，持续转了一分钟仍无变化。 胡季欢双目紧盯图标，紧张不已。 他将桌上的贡品向香烛方向一拢，推开椅子，双膝跪地，两掌合十，对着香烛深深一拜。 双唇一张，虔诚念叨：“文昌君保佑，信狐愿以十年不吃鸡肉换取本次进面，如果能一举上岸，就再戒掉二十年的鸡肉，只吃猪肉牛肉羊肉。”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补充道：“还有鸭肉鱼肉蟹肉虾肉，谢谢文昌君。” 话音刚落，屏幕上加载中的图标消失，整个页面加载完成。 胡季欢手脚并用爬到鼠标前，极快地往成绩查询一栏上一点。 页面跳转。跳转完毕。 A市2028年度考试录用妖族公务员笔试成绩查询 考生：胡季欢 申论：45.6 行测：48 总分：93.6 排名：250 嘭！ 胡季欢一头砸在电脑桌上，将键盘鼠标都砸得滞空一瞬。 声音之大，似在桌上砸了个大坑。 房间门骤然打开。 “季欢，怎么了？又没考上吗？”焦急又担忧的声音发问。 胡陵围着一条粉色围裙，听见动静匆忙赶来，右手还握着油光发亮的锅铲，忧心地望着电脑桌上的脑袋。 胡季欢悄无声息，一动不动。 胡陵挪着步子去戳他脑袋，没得到回应。眼睛一瞥看到桌上水灵灵的苹果，喉结滚动一下，霎时忘了关照好友，拿起苹果便咬。 胡季欢幽幽道：“这是给文昌君的贡品。” 胡陵边嚼边回：“天庭已经五百年没动静了，文昌君吃不到你的贡品，不然你怎么会一直考不上公务员呢？” 被戳中心窝子的狐狸大怒：“什么叫考不上？！你知道现在考公竞争有多激烈吗？我是没有上过学的老妖怪，只能考三不限，三不限报考人数这么多，才录取一个人，我就是运气不好，才一直没进面！” 胡陵看了眼屏幕上的成绩，道：“可是，你这个分数，不管放哪个岗位都进不了面呀？” 虽然他不考公，但是在胡季欢的多年熏陶下，他对于进面分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胡季欢凝噎，不甘心地嘟囔：“若我是读过书的新妖怪，早就考上了。我天生起点就比人家低，能有什么办法？” 胡陵慢声细语安慰他：“实在不行就继续打工吧。昨天牛老板还跟我说，再过三十年就能给我加薪升职了” “这都是给你画大饼！”胡季欢恨铁不成钢地戳他额头，“你在他这里已经打工十年了，十年来工资都没涨过，你的三千工资，放十年前还算是平均水准，到现在都不值钱了！你比我先混社会，怎么还不明白这种话术呢！” 被他戳得弹出两只耳朵，胡陵三两下吞完苹果，索性把两条尾巴也放出来透风。 “可是我也没学历，去别的地方都没人要我，只有牛老板愿意雇我工作。” 听到牛老板三个字，胡季欢就牙痒痒，牛大志这个视财如命的大水牛，害他好苦！当时说好的每月双休，竟然是一个月休两天！每天下班后照样安排工作，还不给加班费！ 他还在劳动合同上动手脚，如果胡季欢离职的话，要赔偿牛大志所谓的员工培训巨额违约金！谁知道牛大志花钱给他这个超市收银员培训过什么！ 还有四千块钱的工资里竟然包含了五百的全勤奖，他每次请假，不仅要扣当天的工资，还要扣五百块的全勤奖！ 好的不学，尽跟人类学坏的，比资本还资本！ 直把胡季欢逼得去考公。 至少妖族管理局的工作是真正的双休，福利齐全，不是任由老板一张嘴，今天说一明天说二，还要纠小毛小病扣员工的钱。 只是……这已经是胡季欢第九次考公下岸了。 最近每次国考、周边省考、市考、事考，胡季欢都不曾落下，但次次成绩不如妖意。 胡季欢将问题归于自己没有正经读过现代的书，光是补充九年义务教育的知识就要费好长时间。不过他坚信只要继续学习，迟早有一天就能上岸！ 但是！他等不及了！ 这昏天黑地的打工生活他忍不下去了！ 胡陵是一百年道行的小狐妖，算是胡季欢同乡的小辈，没有经历过以前妖怪意气风发的年代，下山后被妖唬得团团转，对牛大志心存感激，心甘情愿当他手下一个平平无奇的超市理货员。 胡季欢可不一样，他是七尾妖狐，曾也是一方大妖，可搅动人间风云。只是他志不在与妖争天材地宝、洞府地盘，只在人间美味。为此，经常帮助人类解决妖族祸乱，还被奉为大仙享受供奉。 若非五百年前，天地灵气消散，众妖沉眠，胡季欢如今怕是早已修出九尾。 谁曾想一觉醒来，人间天翻地覆，不似从前。在天道指示下，几个大妖与人类一同成立了妖族管理局，限制妖族活动，向人类隐瞒妖族存在。 时过境迁，胡季欢也没了信徒，再吃不到贡品，只能自食其力以钱换物。但是现在的正常工作，竟只在体制内！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一辈子都得当收银员。”胡季欢沉着脸，严肃说道。 他将桌上的水果贡品全都塞进胡陵嘴里，香火推到一旁，打开一个网站。 第2章 公考培训班 胡季欢打开的是妖管局联合人类制作的妖妖灵网，平台集妖族政务服务、公共信息通知、人类知识学习、社交、悬赏、反诈等多功能于一体。 所有老妖自沉眠中苏醒后，都会在妖管局指导下，在此平台登记个人信息、学习现代社会常识与法制，可谓现代妖族必不可缺的一本修行秘籍。 胡季欢在关注列表里点开一个名叫“高龄公考生（多次上岸版）”的账号主页。 置顶博文封面两行红色大字“我都可以！你也可以！”，标题为“无学历高龄公考生的考公史”。 主页顶部挂着一个购物链接——2047年第2期行测申论一体提升班，回馈粉丝优惠价二万五，未上岸返还20%学费。 鼠标箭头移到在“购买”按键上，停滞几秒，挪开。几秒后，又悬浮其上。 胡陵劝道：“这么贵的课，都够我们付一年的房租了，还可以去吃你想了五年的米其林三星……” 胡季欢牙齿轻磨嘴唇，犹豫片刻后，点击购买。 “如果能上岸，工资翻倍，休息日我再去做点兼职，马上就能回本。” 胡陵张了张嘴，最终没问出那句“要是没上岸呢”。 这个博主经常发考公经验帖，分享秒杀技巧，数次笔试成绩170分以上，多次上岸后又选择离职出来造福广大考生，传授宝贵经验，评论区好评高达九成，面对个别质疑，博主也总能拿出证据反驳。 胡季欢关注已久，对他这种奉献精神很是钦佩，也无比艳羡此种秒题能力。 上一期培训班开班时，他纠结万分，最终舍不得花钱，没有报名。心里抱着万一本次上岸了，就可以省下几万块钱的想法，没想到成绩出来后被现实狠狠击败。 现在一想到明天一早还要继续上班，他心慌慌，满是抵触。身后仿佛有一只巨兽在追着他的尾巴咬，如芒在背，促使他只想不计手段抓紧时间上岸。 买！拼一把！ 扫码支付完毕，账号后台立马收到新私信。 高龄公考生（多次上岸版）：以下消息为自动回复。感谢同学的信赖，为提供更好的学习氛围，本培训班实行线下教学模式，3月1日至31日，将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封闭式培训，由我亲自授课。1日清晨5点，我将在A市月湖路公交站台安排专属大巴接送各位。谢谢！ “3月1日……”胡陵摸摸下巴，“好像就是下周吧。” 胡季欢点开日历，确实。他还得想个办法跟牛大志请假，若牛大志不同意，他决意直接旷工。 请假，请假扣钱……算了，两万五都花了，四千块钱还不舍得吗？ “3月份我都需要请假。” “什么？” 牛大志眯着眼凑近看台历，从左到右，从上至下，细细数当月工作天数。 “……你确定要请这么久？” “嗯。” 眼前的人一脸淡定，理直气壮，也没给个合适的请假理由。 牛大志满脸严肃地注视他，良久后，突然一笑。 “当然可以啊，你在我这工作这么久了，请假休息一下算不得什么，我同意。你的工作我会另外找个人来顶替，你放心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胡季欢略感怪异，向来吝啬的老板能这么好说话？他一肚子提前编撰的请假理由都还没用上。 3月1日当天，胡季欢来到月湖路公交站台。 本市公交车最早发车班次为五点半，专属大巴五点就到站台，倒也不怕学生们上错车。 为免错过车辆，胡季欢四点半就到这里等候。 没成想还有比他更积极的人，早已坐在凳子上。 一个中年模样男子正捧着一本知识点，读得津津有味旁若无人。短发小女孩在他身侧，玩着手机游戏，却时不时侧瞟他一眼。还有个套头衫青年慢条斯理吃早餐，望着车道发呆。 嚯，一个卷王，一个自己偷懒但看不得别人勤奋的焦虑学子，一个心宽的考生。 看到这外表年龄差距甚大的三人组，胡季欢第一念头竟然是，幸好妖族公考不限制年龄，否则自己连报名资格都没有。 也别看这三人外形横跨少青老，指不定哪个年龄最大。 胡季欢走近，没想到第一个抬头看向自己的竟然是那个一直低头看书的中年男子。 胡季欢眉尾一挑，看来一开始的判断有误。 中年男子招呼道：“你好，你也是参加培训班的？” 另外两人也应声看来。 青年本如梦游般魂不守舍，此时转头看到胡季欢，眼睛微微瞪大。 “这位妖友的化形竟如此完美！” 妖怪的化形，若道行不够，多多少少都会带点本体特征，像是鳞片、双角、尾巴，还有一种就是五官歪斜，这些妖怪的原型很好分辨。 古时妖怪还以此为荣，特意保留一点妖族特征裸露在外，以示自己高人一等，或暗示原型、震慑其他妖族。 但是现在，大家的审美趋同于人类审美，不仅讲究一个去妖化，还追求外形美丽。胡季欢的化形可谓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了。 胡季欢颔首，算是回复了两只妖。 青年还想感慨什么，但最终没好意思问他原型是什么妖，怕太唐突。 胡季欢找了个角落坐下，也开始玩手机。 小女孩见此处四人，只有一人在学习，心里也松了口气，安心玩她的游戏去了。 四人各干各的，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人。 4点55分，人差不多来齐了。妖怪们很是守时，花了这么多钱报的班，不会顶着迟到的风险踩点来。 套着橙色马甲的环卫工，扫着路上的垃圾，奇异地看了他们一眼。 早上第一班到这个站的公交，也得一小时后才能进站。 如果只是一个人在这等车，肯定是记错了时间，他会上前提醒。但是这么多人都在等……想必是哪个公司团建，包了班车。 果不其然，远处驶来一辆没有任何装饰的大巴，缓缓进站。 肥头大耳的司机挤出笑容：“各位同学请上车。” 胡季欢坐到后方。 后视镜里映出司机的脸，鼻子方圆，皮肤黢黑，耳朵异常肥大，说话间鼻尖大幅度耸动。貌似是头野猪妖。 得到答案后，一阵索然无味。胡季欢吃过野猪妖的肉，膻腥味浓重，比不得家猪。 猪妖司机高声道：“时间到了，同学们坐好，准备出发！” 他按下按键，车门缓缓关闭。 胡季欢向后嵌入在软弹的靠背里，全身放松下来，打算路上休息一会儿。 忽然，车辆前部传来咔哧咔哧的声音。 一双修长的手探进来，摁住正在闭合的车门，要将车门往一侧推。 车门发出异响。 司机脸色一青：“别扒拉别扒拉，门要坏了！我给你打开！” 说着一通操作把车门敞开。 一个身形颀长的黑衣男人步上大巴。黑口罩和棒球帽掩住他的脸，看不清外貌。 这打扮着实不像好人。 司机肥肉一颤，警惕地问道：“你是培训班学生？” 黑衣男人低声说：“我付钱了。” 司机回首，盘点车里人数，确认能和报名人数对上后，松了口气，点点头，又换上一脸营业笑容。 “对的对的，你找个位置坐吧。” 剩下的空位也不多，男人脚步轻缓，步子却极大，三两下略过胡季欢，静坐到了他后头。 胡季欢浑身莫名一抖，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男人身上，虽未亲眼看见，却感知到他坐下时大腿肌肉隆起，强劲有力，透着危险的气息。 一种战栗感从尾骨噼里啪啦一路打到大脑。他嗅到了不妙的味道。 ——这是个至少有千年修为的大妖。车上其他人都毫无反应，应当是修为低下，反而察觉不到。再加上他们安逸惯了，不知畏惧。 胡季欢好歹也是个千年老妖，以前没少走南闯北，见识多广经验丰富。 这大妖怪也不知道收收味，大摇大摆在外面走，也不怕吓到别人。 估计跟他一样，也是个刚醒不久的老古董，不知道在现代社会，不收敛实力就是标新立异、歧视他妖。 想到这，胡季欢突然一乐，管你修为道行有多深，都得跟几十岁的小妖一起考公。 他对黑衣男的观感单方面变好了，颇有同病相怜的意味。 “安全带系上，我们出发咯。” 司机一脚油门踩上，晃悠悠地带着他们左弯右绕，钻进一个偏僻的地方，随后就是一片云雾笼罩四周，叫人辨不清道路。 大巴在白雾里晃晃悠悠开了几分钟，就有不一样的风景显现。 不同于现代高楼大厦，此处仍是雕栏画栋，建筑群中心坐落着一处古色古香的大殿。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停在大殿门口。 “到了到了，各位请入殿。这里就是我们的教室。” “哇，高龄公考生原来是有小世界的大佬。” “现在能开辟小世界的法宝可不多了，不知他是何方大妖。” 胡季欢眼睛一亮，又露出几分苦涩，小世界！如果有一个能随身携带的小世界，他就不用愁赚钱买房的事了，直接在公司原地上下班。 以前不知芥子空间好，没有特意搜罗此等法宝，没想到后来灵气退散，妖怪修士争斗间毁了不少法宝，如今也十不存一。 若是那些修士还在，兴许可以再造。但是现在这些人类都是唯物主义者，世间灵气不够充足，知识技术也断层了，难度挺大。 大殿内燃着香，异常好闻。众人嗅得有些迷醉。 “这是什么香料？好奇特的味道，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也不知，闻了之后感觉全身放松了，疲惫感也减轻。” “我感觉自己灵魂出窍飘到海上了……我看到了一座岛，好像是蓬莱……” 套头衫青年小声嘀咕：“你们描述的，怎么听起来像是毒品呢？” 大家对他口中的独品了解不深，茫然对视。 胡季欢没什么反应，他觉得没有烤鸡腿香。 偏头看了眼那个黑衣男，那人戴着口罩，没有参与到聊天中，只静静站在人群边缘。戴着口罩没闻到？ “这确实是来自蓬莱岛的香。” 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响起。 第3章 模拟测试 大殿中出现一个男人，身着月白长袍，翩翩公子风流模样，就是体格有些宽大。 他冲着众人拱手微笑：“在下沈青，乃‘高龄公考生’。” 现代妖怪们面露惊讶，忽而左手抱右拳，忽而右手抱左拳，学着他古风回礼。 “你好你好，有礼了。” 原来这个博主是建国前的妖怪，讲话这么文绉绉，言语题肯定不在话下，申论写得也不会差。 沈青拿出香炉，解释道：“此乃蓬莱仙香，可清脑提神，助修为精进。为感谢各位信任，我特意点燃这最后一根，愿各位在此香中修得正果。”看着现代妖们茫然神色，他又补充道，“祝各位公考上岸！” “好！” 不知是谁带头，掌声响起。 沈青微微一笑，挥手变出一套套金丝楠木桌椅，依次排好，还真是教室的布局。 “诸位，请落座。” 他扫视一眼，跟每个人都对上了视线。 当看到胡季欢时，他微妙地多停留了一会儿。 胡季欢无端地想到了面试。虽然他从来没有进过面，但是早早就做好了进面准备，看了不少干货。 上岸前辈们的经验分享中有一条很重要的，就是要跟每一个考官对视，给予考官交流感，而不是干巴巴答题。沈青能做到这点，确实经验丰富。 沈青看向坐在角落里的黑衣男人：“这位同学，戴着口罩，可能就享受不到这香的妙用了。” 黑衣男道：“我天生没鼻子，口罩遮丑。” “……” 温润君子脸色一僵：“不好意思，无意冒犯。” 胡季欢好奇地看着他鼻尖处，明显一个隆起。这人认真的？没鼻子，那这凸起的是什么？难道是有鼻梁没鼻孔？ 这倒是让他来了兴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化形。他的本体是什么妖怪？会不会很好吃？跟他交上朋友的话，会不会愿意自割腿肉让他尝一下？ 碰到实力不详的妖怪，胡季欢一贯会选择保持距离，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但是面对没吃过的食物，他头铁。 胡季欢直接落座黑衣男旁边，套近乎：“兄弟怎么称呼呀？我叫胡季欢。” 男人转向他，分明两人都坐着，他却要低头看胡季欢。 这个角度，胡季欢看到他被帽子盖住的眼睛。 此人撩起眼皮子，淡淡看过来，隐约带着点不耐，也不知是方才被戳中痛楚，还是此刻不想搭理。 “莫玄。” “玄哥好啊，玄哥准备参加哪里的考试呀？” 体制内遇到不认识的人，喊主任不会出错。碰上不知深浅的妖怪，称兄一定不会惹人生气。 胡季欢视线落在他的眼睛下方，对这个口罩望眼欲穿。 若有似无的一声笑：“你是来学习的，还是来找对象的？” 胡季欢听懂言下之意，嫌他烦，让他别搭话了。 “学习交友两不误嘛，大家都是考生，互相分享备考经验，一起上岸。” 他还盯着，片刻不曾挪开眼睛，鼻尖轻耸两下，想闻出莫玄身上有没有特殊的味道，以此推测原型。 莫玄不说话，在他炙热的视线中，不自然地转开头。 胡季欢照旧看着他的侧脸，总觉得对方身体没方才那么舒展了。 此时所有人都已坐下，沈青又变出一套卷子。 “在座诸位，有之前接触过公考的，有不甚了解的。在下想请各位都做一下题，我将根据个人水平因材施教。且将此当做正式考试，两小时行测考完之后，稍作休息，下午继续考申论。” 他将试卷、答题卡、草稿纸和笔都准备好。 “各位请做好准备。” “等等！” 胡季欢看去，是那个中年男子，他声线紧绷着说道：“既然要模拟正式考试，那考试时间也应该从早上9点开始，避免大家状态不佳，影响成绩。” 沈青怔愣，随即一笑：“此言有理，是我疏忽了。你们习惯现代社会的作息，现在这个点是要吃早饭的吧。抱歉。” 说着他手上行了个施法的动作，众人的桌子上突然出现糯米糖藕、桂花金糕、玫瑰酥饼……盛之以金碟，色泽艳丽，芳香扑鼻。 “请用餐。” 胡季欢骤然被牵走视线，这几碟东西看着不错啊。 耳边传来考生的惊叹：“这么精细美味！原来沈老师还是位大厨！” 但是法术变出来的东西，能比得上餐厅师傅费时做的吗？ 胡季欢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块，鼻尖舌尖都感知到香味，却总觉得少些什么，不是那个味道。不过，一口下肚，他察觉到自己的修为略有提升，沈青挺大方，还往其中添加灵药。 品尝半天，他终于想到该如何形容这些菜，少了烟火气的漂亮菜。简而言之，这就是没有灵魂的预制菜。 失望地放下筷子，他看向旁边的莫玄。 莫玄一口未动，并没有摘下他的口罩。 “玄哥不尝尝吗？味道还不错。”总不会要搪塞自己，说是没嘴巴吧？ 莫玄回答道：“我不喜甜食。” 胡季欢不太满意这个回答：“挑食会影响营养均衡。”这样的肉质不是最佳状态，会影响食用。 莫玄睨了他一眼，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但胡季欢好像看全了他的表情，应该是单边嘴角微微上提，眉尾下压，口中发出无声的一声“呵”。 该说不说，莫玄比他想象中的要和蔼可亲，像他这样比胡季欢年纪还大的老妖怪，大多都是眼中容不下沙子的封建老古董，要的是众妖对自己臣服，而不是没大没小地说教。 莫玄没有一巴掌拍过来要他狐命，已经是社会化做得比较好的老妖了。胡季欢最擅长见人下菜，见风使舵。 “玄哥，现在年轻人都讲究养生，膳食均衡营养平衡，身体才能健康哦。” 玄哥没搭理他。 胡季欢不在意热脸贴冷屁股，他环视四周，说道：“你看，他们都吃得这么起劲。” 方才略有些紧张的中年男子已经全身放松下来，吃一口还要捧脸做出被美味击中心脏的浮夸表情。 套头衫青年都没那么优哉游哉了，着急忙慌地往嘴里塞食物。 其余人等皆是一副饿死鬼投胎模样，吃得津津有味。 嗯？ 那个小女孩倒是没在吃。她双手互搏，左手死死按住想要夹食物的右手。 沈青柔声问：“这些菜不合你心意吗？我可以再上些别的。” 女孩咬着牙回答：“不是，我很喜欢，但我最近在减肥，一口都不能吃。” 沈青又变出一盏茶水给她：“你可以喝仙露，两千年前，天界灵气时常化雨倾泻而下，这正是当时留存的灵物。” 女孩眼睛一亮，手情不自禁地要去取来喝，转眼又狠拍自己手腕。 她眼中含泪：“谢谢沈老师，但是我喝水也长胖。” 沈青：“……” 沈青转向胡季欢和莫玄，一个只浅尝几口，一个根本没动。 “你们呢？你们也不吃吗？” 讲话一向委婉，不愿伤人心的胡季欢说：“这些东西好吃是好吃的，只是我辟谷已久，吃不来。” 莫玄则直白地说：“我对入口之物过敏，不能吃。” 沈青：“……” 沈青好像在强颜欢笑。 “没关系，这食材也不过蕴含些微灵气，只可助你们长进五年功力，不吃也不影响什么。” 静等一会儿，两人依旧未动，显然对沈青的话表示认同。 沈青不再强求。 即将九点，沈青又将试卷发放。 吃饱饭的妖怪们各个精神抖擞，准备激情下笔。 胡季欢支着下巴打量考生们。现代妖怪确实比不得以前，区区五年修为就能让他们消化不良，激动无比。 不过现在修为也没多大用处，平日里用到修为的地方又不多，用多了还会被妖管局纠察队找上门。听闻那支队伍里有很多只活了大几千年的怪物，打又打不过。 真要遇上什么需要修为打架的事，给妖管局报个警，请大妖来调解纠纷、主持公道，就完事了。 所以埋头修炼已经是过去式，考公才是风口。 “卷子已经发好，答题正式开始。” 胡季欢低头扫了一眼，以他50分不到的行测成绩，判定这张卷子出题简单，好多题他都能秒。 比如这道。 某大学图书馆，学生们排队在借书，某窗口共有五个学生排队：分别是狐妖、狗妖、猪妖、鸡妖、虎妖。对于他们的排队顺序，已知：1.虎妖紧排在狗妖后面；2.狐妖排在虎妖和猪妖中间，且狐妖排在第四位；3.排在猪妖前面的第二只妖是鸡妖。由此可以判断以下哪项为假： A.虎妖在鸡妖前面 B.鸡妖在狐妖前面 C.猪妖在狗妖后面 D.狗妖在狐妖后面 鸡见了狐狸就跑，怎么可能站在狐狸前面？哪有这么和谐的站位，一眼错。 胡季欢簌簌写下一个大B。 耳畔传来短促的笑声。 胡季欢右耳一抖，转头。莫玄侧脸对着他，低头看他自己桌上的试卷，没动笔。 胡季欢狐疑地转回脑袋。这人是不会做题，给自己气笑了？ 考试可没空分心关注别的人，胡季欢专注地完成一套卷子，做一半，蒙一半。 直到放下笔，思绪松懈，他才发现，教室里的香气变得浓郁了，沈青的蓬莱仙香烧了许久，仍不见短，但其烟雾浓得有如实质，刺得胡季欢眼睛要落泪。 做完一整套卷子，备受折磨，考生们放下笔，满脸怅然，眼神飘忽。 沈青边收卷，边鼓励道：“大家每付出一分努力，就会有一分回报，这两小时将为……” 他看着手里刚拿起的一张卷子，忽然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