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读心术只对她无效》 第1章 晨光里的提拉米苏 九月破晓前的影视城,万物都浸润在一片朦胧的青灰色里,像一幅珍藏已久、微微受潮的古画。远山的轮廓被晨雾柔化,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草木苏醒时的微甜气息。然而,《凤唳》剧组所在的拍摄区域,却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巨大的照明灯如同一个个小太阳,悍然撕破黎明前的静谧,将场地照得亮如白昼,蒸腾起一股混杂着金属、电缆和咖啡因气味的、独属于片场的焦灼热浪。轨道车像沉默的巨蟒匍匐在地,摄像机睁着冰冷的独眼,工作人员们如同工蚁,在钢铁骨架的丛林间穿梭,带起一片混杂着脚步声、低语声和对讲机电流嘶鸣的忙碌背景音。 在这片由成年人的规则、透支的精力和无数个“再来一条”构筑的世界里,林小小是一抹过于柔软的异色。 她裹在一件能塞下足足两个她的米白色羽绒服里,帽子上一圈蓬松的毛领将她未施粉黛的小脸衬得愈发玲珑。此刻,她正抱着一个几乎与她体型不成正比的特大号保温箱,步履却出乎意料地轻快稳健,像一只熟悉地形的森林精灵,灵巧地绕过地上的“陷阱”(电缆),避开移动的“障碍”(忙碌的人群),精准地游走向各个“能量补给点”。 “张导,您的黑咖,双倍浓缩,提神醒脑。”她将一杯热美式轻轻放在监视器旁不易被碰倒的空隙,声音温和清润,像滴入静湖的一颗露珠。 正对着一叠被画得密密麻麻的分镜脚本、眉头拧成死结的张导,闻声只是疲惫地抬了抬眼,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含糊的“嗯”。但当他浑浊的目光触及那张总是带着暖意的脸庞时,紧绷的脸色还是微不可查地缓和了一瞬,追加了一句:“是小小啊……又起这么早,辛苦你了。” “不辛苦,您盯着监视器才耗神呢。”林小小弯起眼睛,笑容里有种恰到好处的真诚,既不谄媚,又能轻易化解距离感。她转向旁边正拿着剧本猛敲自己额头、试图驱散瞌睡的副导演刘姐:“刘姐,您的燕麦拿铁,按您口味多加了一份糖和奶,快接着,续命要紧。” “哎哟喂!我的田螺姑娘!你可算来了!”刘姐如同见到救世主,一把接过咖啡,猛吸一口,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那滚烫的液体瞬间将她从混沌的边缘拉了回来,“再熬下去,我怕是真要得道成仙了。” 林小小被她的夸张逗笑,梨涡浅现:“那可不行,刘姐,咱们这红尘俗世,还得靠您这定海神针撑着呢。吃饱喝足,才能跟张导一起再造辉煌嘛。”她语气轻快,带着点小小的奉承,却又不惹人讨厌。 她继续着她的“清晨送温暖”之旅。给被高温灯光烤得满头大汗的灯光师傅老王递上冰镇酸梅汤;给天不亮就起来整理兵器道具、饿得眼冒绿光的小伙子们分发料足味美、还带着腾腾热气的饭团和茶叶蛋。 她像一阵温和的春风,吹到哪里,哪里因疲惫而紧绷的气氛便似乎悄然融化一寸。收到投喂的人,总会对她报以感激的微笑,或开几句轻松的玩笑。 “小小,老实交代,你这饭团里是不是加了什么独门秘方?”道具组最活络的小李三两口干掉一个饭团,烫得直抽气也不忘竖起大拇指,“这米粒的软硬,肉松的酥香,油条碎的脆劲儿,还有里面这颗溏心蛋……绝了!我家楼下那家号称祖传手艺的店都得甘拜下风!” 林小小但笑不语,心里却泛起一丝无人知晓的、微甜的涟漪。这大概是她这份琐碎工作中,唯一无法与人言说的秘密——凡经她手触碰过的寻常食物与饮品,总会莫名变得格外可口。仿佛自带了一种无声的、能抚慰肠胃与心灵的温暖魔力。她私下将此称为“美味光环”,或许是上天看她赚钱不易,赐给她的一点“吃货”福利吧。 毕竟,若非为了那点微薄的薪水和一日三餐的温饱,谁愿意在片场做着这伺候人的活儿,还无师自通地点亮了“厨神”天赋呢?人生在世,无非是谋生与谋食两件大事。既然都要做,总不能太亏待了自己的良心,尤其是那娇贵的胃口。她一边派发着早餐,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 目光掠过张导那在灯光下愈发显得“地方支援中央”的发际线,心下不免唏嘘,这导演的行当,怕是比剧本里刀光剑影的江湖更耗人心血。又见刘姐强打精神、眼下两团乌青的模样,更是生出几分“同是天涯打工人”的相惜之感。至于那位素未谋面、却即将空降的男主角……她在心里默默画了个圈,只盼是位脾气温和、不难伺候的主儿,让她能安安稳稳地干到杀青,拿到尾款,好去买那条在购物车里躺了许久、绣着铃兰花的淡紫色连衣裙。 正神游天外,盘算着是买S码还是M码时,忽听得总导演张导拿起他那堪比“河东狮吼”功的大喇叭,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肃穆与郑重,瞬间如同按下了静音键,将片场所有的杂音都压了下去。 “全体人员!注意力集中!”张导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全场,确保每个人都接收到了这非同小可的信号,“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夜宸老师——顾夜宸,今天上午的航班抵达,会直接赶到片场,进行定妆照拍摄和第一场戏!” 他刻意在“顾夜宸”三个字上加了重音,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有千钧之重。 “我再说一遍!是顾夜宸老师!”他重复道,似乎是为了强调此事的重要性,“灯光组,最后检查所有设备,确保万无一失!道具组,所有细节,哪怕是一根头发丝的位置,也给核对三遍!妆发团队全部就位,要以最快的速度、最完美的状态完成工作!我们整个《凤唳》剧组,必须给夜宸老师留下最专业、最顶尖的第一印象!谁要是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严厉的眼神已足以说明一切。 “顾夜宸”这个名字,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冰水,瞬间激起了无声的剧烈反应。 先前那些细碎的交谈、走动、器械碰撞的声音,消失得干干净净。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收敛了表情,一种混合着极致紧张、巨大好奇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敬畏感,在沉默中迅速弥漫、发酵。连一旁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林小小端着已然空了大半的保温箱,感觉手心里莫名沁出一点湿意。她下意识地将脸往羽绒服柔软温暖的毛领里更深地埋了埋,恨不得自己能缩成一团,原地隐形。 得,看来今日并非黄道吉日。这位大名鼎鼎的顾先生,人还未至,这通体的气场已然先声夺人,活像一座即将移动过来的西伯利亚冷高压。她在心里默默地把那条小裙子的优先级调后,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该先去买件加厚版的羽绒服,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这片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阵低沉而极富质感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地打破了这片过于紧绷的氛围。 那声音并不喧嚣,却带着一种沉稳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感,稳稳地碾过地面,也仿佛碾过了每个人的心尖。 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然后,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齐刷刷地、带着一种近乎统一的节奏,投向了片场唯一的入口方向。 一辆线条流畅凌厉、通体漆黑锃亮的豪华保姆车,如同暗夜中悄然潜行的优雅猎豹,无声无息地滑入场地,最终在划定的艺人休息区前,精准而稳定地停驻。车身光可鉴人,倒映着片场杂乱的光影,却自成一派隔绝纷扰的、冷冽而奢华的气场。 车门紧闭,严丝合缝,像一道沉默而坚固的结界,将内部与外界彻底隔绝。 整个片场,陷入了一种绝对的、近乎真空般的安静。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揣测,所有的紧张,甚至是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兴奋,都死死地聚焦于那扇尚未开启的、幽黑而神秘的车门。 林小小站在人群边缘的角落里,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的擂鼓之声。 砰咚!砰咚!砰咚! 作者新书,希望大家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晨光里的提拉米苏 第2章 他的世界,因她静音 那辆黑色的保姆车,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谜题,牢牢吸附着全片场所有人的目光。 车门依旧紧闭。 空气里的紧张感,几乎要凝成实质。林小小甚至能听到自己身边一个场务小妹细微的抽气声。她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几乎要将自己完全藏进身旁巨大的灯光箱阴影里。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注意到我,千万别注意到我……我只是个路过打酱油的小助理…… 就在这片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车门终于发出了轻微的气阀泄压声。 “嗤——” 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个开关。 先迈出来的是一只踩着限量版运动鞋的脚,包裹在剪裁合体的黑色休闲裤里,显得踝骨清晰,线条利落。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完全从车厢的阴影中脱离,站定在了秋日清晨略显苍白的阳光下。 顾夜宸。 他真人似乎比巨幅广告和荧幕上更具冲击力。肤色是冷调的白,鼻梁高挺,唇线菲薄,下颌线的弧度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硬。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衣裤,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自带一种疏离而耀眼的气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瞳仁的颜色比常人要深一些,像浸了寒潭的墨玉,此刻正没什么情绪地淡淡扫过全场。 被他目光掠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或低下头,或露出更恭谨的表情。 林小小的心跳也漏了一拍。不得不承认,这副皮相,确实是造物主的偏爱。但与此同时,她敏锐地捕捉到,他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那蹙眉的动作极其短暂,快得像是错觉,却让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厌烦与疲惫。 就好像,他不是站在一个备受期待的剧组片场,而是站在一个嘈杂混乱的菜市场中央。 “夜宸!辛苦了辛苦了,一路劳顿,还让你直接过来!”张导瞬间切换上热情而不失分寸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伸出手。 顾夜宸与他轻轻一握,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张导,客气了。希望没有耽误进度。” “没有没有!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张导笑着,随即转身招呼化妆师和服装师,“快,先带夜宸老师去化妆间定妆!” 就在这时,林小小看到顾夜宸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又蹙紧了一分,甚至下意识地微微偏了下头,仿佛在躲避什么无形的声波攻击。 [啧,这就是顾夜宸?脸是真能打,不过这气场也太冷了,我都不敢大声喘气……] ——这是旁边灯光小哥的心声(林小小脑补)。 [天啊天啊!他刚才是不是往这边看了一眼!我今天的妆没问题吧?] ——这是某个女化妆助理内心的尖叫(林小小猜测)。 [祖宗哎,可算到了,这尊大佛可得伺候好了,剧组预算可经不起折腾……] ——这大概是张导内心最真实的OS(林小小断定)。 林小小一边在内心实时弹幕配音,一边觉得有些好笑。看来顶流也不好当,这走到哪儿都被当成稀有动物围观的滋味,估计跟她在菜市场看笼子里待宰的王八差不多……呃,这个比喻好像有点不恰当。她赶紧打住自己发散的思维。 顾夜宸在导演和团队人员的簇拥下,朝着临时搭建的化妆间方向走去。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如同摩西分海。 林小小松了口气,很好,焦点转移了。她正准备抱着空了的保温箱溜回后勤区,继续她低调的打工人日常,就听到生活制片王姐略带焦急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小小!小小你过来一下!” 林小小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转过身,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王姐,怎么了?” 王姐压低声音,语速飞快:“顾老师那边,看样子脸色不太好,估计是起太早又赶飞机累了。你赶紧,去冲一杯热咖啡送过去,就送到化妆间。手脚麻利点,态度好点!”王姐说着,把一包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咖啡豆塞到她手里,“用这个,顾老师团队特意交代的。” 林小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看着手里那包沉甸甸的咖啡豆,感觉接了个烫手山芋。她一点也不想靠近那个低气压中心。但打工人的觉悟让她无法拒绝。 “好的,王姐,我马上去。”她认命地点头,抱着保温箱和咖啡豆,迈着视死如归的步伐,走向那片“极寒地带”。 化妆间是临时用隔板搭出来的,门虚掩着。林小小走到门口,能听到里面传来化妆师小心翼翼的询问声,以及顾夜宸偶尔简短到几乎吝啬的回应。 她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是顾夜宸助理的声音。 林小小推门进去。化妆间不大,顾夜宸坐在镜子前,闭着眼,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打理。他的助理站在一旁。气氛……有点沉闷。林小小的闯入,让助理和化妆师都看了她一眼。 “王姐让我给顾老师送杯咖啡。”林小小小声说明来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助理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林小小熟练地找到咖啡机,开始研磨豆子。咖啡机运作的嗡嗡声,成了房间里唯一的主要噪音。她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尽量忽略掉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从她推门进来的那一刻起,对于顾夜宸而言,整个世界,天翻地覆了。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尤其是下车踏入片场后的这几分钟里,顾夜宸的脑子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嘈杂的、永不停歇的菜市场。 无数的心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他的神经—— 张导表面的热情下的担忧和算计;工作人员或崇拜、或嫉妒、或恐惧的窃窃私语;甚至远处场工心里想着中午吃什么盒饭的碎碎念……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无孔不入的、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让他烦不胜烦,只能靠强大的意志力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眉宇间的戾气却几乎要压制不住。 他习惯了。 从意外获得这该死的“天赋”那天起,他就活在这样的喧嚣里。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像是一个自带外放喇叭的噪音源。他厌恶接触人群,厌恶无意义的社交,因为那意味着更多的噪音。他的高冷孤僻,与其说是性格,不如说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自我保护。 直到刚才。 那个穿着奶白色羽绒服、抱着一堆东西的身影推门进来。 像是一个无形的开关被拨动了。 就在那一瞬间,耳边所有的嘈杂、所有的窃窃私语、所有纷乱的心声……戛然而止。 不是声音变小了,而是彻底的、绝对的……寂静。 仿佛有人用一块巨大而柔软的海绵,将他整个头颅包裹了起来,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不,不仅仅是外界的声音,连他自己内心因为噪音而产生的焦躁和疲惫,也仿佛被瞬间抚平了。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近乎神圣的宁静。 是……幻觉吗? 顾夜宸猛地睁开了眼睛。 镜子里,映出他略带惊愕的脸。他首先看到的是镜子角落那个刚刚进来的、背对着他正在冲咖啡的女孩背影。很娇小,裹在宽大的羽绒服里,显得有些笨拙可爱。 然后,他清晰地“听”到了化妆师内心的紧张:[底妆是不是太厚了?顾老师的皮肤真好,几乎不用怎么遮瑕……] 也“听”到了助理的心声:[等下记得提醒宸哥看新改的剧本……] 噪音……还在。 不是幻觉。 那刚才的寂静是…… 顾夜宸的视线,死死锁定了镜子里那个女孩的背影。 是她? 因为她靠近了? 林小小完全没察觉到身后那道几乎要将她洞穿的视线。她专注于手里的工作,咖啡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她熟练地将冲好的咖啡倒入精致的杯子,然后转身,小心翼翼地端着,朝着顾夜宸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 随着她的靠近,顾夜宸震惊地感觉到,那令他无比贪恋的、绝对的宁静,再一次降临了! 这一次,无比清晰,无比真实! 化妆师和助理的心声,如同被拉上了闸门,消失得无影无踪。世界里只剩下咖啡机残留的一点点嗡鸣,和她轻巧的脚步声。 所有的喧嚣都褪去,只剩下她。 林小小走到顾夜宸身边,微微躬身,将咖啡杯递到他旁边的化妆台上,声音轻柔:“顾老师,您的咖啡。” 就在她放下杯子,准备收回手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异常好看的手,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猛地伸出,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力道之大,甚至让林小小轻轻“嘶”了一声。 她惊愕地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顾夜宸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转过了身,他坐着,她站着,他仰头看着她。那双平日里盛满了冷漠和疏离的墨色瞳孔,此刻却像是投入了巨石的深潭,翻涌着剧烈的、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探寻。 他牢牢地盯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灵魂深处的秘密。 手腕上传来他指尖微凉而有力的触感。 林小小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纯粹的错愕与茫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化妆师和助理也完全石化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第3章 点名要你 手腕上那片刻的、带着微凉体温的触感,如同一个烙印,在林小小回到后勤区的整个上午,都挥之不去。 剧组这种地方,从来就不存在真正的秘密。尤其是关乎顶流顾夜宸的蛛丝马迹,传播速度堪比光速。 不过是一杯咖啡的功夫,“新来的小助理林小小差点被顾顶流当场捏碎手腕”的传闻,已经衍生出七八个版本,在各个角落悄无声息地发酵。 “听说了吗?就那个总送早餐的林小小,不知怎么惹到顾老师了,顾老师当场黑脸,抓着她的手不放!” “真的假的?我看小小不像那么没眼力见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说不定是想蹭热度,结果马屁拍马腿上了。” “啧啧,这下她可惨了,得罪了这位爷,还能在组里待下去?” 林小小抱着洗干净的保温箱,默默从交头接耳的人群边走过,那些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像细密的针尖,扎得她后背发麻。她尽量低着头,把自己缩成一只鸵鸟,内心早已是一片哀鸿遍野。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出名了,还是以这种社死的方式……顾夜宸会不会以为我故意碰瓷啊?他会不会跟导演说把我换掉?我这刚稳定下来的打工生涯,难道就要因为一杯咖啡中道崩殂了吗?】 她欲哭无泪。那份工作对她而言很重要,不仅仅是薪水,还因为……剧组包三餐,而且伙食相当不错。对于一个立志吃遍天下又囊中羞涩的吃货来说,这简直是天堂般的福利。 【早知道就不该接那杯咖啡!不对,早知道今天就应该请假在家睡觉!】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试图把顾夜宸那双震惊中带着探究的深邃眼眸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那双眼睛,太有穿透力了。当时除了错愕和手腕上微微的疼,她心里还莫名地闪过一丝异样,就好像……自己是什么稀世珍宝,突然被他发现了似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 【林小小,醒醒!别做白日梦了!那是顾夜宸!你只是个打工仔!他抓你手腕,八成是起床气没散,或者嫌弃咖啡冲得不好!对,一定是这样!】 她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试图将早上的意外归结为一场顶流心血来潮的“事故”,并祈祷这位大佬贵人事忙,转眼就把她这号小人物忘到九霄云外。 然而,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就不会轻易停下。 与此同时,在专属的化妆间里,顾夜宸已经完成了定妆和第一套戏服的更换。他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执行助理阿超安静地站在一旁,随时待命。 戏服是玄色的锦袍,绣着暗纹,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不怒自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脑海深处正忍受着怎样的喧嚣。 定妆过程,化妆师和助理内心那些关于他皮肤、五官、甚至私下猜测他用了什么保养品的琐碎念头,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虽然比外面片场成千上百的杂音要好些,但持续不断的侵扰,依然让他神经紧绷,眉宇间凝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烦躁。 他需要安静。 迫切地需要。 而那个叫林小小的女孩……是唯一的解药。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再次回放抓住她手腕的那一刻——不是她的表情,不是她的惊呼,而是那种万籁俱寂、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心跳声的极致宁静。 那感觉,太过瘾,太……让人上瘾。 就像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的人,突然尝到了一滴甘泉,从此便再也无法忍受干渴。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残留着一丝对刚才嘈杂环境的不耐,但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锐利。 “阿超。”他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略带一丝沙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宸哥,有什么安排?”阿超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问。 顾夜宸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了敲,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斟酌措辞,又仿佛只是随意一提:“之后在剧组,我的三餐和饮品……”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最终,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 “都指定让那个……送咖啡的女孩负责。” 阿超明显愣了一下。他跟了顾夜宸好几年,深知这位老板对入口的东西极其挑剔,但通常都是自带营养师搭配好,由他或者最信得过的生活助理经手。像这样直接点名一个剧组底层、而且看起来毫无经验的小助理负责餐饮,是破天荒头一遭。 是因为早上的咖啡合口味?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阿超脑海里瞬间闪过早上那略显诡异的一幕,但他立刻收敛了心思,作为金牌助理,他深知不该问的不同。 “好的,宸哥。”阿超压下疑惑,专业地回应,“我马上跟剧组的生活制片沟通,之后您的餐饮,就固定由林小小小姐负责送达。” 顾夜宸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下达这个命令时,他心底那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期待。 当生活制片王姐带着一种混合着同情、好奇和“你自求多福”的复杂表情,找到林小小,传达了顾夜宸团队的“最高指示”时,林小小整个人都石化了。 【指……指定我送饭?!】 她脑子里仿佛有千万只土拨鼠在同时尖叫。 【这是什么新型的打击报复方式吗?先给点特殊‘关照’,然后挑刺,最后名正言顺地把我踢出剧组?顾顶流,您至于吗?我就一小小的助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内心戏已经上演了一整出宫斗大戏,表面上的林小小,却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地对王姐说:“……好的,王姐,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干。” 王姐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安抚:“小小啊,别太紧张。顾老师要求是高了些,但这也是机会嘛,好好表现。说不定……呃,是因祸得福呢?”最后一句,王姐自己说得都没什么底气。 林小小心里泪流成河:【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于是,中午放饭的时间,成了林小小的“刑场”。 她端着那个明显比普通盒饭精致得多、还带着保温功能的食盒,感觉手里捧的不是午餐,而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仿佛脚下的不是水泥地,而是刀山火海。 再次站在那间独立的化妆间门口,她做了三次深呼吸,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这次开门的依旧是助理阿超。他看到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侧身让她进去,公事公办地说:“放在茶几上就好。” 顾夜宸依旧坐在沙发上,似乎是在看剧本,但眼神有些放空,听到动静,他抬眸看了过来。 那目光很淡,没有什么情绪,却让林小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赶紧低下头,目不斜视地走到茶几旁,尽可能轻手轻脚地将食盒放下,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猛兽。 “顾老师,您的午餐。”她声音细小如蚊蚋,说完就打算立刻撤退。 “嗯。”顾夜宸应了一声,很轻。 他没有立刻动筷子,也没有看她,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林小小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瞟去,发现顾夜宸竟然……闭上了眼睛? 他指尖轻轻抵着太阳穴,眉宇间那抹习惯性的蹙痕,似乎在她进来后,悄然舒展了几分。他脸上没有什么享受的表情,但那种状态,更像是一种……难得的放松和休息。 林小小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这位顶流到底在想什么。叫她来送饭,又不吃,也不说话,就这么干坐着?这是什么新型的冥想方式吗? 她不敢动,也不敢问,只能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度秒如年。心里疯狂吐槽:【大佬,您要静坐能不能提前说一声?我这站着很尴尬啊!脚都快麻了!】 她不知道,在这看似尴尬凝固的几分钟里,对顾夜宸而言,却是从下车到现在,唯一真正得到喘息的时间。 那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心声噪音,在她靠近的范围内,被神奇地屏蔽了。世界变得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能闻到食盒里隐约飘出的饭菜香(似乎比往常更诱人一些),甚至能感觉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僵硬的站姿。 这种宁静,像无声的潮水,温柔地包裹着他疲惫的神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 他贪恋这片刻的安宁。 直到助理阿超轻声提醒:“宸哥,饭菜要凉了。” 顾夜宸才缓缓睁开眼。他看了一眼依旧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林小小,目光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淡淡开口:“出去吧。” 如蒙大赦! 林小小几乎是瞬间躬身,说了一句“顾老师您慢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个让她压力山大的地方。 门轻轻合上。 化妆间里重新只剩下顾夜宸和阿超。 周围的嘈杂心声,如同退潮般再次缓缓涌回他的感知。 顾夜宸拿起筷子,动作优雅地打开食盒。饭菜的色泽和香气都很不错,但他此刻的心思,却并不完全在食物上。 他沉默地吃着,脑海里萦绕的,是那份短暂的、因她而存在的寂静。 原来,不是偶然。 一次是意外,两次,就是必然。 这个叫林小小的女孩,对他而言,是特殊的。 一种他从未遇到过,也从未想象过的……特殊。 他需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第一步,就是把她放在身边,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第4章 读心术的片场首秀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凤唳》剧组恢弘的宫殿布景内投下斑驳的光柱。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以及一种紧绷的、属于创作领域的特殊气息。 即将开拍的,是男主角宸王(顾夜宸饰)与心怀叵测的贵妃(柳青青饰)在御花园偶遇,言语机锋、暗藏试探的一场重要文戏。台词量大,情绪转折微妙,极其考验演员的功底。 林小小抱着顾夜宸接下来要换的戏服,安静地站在监视器后方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总被那个身着玄色蟒袍、长身玉立的身影所吸引。 经过早上化妆间那突兀又令人费解的“手腕事件”后,顾夜宸似乎又恢复了那副高冷疏离的模样。整个上午的定妆照拍摄,他配合度高,效率惊人,但除了必要的指令,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仿佛早上那瞬间的失态只是林小小的一场错觉。 然而,林小小手腕上那一点点早已消散的、被用力握过的触感,却提醒着她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她心里的小人托着腮,百思不得其解:[所以……顶流大佬的癖好是随机抓取工作人员的手腕,进行为期三秒的凝视研究?这是什么新型减压方式吗?] 她甩甩头,决定不再纠结这个未解之谜,将注意力放回即将开始的拍摄上。 导演张导坐在监视器前,拿着对讲机,声音透过喇叭传来:“各部门准备!第三场第一镜,第一次!Action!” 打板声落下,场记迅速撤离。 镜头对准了繁花似锦的御花园。顾夜宸饰演的宸王负手而立,望着远处,侧脸线条冷硬,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饰演贵妃的柳青青,是近几年势头不错的小花,以甜美形象著称,这次挑战反派角色是个不小的突破。她妆容精致,衣着华贵,袅袅娜娜地走上前,按照剧本,应该念出第一句充满试探的台词:“臣妾听闻,殿下近日颇得圣心,真是可喜可贺。” 然而,柳青青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妾听闻……殿下近日……” 她卡住了。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机器运转的低微噪音。 林小小看到柳青青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完了完了!第一句!第一句就忘词!张导会不会骂死我?顾老师会不会觉得我特别不专业?天啊,接下来是什么?是什么来着?剧本!剧本在哪里!]——林小小几乎能脑补出柳青青此刻内心奔腾的草泥马。 “Cut!”张导的声音还算平和,“青青,放松点,找找状态,我们再来一条。” 柳青青连忙道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第二次拍摄开始。 “臣妾听闻,殿下近日颇得圣心,真是可喜可贺。”这一次,台词总算完整说出来了,但语气干巴巴的,毫无贵妃应有的圆滑与试探。 顾夜宸按照剧本,缓缓转身,目光淡漠地扫过她,并未接话,等待她的下一句。 按照剧情,贵妃应该接着笑道:“只是这宫墙之内,风云变幻,殿下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柳青青看着顾夜宸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又瞬间崩塌了。[风云变幻……风云……下面是什么?多加小心?不对,好像还有半句……是什么?救命!他的眼神好吓人!] 她又卡壳了。现场气氛更加凝固。 “Cut!”张导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无奈,“青青,词儿再熟悉熟悉!别紧张!” 接连两条失败,柳青青的压力可想而知。她不停地向工作人员和顾夜宸道歉,眼圈都有些红了。 林小小在一旁看着,都替她感到着急。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面对顾夜宸这种级别的对手演员,紧张忘词实在是太正常了。她甚至有点同情柳青青。 第三次拍摄开始。 前面对话勉强进行下去,到了贵妃一段较长的、暗含机锋的台词时,柳青青再次遭遇滑铁卢。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词,然后彻底宕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恐慌:[想不起来了!全忘了!怎么办!这下死定了!]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张导再次喊“Cut”。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顾夜宸,却忽然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那表情,不像是对对手演员失误的不满,倒更像是……被什么嘈杂的声音打扰到了清静,带着一丝隐忍的不耐烦。 林小小离得不算近,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这个细微的表情。她正疑惑着,就见顾夜宸忽然抬眸,目光重新落在慌乱无措的柳青青身上,薄唇轻启,竟接着她卡住的地方,用一种带着几分慵懒讥诮的、完全符合宸王人设的语气,流利地说了下去: “……只是这宫墙之内,风云变幻,今日得势,明日或许便是阶下之囚。贵妃娘娘此言,是在提醒本王,还是在……警示自己?” 他不仅接上了柳青青忘掉的词,甚至将后面几句原本属于贵妃的、更具深意的台词,也以一种更符合宸王反击身份的方式,自然而然地演绎了出来! 整个表演行云流水,情绪饱满,仿佛剧本原本就是这样安排的! 柳青青惊呆了,傻傻地看着他。 全场工作人员也惊呆了。 导演张导盯着监视器,眼睛猛地一亮! 顾夜宸说完,淡淡地瞥了柳青青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该你了。” 柳青青被这眼神一激,如同被按下了播放键,下意识地接上了后面的台词。虽然依旧有些磕绊,但总算勉强把这场戏演完了。 “Cut!好!这条过了!”张导兴奋地拿起对讲机,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夜宸!太好了!真是绝了!你这不仅自己演技在线,还会带戏啊!临场发挥接得漂亮!直接把贵妃的台词升华了,冲突感更强了!”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压抑着的、敬佩的赞叹声。 “顾老师太厉害了!” “这就是影帝级的实力吗?反应太快了!” “柳青青真是运气好,遇到顾老师带她……” 柳青青如释重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地对着顾夜宸连连鞠躬:“谢谢顾老师!谢谢您!” 顾夜宸只是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身走向休息区,助理立刻递上水杯。 只有一直默默观察的林小小,微微歪着头,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古怪的光芒。 她离得不算最近,但她分明看到,在柳青青内心疯狂忘词、一片混乱的时候,顾夜宸蹙眉的那个瞬间,他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无声地重复了几个模糊的口型……而那口型,好像正好对应着柳青青接下来忘掉的词? 而且,他接话的时机太精准了,精准到不像是在“带戏”,更像是在……直接回答对方内心没有说出口的困惑? 一个荒谬又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林小小的脑海。 难道…… 他刚才…… 不是临场发挥好,也不是会带戏…… 而是……能未卜先知? 林小小被自己这个大胆的猜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看向顾夜宸背影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探究。 第5章 高冷顶流的萌宠克星 秋日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斜斜地穿过影视城旧厂房区高耸的窗户,在布满灰尘和锈迹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尘埃的味道,混杂着老旧木材和机油的气息。《凤唳》剧组今天租用的这个废弃车间,被精心布置成了剧中某个关键的地下联络点场景,此刻,却因为一位特殊“演员”的到来,而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略带紧张的氛围。 林小小捧着个暖手的热水杯,站在监视器后方人群的边缘。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次飘向场地中央那个被灯光和众人视线聚焦的身影。 顾夜宸已经换上了戏里的服装。那是一身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深色作战服,肘部和膝部做了逼真的磨损处理,甚至还泼洒了些暗红色的颜料,模拟出干涸的血迹。他脸上也化了特效妆,一道浅浅的伤痕从颧骨斜划至下颌,非但没有折损他五官的俊朗,反而给那份惯常的冷峻增添了几分野性的、落拓不羁的魅力。他微微垂着眼,听着张导在旁边做最后的讲戏,侧脸线条在强光照射下显得愈发清晰利落。 而今天,与他演对手戏的,并非哪位知名演员,却是一位同样气场不凡的“主角”——一条名叫“雷霆”的德国牧羊犬。 “雷霆”蹲坐在它的训导员脚边,毛色黑亮,体型健硕,坐姿端正得如同一尊雕塑。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锐利有神,耳朵机警地竖立着,透着一股经过严格训练后形成的专业和沉稳。它偶尔会吐一下舌头,但整个姿态却散发出一种不容忽视的“演员的自我修养”。 “夜宸啊,这场戏的情绪是关键,是重头戏!”张导拿着卷成筒的剧本,轻轻点着掌心,语气严肃,“你看,剧本里写得很清楚,你这个角色,是在身负重伤、被追捕的绝境下,意外遇到了这条受过伤、同样对人类抱有戒心的退役警犬。一开始是互相警惕,甚至有点对峙,但你要通过你的眼神,你的细微动作,慢慢让它感受到你没有恶意,是同病相怜的伙伴。特别是最后这个定格的对视,我要那种……嗯……就是那种无声的交流,是超越物种的信任感,是‘从此以后,我的后背可以交给你’的那种默契!火花,懂吗?眼神里一定要有火花!” 顾夜宸安静地听着,目光随之落到了“雷霆”身上,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那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道具的位置。 然而,站在稍远处的林小小,却凭借着她作为生活助理锻炼出的、观察入微的眼力,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就在顾夜宸的目光与那条威风凛凛的德牧对上的刹那,她似乎看见,他右侧的眼角几不可查地轻轻抽搐了一下,那速度快得几乎像是错觉。而他原本自然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微微蜷缩了一下。 是……紧张吗?林小小心里泛起一丝疑惑。难道这位看起来无所不能的顶流,其实对大型犬有些发怵?这个发现,让她觉得有些意外,又隐隐有种“原来他也有普通人弱点”的微妙平衡感。 “各部门准备!”执行导演的声音通过喇叭响起,打破了现场的安静。 场记拿着打板器走到镜头前。 “《凤唳》第32场第1镜,Action!” 清脆的打板声落下,拍摄正式开始。 镜头推进,对准了顾夜宸。他立刻进入了角色状态,眼神变得警惕而疲惫,拖着那条“受伤”的腿,步履蹒跚地向着角落里的“雷霆”靠近。他的表演无可挑剔,将角色在绝境中仍试图寻求一线生机、同时又对陌生生物抱有高度戒备的心理活动,通过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展现得淋漓尽致。 “雷霆”也极为专业,在训导员无声的指令下,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咽,身体微微前倾,做出防御姿态,眼神凶狠地盯住靠近的顾夜宸。 一切都按照剧本和导演的预期进行着,气氛绷得很紧,充满了戏剧张力。监视器后的张导微微颔首,似乎颇为满意。 林小小也暗自点头,顾老师的专业素养确实过硬。 戏份进行到中段,按照剧情发展,顾夜宸饰演的角色需要尝试着,向“雷霆”伸出代表善意的手,同时,眼神要传递出复杂的情绪:有放下戒备的试探,有寻求同盟的渴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就在顾夜宸缓缓抬起手,目光即将与“雷霆”进行那关键的对视时,林小小清晰地看到,他的动作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停顿。他的视线与狗子那双清澈又专注的狗眼对上,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肌肉似乎出现了一种奇特的僵硬感,不像是在演绎“放松戒备”,反倒像是在努力维持着某种表情面具,以至于嘴角那抹试图表现善意的弧度,看起来有些……勉强和扭曲? “卡!” 张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解响起,他从监视器后探出头,皱着眉看向顾夜宸:“夜宸,怎么回事?这个眼神不对!太硬了!我要的是软化,是共情,是让它感受到你的善意!你刚才那眼神,怎么跟要跟它谈判似的?重来一条!” 顾夜宸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脸上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和烦躁。他低声对导演说了句:“抱歉,导演,我会调整。” 林小小心中的疑团更大了。这不仅仅是紧张能解释的了。他刚才那个反应,更像是在……对抗某种干扰?可现场除了狗,还有什么能干扰到他呢? 第二次拍摄开始。 前半段依旧顺利。顾夜宸显然调整了策略,他减少了手上的动作,更加侧重于用眼神传递情绪。当他再次与“雷霆”对视时,眼神比刚才柔和了许多,试图表现出剧本要求的“信任的萌芽”。 然而,林小小注意到,他的喉结频繁地、不自然地上下滚动,额角甚至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在强光下微微反光。那样子,不像是在演戏,倒像是在进行某种需要极大意志力才能完成的忍耐。是因为要克服对狗的恐惧吗?可“雷霆”明明训练有素,一动不动,有什么好怕的呢? 就在这时,或许是拍摄时间有点长,“雷霆”似乎对悬在头顶的一盏聚光灯产生了兴趣,或者只是脖子有点酸,它那颗威风凛凛的大脑袋,极其轻微地、向上仰了一下,视线短暂地从顾夜宸脸上移开,瞟了一眼灯光。 这个细微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站在它对面的顾夜宸,却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动作猛地击中了!他的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抖,紧接着,一声极其怪异、像是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介于呛咳和闷笑之间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溢了出来! “吭哧——” 这声音在高度安静、只有机器运转微弱噪音的片场里,显得异常突兀和清晰。 “卡!!!!!!” 张导这一次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压不住的火气:“顾夜宸!你到底在干什么?!这么关键的情绪戏!这么严肃的时刻!你……你刚才那是什么声音?!笑场了吗?!啊?!” 全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工作人员,从摄影师到场记,从灯光师到一旁候场的其他演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顾夜宸,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错愕和不可思议。一向以演技精湛、一条过著称的顶流顾夜宸,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戏份上,接连出现低级失误,甚至……疑似笑场?对象还是一条狗? 连罪魁祸首“雷霆”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它收回看灯光的视线,重新看向顾夜宸,毛茸茸的脸上居然显露出一种类似于“无辜”和“疑惑”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个两脚兽怎么了?我啥也没干啊?” 顾夜宸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纷呈。先是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懊恼,紧接着是巨大的尴尬,那尴尬迅速蔓延,让他耳根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然而,在那尴尬之下,似乎又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无奈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荒谬感?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神态。 他张了张嘴,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只干巴巴地重复了一句:“对不起,导演……我的问题。” 林小小站在人群后,使劲抿着嘴唇,才勉强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她几乎可以肯定,顾夜宸绝对不是因为“雷霆”的动作好笑才笑场的。他那反应,更像是……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戳中了某个奇怪的笑点,或者说是,被某种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情况给整破防了?难道这位高冷男神,其实内心住着一个脑回路清奇的沙雕?这个发现让林小小觉得又好笑又新奇,仿佛窥见了天神偶落人间时,不小心露出的一丝凡人性情。 顾夜宸显然敏锐地察觉到了林小小这边极力压抑却仍微微抖动的肩膀,他警告性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窘迫和“你给我等着”的意味。林小小立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笑意,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的正经表情,低头研究自己鞋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张导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够呛,但又不好对顾夜宸发作得太狠,只能烦躁地挥挥手,声音都带着疲惫:“休息十分钟!大家都休息一下!顾夜宸,你给我好好找找状态!克服一下心理障碍!它只是一条经过严格训练的功勋犬!不会扑上来咬你的!你要相信训导员,也要相信你自己!” 顾夜宸没再说话,转身走向自己的休息椅,接过助理递来的水,仰头灌了一大口。林小小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和那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廓,突然觉得,这位平日里仿佛站在云端、不食人间烟火的顶流,此刻浑身都透出一种“有苦难言”的憋屈和笨拙的真实感。这种反差,莫名地消解了他身上那种遥不可及的光环,让他变得……嗯,有点像个会犯错的、活生生的人。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在一种微妙而沉闷的气氛中很快过去。 第三次拍摄即将开始。 这一次,顾夜宸似乎彻底改变了策略。他走到场地中央,不再试图去演绎那种细腻的情感递进,也不再强求与“雷霆”进行什么深度的“灵魂对视”。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表情紧绷,眼神刻意地避开了与狗子的直接接触,要么看着它的脖颈,要么看向它身后的空处。他努力将自己封闭起来,试图用绝对的“冷”和“硬”来武装自己,确保不再出现任何意外。 然而,这种刻意回避和过度紧绷,导致他的表演彻底变了味。原本应该充满张力与信任建立过程的互动,变得僵硬无比,束手束脚。他面对“雷霆”的样子,不像是在面对一个即将成为生死与共的战友,更像是在进行一场高度紧张、如履薄冰的拆弹工作,仿佛“雷霆”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易燃易爆物。 结果可想而知。 戏份还没进行到一半,张导忍无可忍的怒吼就如同惊雷般再次炸响在片场上空: “卡!卡!卡!顾夜宸!!!” 张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指着监视器屏幕,痛心疾首,声音都气得有些发抖: “信任!默契!战友之情!我要的是这些!你看看你!你这演的是什么?!你这表情!你这肢体语言!哪里是信任?!分明是视死如归!是如临大敌!它是一条立过功的警犬!是伙伴!不是炸弹!你到底在怕什么?!啊?!你到底在怕什么?!” 全剧组的目光,再一次如同聚光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顾夜宸身上。那目光里,有疑惑,有好奇,有同情,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而这一次,站在场地中央、被所有人注视着的顾夜宸,在导演那句振聋发聩的“你到底在怕什么”脱口而出时,林小小清晰地看到,他的嘴角,剧烈地、完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那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混杂着百口莫辩的极致憋屈,一种深陷困境的无助,以及一种几乎要冲天而起的、浓郁得化不开的……生无可恋。 第6章 他的味蕾,被她驯服 午后的天空,仿佛跟剧组签了份苛刻的对赌协议,说翻脸就翻脸,毫不留情。 方才还勉强挤出几缕金线的阳光,此刻已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彻底吞没。天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压抑得让人心口发闷。 刺骨的冷风,卷着湿漉漉的泥土腥气,蛮横地灌进片场。吹得临时架设的设备上的防雨布哗啦作响,也吹得每个工作人员心头拔凉——尤其是刚从“警犬对戏”战场败下阵来、脸色比天色还难看的顶流顾夜宸。 此刻,这位平日里星光熠熠的男人,正把自己紧紧关在宽敞却沉闷的保姆车里。 车门一关,仿佛隔绝出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但车内的低气压,却比窗外的天气还要冻人,稠密得几乎令人窒息。 顾夜宸深陷在柔软的座椅里,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着几小时前那场堪称“职业生涯滑铁卢”的拍摄—— 那条名叫“雷霆”的德牧,训练有素,眼神专注。可它那看似专业的“表演”,完全敌不过它内心简单粗暴的刷屏:“肉骨头!香!跑起来!追那个球!” 那些炽热又纯粹的“犬类心声”,像魔音贯耳,疯狂冲击着顾夜宸本就因长期接收杂音而疲惫不堪的神经。 “卡!顾夜宸!你到底在怕什么?!一条狗而已!” 张导那句穿透力十足的、带着明显不耐的质问,仿佛还在耳边嗡嗡回荡。 怕? 他哪里是怕那条温顺的德牧! 他是被那单纯又热烈的、毫无逻辑可言的“犬类思维”给整破防了!读心术第一次在非人类身上“翻车”,还翻得如此彻底,让他措手不及。 一想到自己纵横娱乐圈多年练就的定力,竟在一条狗面前连续NG,创下个人纪录,顾夜宸就烦躁得恨不得时光倒流,或者……让那只狗暂时闭嘴。 车厢勉强隔绝了外面的兵荒马乱,却隔不断他内心翻江倒海的烦躁。那种被无数杂乱心声包围的、惯常的窒息感,因白天的挫败和屈辱而愈发尖锐强烈。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这动静与片场惯有的焦虑嘈杂不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的安抚力。 顾夜宸不耐地蹙紧眉头,勉强掀开一丝眼缝,冷漠的目光投向深色的车窗外。 透过防窥膜过滤后的昏暗视野,他看见了一个身影。 是林小小。 她穿着件奶白色的短款羽绒服,衬得脸颊愈发小巧。此刻,她正抱着一个透明的保鲜盒,像一只在冬日里勤劳分发过冬存粮的小松鼠,在嘈杂混乱的片场里灵巧地穿梭。 她的脚步很轻,脸上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笑意,目光专注地寻找着需要“投喂”的目标。 顾夜宸冷眼看着。 他看到林小小走到一脸“老子不爽别惹我”的灯光师傅老王面前,递过去一个金灿灿的、像是刚炸好的糖糕。 老王原本骂骂咧咧、眉头拧成川字的脸,在狐疑地咬下那口糖糕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甚至还扯出了一个有点扭曲、但明显是愉悦的笑容。 她又溜达到角落,找到冻得不停跺脚、脸色发青的场务小妹,塞过去一个白胖胖、热腾腾的包子。 小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瞬间像被点亮的探照灯,迸发出惊人的光芒。之前的萎靡和抱怨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 更让顾夜宸觉得诡异的是,就连那个平时不苟言笑、此刻正对着对讲机低吼、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执行导演,在林小小悄悄将一小碟点心放在他手边的工具箱上后,他那暴躁的音量都莫名地、诡异地降低了好几个分贝。 顾夜宸的眉头越蹙越紧,几乎能夹死苍蝇。 这女人…… 是自带什么奇怪的安抚磁场吗?还是她那些点心下了蛊?怎么经她手递出去的东西,好像都附着了“降躁”光环,能让这些在高压下快要爆炸的工作人员瞬间平和下来? 他看着她一步步靠近,最终,停在了他的车门外,正对着他那年轻的、此刻正因为行程突发变更而焦头烂额、内心疯狂刷屏的助理。 “助理先生,辛苦了,吃点东西垫垫吧?”林小小的声音温和柔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善意,像一阵微风。 助理正被航班取消、酒店协调等一系列破事烦得一个头两个大,内心OS激烈得堪比战场。他勉强维持着职业素养,礼貌却疏离地接过那个独立包装、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蛋糕,随口道了句谢,心思显然完全不在点心上。 就在助理准备转身继续处理烂摊子时—— “咔哒。” 一声轻微的电机声响,顾夜宸身侧的车窗,竟毫无预兆地、缓缓降下了一半。 瞬间,片场各种放大的噪音——张导压抑的火气、设备移动的碰撞声、工作人员焦急的交谈——混杂着助理内心关于“改签”“协调”“赔偿”的密集焦虑思绪,像决堤的洪水,一股脑地涌进了这片原本相对安静的车厢。 顾夜宸的太阳穴猛地一跳,刺痛感加剧。 他的目光先是极其冷淡地掠过助理那张写满烦躁的脸,然后,视线精准地定格在助理手里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点其貌不扬的小蛋糕上。 最后,他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眸,转向了车外抱着保鲜盒、因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明显僵住、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和无措的林小小。 空气,仿佛随着车窗的降落而凝滞了几秒。 片场的喧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顾夜宸的视线,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可能是被风吹的)和那个小蛋糕之间,扫了一个来回。白天被狗“心声”轰炸的烦躁感尚未散去,此刻又被各种杂乱信息包围,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渴望。 渴望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一点能让他从这片喧嚣中暂时解脱出来的东西。 或许,就是那种能让人瞬间“降躁”的、奇特的魔力? 他抬起眼眸,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专横的笃定,声音低沉地开口,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我的呢?” 不是客气的“还有吗?”,也不是委婉的“能给我一个吗?”,而是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近乎孩子气般的直接索要。仿佛她给他准备点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林小小显然被这记直球打懵了。 她“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在已经空了一大半的保鲜盒里翻找。指尖在各种点心上划过,最后,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般,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一个看起来最圆润、最饱满的白胖豆沙包,双手递了过来,声音都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老师,您……您吃这个豆沙包吧?还是热的。” 他伸出手。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带着冷白的色调。在接过那个犹自散发着温热气息的包子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了她微凉的、甚至有些冰凉的指腹。 那细微的、冰与热的触感,让他递出的手指几不可见地微微顿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吃,而是先垂眸,端详了一下手中这个白胖的、散发着朴素食物香气的物事。那神情,不像是在看一个包子,反倒像是在评估一件未知的、可能蕴含着什么神奇能量的武器。 然后,他才矜持地、张开嘴,咬下了一小口。 时间,在味蕾清晰感知到那口包子味道的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放缓。 暄软、带着微微甜意的面皮,包裹着细腻清甜、温度恰到好处的豆沙馅……味道确实不错,是种质朴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实实在在的好吃。 但! 更让顾夜宸心神俱震、几乎要失态的不是味道,而是随之而来的、排山倒海般的感受—— 静。 一种如同沉入万米深海般的、绝对的、纯粹的寂静。 助理内心关于行程的喋喋不休、远处张导强压的烦躁、工作人员各种琐碎的小心思、设备运行的嗡鸣……那些无时无刻不在他脑中嗡嗡作响、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就像被一只无形却极致温柔的手,轻轻松松地、彻底地抹去了。 世界,第一次如此澄澈、安宁、万籁俱寂。 只剩下口腔里食物温暖的质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从胃里缓缓蔓延开来,熨帖至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的极致安定感。 这种极致的宁静与满足,对他而言,堪比在沙漠中濒临渴死的旅人,终于痛饮到了甘冽的清泉。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惯常的冷峻面具戴得稳稳的。但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原本紧蹙的、几乎打成死结的眉心,正微不可查地、一点点地舒展松开。周身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也仿佛被这包子的热气悄然融化了几分,不再那么刺骨。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很细致,不像是在进食,更像是在……虔诚地、全身心地体验和品味这份突如其来的、奢侈至极的宁静。 一口,两口……他安静地吃完了整个包子。 然后,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车窗外依旧有些局促的林小小。 那眼神,比刚才更深,探究的意味浓得几乎要溢出来,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在无边黑暗中跋涉已久的人突然发现指引灯塔般的、灼热的亮光。 “还有吗?”他问。 声音似乎比刚才开口索要时,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丝丝,尾音里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意犹未尽。 林小小像是被惊醒,赶紧低头在保鲜盒里翻找,把里面剩下的几个小蛋糕和芝麻酥饼一股脑儿都拿了出来,递向车窗内:“有的有的!顾老师,这些都给您!” 顾夜宸伸手接过,没再说谢谢,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但车窗缓缓升起的速度,明显比刚才降下时慢了许多,仿佛在留恋窗外那独特的、能带来不可思议宁静的气息。 就在车窗即将完全闭合的刹那,外面不知哪个眼尖的工作人员喊了一嗓子,声音洪亮: “小小!你那儿还有点心吗?我也要!快饿扁了!” 这一嗓子,如同一点火星溅入了滚烫的油锅。 瞬间炸开了锅! “小小!给我留一个!我刚搬完器材!” “豆沙包!我最爱豆沙包!还有没有?” “那个酥饼看着就好吃!” 刚才还分散在各处、被坏天气和进度压力折磨得emo沮丧的人们,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活力,又像是闻到了鱼腥味的猫,呼啦一下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眼睛都绿油油地盯着林小小手里那个即将彻底见底的保鲜盒。 场面一度失控。 大家笑着、闹着、半真半假地争抢着,差点上演一场激烈的“点心争夺战”。连原本背着手、一脸“朕很烦莫挨老子”表情在监视器前踱步的张导,都假装不经意地溜达过来,趁着混乱,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问: “小小啊……还有没有啦?我这早上没吃饱,有点低血糖……” 林小小看着空空如也、连渣都不剩的盒子,面对一群眼巴巴的“饿狼”,只能哭笑不得地举起空盒示意:“没了没了!真的一个都没了!明天!明天我多做点!” 而紧闭的保姆车内,与车外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顾夜宸靠回椅背,看着自己手里独占的、用小纸袋装好的几个点心和那个孤零零的酥饼。 他又透过深色车窗玻璃,瞥了一眼外面那群为了一口吃的瞬间“原形毕露”、恢复生龙活虎的工作人员们。 他下意识地,把那个装着点心的纸袋,往自己怀里收了收。 动作轻微,带着一种下意识的独占欲,像个意外得到了心爱玩具、生怕被别人抢走的护食幼崽。 他慢条斯理地重新拿起那块芝麻酥饼,送到嘴边,矜持地咬了一口。 酥脆的饼皮在齿间碎裂,发出细微的声响,浓郁的芝麻香气混合着甜意瞬间充满口腔。 更美妙的,是那再次降临的、令他沉醉的、万籁俱寂的宁静感。 白天被狗子“心声”支配的恐惧和尴尬,片场积累的烦躁和压力,似乎都被这奇妙点心带来的宁静一点点抚平、涤荡干净。 他忽然觉得,之前公司高薪聘请的那位拿着营养学证书、严格按照科学配比给他准备健康餐的私人营养师,精心烹调出的那些寡淡无味、号称能延年益寿的食物,变得如此……令人难以忍受。 味同嚼蜡。 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念头,在他心底破土而出: 得想个办法。 把这个会做“静音点心”的小助理,长期地、合理地、“绑”在自己身边才行。 第7章 顶流的碰瓷式靠近 接下来的几天,《凤唳》剧组的拍摄节奏,快得像是被按下了三倍速快进键,又像是背后有猛兽追赶,每个人都绷紧了一根弦,在极限边缘疯狂试探。 张导为了抢在凛冽的寒风彻底吞噬所有外景之前,完成那些至关重要的户外戏份,简直化身成了片场说一不二的“暴君”。日程表被排得密不透风,天不亮就出工,月上中天还未收场,成了家常便饭。日夜连轴转的高强度作业,榨干了每个人的精力。 整个剧组上空,都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咖啡因、疲惫和焦虑的气息。工作人员走路带着飘忽的影子,黑眼圈如同统一的勋章,挂在每一张憔悴的脸上。连平日里最爱插科打诨的场务,此刻也只剩下沉默和机械的动作。 然而,在这片集体性的萎靡与透支中,有一个人状态下滑得尤为触目惊心,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正是顶流顾夜宸。 连续熬了几个大夜,拍摄的又偏偏是情绪爆发极其激烈、需要他投入百分之两百专注力的高难度戏份。对他而言,这简直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酷刑。 每一场戏,他不仅要调动全部的专业素养和情感储备,精准地演绎出角色的内心风暴,还要被动地、无时无刻地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噪音”——对手演员紧张忘词时的内心慌乱、工作人员疲惫不堪的抱怨、甚至远处围观粉丝激动兴奋的花痴呐喊…… 这些或关切、或担忧、或与拍摄完全无关的琐碎思绪,如同永不停歇的、浑浊的潮水,一浪接一浪地冲击着他本已疲惫不堪、脆弱不堪的神经壁垒。 “他今天的脸色好苍白啊……是不是生病了?” “这场哭戏要求这么高,一条过太难了,顾老师压力肯定巨大。” “好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什么时候才能收工啊……” “天哪!他刚才那个绝望的眼神!绝了!我要死了!” “今天的盒饭怎么还没送来?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些声音,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大脑,与片场本身的各种物理噪音——导演的喇叭声、设备的移动声、场记板的敲击声——混杂在一起,发酵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太阳穴突突直跳的高频喧嚣。 他的偏头痛,如同积蓄了太多能量的火山,在又一个紧张到令人窒息的午后拍摄间隙,终于彻底爆发了。 中场休息的指令如同赦令,刚一响起,顾夜宸几乎是从片场中央那片强光聚焦之地,“飘”回休息区的。他的脚步虚浮,身形甚至有些微不可查的摇晃。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往日冷峻利落的面部线条,此刻因难以忍受的痛苦而显得有些脆弱和模糊。紧抿的薄唇完全失去了血色,抿成一条隐忍的直线。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微的、晶莹的冷汗,在片场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微弱的光。 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因痛苦而轻微颤抖。修长的手指用力地、几乎是用掐的力度,按压着两侧突突狂跳、仿佛要炸开的太阳穴。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比西伯利亚南下的最强寒流还要冻人刺骨,导致以他为圆心,半径五米内形成了一片无人敢轻易靠近的“绝对禁区”。 他的助理,一个年轻的、此刻也满脸焦虑的小伙子,急忙捧着温水和新换上的强效止痛药凑上前,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宸哥,水……药……” 话未说完,就被顾夜宸极其烦躁地一挥手挡开。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现在,任何一点声音,哪怕是出于善意的关心和靠近,对他过度敏感的神经而言,都是加剧痛苦的、难以忍受的噪音。 他需要安静。 绝对的、纯粹的、万籁俱寂的安静。 可是,在这熙熙攘攘、如同微型城市的片场里,安静是一种近乎奢侈的幻想。那些无处不在、无法关闭的心声,像无数根尖锐细长的针,持续不断地、密集地刺扎着他每一根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这些声音撑爆,恶心和眩晕感阵阵上涌的时候,一种近乎本能的、源于求生欲的渴望,如同在漆黑深海中瞥见的一丝微光,在他混乱泥泞的脑海中顽强地亮起—— 那个……能带来寂静的身影。 那个唯一能让他从这片喧嚣地狱中暂时解脱的“静音键”。 他强忍着剧烈的眩晕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用尽意志力,抬起沉重如同灌铅的眼皮。视线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又像是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寻找水源,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和渴望,在嘈杂混乱、人影幢幢的片场里,艰难地、一寸寸地扫描、搜寻。 目光掠过焦急的副导演,掠过瘫坐在地上补妆的演员,掠过忙碌穿梭的工作人员……终于,在一个相对安静的、不被注意的角落,靠近堆放杂七杂八道具箱的背风处,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林小小。 她正坐在一个矮小的、看起来有些简陋的小马扎上,身上依旧裹着那件奶白色的短款羽绒服,帽檐一圈柔软的绒毛衬得她的脸愈发小巧,像个温暖又安静的小糯米团子。她微微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垂下,专注地看着摊开在膝盖上的剧本。 午后有些惫懒的阳光,透过临时搭建的棚户缝隙,恰好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看得非常投入,偶尔还会无意识地用笔尾轻轻敲着光滑的下巴,粉嫩的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无声地默记着台词。 奇妙的是,以她为中心,仿佛存在一个无形的、半径约两三米的“静音结界”。结界之外,是片场固有的、永不停歇的嘈杂声浪;而结界之内,却是一片令人心安的、近乎祥和的静谧。那些纷乱嘈杂、令人心烦意乱的心声,一旦触及这个结界的边缘,就如同被一层高效的过滤网过滤了一般,瞬间变得模糊、微弱,直至彻底消失无踪。 对此刻正处于极度痛苦中的顾夜宸而言,那片小小的区域,简直就是炎热沙漠中突然出现的绿洲,是狂风暴雨中唯一可以停靠的宁静港湾,是救命的彼岸。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也完全顾不上一贯精心维持的顶流高冷形象和可能引发的围观猜测。凭借着那股本能对“静音”和缓解痛苦的强烈渴望,他脚步有些虚浮、却方向极其明确地、直直地朝着那个角落走了过去。 他的这个举动,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些悄悄关注他状态的工作人员的注意。大家看着他面色惨白如纸、眉头紧锁成川、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却目标明确地走向……正在安静看剧本的林小小?都不由得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顾夜宸走到离林小小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没有开口说话,甚至没有看向她,只是默不作声地、略显僵硬和疲惫地,一屁股坐在了旁边一个闲置的、落了些灰尘的道具箱上。 然后,他继续闭着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更加用力地揉按着剧痛的太阳穴。那姿态,像极了一只受了伤、感到极度不适的大型犬,沉默地、固执地找到自己信赖的主人身边,默默地趴下,寻求一丝熟悉的安抚和安全感。 林小小正完全沉浸在剧本的世界里,揣摩着角色的心理活动,忽然感觉身边的光线暗了一下,一股带着凉意和淡淡木质香气的压迫感靠近。 她疑惑地从剧本上抬起头,下一秒,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差点从小马扎上弹起来。 顾……顾夜宸?! 这位爷怎么突然驾到了?还……还坐得离她这么近?!他周围那股生人勿近、方圆五米寸草不生的强大气场呢?失灵了吗? 她下意识地、有些慌乱地环顾四周,果然发现不少工作人员都偷偷地、或明目张胆地往这边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探究和某种……难以言说的兴奋。林小小顿时感觉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这位顶流是嫌她最近在片场还不够显眼吗?先是点心投喂引发小型骚动,现在又直接“空降”到她身边休息?这要是被哪个有心人拍到或者传出去,明天剧组内部八卦头条岂不是要写上“惊!顶流顾夜宸片场钟情小助理,休息时形影不离,疑似关系匪浅”? 她内心的小人已经开始疯狂挠墙,OS刷满了弹幕:[救命!顾老师您是不是坐错地方了?您那宽敞舒适、隔音绝佳的豪华房车不舒服吗?我这个犄角旮旯、吹冷风的小角落何德何能啊!] 然而,顾夜宸只是紧闭着眼,眉头锁得死紧,薄唇抿成苍白的直线,完全是一副“我很难受别来惹我”的抗拒状态,丝毫没有要解释他这反常举动的意思。 奇妙的是,尽管内心吐槽弹幕已经密集到可以织成布,但林小小敏锐地观察到他的状态是真的非常不对劲。那苍白的脸色和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冷汗绝不是装出来的,那是身体在忍受极大痛苦时最真实的反应。是生病了?还是连轴转累坏了? 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关怀,林小小那点因为尴尬和想吐槽的心思慢慢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真切的担忧。她悄悄地用余光观察着他,发现他自从坐到这个角落之后,虽然身体依旧因不适而紧绷,但似乎……比刚才在休息区中心时,微微放松了一点点?紧蹙的眉头也好像极其细微地舒展了一毫米? 难道……她选的这个犄角旮旯,风水特别好?特别安静?林小小看了看自己这个远离拍摄中心、靠着道具箱、还能晒到一点太阳的偏僻位置,觉得这个解释似乎比较合理。可能这里杂音少,能让他稍微舒服点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顾夜宸始终维持着那个闭目揉按太阳穴的姿势,仿佛老僧入定。林小小也不敢乱动,只能继续假装全神贯注地看剧本,实际上浑身不自在,剧本上的字一个都没看进去,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 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趁他不注意,悄悄挪个地方,把这片“风水宝地”完全让给这位显然更需要安静休息的顶流时,她不经意间瞥见,顾夜宸按压在太阳穴上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已经泛起了明显的白色。 可见他的头痛有多么剧烈。 看到这一幕,林小小心里那点纠结和尴尬,瞬间被一股更强烈的同情心压了过去。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内心那点软弱的关怀。 她轻轻地将剧本合上,放在膝盖上。然后,从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堪比哆啦A梦百宝袋的帆布包里,开始摸索。先掏出了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倒了一杯还冒着微微热气的温水。接着,又像变魔术一样,翻出了一盒包装朴素、却散发着淡淡清凉气息的薄荷膏。 她做这一切动作时,都尽量放轻放缓,轻手轻脚,生怕制造出一点多余的声响,惊扰了身边这位显然对声音极度敏感的病人。 端着那杯温水,拿着那盒小小的薄荷膏,林小小像一只试探着靠近沉睡中危险猛兽的小兔子,心脏砰砰直跳,小心翼翼地挪到顾夜宸身边,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轻声说道: “顾老师……喝点温水吧,可能会舒服一点?还、还有这个薄荷膏,缓解头痛很有效的,我以前也用过的……您要不要……试试?”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能会被直接无视,或者换来一句冷冰冰的“不用”。毕竟,这位爷的脾气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是出了名的,而且他现在显然心情和身体状况都极差。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一直闭目养神、仿佛与世隔绝的顾夜宸,在听到她这细弱蚊蚋的声音的瞬间,浓密的眼睫几不可见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深邃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此刻因强烈的痛苦而显得有些湿润和朦胧,失去了焦距般,缓缓地看向她手中捧着的杯子和那盒小小的药膏。 他的目光在那两样东西上复杂地停留了好几秒,似乎在判断着什么,又像是在挣扎。 然后,他伸出了手。动作有些缓慢,却带着一种接受好意的郑重。 他先接过了那杯温水,指尖不可避免地触到了她端着杯子的手,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他低下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忍耐和不适而异常沙哑低沉,却没有任何不耐或拒绝的意味。 他喝了一小口温水,温热的水流划过干涩的喉咙,似乎稍稍滋润了那份灼热的不适感。接着,他又默不作声地接过了那盒薄荷膏,用指尖蘸取了少量透明的膏体,动作略显笨拙地涂抹在两侧剧痛的太阳穴上。 清凉的触感伴随着薄荷特有的、醒脑提神的香气迅速扩散开来,确实让那种胀痛欲裂的感觉得到了一丝丝切实的缓解。 而比物理上的缓解更重要的,是随着她的靠近、她的轻声细语以及她递过来的这些带着善意的小东西,那种令他贪恋的、万籁俱寂的宁静感,仿佛变得更加浓郁、更加稳定了。脑海中的喧嚣和刺痛被一种柔和而强大的力量彻底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深沉的平和。 他依旧没有多说什么,但周身那种尖锐的、因极致痛苦而产生的戾气和冰冷,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融化了许多。他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休息,只是这一次,他的姿态显得放松了许多,不再那么紧绷和充满防御性。 林小小看着他接过了东西并且使用了,心里悄悄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拒绝。她默默地退回自己的小马扎上,看着他那似乎缓和了一点的侧脸,心里竟然涌起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成就感和安心,仿佛自己刚才真的做了什么能帮助到他的、了不起的大事。 而此刻,看似平静闭目休息的顾夜宸,内心却并非毫无波澜。 温水流过喉咙的暖意,薄荷膏在皮肤上化开的清凉,以及……身边这个人无声存在所带来的、独一无二的、绝对可靠的寂静领域,像一种温和却效力强劲的复合药剂,一点点抚平了他剧烈的头痛,也悄然在他自己筑起的、坚固冰冷的心防上,撬开了一丝微小的、却不容忽视的缝隙。 一种陌生的、名为“依赖”的萌芽,正在这片由她带来的、珍贵的寂静之中,悄然破土,无声生长。 第8章 对戏吗?管饭的那种 最后一盏大灯熄灭的嗡鸣声,像是为整个片场的喧嚣画上了休止符。白日里人声鼎沸、机器轰鸣的影视城,此刻如同退潮后的沙滩,只剩下空旷的寂静和满地狼藉的疲惫。深沉的夜色如同浓墨般泼洒下来,将一切轮廓都晕染得模糊。唯有几盏值夜的路灯,在带着寒意的秋风中固执地亮着,投下片片昏黄而摇曳的光斑,勉强驱散着角落的黑暗,却更添了几分孤寂。 林小小拖着像是灌了铅的双腿,揉了揉酸痛到几乎失去知觉的肩膀,终于将最后一件略显沉重的仿古兵器道具,妥帖地塞进了仓库最里面的角落。她直起腰,长长地、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微凉而清新的空气,仿佛要将满身的疲惫都呼出去。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无比清晰而强烈的念头:立刻、马上,冲回她那间虽然简陋却无比温暖的宿舍,一头扎进柔软的被窝,让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然而,她的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出仓库那略显沉重的铁门,一个身影便如同精准计算过一般,悄无声息地拦在了她的去路上。 是顾夜宸那位永远西装笔挺、言行举止无可挑剔的助理。他脸上挂着那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职业化微笑,声音清晰而平稳,不带丝毫波澜:“林小姐,请留步。” 林小小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果然还是来了”的预感悄然浮现。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顶流的专属加班服务,还真是虽迟但到,绝不缺席。她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墨蓝色的夜空,估摸着这个时间点,连片场最敬业的那窝蚊子恐怕都收工回巢睡觉了吧?对戏?这听起来更像是对她所剩无几的宝贵睡眠时间的蓄意谋杀。白天被那只精力过剩的德牧“雷霆”折腾得身心俱疲,晚上还要面对这位气场更强、心思更难捉摸的顶流……她这打工生涯,可真是“丰富多彩”到了令人想流泪的地步。 尽管内心的小人已经在疯狂跳脚,但打工人灵魂深处那点卑微的专业素养和强大的求生欲,让她脸上瞬间如同条件反射般,扬起一个毫无破绽的、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微笑,声音清脆地应道:“好的,没问题!我收拾一下马上过去。” 当她抱着那本已经被翻得边角起毛、甚至有些卷边的剧本,踏着清冷如水的月色,走向顾夜宸那辆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黑色巨兽般、线条流畅却气势迫人的豪华保姆车时,脚步不免有些沉重和拖沓。深色的车窗玻璃像一面密不透风的墙,隔绝了所有外界窥探的可能,在朦胧的月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更添了几分神秘感和无形的压迫感,连带着她的心跳也莫名加快了几拍。 她站在紧闭的车门外,再次深吸了一口微凉而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仿佛要借此给自己注入一些勇气,然后才抬手,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门。沉闷而短暂的“叩叩”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车门几乎是无声地、平滑地向一侧滑开。瞬间,一股暖黄色的、如同融化了的蜂蜜般柔和温暖的光线倾泻而出,迅速驱散了周身缠绕的秋夜寒意。顾夜宸就端坐在宽敞的车厢内,暖光为他勾勒出一层柔和的轮廓。他换下了戏里那些繁复华丽的服饰,只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白色羊绒针织衫和一条深色休闲裤,卸去妆容的脸上少了几分镜头前的凌厉与疏离,肤色在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白,眉眼间竟意外地透出几分干净的少年感。他面前的可折叠小桌板上,摊开着那份至关重要的剧本,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密密麻麻、条理分明的标注,细致严谨得令人惊叹。 看到林小小,他只是极淡地抬了抬眼,浓密的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用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指尖,随意地点了点对面的空位,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坐。” 语气平淡、自然,仿佛是在吩咐一件日常的、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不容置疑的上位者气场。 林小小依言,小心翼翼地在那张看起来就无比舒适奢华的真皮座椅上坐下,下意识地并拢膝盖,挺直了些背脊,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像个初次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的小学生。车厢内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好闻的雪松与琥珀混合的木质香气,沉稳而安心,但……她的鼻尖似乎还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让她鼻腔和记忆都感到有点熟悉的甜香? 她偷偷地、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目光像最精细的扫描仪一样,悄悄扫过整洁的小桌板。最终,在桌板靠近他手边的一角,她发现了“源头”——那里放着一个造型小巧精致、釉色温润如玉的白瓷碟子,碟子里居然……赫然还剩着半块她今天下午才新鲜出炉、分发给剧组众人尝鲜的蜂蜜小蛋糕?! 林小小的眼睛瞬间微微睁大,内心仿佛有惊涛骇浪席卷而过。这蛋糕他居然没吃完?不仅没吃完,还……还特意带回了车上?而且就这么放在触手可及、如此显眼的位置?这到底是什么新型行为艺术吗?难道今晚这场突如其来的深夜对戏是假,探讨点心配方、甚至追讨后续供应才是他的真实目的?这位顶流的心思,可真是比最深奥的剧本还要难猜! 顾夜宸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内心正在上演怎样一场波澜壮阔的戏剧,他神色如常地将一份已经用荧光笔细致标记好重点和情绪的剧本推到她面前,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先从第三十二页,雨夜分别那场重头戏开始。你演对手角色A,念她的台词和我对。” “好的,顾老师。”林小小赶紧用力甩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天马行空的猜测,强迫自己收敛心神,进入工作状态。她暗自庆幸,作为一位力求上进的(兼职工种)生活助理,她早已未雨绸缪,利用各种碎片时间,把剧组所有主要角色的台词都背得滚瓜烂熟,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考核”。 对戏,正式拉开帷幕。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顾夜宸就像瞬间切换了人格。他眼神变得极其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黯淡下去,只剩下剧本和眼前的对手。情绪饱满而富有层次,哪怕是一句看似简单的台词,也能被他演绎出层层递进的、复杂而细腻的情感变化,感染力极强。更让林小小暗自惊讶和由衷佩服的是,他不仅能精准地把握自己角色的每一个心理转折和动机,还能适时地、一针见血地给出引导和提示,帮助她这个“临时顶替”的对手更好地理解和进入角色状态。 “这里,”他忽然出声打断她,指尖在剧本的某行字上精准地点了点,目光锐利如鹰隼,“A此刻的情绪不只是单纯的悲伤,更多的是一种被信任之人背叛后的强烈不甘,以及做出最终决断前,那一丝孤注一掷的、带着痛感的决绝。你的语速可以再刻意放慢一点,但每个字吐出来要更有力,带着一种仿佛在撕裂什么东西的痛感。” 林小小按照他的提示,仔细揣摩了一下角色的心境,重新调整呼吸和状态,再试了一次。果然,感觉整个情绪的传达都瞬间顺畅、准确、有力量了许多,甚至连她自己都被带入了那种复杂而痛苦的情境之中,心头有些发闷。 几场情绪起伏较大、需要高度投入的戏份对下来,林小小不得不从心底承认,这位年纪轻轻就红遍大江南北、拥有无数粉丝的顶流,所依靠的绝不仅仅是那张得天独厚的脸和那些在网络上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读心术”传闻。他的专业素养、对剧本鞭辟入里的理解深度以及对表演近乎苛刻的敬业态度,确实达到了令人敬佩的水平。原本那点因为休息时间被占用而产生的小小怨气,也渐渐被一种“上了节免费一对一表演大师课”的、赚到了的感觉所取代。 而且,在对戏的短暂间隙,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细节:顾夜宸的视线,总会若有若无地、极其自然地飘向那半块孤零零待在精致碟子里的蜂蜜小蛋糕。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块普通的、用来果腹的点心,倒更像是在欣赏什么值得细细品味的艺术品,带着一种极难察觉的、类似于……留恋和心满意足的微妙情绪? 有一次,她刚念完一段情绪爆发极其激烈、需要大量气息支撑和情感投入的大段独白,停下来微微喘气,平复有些急促的呼吸。顾夜宸沉默地看了她两秒,目光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忽然毫无预兆地伸出手,用指尖将那个盛着半块蛋糕的碟子,往她这边轻轻地推了推。 动作很轻,很随意,仿佛只是顺手而为,不带任何刻意的痕迹。 但他依旧什么都没说,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视线很快又回到了剧本上。 林小小看着被推到面前的蛋糕,愣了一下,眨眨眼,看看那在暖光下显得格外诱人的蛋糕,又偷偷瞄了一眼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里有点摸不着头脑,试探性地、小声问道:“顾老师……您这是?” 顾夜宸的视线这才从剧本上抬起,淡淡地扫过她带着明显疑惑的脸,然后又迅速落回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上,语气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补充体力。” 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小小又眨了眨眼,心里的问号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这算是……顶流式独特的、表达关心的方式?虽然这表达方式有点别扭和生硬,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她看着那半块造型依旧可爱、色泽金黄诱人的小蛋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诱惑,以及那点“不能浪费顶流好意”的潜意识,拿起来小口小口地吃掉了。嗯,放久了口感确实有点偏干,不如刚出炉时松软,但蜂蜜特有的天然甜香和蛋糕本身的柔软质地依旧在线,味道还是很能打的。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小口吃着蛋糕的时候,顾夜宸虽然依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剧本,但那原本因为深入角色情绪而略显紧绷冷硬的嘴角线条,几不可查地松弛、柔和了一瞬。车厢内,那种只存在于他独特感知范围内的、令人身心舒畅的绝对宁静领域,再次温柔而稳定地包裹了他。比下午在嘈杂片场时感受到的,更加持久,更加深沉,更加令人安心。仿佛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安静了下来。 对戏在一种微妙而和谐的氛围中继续进行。不知是不是那半块“蛋糕能量”真的起了作用,林小小感觉自己的状态更好了,注意力也更加集中,对台词的理解和把握似乎也更深了一层。她本就认真肯钻研,记忆力出众,偶尔还能根据自己对这些配角的理解,磕磕绊绊地提出一两个不算成熟、但角度颇为新颖的小建议。 顾夜宸听着,偶尔会抬起眼帘,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里少了几分最初的公事公办的疏离感,多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类似于“孺子可教”的默许和认可,虽然转瞬即逝,但确实存在。 当时钟的指针悄然滑向真正的深夜,万籁俱寂,连窗外的风声似乎都变得轻柔,最后一场戏也终于对完。林小小合上剧本,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般,轻轻舒了一口长气,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和肩膀,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 “顾老师,所有的戏份都対完了,您看还有哪里需要调整或者再细化一下吗?”她坐直身体,用带着敬意的、礼貌的语气询问。 顾夜宸也合上了自己那份写满了密密麻麻笔记、堪比学术论文的剧本,身体向后微微一靠,完全陷进了柔软舒适的真皮座椅里,似乎也放松了下来。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正在低头认真收拾散落剧本的林小小身上,静静地看了好几秒。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高级空调系统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送风声。暖黄的灯光如同最细腻的画笔,勾勒着女孩低头时显得格外柔顺的侧脸轮廓,和她因为长时间专注而微微抿起、显得有些认真的嘴唇。 忽然,他开口了。声音在寂静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他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笃定和理所当然: “明天早上,也这个时间。” 林小小正在收拾剧本的手猛地顿住了,动作僵在半空。她愕然地抬起头,脸上是完全没有来得及掩饰的错愕和茫然,脱口而出:“啊?” 顾夜宸迎着她写满问号的目光,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像“明天太阳会升起”一样自然、无需讨论的事实: “带两份早餐过来。” 他顿了顿,视线若有若无地掠过那个已经空空如也、只残留着一点蛋糕碎屑的洁白瓷碟,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近乎命令式的意味: “要和你今天做的那种……一样好吃的。” 林小小彻底石化在原地,抱着剧本的手臂都忘了放下,脑袋里仿佛有无数个问号和感叹号像烟花一样炸开,一片混乱。明天早上还要这个时间?意思是这种惨无人道的深夜加班对戏还要持续?!对戏为什么还要我自带早餐?这算是变相的加班费还是餐补?而且居然还指定要一样好吃的?!顾顶流,您这到底是对戏本身上了瘾,还是对我的厨艺……产生了什么不可言说的执着想法啊?!她感觉自己这位生活助理的职责范围,似乎正在以一种不可控的速度,被无限拓展着…… 第9章 静音结界与早餐约定 夜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将白日里喧嚣鼎沸的影视城彻底吞没。最后一盏工作灯熄灭的嗡鸣声,像是为这一天画上了疲惫的休止符。远处,只有几声零落的虫鸣,伴随着略带寒意的秋风,在空旷的场地里窸窣作响,更衬得四周一片死寂。 林小小怀抱着那本还隐约残留着顾夜宸指尖温度、甚至仿佛还带着他身上那股清冽雪松气息的剧本,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宿舍的那条昏暗小路上。凉风吹在她有些发烫的脸颊上,却丝毫没能吹散她脑子里那团如同乱麻般的思绪。此刻,她脑海里的弹幕密集得堪比春运火车站候车大厅里那不断刷新、令人眼花缭乱的大屏幕,各种念头疯狂地翻滚、冲撞。 [带早餐?还要指定一样好吃的?顾夜宸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知不知道菜市场里那些精神矍铄的阿姨们是几点钟披星戴月地开始摆摊的?知不知道从和面、发酵到蒸熟一笼完美的包子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和心血?!这根本就是一道无解的数学题!] [对戏就好好对戏,怎么还带强行捆绑销售早餐业务的?顶流的世界都这么任性妄为、不按常理出牌的吗?!我这生活助理的劳动合同里,难道还有隐藏的“凌晨厨师”这一项附加条款?] [还有那个评价标准!‘要和你今天做的那种……一样好吃的’?这算什么?玄学标准吗?!虚无缥缈!我又不是米其林指南派来的神秘评委,还能给每个包子打分不成?] [两份?他一份,我一份?这算怎么回事?共进早餐?啊呸!想什么呢!这分明是加班!是披着温情外衣的、惨无人道的强制加班工作餐!] 内心的小人已经在疯狂地捶地咆哮,恨不得立刻冲回那辆保姆车,把剧本拍在桌上,大声质问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顶流。然而,现实中,她的脸上却因为浓重夜色的遮掩,只剩下一片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生无可恋的茫然。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了望天上那弯细得像是指甲缝里嵌着的月牙儿,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清冽的空气,试图让冰冷的氧气灌入胸腔,好让自己沸腾的脑浆稍微冷静下来。 可是,顾夜宸说那句话时的神情,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张俊美却总是缺乏表情的脸上,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笃定。那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陈述“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这样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自然规律。这种强大的、近乎霸道的自信,让她深深地觉得,自己这卑微打工人的命运轨迹,似乎从在片场被他第一次抓住手腕、被迫成为他的“静音键”那一刻起,就朝着一个越来越诡异、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方向,加速滑去了。 第二天凌晨,当时针才刚刚划过四点,窗外还是一片沉沉的、墨蓝色的静谧,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最深沉的睡梦之中。刺耳的闹铃声却如同索命咒一般,毫不留情地划破了宿舍里的安宁。 林小小几乎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才把自己从温暖得让人沉沦的被窝里硬生生地拔了出来。她顶着一对堪比国宝的、硕大无比的黑眼圈,眼神涣散,如同游魂般飘进了宿舍楼里那个狭小、拥挤,却充满了真实烟火气的公用厨房。 冰冷的自来水拍在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清醒。她一边打着能吞下一头牛的哈欠,眼泪汪汪,一边还是认命地、动作熟练地开始称量面粉、酵母,倒入温度恰好的温水。心里那个小人还在持续不断地刷着消极怠工的弹幕:[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凌晨四点从被窝里爬出来,给一位脾气阴晴不定的顶流做这劳什子的‘爱心早餐’……啊呸!是打工人被迫的、毫无人性的营业!] 然而,当她开始用手掌根部用力地揉搓面团,感受着那团原本松散的物质在她掌心下逐渐变得光滑、柔软、充满弹性,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当她细心调好豆沙馅,那甜而不腻、温暖醇厚的香气渐渐弥漫在狭小的厨房空间里时,一种奇异的、近乎禅意的平静感,竟然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一点点取代了之前那些充满怨气的吐槽。她发现,烹饪这件事,对她而言,似乎总有种神奇的、能够安抚躁动心灵的魔力。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微弱的晨曦如同羞涩的少女,悄悄探出头来,将微弱的光线洒进厨房时,两份看起来朴实无华、却处处透着用心与温暖的热气腾腾的早餐,终于准备妥当了:胖乎乎、白嫩嫩,捏着细密褶子的豆沙包,散发着面食特有的甜香;金黄油亮、表面点缀着饱满芝麻的蜂蜜小蛋糕,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还有两杯用保温效果极佳的杯子精心装好的、温度恰到好处的浓香豆浆。 林小小看着摆放在灶台上自己的劳动成果,默默地叹了口气,一种“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认命感油然而生。她仔细地将食物打包好,放进那个印着淡雅小碎花的保温袋里,然后踏着清晨微凉露水、迎着逐渐明亮的晨曦,再次走向那片她已经渐渐熟悉、却始终带着某种无形压力的、属于顶流顾夜宸的专属“领地”。 顾夜宸那辆线条流畅、如同黑色巨兽般的豪华保姆车,已经静静地停在了老地方。她站在车门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然后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车门无声地滑开,熟悉的暖黄色光晕和那股好闻的、令人安心的木质香气再次涌出。顾夜宸显然已经起床有一段时间了,他穿戴整齐,依旧是那种简约却不失品味的休闲装扮,头发没有经过刻意的打理,带着几分随意的慵懒,却丝毫掩盖不住他与生俱来的俊朗。他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早间新闻,闻声抬起头,目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第一时间就精准地落在了她手里那个无比熟悉的、印着小碎花的保温袋上。 他的眼神几不可查地亮了一下,那光芒闪烁得极快,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窗外晨曦造成的错觉,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深潭般的平静。他只是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丝清晨特有的低沉:“进来。” 林小小弯下腰,钻进了温暖的车厢,将保温袋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桌板上,然后依次拿出里面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食物。豆沙包温润的面香,蜂蜜蛋糕甜蜜的诱惑,瞬间在密闭的车厢里扩散开来,交织成一种令人感到幸福和安定的气息。 顾夜宸没有说话,很自然地放下平板,修长的手指直接拿起一个看起来最是圆润饱满的豆沙包,送到嘴边,矜持地咬了一口。他咀嚼的动作依旧是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和优雅,仿佛在品尝什么稀世珍馐。林小小悄悄地观察着他,敏锐地注意到,在他咽下第一口食物之后,他周身那种清晨惯有的、略带清冷和疏离的气息,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温软了下来,连带着他刚才翻阅电子剧本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都舒展了不少。 她自己也拿起一个包子,小口小口地吃着,温热的面皮和甜糯的豆沙馅安抚着早起空荡的胃。 接下来的对戏过程,果然比前一天晚上要顺畅自然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得到了一夜的休息,精神更为饱满;也或许是因为这顿“早餐”为今天的工作奠定了一个异常和谐安宁的基础,顾夜宸整个人的状态显得极佳,情绪饱满,引导也变得更加耐心和细致。他甚至开始主动跟她探讨一些对手角色更深层的、剧本上没有明确写出的心理动机和背景故事,让林小小在扮演对手时感觉更加有血有肉,受益匪浅。有一瞬间,她几乎要忘记自己只是个临时被拉来“陪太子读书”的生活助理,仿佛真的成了一名在与顶尖演员切磋演技的同行。 中间休息的时候,顾夜宸很自然地拿起那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倒了两杯热气袅袅的豆浆,然后将其中一杯默不作声地推到了她的面前。 “谢谢顾老师。”林小小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杯子,指尖感受到陶瓷杯壁传来的温暖,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这种看似平常普通、如同朋友或同事之间的分享,发生在一位高高在上的顶流和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助理之间,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如同踩在柔软的云端。 顾夜宸并没有回应她的道谢,只是端起了自己那杯豆浆,凑到唇边,浅浅地喝了一口。但他的目光,却似乎不经意地落在了她因为饮用热饮而微微泛红、显得格外柔软的脸颊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的时间,才又不动声色地、若无其事地移开,重新聚焦在剧本上。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从那天开始,凌晨的对戏外加这份特殊的“早餐”,竟然成了他们两人之间一种心照不宣、雷打不动的固定项目。 林小小的心态,也经历了一个曲折而微妙的变化过程:从一开始的怨声载道、内心疯狂吐槽,到后来的麻木接受、如同完成每日打卡任务,再到如今……她甚至有点开始习惯了。习惯在万籁俱寂的凌晨,独自一人待在厨房里,听着面团在温暖环境中悄悄发酵所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滋滋”声响,仿佛那是生命成长的声音;习惯看着窗外的天色如何从墨蓝一点点染上绯红,再到霞光万丈,晨曦如何温柔地照亮窗棂;也习惯在踏着露水、走向那辆黑色保姆车时,心里头那点莫名的、微小的、连自己都不太愿意承认的期待感。 她渐渐发现,顾夜宸也并非她最初想象中那般完全不近人情、高高在上。他会记得她上次无意中提起自己喜欢豆沙馅稍微甜一点的口感,这次带来的包子甜度就恰到好处,让她心里微微一暖;他会在她对某场戏的情绪把握遇到瓶颈、百思不得其解时,用最简洁却一针见血的语言点破关键,让她茅塞顿开;他甚至……在她某天因为手滑,不小心把几滴豆浆洒在了他珍贵的剧本边缘时,只是微微皱了皱那好看的眉头,什么责备的话都没说,只是默不作声地从旁边抽了一张柔软的纸巾递过来,而不是她预想中的冷脸相对或是不耐烦。 当然,这位顶流身上那些“可爱又可恨”的小毛病,也一点都没见少。对早餐的口味依旧挑剔得令人发指(虽然每次他都会把她带来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对戏时的专业要求依旧严苛到近乎变态,那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脸,大部分时间也还是如同冰山一般,没什么太大的表情波动。 但是,林小小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默契,和一种……让人心安的温度? 这种变化,自然也未能逃脱片场那些目光敏锐的工作人员们的察觉。虽然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议论什么,但彼此眼神交汇时,那其中蕴含的心照不宣的探究和好奇,却是显而易见的。毕竟,顶流顾夜宸那向来被视为“闲人免进”的休息区,不知从何时起,总会“恰好”地出现那个穿着奶白色羽绒服、身影娇小的小助理。而一向对旁人避之不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顾顶流,对于她的存在,似乎……也并不仅仅只是容忍? 这天下午,一场情绪爆发极其激烈、消耗巨大的戏份刚刚拍完。顾夜宸显然消耗了极大的心神和体力,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几分,他独自一人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紧闭着双眼,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按压着突突狂跳的太阳穴,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比西伯利亚寒流还要冻人,清晰地写着“闲人勿扰”四个大字。 林小小正好抱着装满热水的保温杯经过,一眼就看到了他微蹙的眉心、紧抿的薄唇和那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指。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心里闪过一丝犹豫。她知道他现在需要绝对的安静,但看着他明显在忍受痛苦的样子,她还是没忍住。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倒了杯温水,又从小挎包里摸出几颗自己常备的、用来提神醒脑的薄荷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杯子和糖果轻轻地放在他手边那张小小的茶几上。 她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放下东西后,立刻就想像来时一样,悄悄地转身离开,不打扰他分毫。 然而,就在她的手刚刚离开杯壁,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瞬间,一只带着微凉体温的手,却猝不及防地覆上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并不重,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虚弱,但其中蕴含的不容挣脱的意味,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林小小浑身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心跳在刹那间漏跳了一拍,随即开始疯狂地擂鼓。 顾夜宸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深邃如海、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因极度的疲惫而显得有些氤氲朦胧,失去了往常的清明,却一瞬不瞬地、牢牢地锁定了她。他的指尖在她纤细的手腕内侧皮肤上,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那带着凉意却又仿佛能烙入心底的触感,让她从被触碰的手腕开始,沿着手臂,一直到脊椎,都激起了一连串无法控制的、细密而战栗的涟漪。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好几秒钟,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带着明显疲惫沙哑的嗓音,缓缓地开口,语气里竟然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依赖的理所当然: “别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茶几上那杯清澈的温水和那几颗晶莹的薄荷糖,补充道,声音低沉得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就在这里。” 第10章 顶流的秘密,是猫和老鼠 顾夜宸那句低哑的“别走……就在这里”,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林小小所有的心理防线。她僵在原地,手腕上传来他指尖微凉却不容置疑的触感,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顾夜宸刚才说了什么?别走?在这里?!] [他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这语气……怎么听着有点像撒娇?不对不对,一定是幻听!是顶流式命令!] 内心弹幕疯狂刷屏,脸上却因为过度震惊而一片空白。她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她和顾夜宸交叠的手腕上。片场的嘈杂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又似乎被隔绝在一个无形的罩子之外。 顾夜宸似乎完全无视了外界的目光,他闭着眼,眉心的褶皱却因她的停留而舒缓了些许。他指尖无意识地又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皮肤,那细微的动作带来一阵痒意,直窜心底。 林小小一动不敢动,像个被钉在地上的木偶。走?不敢。留?煎熬。 最终,是顾夜宸的助理及时出现,低声提醒下一场戏的准备事宜,才打破了这诡异的僵局。顾夜宸缓缓睁开眼,眸中的疲惫未散,却松开了手,低声道:“去吧。” 林小小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离了那片“是非之地”,后背却仿佛依然能感受到那道专注的目光。 这件事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剧组激起了隐秘的涟漪。虽然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议论,但林小小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更加复杂了——好奇、探究、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连生活制片王姐给她派活时,语气都莫名客气了几分:“小小啊,顾老师那边……你多费心。” 林小小内心瀑布汗:[费什么心啊王姐!我就是个送饭的对戏工具人!] 而顾夜宸,似乎将那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依旧维持着高冷顶流的做派,只是……他休息时“恰好”出现在林小小附近的频率,明显增高了。有时是看剧本,有时是闭目养神,仿佛她身边那个角落成了他的专属。 《凤唳》剧组的拍摄进程,像一列上了高速磁悬浮的列车,日夜兼程,呼啸向前。连日的高强度拍摄,让整个剧组都弥漫着一股“修仙”般的疲惫气息。林小小感觉自己快被榨成了一颗失去水分的柠檬,连吐槽的力气都快要告罄。 这日傍晚,终于熬到导演一声“收工”,众人如蒙大赦,作鸟兽散。林小小强撑着收拾好片场的零碎,正准备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滚回宿舍拥抱她亲爱的床铺,生活制片王姐一阵风似的刮到她面前,塞给她一个文件夹。 “小小!跑一趟!顾老师把明天要用的重要剧本落休息室了,他明早第一场戏就要用,你赶紧给他送到酒店去!房间号你知道的!”王姐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根本不给林小小拒绝的机会,“辛苦辛苦,回头姐请你喝奶茶!” 说完,不等林小小反应,王姐又风风火火地奔赴下一个“火场”。 林小小捧着那个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文件夹,站在原地,内心的小人已经瘫倒在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苍天啊大地啊!哪位天使姐姐能把我打晕直接送回宿舍啊!送剧本?去酒店?还是顾夜宸的房间?!这位爷现在估计正处在“生人勿近”的暴躁期,我现在去,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而且……酒店房间……这要是被哪个蹲点的狗仔拍到,明天头条是不是就得写‘惊!顶流顾夜宸夜会神秘小助理,剧组夫妻疑曝光’?我的清白!我的打工生涯!] [王姐你的奶茶是掺了仙丹吗?能抵消我这趟可能面临的灭顶之灾?] 吐槽归吐槽,打工人的觉悟让林小小还是认命地抬起了沉重的脚步。她一边走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没事,就当送个快递!送到门口,敲门,递过去,说声“顾老师您的剧本”,然后转身就走,绝不逗留!全程不超过十秒!对,就是这样! 怀着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林小小来到了顾夜宸下榻的酒店。顶流的待遇自然不同凡响,房间在高层,走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站在那扇厚重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房门前,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推开的是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 抬手,敲门。指节叩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等了几秒,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不在?太好了!天助我也!]林小小心中一喜,立刻决定执行B计划——把剧本放在门口,然后发个信息告知!完美! 她正准备弯腰,却隐约听到门内似乎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熟悉的音乐声?有点像……那种特别复古的、带着点诙谐感的管弦乐? 她疑惑地侧耳细听。声音很轻,断断续续,但没错,确实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而且,这调子怎么越听越像……《猫和老鼠》里汤姆猫追杰瑞鼠时的背景音乐?! 林小小:“???” [幻听?一定是太累了产生幻听了!顾夜宸的房间怎么可能会放《猫和老鼠》?他那种人,房间里放的背景音乐难道不应该是贝多芬命运交响曲或者什么高大上的冥想梵音吗?] 她又敲了敲门,这次加重了点力道:“顾老师?您在吗?王姐让我给您送剧本来了!” 里面依旧没人应声,但那若有若无的动画片音乐,似乎……更清晰了一点? 一个大胆的、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林小小的脑海:难道……顾老师他……在房间里看《猫和老鼠》?!而且因为看得太投入,没听见敲门声?! 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林小小自己都差点笑出声。她使劲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就在这时,房间内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紧接着,音乐声戛然而止。 林小小心里一紧:[糟了!不会是出事了吧?] 担心压倒了一切八卦心思,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试探性地拧了一下门把手——居然没锁! “顾老师?我进来了?您没事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景象,让林小小瞬间石化在原地,大脑当场死机。 只见客厅宽敞柔软的地毯上,顾夜宸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盘腿坐着,背影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乖巧?他怀里抱着一个一看就分量十足的家庭装冰淇淋桶,手里还拿着个勺子。而他对面,超大的液晶电视屏幕上,定格着一幅画面——汤姆猫正被一个平底锅砸扁,表情夸张滑稽。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诙谐音乐的余韵。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顾夜宸猛地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顾夜宸那张颠倒众生的俊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先是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紧接着,如同晚霞烧透天际,从耳根开始,红晕迅速蔓延至整张脸,连脖颈都没能幸免。他原本慵懒盘坐的姿势瞬间僵住,抱着冰淇淋桶的手臂收紧,拿着勺子的手悬在半空,进退两难。 那表情,那姿态,活脱脱就是一个偷吃零食、偷看动画片被家长当场抓包的小朋友!还是那种试图用故作镇定来掩饰内心惊慌失措的小朋友! 林小小的大脑在经过短暂的宕机后,终于重启成功,并且开始以每秒一万弹幕的速度疯狂刷屏: [卧槽!卧槽!卧槽!我看到了什么?!《猫和老鼠》!家庭装冰淇淋!盘腿坐地毯!顾夜宸?!这几个元素是怎么组合到一起的?!] [救命!他脸红了!他耳朵红得能滴血了!原来顶流害羞起来是这样的吗?!] [所以刚才的音乐不是幻听!他真的在看!看得连敲门都没听见!顾夜宸私下是个动画片爱好者?!这反差萌也太巨大了吧!] [‘顾三岁’!这绝对是‘顾三岁’实锤了!白天在片场是气场两米八的高冷顶流,晚上回酒店是抱着冰淇淋看猫和老鼠的巨婴宝宝!这什么人间极品反差萌!] 内心已经笑成了震动模式,但林小小残存的职业素养让她死死绷住了脸上的表情。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仿佛只是不小心闯入了一个寻常空间。 她举起手里的文件夹,语气尽量自然,甚至带着点无辜:“顾老师,您剧本落片场了,王姐让我给您送过来。” 顾夜宸僵在原地,脸上的红晕有增无减。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电视屏幕,又看了一眼林小小,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用一种试图挽回崩塌人设的、强装出来的冷冽语气,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放下。” 只可惜,那通红的耳朵和闪烁的眼神,彻底出卖了他。 林小小从善如流,快步走到茶几旁,将文件夹轻轻放下。整个过程,她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往电视屏幕和冰淇淋桶上多瞄一眼,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顾老师,剧本送到了,那我先走了。”她说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在她身后,顾夜宸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只有在她转身的刹那,才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因为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窘态完全暴露而更加懊恼。 林小小轻轻带上门,当那厚重的门板彻底隔绝了房间内的景象时,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上。 然后,她抬起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是,强烈的笑意如同汹涌的洪水,根本无法阻挡。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压抑的、闷闷的笑声从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 [哈哈哈哈哈!顾三岁!真的是顾三岁!抱着冰淇淋看猫和老鼠的顾三岁!] [他刚才那个表情!那个惊慌失措又强装镇定的样子!我能笑一年!]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无法直视片场那个高冷毒舌的顶流了!以后他再训人,我脑子里会不会都是汤姆猫被砸扁的脸?] 她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整个人缩在走廊角落,像一只偷到油吃的小老鼠,快乐得快要晕过去。这个意外发现,简直比她嗑过的所有CP都要甜,比她看过的所有喜剧都要好笑! 而一门之隔的房间内,顾夜宸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极力压抑却依旧能感受到的闷笑声,看着屏幕上汤姆猫那张滑稽的脸,和怀里已经有点融化的冰淇淋,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强烈的冲动。 他默默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世界清静了,但他心里的喧嚣,才刚刚开始。 第11章 无声的维护 《凤唳》剧组的拍摄进程,如同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已彻底进入白热化阶段。连续多日的高强度、连轴转的工作节奏,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和肩头。片场里弥漫的空气,都仿佛凝结着肉眼可见的疲惫与紧绷,工作人员来往穿梭的脚步带着虚浮的匆忙,连平日里最爱说笑的场务,此刻也只剩下沉默和机械的动作。 林小小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被持续拉扯的皮筋,已经逼近了弹性的极限,全凭着一股“打工人绝不能轻易倒下”的顽强信念,以及时不时偷偷给自己灌下的浓茶和咖啡,才勉强支撑着没有瘫软下去。她像一只忙碌的工蜂,不仅要完成自己生活助理的本职工作,还要随时应对顶流顾夜宸那些突如其来、却又仿佛理所当然的“额外要求”,比如凌晨的对戏和那份指定的早餐。身体的疲惫层层累积,但一种奇异的、掺杂着些许期待的习惯,也悄然滋生。 这天下午,要拍摄的是一场至关重要的穿越重头戏:金銮殿上,少年君王(顾夜宸饰)与位高权重、老谋深算的丞相(由资深老戏骨郑老师饰演)之间,一场关乎国运与权力的激烈辩论。这场戏份量极重,台词文白夹杂,拗口难记,情绪张力需要从隐忍的试探一路推至爆发的顶点,对演员的功底是极大的考验。 开拍前,片场的气氛就有些微妙的凝滞。郑老师是圈内公认的演技派前辈,功底扎实,资历深厚,但同时也带着些圈内人尽皆知的、倚老卖老的习气。他此刻正拉着导演张导,在监视器旁低声交谈了许久。郑老师声音不高,但那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架势,以及时不时飘向安静候场区的、带着些许审视与挑剔的目光,隐隐都透露出一种针对顾夜宸这位“年轻顶流”的、不言自明的压力。 反观顾夜宸,他只是独自坐在自己的休息椅上,微微垂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在膝头的剧本,指尖偶尔无意识地划过纸页边缘。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涌动的暗流浑然未觉,又或者,是根本不屑一顾。 正式开拍,打板声清脆响起,所有镜头对准了金碧辉煌的布景中央。几乎是瞬间,顾夜宸周身的气场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抬起眼,原本沉静的目光变得锐利如鹰隼,整个人的气场全开,仿佛真的化身为那位在朝堂之上与权臣周旋的少年君主。他将角色内心的锋芒、隐忍、以及步步为营的机锋,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台词铿锵有力,情绪层层递进。 相比之下,郑老师的表演则明显透出一股挥之不去的“老派”匠气,模式化的愤怒和威严,虽然标准,却少了几分真实感与层次感。 几次拍摄下来,导演张导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喊了“卡”。 “郑老师,”张导的声音带着尽量克制的客气,“您这边再给点层次感。丞相此刻的情绪不单单是愤怒,更重要的是一种被年轻君主精准戳中痛处、秘密可能被揭穿时的那种阴鸷、忌惮,以及强压下的慌乱。我们需要看到更多内心的东西。” 郑老师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嘴上应着“好的导演,我再琢磨琢磨”,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带着点凉意,扫过了正在场边候命、怀里抱着保温杯和干净毛巾的林小小。那眼神,让林小小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再次开拍,镜头聚焦在顾夜宸身上。他有一段情绪爆发力极强的关键独白,需要将剧情推向一个小**。顾夜宸完全沉浸其中,情绪饱满,台词如同珠玉落盘,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震慑人心。 按照剧本设定,此时郑老师饰演的丞相,应有被君王的威势和话语震慑后,强作镇定却又难掩内心惊涛骇浪的细微表情变化。然而,就在顾夜宸的台词刚刚落下、余音尚在的瞬间,郑老师却像是突然被一口不存在的唾沫呛到,猛地、极其突兀地剧烈咳嗽起来,声音之大,瞬间打破了戏中凝重的氛围,也打断了拍摄。 “卡!”张导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郑老师!怎么回事?没事吧?”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导演,”郑老师一边用手抚着胸口,一边摆着手,语气充满了歉意,但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年纪大了,这喉咙真是不争气,关键时刻掉链子,耽误大家进度了,对不住,对不住啊。” 林小小见状,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就想上前,给刚刚完成高强度表演、可能需要润喉的顾夜宸递水。她抱着保温杯,快步朝着场中走去。 就在她靠近顾夜宸身后,正准备伸手递出水杯的刹那,刚刚停止咳嗽、正作势转身整理衣冠的郑老师,手臂猛地一个大幅度的后甩,手肘“不经意”地、结结实实地重重撞在了林小小抱着保温杯的小臂上! “哎呀!”林小小猝不及防,手臂一阵酸麻,五指瞬间失力,保温杯脱手而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杯盖弹开,里面半杯温度恰好的温水泼洒出来,虽然幸运地没有溅到顾夜宸昂贵的戏服,却在地面上洇开了一小片明显的水渍。 “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郑老师立刻板起脸,抢先一步,用带着训斥的口吻高声说道,声音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到,“没看见正在紧张拍摄吗?横冲直撞的,撞到人怎么办?万一烫到顾老师怎么办?” 林小小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羞又窘,慌忙弯下腰连声道歉:“对不起郑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擦干净……”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找东西擦拭地面,周围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让她感到无地自容。郑老师眼底那丝快意,虽然隐藏得很好,却没能逃过某些有心人的眼睛。 就在这片尴尬和低气压弥漫开来的时候,一个平静无波,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却让整个嘈杂的片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郑老师。”顾夜宸开口了。他没有看慌乱无措的林小小,目光平静地落在显得有些义正辞严的郑老师身上,语气听不出丝毫喜怒,“您刚才转身整理衣冠的那个动作,幅度是不是……太大了点?” 郑老师显然一愣,完全没料到顾夜宸会为了一个小助理当场出声,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强笑道:“哎,人老了,腿脚不灵便,动作控制不好,没注意,没注意身后有人。” “是没注意,”顾夜宸淡淡地重复了一句,视线扫过地上那摊刺眼的水渍,又缓缓抬眸,对上郑老师有些闪烁不定的目光,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还是……太注意了?” 郑老师的脸色瞬间微变,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语气也硬了几分:“小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一把年纪了,还故意去撞一个小助理不成?” 顾夜宸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带着火药味的反问,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导演张导,语气沉稳,条理清晰:“张导,这场戏的情绪是连贯的,需要演员高度集中。如果郑老师身体确实不适,或者注意力难以集中,导致频繁被打断,不仅会影响演员自身的表演状态,也会浪费整个剧组的时间和资源。”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毕竟,有时候,有些人可能更愿意把有限的精力,花在别的地方。” 他的话,没有半个字直接提到林小小,也没有直接指责郑老师是故意刁难,但字字句句,都像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郑老师方才行为中那层虚伪的外衣,直指其迁怒他人、破坏拍摄的专业性和用心。片场混的都是人精,谁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郑老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扇了一记无形的耳光,羞愤、难堪、恼怒交织在一起,指着顾夜宸,声音都有些变调:“顾夜宸!你……你不要血口喷人!仗着有点名气就目无尊长!” 面对郑老师的失态,顾夜宸却不再看他,仿佛对方只是空气。他神色如常地微微弯腰,亲手捡起了那个滚落在地的保温杯,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损坏,然后递还给还蹲在地上、脸色发白、有些发懵的林小小。 “没事,”他对她说,声音比起刚才对郑老师说话时,明显柔和了少许,“收拾一下,准备继续拍。” 他态度坦然自若,仿佛刚才的一切风波,都只是就事论事,为了维护正常的拍摄秩序而进行的必要沟通。但那份无形中散发出的、强大的压迫感,以及对于郑老师行为精准而有力的敲打,让在场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得一凛。这位年轻的顶流,不仅业务能力过硬,其护短时展现出的强势与反击时那份冷静精准的手段,更是让人不敢小觑。 林小小接过还带着他掌心一丝余温的杯子,心脏仍在怦怦狂跳,像是要撞出胸腔。她抬起头,看着顾夜宸平静无波、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的侧脸轮廓,又偷偷瞄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微颤却又不敢真正发作的郑老师,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不确定顾夜宸是不是凭借他那传说中的敏锐洞察力,看出了郑老师是故意撞她,但他确实……用一种她完全意想不到的、如此直接而又高明的方式,保护了她,替她解了围。 经此一事,郑老师在后来的拍摄中明显收敛了许多,虽然看向林小小的眼神比之前更加阴郁复杂,但终究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刁难。拍摄进度终于得以排除干扰,顺利地推进下去。 等到收工的指令下达,天色已经擦黑。林小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收拾好自己负责的零零碎碎,正准备随着人流默默离开这个让她今天倍感煎熬的片场,顾夜宸的那位助理却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身边。 “林小姐,”助理低声说,语气一如既往的客气,“宸哥让你现在去他休息室一趟。” 林小小心里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是今天的事情还没完吗?他要追究她的毛手毛脚?还是……别的什么?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助理来到了那间专属的、安静隔音的休息室。 顾夜宸已经换下了繁重的戏服,穿着一身舒适的深色休闲装,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壁灯,光线柔和,将他挺拔的背影勾勒得有些朦胧。 “顾老师,您找我?”林小小站在门口,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夜宸闻声,缓缓睁开眼,却没有立刻回头,只是静默了几秒,才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了她几秒,仿佛在确认她的状态,然后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低沉:“今天片场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林小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郑老师刁难她的那场风波。一股暖意夹杂着委屈,悄然涌上鼻尖。她低下头,小声说:“……谢谢顾老师。” “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人,你越是退让,他越是觉得你好欺负,只会得寸进尺。”顾夜宸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雨后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守住自己的本分,不用怕。” 他的话,像是一块沉稳的石头,投入林小小波澜起伏的心湖,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抬起头,目光坚定了一些:“我明白了,顾老师。我会做好的。” 顾夜宸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重新闭上了眼睛,靠在沙发背上,略显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林小小轻手轻脚地退出休息室,轻轻带上门。站在安静的走廊里,她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她隐约觉得,顾夜宸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似乎知道的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多。但他什么也没有点破,没有追问,没有责备,只是用他特有的、看似冷淡的方式,在她可能受到欺负和委屈的时候,无声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这种被默默注视着、被不着痕迹地维护着的感觉,像一股温热的暖流,驱散了她满身的疲惫和今日的阴霾,让她在复杂纷扰的娱乐圈底层挣扎求生的日子里,生出一点点难以言说的、却无比真实的安心。 第12章 下午茶与宁静时光 郑老师那场风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在《凤唳》剧组表面维持的平静下,悄然扩散了数日。片场的气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小心翼翼地调理过,表面上一切照旧,忙碌而有序,但底下涌动的暗流,却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敏锐地感知。 林小小明显感觉到,周围人投向她的目光,在原本的好奇与打量之外,又悄无声息地镀上了一层更为复杂的意味。那是一种掺杂着些许忌惮、更多探究,甚至带点小心翼翼的距离感。毕竟,能让在圈内颇有资历、向来眼高于顶的郑老师当众吃瘪还不敢发作,最后只能阴沉着脸收敛气焰,这个小助理的能量,绝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和透明。 面对这些无声的打量,林小小只能在心里苦笑连连,暗自腹诽:天地良心,我真的只是个负责送饭、打杂的生活助理!天知道顾夜宸那天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非要站出来说那么几句!这下好了,我在这剧组里,算是彻底“出名”了。 然而,更让她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些无所适从的变化,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那位处于风暴眼中心的顶流本人——顾夜宸。 这位爷,似乎一夜之间,对“提升剧组整体工作效率”和“深度进行剧本研讨”这两件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高度热情。 以往,顾夜宸拍完自己当天的戏份,通常都是第一时间钻进他那辆堪比移动行宫的豪华房车,大门一关,挂上“生人勿近”的免扰牌,将自己与外界喧嚣彻底隔绝。可如今,这位习惯独处的顶流,竟开始频频以各种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需要讨论下一场戏的情绪衔接细节”、“想更深入了解剧组的日常运作安排以便更好地融入角色”,指派他那位总是彬彬有礼的助理,将林小小“请”到他的专属休息室去。 第一次接到这种突如其来的“传召”时,林小小内心的崩溃程度,不亚于突然被告知要代替主演上场拍戏。 讨论剧本?跟她一个生活助理讨论什么剧本?难道要讨论盒饭怎么摆盘才能更好地激发演员的表演欲吗?还是讨论哪种牌子的矿泉水更能润喉开嗓? 她甚至脑洞大开地想到,该不会是顾夜宸某次不小心暴露了私下爱看《猫和老鼠》的秘密,被她无意中察觉了蛛丝马迹,现在是想把她叫过去,用讨论剧本当借口,行“灭口”之实吧? 怀抱着这种视死如归、忐忑不安的心情,她硬着头皮敲响了那扇厚重的、隔音效果极好的休息室门。 门被打开,预想中的低气压和兴师问罪并没有出现。休息室内一派祥和宁静,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洒满每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好闻的雪松木质香气,驱散了片场带来的燥热与疲惫。顾夜宸换下了繁重的戏服,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深灰色休闲装,姿态放松地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剧本随意地摊在膝头,卸去妆容的脸上少了几分凌厉,在暖光下显得轮廓柔和。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用下巴朝对面的空位微微一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坐。” 林小小战战兢兢地挪过去,小心翼翼地在那张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真皮沙发上坐下,屁股只敢挨着一点点边缘,身体绷得笔直,一副随时准备弹起来跑路或者应对突发状况的戒备姿态。 顾夜宸的视线重新落回剧本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仿佛随口问道:“明天和郡主那场冲突戏,道具组准备的玉佩配色,你觉得会不会太跳了?跟整体的服化道风格搭不搭?” 林小小闻言,脑子里瞬间冒出一连串巨大的问号,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玉佩配色?问我?顾老师您是不是找错咨询对象了?您应该去问美术指导、造型师或者导演啊!我一个每天跟盒饭、毛巾、保温杯打交道的生活助理,哪懂什么色彩搭配、美学风格这种高深的问题? 内心疯狂吐槽的弹幕已经快要把屏幕挤爆,但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专业、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斟酌着用词回答:“这个……我觉得道具老师他们肯定是有专业考究的,可能是为了凸显郡主身份尊贵,所以用了比较鲜亮夺目的颜色?” 顾夜宸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嗯”声,不置可否,既没说对也没说不对。他的指尖依旧轻轻敲着剧本,沉默了几秒,又抛出一个更让林小小匪夷所思的问题:“场务那边反馈,说最近群演们的餐食意见有点多,抱怨味道不行,分量不够,你怎么看?” 林小小:“……” 我看?我用眼睛看啊!群演餐食什么时候也归我管了?我这是被隐形升职加薪了,还是被无形中架在火上烤了啊? 她硬着头皮,继续扮演“专业顾问”的角色:“可能……最近天气太热了,大家胃口普遍不太好?油腻的吃不下。建议后勤那边可以多准备点清爽开胃的菜式,比如凉拌菜、绿豆汤之类的?” 就这样,一场诡异的、“挂羊头卖狗肉”的“工作研讨会”拉开了序幕。顾夜宸的问题天马行空,毫无逻辑可言,从道具细节、灯光效果、群演状态管理,一路问到天气变化对拍摄进度可能产生的潜在影响。林小小从一开始的如坐针毡、绞尽脑汁应对,到后来的逐渐麻木、开始机械性回答,再到最后,她甚至开始深深地怀疑人生——难道顶级流量明星的日常工作和思考模式,就是这么的……琐碎、跨界且不着边际吗? 直到顾夜宸的助理端着一壶刚泡好、香气四溢的红茶和几个精致小巧的白瓷杯敲门进来,才打破了这持续了将近半小时的、令人费解的“工作会议”氛围。 红茶的醇厚香气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顾夜宸很自然地伸手拿起一杯,轻轻吹了吹气,然后目光转向林小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另一杯已经倒好的茶。 林小小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温热的瓷壁透过指尖传来暖意,稍稍驱散了一些她内心的紧张和莫名其妙。 也正是在这略显尴尬又莫名和谐的“茶话会”氛围中,林小小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堪比哆啦A梦百宝袋的帆布包。也不知道从第几次被“传召”开始,她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过来之前,都会下意识地在包里塞上一点自己抽空做的、不易腐坏的小点心,美其名曰以备不时之需,内心深处的小算盘则是主要用来防备这位顶流万一突然饿肚子导致心情不佳,说不定能靠美食平息“圣怒”。 看着眼前这有点奇怪的“上司与下属喝茶谈心”的场面,林小小鬼使神差地从包里摸出了一个小巧的、密封性很好的透明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她今天早上才新鲜烤出来的杏仁瓦片,色泽金黄,薄脆诱人,散发着淡淡的坚果和焦糖香气。 “顾老师……您要不要尝尝?我自己随便做的,杏仁瓦片,不甜,很脆。”她小声说道,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将盒子往顾夜宸那边的茶几推了推。 顾夜宸的目光从剧本上移开,落在那盒卖相朴素却透着用心的小点心上,停顿了大约两三秒钟。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默不作声地从里面拿起一片,送入口中。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但林小小凭借这段时间的相处,敏锐地捕捉到,他微蹙着的、似乎总是在思考什么的眉心,几不可见地舒展了一点点,周身那种无形中散发出的、带着距离感的冷硬气场,也似乎随之柔和、松弛了些许。 看来……是合他口味的?林小小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 仿佛打开了一个奇妙的开关,从那次之后,这种伴随着红茶与点心的“下午茶时光”,竟然莫名其妙地成了两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固定项目。每次被叫到休息室,林小小都会“顺手”从她的百宝袋里变出点新花样——可能是烤得外酥内软、恰到好处的蔓越莓司康,可能是湿润绵密、茶香四溢的磅蛋糕,也可能是几个馅料饱满、方便拿取的日式饭团。顾夜宸对此从不给予任何评价,没有赞美,也没有挑剔,但每次都会将她带来的点心吃得干干净净。而且,林小小明显感觉到,他在这些下午茶时段里的整体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得平和、放松,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种近乎慵懒的惬意? 两人之间的交流依旧不多,大部分时间各做各的事。顾夜宸或是专注地研读剧本,用不同颜色的笔做着密密麻麻的标注;或是处理平板电脑上的工作邮件,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有时什么也不做,只是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林小小则安静地待在属于自己的角落,有时看看带来的书,有时用手机处理一些零碎的工作信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休息室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指尖轻敲键盘的细微声响,以及偶尔品茶时杯碟碰撞的清脆声音。但这种安静,并不让人感到窒息或压抑,反而滋生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宁静。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温暖的结界,将片场外所有的喧嚣、人际关系的复杂微妙都温柔地隔绝在外。林小小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有点习惯,甚至……隐隐期待起每天这片刻的、与众不同的宁静时光? 她偶尔会偷偷地、快速地打量顾夜宸。卸下了明星光环和剧组带来的巨大压力后,他看起来似乎没那么遥不可及、高不可攀了。近距离看,他的睫毛很长,鼻梁挺直得如同精心雕琢过,安静不说话的时候,侧脸的线条意外地透出几分柔和。有一次,他大概是连续拍摄真的累极了,靠着沙发背不知不觉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胸膛微微起伏,像个毫无防备、陷入沉睡的大男孩。林小小看着看着,心里竟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慈祥感?她立刻在心里呸呸呸了三声,赶紧纠正:什么慈祥!是同情!是打工人对另一个高强度打工人的深切同情!一定是这样! 当然,这种宁静祥和的氛围偶尔也会被打破。比如,顾夜宸会毫无预兆地从剧本中抬起头,抛出一个极其刁钻、让人措手不及的问题: “如果你是男主,在突然发现被自己最信任的挚友背叛时,你的第一反应,会是滔天的愤怒,还是深入骨髓的心痛?”他看着她,眼神认真,仿佛真的在寻求她的见解。 正偷偷拿起一块磅蛋糕准备享用的林小小,差点被这个问题噎住。我是男主?我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让我去演被挚友背叛的苦情男主?这脑洞开得也太大了吧! 内心OS震天响,嘴上却不得不一本正经地思考、回答:“可能……先是极度的不可置信和震惊吧?就像世界观崩塌了一样。然后等反应过来,愤怒和心痛可能会一起涌上来,但愤怒或许更外显,心痛则更深层……”她一边说一边暗自流汗,感觉自己像是在参加艺考面试。 又或者,他会在品尝点心时,突然给出非常具体、堪称“专业”的“建设性意见”: “今天的司康,黄油香气很足。不过下次,表皮的酥脆度可以再提升一点,杏仁片撒之前最好稍微烘烤一下,香气会更突出。” 林小小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能点头应着:“……好的,顾老师,我记下了。”心里却在默默吐槽:您对点心的研究和要求,还真是细致入微、精益求精啊!这点评水平,快赶上美食专栏作家了! 最让林小小感到哭笑不得的是,顾夜宸似乎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任命为了“剧组民生问题非官方反馈专线”。 某次喝茶间隙,他状似无意地提起,目光仍停留在平板屏幕上:“听说最近B组那个姓王的灯光助理,家里好像遇到了点困难?” 林小小一愣,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她确实前两天听场记小妹八卦时提过一嘴,说B组有个灯光师傅老婆生病了,孩子又小,经济压力挺大的。但她没想到,这种基层工作人员的家常里短,居然也能传到这位日理万机的顶流耳朵里?她斟酌着用词,谨慎地回答:“嗯……好像是听说他爱人身体不太好,需要长期吃药,孩子还在上学,开销比较大。” 顾夜宸听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结果第二天,林小小就隐约听到消息,说那位灯光助理收到了一笔来自剧组“匿名爱心基金”的补助,解了燃眉之急。 几次类似的事情下来,林小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位看似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顶流,实则对剧组上下、从主演到基层工作人员的大小事情,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门儿清。而她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下午茶伴侣”,在无形中,竟然成了他了解“民间疾苦”、默默行善的一个隐秘渠道。这个发现,让她对顾夜宸的印象,又复杂了几分。 这天下午,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金子,透过休息室宽敞的玻璃窗,温柔地铺洒进来,给室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顾夜宸刚结束一场情绪消耗巨大、几乎掏空自己的戏份,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回来就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林小小轻手轻脚地将一碟刚刚出炉、还带着微微温热的桂花糕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洁白的米糕上点缀着金黄的桂花,甜糯的香气随着热气淡淡飘散在空气中,并不浓烈,却沁人心脾。 她没有出声打扰他,自己也拿了一本看到一半的小说,窝在旁边的扶手椅里,安静地翻阅。时光在书页的翻动间静静流淌,窗外远处隐约传来剧组收工的喧嚣声,反而更衬得室内这一方天地愈发宁静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林小小从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中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却发现顾夜宸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没有动,依旧保持着靠在沙发上的姿势,目光静静地投向窗外被夕阳染成瑰丽色的天空,眼神里带着一种林小小从未见过的、近乎悠远的平静与放松,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 他忽然转回头,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的脸庞,停留的时间很短暂,却异常清晰和专注。然后,他极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 “今天的桂花,很香。” 声音低沉,带着刚睡醒的些许沙哑,却异常清晰地传到了林小小的耳朵里。 她的心,像是被一片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倏地漏跳了一拍,一种难以名状的、微妙的悸动悄然蔓延开。她看着他又重新拿起搁在一旁的剧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的边缘,窗外是渐渐远去、归于平静的片场嘈杂,室内弥漫着点心清甜的香气和一片难得的心照不宣的安宁。 顾夜宸的视线落在窗外逐渐亮起的、星星点点的灯火上,忽然觉得,这个以往只觉喧嚣烦闷、令人只想逃离的剧组环境,似乎也因为每天这片刻的、有人安静陪伴、有点心暖胃的下午茶时光,而变得……有了一丝值得期待的温度和牵挂。 第13章 雨戏与外套 如果说《凤唳》剧组有什么是如同日出日落般雷打不动的规律,除了导演张导那标志性的、随时可能响彻片场的暴怒“卡!”声,大概就要数顾夜宸那间奢华休息室里,悄然成形且日渐稳固的“下午茶时光”了。当然,这份雷打不动的清单里,还必须得算上那该死的、让林小小不得不每天凌晨四点就挣扎着爬出温暖被窝,与面粉和酵母展开艰苦卓绝“搏斗”的早餐任务。 清晨的“早餐会晤”通常是匆忙而高效的。天色尚且蒙着一层灰蓝的薄纱,整个世界还沉浸在将醒未醒的静谧之中,林小小就已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两个顽固的黑眼圈,认命地钻进了宿舍楼那个狭小却充满烟火气的公用厨房。当她终于把热乎乎、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包子、豆浆,有时还会加上一两个精心煎制的溏心蛋,塞进保温效果极佳的袋子里,然后要么交给顾夜宸那位总是准时出现的助理,要么——在更常见的情况下——被直接“传召”上那辆黑色的保姆车,在车厢特有的、混合着清冽雪松香和一丝低气压的氛围里,与顾夜宸完成一场伴随着食物香气和对方偶尔精准到令人发指的毒舌点评的、效率奇高的剧本对戏。 顾夜宸对他这位“专属厨师”出品的早餐,其挑剔程度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他的味蕾仿佛是一台经过精密校准的仪器,总能捕捉到最细微的差别——“今天的豆浆浓度比昨天大概高了百分之三,豆腥味略微明显了零点一个单位。”“这个肉包的馅料,肥瘦比例可以再精确调整零点五个百分点,现在的口感略柴。”诸如此类的评价,常常让睡眠不足的林小小内心疯狂炸毛,恨不得把面粉糊他脸上。但久而久之,在现实(工资)的压力和某种诡异的习惯驱使下,她已经能修炼到面不改色,只是麻木地、条件反射般点头应道:“好的,顾老师,明天我会注意调整。”她甚至开始严重怀疑,顾夜宸这家伙的味蕾根本就不是人类构造,而是某个高科技实验室出品的精密分析仪成了精! 然而,与清晨那种带着任务性质的紧张感截然不同,下午的茶歇时光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那通常是一天紧张拍摄中难得的间隙,是日光开始变得柔和、疲惫逐渐浮上心身的时刻。暖橙色的夕阳斜斜地透过休息室宽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安静的光斑。顾夜宸往往已经卸下了戏里角色所需的凌厉与锋芒,换上了一身舒适柔软的休闲服,姿态放松地靠在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上,有时指尖还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只是无意识地转动着。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慵懒而安宁的气息。 这时,林小小便会抱着她那个堪比哆啦A梦百宝袋的帆布包出现。今天,她从包里掏出的是一碟刚刚烤好、还带着烤箱余温的杏仁曲奇。饼干烤得恰到好处,色泽金黄,边缘微焦,酥脆得轻轻一碰就簌簌掉渣,镶嵌在其中的杏仁片被烤得焦香四溢,诱人的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顾夜宸通常会放下手中的剧本或平板,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曲奇,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优雅而专注。窗外,是片场收工时分特有的、逐渐远去的喧嚣与人声;窗内,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只剩下一片令人心安的宁静。他或许在默记台词,或许在处理工作邮件,偶尔,会抬起头,抛出一个让林小小瞬间头皮发麻、需要调动全部脑细胞才能应付的问题,比如:“如果你是剧中那个面临绝境的郡主,在向男主忏悔时,那一刻的眼泪,究竟是出于真心的悔过,还是纯粹为了活命的权宜之计?” 林小小只能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调动自己从小到大阅遍无数小说电视剧积累的“人生阅历”,磕磕巴巴地给出一个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的答案:“可能……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真心的吧?但……但更多的,恐怕还是因为怕死?毕竟活下去才是本能……”顾夜宸听完,往往会抬眸淡淡地扫她一眼,不置可否,既不说对也不说错,但林小小敏锐地感觉到,他那通常没什么温度的眼神里,似乎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勉强及格”的意味,冰冷的气息也会随之缓和少许。 在这种重复的、安静的陪伴中,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悄然滋生。有些时候,他们甚至不需要交流。林小小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捧着一本闲书看得入神,顾夜宸也并不会打扰她,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种感觉,奇妙地模糊了上司与下属的界限,更像是在共享一片安静、互不侵扰空间的……同伴。连顾夜宸那个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仿佛谁都欠他钱的助理,在给林小小递上一杯刚沏好的红茶时,眼神里的冰霜似乎都融化了不少,透出些许难以察觉的缓和。 然而,这片由下午茶构筑起来的、仿佛岁月静好的“投喂”与“被投喂”的平衡模式,却被一场计划内、却远超预计艰苦的夜雨戏,彻底且粗暴地打乱了。 时值深秋,夜晚的寒意早已深入骨髓。拍摄地点选在郊外一个废弃多年的旧式庭院,残破的亭台楼阁在夜色中如同幢幢鬼影。为了营造剧本要求的凄风苦雨氛围,剧组动用了数台大功率洒水车,人造的暴雨滂沱而下,冰冷的水柱在呼啸的北风中四处飞溅,打在皮肤上,带来的不是凉爽,而是刺骨的、让人牙齿控制不住打颤的寒意。现场所有工作人员,无论男女,全都把自己裹成了粽子,里三层外三层,抱着热水袋、穿着加厚羽绒服,脸上依旧是一副如临大敌、瑟瑟发抖的表情。 林小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加绒卫衣和一件根本不足以抵御这种恶劣环境的薄款防风外套,心里顿时哀嚎一声,凉了半截:[完蛋!严重低估了这场人工降雨的变态程度!这哪里是拍戏?这分明是大型集体冰桶挑战终极版!感觉血液下一秒就要凝固了!] 今晚要拍摄的是全剧的一大重头戏,顾夜宸饰演的男主将在雨中与势力强大的反派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对决。他穿着剧本设定中那套单薄的、被雨水浸透后几乎呈半透明状、紧紧贴在身上的戏服,在冰冷刺骨的人工雨幕中,完成一系列高难度的打斗动作。他的表演无可挑剔,情绪爆发力极强,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出招都充满了力量与绝望,将角色内心的痛苦与决绝展现得淋漓尽致。但即便是作为旁观者的林小小,看着他在那样冰冷的环境下奋力搏杀,都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冷到骨头缝里都在叫嚣。 而她自己的处境,只能用“凄惨”来形容。作为需要随时候命的生活助理,她不能像其他工作人员一样找个相对避风的角落缩起来。她必须守在场边最近的地方,抱着装满热水的保温杯、干爽的毛巾和厚外套,眼睛紧紧盯着顾夜宸,随时准备冲上去。寒风像刀子一样,裹挟着冰冷的雨丝,无孔不入地往她脖子里、袖口里钻。她冻得浑身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拼命跺着早已冻僵的脚,也丝毫驱散不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鼻涕更是不争气地快要流下来,形象全无。[救命!再这样下去,明天绝对要重感冒卧床不起!这助理的工钱可真难挣啊!] 一场激烈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打斗戏终于拍完,导演一声如蒙大赦的“卡!”响彻片场。瞬间,早已准备就绪的工作人员一拥而上,厚厚的干毛巾、保暖的毯子、滚烫的姜茶如同潮水般,瞬间将核心人物顾夜宸包围得水泄不通。他的助理团队训练有素,高效地为他擦拭雨水、披上外套、递上热饮,形成一个严密的保护圈。 林小小抱着怀里的保温杯和毛巾,也想尽到自己助理的职责凑上前去,却被一阵更猛烈的冷风刮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她徒劳地搓着已经冻得通红、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眼巴巴地望着那个被众人簇拥着、正在低头小口喝着姜茶、已经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顾夜宸,一股莫名的委屈和孤独感涌上心头。此刻的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无情遗忘在寒冬街角、无人问津的小流浪猫,可怜又无助。 就在这时,一件让整个嘈杂片场瞬间陷入死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微低着头、专注地喝着姜茶驱寒的顾夜宸,毫无预兆地突然抬起头,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穿透层层叠叠围绕着他的人群,精准无误地锁定在了缩在角落灯光昏暗处、正冻得缩成一团、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的林小小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那件明显单薄得可怜、已经被雨丝打湿显出深色痕迹的外套上停顿了足足有两秒钟,好看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目睹的人,包括林小小自己在内,都惊得差点忘记呼吸—— 只见他猛地、近乎有些粗暴地,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厚实、干燥、内部还残留着他宝贵体温的黑色长款羽绒服!然后,他完全无视了周围助理们惊愕的目光和可能递过来的其他外套,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径直走到了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林小小面前。 林小小正努力对着冻僵的掌心哈气,试图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一片带着熟悉清冽气息和灼人体温的巨大阴影突然笼罩下来。她茫然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顾夜宸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他黑色的发梢还在滴着冰冷的雨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脸色因寒冷和疲惫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深邃冷峻,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没有说话,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动作近乎带着点不耐烦的粗鲁,直接将那件还带着他身体余温的、沉甸甸的羽绒服,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林小小冰冷僵硬的怀里。 “穿着。”他的声音因为刚才戏里的嘶吼而异常沙哑低沉,语气硬邦邦的,不带丝毫温情,更像是在下达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冒了耽误工作。” 说完,根本不等她有任何反应,甚至没多看她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回到那群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助理中间,任由他们迅速给他披上另一件备用的厚外套,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刚才那个惊世骇俗的举动,只是他随手处理了一件碍事的、多余的物品。 整个片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舞台追光灯一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林小小,以及她怀里那件无比显眼的、属于顶流顾夜宸的男士黑色长款羽绒服上。那目光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以及某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林小小彻底石化在了原地,抱着怀里那件突如其来的、温暖得有些烫人的羽绒服,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宕机。 [他……他就这么……直接把衣服扔过来了?!] [连问都不问一句?理由居然是……怕我感冒耽误工作?!] [这到底是资本家冷酷无情的效率至上算计,还是……某种别别扭扭的……关心?] 内心的弹幕以核爆般的规模疯狂刷屏,她的脸颊却不受控制地迅速升温,烫得惊人,与周身尚未散去的寒意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诡异对比。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像无数细小的针尖,扎在她身上。 导演张导在一旁战术性地干咳了一声,颇为生硬地转过头去,开始大声训斥灯光组某个无伤大雅的小失误,试图打破这凝固的气氛。 而那个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顾夜宸,已经迅速调整好状态,面无表情地投入到下一场戏的准备工作之中,侧脸线条冷峻专注,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举动与他毫无关系。 林小小僵在原地,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感觉自己成了全场最突兀的焦点。最终,在刺骨的寒冷和那件羽绒服散发出的、无法抗拒的诱人暖意双重夹击下,她屈服了。她小心翼翼地、做贼似的,动作僵硬地将那件宽大得几乎能装下两个她的羽绒服,飞快地裹在了自己身上。 瞬间,一股熟悉的、带着顾夜宸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和残留体温的暖意,如同一个安全而温暖的茧,将她紧紧包裹。冰冷的寒意被有效地隔绝在外,而那几乎要淹没她的尴尬和无所适从,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实实在在的温暖熨帖平复了几分。 她偷偷地、飞快地抬起眼,望向正在由化妆师补妆的顾夜宸。在片场明亮的灯光下,他湿漉漉的黑色睫毛垂下,在眼睑投下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平静,与刚才塞衣服时那副“不耐烦”的模样判若两人。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轻轻撞了一下,然后开始不争气地、失控地狂跳起来,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她怀疑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衣服上传来的暖意,似乎不仅仅驱散了身体的寒冷,更像一股细微的暖流,悄无声息地渗入了心底某个不设防的角落,漾开一圈圈陌生的、带着微麻痒意的温热涟漪。 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这件带着他气息的宽大羽绒服,将下巴轻轻埋进柔软温暖的衣领里。第一次觉得,这个原本寒冷刺骨、疲惫不堪的雨夜,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硬邦邦却不容拒绝的举动,和这件意外降临的、充满温度的外套,变得……有些不同了。 第14章 经纪人的警觉 林小小觉得,自打那件带着体温和雪松清香的限量版羽绒服事件后,她在《凤唳》剧组的生态位,发生了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漂移。倒不是说她的职位描述从“生活助理”升格成了“特别助理”,薪水后面多了几个零,而是周遭空气里浮动的那些无声信号,变得截然不同了。 以前,场务大哥扛道具箱从她身边经过,是目不斜视、带起一阵风。现在,他会停下来,黝黑的脸上挤出个朴实的笑:“林助理,这箱子沉,我来就行。” 化妆师小姐姐分下午茶点心,以前是“见者有份,小小你也拿一个”,现在是“小小,这盒曲奇你多拿点,顾老师好像也挺喜欢这个口味”。连那位以不苟言笑著称的执行导演张导,看到她端着茶水路过,都会破天荒地点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模糊的“嗯”。 林小小受宠若惊,心里那头小鹿却慌得四处乱撞,内心OS疯狂刷屏:[各位大佬行行好!我就是个负责投喂和跑腿的小厨娘啊!你们这眼神,这态度,怎么看都像是在围观未来老板娘候选人的养成记吧?求放过!] 而这场微妙风暴的中心,事件的另一位男主角顾夜宸,则用他教科书级别的淡定,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施恩不望报”(或者,用林小小私下更腹诽的那个词,“拔X无情”当然,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红着脸拍死了)。他那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感冒痊愈后,生活迅速回归到一种让林小小既熟悉又陌生的节奏:上午,他是严苛的“顾老师”,把她拎到休息室角落对戏,一个眼神不到位都能让她NG十几次,仿佛那晚递来羽绒服的不是他本人;下午,他又成了安静的“食客”,享用她变着花样做的点心,偶尔挑剔一下糖分,但总会吃完。 他对那晚的事绝口不提,仿佛“林小小,把衣服穿上”和“林小小,把剧本拿来”一样,只是他发出的无数工作指令中,最平常无奇的一条。这种仿佛无事发生的态度,让林小小在庆幸避免了更多尴尬的同时,心底又悄悄滋生出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不爽? [好歹是件贵到能抵我三个月工资的限量版呢!]她一边愤愤地用裱花袋在刚出炉的曲奇上挤出精巧的花纹,一边对着空气无声吐槽,[连句‘暖和吗’‘合身吗’的客套话都没有!果然,资本家都是没有感情的投喂机器!精准,高效,且绝不投入多余情感!] 这种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涌动的小日子,在一个阳光好得不像话的下午,被一位不请自来的访客,彻底搅乱了。 那天,林小小刚把一碟烤得恰到好处的玛德琳蛋糕从烤箱里取出来。小巧的贝壳状蛋糕,金黄诱人,散发着浓郁的黄油和柠檬香气。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摆在一个印着清新小碎花的白瓷碟里,像完成一件艺术品。推开休息室的门时,顾夜宸正窝在靠窗的沙发里,长腿交叠,指尖夹着剧本页脚,午后的阳光将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光,连平日里冷硬的线条都显得柔和了几分。画面安静美好得让人不忍打扰。 林小小放轻脚步,正准备把点心碟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不轻不重地推开了。 来人是一位女士。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线条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感的声响,像某种宣告。她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妆容精致,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得像能瞬间扫描出在场每个人的商业价值、潜在风险以及银行卡余额。林小小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认出了这位圈内传奇——红姐,顾夜宸的金牌经纪人,真正手握资源、点石成金的人物。 红姐的目光像探照灯,先精准地落在顾夜宸身上,上下扫视一遍,开口,声音干脆利落,不带丝毫寒暄:“感冒全好了?” 顾夜宸从剧本上抬起眼,语气平淡得像在汇报天气:“嗯。” 红姐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视线随即开始对整个休息室进行无死角扫描。那目光掠过沙发、茶几、书架,最后,像雷达锁定目标一样,定格在了正努力把自己缩成背景板、手里还端着那个显眼碎花碟子的林小小身上。 林小小瞬间觉得自己像被推上了拍卖台,聚光灯打在她和那碟玛德琳蛋糕上,无所遁形。她甚至能感觉到红姐的目光在她脸上、衣服上、甚至指尖停留的细微重量。 “这位是?”红姐开口,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顾夜宸的视线甚至没从剧本上完全移开,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林小小。生活助理。” “生活助理?”红姐的尾音微妙地向上扬了扬,目光在那碟精致得与普通剧组点心格格不入的玛德琳蛋糕上停留了足足一秒,像在评估其价值和背后的含义,“还负责下午茶?” 林小小后背一紧,赶紧挤出一个标准的、带着几分怯意的职业假笑,声音都比平时提高了半度:“红姐好!应该的,都是分内工作!”内心OS早已炸成烟花:[救命!这眼神比张导喊‘卡’NG我十八次还可怕!感觉灵魂都被透视了!] 红姐没再多问,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语气疏离却不容置疑:“去忙吧。” 这三个字如同特赦令,林小小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溜出了休息室。轻轻带上门的那一刻,她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X光般的目光穿透门板,烙在她背上。她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手心一片湿冷:[完了完了,被终极大BOSS盯上了!感觉职业生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门内,休息室的气氛在门合上的瞬间,变得凝滞而微妙。 红姐优雅地走到沙发另一侧坐下,并没有碰那碟玛德琳,而是随手拿起一块,放在指尖端详,像是在鉴赏一件古董。“听说,”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敲在点上,“你最近和这位林助理,走得挺近?” 顾夜宸翻过一页剧本,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到每天定点、定质、定量投喂?需要到对戏对出黑眼圈,让剧组上下都看在眼里?”红姐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度,“需要到在片场当众送温暖,还一不小心就送上了热搜,‘顾夜宸暖心’后面跟着个‘爆’字?” 顾夜宸翻页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只有极其熟悉他的人才能捕捉到这一细微的变化。 “我查过她,”红姐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职业性的审慎,“背景干净得像张白纸,普通家庭,没什么复杂社会关系。但夜宸,你得知道,在这个圈子里,越是干净得像白纸,有时候越要小心。你现在站的位置,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显微镜都备了好几台。你对她哪怕流露出一点点‘特别关注’,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能被有心人写成八十集的连续剧。”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他,“界限感,在这个圈子里,有时候比你的演技还要重要。它能保护你,也能……保护她。” 顾夜宸沉默着,视线落在剧本密密麻麻的字句上,仿佛那突然变成了需要逐字研读的《辞海》。 红姐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用沉默筑起高墙的样子,心中了然。她带了他这么多年,太清楚这沉默背后藏着怎样的固执和主见。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许,带上了一丝难得的语重心长:“夜宸,我不是要干涉你交朋友,或者……其他什么。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你是谁,你肩上扛着什么。也别因为你的‘不经意’,给她惹去不必要的麻烦。这个圈子的舆论,能捧人,也能吃人。” 顾夜宸终于从剧本上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红姐的视线,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地回了三个字: “知道了。” 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评价“今天剧组盒饭的鸡腿还行”。 红姐看着他,知道话已点到,再多说也无益。她起身,利落地整理了一下本就没有一丝褶皱的裙摆,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时,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茶几上那碟金黄的玛德琳。 “蛋糕闻着挺香。”她留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开门,离开。 “咔哒。” 门关上的轻响,将一室的寂静还给了顾夜宸。休息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空气中弥漫的、甜腻的黄油香气。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拿起一块玛德琳蛋糕,慢慢地送入口中。甜润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柠檬的清新。 他想起林小小刚才溜走时,那副受惊小兔子般的模样,慌张,无措,却又带着点莫名的可爱。他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 麻烦?界限? 他转头,望向窗外喧闹的、充满窥探与聚光灯的片场,目光深邃难测。 或许红姐说得对,前方确有风浪。 但此刻,舌尖萦绕的这份甜,以及想起那人时心底泛起的、陌生的悸动,似乎比这刚出炉的玛德琳蛋糕,还要……让人难以抗拒。 第15章 一次本能地靠近 红姐那场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突如其来的到访,虽然表面上没有掀起惊涛骇浪,却在林小小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都未曾完全平息。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在片场里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送点心时力求速战速决,放下东西就走,绝不多停留一秒;被叫去对戏时,更是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在自己脑门上用荧光笔写上“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投喂/对戏机器”几个大字,以求彻底隔绝任何可能引火烧身的关注。 然而,处于风暴眼中心的另一位当事人——顾夜宸,却似乎完全没受到任何影响。他依旧保持着那份雷打不动的、近乎刻板的规律。每天下午,当时针指向那个特定的时刻,他的助理便会准时出现在林小小面前,用那种无可挑剔的、温和却不容拒绝的语气,“请”她前往休息室。仿佛红姐那番暗藏机锋的谈话,只是一阵吹过耳畔的微风,未曾在他心底留下丝毫痕迹。 不仅如此,这位顶流对“下午茶”的品质要求,似乎还呈现出一种“变本加厉”的趋势。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点心的口味,开始将挑剔的触角伸向了更细微的领域。 “今天的锡兰红茶,发酵程度似乎比昨天重了大约零点三个百分点,入口的涩感略微明显了。”他优雅地端起白瓷茶杯,抿了一小口,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让正在偷偷摸鱼刷手机八卦的林小小手猛地一抖,差点把昂贵的手机直接扔进滚烫的茶水里。 [零点三个百分点?!顾老师您的味蕾是实验室里出来的精密分析仪成精了吗?!这都能尝出来?!] 内心早已是排山倒海般的咆哮,但脸上却条件反射地挤出一个无比谦逊、甚至带着点惶恐的微笑,从牙缝里挤出回答:“好的,顾老师,我……我明天一定注意,严格控制冲泡时间。” “还有,冲泡的水温,理想状态是八十五度,你今天的温度,估计在八十七度左右,对茶叶内含物质的析出有细微影响。”他放下茶杯,补充道,目光甚至没有从手中的平板屏幕上移开。 林小小:“……” [您干脆下次让我带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温度计来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表情管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应下:“是,顾老师,下次……我带温度计。” 最让林小小感到哭笑不得的是,顾夜宸似乎在不经意间,将她开发成了一个便携式的“人形情绪探测器”兼“剧组民生舆情反馈终端”。 “场务组那个叫小李的年轻人,今天情绪似乎不太对劲?”某次,他状似无意地提起,眼睛还专注地盯着剧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 林小小闻言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她今天早上确实看到小李一副蔫头耷脑、魂不守舍的样子,搬道具时还差点绊了一跤。[您这观察力也太恐怖了吧?片场这么多人,您连一个普通场务的情绪波动都能注意到?不去国家安全部门当侦探真是屈才了!]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地回答:“嗯……好像是听说,他谈了好几年的女朋友昨天跟他分手了,打击挺大的。” 顾夜宸听完,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然而,第二天,林小小就惊讶地看到,小李收到了一束匿名送达的、巨大无比的、金灿灿的向日葵花束,附带的卡片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小李从最初的满脸懵逼,到后来的哭笑不得,最后看着那束充满生命力的向日葵,脸上竟然真的重新焕发出了一点振作的神采。 林小小在一旁看着,内心OS复杂难言:[顾顶流,您这安慰失恋青年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充满了直男式的简单粗暴和……莫名的温暖?] 总之,在这位要求越来越“事儿妈”、洞察力越来越“非人”的顶流的“鞭策”下,林小小的厨艺(被迫)以坐火箭的速度精进着;她对剧组上下人员情绪状态的观察力(被迫)提升到了堪比微表情分析专家的水平;连带着她的脸皮(被迫)修炼得越来越厚——毕竟,天天要面对一张帅得足以让日月失色、却整天执着于挑剔你点心火候差了几秒、茶水温度高了几度的俊脸,想不麻木、不淡定都难。 然而,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充满各种“被迫”成长的“饲养”与“被饲养”的平衡生活,很快就被一场计划中的外景戏彻底打破了。 剧组即将转场到影视城内最繁华、也最混乱的地带——明清街,拍摄一场重要的市集戏份。消息刚一传出,整个剧组就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弥漫开一股悲壮而紧张的气息。明清街是著名的旅游景点,平日里就游客如织,摩肩接踵。加上这场戏需要动用大量的群众演员,穿着古装来回穿梭,各种商贩叫卖、杂耍表演,场面调度极其复杂,混乱程度可想而知。 拍摄当天,现实果然比预想的还要“惨烈”。明清街入口处早已人山人海,闻风而来的粉丝、好奇的游客、扛着长枪短炮的代拍和记者,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工作人员声嘶力竭地维持秩序,喇叭声、呼喊声、尖叫声、小孩的哭闹声,以及各种相机快门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任何喜欢清静的人头皮发麻、血压飙升的喧嚣声浪。现场温度也因为密集的人流而升高,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防晒霜和各种小吃的混合气味。 林小小抱着一个装满待会儿要用的道具点心的藤编篮子,艰难地在拥挤燥热的人群中穿梭,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飘摇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被汹涌的人潮吞没。[救命!这阵仗比春运火车站的候车大厅还要可怕一百倍!呼吸都困难了!] 她下意识地踮起脚尖,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顾夜宸的身影。他已经被化妆师、造型师和几名核心助理团团围住,正在一处相对安静的屋檐下进行最后的造型整理和补妆。然而,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林小小也敏锐地察觉到,顾夜宸今天的状态非常不对劲。 他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了许多,近乎透明,紧抿的薄唇完全失去了血色,抿成一条僵直的线。额角和鬓边渗出细密晶莹的冷汗,甚至将他几缕黑色的发丝都濡湿了,贴在皮肤上。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握成了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明显的白色,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晕人症?密集恐惧症?] 林小小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嘀咕,[不对啊,上次参加那个粉丝见面会,人比这还多,场面更疯狂,也没见他反应这么大啊……难道是天气太闷热,中暑了?或者低血糖?] 就在她胡乱猜测之际,一个举着手机正在进行直播的网红,突然趁着工作人员一时疏忽,猛地突破了临时拉起的警戒线,像一颗炮弹般冲到了顾夜宸面前,手机镜头几乎要怼到他的脸上,激动地尖叫道:“顾夜宸!我是你的死忠粉!我超级喜欢你!能合个影吗?就一张!” 这一石破天惊的举动,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瞬间引爆了全场!更多的游客和粉丝看到有人成功“突破”,情绪顿时失控,开始骚动起来,尖叫着、呼喊着顾夜宸的名字,拼命向前拥挤,试图更靠近一些。现场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和剧组工作人员的压力陡增,劝阻声、呵斥声与激动的尖叫声混成一片,场面彻底失控,混乱不堪! 林小小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怀里的篮子左摇右晃,里面的道具点心差点撒一地。她拼命稳住下盘,艰难地抬起头,再次望向顾夜宸的方向—— 这一看,她的心瞬间揪紧了! 只见顾夜宸的脸色已经惨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纸,毫无生气。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脚下似乎有些虚浮,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一个道具摊的木柱,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有倒下。他的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痛苦的川字,原本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涣散失焦,瞳孔微微收缩,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来自外界或内部的、极大的痛苦冲击,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濒临崩溃的脆弱感。 [真的是中暑了!或者急性肠胃炎?看起来好痛苦!] 林小小心里一紧,也顾不得什么红姐的警告、什么保持距离的自我告诫了,一种莫名的担忧和冲动驱使着她,开始奋力地、一点一点地拨开拥挤混乱的人群,艰难地朝着顾夜宸所在的方向挪动。 就在她好不容易挤到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气喘吁吁,头发凌乱,额头上也布满了细汗时,一直微低着头、强忍不适的顾夜宸,却像是心电感应一般,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如同在黑暗绝望的深海中骤然捕捉到的一束微光,穿透了周围所有嘈杂混乱、面目模糊的人群,精准无比地、牢牢地锁定在了刚刚站稳、还带着一脸焦急和茫然的林小小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平日里她所熟悉的冷静、疏离、甚至带着些许审视和挑剔,而是充满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溺水之人看到浮木般的……急切求助?! 下一秒,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包括林小小自己都完全懵掉的情况下,顾夜宸突然伸出了手——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一把牢牢地抓住了林小小纤细的手腕! “呃!” 手腕上传来一股巨大而冰冷的力道,捏得林小小骨头生疼,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彻底僵在了原地。 “顾……顾老师?” 她完全懵了,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略显急促的顾夜宸,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理解眼前正在发生什么。 顾夜宸没有回答她,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听清她的话。他借着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向前迈了一小步,几乎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了过来,形成了一个非常微妙且引人遐想的姿势——他站在她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在了前方,隔开了大部分来自人群的冲击和视线,而他则背对着那片喧嚣混乱的海洋。 他冰凉的手掌带着轻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但紧扣着她手腕的五指,却如同铁钳一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坚定。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林小小更是魂飞魄散的举动——他微微低下头,将沁着冷汗的、冰凉的额头,轻轻地、却沉重地抵在了她的发顶之上。 接着,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一个在水下窒息已久的人终于浮出水面,拼命呼吸着赖以生存的氧气。而就在他靠近、完成这个呼吸动作的瞬间,林小小敏锐地感觉到,他原本紧绷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丝丝,那急促而紊乱的呼吸,也奇迹般地渐渐平缓、悠长了下来。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周围是震耳欲聋、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疯狂尖叫和嘈杂人声,粉丝们激动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各种镜头闪烁着刺眼的光。但在这个被顾夜宸无意中、或者说本能地圈出来的、狭小而脆弱的临时空间里,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喧嚣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种诡异的、令人心跳失速的静止。 林小小彻底石化成了一个人形雕像,大脑因为过度震惊而彻底死机,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冰凉的指尖紧贴着自己腕部皮肤传来的触感;能感觉到他微湿的、带着凉意的额头抵在自己发顶的重量和温度;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略微急促的气息拂过自己发丝带来的细微痒意……以及,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无数道凝聚着震惊、好奇、难以置信、羡慕、嫉妒……种种复杂情绪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穿透。 [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顾夜宸他……他为什么抓着我?还……还把头靠在我头上?!] [红姐!红姐要是知道了……会直接杀了我吧?一定会吧?!我这算不算工伤啊?!] [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拿我当临时的人形盾牌?挡箭牌?还是……某种……应急的……安抚物?] [不对,他的样子看起来是真的很难受……难道我身上有什么特效药不成?] 内心的弹幕以核爆般的规模和速度疯狂刷屏,几乎要撑破她的脑壳。然而她的脸上,却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不知所措,呈现出一种近乎空白的茫然。她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点点细微的动作就会打破这诡异又危险的平衡,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顾夜宸的助理和保镖们终于从这石破天惊的一幕中反应过来,脸色大变,迅速冲上前,用身体组成一道坚实的人墙,奋力隔开越来越激动的人群。助理满脸担忧,声音都急得变了调:“宸哥!宸哥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中暑了吗?要不要立刻去医院?” 听到助理的声音,顾夜宸仿佛才从某种恍惚的状态中惊醒。他缓缓地、有些吃力地直起身,松开了紧紧抓着林小小手腕的手。 那冰凉的触感和巨大的握力骤然消失,林小小的腕部皮肤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微微泛红的指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和冷静,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褪去的疲惫与恍惚。他对着焦急的助理摆了摆手,声音因为之前的隐忍和周围的喧嚣而异常沙哑低沉:“没事……只是有点吵,头晕。” 他的目光转向还处于彻底呆滞状态、仿佛灵魂出窍般的林小小,顿了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极低地、飞快地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便在保镖们严密的护送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已经被工作人员紧急清场、准备好的拍摄区域。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稳定,仿佛刚才那个脆弱地抓住她手腕、靠在她发顶上寻求片刻安宁的人,只是众人集体产生的幻觉。 林小小却依旧僵在原地,像被钉在了原地。手腕上那冰凉的触感和隐隐的痛感挥之不去,发顶似乎还残留着他额头抵靠时的微压和湿意。周围的工作人员和尚未散去的游客们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投来的目光复杂得能织成一张网。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圈清晰的红痕,又抬起眼,望向顾夜宸已经恢复如常、正在与导演沟通的挺拔背影,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混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 刚才那一瞬间……他抓住我时的眼神,他靠近时的状态……好像,真的不是伪装……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抓住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的东西的反应? 就像……在滔天巨浪中,溺水的人,本能地抓住眼前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第16章 若即若离的静音键 明清街那场堪称混乱巅峰的市集戏份,如同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非但没有平息,反而以一种无声的方式,扩散、弥漫,彻底改变了林小小与顾夜宸之间那层原本就微妙难言的关系薄膜。 那短暂却刻骨铭心的接触——手腕上冰凉的、带着不容抗拒力道的紧握,发顶传来的微湿触感和沉重依靠,以及那句低哑得几乎被喧嚣淹没的“谢谢”——像一组被按下了无限循环播放键的电影镜头,在林小小的脑海里反复上演了整整一夜,甚至延续到了接下来的几天。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清晰得让她心慌意乱。 “他只是被现场过度的嘈杂和拥挤弄得头晕不适,产生了短暂的生理性应激反应。”林小小试图用最理性、最朴素的逻辑来剖析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努力说服自己,“就像有些人晕车时会下意识抓住身边最稳固的东西,这是一种不受控的生理本能,很自然,没什么特别的。” 然而,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却在不依不饶地尖声质疑,带着让她无法忽视的尖锐:“那他为什么不抓近在咫尺、身强体壮的保镖?不抓经验丰富、处事沉稳的助理?甚至不抓旁边那根看起来无比结实、绝对可靠的木质灯柱?为什么偏偏跨越了人群,精准地、用力地抓住了你?!” 这个声音,像一只不安分的小爪子,在她心尖上反复挠抓,让她在宿舍那张狭小的单人床上辗转反侧,几乎要把床板拆穿,也无法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彻底安心的答案。 第二天,当她顶着两个浓重得堪比烟熏妆的黑眼圈出现在片场时,内心已然制定了一套名为“敌不动我不动”的谨慎战略。她决定一切照旧,但行为举止要更加低调、更加专业,绝不流露出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情绪或好奇。她像往常一样准备下午的点心,但这次,她刻意选择了最安全、最不容易引发任何口味争议的黄油曲奇饼干——糖分固定,烘烤时间标准,口感稳定,堪称符合资本家对下午茶一切标准化、去个性化需求的完美产物。 然而,当她端着那碟精心摆放的、散发着浓郁奶香的曲奇,轻手轻脚地推开休息室那扇厚重的门时,扑面而来的是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低气压。 顾夜宸依旧坐在他惯常的位置上,沙发深陷,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在膝头的剧本。暖黄的灯光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但今天,那轮廓线条却显得异常冷硬,仿佛由大理石雕琢而成,不带一丝暖意。当她推门进去的瞬间,他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会抬起眼皮淡淡地扫她一眼,或者用指尖无意识地敲下桌面示意。他整个人沉浸在一片无形的、冰冷的屏障之后,连浓密的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彻底无视了她的存在。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强烈的“生人勿近”的气场,比他们初次见面时那种礼貌的疏离感,还要寒冷刺骨数倍。 “顾老师,您的点心。”林小小把碟子轻轻放在他手边的小茶几上,声音不自觉地比平时压低了三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嗯。”他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简短的、近乎敷衍的单音节,目光依旧牢牢地黏在剧本的文字上,没有丝毫偏移。 这种突如其来的、毫不掩饰的冷淡,像一盆冰水,将林小小事先准备好的、关于“今日曲奇糖分及黄油的配比均严格控制在标准值内”的专业汇报,彻底浇熄在了喉咙里。她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钟,见对方完全没有进一步交流甚至眼神接触的意思,一种清晰的被排斥感涌上心头。她只好默默地、带着点落寞地转身退了出去。 在轻轻带上门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头,透过即将合拢的门缝,又看了他一眼。顾夜宸依旧维持着那个雕塑般的姿势,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棱角分明,也愈发冷漠疏远。 [好吧,看来今天资本家心情不佳,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或者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林小小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试图忽略掉心底那一丝莫名的失落。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种刻意的冷淡,并非一时兴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它像一场无声的寒流,持续蔓延、发酵,将之前那段充斥着“挑剔”和“陪伴”的下午茶时光,冻结成了回忆。 顾夜宸不再以“讨论剧本”或“了解剧组安排”为由,“传召”林小小进入他的休息室。所有关于戏份的修改意见、走位的调整,都通过他那位表情越来越公事公办的助理进行传达。下午茶时间,他不是在开冗长的视频会议,就是在化妆间进行长时间的补妆或造型调整,那些曾经由林小小亲手递上的点心,如今都由助理代收,再悄无声息地送入那扇紧闭的门后。 就连在片场繁忙的拍摄间隙,两人偶尔在狭窄的过道或嘈杂的背景中擦肩而过,林小小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顾夜宸的目光会像触电般迅速移开,仿佛她是什么需要刻意回避的障碍物,多看一眼都会沾染麻烦。 最让林小小感到困惑和隐隐不安的是,尽管顾夜宸在行为上极力疏远她,但他的整体状态却肉眼可见地变差了。他眼底的乌青越来越浓重,即使在厚重的粉底遮盖下也难以完全掩饰。在拍摄间隙,他按压太阳穴的次数明显增多,眉宇间总是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疲惫与烦躁。有一次,一场并不复杂的走位戏,他居然破天荒地NG了三次——这对于一向以“一条过”著称的顾顶流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天文奇观,连导演都惊讶地多看了他几眼。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他是在躲着我?”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悄然扎进林小小的心里,带来一阵闷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这个结论让她心口发堵,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悄然蔓延。 虽然之前被他各种“挑剔”和“使唤”时,她也曾倍感压力,甚至偷偷吐槽。但如今这种突如其来的、彻头彻尾的冷落和忽视,反而让她更加难受。就像你习惯了一只傲娇的猫咪每天对你爱答不理,却又总在你身边打转,突然有一天,它连你存在的空间都彻底避开,那种落差感,远比一直的冷漠更让人无所适从。 而此刻,在那间隔音效果绝佳的休息室里,顾夜宸正在经历着一场外人无法窥见的、激烈无比的内心拉锯战。 红姐那番敲打警钟的言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理智的弦时刻紧绷,提醒他必须保持距离,划清界限,任何过从甚密都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解读。他强迫自己远离那个能带来奇异宁静的源头。 然而,每一次刻意地疏远林小小,随之而来的,是那些无孔不入、嘈杂纷乱的心声,如同失去堤坝的洪水,变本加厉地冲击着他本就疲惫不堪的神经壁垒,头痛欲裂的感觉几乎成为常态。他试过戴上顶级的降噪耳机,试图用科技隔绝干扰;他尝试过冥想打坐,寻求内心的平静;他甚至将自己长时间地关在密闭的房车里,与外界隔绝——但统统效果甚微。那种绝对的、令人贪恋的宁静,似乎只有当她处于那个以她为中心的、无形的“静音结界”范围内时,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 这种近乎本能的依赖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和……一丝狼狈。他顾夜宸,什么时候需要将自己的平静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更何况,对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生活助理?这简直是对他掌控力的讽刺。 于是,一个诡异且折磨人的恶性循环形成了: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刻意疏远她 →头痛等症状加剧,状态下滑 →在极度的不适中,目光会不受控制地在片场搜寻她的身影 →红姐的警告和自身的骄傲立刻跳出来制止 →继续强迫自己保持更远的距离 →头痛和烦躁感愈发严重,几乎影响正常工作…… 这天拍摄的是一场情绪爆发极其强烈的重头戏,需要演员投入巨大的情感消耗。因为连日休息不佳和精神状态的紧绷,顾夜宸的表现屡屡达不到导演的要求,NG了多次。当最后一条终于勉强通过时,他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休息区。 助理立刻担忧地迎上前,递上温水和干净的毛巾。 林小小正好抱着一堆需要归位的道具服装经过,看到他明显不适的样子,脚步不自觉地顿了顿,心里闪过一丝犹豫。她想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好像还有上次他没吃完的、用来提神醒脑的薄荷糖。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犹豫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递过去,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关心。 就在她踌躇的瞬间,原本微闭着眼缓解不适的顾夜宸,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短暂地碰撞在一起。 就在那一刹那,林小小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了一丝类似渴望的、近乎脆弱的光芒,仿佛沙漠旅人看到了绿洲的影子。但那光芒转瞬即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疏离、甚至带着一丝警告意味的眼神。 “有事?”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冷得像腊月寒冰,没有丝毫温度。 “……没、没事!”林小小像是被那眼神烫到一般,心脏猛地一缩,慌忙低下头,抱着道具几乎是落荒而逃,仿佛慢一步就会被冻僵在原地。 跑到一个无人的杂物间角落,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她几乎要以为他会像明清街那天一样,再次向她伸出手。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比以往更甚的寒冷和拒绝。 [所以……明清街那次,真的就只是一次纯粹的意外吧。] 她苦涩地想,唇角牵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当时他太难受了,失去了判断力,才会下意识地抓住最近的人。现在他恢复正常了,清醒了,当然不再需要我这个临时充当的、不合格的‘人形扶手’了。] 这个认知,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泛起一阵酸酸涩涩的疼痛,说不清是失落,是委屈,还是某种刚刚萌芽就被无情掐灭的、连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期待。 而另一边,顾夜宸看着林小小仓皇逃离的、略显单薄的背影,烦躁地抬手,用力揉按着刺痛的太阳穴。他刚才差点就要控制不住,开口叫住她——在她靠近的瞬间,那该死的、纠缠他数日的头痛,确实得到了立竿见影的缓解。但强大的自尊心和理智最终占据了上风,将那短暂的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 “宸哥,您脸色很不好,要不要先回房车休息一下?”助理满脸担忧地询问。 “不用。”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将内心的波澜尽数掩藏于冷漠的面具之下,“下一场戏准备好了吗?” 他转身,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试图用专注来麻痹所有不适和杂念。然而,眼角的余光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总会不自觉地、悄然地追随着片场那个穿着奶白色羽绒服、忙碌穿梭的娇小身影。当他看到她与其他工作人员交谈时,脸上露出的、那种他许久未见过的、轻松自然的笑容时,他的眉头会不自觉地皱得更紧,心底深处会涌起一股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莫名的烦躁。 这种若即若离、冰冷压抑的拉锯战,持续了整整一周。片场的整体气氛都变得有些微妙,敏感的工作人员们都隐约察觉到了顶流和小助理之间那种不同寻常的低气压,连导演在说戏时都格外注意措辞和语气,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动了哪根敏感的神经。 周五下午,因为拍摄进度意外顺利,剧组提前收工。夕阳的余晖将片场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但林小小的心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默默地收拾好自己负责的所有物品,正准备趁着这难得的闲暇,溜回宿舍好好补个觉,治愈一下连日来的身心疲惫。 然而,就在她抱着收纳箱,经过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拐角时,却意外地撞见了一个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顾夜宸独自一人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金色的光芒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边,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是一种与这温暖画面格格不入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孤寂。 林小小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下意识地想转身绕道而行。 但他已经听到了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 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移开。两人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在洒满金色尘埃的光束中,无声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的张力,仿佛有千言万语在目光中交汇、碰撞,却又被死死地压抑着。林小小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布满的红血丝,和他微微抿紧、似乎欲言又止的薄唇。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秒。 最终,先打破这片死寂的,是顾夜宸。他移开了视线,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天空,用一种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语调,宣告了一个决定: “下周剧组去西山拍外景,你不用跟组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林小小的心脏,瞬间让她浑身血液都凉透了。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说完这句话后,没有丝毫停留,决绝地转身,沿着长长的走廊离开,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拐角的阴影里。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失落感和委屈,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让她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原来,在他划清的界限里,她连做一个临时“人形扶手”的资格,都被彻底剥夺了。 第17章 一碗汤面平天下 被顾夜宸那句冰冷彻骨的“不用跟组”打入冷宫,林小小度过了人生中最为浑浑噩噩的三天。 那感觉,就像一只被骤然抽走了发条的玩偶,失去了所有动力和方向,只能在空荡荡、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的影视城里漫无目的地游荡。连她平日里最热爱、最能让她感到安心和创造的厨房,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将她排除在外的宣判,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 直到第四天傍晚,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传来——原本计划在西山拍摄数日的外景组,竟然全员灰头土脸、带着一身未干的泥泞和水汽,提前铩羽而归了。原因据说是拍摄地突降特大暴雨,山洪预警,拍摄计划彻底泡汤,只能狼狈撤回。 剧组上下顿时弥漫开一股“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壮与沮丧气息。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一场更大危机的序幕。 第二天清晨,天色依旧阴沉,细雨绵绵。一声如同惊雷般的咆哮,骤然炸响了整个摄影棚,连顶棚的灰尘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什么?!凤冠上的东珠摔碎了?!!”导演张导的怒吼声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滔天的怒火,震得在场所有人的耳膜嗡嗡作响,“下周三!下周三就是杀青宴了!现在告诉我最重要的道具坏了?!道具组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全都给我滚过来!” 整个片场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随即被一种恐慌的情绪笼罩。那顶凤冠,是剧中皇后大婚那场重中之重戏份的核心道具,工艺繁复,华美绝伦。尤其是冠顶正中镶嵌的那颗东珠,并非普通仿制品,而是剧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走了无数流程,才从一家省级博物馆借调出来的高仿古珍品,不仅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独一无二,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替代品! 此刻,那顶象征着尊荣与华贵的凤冠,正静静地躺在道具组长不停颤抖的双手中。而原本应该浑圆饱满、流光溢彩的最大那颗东珠,此刻却赫然裂成了清晰的三瓣,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冷冷地注视着整个陷入混乱的剧组。 拍摄被强制全面暂停。张导气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片场中央来回焦躁地踱步,看谁都不顺眼,逮着一点小错就劈头盖脸一顿痛骂。道具组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刻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嘴唇哆嗦着,眼看就要哭出来。他手下几个年轻的道具小妹,早已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和导演的怒火,躲在堆放杂物的角落里偷偷抹眼泪,肩膀一耸一耸的。其他工作人员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个个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隐形。整个片场笼罩在一片堪比外面阴霾天气的低气压中,沉闷得让人窒息。 林小小抱着一叠刚刚熨烫平整、还带着温热蒸汽的戏服,努力把自己缩在背景板最不起眼的角落,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看着眼前这兵荒马乱、如同末日降临般的场景,内心一片哀嚎:[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可不是我一個人被打入冷宫的问题了,这是整个‘紫禁城’都要塌方了呀!] 就在这死寂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的时刻,林小小的肚子却极其不争气地、发出了一声清晰无比的“咕噜”声——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开可能与顾夜宸碰面的任何机会,她连早饭都没敢去人头攒动的食堂吃,此刻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声在平时微不足道的腹鸣,在此刻落针可闻的片场里,却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张导那杀人般的目光瞬间如同探照灯一样,“唰”地扫了过来,精准地定格在林小小瞬间煞白的脸上。 林小小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戏服扔出去,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导演那凌厉的目光在她写满惊恐和无辜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后,竟然奇迹般地缓和了一丝丝。他极度疲惫地抬手,用力揉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地驱散众人:“都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等着珠子自己长出来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都围在这儿!” 众人如同听到了特赦令,顿时作鸟兽散,各自找活干去了,但那股沉重压抑的低气压,依旧如同乌云般笼罩在片场上空,挥之不去。 林小小心有余悸地溜回相对安静的后勤区,看着窗外淅淅沥沥、似乎永无止境的雨水,又摸了摸自己饿得隐隐作痛的肚子,一个念头突然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闪现在她的脑海里:既然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干等着也是焦虑,不如……做点吃的?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像一颗落入沃土的种子,迅速生根发芽,无法抑制。她偷偷溜进此刻空无一人的剧组厨房,开始翻找库存——运气不错,前天采购的一只新鲜土鸡还没用,几根精肋排冻在冰箱深处,还有一捆水灵灵的小白菜和一把手工挂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试图驱散那份被边缘化的失落感,[就当是……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小心灵,顺便祭奠一下饿扁的肚子吧。] 说干就干。她利落地系上那条洗得发白的格子围裙,挽起袖子,开始忙碌起来。烧水、给鸡肉和排骨焯水、仔细撇去浮沫、加入几片生姜和葱段、转为小火慢炖……一系列动作娴熟而流畅。渐渐地,厨房里开始弥漫起一股温暖、醇厚、带着家的气息的香气。这香气仿佛拥有某种神奇的魔力,悄无声息地飘出厨房,如同一条无形而温暖的丝带,溜进了死气沉沉、冰冷压抑的片场。 最先被这诱人香气吸引过来的,是年轻力壮的场务小王。他像只循着味道而来的大型犬,扒在厨房门口,探进半个脑袋,眼巴巴地问:“小小,你这煮的什么呀?太香了吧!勾得我馋虫都出来了!” “没什么特别的,就随便炖了点鸡汤,准备下碗面吃。”林小小一边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锅里翻滚着金黄色油花的汤汁,一边随口答道。掀开锅盖的瞬间,更加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小王狠狠地咽了口口水,脸上写满了渴望:“那个……能……能蹭一碗不?早上就没吃饱,现在快饿晕了。” 他的话音未落,灯光师老李也循着味道找了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赞道:“真香啊!这汤炖得地道!”紧接着,化妆组那位性格活泼的小姐姐也凑了过来,连刚才还在角落里红着眼睛抹泪的道具小妹,都忍不住被香气吸引,怯生生地站在人群外围,偷偷往里看。 很快,小小的厨房门口,就围了一圈闪着绿光、写满“求投喂”的饿狼般的眼睛。 林小小看着这一张张被剧组低气压和饥饿折磨得无精打采的脸,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她心一软,大手一挥,颇有几分豪气:“都有份!都有份!快去拿自己的碗筷来!” 她立刻行动起来,烧上大锅开水准备煮面,麻利地清洗小白菜,又煎了一大盘金灿灿、边缘焦脆的荷包蛋。每只大碗里,先铺上烫得翠绿欲滴的小白菜,放入煮得恰到好处、筋道爽滑的面条,卧上一个诱人的煎蛋,最后浇上滚烫鲜香、泛着金色光泽的浓郁鸡汤,再撒上一小把翠绿的葱花和提味的白胡椒粉。简简单单的食材,在她的巧手下,仿佛被施了神奇的魔法,瞬间变成了一碗碗热气腾腾、暖心又暖胃的佳作。 最先吃到面的小王,只喝了一口汤,就发出了近乎幸福的喟叹:“天哪!这汤绝了!鲜掉眉毛了!我感觉我又活过来了!小小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老李直接端起碗,呼噜呼噜大口吃起来,烫得直吸气也舍不得停下,含糊不清地夸赞:“小小,你这手艺不去开个面馆真是可惜了!比我家里那口子做了几十年的面还好吃!” 就连那个情绪最低落的道具小妹,捧着一碗热乎乎的面,眼泪又掉下来了,但这次不再是委屈和害怕,而是满满的感动,带着哭腔说:“小小姐,谢谢你……我心里,好像没那么难受了,暖和多了。” 食物的香气,和随之而来的、久违的欢声笑语,像一缕穿透乌云的阳光,渐渐驱散了弥漫在片场上空的阴霾和沉重。连原本焦头烂额、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打电话想办法的张导,都被这不同寻常的热闹惊动了。他背着手,眉头依旧紧锁,踱步走了过来。 当他看到厨房门口这自发形成的、其乐融融的“片场临时食堂”景象时,紧绷的脸色不由自主地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导演,您……您也忙了一早上了,要不也来一碗?趁热吃。”林小小壮着胆子,递过去一碗刚盛好的、料最足的面。 张导看着眼前这碗香气四溢、配色诱人的面,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他先是拿起勺子,小心地尝了一口汤,原本紧抿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然后便不再客气,大口吃了起来。一碗面下肚,他长长地、舒坦地呼出一口气,脸上那层因为焦急和愤怒而产生的戾气,竟然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 他放下碗,拍了拍林小小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赞赏:“小小啊,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今天这事……唉,你也别忙活了,歇会儿吧,辛苦了。” 这一刻,林小小仿佛亲眼看到张导头顶上那顶“片场暴君”的标签,“咔嚓”一声,碎成了渣渣。 然而,所有人都沉浸在美食带来的短暂慰藉和轻松氛围中,没有人注意到,在片场二楼的休息区,一道颀长的身影正静静地凭栏而立,将楼下厨房门口这热闹非凡的一幕尽收眼底。 顾夜宸因为昨晚熬夜补拍几组镜头,今天来得比平时稍晚一些。他一踏进片场,就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并立刻从助理那里得知了凤冠东珠损坏的噩耗。他本以为会面对一个火药桶爆炸后、人人自危的混乱场面,却万万没想到,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幅景象——那个被他亲口下令“不用跟组”、几乎等同于被他冷落疏远的小助理,此刻正系着那条熟悉的围裙,像个普度众生的菩萨,或者更像一个温暖的小太阳,用一碗碗看似普通却充满魔力的汤面,轻而易举地驱散了笼罩全组的阴霾,拯救了几乎跌入谷底的士气。 他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在氤氲的蒸汽中,脸颊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脸上却洋溢着一种满足的、浅浅的笑意,耐心地给每个人盛面,偶尔还会轻声叮嘱一句“小心烫”。那个画面,在混乱背景的衬托下,莫名地……很顺眼,甚至有种触动心弦的宁静与温暖。 尤其是当那个新来的、年纪轻轻的灯光助理,端着面碗,红着脸,眼神亮晶晶地对着林小小说出“小小,你真好”的时候,顾夜宸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头,心底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不悦。 他看着她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感激和夸赞,像一颗突然绽放光芒的珍珠,温暖着每一个人。那种被所有人需要、被所有人喜欢和依赖的感觉……不知为何,让他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这种众星捧月般的焦点感,这种轻易就能安抚人心的能力,本该是……属于他的特权才对。至少,在以往,他才是那个能轻易左右片场气氛的人。 一旁的助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宸哥,楼下好像煮了面,闻着挺香的,您要不要也去盛一碗?早上您也没吃多少。” 顾夜宸倏地收回目光,俊美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漠,面无表情地翻开手边的剧本,声音冷硬地拒绝:“不用。” 语气斩钉截铁,不带丝毫犹豫。然而,他那看似专注的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悄然飘向楼下那团温暖的光晕。 就在这时,楼下正在用袖子擦汗的林小小,似乎心有所感,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二楼休息区。下一秒,她的视线便与凭栏而立、正静静凝视着她的顾夜宸,撞了个正着。 她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像是受惊的小兔子般,迅速低下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泛红,连盛面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慌乱起来。 顾夜宸将她这一系列下意识的躲闪反应尽收眼底,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快,竟然莫名地加重了几分。他“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剧本,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身,径直走向自己的专用休息室。 关门的声音,比平时略显沉重。 楼下,正被众人花式吹捧、仿佛身处温暖春天的林小小,心里却悄悄地叹了口气,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感漫上心头。 [他……连我煮的面,都不愿意尝一口了吗?] 这个认知,比之前导演的雷霆震怒,更让她心里感到一阵闷闷的难受。 而此刻,在紧闭着门、隔绝了外界喧嚣的专属休息室里,顾夜宸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耳边似乎还能隐约听到楼下传来的、夹杂着笑声的喧闹。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他待了三个多月、早已习惯其节奏的片场,竟然有些……吵。一种莫名的烦躁,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间。 第18章 宁静的依赖 自打林小小那锅横空出世的“救场神汤”成功抚平了全剧组因进度滞后而焦躁不安的神经后,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在剧组后勤区域的人气指数,如同坐上了火箭般直线飙升。以前她穿梭在片场,顶多收获几个友善的点头示意,如今却俨然成了众人眼中的“小福星”。道具组那位人高马大的小哥,见到她搬运重物,会一个箭步冲上来接过,咧着嘴笑:“小小老师,这种粗活我们来!”场务部那位嗓门洪亮的大姐,会趁人不注意,偷偷塞给她一罐自家秘制的、香气扑鼻的辣酱,压低声音说:“小小,尝尝这个,下饭!”就连平日里总是板着脸、行色匆匆的制片主任,偶尔在走廊遇见她,那张严肃的脸上竟也会挤出一个堪称“慈祥”的微笑,让她受宠若冰,脊背发凉。 这种突如其来的、近乎众星捧月般的待遇,让林小小很是不适应,内心OS疯狂刷屏:[各位前辈大佬们,冷静啊!我只是煮了一锅普普通通的汤而已!真的没有点石成金或者驱邪避灾的超能力!求别用这种看救命稻草的眼神注视我,压力山大!] 然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那位最应该被她的“暖心”厨艺所“感化”、关系理应有所“破冰”的顶流男主角,却依旧保持着北极冰川万年不化般的距离感。顾夜宸近期的状态,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极其糟糕。连轴转的补拍行程、密集的通告安排,像两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身上,即使厚重的舞台粉底也遮掩不住他眼底那浓重的、如同水墨晕染开来的黑影。在片场时,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能凝结成实体,方圆三米内蚊虫绝迹,工作人员们都心照不宣地绕着他走,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霉头。他的NG次数明显增多,有时甚至会对着空气念错台词,神情间带着一丝罕见的恍惚和疲惫。 林小小将“保持安全距离”的原则执行得尤为彻底。送点心、递茶水这类原本可能需要近距离接触的工作,她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也坚决让其他助理代劳,绝不轻易踏入顾夜宸专属休息室那片“雷区”半步。她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承受那能冻死人的冰冷视线。 但命运这位编剧,似乎格外喜欢制造戏剧性的巧合。 这是一个午后,阳光懒洋洋地透过厨房的玻璃窗,在林小小专注于研究新点心配方的笔记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正小心翼翼地称量着糖粉,试图调配出更完美的比例,道具组的王哥却像一阵旋风般,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世界末日”般的焦急。 “小小!救命啊!这回真得靠你了!”王哥的嗓门震得厨房嗡嗡响。 林小小吓得手一抖,细腻的糖粉差点扬了自己一身。她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问:“王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是顾老师下场戏要用的那条玉带!”王哥急得额头冒汗,语速飞快,“上面镶的那块和田玉扣松了!眼看就要开拍了,偏偏负责修补的李师傅今天请假回老家了!我记得你手特别巧,上次服装组那个摔成三截的琉璃簪子,不就是你帮忙粘得天衣无缝吗?快!跟我去看看吧!除了你,没人能救这场急了!” 林小小内心是一万个拒绝的弹幕呼啸而过:[去顾夜宸的休息室?现在?在他低气压爆表、生人勿近的时候?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可是,看着王哥那双饱含绝望、仿佛她若不答应整个剧组就要停摆的眼神,到嘴边的推诿又咽了回去。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放下手中的量杯,硬着头皮跟在了王哥身后。 一路走到休息室门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守在门外的保镖见到他们,压低声音提醒:“宸哥在里面,可能……睡着了,你们动作轻点。” 林小小:“……” [现在假装肚子疼跑回厕所还来得及吗?] 她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做了几次深呼吸,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一项简单的修理任务,而是拆除一颗极其精密且敏感炸弹。最终,她像电影里的拆弹专家一样,用最轻缓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休息室内光线昏暗,厚重的窗帘拉上了一半,将午后的烈阳过滤成柔和的、朦胧的光线。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感。然后,林小小的目光定格在房间中央,心跳在那一瞬间漏跳了好几拍—— 顾夜宸居然真的睡着了。 他不是规规矩矩地躺在长沙发上,而是坐在他惯常霸占的那张单人沙发里,身体微微向后靠着,头偏向一侧,枕着柔软的沙发背垫。他的呼吸均匀而绵长,显然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剧本还摊开在他并拢的膝盖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纸页边缘。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镜头前的冷硬光环和生人勿近的锋芒,眉眼舒展,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弯安静的扇形阴影,嘴唇微微抿着,竟透出一种毫无防备的、近乎稚气的柔和。像个累极了终于找到依靠的大男孩。 林小小彻底僵在了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大脑一片空白。 [天呐!他居然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着了?!在这个人来人往的片场?] [我现在进去,万一他醒了,会不会被当成私生饭或者图谋不轨的变态?] [可是玉带就在那边的桌子上……我是该像小偷一样溜进去拿了就走,还是该立刻退出去等他自己醒?] [他看起来……好累。] 内心戏激烈地上演着全武行,她的双脚却像被强力胶水粘在了原地。她发现,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如此清晰、如此毫无阻碍地、静静地打量他。没有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又冰冷疏离的眼眸,没有那层无形的、将所有人推开的气场,只剩下一种罕见的、柔软的、让人心尖发酸的宁静。他睡得很沉,甚至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脆弱。 鬼使神差地,林小小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她踮起脚尖,像一只警惕的猫咪,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室内安静得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她先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将他膝头那本摊开的剧本抽了出来,合拢,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整个过程轻缓得如同在拆除炸弹的引线。 目标玉带就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她本该拿了就立刻撤离现场。可是,目光再次落回顾夜宸熟睡的侧脸上,听着那令人安心的呼吸声,她忽然觉得,这个平时让她感到窒息和紧张的空间,此刻却被一种奇异的、温暖的安宁所笼罩。 [房间里空调开得有点低……这么睡,会不会着凉?]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 几乎是无意识的,她走到沙发旁,拿起折叠整齐放在一旁的一条薄羊绒毯子,动作极其轻柔地展开,小心翼翼地盖在了他的身上,连他搭在剧本上的手也轻轻覆盖住。 做完这个动作,连她自己都愣住了,脸颊微微发烫:[林小小,你在干什么?多管闲事吗?他醒了会不会觉得你逾越了界限?] 一种莫名的冲动让她没有立刻离开。她悄悄退到离他最远的角落,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迅速调成静音模式。时间在静谧中悄然流淌,夕阳的金色光芒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地爬进房间,在地毯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斑,也给顾夜宸的睡颜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期间,顾夜宸的助理曾悄悄推开门缝探头看了一眼,见到里面的情形,先是一愣,随即对林小小投来一个充满感激和放心的眼神,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了门。 在这种与世隔绝般的静谧中,林小小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她不再感到慌张,反而生出一种奇特的平静。她偷偷地、大胆地观察着他的睡颜,发现他这一觉睡得格外沉,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 [看来是真的累坏了。] 她心里软了一下,生出些许同情,[原来万众瞩目的大明星,背后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辛苦和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小时,沙发上的顾夜宸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带着睡意地睁开了眼睛。初醒的迷茫在他眼中停留了片刻,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感受到了身上覆盖的、带着陌生又清淡香气的毯子,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转过头,视线在房间里搜寻,然后,精准地捕捉到了蜷在角落沙发里,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林小小。 夕阳的余晖恰好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发丝边缘泛着浅浅的金色光晕。她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安静的氛围里,美好得像一幅定格的油画。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小小像被踩到尾巴的兔子,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手机都差点脱手。脸颊瞬间爆红,语无伦次地解释:“顾、顾老师!您醒了!我是道具组王哥叫来……来拿玉带的!看您睡得沉,就没、没敢打扰……我这就走!这就走!”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到桌边,抱起那条需要修理的玉带,像抱着一个烫手山芋。 顾夜宸显然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眼神带着些许朦胧,声音因刚睡醒而有些低哑:“几点了?” “快、快六点了。”林小小不敢看他,抱着玉带就往门口挪,“您休息,我……我先去修理了!” 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身后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的: “谢谢。” 那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像一片轻柔的羽毛,准确无误地搔过了林小小的心尖。 她的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传遍全身。她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几乎含在喉咙里回了一句“不客气”,然后拉开门,像逃离犯罪现场般飞快地溜走了,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休息室里,重归寂静。顾夜宸低头,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身上那条柔软温暖的毯子,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属于那个小助理的,像是阳光和点心混合的清新气息。他转头望向窗外,片场的灯火已经次第亮起,喧嚣隐隐传来。这一觉,竟然是他近半个月来,睡得最沉、最安稳的一觉。而带来这片短暂宁静的,竟是那个平时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总是小心翼翼的小助理。 门外,走廊的墙壁冰凉。林小小背靠着墙壁,心脏还在“咚咚咚”地狂跳,像揣了一百只兔子。 [他跟我说谢谢了!] [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好像没有那么冷?] [所以……他其实,也并不完全是讨厌我的靠近?] 这个小小的发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圈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悄悄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第19章 风声乍起时,他的目光掠过 暮色如同打翻的砚台,浓稠的墨色一点点浸润着天空。喧嚣了一整日的影视城,在鼎沸的人声如潮水般退去后,显出一种兵荒马乱过后的、略带疲惫的温柔。夕阳挣扎着留下最后几缕暖金色的余晖,将高耸的脚手架和古朴的飞檐勾勒出温暖的光边。远处传来道具箱被拖拽时与地面摩擦的沉闷声响,夹杂着工作人员零星的道别声和笑声,空气里混杂着收工后特有的松弛感,以及即将弥漫开来的、带着烟火气的盒饭香气。 林小小正蹲在略显杂乱的道具间角落,借着从高窗透进来的最后一缕微弱天光,小心翼翼地清点着明天几场重头戏需要用到的精美头饰。鎏金的步摇、点翠的发簪、镶嵌着细碎宝石的珠花,在她指尖泛着温润而静谧的光泽,每一件都凝聚着道具老师的心血。就在她将一支通体无瑕、触手生温的白玉簪轻轻放入铺着丝绒的锦盒中时,两个场务小妹压低了嗓音、却依旧清晰的窃窃私语声,像林间突然被惊起的麻雀,叽叽喳喳地、毫无预兆地蹦进了她的耳朵。 “哎,听说了吗?那个超火的《心动漫游记》节目组,给顾老师发正式邀请函了!” “真的假的?!就是那个现在收视率爆表、谁上谁就能火出圈的顶级真人秀?!” “千真万确!消息是从制片方那边传出来的,可靠得很!听说节目组就是看中了咱们《凤唳》剧组最近路透的热度,特别想邀请顾老师去当常驻嘉宾呢!而且……”说话的小姑娘声音里带着一丝神秘和兴奋,“节目组还特意提了,希望顾老师能带一位剧里的‘熟面孔’一起参加,说是能产生更自然的化学反应!” 林小小的手指尖几不可见地一抖,那支温润的白玉簪差点从她指间滑落,她慌忙握紧,心口莫名地、不受控制地“咚”地猛跳了一下。《心动漫游记》?那个以“卸下明星光环,展现真实生活”为口号,专门让光鲜亮丽的明星们下厨做饭、泥潭竞技、荒野求生,将各种反差萌展现得淋漓尽致的王牌综艺?那个……让顾夜宸这种高冷到近乎不食人间烟火的顶流去参加? 她的脑海里瞬间不受控制地、生动地浮现出一系列画面:顾夜宸系着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卡通围裙,站在灶台前,对着锅碗瓢盆眉头紧锁、手足无措;或者,他被节目组精心设计的整蛊环节坑得狼狈不堪,那张万年冰山脸上出现裂痕,露出难得一见的窘迫或无奈……这反差实在太大,太具有冲击力,她赶紧用力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用软布擦拭着那支白玉簪,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而两只耳朵早已像最灵敏的雷达般,悄悄地、竖直地捕捉着每一丝信息。 “你说……顾老师他会答应吗?他可是圈内出了名的从不参加真人秀啊!连访谈节目都精挑细选,惜字如金。” “这可就难说喽……《心动漫游记》现在的曝光度和话题度实在是太高了,对咱们这部剧接下来的宣传,好处绝对是巨大的。但是吧,顾老师那个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最讨厌私生活被窥探,被过度消费了……” “要是真去了,你们猜他会带谁啊?苏晴姐?他们俩的‘凤唳CP’现在热度正高,粉丝肯定要狂欢了!” 林小小一边听着这看似与自己这个小小生活助理毫无关系的、属于“顶层建筑”的八卦,一边手脚麻利地将清点好的首饰分门别类,仔细地放入专用的防震道具箱中。内心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反正这种动辄影响职业生涯规划的大事,跟我这个小透明助理,那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 她甚至开始有点走神,盘算着如果顾夜宸真要去外地录制几个星期的综艺,自己是不是能迎来一段难得的、相对轻松的日子,可以好好研究一下最近想到的几个新点心配方,比如那个看起来很好吃的红茶玛德琳蛋糕…… 这时,道具组长过来验收清点结果,他仔细核对了清单,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笑着打趣道:“小小啊,你手艺这么好,点心做得比外面专业糕点店还强。要是顾老师真去录《心动漫游记》,你可别忘了把他平时爱吃的那几样点心配方,详细写下来,给他打包进行李箱里!可别让咱们的顶流在节目里饿着了,那粉丝们可得心疼坏了。” 林小小脸上挤出两声干笑,心里的小人却在疯狂摆手:[组长您可千万别开这种玩笑了!万一节目组异想天开,突发奇想让我出镜演示怎么做豆沙包,我紧张之下很可能手一抖把糖当成盐,那可就真是重大播出事故了!到时候顾老师的冰山脸怕是要冻裂整个摄影棚!] 她抱起那个略显沉重的道具箱,脚步稳健地往回走。当路过艺人休息区那条相对安静的走廊时,正好看见顾夜宸的助理小陈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她,正在接电话。小陈的语气显得异常恭敬而谨慎,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寂静的走廊里,还是隐约飘来了几句: “是的,红姐,邀请函我们这边已经收到了……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原话转告宸哥,等他今晚收工后,再请他亲自定夺……” 林小小的脚步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内心OS:[实锤了!看来这综艺邀约是真的板上钉钉了。] 但随即,她又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这些距离自己无比遥远的“高层决策”和“顶流烦恼”统统甩出脑海,[大佬们的世界太复杂,博弈太多,我还是操心明天早餐的豆浆浓度有没有精准控制在顾老师要求的那个微妙区间比较实际。] 她把箱子稳妥地放回仓库指定位置,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细微灰尘,正准备趁着晚饭前的空隙,溜去厨房试试她新构思的红茶玛德琳配方,却在走廊转角处,毫无预兆地、迎面撞上了刚从休息室里出来的顾夜宸。 他今天似乎格外疲惫,卸去了剧中那些精致繁复的妆容,只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针织衫,搭配一条简单的黑色休闲裤,整个人在走廊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和距离感,反而透出一种松散和……些许的慵懒。两人的视线在狭窄的转角猝不及防地撞上,林小小下意识地就想像往常一样,迅速移开目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个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走。 然而,这一次,顾夜宸的目光却在她脸上停留了比平时多出足足两三秒的时间。 那眼神很复杂,不像平日里那种公事公办的疏离冰冷,也没有沉浸在工作状态时的专注锐利,而是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深沉的探究。那目光像是在仔细审视一件突然引起了他浓厚兴趣、需要重新评估价值的物品,从上到下,细细扫过,让她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毛,后背甚至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看我干嘛?难道脸上不小心沾了刚才清点头饰时蹭到的灰?还是……下午偷吃试做的玛德琳蛋糕时,不小心沾了巧克力酱在嘴角没擦干净?] 她被这反常的注视弄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抬手,飞快地、有些慌乱地抹了一把脸。 顾夜宸却什么也没说,既没有指出她脸上有什么东西,也没有任何指示,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便收回了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径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带起一阵淡淡的、清冽的雪松香气。但那短暂却异常专注的、仿佛带着某种衡量意味的“锁定”感,却像一根无形的羽毛,轻轻搔刮过林小小的神经,让她一路走回厨房的路上都在纳闷和忐忑:[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我最近试吃点心的频率太高,偷偷开小灶的行为终于被发现了?] 晚饭时分,剧组几个相熟的工作人员自然而然地凑在一桌。话题不可避免地,再次绕回到了这桩足以震动整个剧组乃至娱乐圈的大新闻上。灯光师老王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我赌一包辣条,顾老师肯定不去!他连媒体群访都能省则省,恨不得把自己裹成木乃伊,怎么会愿意去真人秀里让人当猴一样围观?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化妆师小美则持不同意见,她一边优雅地小口吃着菜,一边分析道:“话不能这么说。这次可是S 级的综艺邀约啊,平台、制作团队都是国内顶配,影响力是现象级的。对咱们这部剧的宣传效果,那是几何级数增长的!从事业发展和商业价值的角度冷静考虑,很难拒绝吧?” 林小小埋头专注地啃着一块酸甜可口、炖得软烂入味的糖醋小排,仿佛周遭的讨论都只是背景噪音。内心OS风平浪静,甚至有点想笑:[去或不去,那都是顶流大佬需要权衡的星辰大海级别的烦恼。只要别牵连到我这个只想安稳赚工资的无辜小助理,别让我跟着去镜头前手足无措、丢人现眼,他爱去火星录节目都行。]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安心享用糖醋小排的时候,命运的齿轮,早已在无人察觉的华丽帷幕之后,悄然开始了新的转动。 此刻,顾夜宸的专属休息室内,灯火通明,与窗外渐深的暮色形成鲜明对比。顾夜宸姿态放松地靠在柔软的沙发里,修长的手指在平板电脑光滑的屏幕上缓缓滑动,屏幕上清晰显示着《心动漫游记》节目组发来的、制作精良的正式电子邀约函。与此同时,视频通话的窗口里,经纪人红姐妆容精致的脸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 “《心动漫游记》,平台S 级重点打造的项目,初步规划十二期录制,时间线恰好能无缝衔接上我们《凤唳》剧播出前后的重点宣传期。平台方和制作方都给出了最高规格的诚意,无论是酬劳还是宣传资源,都是顶配。”红姐的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带着职业经纪人的干练,“节目组的意愿非常明确,就是希望你能作为核心嘉宾加盟。并且……他们特别提出,希望你能带一位剧中的‘熟面孔’一同参与,旨在制造更自然、更有生活气息、也更有话题度的互动效果,避免刻意炒CP的工业糖精感。” 顾夜宸微微蹙起英挺的眉头,语气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清冷:“红姐,你知道我的态度。我不喜欢这种过度曝光私生活、将个人状态置于放大镜下的形式。” “我明白你的顾虑。”红姐点了点头,表示充分理解,但她的语气依旧坚定,带着专业的分析,“但我们必须客观看待。从目前的宣传矩阵来看,这档综艺确实是性价比最高、辐射受众范围最广、互动性最强的渠道,没有之一。而且…”她略作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随后加重了语气,强调道,“节目组这次特意强调了,他们希望的人选,是能和你产生‘自然互动’的,反对那种剧本痕迹过重的捆绑CP操作模式,他们想要呈现的,是一种更真实、更贴近生活的关系状态。这其实,某种程度上,和你的诉求是一致的。” 就在这时,窗外隐约传来一阵轻松愉悦的笑闹声,打破了休息室内的严肃氛围。顾夜宸下意识地抬眼望去。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暮色深沉的院子里,景观灯已经次第亮起,晕开一片柔和的光晕。只见林小小正端着一个摆满了各色小点心的托盘,给几个还在加班调整布景的工作人员分发着什么。她侧着脸,昏黄的灯光在她柔和的侧脸轮廓上镀上一层暖绒绒的光边,她似乎说了句什么俏皮话,围着她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眼睛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毫无攻击性的、温暖而真诚的气息。 那个画面,自然而生动,没有刻意的表演,没有精心的设计,充满了生活化的烟火气,莫名地就和他脑海中“自然互动”那几个关键词,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关于具体人选方面,”红姐的声音继续从平板里传来,将他的思绪拉回,“苏晴那边的团队已经主动接触过节目组,表达了非常强烈的参与意愿。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借机强化‘凤唳CP’的热度。但从长远规划和避免炒作痕迹的角度考虑,我觉得这样操作痕迹太重,反而落了下乘,容易引发观众反感。你觉得……” “让我考虑一下。”顾夜宸打断了红姐条分缕析的陈述,他的目光却依旧不由自主地停留在窗外那个忙碌而温暖的身影上,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 视频通话结束,偌大的休息室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空调系统轻微的送风声。顾夜宸起身,迈步走到窗边,久久地伫立。楼下,林小小已经分完了点心,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在了不远处的花坛边,小心翼翼地喂着一只不知从哪儿溜进来的、胖乎乎的橘猫。她细心地将手中剩下的一小块蛋糕掰成均匀的碎块,放在干净的石板上,轻声细语地对着那只蹭她裤脚的猫咪说着话,眉眼低垂,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带着一种全然的、不设防的温柔。 刹那间,片场固有的喧嚣、复杂需要权衡的综艺邀约、红姐职业化且利弊分明的分析叮嘱……所有这些纷繁复杂的事物,仿佛都被这沉沉的暮色温柔地隔绝开来,变得遥远而模糊。他的视野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温暖静谧的灯光,慵懒满足的猫鸣,和那个总是能在他周遭掀起无形波澜、却又莫名能让他躁动心绪沉淀下来的、安静的身影。 “熟面孔…自然互动…” 他无意识地、极轻地重复着这几个萦绕在心头的关键词,唇角勾起一个极浅极淡、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带着些许玩味和思索的弧度。 而楼下,对此一切正在酝酿的、可能改变许多人轨迹的汹涌暗流全然无知无觉的林小小,正被那只吃饱喝足的橘猫亲昵地蹭了一手的蛋糕屑,哭笑不得地四处张望寻找纸巾。她抬头擦拭手指时,无意间瞥见二楼那间灯火通明的休息室窗口,窗帘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仿佛有人影一闪而过。 [大概是傍晚的风吹动了窗帘吧?] 她没太在意,注意力很快又被脚边那只撒娇打滚、露出柔软肚皮的胖橘猫完全吸引了过去,脸上重新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她丝毫不知,一张关于远行、聚光灯与未知挑战的网,已经伴随着这份顶级综艺的邀约,悄然撒下。而那根看似与她这个小小助理毫无关系的综艺命运线,正借着某人此刻深沉难测、若有所思的目光,缓缓地、却又无比确定地,缠绕上了她的手腕。 第20章 正式的邀请 影视城的午后,总是浸润着一种独特的、慵懒而又不失活力的喧嚣。炙热的阳光透过道具室那扇老旧的、布满灰尘的百叶窗,在地面上切割出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混合着老式木柜散发出的淡淡樟脑味,以及戏服上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 林小小正蹲在一排排厚重的戏服中间,像一只忙碌而满足的小仓鼠,仔细地整理着明天几场戏需要用到的宫装华服。她嘴里哼着不成调、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首歌的小曲,动作轻柔地将一件件绣工繁复、缀满珠翠的古装戏服,按照角色和场次顺序,一件件仔细地挂回厚重的实木衣架上。内心轻松地盘算着:[晚上收工早,厨房应该没人,正好可以试试昨天想到的那个新配方,伯爵红茶杏仁曲奇,听起来就很不错……] 这种平静而自得其乐的独处时光,很快就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 道具室那扇有些掉漆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顾夜宸那位总是面带得体微笑的助理探进头来,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入:“小小,在忙吗?红姐过来了,说想跟你聊两句,现在在临时会客室等你。” “红姐?”林小小手一抖,手中那顶刚刚拿起、沉甸甸缀满珍珠流苏的凤冠差点脱手滑落,她慌忙抱紧,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内心OS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澜骤起:[红姐?!那个传说中在娱乐圈翻云覆雨、手腕通天的金牌经纪人?顾夜宸的幕后掌舵人?她……找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生活助理?聊什么?难道……是我上次为了试验新点心配方,多报销的那点黄油和杏仁片的费用被查出来了?还是我不小心把给顾老师准备的豆沙包馅料调得太甜的事,被捅上去了?] 她怀揣着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心情,有些手足无措地拍了拍戏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忐忑不安地跟着助理,穿过人来人往的片场走廊,来到了一间临时布置、相对安静僻静的会客室。 红姐正端坐在一张简约的皮质沙发上,低头翻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似乎是一些数据和行程安排。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一丝不苟,周身散发着一种干练而强大的气场。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林小小身上,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小小是吧?来,坐。”她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空位,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林小小依言,有些拘谨地在沙发边缘坐下,双手下意识地交叠放在膝盖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内心警铃大作,疯狂预警:[开场就直接夸人?这节奏……不对劲啊!根据她多年看电视剧和职场生存法则的经验,通常大领导先笑眯眯地夸你两句,接下来准没好事!不是派发艰巨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是宣布什么惊天动地的“噩耗”!] 果然,红姐下一句话,便直接切入核心,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想必剧组里的风声你也听到了一些,《心动漫游记》节目组,正式向夜宸发出了邀请函。”她顿了顿,锐利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林小小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节目组的意向很明确,希望夜宸能带一位剧组的‘熟面孔’,一同参与录制,旨在营造更自然、更有话题度的互动效果。” 林小小乖巧地点点头,内心OS开始自动分析:[所以……红姐这是要我这个内部人员帮忙参考推荐人选吗?嗯……苏晴姐确实挺合适的,人气高,颜值顶,性格活泼会来事,和顾老师站在一起也养眼,他们的‘凤唳CP’粉丝基础庞大,节目效果肯定爆棚……] 然而,红姐接下来的话,像一道平地惊雷,瞬间把她所有的思绪都炸得粉碎。 “经过团队的综合考虑和评估,”红姐的声音平稳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林小小的心上,“我们一致认为,你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哦好的我这就去通知苏晴姐让她准备一下……等等!”林小小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严重的幻听,“红、红姐……您刚才说……谁?” 红姐似乎被她这种过于直白的震惊反应逗乐了,唇角弯起一个更明显的弧度,语气肯定地重复道:“你。林小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足足静止了三秒钟。 林小小的大脑CPU仿佛因为过载而瞬间宕机,随后开始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运转,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像弹幕一样喷涌而出:[我?!那个每天围着灶台转、跟面粉砂糖打交道的厨房小工?要上全国最火、收视率爆表、无数明星挤破头都想参加的S 级王牌综艺?!和顾夜宸那种级别的顶流一起?!在成千上万的观众面前?!这到底是什么新型职场惩罚游戏吗?还是我最近熬夜太多出现了幻觉?!] “红、红姐……”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却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您……您是不是找错人了?或者……信息有误?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生活助理,负责端茶送水整理道具,什么才艺都没有,上台就紧张,面对镜头只会同手同脚,上综艺绝对会给顾老师丢脸,给剧组抹黑啊!这……这责任太重大了,我担不起啊!” 红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慌乱和推拒,直达内心深处。她轻轻用指尖敲了敲光滑的桌面,抛出了一个更具爆炸性的信息:“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节目组这次强调的核心理念,就是‘真实’和‘自然’。而且……”她刻意拖长了语调,加重了分量,“夜宸那边,也已经同意了。” [顾夜宸同意了?!] 林小小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核弹级别的冲击,[那个面对镜头能省则省、采访惜字如金、恨不得用冰山脸隔绝所有窥探的顶流巨星,居然会同意带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上综艺?!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还是……这其实是什么隐藏摄像机的整蛊节目?!] 就在林小小被这个惊天消息砸得头晕目眩、怀疑人生的同时,在片场另一端那间隔音效果绝佳的专属休息室里,顾夜宸正面对着经纪人红姐同样严肃而直接的询问。 “你确定要带林小小?而不是苏晴?”红姐的视线锐利如刀,直直地看向靠在沙发上、姿态放松却难掩疲惫的顾夜宸,“苏晴那边团队已经主动联系过节目组多次,表达了非常强烈的参与意愿,无论是从话题度、粉丝基础还是配合度来看,她都似乎是更‘常规’和‘安全’的选择。” 顾夜宸漫不经心地翻着膝头那份写满标注的剧本,头也没抬,语气淡漠地吐出三个字:“太刻意。” “但林小小完全不同,”红姐冷静地分析着利弊,“她完全没有面对镜头的经验,对综艺流程一无所知,性格看起来也有些……怯懦。万一在录制过程中紧张失控,说错话,或者表现不佳,很可能会引发负面舆论,连累你的形象。” “真实就好。”顾夜宸打断她,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节目组要的不就是‘自然互动’吗?” 红姐敏锐地挑眉,捕捉到他话语中隐含的信息:“你好像……对节目组的要求理解得很透彻?” 顾夜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目光飘向窗外。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洒在窗台上,留下温暖的光斑。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捕捉到楼下院子里,林小小正抱着一摞厚厚的剧本和几件杂物,脚步匆匆地走过。许是东西抱得太满挡住了视线,她不小心被地上散落的一小段电缆绊了一下,整个人一个趔趄,手忙脚乱地摇晃着稳住身形,还做贼似的飞快左右张望了一下,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窘态。那副笨拙又努力保持镇定的样子,让他紧抿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无意识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红姐精准地捕捉到了他这个转瞬即逝的细微表情,心中顿时了然。她不再多言,利落地收起手中的平板电脑,站起身:“好吧,既然你坚持,我会按这个方向去和节目组沟通接洽。”她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手,又回头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些许提醒的意味,“不过,林小小那边……我刚才简单接触了一下,她似乎非常犹豫,甚至可以说是抗拒。这件事,你要不要亲自……” “我自己处理。”顾夜宸淡淡地打断她,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决定性。 红姐离开后,休息室里恢复了安静。顾夜宸却没有立刻继续看剧本,而是起身,缓步走到窗边,久久地伫立。窗外是影视城熟悉的景象,忙碌的工作人员,搭建的布景,喧嚣而富有生命力。他的思绪却有些飘远,莫名地想起了第一次在《凤唳》剧组片场见到林小小的场景—— 那时她还是个更青涩、更慌张的小助理,大概是在给哪位演员送东西,手忙脚乱之下,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滚烫的咖啡,褐色的液体溅了她一身,也弄脏了旁边昂贵的设备支架。她当时吓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脸上写满了“完蛋了这下肯定要被开除了”的巨大恐慌和绝望。但即使是在那样狼狈不堪的时刻,她身上依然有种奇特的、不张扬的、试图努力弥补和安抚周遭的气场,或者说,是一种能让人在混乱中莫名感到一丝安定的气质。 而这种看似微不足道、却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气质,或许正是他现在,在面对即将到来的、充满未知和过度曝光的综艺录制时,最需要的东西。 另一边,林小小还处于被雷劈中的震惊状态中,久久无法自拔。她像个梦游者一样,脚步虚浮、神情恍惚地飘回道具室,脑子里一团乱麻,甚至差点走错了门。 几个相熟的同事看到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始八卦:“小小,小小!红姐找你到底什么事啊?是不是关于那个超级火的综艺《心动漫游记》?听说邀请顾老师了?” 林小小眼神空洞,梦呓般地喃喃回答:“红姐说……我可能……要上《心动漫游记》了。”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各种音调的惊呼和感叹:“真的假的?!天哪!小小你要火了!”、“太棒了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记得去了帮我要几个当红嘉宾的签名照啊!拜托了!”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林小小却完全笑不出来,嘴角甚至有些发苦。她的脑海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生动地预演各种可能发生的、让她社会性死亡的尴尬画面:在无数镜头和观众注视下,手抖把盐当成糖撒进锅里,做出一锅能齁死人的“黑暗料理”;不小心在游戏环节口无遮拦说错话,当场得罪大牌嘉宾;或者更糟——因为过度紧张导致大脑空白、四肢僵硬,甚至直接晕倒在录制现场……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呼吸困难,脚趾头已经开始抠地了。 “我……我能不能……拒绝啊?”她弱弱地、带着一丝最后的挣扎,向同事们发出求救信号。 “拒绝?!你疯了吗林小小!”同事立刻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用力拍着她的肩膀,“这可是《心动漫游记》!多少人挤破头、动用各种关系都拿不到一个飞行嘉宾名额的顶级资源!你居然想拒绝?醒醒啊姐妹!这是天上掉馅饼,还是纯金的!你得赶紧张嘴接住啊!” 傍晚时分,剧组收工。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温暖的余晖给整个影视城镀上了一层怀旧的暖金色调。林小小却拖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步伐,慢吞吞地往回走。夕阳把她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沉重得仿佛坠着千斤巨石。她一边走,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如何组织语言,才能既委婉又坚定地拒绝掉这个对别人来说求之不得、对她而言却如同烫手山芋的“天降馅饼”。 就在她低着头,专注于内心激烈的天人交战时,一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叫住了她。 “林小小。” 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转身循声望去。只见顾夜宸正站在不远处一片暖融融的夕阳余晖中。金色的光芒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影轮廓,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线条,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距离感,多了几分罕见的、近乎温柔的错觉。 “顾老师……”她紧张地攥紧了衣角,指尖微微发凉,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做好了接受最终通知或命令的心理准备。 顾夜宸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推上断头台般的紧张模样,深邃的眼眸底处,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近乎无奈的浅淡笑意。他缓步走近,在离她还有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既保持了适当的距离,又不至于显得过于疏远。 “那个综艺,”他的声音在傍晚微凉的空气中响起,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既没有强迫,也没有期待,只是平淡地陈述,“你想去吗?” 林小小彻底愣住了,大脑再次陷入短暂的空白。她设想过很多种他可能会有的反应和态度——或许是居高临下的通知,或许是带着些许施舍意味的安排,甚至可能是隐含威胁的命令……但唯独没有想过,他会用这样一种近乎平等的、带着询问意味的语气,将最终的选择权,交到了她自己手上。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之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顾夜宸并没有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和地落在她脸上,耐心地等待着。那双平日里总是深邃难测、带着疏离和冷感的眼眸,此刻在夕阳的映照下,竟然罕见地流露出一种近乎包容的、耐心的等待。 这一刻,林小小望着他眼中那片难得的、褪去了冰层的平静湖面,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看似简单直接的是非题,其背后所牵扯的深意和重量,或许远远超出了她最初的想象。它不仅仅是一个关于是否参加综艺节目的选择,更像是一个关于信任、关于靠近、关于踏入一个完全未知领域的……关键抉择。 第21章 星光下的签名 这一夜,林小小彻底失眠了。 顾夜宸那句轻飘飘的、仿佛不带任何重量,却又重若千钧的“你想去吗?”,像一句被施了魔法的咒语,在她脑海里开启了无限循环的单曲播放模式,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反复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末梢。 她躺在宿舍那张窄小而熟悉的单人床上,辗转反侧,身下的弹簧发出细微的呻吟。薄薄的被子被她烦躁地卷成了麻花状,缠在身上,却丝毫无法驱散内心的焦灼。黑暗中,内心的两个小人正进行着一场势均力敌、硝烟弥漫的激烈拉锯战。 “去啊!为什么不去!林小小你清醒一点!”一个头顶闪着乐观光环的小人,激情澎湃地挥舞着荧光棒,在她耳边大声呐喊,声音充满了诱惑,“《心动漫游记》!那可是S 级的顶级综艺资源!多少人挤破头都得不到的机会!跟着剧组公费旅行三个月,体验各种你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玩的项目!高山、大海、异域风情!而且……而且还能天天看到顾老师私下里不一样的一面!冰山融化是什么样子?你不好奇吗?!” “去什么去!你给我清醒一点!认清现实啊林小小!”另一个手持现实冰桶的小人,毫不留情地泼下刺骨的冷水,声音尖锐而冷静,“在几千万、甚至上亿观众的实时注视下,暴露你除了会围着灶台转、其他方面近乎小白的所有短板?你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泥潭竞技里摔个四脚朝天、满脸泥浆;密室逃脱里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或者更惨,在需要才艺表演的环节,你除了蒸包子啥也不会,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个木桩!你只是个生活助理,不是训练有素、身怀绝技的综艺咖啊!上去就是公开处刑!” 窗外的天色,由浓稠的墨黑,渐渐泛出朦胧的鱼肚白,熹微的晨光如同羞涩的触角,悄悄透过百叶窗狭窄的缝隙,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而寂寥的光条纹。 林小小顶着两个浓重得堪比烟熏妆的黑眼圈,挣扎着坐起身,茫然地望向挂在墙面上那面有些模糊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不堪、眼神涣散的脸。恍惚间,她想起了自己刚刚进入《凤唳》剧组时的场景—— 那时她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因为一次紧张,不小心把准备给顾夜宸的咖啡泡得温度过高,差点烫到对方,就被经纪人红姐叫到一边,语气严厉地训话了足足十分钟,主题是“顶级艺人的一切细节都关乎专业形象”。那时的她,觉得能泡好一杯温度恰好的咖啡,就是天大的事。 而现在,那个连咖啡温度都要精确到摄氏度、对细节苛刻到令人发指的顶流,居然把这样一个可能彻底改变她这个小助理人生轨迹的重大选择权,如此轻描淡写地、甚至带着一丝尊重地,交到了她自己手上。 这种反差,巨大到让她感到一种不真实的眩晕。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全网嘲笑几个月嘛。”她对着镜子里那个眼神迷茫、充满挣扎的女孩,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试图用自嘲来缓解内心的沉重,“总比等到几十年后,人老珠黄,坐在摇椅上回忆往昔时,后悔当初因为胆怯而没敢踏出这一步,要强得多吧?” 当天中午,烈日当空,影视城被炙烤得有些发烫。林小小抱着一种近乎“视死如归”的悲壮心态,深吸了无数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顾夜宸那间专属休息室的门。手心里早已沁满了冰冷的汗水,黏腻腻的。 “进。”里面传来他惯有的、听不出情绪起伏的清冷声音。 她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顾夜宸正姿态放松地靠在那张宽大的沙发上,垂眸翻阅着膝头的剧本,侧脸在头顶冷白色的日光灯照射下,显得有些过于白皙,甚至透出一种易碎的透明感。她用力吸了一口气,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一个决定,而是一个生死未卜的战场。 “顾老师,”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发紧,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关于那个综艺的事情……我……我决定去了。” 顾夜宸从剧本上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光线在他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让人难以看清他眼底深处最真实的情绪。他静默了大约两秒钟,空气仿佛都凝滞了,然后才淡淡地“嗯”了一声,语气平静无波,仿佛这只是她决定明天早餐吃什么一样,无关紧要。 但林小小凭借这段时间培养出的、对他极其细微动作的敏锐观察力,精准地捕捉到——他翻动剧本页角的那根修长手指,有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短暂的停顿。 “不过!”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或者是为了争取最后一点“保障”,她急忙补充道,声音提高了些许,“我们得事先说好!如果……如果我在节目里表现太差,丢人现眼,给剧组和您抹了黑,公司……公司得负责给我报销后续的心理治疗费用!” 顾夜宸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微小得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可以。”他吐出两个字,简洁明了。 就是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幼稚的互动,像一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全剧组的人际关系网络中,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意想不到的涟漪。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场务小哥看见她正费力地搬着一个装满杂物的纸箱,一个箭步冲过来,几乎是抢着接了过去,脸上堆满了热情过度的笑容:“哎哟!小小老师!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来干呢!您的手现在可是要上综艺的!金贵着呢!我来我来!” 化妆师小姐姐偷偷塞给她一盒高端急救面膜,压低声音说:“拿着!晚上敷!镜头吃妆,皮肤状态最重要!可得保持住咱们剧组的门面!” 就连平日里威严十足的导演张导,路过时都特意停下脚步,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和蔼可亲:“小小啊,去了节目好好表现!记得多提提咱们《凤唳》,多聊聊剧组有趣的幕后故事!这可是免费的顶级宣传啊!” 林小小被这突如其来的、全方位的“特殊关照”弄得浑身不自在,内心OS疯狂刷屏:[我只是个生活助理啊各位大佬!你们这样让我压力很大啊!感觉像是要把整个剧组的荣辱兴衰都扛在我脆弱的小肩膀上了!] 最让她感到不习惯、甚至有些忐忑的,是顾夜宸本人态度的微妙变化。 对戏排练的间隙,他会突然停下,看着剧本若有所思,然后冒出一句:“这段情绪递进的处理,在综艺里遇到类似情境时,或许可以借鉴这种即兴反应。”休息喝茶时,他会状似无意地、仿佛随口提起般说道:“节目组初步选定的几个录制地,这个季节温差都比较大,昼夜凉,记得带件厚实点的外套。” 林小小每次听到这种“温馨提示”,内心OS都复杂万分:[顾老师您突然变得这么……贴心?我……我有点害怕!这该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还是说我之前做的点心其实一直都不合您胃口,您终于忍无可忍,想借综艺之名把我发配边疆?] 时间在一种混合着期待、焦虑和微妙变化的氛围中悄然流逝。《凤唳》剧组终于迎来了杀青的日子。 片场里飘满了五彩的彩带,空气中弥漫着喜庆与一丝淡淡的离别愁绪。林小小作为工作人员,正忙碌而细致地整理着顾夜宸戏份全部结束后换下的、最后一套戏服。她一抬头,才发现顾夜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安静地看着她动作。 “收拾好了?”他问,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晰。 “马上就好,顾老师。”她连忙加快手上的动作,有些手忙脚乱。 他看着她略显笨拙却异常认真的样子,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些许:“综艺录制和剧组拍戏不一样,环境更随性。到时候,不用这么紧张。” 林小小愣在原地,手里还捏着戏服柔软的布料。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他带着安慰意味的话语,虽然依旧简短,却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淌过心间。 杀青宴设在影视城附近一家高档酒店。灯火辉煌,觥筹交错。林小小作为“综艺新星”,不可避免地被兴奋的同事们轮流敬酒。 “小小!苟富贵勿相忘啊!红了记得请我们吃大餐!” “一定要帮我要到XXX的签名照啊!拜托了小小!” 她脸上堆着笑,努力应酬着,目光却不自觉地穿过人群,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顾夜宸坐在主桌,被导演、制片人和一众主演环绕着,谈笑风生,游刃有余。但偶尔,在举杯的间隙,他的视线会越过人群,精准地、短暂地落在她这个角落。 宴会进行到一半,经纪人红姐拿着两份正式的合同走了过来。林小小看见顾夜宸接过合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乙方签名处利落地签下了他那个极具辨识度的、龙飞凤舞的名字。璀璨的水晶吊灯下,他侧脸的轮廓清晰如刻,低头签字时那专注的神情,让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顾夜宸突然抬起头,目光穿越喧闹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她偷偷注视的视线。他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极轻地、几不可见地扬了扬手中那份已经签好字的合同。 几乎同时,林小小放在手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顾夜宸发来的消息。点开,是一张照片——合同参与嘉宾名单的那一页。在“顾夜宸”三个潇洒大字的下方,工工整整地印着“林小小”三个字。两个名字并排在一起,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附言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合作愉快。” 她盯着手机屏幕,看着那两个并列的名字,突然觉得酒杯里不断上升、破裂的细小气泡,都仿佛变成了一个个跳跃的、透明的心形。 宴会尾声,林小小带着微醺的醉意,站在酒店门口略显清凉的晚风中等车。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顾夜宸站在比她高几级的台阶上,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合同收到了?”他问。 “嗯。收到了,顾老师。”她点点头,晚风让她清醒了些,一丝担忧又浮上心头,“我……我还是有点担心,要是到时候我搞砸了……” “不会。”他打断她,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有我在。” 这时,她预约的车灯由远及近,划破夜色。顾夜宸忽然上前一步,很自然地伸出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外套领口,动作轻柔而迅速。“下周见。”他说。 直到坐进温暖的车厢,车辆缓缓驶离酒店,林小小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她透过后车窗望去,顾夜宸还独自站在星空下,目送着她的车远去,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挺拔而清晰。 她重新打开手机,看着那张合同照片。“顾夜宸”和“林小小”两个名字,紧紧地并排在一起。 [完蛋了]她想,心底涌上一股陌生的、甜涩交织的情绪,[我好像……真的开始期待这个综艺了。] 而酒店门口,顾夜宸看着那串红色的车尾灯彻底消失在夜色尽头,才低下头,看了眼手机相册里刚刚保存的一张杀青宴合影——照片里,林小小被同事们围着,捧着一个精致的酒杯,笑得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脸上泛着微醺的红晕,像个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 他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上她那毫无防备、灿烂温暖的笑脸。 “合作愉快。”他对着静谧的夜空,轻声说道,唇角勾起一个清浅而真实的弧度。 第22章 启程·前往心动小屋 签下那份烫金封面、条款严谨的综艺合同整整一周后,林小小站在自己租住的、略显老旧公寓楼的楼下,在黎明前最浓重的墨蓝色天幕下,感觉自己活脱脱就是一个即将被押赴未知刑场的囚徒,内心充满了悲壮与忐忑。 清晨五点,整个世界还沉浸在深沉的睡梦之中。街道空旷而寂静,只有几盏孤独的路灯,在微凉的空气中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在地上投下她因为不安而微微缩着的、摇曳不定的影子。她脚边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孤单的、尺寸不大的行李箱,里面除了几件简单换洗的日常衣物,剩余的空间几乎被她塞满了各种自制的、独立包装好的点心和糖果——这仿佛是她面对前方一切未知恐惧时,唯一能握在手中的、给予自己安全感的铠甲。 “小小老师!早上好!这边请!”一个充满活力、精神抖擞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节目组派来的工作人员热情地迎了上来,胸前挂着的工作证在尚未褪去的夜色中反射出冷硬的光泽。 林小小被这声突如其来的“老师”喊得浑身一激灵,内心OS瞬间刷屏:[老师?叫我?这位同志您是不是熬夜对接名单眼花了认错人了?我明明就是个即将去节目里充当背景板的小助理啊!] 她有些局促地跟着工作人员,被引到了一辆看起来十分低调、却明显经过特殊改装的黑色商务车前。车门无声地滑开,内部的景象让她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车厢内壁,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摄像头镜头,像一只只冰冷而毫无感情的机械眼睛,从各个角度,沉默地、全方位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而更让她心跳骤停、几乎要夺路而逃的是,在那片摄像头聚焦的中心,顾夜宸已经端坐在那里了。 他今天罕见地没有穿那些剪裁利落、气场强大的服饰,而是换了一件质地看起来异常柔软的浅灰色羊绒休闲毛衣,额前平日里精心打理过的刘海,此刻自然地垂落,柔和了他略显锋利的眉眼。整个人沐浴在车内柔和的阅读灯光下,看起来比平时在片场那个气势迫人的顶流,莫名地年轻了好几岁,甚至透出一种难得的、近乎居家的温和感。 见到她出现,他只是微微侧过头,颔首示意,目光在她因为早起和紧张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秒,随即便转向了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仿佛窗外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风景。 林小小感觉自己的四肢像是刚刚从冰柜里拿出来,僵硬得不听使唤。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动作极其不协调地爬上了车,然后小心翼翼地、尽可能轻地,将自己塞进了离他最远的那个角落座位里,恨不得能把自己缩成一团,减少存在感。车厢内的空间本就不算宽敞,她几乎能清晰地闻到从他那边传来的、那股熟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沉稳的雪松调香气,这味道让她更加紧张,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林老师,顾老师,早上好!我们现在准备出发前往录制地了。”跟拍PD(节目导演)的声音从前排传来,带着职业化的亲切,“路上我们会采集一些车内的互动素材,请二位尽量放松,像平时一样自然交流就好。” [自然交流?] 林小小的内心在疯狂尖叫,[在这么多黑洞洞的镜头面前?我和顾夜宸最自然、最常态的交流模式,不就是他面无表情地挑剔我点心的糖分比例、火候掌控,而我只能点头哈腰地说‘好的顾老师下次我注意’吗?!这种对话播出去真的不会掉粉吗?!] 车子平稳地启动,缓缓驶出仍在沉睡的市区。清晨的街道空旷得有些寂寥,只有偶尔早班的公交车,亮着空荡的车灯,像孤独的幽灵般从车窗旁掠过。 林小小全程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后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膝盖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活脱脱一个被老师突然点名、准备回答超纲问题的小学生。她忍不住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瞄了一眼斜对面的顾夜宸,惊讶地发现——这位爷居然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态安详得仿佛不是去参加一个备受瞩目的真人秀,而是去某个私人海岛度假。 [这位顶流大佬是不是对‘真人秀’这三个字有什么天大的误解?] 她内心疯狂吐槽,[这可不是拍戏有剧本NG可以重来啊!这是要实时记录、播给几千万甚至上亿观众看的啊!您这副回老家般的悠闲姿态是闹哪样?!]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聚焦、蕴含的情绪太过复杂和灼热,一直闭目养神的顾夜宸,毫无预兆地忽然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瞬间就捕捉到了她未来得及收回的、带着强烈吐槽意味的偷窥视线。 “紧张?”他开口,声音因为清晨刚醒不久,带着一种独特的、低沉的沙哑质感,在这静谧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小小吓得差点从座位上直接弹起来,心脏砰砰狂跳,慌忙摆手否认:“没、没有!绝对没有!我就是……就是在看窗外的风景!对,看风景!城市清晨的景色还挺特别的哈……” 声音越说越小,明显底气不足。 顾夜宸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短暂得如同幻觉。他没有戳穿她漏洞百出的辩解,而是极其自然地俯身,从身旁拿起一个看起来质感很好的保温杯,递到她面前,语气平淡无波:“喝点水。” 林小小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那个还带着他手心余温的杯子,内心OS再次掀起风暴:[这……这该不会是节目组提前写好的剧本吧?为了营造顾顶流‘外冷内热、默默关怀’的反差萌人设?顾夜宸本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周到了?这完全不符合他高贵冷艳的人设啊!] 她怀着一种复杂而忐忑的心情,小口小口地喝着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水,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确实稍稍缓解了那份干涩和紧绷。她忍不住继续偷偷观察他。此时,天光渐亮,晨曦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柔和地洒在他的侧脸上,为他完美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边。她惊讶地发现,今天的顾夜宸,确实由内而外地透出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息——那不是片场里掌控全场、气场全开的顶级明星,也不是休息室里因为头痛或挑剔而显得有些难搞的“顾三岁”,而是一种……难以用语言精确描述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松弛和平静。 就像一张常年紧绷着、蓄势待发的强弓,突然被人轻轻地、彻底地松开了弓弦,展现出一种柔和而舒展的姿态。 “那个……顾老师,”她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主动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您……您好像一点都不紧张吗?” 顾夜宸闻声转过头来看她,目光平静地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紧握着保温杯的手指上,停留了片刻,才淡淡反问:“为什么要紧张?” “这……这可是真人秀啊!那么多摄像头对着,毫无**可言……”她压低声音,像是怕被那些冰冷的镜头捕捉到,“而且我听说,这节目的导演组特别喜欢搞突然袭击,设计各种让人措手不及的环节,根本不给嘉宾准备的时间……” “有我在。”他打断了她带着焦虑的列举,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像是一句被赋予了魔力的咒语,奇异地、迅速地抚平了林小小心底那片翻涌不安的躁动浪潮。她愣愣地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平静的俊脸,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如此不加掩饰地,向她传递出“我会罩着你”的信息。 车子平稳地驶上了高速公路,窗外的景色逐渐从钢筋水泥的都市森林,转变为视野开阔、充满生机的田园风光。制作组似乎觉得氛围酝酿得差不多了,适时地通过车内音响开始提问,引导互动:“两位老师,对于接下来为期不短的这次录制生活,内心有什么样的期待呢?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林小小立刻紧张地握紧了面前的话筒,像是握着一根救命稻草,语气谨慎又带着点自我打气:“我……我希望自己能好好表现,尽量不拖大家的后腿……不给剧组和顾老师丢脸……” 轮到顾夜宸时,他言简意赅,只吐出了两个字,却与他整个人的状态无比契合:“放松。” [放松?] 林小小内心OS简直要跪了,[您倒是放松得快要睡着了!我可快紧张得原地石化成一尊雕塑了!这心理素质的差距也太悬殊了吧!] 也许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那份几乎要实质化的不安情绪,顾夜宸忽然又有了动作。他伸手从随身携带的那个简约的黑色皮质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扁平的、设计精致的金属小盒子,递到林小小面前的桌板上。盒盖上印着简约的薄荷叶图案。 林小小怔住了,目光凝固在那个盒子上。这……这不是她平时做好点心后,经常会顺手塞进点心盒里作为小赠品的那种、自己特别定制的提神薄荷糖吗?他……他居然随身带着? “吃点糖,”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缓解晕车。”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取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绿色糖粒,放入口中。瞬间,一股清冽的、带着强劲薄荷香气的甜意在舌尖迅速化开,冰凉的口感顺着喉咙滑下,确实让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晕、发闷的脑袋清醒、舒缓了不少。 “谢谢顾老师。”她小声地道谢,心里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小的暖意。 或许是这颗薄荷糖真的起了作用,也或许是顾夜宸那句“有我在”和此刻松弛的状态无形中影响了她,接下来的路程,车厢内的气氛竟然莫名地、一点点地轻松了起来。林小小渐渐放下了那种如临大敌的戒备状态,身体不再僵硬,甚至敢主动寻找一些安全的话题了。 “顾老师,您说……节目组给我们准备的那个‘心动小屋’,会是什么样子的啊?”她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充满田园气息的风景,好奇地问。 “应该不错。”他回答得依旧简洁,但目光扫过窗外景色时,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些许。 “我提前偷偷查过一些资料,”她像是分享小秘密一样,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听说录制地那边好像有个特别大的、自己打理的菜园子!各种应季的蔬菜都有!” “哦?”顾夜宸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目光转向她。 “嗯!”她用力点头,脸上浮现出憧憬,“说不定……我们还可以自己动手种点什么呢!体验一下田园生活!” “你会种菜?”他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不会!”她老实承认,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但是我可以学啊!我学东西很快的!说不定……还能在菜园子里找到一些新鲜的香料,比如薄荷、罗勒什么的,到时候做点心就能用上自己种的原料了,想想就很有意思!” 一提到她最擅长和热爱的点心领域,林小小就像被打开了某个开关,话匣子彻底合不上了,开始手舞足蹈、眼睛发亮地描述起她脑海中构建的各种田园美食构想,从用新鲜番茄做的意大利面酱,到用刚采摘的浆果烤制的水果挞,充满了天真而快乐的想象力。 顾夜宸并没有打断她这略显天马行空的畅想,只是安静地靠在座椅上,目光落在她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睛上,偶尔极轻地点一下头,深邃的眼眸底处,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笑意。 坐在前排的跟拍PD透过监视器看着这意外和谐、甚至透着小暧昧的画面,脸上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这段自然流露的互动素材,剪辑出来绝对能成为首期的爆点话题!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在不知不觉中接近尾声。车子缓缓驶下高速,转入一条蜿蜒的、充满野趣的乡间小路。道路两旁是大片金灿灿的、等待收割的稻田,在晨风中掀起层层波浪般的涟漪。远处,几缕炊烟从散落的农舍屋顶袅袅升起,为这宁静的田园画卷添上了生动的一笔。 “两位老师,我们快到了,大概还有五分钟车程。”PD适时地提醒道。 刚刚放松下来的林小小,神经瞬间又绷紧成了琴弦。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在心里疯狂默念自我安慰的咒语:[不紧张不紧张!林小小你可以的!就把这当成是一次长期的、包吃包住的农家乐体验!种菜、做饭、晒太阳,多美好啊……] 就在她努力进行心理建设的时候,一直安静看着窗外的顾夜宸,忽然转回头,目光落在她的头顶,淡淡地开口说了一句:“头发有点乱了。” “啊?”林小小一愣,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脑后的头发。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顾夜宸已经极其自然地微微倾身过来,伸出手,动作轻缓而细致地帮她理了理被安全带压得有些翘起的几缕发丝。他的指尖温热,若有若无地、极其短暂地擦过了她敏感的耳廓。 林小小整个人瞬间僵化成了一尊雕像,全身的血液仿佛“轰”的一下全部涌上了头顶,脸颊和耳朵烫得惊人,连呼吸都停滞了。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镜头!那么多摄像头正对着我们拍啊顾老师!] [这个动作……是不是太亲密了点?!这真的可以播吗?!节目组不会剪掉吧?!] [我的耳朵……为什么像着火了一样烫?!] 顾夜宸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神色自若地坐回原位,语气依旧平淡:“好了。”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这句话,车子恰好在此时转过一个长满野花的弯道,一座如同从童话绘本中走出来的、精致可爱的田园风格小屋,瞬间跃入了他们的眼帘。白墙红瓦,爬满了郁郁葱葱的常春藤的矮矮篱笆,木质的小门廊前,还盛开着大片金灿灿的、迎着朝阳的向日葵,充满了温暖而生机勃勃的气息。 而更让林小小心跳瞬间飙升至极限的是,小屋那扇敞开的、挂着风铃的木门前,已经站了几个人——正是《心动漫游记》节目的其他几位嘉宾。他们显然提前到达了,此刻正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朝着他们这辆缓缓停下的车子用力地挥手。 “我们到了。”PD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林小小看着窗外那些平日里只在电视屏幕和杂志封面上见过的、光彩照人的面孔,突然觉得刚才在车上那段短暂而奇妙的、近乎不真实的轻松时光,就像一场美好却易醒的梦境。 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寻求确认般的无助,扭头看向身旁的顾夜宸,却意外地发现,不知何时,他的目光也正落在她的身上。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猝不及防地相撞。在那短暂的对视瞬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她点了点头。 那个平静无波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询问:准备好了吗? 林小小看着他那双深邃如古井、却莫名让她感到一丝安定的眼睛,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勇气都吸入肺中,然后悄悄地、在身侧握紧了拳头。 [好吧,]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心,[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贼船’,来都来了,那就拼尽全力,配合顾老师,好好演完这出为期不短的‘田园浪漫喜剧’吧!] 车门,在她鼓足勇气的这一刻,缓缓地、无声地向侧面滑开。刹那间,温暖而明媚的阳光,混合着青草与泥土的清新气息,以及其他嘉宾们热情好奇的笑脸和目光,如同潮水般,一起涌进了这个狭小而密闭的空间。 第23章 心动小屋的室友盲盒 当那扇厚重的黑色商务车门,在节目组工作人员的操控下,无声地向侧面缓缓滑开时,林小小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毫无准备的、临时被推上顶级舞台的替补演员,而台下坐满了业界内举足轻重、目光如炬的大佬和无数看不见的观众。刺眼而温暖的九月初阳光,瞬间毫无遮挡地倾泻而入,暖融融地洒在脚下那条铺着光滑鹅卵石的蜿蜒小路上,空气里弥漫着青草、泥土和淡淡花香混合的清新气息。远处,大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构成一幅宁静美好的田园画卷。 然而,比这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更耀眼、更让人心跳加速的,是此刻正站在那座精致可爱的“心动小屋”门前空地上,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他们的那几道身影——每一位,都是林小小平时只能在电视荧幕、时尚杂志封面和网络热搜榜上才能看到的、光芒四射的人物。 “欢迎欢迎!一路辛苦啦!”一个温和醇厚、极具辨识度的声音率先响起,带着能瞬间安抚人心的魔力。穿着浅蓝色柔软羊绒针织衫的何老师,脸上洋溢着亲切无比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作为国民级的主持人,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定海神针,那眼角笑纹里盛满的真诚暖意,瞬间就让林小小紧绷到几乎要断裂的神经,奇迹般地松弛了几分。 “何老师好,久等了。”顾夜宸微微颔首致意,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显而易见的恭敬。林小小见状,赶紧跟着九十度鞠躬,内心OS疯狂刷屏:[活的何老师!真的是活的何老师!我妈的终极偶像!天哪!我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帮她要个签名?现在开口会不会太唐突了?会不会被镜头拍下来显得我很不专业?] “这位就是小小吧?常听夜宸提起你,在剧组肯定没少给你添麻烦吧?”何老师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温和目光,带着善意的调侃,精准地转向了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林小小。 林小小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声音都因为紧张而提高了半度:“没有没有!何老师您太客气了!顾老师在剧组对我非常照顾!是我一直在给他添麻烦才对!”说完,她下意识地偷偷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瞄了一眼身旁的顾夜宸,惊讶地发现,他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唇角似乎几不可见地、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凭一手好点心‘俘获’了咱们顾顶流的剧组小助理吗?”一个如同清脆铃铛般活泼欢快的身影,像只轻盈的小鹿,一下子蹦到了林小小面前。扎着高高马尾辫、穿着减龄背带裤的当红女歌手夏莹,睁着一双亮晶晶、充满好奇的大眼睛,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林小小,语气里满是兴奋,“我之前在网上看过《凤唳》的路透照!你带去剧组的那些点心,光是看图片就让人觉得超好吃啊!” 林小小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细弱蚊蝇:“夏、夏老师您好……您过奖了,其实都是些很普通的家常点心,登不了大雅之堂的……” “哎呀!别叫我夏老师,太见外啦!叫我夏莹就好!”女歌手性格极其开朗外向,热情地一把挽住林小小的胳膊,动作自然亲昵,“等会儿安顿下来,你一定要教我做那个看起来超级松软的蜂蜜小蛋糕!我经纪人平时管我可严了,根本不让我碰这些甜食!”她说着,还趁着镜头没完全对准,偷偷对着林小小做了一个俏皮又委屈的鬼脸。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挺拔、充满力量感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一丝压迫感。以硬汉形象和出色动作戏闻名的演员雷震,穿着一条多口袋工装裤,古铜色的健康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他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声音洪亮:“我是雷震。小姑娘可以啊,本事不小,能把我们这位出了名难请的顾冰山给拉来上综艺,了不起!” 顾夜宸闻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总比某个连煎个荷包蛋都能把厨房点着的人要强一些。” 雷震非但不生气,反而发出一阵爽朗豪迈的大笑,伸出结实的手臂,一把搂住了顾夜宸略显单薄的肩膀,动作熟稔无比:“哈哈哈!这么多年没见,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不可爱!一点都没变!” 林小小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完全超出她认知范围的一幕——以银幕硬汉、不苟言笑形象著称的雷震,居然和以高冷疏离、生人勿近闻名的顾夜宸,如此自然地勾肩搭背?而且,顾夜宸脸上虽然明明白白地写着嫌弃,身体却并没有丝毫要推开的意思? [这……这是什么情况?顶流的世界都这么玄幻和充满反转的吗?他们俩居然这么熟?] 她的世界观受到了一波强烈的冲击。 何老师适时地站出来,用他高超的控场能力温和地解围:“好了好了,都别挤在门口晒太阳了,先进屋吧,喝点水休息一下。小小是第一次参加节目录制,你们这些‘老油条’可别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着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了这座名为“心动小屋”的房子内部。里面的装修布置比外观看起来更加精致温馨。整体是温暖的原木风格,客厅宽敞明亮,有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一望无际、在微风中如同金色海洋般起伏的稻田,视野极佳。厨房是开放式的,各种厨具电器一应俱全,而且看起来都是高端品牌。林小小职业病瞬间发作,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第一时间就凑过去仔细检查了一下嵌入式烤箱的功率和功能键。 夏莹像个小尾巴一样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密的兴奋感说:“我偷偷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听说节目组特别‘坏’,不会直接把食材给我们,而是会把它们藏在屋子的各个角落,甚至是外面的院子里!我们需要像玩寻宝游戏一样,自己去找每天做饭需要的食材!” 林小小闻言,内心OS顿时一片哀嚎:[什么?!这到底是什么荒野求生 解谜游戏的混合设定吗?说好的温馨治愈、慢节奏田园生活呢?怎么感觉像是来参加生存挑战赛的?] 众人脱下鞋子,换上节目组准备的舒适拖鞋,围坐在客厅中央那张触感柔软厚实的纯白色羊毛地毯上。午后的阳光透过洁净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大片温暖明亮的光斑,气氛显得放松而融洽。何老师如同这个临时家庭的主心骨,拿出了一个做工精致、带着天然木纹的小盒子。 “好了,各位,”他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故意拖长了音调,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看着大家脸上期待又好奇的表情,他才笑着揭晓谜底,“现在,我们来玩抵达小屋后的第一个游戏,也是决定我们未来七天相处模式的关键环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清晰地宣布:“抽取各位未来七天的室友!” “噗——咳咳咳!”林小小正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闻言差点直接喷出来,呛得连连咳嗽,脸瞬间涨得通红。 [室……室友?!和谁住一间房?顾夜宸?雷震?何老师?还是夏莹?] [救命啊!这节目一开始就玩得这么刺激这么大的吗?连个缓冲适应期都没有?!] [这要是抽到和顾夜宸一间房……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我就快要窒息了!] 夏莹第一个兴奋地高高举起手,像个积极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何老师何老师!我要和小小住一间!她会做那么多好吃的点心!近水楼台先得月!” 雷震闻言,浓黑的眉毛一挑,带着几分戏谑开口道:“那我选夜宸好了,好久没听他半夜打呼噜了,还挺怀念的。” 顾夜宸面无表情地冷冷打断他:“我不打呼。” “你上次一起去野外露营的时候明明……” “好了好了,”何老师笑着打断了这对“老朋友”的互相拆台,维持着秩序,“规则可不是自己选的哦。是抽签决定。小屋正好有三间卧室,两人一间。”他晃了晃手中那个小巧的木盒,里面传出珠子碰撞的清脆声响,“这个盒子里,放着三对颜色相同的珠子。抽到相同颜色珠子的两个人,就是未来七天的室友。” 林小小感觉自己的手心瞬间开始冒汗,变得湿漉漉的。她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她偷偷地、飞快地瞄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顾夜宸,却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决定命运的小木盒,脸上的表情深沉难辨,让人完全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抽签按照座位顺序开始。性格最活泼的夏莹自告奋勇第一个抽,她将手伸进木盒上的圆孔,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一颗鲜艳的红色珠子,开心地举起来晃了晃:“红色!我是红色!谁是红色?快出来相认!” 接着是雷震,他大手一伸,随意地摸出一颗珠子,是深邃的蓝色。他夸张地叹了口气,表情遗憾:“唉,看来是没缘分和夜宸重温旧梦了,可惜啊可惜。” 何老师随后抽到了代表生机的翠绿色珠子,他笑呵呵地说:“绿色好,绿色代表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现在,木盒里只剩下最后两颗珠子。而还没有抽签的人,只剩下顾夜宸和林小小。 林小小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和顾夜宸成为室友?还是和已经抽出红色珠子的夏莹成为室友?这两种可能性带来的后果,简直是天壤之别! 顾夜宸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让她先抽。林小小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奔赴刑场般,颤抖着将自己微微出汗的手伸进了那个小小的木盒开口。指尖触碰到两颗冰凉圆润的珠子,她在心里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纠结得仿佛是在拆除一颗定时炸弹。最后,她把心一横,眼睛一闭,随便抓住了一颗—— 她缓缓地将手抽出,小心翼翼地摊开掌心。一颗清澈如天空的蓝色珠子,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中。 “啊……”夏莹发出了一声失望的低呼,肩膀垮了下来,“小小抽到的是蓝色啊……”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顾夜宸将自动拿到盒子里剩下的那颗红色珠子,和夏莹成为室友? 林小小心情复杂,一时间竟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小的失落感。她偷偷地再次看向顾夜宸,却意外地发现,他正盯着她手中那颗蓝色的珠子,好看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蹙起,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那么满意? “等等。”就在气氛似乎要尘埃落定时,何老师突然又开口了,脸上带着一种“游戏还没结束”的神秘笑容。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规则确实是抽到相同颜色的人成为室友。现在红、蓝、绿各有一对,看似分配完毕,但是……”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像变魔术一样,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珠子——一颗高贵而神秘的紫色珠子。“其实,盒子里原本准备的是四种颜色。抽到这唯一一颗紫色珠子的人,将拥有一个特权——” 他顿了顿,清晰地宣布了那个足以改变局势的隐藏规则:“可以自由选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作为自己未来七天的室友。”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林小小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心里那颗原本代表“安全”的蓝色珠子,突然觉得它变得无比烫手,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炭。 所以,现在真实的情况是:夏莹是红色,何老师是绿色,雷震是蓝色,而她和顾夜宸之中,将有一个人会抽到那颗拥有至高选择权的紫色珠子? “那么,”何老师脸上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微笑,将那个似乎蕴含着无限可能的小木盒,递到了最后一位抽签者——顾夜宸的面前,“夜宸,请抽取你的命运之珠吧。” 顾夜宸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个小小的木盒,然后伸出了他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地探入了盒口。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人为地拉长、放慢了。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线条优美的手指上跳跃、流淌。整个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远处隐约的鸟鸣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林小小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他那双仿佛带着魔力的手,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大得恐怕全世界都能听见。 当顾夜宸的手指在盒中似乎不经意地轻轻搅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带着某种决定性的意味,将一颗珠子从黑暗中取出时,那一刻,林小小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那颗决定着她接下来七天“命运”的珠子,会是什么颜色? 第24章 双人床前的静止帧 阳光透过心动小屋的玻璃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混合着期待与紧张的气息。何老师站在客厅中央,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抽签盒,盒身上的雕花在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接下来,就是决定我们未来七天‘同居’命运的时刻了。”何老师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却让林小小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 顾夜宸就站在她斜前方一步之遥的地方,身姿挺拔,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峻。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木盒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林小小盯着他自然垂在身侧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此刻正随意地搭着,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关乎“住宿大事”的抽签,而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 当何老师宣布由顾夜宸先抽时,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顾夜宸的指尖探入木盒开口的瞬间,林小小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滞了一下。那动作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和从容,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又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咔嚓——” 一声清脆的咀嚼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几乎凝滞的空气。夏莹不知何时摸出了一包薯片,嚼得正欢,她眨着大眼睛,语带调侃:“顾老师,您这抽签的架势,怎么跟海底捞等位挑西瓜似的,还得拍拍听听响儿呢?” 满场顿时爆发出低笑声,连站在镜头后的跟拍PD都忍不住耸动着肩膀。林小小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顾夜宸的手上——她清晰地看到,他的指尖在木盒中轻轻搅动了两下后,突然顿住了。那个停顿极其短暂,若非她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就像是……指尖触碰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然后,他缓缓地将手抽了出来。一颗圆润的珠子躺在他的掌心,在透过窗户的明媚阳光下,折射出通透而纯粹的紫色光芒。 “哇!!!”夏莹第一个跳了起来,薯片渣都差点飞出去,“紫色!是特权紫色!顾老师你是天选之子啊!” 林小小感觉自己的心脏像坐上了一台失控的过山车,先是猛地坠入谷底,随即又因为惯性被高高抛起。抽签结果已经明朗:她自己是蓝色,夏莹是红色,何老师是绿色,雷震也是蓝色,而顾夜宸,抽中了唯一的那颗代表特权的紫色。 这意味着,按照基础规则,她本应和同样抽到蓝色的雷震成为室友。但现在,手握紫色特权的顾夜宸,拥有了打破规则、自由选择室友的权利。 “夜宸,”何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笑意和鼓励,“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了。你想选择谁,作为你未来七天的室友?” 瞬间,五道目光,夹杂着好奇、期待、戏谑种种情绪,齐刷刷地聚焦在顾夜宸身上。林小小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卫衣的抽绳,内心早已翻江倒海:[选夏莹吧!女孩子们一起多方便,晚上还能说说悄悄话!或者选何老师!何老师经验丰富,跟着他能学到好多东西!千万别选我……跟我当室友有什么好的?万一打呼噜磨牙说梦话,岂不是玷污了顶流的清白?] 顾夜宸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颗紫色的珠子,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当他的视线看似不经意地掠过低着头的林小小时,林小小明显感觉到那目光似乎多停留了那么零点几秒,像羽毛轻轻扫过,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我选……”他终于开口,低沉的声音如同大提琴的弦被拨动,在安静的客厅里缓缓漾开。 林小小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连心脏都忘了跳动。 “蓝色。” 空气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了足足三秒钟。随即,像是往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现场瞬间炸开。 “啊啊啊——!”夏莹发出近乎土拨鼠般的尖叫,激动地抓住身旁何老师的胳膊摇晃,“选了蓝色!蓝色!是小小啊!” 雷震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洪亮的大笑,甚至夸张地捶了捶自己的大腿:“哈哈哈!夜宸!你小子!可以啊!” 何老师也难得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眼镜滑到了鼻梁中间都忘了推上去,只是笑着摇头。 而林小小,彻底石化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几个加粗闪烁的弹幕在疯狂刷屏: [蓝色?] [他选蓝色?] [蓝色等于我?] [顾夜宸选了我当室友?] [为什么?!是因为我昨天给他的蔓越莓曲奇烤得特别成功?还是因为今天早上给他泡的咖啡温度刚好?总不能是因为我昨天不小心把他剧本碰到地上吧?难道这是新型的打击报复?] “哇哦~”夏莹凑过来,用手肘撞了撞林小小,挤眉弄眼,拖长了语调,“剧组默契延续到综艺啦!这缘分,挡都挡不住哟!” 顾夜宸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瞥了夏莹一眼,语气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蓝色吉利。” 雷震立刻毫不留情地拆台:“得了吧你!上次拍杂志,让你穿件蓝西装,你嫌弃了半天,说像医院病号服!这会儿又吉利了?” 最让林小小感到魔幻现实的,是节目组适时亮出的房间分配示意图。屏幕上,代表顾夜宸和她的两个蓝色标签,被并排贴在二楼一间房门的图标上。而那个房门的图标,被特意设计成了醒目的爱心雕花形状!PD还在一旁用充满暗示的语气贴心补充:“这间‘心动小屋’的‘主卧’,采光最好,视野极佳,还带一个独立的浪漫小阳台哦!” 林小小看着那张图,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爱心雕花门?节目组你们搞事情的意图还能再明显一点吗?这跟直接挂个‘囍’字有什么区别?!] 她浑浑噩噩地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上楼,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夏莹还在她身后热情地喊:“小小!晚上要是饿了随时过来找我!我藏了好多零食!”雷震更是离谱,挥舞着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短棍:“小小!需要防身工具不?我带了双节棍!借你!” 顾夜宸拎着他那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黑色行李箱,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他的步态依旧平稳,神情依旧淡然,仿佛只是去参加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通告,而不是走向一个即将共享睡眠空间的、挂着爱心门的房间。 直到真正站在那扇著名的、雕刻着繁复爱心图案的房门前,林小小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手心沁出薄汗,心跳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开门。”顾夜宸言简意赅地发出指令,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林小小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推开了房门。 然后,她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彻底僵在了门口,化成了一座目瞪口呆的雕像。 房间确实如PD所说,非常漂亮。暖色调的碎花窗帘挽在两边,阳光洒满整个空间;柔软厚实的藤编地毯踩上去一定很舒服;小巧的阳台门外,是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景色如画。 但所有这些美好,在房间正中央那个庞然大物面前,都瞬间黯然失色。 那是一张床。一张巨大的、铺着精致蕾丝床罩的双人床。不是那种酒店标间里常见的、中间隔着床头柜和银河系距离的两张单人床,而是一张真真切切、毫无阻隔、看起来能轻松睡下四个人的……双人床。 林小小的行李箱脱手而出,“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甚至轻轻碰到了她的脚趾,但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脑子里只剩下雪花般飞舞的弹幕: [节目组是不是对‘室友’这个词有什么超越世俗的理解?] [现在冲下楼告诉导演我对蓝色严重过敏还来得及吗?] [这尺寸……是按照东北大炕的标准定做的吗?睡四个人都绰绰有余了吧?!] 她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瞥了顾夜宸一眼。显然,这位见惯了大场面的顶流,也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他站在门口,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几分,指节微微泛白。镜头特写一定能捕捉到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微小的幅度,但他脸上的表情管理依旧堪称完美,除了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怔愣,几乎看不出任何波澜。 “哇哦!”跟拍PD阴魂不散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幽幽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搞事笑意,“节目组特别准备的,‘婚房’同款温馨大床房哦!怎么样,惊喜吗?” 林小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昏厥。 更绝的是,她目光一扫,发现床头上方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装裱精致的手写书法,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同床共枕七日情」。落款处,赫然是何老师的签名! 林小小内心哀嚎:[何老师!您可是德高望重的国民MC啊!怎么也跟着节目组一起胡闹!您的节操呢?!] “那个……”她的声音飘忽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侥幸的挣扎,“顾老师……要不……我打地铺吧?我睡相真的特别不好,不能祸害您……” 顾夜宸没有立刻回答。他径直走进了房间,先是检查了一下阳台的门锁是否牢固,然后又拉开衣柜看了看里面的空间,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张巨大的床上,停留了几秒,才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床够大。” 轻飘飘的三个字,落在林小小耳朵里,却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她脑内不受控制地开始自动播放长达八十集的狗血连续剧,剧情从尴尬同居到意外扑倒,从契约恋爱到假戏真做……各种桥段轮番上演。 正当她思考着如何能优雅而不失礼貌地从阳台栏杆翻出去逃生时,顾夜宸却突然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我找节目组换床。”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林小小分明看到,他冷白的耳根后,泛起了一层可疑的、淡淡的红色。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骤然劈开了林小小心中的慌乱和窘迫!原来……紧张无措的人,不止她一个!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莫名地给了她一丝勇气。 “等等!”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顾夜宸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她。阳光从他身后涌进来,为他勾勒出一圈近乎梦幻的轮廓光,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 林小小硬着头皮,伸手指了指床中间的空隙,语速飞快:“现在去换床……会不会显得我们太矫情了?反正床这么大……中间、中间放几个枕头当‘三八线’不就行了?就跟我们拍戏时,在休息室共用沙发差不多嘛!” 说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林小小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休息室的沙发和这张双人床是一个量级的概念吗?!] 然而,她看到顾夜宸深邃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很浅,却真实存在。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走了回来,将行李箱靠墙放好。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林小小瞳孔瞬间放大的事——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将床正中央那个巨大无比的、绣着夸张爱心的抱枕抽了出来。 “这个,”他看也没看那个抱枕一眼,径直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将它塞到了最里面的角落,“太丑。” “咔哒。”衣柜门合上的轻响,仿佛也关上了林小小内心一部分的紧张和不安。看着那个充满暗示性的爱心抱枕消失在视线里,再看看床上暂时空出来的中间地带,林小小突然觉得,眼前这张曾经让她如临大敌的巨床,好像……也确实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场突如其来的“同居”危机里,似乎多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共犯”。 第25章 楚河汉界的心跳协奏 衣柜门合拢时发出的“咔哒”轻响,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一个庄严的封印仪式,将那个充满暗示意味的爱心抱枕彻底隔绝在黑暗之中。然而,视觉的障碍移除了,心理上的巨大存在感却愈发鲜明。房间中央,那张铺着繁复蕾丝床罩的双人床,如同蛰伏的巨兽,以其不容忽视的体量盘踞在有限的空间里,每一道柔软的褶皱都在无声地宣示着某种令人心慌意乱的亲密可能。 林小小像被钉在了原地,脚底仿佛生了根。大脑却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疯狂运转,一个个荒诞不经的逃生方案像走马灯般掠过:[现在假装中暑晕倒?不行,演技太浮夸肯定被识破!说自己对高级棉絮过敏?可这床罩明明是丝绸的!要不……干脆心一横,申请去鸡舍旁边搭个帐篷?虽然味道可能有点冲,但至少心脏能保住!] “站着干什么?” 顾夜宸的声音平静无波,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他已经打开了那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行李箱,正有条不紊地将熨烫平整的衣物挂进衣柜。他的动作流畅而自然,没有丝毫的迟疑或尴尬,仿佛置身于自家卧室,而非一个需要与陌生女性共享空间的综艺现场。 林小小内心OS疯狂刷屏:[这位顶流是不是对‘男女授受不亲’这项中华传统美德有什么超越时代的误解?还是说娱乐圈的尺度已经开阔到可以忽略物理距离了?]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那只活蹦乱跳的小鹿按捺下去,决定采取最朴实无华的解决方案。“顾老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觉得……我还是打地铺比较合适!真的!我睡相特别、特别差,睡着了就跟滚筒洗衣机似的,不仅满床乱滚,还有抢被子的坏习惯!万一不小心把您踹下床,节目组非得让我赔违约金不可!”说着,她就要蹲下身去翻找行李箱里那个压箱底的便携睡袋。 “不用。”顾夜宸甚至没有抬头,目光依旧专注在手中的一件白色衬衫上,语气淡然而笃定,“节目组会以为我欺负你。” [您现在难道不就是在进行一种更高级、更无形、直击心灵的“欺负”吗?!] 林小小内心哀嚎,几乎要泪洒当场。这种无形的压力,比真刀真枪的欺负更让人难以招架。 眼看对方态度坚决,毫无转圜余地,一道灵光如同闪电般劈中了林小小混沌的大脑。“那……要不……我们定个君子协议?”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跟顾夜宸提协议?她是不是最近熬夜研究新点心,把脑子里的糖分都熬成浆糊了? 出乎意料的是,顾夜宸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午后的阳光恰好从阳台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跳跃,投下细碎的金色光斑。林小小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的这件看似低调的灰色羊绒毛衣,袖口处竟然有细微的起球。这个不起眼的细节,像一道小小的裂缝,瞬间削弱了他身上那种遥不可及的顶流光环,增添了几分真实的生活气息。 “什么协议?”他问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至少没有不耐烦。 “就是……”林小小硬着头皮,伸出手指在床铺中央虚划了一条线,“我们用枕头……在床中间设个分界线?就像古代的楚河汉界那样?我以我的人格担保,绝对、绝对不会越界!”她举起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样子,表情严肃得像在签署国际条约。 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林小小已经做好了被对方用一句“幼稚”或者“无聊”怼回来的心理准备,甚至脑补出了他嘴角那抹惯有的、带着些许嘲弄的冷笑。 然而,她听到的却是一声极轻的、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可以。” 她猛地抬起头,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只见顾夜宸已经走到床边,俯身拎起两个蓬松柔软的羽绒枕,像经验丰富的工程师勘测地形般,精准地将它们并排摆放在床铺的正中央。枕头垒成的简易“长城”,瞬间将宽阔的双人床分割成两个界限分明的阵营,视觉效果带着一种近乎滑稽的庄严。 “够不够?”他甚至还伸出手,用指节丈量了一下两个枕头之间的缝隙宽度,严谨得仿佛在调试精密仪器。 林小小目瞪口呆:[这位爷今天是被什么善良之神附体了吗?居然这么好说话?简直像换了个人!] 受宠若惊之余,她赶紧小跑过去,像加固防御工事般,又抱来两个略显花哨的抱枕,小心翼翼地垒在“长城”之上,试图增加其高度和威慑力。就在她调整抱枕角度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了顾夜宸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皮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仿佛窜过,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了手。 “对不起!”林小小感觉耳根像着了火,热度迅速向脸颊蔓延。 顾夜宸没有回应,只是默不作声地转过身,继续整理他行李箱里剩余的物品。但林小小敏锐地捕捉到,他往衣柜里挂衣服的动作,明显比刚才放缓了节奏,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迟滞。 当象征着“领土完整”和“个人安全”的“楚河汉界”正式竣工时,眼前的场景变得愈发超现实且充满喜剧色彩——铺着浪漫蕾丝床罩的双人床上,巍然屹立着一座由枕头和抱枕构筑的、风格混搭的“堡垒”。堡垒的一侧,整齐摆放着顾夜宸带来的深色真丝睡衣,质感高级,线条简洁,散发着禁欲的清冷气息;而另一侧,则是林小小那套充满田园风情的小碎花棉布睡衣,柔软又带着点稚气。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隔“墙”相望,宛如偶像剧与乡村爱情故事发生了奇妙的时空交错。 林小小看着这条幼稚得有些可笑的界限,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羞赧。自己这行为,简直像小学时在课桌上画三八线一样幼稚。她试图说点什么来缓和这尴尬又微妙的气氛,干笑了两声:“顾老师,其实我睡觉……真的特别老实,睡着了就跟雕像似的,一动不动的!” 顾夜宸正拉上行李箱的拉链,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眼向她看来。那双总是深邃难测、情绪不多的眼眸里,此刻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笑意,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泛起的涟漪,虽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过。“希望如此。”他低声说,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羽毛般轻轻搔过林小小的耳膜,让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就在这时,她猛然意识到,这个房间里无处不在的、沉默的红点正在忠实地记录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明天,这段“顶流与小助理共建床上长城”的珍贵影像,就会被配上各种花哨的字幕和特效,变成“#顾夜宸林小小楚河汉界#”、“#史上最严格寝室公约#”、“#这条约严谨得能过坦克#”等话题,引爆全网热议。 想到那个画面,她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顾夜宸投来略带询问的目光。 “我在想,”她指着那座枕头堡垒,眼角弯弯,“这大概是内娱史上条款最细致、执行最严格的……床笫条约了吧?” 令她再次意外的是,顾夜宸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下。那个弧度非常微小,且消失得极快,但确确实实是一个微笑的雏形。这如同冰山微融的迹象,让林小小的心跳又乱了几拍。 恰在此时,楼下传来夏莹清亮又带着点兴奋的喊声,如同天籁般解救了被困在暧昧尴尬气氛中的她:“小小!快下来做点心啦!何老师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罐顶级蜂蜜,据说超贵的!” “来了来了!”林小小如蒙大赦,几乎是跳着站了起来,逃跑前还没忘对顾夜宸仓促地鞠了一躬,“顾老师您先忙,我下去帮忙了!” 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顾夜宸才缓缓踱步到床前。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按了按那个柔软的枕头堡垒,蓬松的羽绒立刻陷下去一个小坑。窗外,隐约传来林小小和夏莹笑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林间跳跃追逐的麻雀,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活力。 他忽然发现,这个被摄像头包围、充斥着荒唐协议的房间,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令人烦躁窒闷。相反,一种久违的、能让周遭喧嚣自动褪色消音的宁静感,正随着那个身影的离去,而悄无声息地慢慢消散,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感? 楼下厨房里,林小小心不在焉地搅拌着面糊,碗中的蜂蜜与面粉混合成金黄的漩涡。她的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房间里的一幕幕:他睫毛上的阳光,他袖口的毛球,他指尖的温度,还有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意。 夏莹凑过来,挤眉弄眼地咬耳朵:“怎么样怎么样?和顶流同居的第一感觉如何?是不是紧张得同手同脚了?” 林小小手一抖,手里的糖罐倾斜,雪白的糖粒顿时比配方多筛了半勺进去。她望着窗外二楼那个熟悉的阳台方向,轻声嘟囔,像在回答夏莹,又像在说服自己:“好像……比想象中……要好那么一点点。” 至少,那个会认真用枕头垒长城、会因为意外触碰而微微僵住、甚至会露出转瞬即逝笑容的人,似乎并不像外界传闻或她最初想象的那般,冰冷坚硬、难以接近。这个发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圈微妙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涟漪。 第26章 第一顿晚餐的考验 暮色如打翻的蜂蜜罐,将浓稠的金色泼洒在心动小屋的厨房玻璃窗上。窗棂的阴影在光洁的灶台拉出长长的斜线,与渐渐亮起的暖黄灯光交织成一片温馨的朦胧。节目组递来的任务卡带着淡淡的油墨香,何老师温和的声音念出内容时,仿佛给这静谧的黄昏注入了跃动的音符:“入住心动小屋的第一顿晚餐,需要大家通力合作完成。评分标准是团队协作、菜品创意和美味程度哦。” 林小小低头系着节目组准备的碎花围裙,棉质的带子在腰间收拢,勾勒出纤细的线条。她的目光扫过灶台上琳琅满目的食材——还沾着泥土清香的时蔬、色泽鲜亮的番茄、肥瘦相间的肋排、以及砂锅里那只已经处理干净的土鸡,职业习惯让她的大脑瞬间自动生成了一份详细菜谱:[土鸡加几片姜慢火炖出金黄汤底,排骨需要糖醋汁包裹才够入味,青菜一定要大火快炒保住脆嫩……] “我来主厨!”夏莹举着一把崭新的锅铲,像举着指挥棒一样蹦跳过来,马尾辫在空中划出活泼的弧线,“我最近苦练厨艺,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进步!” 雷震闻言,立刻豪爽地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自信满满地拍胸脯:“切菜交给我!保证刀工一流,粗细均匀!” 何老师则笑呵呵地拿起量米杯,走向电饭煲:“那我来焖个拿手煲仔饭,记得火候是关键。” 一时间,厨房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活力。只有顾夜宸,独自站在靠近冰箱的角落,身影被夕阳拉得有些孤单。他微微蹙眉,盯着流理台上那堆五彩斑斓的蔬菜,眼神专注得仿佛在审视什么来自外星的奇异标本。林小小正想开口问他擅长什么,就见他已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根顶花带刺的黄瓜,指尖与瓜身接触的瞬间,他眉头锁得更紧,那凝重的表情,堪比面对一道艰深的微积分方程。 “夜宸,”何老师适时地开口,带着一种长辈式的体贴,“要不,你负责洗菜吧?这个任务看似简单,却是美味的基础,很重要。” 顾夜宸抬眼看了看何老师,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下了这个“重任”。 然而,谁也没想到,一场小小的“灾难”就此拉开序幕。 洗菜环节,原本应是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顾夜宸那双被粉丝誉为“适合弹钢琴”的修长手指,握住翠绿生菜时,构图确实赏心悦目。但当他开始“清洗”时,整个厨房陷入了诡异的静默。那动作……与其说是洗菜,不如说是在给生菜做一场极其用力的深度筋膜放松按摩。嫩绿的叶片在他看似轻柔实则笨拙的揉搓下,迅速失去水分和活力,萎靡成皱巴巴的一团,活像被暴雨打蔫的破抹布。 “顾老师!”林小小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惊呼出声,“生菜……生菜不能这么用力蹂躏啊!叶子会烂掉的!” 顾夜宸的动作应声顿住。他抬起眼,那双平日里深邃难测的眸子此刻竟带着一丝茫然的无辜,他举起手中那团可怜的“菜泥”,语气平静地解释:“有泥。” “噗——”夏莹第一个憋不住,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赶紧背过身去。雷震则直接爆发出一阵洪亮的、类似大鹅的“嘎嘎”笑声,震得厨房窗户都仿佛在响。跟拍PD更是敬业地将镜头几乎怼进了洗菜盆,誓要捕捉下这难得一见的顶流“厨房滑铁卢”全景。 切菜环节则直接升级为惊悚片。顾夜宸握刀的姿势,严谨得像外科医生握着手术刀,全身肌肉紧绷,如临大敌。切土豆时,他每一刀都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气势。结果可想而知,切出的土豆条粗细差距悬殊,最粗的堪比手指,最细的犹如牙签,最可怕的是,他修长的手指距离锋利的刀刃仅有毫厘之差,吓得一旁的林小小全程屏息凝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秒就见血。 “要不……”林小小弱弱地举起手,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顾老师,还是我来切吧?” 顾夜宸紧抿着唇,倔强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案板上的土豆,仿佛在与它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我可以。” 三分钟后,当一根原本滚圆的胡萝卜在他刀下变成了充满后现代艺术感的、棱角分明的不规则多面体时,何老师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温和地走上前,轻轻从顾夜宸手中抽走了那把“凶器”,语气带着安抚:“夜宸啊,厨房也需要各司其职。你看,碗筷还没摆,这个任务更需要你的细致,不如你去摆碗筷吧?” 顾夜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杰作”,又看了看何老师,最终沉默地接受了这个新安排。 然而,就连摆碗筷这样简单的事,到了顾夜宸这里,也硬生生被提升到了航天级别的精密程度。他严格按照几何美学等距排列餐具,甚至掏出手机打开测量仪APP,反复调整每双筷子的角度和间距,严谨专注的神情,仿佛正在布置卫星发射中心的控制台。夏莹想帮忙拿几个勺子,却被他严肃地抬手制止,理由充分且让人无法反驳:“对称性会被破坏。” 林小小在一旁看着他那副近乎执拗的认真劲儿,忽然想起在剧组时,他对点心糖分比例那近乎苛刻的要求。那种不达完美不罢休的专注,此刻放在这略显笨拙的厨房场景里,竟莫名褪去了高冷的外衣,透出一种让人忍俊不禁的……可爱? 接下来的晚餐筹备,彻底变成了林小小的个人技艺秀。她系着围裙,身影在灶台间轻盈穿梭,同时照看三个灶眼——炖汤的火候把控得恰到好处,汤汁渐渐泛出诱人的金黄色;炒锅里的青菜在热油中欢快跳跃,保持着鲜亮的翠绿;糖醋排骨的酱汁在锅中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散发出勾人食欲的浓郁香气。锅铲在她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像指挥家手中的指挥棒,引领着一场美味的交响乐。就连经验丰富的摄像师,都忍不住给了她翻炒时那流畅优美的动作好几个特写镜头。 最令人拍案叫绝的是她制作糖醋排骨的过程。焯水去腥、炒糖色至琥珀透亮、下排骨焖煮入味、最后大火收汁让每一块排骨都均匀裹上亮晶晶的酱汁——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精准得如同经过精密编程的机械臂。当那诱人的酱香混合着醋的微酸和糖的甜香,如同有形的烟雾般弥漫在整个小屋时,连一旁严阵以待的节目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开始悄悄咽口水。 “小小!你太神了!”夏莹扒着厨房的门框,眼巴巴地望着锅里,夸张地吸着鼻子,“这香味……简直能把隔壁村的狗都馋哭!” 雷震也凑到锅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陶醉:“我单方面宣布!小小就是我们心动小屋的永久荣誉厨师长!谁赞成谁反对?” 在整个过程中,顾夜宸始终安静地站在厨房相对边缘的位置,像一道沉默的背景。但林小小却敏锐地察觉到,每当她需要某种调料时,那瓶酱油或那罐盐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她手边;当她手中的锅铲因为油腻差点滑落时,总有一只手会及时地、稳稳地扶住它。有一次她猛地转身想去拿流理台另一头的盘子,差点撞进一个带着清冽雪松气息的怀抱,抬头一看,顾夜宸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她身后,成了她临时的人肉置物架。 “谢谢顾老师。”她小声道谢,耳根有些发热。 顾夜宸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别处,但在厨房暖黄色的灯光下,他冷白的耳廓边缘,却清晰地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粉色。 当时钟指向晚餐时分,四菜一汤被依次端上原木餐桌时,全场响起了真诚而热烈的掌声。灯光下,糖醋排骨泛着诱人的琥珀光泽,蒜蓉时蔬碧绿清脆,土鸡汤色澄黄浓郁,何老师的煲仔饭散发着焦香的锅气,构成了一幅令人垂涎欲滴的画面。 “我要哭了!”夏莹夸张地用手指抹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录过这么多综艺,今天是第一次感觉自己吃上了正经的、人吃的饭!” 雷震已经顾不上说话,埋头苦干,筷子舞得飞快,用实际行动表达着最高的赞美。何老师细细品尝了每一道菜,然后推了推眼镜,由衷地点头:“小小的手艺,确实很专业,火候和调味都恰到好处。” 林小小被夸得脸颊绯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的汤,试图用汤碗挡住自己发热的脸。就在这时,她不经意地注意到,那盘她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不知何时被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她的面前。而完成这个小动作的人——顾夜宸,正一脸平静地拿着汤勺,若无其事地给何老师碗里添汤,仿佛刚才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她偷偷抬起眼帘,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却意外地发现,他线条优美的嘴角边,竟然沾上了一小点深色的酱汁。那个永远一丝不苟、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顶流,此刻在暖黄灯光的笼罩下,竟因此添了几分笨拙的、接地气的真实感,像不小心偷吃到糖果的孩子。 “顾老师,”她忍不住小声提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嘴角……沾到东西了。” 顾夜宸明显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去擦。或许是因为些许的慌乱,他擦拭的动作略显急促,结果反而将那点酱汁抹开了小半圈,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更明显的痕迹。 “噗嗤——”夏莹第一个笑出声,指着他的脸,“夜宸哥!你变成大花猫了!” 雷震立刻唯恐天下不乱地掏出手机,镜头对准顾夜宸:“黑料!这可是绝对的黑料!必须拍下来留念!” 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顾夜宸难得地露出了些许窘迫的神情,那层惯常的冰冷外壳仿佛裂开了一道细缝,透出内里一丝罕见的无措。林小小忍着笑意,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巾递给他。他接过纸巾时,冰凉的指尖不经意地轻轻擦过她的手指,带来一阵微弱的电流感。 那一刻,窗外是沉静的夜幕,屋内是温暖的灯光、可口的饭菜和朋友们欢快的笑声。指尖那转瞬即逝的触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漾开圈圈涟漪。林小小突然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夜晚的心动小屋,似乎真的开始名符其实,有了一种名为“心动”的、温暖而微妙的气息,在悄然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