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对标记[虫族]》 第1章 瘟神 冰冷的黑色军舰如一道阴影,无声滑过维勒斯坦小行星带。指挥室内,冷白色的灯光映照着阿佩普轮廓分明的侧脸,帝国深蓝将官服挺括如刀,衬得他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面前巨大的全息星图上,一场无声的绞杀正在上演。 代表叛军的猩红光点,如同游弋在碎石间的毒蛇,正利用复杂的环境一边摆脱帝国舰队的追捕,一边伺机撕咬航线上的运输舰群。 “坐标K-77区,第三护航小队失去联络。”副官艾维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紧张。这次护航任务配备的武力有限,运送的不过是例行补给线上的营养液和抑制剂,既非军械也非能源矿,按理说,根本不值得叛军如此大动干戈。 这帮疯子难道真是穷疯了不成? 当然,按理说,直属于皇室的第一军上将阿佩普也不该出现在这里。虫皇将他调来执行这种无关紧要的任务,表面是发配坐冷板凳,实则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即便阿佩普是帝国绝无仅有的SSS级雌虫,公然得罪一位雄虫,后果也极其麻烦。 而阿佩普也确实是个狠角色。雄虫保护协会的证词声称,法务司长家的那位宝贝雄子,不过是“稍稍”释放信息素诱惑了他一下,便被他打得半身不遂。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只有当事虫自己清楚。 阿佩普的目光淡漠地扫过星图上那个已然熄灭的光点,指尖在控制台上轻点,调出最后的战斗记录。画面中,叛军的突击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借助小行星的掩护发动突袭,动作精准、迅猛,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疯狂。 ——是斯莱瑟的风格。 “命令‘利刃’中队放弃追击,向主航道收缩。放出诱饵舰。”阿佩普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没有丝毫战场被挑衅的怒意。 他们想要猎物,那就给他们一个。 银灰色的指挥舰“余烬”号内,斯莱瑟将自己重重摔进垫着厚实兽皮的指挥椅中。他一直在北部星域开拓,没料到黑匣星区残留的精神污染如此严重,这是他的失误。但他更没料到,随手拦截一批普通物资,竟会啃上阿佩普这块硬骨头。 “老大,‘利刃’中队撤退了,他们留下一艘似乎失去动力的运输舰。”通讯频道里传来部下带着兴奋的汇报。 斯莱瑟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讽刺。“阿佩普……还是这么喜欢玩这种把戏。” 他太了解那个贱虫了。冷静、理智、像一台最精密的战争机器,从不被情绪左右,每一步都藏着后续的杀招。那艘“故障”的运输舰,必然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若是平时,斯莱瑟会毫不犹豫地命令舰队放弃这批物资,去寻找下一个更安全的目标。但今天…… 一股熟悉的、源自骨髓深处的燥热,正不受控制地开始蔓延。像无数细小的虫蚁在血管里爬行,啃噬着他的理智和冷静。 发热期。 而且来势汹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他试图用强大的意志力将其压下,但精神图景传来的阵阵空虚和渴望,让他的指尖微微发颤。 该死的污染物!虫屎! “不必理会陷阱。”斯莱瑟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瞄准他们右翼的护卫舰,集中火力,打穿它。” “军长?那样我们会完全暴露在……”部下有些迟疑。 “执行命令!”斯莱瑟低吼,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需要一场更激烈、更能转移注意力的战斗,需要用爆炸和毁灭的火焰来烧灼这该死的、不受控制的本能。 “裁决者”号上,阿佩普看着叛军舰队无视诱饵,如同预判般直扑右翼,冰封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这不是斯莱瑟最擅长的战术。过于激进,甚至……有些鲁莽。像是在急切地寻求什么,或者,在逃避什么。 他的精神力无声地铺开,如同无形的蛛网,蔓延向遥远的“余烬”号方向。尽管无法穿透对方战舰的精神屏蔽层,但那惊鸿一瞥的、紊乱而焦躁的能量残留,让他微微蹙起了眉。 所幸他留有后手。早在“利刃”中队撤退时,两艘潜伏舰便已悄然隐匿于陨石碎块之间,静待“余烬”进入射程。 “目标锁定‘余烬’号引擎。”阿佩普下令,语气依旧平稳,“瘫痪即可,无需击毁。” 他想要一个活着的、能承受拷问的阶下囚,而不是一堆无用的太空垃圾。 炮火轰鸣,“余烬”号在密集的能量束中剧烈震颤。斯莱瑟伫立在操作台前,亲自操纵战舰进行规避。他猩红的眼眸专注到近乎疯狂,舰体在他的操控下划出野蜂飞舞般难以捉摸的轨迹——这一手操作,整个帝国无虫能及。 然而,面对密不透风的交叉火力网,即便是他也左支右绌。 “老大!引擎受损!动力下降百分之四十!不够支撑返航了!”部下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斯莱瑟舌尖抵了抵上颚,尝到一丝铁锈味。又是这样。每一次,他以为找到了那个贱虫的漏洞,下一刻就会被无声无息地封死。阿佩普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冷静地漂浮在他的航线上,用绝对的理智碾压着他所有的疯狂。 一股无名火在他胸腔里烧。他需要突破,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对方预判着每一步,像在下一盘早已注定的死棋。 “撤。”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带着浓浓的不甘。“全体都有,启动短途跃迁,坐标……随机生成!” 不能再待下去了,阿佩普的陷阱只会越收越紧。 “裁决者”号上,副官艾维诺看着星图上骤然消失的红色光点,松了口气:“上将,他们跑了。” 阿佩普没有回应。他静静地看着“余烬”号消失的空域,仿佛能透过无尽的虚空,看到那个带着一身狼狈和疯狂逃离的对手。 “清理战场,统计战损。”他最终说道,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这次,斯莱瑟没有占到任何便宜,甚至还损失了一艘主力突击舰。但他也成功逃脱了,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 他转过身,深蓝色的披风划出利落的弧线。这场交锋,表面上看,是他赢了。但他知道,只要斯莱瑟还在,这场游戏就远未结束。 数光年外,一片未知的星域中,“余烬”号结束了颠簸的跃迁。 斯莱瑟瘫在指挥椅上,疲惫地闭上眼。物资没劫到,还赔了一艘船和不少兄弟。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阿佩普那张永远冷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脸。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低声咒骂了一句: “阿佩普……真是个瘟神。” 第2章 困兽 “裁决者”号如同幽灵般滑行在静谧的航道上,庞大的黑色舰体在星幕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更像一座移动的金属囚笼。副官艾维诺递上刚生成的战损报告,眉头紧锁,困惑显而易见。 “上将,损失已清点完毕。只是……叛军这次的行为很不合理。他们为了一批普通的营养液和抑制剂,付出了一艘A5级突击舰的代价。”他忍不住补充,“这不像斯莱瑟会做的买卖。” 阿佩普接过数据板,目光淡漠地扫过,未置一词。他的视线转向一旁的光幕,上面显示着“余烬”号跃迁前留下的最后能量图谱——那并非纯粹的引擎尾迹,清晰夹杂着带有强烈精神干扰特性的污染信号。 抑制剂。 北部边境星域。 精神污染。 非理性攻击。 几个关键词在他冷静的脑中瞬间串联。他调出斯莱瑟最后那波鲁莽冲锋的战术记录,快进,定格。 “不是买卖。”阿佩普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打断了艾维诺的思绪。 艾维诺一怔:“您是说?” “是失控。”阿佩普的指尖在斯莱瑟舰队反常的进攻路线上一点,随即关掉了星图,不再多言。过多的解释毫无意义,结论已然清晰:斯莱瑟被某种强大的精神污染影响了判断,掠夺这批抑制剂,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就在这时,通讯官传来信息:“上将,皇室密电。” 光幕亮起,三皇子洛特拉的身影浮现。他身着笔挺的蓝白军服,金色的发丝与银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流转着优雅的光泽,只是眉宇间凝着一丝化不开的沉重。 “阿佩普,”他省去了寒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略显沉郁,“我刚调阅了北部星域的绝密报告。边缘区域的污染物活性近期急剧攀升,因精神污染过于强烈,巡航舰已无法深入,内部情况成谜。如果斯莱瑟是从那里出来的……”他顿了顿,“他的状态恐怕极不稳定,危险等级需要重新评估。” “了解。”阿佩普的回答依旧简洁。洛特拉的情报印证了他的猜测,但这并未带来任何转机,反而如同枷锁上加码——他此刻权限受限,如同被拔去利齿的凶兽,被困在这艘旗舰上。 他无法主动出击,只能等待。 “余烬”号剧烈地颠簸着,强行突破了“铁锈3号”垃圾星稀薄而肮脏的大气层,最终在一片由废弃舰船残骸堆积成的“山脉”中迫降,舰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斯莱瑟的舰队在之前的围剿中已被彻底打散,此刻跟随在他身边的,仅剩下几名伤痕累累、绝对忠诚的心腹。然而,外部的危机远不及内部的煎熬——一股源自腹腔深处、不断向四肢百骸蔓延的灼热,正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力气与理智,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必须尽快弄到强效抑制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将维修任务丢给部下,斯莱瑟一脚踹开扭曲变形的舱门。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金属锈蚀与有机物**的混合气味瞬间将他吞没。他拧紧眉头,毫不停留地迈向这片法外之地唯一的黑市诊所。 一些阴影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目光,但在认出他肩章上那象征叛军高层的、即便蒙尘也依旧狰狞的标记后,又都迅速隐去。 虫神这次总算没往死里坑他。这地方混乱不堪,法律与秩序在此荡然无存,而这片无法无天的混乱,正适合他这种亡命之徒。没有帝**队的踪迹,鱼龙混杂的阴影是他的最佳掩护。 几分钟后,他将三支空了的抑制剂注射器拍在油腻的柜台上,眼底的猩红几乎要溢出来。 “假货!”他的声音因压抑的暴怒而颤抖,“还是根本过期了一百年?!” 穿着脏污白大褂的店主打着手颤,哭丧着脸:“这、这位大人……这已经是小店里纯度最高的货了!垃圾星就、就这条件啊!” 斯莱瑟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几乎要将他提离地面,最终却只是狠狠将他掼在墙上,扔下一把能源石,抓起柜台角落里几支看起来稍微新一点的抑制剂,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临时清理出的指挥室,副官赫克斯几乎在他踏入的瞬间便紧随而入,并反手关上了舱门。他紧紧盯着斯莱瑟那明显不正常的潮红面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指,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一种狠厉的决心。 “长官,”赫克斯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特有的、不顾一切的狠绝,“您的状态不对。普通的抑制剂没用。让我去给您‘请’一位雄虫过来,哪怕是低等雄虫,只要……” “滚出去。” 斯莱瑟背对着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赫克斯僵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急切与不甘,还想再劝:“长官!您的身体……” “我让你,滚。”斯莱瑟重复道,没有回头。 赫克斯咬紧牙关,额角青筋跳动,最终深深低下头,退了出去。 舱门闭合,将斯莱瑟独自隔绝在昏暗的光线下。他将新得来的抑制剂猛地扎入颈侧,那点微弱的清凉感转瞬即逝,更猛烈的燥热如同岩浆般反扑上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一拳砸在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阿佩普那张冰冷无波的脸。要不是那只臭虫…… “虫屎……”他脱力般靠在冰冷的舱壁上,胸膛剧烈起伏,喘息着,从齿缝间挤出含混不清的咒骂。不知是在诅咒这该死的、令虫绝望的处境,还是在诅咒那个无论在现实中还是精神上都阴魂不散的瘟神。 裁决者”号指挥室内,阿佩普静立于巨大的舷窗前,身影凝固如亘古不化的冰川。 技术部门对跃迁轨迹的测算结果已经传回。 副官艾维诺安静地立于他身后,心知上将早已洞悉一切,只是被无形的规则束缚。他们所能做的,唯有等待——等待上层的命令,或是等待猎物自己再次露出破绽。 星图在阿佩普面前无声流转、放大,最终停留在那个代表“铁锈3号”垃圾星的灰色光点。 狩猎的直觉在叫嚣,但帝国的锁链,紧紧缚住了猎手的手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困兽 第3章 猎手 “裁决者”号巨大的舰舱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只有仪器运转发出的低沉嗡鸣。阿佩普静立在主舷窗前,深蓝的将官服在冷光下更显挺括,也衬得他身形愈发孤峭。他面前的全息星图早已关闭,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滚动的数据流——关于“余烬”号最后能量残迹的分析报告。 副官艾维诺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已经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上前,声音带着谨慎:“上将,初步分析结果依然模糊。那种精神污染的构成非常复杂……以我们舰上的设备,恐怕需要数天时间才能有初步结论。” 几天?阿佩普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无尽的星辰上,指尖在却无意识地摩挲。几天时间,足够一只受伤但狡猾的狐狸钻进密林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了解斯莱瑟,那家伙的韧性超乎寻常,一旦让他获得喘息之机,再想抓住就难了。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被动等待,从来不是他的风格,尤其是当猎物已经露出疲态的时候。 他转身,没有再看那令人烦躁的数据,径直走向自己的私人休息舱。 厚重的舱门在他身后无声闭合,将外界的一切隔绝。他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加密通讯,片刻后,光幕亮起,映出三皇子洛特拉清俊的面容。 “阿佩普,”洛特拉率先开口,他似乎在私人书房,背景是浩瀚的星图,以及象征帝国皇室的双头鹰旗帜,“我知道你等不及。但军部正在审议你之前的‘过激行为’,雄虫保护协会那边也在死咬……我无法给你任何官方的许可。” “我需要一个离开的窗口,不被记录。”阿佩普的声音冷硬直接。 洛特拉沉默了片刻。作为皇子,他无法公然对抗规则去帮助一个被“观察”的上将,这会引起父皇和其他派系的警觉。但他深知阿佩普的价值,也隐约察觉到斯莱瑟此次反常背后可能隐藏的风暴。 “我无法给你身份,也无法调动任何官方力量掩护你。”洛特拉最终说道,语速加快,显然在巨大压力下做出了决断,“但我可以做到一件事:二十分钟后,‘裁决者’号例行维护期间,靠近舰体左翼三号能源接口区域的监控记录,会有持续二十七分钟的‘技术性丢失’。同时,该区域的一条紧急逃生通道权限会被临时解锁。” 他给出了一个时间窗口和一个地点。没有人员接应,没有后续支援,一切行动的风险与后果,完全由阿佩普自己承担。这是洛特拉在不动用皇子权力、不留下任何把柄的情况下,所能做到的极限。 “足够。”阿佩普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通讯结束。他立刻行动,脱下那身象征着帝国上将身份的笔挺军服,换上了一套没有任何标识、材质特殊的深灰色便装。他利用自己对“裁决者”号内部结构和巡逻规律的极致了解,如同阴影般在庞大的舰体内移动,完美避开了所有视线。 在约定好的时间,他悄然抵达左翼三号能源接口处。正如洛特拉所言,此处的监控探头指示灯已然熄灭。超出预期的是,一艘线条流畅、通体暗沉的侦察艇正静静停靠在泊位上,舱门虚掩,仿佛在等待它的骑手。 意外的助力,看来虫帝在上万光年运输舰上也安插了虫手,啧。 阿佩普没有丝毫犹豫,闪身而入,熟练地启动引擎。低沉的推力声在封闭的港口内微不可闻,侦察艇灵活地滑出泊位,如同融入夜色的猎鹰,悄无声息地脱离了“裁决者”号,向着“铁锈3号”垃圾星的方向疾驰而去。 …… “铁锈3号”垃圾星,一处由巨型货船残骸改造的临时藏身点。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某种有机物**的混合气味。斯莱瑟靠坐在一个冰冷的金属货箱旁,粗重的喘息声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额前的银发黏在皮肤上,显得狼狈不堪。 战舰受损过于严重,垃圾星又过于贫瘠,哪怕是最好的维修人员也无法让“余烬”号起死回生。基地的接应还得十二小时才能抵达,在此之前,斯莱瑟只能强撑着发热期的身体,和手下们暂时隐藏。 他刚刚又给自己注射了一针从黑市弄来的抑制剂,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带来的舒缓感却短暂得可怜。仅仅几分钟后,那股熟悉的、源自骨髓深处的灼热便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更加凶猛,像是有岩浆在他血管里流淌,烧得他眼前阵阵发黑,理智的弦时刻处于崩断的边缘。 在他面前不远处,放置着一个约半米高的特制金属箱。箱体厚重,接缝处隐隐闪烁着不祥的红色警示灯,表面甚至还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这是采用了极端物理隔温和能量屏蔽措施的表现。 这就是他们从那个被帝国列为绝对禁区的星域深处,付出惨重代价带出来的“东西”。一个记录着某些皇室绝密信息的黑匣子,在黑匣区污染物日积月累的浸透下,其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不断散发精神污染的源头,哪怕是帝国最超前的隔离技术,也无法保证污染毫不泄露。斯莱瑟身体异常的根源,正是来自于它无时无刻的侵蚀和催化。 “长官!”副官赫克斯快步走近,半跪在他面前,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焦急和担忧,“我们必须要离开了!阿佩普……那个家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至少也要先把‘黑匣’送走!” 斯莱瑟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眼神却因为极致的痛苦和压力而显得异常锐利。他当然知道赫克斯说的是对的。他比任何虫都更清楚阿佩普的难缠。那家伙就像一台永不知疲倦、永不出错的精密仪器,冷静、耐心、精准得令人绝望。上一次的交锋,他靠着一点运气和不顾一切的疯狂才勉强逃脱,但他清楚,那绝对迷惑不了阿佩普太久。 短暂的休憩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他几乎能感觉到,那双冰蓝色的、毫无感情的眼睛,正在星海的某处冷冷地注视着这片星域,搜寻着他的蛛丝马迹。 “……走。”斯莱瑟从几乎要咬碎的牙关中挤出这个字。他用手死死抵住身后的金属箱,借力强迫自己站稳,双腿却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启动……应急方案。在接应舰到来前,分散……打入垃圾星内部。我们不能……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他所谓的应急方案,意味着要放弃这个相对稳固的藏身处,进入垃圾星更深处、更混乱、也更危险的区域,那无疑是一场新的赌博。但留在这里,无异于等着阿佩普循着痕迹找上门来,那结局只会更惨。 他必须抢在那只冷血的猎犬锁定他之前,带着这个烫手的山芋,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第4章 愚弄 斯莱瑟一把拎起那个不断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特制金属箱,身体不受控地晃了一下,箱子的重量对于雌虫来说并不费力,要命的是那微弱却强势的精神污染。 “长官!把它给我!”赫克斯上前一步,语气急切,“您带着它就是背着一个辐射源!您的身体撑不住的!” 斯莱瑟猛地甩开他伸来的手,因发热期而猩红的眼底是偏执的清醒。 “给你?”他嗤笑一声,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然后看着你在半小时内发疯,把我们最后的希望和自己一起炸成碎片吗?” 他手背青筋暴起,一股微弱却凝练的银色精神力强行覆盖在箱体表面,暂时压制了那令人不安的波动。 “这鬼东西的精神污染,只有SS级才能勉强扛住。你们碰了,就是死路一条。” 操,要不是他精神力掉段了,怎么可能这么狼狈! 他拎着箱子踉跄一步,身体的灼热和精神的重压让他几乎窒息。一股混杂着剧痛与无数破碎画面的洪流,伴随着绵延不绝的污染,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脑海。 是第四军被抹去的功勋,是战友那一张张绝望悲痛的脸……他绝不能倒在这里! ——虫屎……这鬼地方……还有阿佩普那条阴魂不散的帝国忠犬!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负面情绪与身体的极度不适,目光锐利地扫过仅存的几名部下。 “索斯。”他看向队伍中那个其貌不扬、仿佛能随时融入阴影的下属,“你跟我走。” “你们俩,”斯莱瑟指向另外两名队员,“带队分散到西区和废弃港口,留下我们曾在那里活动、并急于寻找飞船离开的痕迹。记住,要像真的一样,但别把自己搭进去。” 最后,他一把拉过赫克斯,在他耳边极快地低语了几句。赫克斯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凝重,他重重颔首: “放心,长官!除非我死,否则任务必定完成!” 阿佩普没有选择用侦查舰大规模扫描。那艘将他送来的舰艇,在完成空投后便依照预设程序,悄然飞向星球另一端,彻底静默。 而他,则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落在了“铁锈3号”肮脏的地表。 斯莱瑟需要抑制剂,绝不可能停在原地。他没有去探查那早已宣告报废的‘余烬’号,也没有被那些看似显眼的痕迹懵逼视野,而是直接走向垃圾星混乱的底层核心——那片由棚户、废弃船舱和黑市构成的区域。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街区。 一个贩卖零件的摊主,在与他视线接触的瞬间,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较新的能量石——这是斯莱瑟手下惯用的交易物。 一条通往废弃港口的小道上,地面堆积的油污中,有几个新鲜的、与周围杂乱脚印方向迥异的靴印,指向深处。 空气中,除了铁锈和**的恶臭,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被劣质消毒水气味掩盖的……发q期雌虫信息素的味道。 拙劣的表演,就像侦查课上最典型的案例,阿佩普轻嗤一声。 他停在一个十字路口,闭眼感知。风带来远处垃圾焚烧的刺鼻气味,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刻意稀释过的信息素残留,指向一条通往更深处的、堆满医疗废料的狭窄巷道。 斯莱瑟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吗? …… 地下手术室内,斯莱瑟刚给自己注射完一剂抑制剂,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喘息。没有任何预警,一股毫无来由的寒意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瞬间汗毛倒竖!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精神力的窥探。 这是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致命危险的纯粹直觉。是猎物对顶级猎手逼近时,源自本能的战栗。 阿佩普……他来了。 那个家伙,一定就在附近。他仿佛能“看到”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正冷漠地审视着这片区域,盘剥出一切蛛丝马迹。 他甚至能想象出对方此刻的行动……一定是毫不迟疑地向诊所走来! 这种基于对敌人深刻了解而产生的、纯粹心理上的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此时此刻,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对阿佩普的了解,希望他的部署,没有引领他们走向绝路…… …… 阿佩普的脚步停在那扇印着模糊医疗符号的铁皮门前。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黑诊所,无论怎么想都是最适合斯莱瑟的藏身之地。真的那么简单吗……阿佩普眼神晦暗不明,这种如同摆在明面上的答案实在让他很难不怀疑…… 他推门而入。 诊所内灯光昏黄,弥漫着劣质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味。一个穿着脏污白大褂、身形干瘦的医生正背对着他,在药柜前窸窸窣窣地翻找着什么,听到门响,他受惊般猛地转过身,脸上堆满了底层虫族见到陌生强者时惯有的、混杂着畏惧与讨好的神色。 “大、大人……您需要什么?”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阿佩普没有回答,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细致地解剖着这个狭小的空间。柜台里常备药品积着厚厚的灰尘,却是按品牌、效用有序摆放,偏偏标着“抑制剂”的那几排看似满满当当,但仔细看去,品牌五花八门,包装盒上却干干净净,显然是刚刚摆放上、勉强填满货架的陈列品。而空气中,确实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目标的信息素残留,很淡,仿佛只是短暂停留后留下的余韵。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医生身上,定格在他白大褂袖口一处不起眼的破损上——撕口处的纤维还很新,是近期造成的。 医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袖口,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虽然转瞬即逝,但没能逃过阿佩普的眼睛。 “见过他吗?”阿佩普调出斯莱瑟的影像,微微倾身,让虫感到沉重的压迫感。 医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闪烁,似乎在急速思考。“没、没有……我真的没……” 就在这时,阿佩普的个人终端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条经过加密的信息被强制弹出,来源是他通过侦查舰布置的监控浮标。 信息内容是一段实时影像:位于星球另一端、废弃港口处,捕捉到了一个模糊却极具特征的身影——银灰色的短发,身量高挑,步伐虚浮却强忍着挺直腰板,正是斯莱瑟!他正携带着一个半米高的黑匣登上一艘看起来经过修缮的、破旧但似乎具备短途跃迁能力的小型货船! 信息素残留可以是故布疑阵,靴印可以是精心伪造,但这个实时影像…… 阿佩普冰封般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原来如此。真正的目标是港口,这里的痕迹,包括这个演技精湛的“医生”,都只是为了拖延他时间的棋子。 他不再看那“医生”一眼,干脆利落地转身,闪身出门。哪怕是破旧的货船,短途迁跃也仅需十几分钟,时间,变得至关重要。 …… 地下手术室内,斯莱瑟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屏住呼吸。他清晰地听到上方传来的、阿佩普离开的微弱脚步声。 成功了。 不间断地注射抑制剂总算是压制了他外泄的信息素。 索斯完美地扮演了他的角色,这位存在感极低的下属是极为罕见的竹节虫目,变色龙鬼亚种,能够完全改变自身颜色,尚未被军部发现的伪装大师。 在港口刻意制造的、稍纵即逝的“身影”,成功地在他计算好的时间点,被阿佩普布置的监控捕捉并传送了出去。 他赌赢了。赌阿佩普这个多疑的家伙会监控星球每个角落,赌他更相信“眼见为实”的实时情报,赌他会认为黑诊所这里的线索过于明显,反而是个陷阱。 危机暂时解除,但他体内信息素的灼烧感和黑匣持续不断的精神污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喘息之机是何等脆弱。 赫克斯必须尽快完成他的任务,否则,当阿佩普在港口扑空,带着被愚弄的怒火再次杀回时,他将无处可逃。 小剧场: (多年后,尘埃落定,某次闲聊) 斯莱瑟(得意):“当年在铁锈3号,我那个三重骗局,可是连你都骗过去了。” 阿佩普(面无表情地擦拭武器):“你是指,乱七八糟的信息素和脚印、被威胁到双腿打颤的医生、以及港口那个连正脸都不敢给的模糊影像?” 斯莱瑟(笑容僵住):“……你都知道?” 阿佩普(抬眸,淡淡一眼):“嗯。只是当时觉得,把你逼到要靠这种伎俩的地步,有点可怜。” 斯莱瑟(暴怒):“阿佩普——!老子跟你拼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愚弄 第5章 绳索 个人终端震动,加密信息弹出——港口监控捕捉到了斯莱瑟登船的实时影像。 阿佩普的目光掠过光幕,冰封般的眼眸深处,没有一丝波澜。 假货。 他刚刚抵达诊所,这条指向性极强的“铁证”就恰好传来。巧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斯莱瑟的队伍里,果然有擅长伪装的虫。这拙劣的调虎离山之计,无非是想将他从这片区域引开。 而真正的斯莱瑟…… 答案不言自明。那只狡猾的狐狸,必然还藏在附近最合适的巢穴里——这家黑诊所。 斯莱瑟把自己掩盖的很好,一只重度发q期的雌虫还能保持思维清晰,真是可敬,只可惜他的对手是一只雄虫,在捕获雌虫信息素上有着天然的优势。哪怕斯莱瑟拼尽全力掩盖,对阿佩普而言,就像是地图上醒目的红点。 那么,他该怎么做? 暴力破门,擒获那只因绝望而可能自毁的狐狸?不,那太愚蠢。斯莱瑟可不是个惜命的家伙,逼至绝境,对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带着那个秘密一同毁灭。SS级雌虫自爆的冲击,可不是他能单枪匹马扛下来的。 阿佩普的目标,从来不是将斯莱瑟或他手里的东西交给帝国。恰恰相反,他必须确保这两者不落入帝国手中。他要的,是隐藏的情报,是斯莱瑟所知道的、关于第四军和帝国黑幕的真相。同时,他还要在帝国无处不在的潜在监视下,完美扮演好“追捕失败”的帝国上将角色。 老谋深算的虫皇,既希望他擅自行动除掉斯莱瑟,又不希望他闹出大动静,引来其他势力的注意,要让他称心如意,可真废脑筋。 阿佩普扮演着急切追捕叛军首领的忠诚上将,掠向空中,如冰晶般的虫翼展开,扬起肃杀的风。 他一边掠向港口区一边思考,以斯莱瑟的性格,绝不会坐以待毙,胆敢龟缩在黑诊所,一定是留有后手。 铁锈3号距离叛军基地可是有12小时路程,叛军接应不可能这么快抵达……那会是什么呢……阿佩普眸色渐沉。 他的目光掠过垃圾星破败的天际线,最终锁定在远方那个若隐若现的通讯塔轮廓上。旧帝国中继站。普通舰艇上的通讯设备只能双向通讯,而通讯塔,却能检测到星区附近存在的一切通讯设备。远火解不了近渴,可如果是近处的武装…… 斯莱瑟,真希望你没把自己送上绝路…… 阿佩普的身影在港口假意盘旋半圈,虫翼一震,便如一道蓝色闪电划破天际,直扑旧帝国中继站。 他赶到时,赫克斯刚刚中断通讯,试图彻底销毁通讯记录。看到骤然出现的阿佩普,这位忠诚的副官眼中闪过一丝骇然,随即化为拼死一搏的决绝,能量枪瞬间抬起,光球凝聚。 “来不及了,上将。”赫克斯汗水从他额角滑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嘴角抽搐地拧笑,枪口却是对准了身后的大型通讯器。 阿佩普眼中寒光一闪,身形快成一道虚影,飞速拉近距离,侧身撞开枪口的同时,精神力包裹的手刀已精准劈在赫克斯腕骨。 “咔嚓!” 能量枪飞出的瞬间,阿佩普另一只手已扼住赫克斯的咽喉,将他狠狠贯在地上。赫克斯凝出背甲意图抵抗,却被阿佩普的精神力不断施压,地面和背甲都难以抵抗地出现裂痕,如液压器般巨大的压力让赫克斯五脏六腑都错了位,鲜血从口鼻溢出,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瘫软在地,只有胸膛还在微弱起伏。 阿佩普没有分给他多余的眼神,用精神力束缚住他的手脚,转身走向那台险些被损毁的通讯器。他指尖翻飞,一连串代码强行中断了信息焚毁,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攫取到了最后的数据碎片—— 【发送成功。接收方:特洛伊。交易内容:以我军控制星区航道通行权,换取即时武力支援与撤离……】 看到“航道通行权”,阿佩普眼神骤然锐利。斯莱瑟这是饮鸩止渴,自此叛军地盘将成为特洛伊这类鬣狗的庇护所,无论是帝国还是叛军,都再难安宁。 “和星盗做交易?与虎谋皮。”阿佩普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其中的冷意仿佛能冻结空气,“看来你的长官,已经做好了被啃噬殆尽的准备。” 赫克斯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无力反驳。因为这本身就是一场绝望的赌博。 帝国上将追踪“失败”的理由已经足够,现在,是私虫时间了。 他不再停留,虫翼展开,折返的路途,他用精神力包裹住自身,收敛了所有外显的气息,如同一颗冰冷的陨石,轰然降临黑诊所。 …… 阿佩普从一处视觉死角无声潜入诊所内部。那扇厚重的、隔绝了大部分声音与能量的地下手术室门扉,近在眼前。 在他的感知中,斯莱瑟的精神力已然无比微弱,如同将熄的烟丝,无论体力还是心智,都已经趋近崩溃。此刻的斯莱瑟,甚至连引爆虫核自毁都难以做到。 是时候了。 他没有选择技术性开锁。那太温和,不足以瞬间击溃对方早已紧绷到极致的心理防线。他需要一种更具冲击力、更能彰显绝对掌控的方式。 他后退半步,右腿如同蓄满力量的钢鞭,猛地侧踹在门锁位置! “轰——!” 巨响在封闭空间内炸开,厚重的金属门应声向内扭曲、崩开,狠狠撞在内侧墙壁上,发出又一声沉闷的巨响。碎屑与烟尘弥漫。浓郁到化不开的甜腥气息扑面而来,阿佩普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阿佩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轮廓冷硬。他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如同巡视领地的猛兽,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狭小空间,最后定格在角落那个因巨大惊骇而僵直的身影上。 斯莱瑟瘫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猩红的眼底交织着震惊、绝望和一丝尚未熄灭的疯狂。他猛地握紧了身边一把离子切割刀,眼神狠厉,就算死,他也要…… “放下那可笑的东西。” 阿佩普无视了他这徒劳的举动,迈步踏入。他的步伐很稳,落在地面的声音清晰而规律,每一步都像踩在斯莱瑟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空气中弥漫的信息素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挑起雄虫本能的反应,阿佩普皱眉压下下身的悸动,他在距离斯莱瑟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能施加压迫,又留有反应余地。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审视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斯莱瑟。从他被汗水浸透的银发,到因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胸膛,再到身边散落的空抑制剂管。 寂静如同实质,压得斯莱瑟几乎无法呼吸。他预想中的呵斥、逼问都没有到来,这种沉默的审视,反而更令人恐惧。 终于,阿佩普的视线回到了斯莱瑟脸上,薄唇微启,吐出的却不是关于黑匣或第四军的诘问。 “看来,”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垃圾星的低劣抑制剂,效果不尽如人意。” 斯莱瑟的呼吸一窒。 阿佩普的目光掠过那些空管,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调说道,仿佛只是在点评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物: “依赖劣质药物来压制这种程度的暴动,无异于饮鸩止渴。”他微微偏头,像是在观察一个有趣的标本,“你还能撑多久?斯莱瑟。” “或者说……”他的语调微妙地拖长了一丝,冰冷的视线轻轻落在那沉重的黑匣上,似乎有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光闪过,“……有什么你宁愿彻底烧毁自己,也要拼命护住的东西?”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斯莱瑟最深的恐惧和秘密之上。没有直接追问,却比任何直接的逼问更致命。他在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逼迫对方在绝境中,主动抓住任何可能出现的、哪怕是源于敌人的“生机”。 而他,将掌控那根递出的“绳索”。 感谢读者们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绳索 第6章 交易 地下手术室内,空气凝滞得如同胶质。 阿佩普冷冰冰的评论落下后,便不再言语,只是用那双冰封般的眼眸注视着斯莱瑟,仿佛在等待他体内那根名为“意志”的弦彻底崩断。 斯莱瑟握紧离子切割刀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耻辱和无力感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但比这更汹涌的,是身体内部疯狂叫嚣的、即将彻底吞噬理智的空虚与灼热。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图景正在寸寸碎裂,边缘已经开始模糊,红色的复眼不受控地显现,连维持人形都变得异常艰难。 他的八只眼睛死死盯着阿佩普,这个他认知中代表帝国、代表虫皇前来终结他性命的冷酷上将。 “忠犬……终于要……执行最后的……处决了?”斯莱瑟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带着濒死困兽的狠厉,“那就……动手吧……”。 他让赫克斯联系的,是一千星里内的最强武装,正好在十五分钟长途迁跃的极限范围内。叛军愿意用任何东西交换武装力量都全力协助,赫克斯没有自爆,就代表着已然完美完成了任务。所以……就算他死,阿佩普也带不走这个黑匣。 阿佩普对他的决绝视若无睹,目光平静地扫过他身边散落的空抑制剂管,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和特洛伊交易航道通行权,斯莱瑟,你是在自掘坟墓。那群鬣狗一旦钻进你们的星区,叛军的理想就彻底完了。” 居然是特洛伊吗?那个通缉榜上排名第三、吃虫不吐骨头的家伙……最初的诧异过后,一个疯狂的念头划过脑海:正是这种毫无底线的疯子,才能在帝国上将的眼皮底下制造最大的混乱。赫克斯这个单细胞的家伙,歪打正着,真是……干得漂亮。 “与你……何干?”他喘息着,冷笑,“帝国的走狗……也配谈论……理想?” 阿佩普无视了他的辱骂,向前踏了一步。仅仅是这一步,带来的压迫感就让斯莱瑟几乎窒息。“你撑不过一个小时。虫化,或者自毁,是你仅有的选择。无论哪一种,你拼死守护的东西,都将湮灭。” “那又怎样?”斯莱瑟嗤笑,嘴角溢出一点血丝,“只要能撕下帝国一块带血的肉,这买卖就值!” “前提是你能活着看到。”阿佩普在他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以你现在的样子,等特洛伊到了,你猜他是会先帮你,还是先把你和黑匣一起吞了?” 斯莱瑟咬紧牙关,汗水浸湿了银发,沿着苍白的下颌滴落。他无法反驳,这是**裸的现实。他已经在规划如何用最后的力量引爆自身,至少拉这个冷血的上将垫背。 然而,阿佩普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惊雷,劈碎了他所有的预想。 “或者,”阿佩普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斯莱瑟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我给你第三条路。一支足以让你恢复理智、稳定精神图景的,军方特供高级抑制剂。” 这句话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斯莱瑟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先是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茫然,随即,如同拨开迷雾,锐利的讥讽和恍然大悟瞬间点燃了他的瞳孔。 “呵……呵呵……”他低哑地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沙哑却刺骨地嘲讽,“看来,”他抬起眼,目光如手术刀般刮过阿佩普冰冷的脸庞,“虫皇麾下最锋利的刀,也会玩起阳奉阴违的把戏了?真是……令虫大开眼界。” 他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虫,语气充满了探究与鄙夷:“怎么,是赏赐不够丰厚,还是……你也终于嗅到帝国那身华丽袍子下面,腐烂的臭味了?” “帝国的游戏规则,你我都清楚。我效忠的,从来不是某只虫。”阿佩普的话语意味深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你手里那个黑匣子里的秘密。”阿佩普的目光落在那沉重的金属箱上,“我需要里面的全部信息。作为交换,我给你高效抑制剂,并且,‘追捕失败’,你可以‘顺利’撤离。至于你和特洛伊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 理智告诉斯莱瑟,这交易划算得可疑。阿佩普的行为本身就充满了矛盾。但身体里燃烧的火焰,和濒临崩溃的精神,已经由不得他多做选择。交出本就打算使用的筹码,换取生机和摆脱特洛伊的机会…… “……好。”斯莱瑟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字,他松开离子切割刀,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以示“诚意”,“信息……可以给你。”但他身体依旧紧绷,充满了不信任。 阿佩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走上前,从军服内袋取出一支造型精致、泛着幽蓝色泽的金属注射器。 斯莱瑟贪婪地盯着那支抑制剂,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冷声道:“我怎么知道……这里面不是某种……更恶毒的东西?” “你可以选择不信。”阿佩普没有和一个精神趋近崩溃的多疑虫子多作解释,他语气毫无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然后,迎接你的结局。” 斯莱瑟呼吸一窒,血淋淋的现实,比一切游说都要有效。他艰难地伸出手,如同摇尾乞怜的败犬,“你赢了。” 然而,阿佩普却没有直接递给他。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手扣住斯莱瑟试图来接的手腕,另一只手握着注射器,精准地抵在他后颈的腺体上。 “你?!”斯莱瑟惊怒交加,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挣脱对方钳制都做不到。 “高级抑制剂需要直接作用于腺体,效果才能最大化。”阿佩普的声音依旧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别动。” 冰冷的针尖刺破皮肤,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紧接着,幽蓝色的液体被缓缓推入腺体。 起初是冰凉的触感,但下一秒—— “呃啊——!” 一种截然不同的、汹涌的热流猛地炸开,逆着冰冷的载体,疯狂扩散。这感觉太过诡异,不像是治愈,更像是一种.…注入与填满。斯莱瑟的呼吸骤然停滞,随即失控地变得急促。那冰冷的液体仿佛在他体内化作了无数细小的精神触须,精准地缠绕上他每一根濒临断裂的神经,抚慰的同时,更是在挑逗。 前所未有的、汹涌的快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粗暴地冲刷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斯莱瑟的脊背猛地反弓起来,形成一个脆弱的弧度,脚跟不受控制地蹬蹭着粗糙的地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想要蜷缩,身体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只能被动地承受这过于强烈的冲击。 阿佩普的指尖在推注药剂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清晰地感知到,斯莱瑟的腺体对他信息素的接纳度异常之高,高到…….反常。一股微妙而陌生的躁动,甚至隐隐牵动了他自己如同冰原般的精神图景。他冰封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疑虑,但瞬间便被压下。 他稳稳定地推完了所有药剂。 当最后一滴液体推入,阿佩普利落地拔出针头。 斯莱瑟彻底脱力,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软倒下去,靠在冰冷的墙角。他复眼消退,双眼失神地睁着,瞳孔涣散,胸口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极致情事般的湿气。汗水浸透了他的银发和衣物,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精疲力竭后的脆弱线条。 短暂的空白过后,意识缓慢回笼,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羞耻感。他竟然在死敌的面前,因为对方注入的“药物”,露出了如此.……不堪的反应。 斯莱瑟感受着体内那股既陌生又强大的安抚力量,以及随之而来的、令人心悸的被侵占感,一种源自生理本能的战栗还未完全平息。他扯了扯被浸透后紧贴皮肤的裤子,试图用粗俗的言语掩盖那份失控的尴尬与深处的不安,低声咒骂道: “操,你们军方用的什么鬼抑制剂?他雌的……活像被硬生生标记了一遍。” 他的声音还带着事后的沙哑,眼神试图凶狠地瞪向阿佩普,却在对上那双冰封眼眸时,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 阿佩普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依旧冰冷,仿佛刚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次寻常的注射。 “十五天后。”阿佩普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他俯下身,并非粗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手稳稳地抬住了斯莱瑟无力垂下的后颈。这个动作极具掌控感,指尖无意或有意地擦过那片刚刚被注射、此刻依旧敏感滚烫的腺体。“我知道你有办法联系到我。” 斯莱瑟浑身一僵,一股混合着屈辱和奇异战栗的电流从被触碰的地方猛地窜遍全身,刚刚平复些许的呼吸再次紊乱。他眼底的猩红褪去,却蒙上了一层被水光浸透的迷茫与挣扎,像是坠入蛛网的飞蛾,清醒地意识到危险,却被无形的丝线缠绕,无力挣脱。 他嘴唇翕动,最终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低哑破碎的音节:“……好。” 阿佩普没有与他多作约定,仿佛早已笃定了结局。他维持着俯身的姿态,冰冷的呼吸几乎要拂过斯莱瑟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线,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记住,这支‘抑制剂’的效果,只有十五天。” “抑制剂”三个字,在他口中仿佛带上了一丝别样的、意味深长的重音。 斯莱瑟只当这是对方确保交易完成的手段,并未深思。 阿佩普不再多言,转身,身影消失在破损的门口,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他同样感受到了那不寻常的“契合”,但这背后的意义,他需要时间厘清。目前,这无疑让他的计划更具保障。 他知道斯莱瑟不会主动前来。 但他更清楚,十五天后,当纯血雄虫信息素带来的、源于生命本源的渴求如同最凶猛的浪潮席卷而来时,这只被悄然系上了无形锁链的狐狸,无论逃到哪里,最终都会抛弃所有尊严与算计,爬,也会爬回他的身边。 到时候,就不是交易了。 …… 斯莱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体内久违的平静与充盈,他忽略掉体内淡淡的冰凉感,嘴角勾起一抹劫后余生的、带着算计的弧度。他活下来了,而且,不必受制于特洛伊。至于阿佩普?让他等着去吧。 [哈哈大笑] 【小剧场】 破败的地下诊所,阿佩普手持注射器,斯莱瑟瘫在墙角。 斯莱瑟(虚弱但警惕):“等等!你这针剂包装怎么连个生产批号都没有?我要看药品说明书!” 阿佩普(面无表情):“军方特供,保密级别SSS。或者你可以选择继续硬扛,我帮你叫特洛伊过来开个联谊会?” 斯莱瑟(咬牙切齿):“...打就打。但你要是敢泄露到军部内网...” 阿佩普(熟练地消毒):“放心,我的保密工作比你的反侦察措施到位。”(突然俯身压低声音)“不过建议你忍一忍,这药...劲儿比较大。” 五分钟后—— 斯莱瑟(眼眶通红地扯着衣领):“这叫劲儿大?!这根本是信息素炸弹!我要去医疗委员会投诉你!” 阿佩普(从容地整理手套):“本产品可能产生轻微灼热感,属正常现象。” 斯莱瑟(声音发颤):“你管这叫轻微?!” 阿佩普(收起器械):“十五天后记得复诊。地址发你了,迟到不候。” 斯莱瑟(把发烫的脸埋进膝盖):“...根本没有售后客服对不对?!” 阿佩普(在门口回头):“现在有了。”(轻轻带上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交易 第7章 回程 阿佩普刚脱下军装外套,加密通讯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是海德拉的私虫线路。 他按下接通键。情报部长的虚影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晃着一杯红酒。 “我们的大英雄回来了?”海德拉勾起唇角,“听说你在垃圾星捡了半天破烂,最后空着手回来了?” 阿佩普把外套挂好,语气平静:“劳烦部长关心。追捕总有变数。” “变数?”海德拉轻笑一声,指尖在虚空点了点,调出一份已被审批的申请,“就在你回程后,皇室直属的监察组突然申请调用维勒斯坦小行星带的跃迁通道,你知道的,就是那群拿着放大镜找茬的家伙。” 阿佩普理了理袖角,面色如常:“海德拉部长,如果你是来询问斯莱瑟的追捕过程,报告稍后会按流程传送至情报部。” “流程?多么无趣的词。上将的效率真是一如既往。”海德拉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凑近了些,话锋不着痕迹地偏移:“不过,陛下对‘效率’有着自己的理解,他或许认为,向您这样的重要将领,需要更......稳定的支撑。” 他故意停顿,欣赏着阿佩普的表情:“图瓦卢怎么样?法务司长家那个小蠢货,配你正好。反正你这么能打,应该不介意婚后多教教他怎么当个合格的雄主?” 这话说得轻佻又刻薄。阿佩普并不理会他的调侃,回答得滴水不漏:“感谢陛下关怀,只是目前军务繁忙,无暇顾及私事。” “军务永远繁忙,将军。”海德拉往前倾身,笑容暧昧,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试探,“还是说……您有其他的偏好?要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散布点小道消息。就说我们冷若冰霜的阿佩普上将,其实是个雌雌恋?” 他故意支出一个损招,眼底闪过恶意的兴味:“虽然惊世骇俗,但总比嫁那个蠢货体面些,你说呢?” 阿佩普抬起眼,冰蓝的眸子毫无波澜:“说完了?” “急什么?”海德拉晃着酒杯,“我这儿还有个笑话要告诉你。我们在监控黑市交易时,发现有虫在偏远星系建了几个‘养殖场’。” 他故意用这个词,观察着阿佩普的反应:“不是养牲畜,是养雄虫。像配种一样精心培育,优中选优。你说可笑不可笑?” 阿佩普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坐标。” 海德拉挑眉:“怎么?感兴趣?” “有虫在挑战帝国的根基。”阿佩普的声音很冷,“这种事,不该笑。” 海德拉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出声:“好吧,好吧。那你打算怎么办?继续追你的斯莱瑟,还是去管这个闲事?” “我已经在查了。在查清之前,没空理会其他事。” 海德拉耸耸肩,笑容更深:“明白了。我会告诉陛下,你在忙着拯救帝国的未来,没空结婚。” 通讯切断前,他最后补充道:“不过说真的,你要是哪天想通了,愿意陪我喝一杯……” 阿佩普直接切断了通讯。 指挥使沉甸甸的金属门从内部打开:“艾维诺,联系附近的护航舰接手物资,向军部递交行动申请,我们,回程。” …… 虫帝高踞于皇座之上,听着下首一位身着监察部队制服的高级雌虫的汇报。法务司长垂手站在一旁,低眉顺眼,但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综上所述,陛下,”监察官合上手中的数据板,“根据对铁锈3号垃圾星现场的详细勘查以及对阿佩普上将行动轨迹的复盘,未发现有违背帝国利益的明确行为。通讯站的通讯历史显示,叛军首领斯莱瑟及其手下,极大概率是借助了星际海盗特洛伊所提供的舰船,才得以逃脱追捕。” “特洛伊……”虫帝缓缓重复这个名字,声音听不出喜怒,“一群阴沟里的老鼠,也敢插手帝国事务。” 他微微抬手,示意监察官退下。当议事厅厚重的大门重新合拢,只剩下他与法务司长时,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法务司长上前一步,语气急切,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懑:“陛下!阿佩普他绝对有问题!斯莱瑟何等狡猾,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在他眼皮底下与星盗接上头?这分明是他故意放纵,养寇自重!他恐怕早已……” “够了。” 虫帝的声音不高,法务司长却浑身一颤,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在虫帝面前,过度的个人情绪是致命的。 虫帝的目光掠过他,投向虚空,仿佛在审视一个遥远的棋局。“阿佩普是帝国之刃,为帝国带来过无数荣光。他的忠诚,朕自有考量。”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倒是你,司长,你的情绪,似乎影响了你的判断。” 法务司长深深低下头:“臣……臣只是忧心帝国……” “忧心帝国是好事。”虫帝打断他,“但要注意方式。帝国的稳定,建立在秩序与规则之上。任何虫,无论地位高低,都应当在规则之内行事。” 虫帝缓缓走下高台,冷硬的变容变得柔和、慈善:“阿佩普是帝国唯一的SSS级将领,性格冷硬些也属正常。婚事……他既暂无此意,也不必强求。” 法务司长不甘心:“可是陛下……” 虫帝抬起手,打断了他,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深意:“强扭的瓜不甜。图瓦卢那孩子受了委屈,你这个做雌父的,想为他做点什么,也是情理之中。” 他踱步到法务司长面前,语气愈发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深意:“但小辈的事情,终究要靠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做长辈的,在一旁看着,在合适的时机……给予一些‘支持’便好。让孩子们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发展,说不定……反而能成就一段佳话。” 一个被宠坏的A级雄虫,背后站着掌管帝国法度的雌父,他若铁了心要纠缠阿佩普,足以让阿佩普焦头烂额,图瓦卢第一次见阿佩普就敢强行释放信息素,若真的放任他的行为……这比任何官方监管都更阴险,更难以防范,而且名正言顺——谁能阻止一个雄虫追求他心仪的雌君呢? 法务司长浑身一震,立刻领会了虫帝的暗示——虫帝不会明着支持他用手段,但默许了他去给阿佩普制造麻烦,更是提前为图瓦卢发放了免死金牌。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深深鞠躬:“臣……明白了!定会把握好分寸。” 虫帝淡淡地“嗯”了一声,挥了挥手。 法务司长躬身,一步步倒退着离开了议事厅。当他转过身,走在空旷华丽的回廊上时,脸上再也抑制不住地露出了阴冷而快意的笑容。 阿佩普,你对我雄子的羞辱,这次,我们就用“规则”和“秩序”,好好跟你算一算! 虫帝微微侧头,光影在他脸上投下莫测的轮廓。阿佩普是帝国最锋利的刀,但也需要懂得,锋芒该指向何处。 图瓦卢就是第一章提到的,用信息素引诱阿佩普不成,反被阿佩普精神力攻击,导致阿佩普被发落到维勒斯坦运货的虫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回程 第8章 讽刺 议事厅的金色大门在法务司长身后无声合拢。 几乎在门锁扣上的瞬间,帷幔轻晃,耳房悠悠踱出一道虫影,竟是情报部长海德拉。 他没有像其他臣子那样躬身,只是懒散地倚靠在离皇座不远的光滑立柱旁,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走啦?”他嗓音里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沙哑,尾音微微上挑,“看他那样子,怕是连婚礼请柬的样式都想好了。”他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讥诮。 虫帝依旧伫立于殿堂之中,幽暗的光线将他大半面容隐匿,唯有指尖一枚深色宝石戒指泛着微光。他没有回应海德拉对法务司长的评价,只是缓缓抬起手,对着海德拉的方向,勾了勾手指。 一个带着无声命令意味的动作。 海德拉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厌恶,快得如同错觉。但他脸上那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却分毫未减,反而加深了些。 他迈开步子,不像臣子觐见,倒像猫儿踱步,不紧不慢地走到虫帝面前,优雅地跪坐在他脚边。 虫帝的手抬了起来,并未触碰他的脸,而是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挠了挠他光滑的下巴。那动作,带着一种对珍宠的、不容拒绝的亲昵和掌控。 “话这么多,”虫帝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好似带着几分纵容,“看来是最近太清闲了。” 海德拉微微眯起眼,似乎很享受这份“爱抚”,喉间甚至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类似猫咪被顺毛时的舒适轻哼。他微微偏头,让自己的下巴更贴合那冰冷的指尖,语调慵懒:“怎么会清闲呢?光是盯着那些自作聪明的老狐狸,就够费神了。” 虫帝的指尖在他下颌线流连,语气依旧平淡:“阿佩普回来了。” “嗯,刚入港。”海德拉顺从地仰着头,像在汇报,又像在闲聊。 虫帝的指腹缓缓抚过他的眼睑,海德拉的长睫不受控地轻颤起来,像受惊的蝶翼在指尖扑闪。 "卡戎星域最近很吵。"虫帝的声音很轻。 睫毛扫过指尖,海德拉绿松石般的眼不受控地氤氲些许湿意:"几个不懂规矩的,连账目都做不干净。陛下花园里的杂草,是该修剪了。" 虫帝凝视着这双被迫顺从的眼睛,指尖在颤动的睫毛间流连:“那你觉得……哪些该除,哪些该留?” 海德拉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那份独特的、黏着的慵懒:“我会让该消失的消失,该生长的...继续为陛下绽放。" 虫帝似乎满意了,不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在思考。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带着一种扭曲的静谧。片刻后,虫帝忽然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却像一只手狠狠攥住海德拉的心脏: “说起来……很久没去圣殿看看特兰了。他最近,还好吗?” 海德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虽然面上笑容不变,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抬起眼,迎上虫帝隐藏在阴影中的目光,那眼神温顺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劳陛下挂心。”他声音轻柔,“有圣殿照看,他自然是好的。” 虫帝微微颔首,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关怀:“那就好。卡戎星域的事情,‘协助’阿佩普处理干净。让他……好好表现。” “是,陛下。”海德拉微微欠身,姿态无可挑剔。他不再停留,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之中。 空荡的大厅内,虫帝摩挲着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触碰眼睫的感觉。海德拉的眼眸,确实比其兄长更为桀骜、也更为透亮。 想到那只为他而死的雌虫,虫帝指节微微发白。两兄弟,一个献上全部的忠诚,一个时刻虚与委蛇。多么讽刺。 他早已抛弃了无用的忠诚和信仰。唯有权力与控制,才能让他从这讽刺中品尝到一丝冰冷的战栗——桀骜者将低头,美丽者将破碎,一切都将在他掌中物尽其用。 …… 阿佩普刚结束返程后的首次全舰系统检测,光脑便亮起了代表情报部的通讯。他接通,海德拉的虚影浮现,背景似乎是他的办公室,神情已恢复了惯常的慵懒。 “将军,日安。希望返程旅途愉快。”海德拉语气轻快,指尖在虚空中轻点,调出一份星图,“关于黑市情报整理出的交易往来...经过初步排查,大部分线索最终都汇聚在卡戎星域。考虑到你对当地情况不熟,我特意为你物色了一位向导。” 一份简略的军官档案被传输过来。 “艾伦上尉,土生土长的卡戎星域虫,背景干净,帝**事学院优秀毕业生,对你的战绩如数家珍,是个……嗯,充满赤忱,渴望建功立业的小伙子。”海德拉的指尖在虚空中点了点艾伦的照片,那是一只看起来眼神清澈、甚至带着点傻气的年轻雌虫。 阿佩普快速浏览着艾伦的档案——平民,孤儿,凭借自身努力和一点运气进入军校并脱颖而出,典型的帝国励志故事。他语气冷淡:“一只连自己脚下土地藏着什么都不知道的虫子,有什么用?” 海德拉翠绿的眼眸闪过一丝玩味,唇角勾起:“别这么功利,将军。我只是觉得,一个没有双亲的雌子,多么可怜。说不定……我们还能顺便帮他一把呢?想想看,失散的骨肉重逢,多么感人。”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虚假的温情,眼神却冰冷,仿佛已经预见到那“重逢”背后血淋淋的真相——艾伦只会找到被榨干价值的配种机器,以及自己作为“劣质产品”的、令人作呕的出身。 阿佩普立刻听懂了他话里最恶毒的暗示——海德拉是想亲手掐灭艾伦眼中那簇对帝国忠诚的火焰,看着他信仰崩塌,在痛苦和怨恨中挣扎。 他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恶趣味。” 海德拉夸张地叹了口气,笑容却愈发灿烂:“我们俩真是太配了,你总是这么懂我。” 阿佩普面露不耐,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 海德拉见好就收,话锋一转:“好吧,说点正经事。军部那边,已经特批了图瓦卢阁下随军的申请,理由是——卡戎星域‘养殖场’特殊,雄虫信息素可能大规模干扰军雌,为避免军雌暴动,需要一位尊贵的雄虫阁下随行‘稳定军心’。” 阿佩普冰蓝色的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嘲讽:“一只连圣殿考核都进不去的雄虫,还指望他安抚军雌?法务司长的算盘,打得整个帝都都听见了。” “谁知道呢?”海德拉耸肩,“也许他觉得他雄子的信息素格外芬芳?祝你好运,将军。希望我们‘赤忱’的艾伦上尉,能给你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通讯切断。 阿佩普又扫了一眼艾伦的档案,随手关掉。一个被海德拉拿来当乐子的小上尉,确实没什么用。 麻烦倒是接踵而至——图瓦卢要来找茬,卡戎星域藏着见不得光的东西,现在又多了个可能引爆问题的艾伦。 他按了按眉心。这趟差事,看来是消停不了了。 第9章 蜜风 阿佩普尚在军方考察期,第一军的指挥权并未交还。此次行动的兵力由虫帝特批,抽调自直属于皇室的守备军。 虽说称为守备队,但并不代表他们作战能力不强,能够被皇室选中的,都是等级高、军校成绩好并且家世显赫的雌虫。这也带来了一个致命的弱点——服从度欠佳。 为免打草惊蛇,阿佩普并未率大部队直接登陆卡戎星,而是命守备军在星域外围悬停待命,自己则亲率一支精干先遣队执行初步侦查。 “裁决者”号的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因智商不对等而产生的低压。 阿佩普坐于主位,闭目养神,将一切嘈杂隔绝在外。副官艾维诺正以干巴巴的语调汇报着卡戎星的表面数据,更凸显了此地的贫瘠异常。 “够了,这些废话有什么用?”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他。图瓦卢,法务司长的雄子,没眼色的狗皮膏药,毫无形象地歪在椅子上,用镶嵌着宝石的指环敲着桌面,“直接告诉我,那个鬼地方有没有像样的落脚点?我可不想一落地就踩在垃圾上!” 他身后站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家族护卫,以及一个唯唯诺诺的雄保会文书,后者正拼命记录着图瓦卢阁下“随军出行”的“英姿”。 阿佩普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艾维诺保持职业素养,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年轻上尉。艾伦·卡戎站得笔直,尽管努力维持着军人仪态,但眼底闪烁的微光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能被传奇的阿佩普上将亲自点名登上“裁决者”号,这本身就是无上的荣光。他甚至在心里感谢那位仅有一面之缘、却似乎格外赏识他的海德拉部长,给了他这个做随行向导的机会。 “艾伦上尉,你出身卡戎星,关于本土环境,请你补充细节。”艾维诺说道。 “是,长官!”艾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 他调出星图,语气认真:“卡戎星,登记为资源枯竭型星球。我离开多年,对近况了解有限,但根据早期记忆,这里民风淳朴,虽然物质不丰,但还算安宁。”他脑海闪过起孤儿院的贫瘠童年。老院长总会翻开厚重的图画书,向他们展示斑斓的星际物种与遥远星域的璀璨风情。那一刻,他们便借着文字,短暂触摸到了浩瀚无垠的宇宙。 他根据所学知识补充道:“不过,该星球的虫口流出率偏低,未见垃圾星常有的老龄化问题,可能存在未登记的经济活动。”他完全不知道海德拉交给阿佩普的档案里藏着怎样骇人听闻的真相,只当这是一次光荣的、针对普通黑产或**问题的调查。 “具体情况,登陆后确认。”阿佩普微微颔首,“谈谈你认为卡戎星的特别之处。” 被一直沉默的阿佩普上将亲自提问,艾伦有些惊喜,带着点怀念,“我们那里有一种独特的‘蜜风’,小时候觉得很好闻……当然,这可能只是特定季节的花粉传播现象,我去过的星球不多,不确定是否常见……” “蜜风?”靠在墙边的大块头熊蜂种军官威特咂咂嘴,“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图瓦卢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蜜风’?哈!穷酸地方连风都要起个贱名!” 艾伦眉头微皱,但没有理会图瓦卢的打断。他看向阿佩普,眼神充满忠诚与期待:“上将,我熟悉部分本地地形与街区,或许还能遇上旧识,有利于情报收集!” 阿佩普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让艾伦读不懂其中的意味。上将只是微微颔首。 “准备登陆。”他起身,命令简洁有力。 “等等!”图瓦卢立刻跳起来,带着他的跟班堵到阿佩普面前,仰着下巴,用自以为威严实则蠢钝的语气命令道:“阿佩普,你得安排最好的护卫保护我!要是我掉了一根头发,我雌父绝不会放过你!还有,我的住处必须和你挨着!” 阿佩普终于垂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块挡路的、吵闹的垃圾:“‘裁决者’号上没有护卫,只有执行命令的士兵。”他绕过图瓦卢,声音冰冷,“跟得上就跟,跟不上,就留在舰上发抖。” 一贯被众星捧月的图瓦卢何曾受过这种气,当场被噎得脸色涨红,本能地想跳脚,可身体却比脑子更先回忆起被阿佩普精神力支配的恐惧,只能愤愤地跺脚,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 侦查舰舱门在卡戎星打开。 那股甜腻的、记忆中的“蜜风”立刻包裹了众虫。艾伦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那熟悉的味道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童年。 但下一秒,他受过严格训练的本能立刻敲响了警钟!这味道…… 他脸色骤变,迅速从便携检测仪上抬起头,语气再无半点怀念,只剩下严峻:“确认了!空气中含有高浓度的合成信息素和A级神经安抚剂成分!这风就是大型麻醉剂!长期暴露会严重损害神经系统!” “妈的,一下来就给我们下药?”威特骂了一句,但是并不惊慌,军雌都是经受过抗信息素考核的,这种合成物还影响不了他们。他看向艾伦的目光也少了几分调侃,多了些认同——这小子,反应不慢。 “行啊,艾伦小子,天天吸着软骨剂还能考上军校。”威特看出艾伦情绪不对,大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背,试图用力度驱散低沉的气氛。 艾伦扯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我九岁就离开卡戎星了,那时候腺体还没成熟,算是侥幸逃过。当时腺体还没发育完全。”他望向死气沉沉的街道,声音低了下去,“……以前‘蜜风’的浓度没有那么高……我没有意识到它会是……这种东西。” 他有些懊恼,要是他足够敏锐,早些发现端倪,或许卡戎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阵寒意窜上脊背——那些记忆中鲜活的面容,如今还剩下几分清醒? 阿佩普能看出艾伦的懊悔,却无意宽慰。事实是,一个上尉的警觉,改变不了任何事,卡戎星的命运从不系于此地,而在于帝都权力之巅,究竟容许怎样的黑暗滋生。 图瓦卢感觉到自己被忽略,突然夸张地咳嗽起来,用手帕死死捂住口鼻,尖声叫道:“什么怪味!恶心死了!阿佩普!这地方不能待!我们快回去!”他下意识就想往阿佩普身边靠,试图去抓对方的披风。 阿佩普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图瓦卢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被那眼神中的寒意冻得一哆嗦。 “图瓦卢阁下——您费尽心思争取随行,不正是为了此刻?”冷淡的眼神在图瓦卢的侍从和雄保会文书之间扫过:“至于这几位未经抗信息素训练的先生,不如先请回舰上等候。” 侍从与文书面面相觑,虽面露难色,却更担心自身在信息素影响下失控惹祸。他们避开图瓦卢惊慌求助的目光,最终低头匆匆离去。 阿佩普目送他们走远,这才转回视线,毫不掩饰的嘲弄孤立无援的图瓦卢:“图瓦卢阁下,怎么,不回去一起当缩头乌龟?” 图瓦卢倒是想回去,可他怎么敢自己走啊?他仓皇地环视四周,那些军雌们个个眼神冰冷,将他无视了个彻底,没有一丝要为他出头的意思。 “想回去,自己想办法。”阿佩普丢下这句话,目光已经投向远处那片死寂而诡异的聚居区。 “艾维诺,按计划驻扎。”他下令,随即点名,“威特,艾伦,跟我走。” “阿佩普!你竟敢丢下我?!”图瓦卢又惊又怒,看着阿佩普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背影,气得在原地直跳,但让他独自留在这陌生的、充满“怪味”的地方,他更害怕。最终,他只能咒骂着,不情不愿地追了上去。 艾伦紧跟在阿佩普身后,目光敏锐地扫过街道。一种怪异的不协调感攫住了他。 “长官,”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困惑,“这里……太奇怪了。看起来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阿佩普的视线冷静地掠过那些闪烁的霓虹与娱乐场所。这里的店铺不出售生存物资,只提供感官刺激——廉价的酒馆、炫目的幻乐厅、赌场……与铁锈3号那种在血腥与匮乏中挣扎求生的**残酷截然不同,这里透着一股被精心豢养的颓靡。 这里的商业逻辑并非为了生存,而是为了维持这种高效的圈养。这些沉溺于享乐的躯壳,恐怕终其一生,都只是在配种工厂与短暂的放纵之间循环,直至价值被彻底榨干。 阿佩普没有回应,但他周身散发的冷意,已是无声的答案。 真正的狩猎,即将在这片甜美的毒雾中展开,而第一个被献祭的,或许就是艾伦对故乡和帝国的最后一丝幻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蜜风 第10章 活路 狭窄的街道上,“蜜风”的甜腻气味挥之不去。三三两两的本地居民聚在街角,或倚着墙壁,或蹲在路边。他们看上去无所事事,脸上带着懒洋洋的满足感,眼神有些涣散,像是一群吃饱喝足后无所适从的混混。 “这里和记忆里完全不同了。”艾伦对身旁的阿佩普低语,眉头紧皱,“以前虽然穷,但至少还有活气。” 阿佩普的目光扫过那些沉溺于短暂刺激的雌虫,声音平稳冷静:“艾伦,找一个你熟悉,可能有旧识的地方。我们需要了解近况。” “是,长官。”艾伦立刻领会,“去……去我小时候的孤儿院看看吧。如果老院长还在,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就算他不在了,那里位置偏僻,也适合我们暂时落脚观察。” 他们很快来到了孤儿院。万幸院落依旧存在,栅栏和屋舍的结构大体完好,但却透着一股死寂。窗户蒙尘,秋千锈蚀,昔日的喧闹被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取代。 艾伦推开虚掩的、发出吱呀声响的铁门,试探性地呼唤:“院长?院长您在吗?我是艾伦!”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主屋门廊的阴影处传来。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扶着门框,缓缓走出。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破损的学者外套,脸上刻满了疲惫与风霜。 老虫抬起浑浊的眼睛,在看清艾伦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他嘴唇哆嗦着,向前踉跄了一步。 “小艾伦……?”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真的是你?” “院长!”艾伦激动地冲上前,紧紧握住老雌虫枯瘦的手,“我回来了!您还好吗?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老院长眼含热泪地注视着艾伦成熟的面庞,声音哽咽,“好孩子……你还活着,长大了……真好……”但这欣慰转瞬即逝,他脸色骤变,用力想推开艾伦,语气变得尖锐而恐慌:“你不是被巡航队选走了吗!为什么又要跑回来!” “院长,你冷静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艾伦扶住摇摇欲坠的老雌虫,心痛又困惑,“大家……大家都去哪里了?” “哪里?”老院长发出一声苦涩至极的嗤笑,指向地下,狠狠跺脚,“都去那个工厂了!自愿的!抢着去的!” 他喘着气,眼中绝望:“你以为他们是被迫的?不!他们都是底层虫子啊,工厂又给星币,又包吃住,连罐头都是垃圾星搞不到的高级货!他们排着队,把自己卖进去!你那些一起长大的玩伴……早就进去了!” 艾伦如遭雷击,声音发颤:“可……可虫崽呢?以前孤儿院还有很多孩子……” “早变了!”老院长打断他,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以前,那鬼地方规模小,懒得花精力养小雌虫。现在它胃口大了,连未成年也要奴役!至于那些失去价值的成年雌虫……”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他们的虫翼……据说在黑市也很值钱。” 这个暗示让艾伦不寒而栗。 “这个工厂究竟是什么时候…”艾伦还来不及发问,就被老院长打断。 “那个吃虫的地方……它一直都在。”老院长的声音颤抖,他不得不在自己保护的孩子面前,撕开遮羞布,“你小时候它就在了,只是那时候……它还躲在阴暗处,偷偷摸摸的,拿出的星币也不多,只骗些最走投无路的虫子。” “可后来……后来它就像病毒一样扩散开了!蜜风越来越浓,他们给的星币越来越多,规矩也越来越霸道!现在……现在它已经把这颗星球彻底吞了!大家都去找‘老皮罗’了!那个该下地狱的引路虫!” 老院长猛地抓住艾伦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肉里:“我当年就是被骗来的研究员!发现真相想离开时,才发现自己在帝国的记录已经被‘意外销户’了!我困在这里,在垃圾堆里捡虫蛋,用积蓄开孤儿院,就是想给你们这些孩子留一条活路,一个能飞出去的希望!”他死死盯着艾伦,“你既然已经飞出去了,为什么还要飞回这个笼子里?走!趁还来得及!” 说完这些,老院长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也不等艾伦回应,便踉跄着转过身,逃也似的消失在阴影深处,仿佛多待一秒,自己也会被这绝望吞噬。 艾伦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最后的美好回忆在此刻彻底崩塌。原来故乡的根,早在他童年时就已经腐烂,而他竟从未察觉。 阿佩普沉默地聆听着这一切。一个存在了数十年的、逐步蚕食星球的“工厂”,其背后蕴藏的能量,显然比他最初预估的还要深。单单捣毁一个工厂是不行的,更重要的是找到工厂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 “行了行了,”图瓦卢嫌弃地撇了艾伦一眼:“这不都查清楚了吗,这帮臭虫自愿卖身换星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什么好管的?走吧走吧,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多待一秒都是受......” 他话音未尽,阿佩普目光微动。 威特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在图瓦卢背后干脆利落地一个手刀。图瓦卢眼睛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被威特像扛麻袋一样拦腰扛起。 “这是......?”艾伦有些愕然。 “脆弱的雄子阁下不愿随军深入险境,返程途中不幸遭遇意外,也是很合理的。”艾维诺推了推他冰冷的镜片后,目光转向阿佩普,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要不要让他彻底消失? 阿佩普的目光扫过昏迷的图瓦卢,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不到时候。” “明白。”艾维诺点了点头。 “隔壁科尔塔矿星,”阿佩普状似无意地提起,“现在当家的是瓦罗兰特?” “对,”艾维诺心领神会,接口道,“就一周前,在叛军支持下杀回来,把他舅舅拆了虫翼扒了皮,矿星算是物归原主。那老东西倒是有个宝贝雄子,下落不明。” 威特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把肩上的尊贵的雄虫阁下“噗通”一声扔进旁边的污水坑,还伸脚拨弄两下,让那身华服彻底被泥污浸透,脸上也糊满泥点。 “喏,下落在这儿呢,”他满意地看着着自己的杰作,“嘿,还真像个正儿八经被绑架、吃了不少苦头的肉票。” 艾伦看着泥水里不省虫事的图瓦卢,嘴角微抽,心底最后那点同情也烟消云散。 “接下来,艾伦,去卡戎星最乱的地方,老皮罗这种虫,只会呆在虫堆里。” ...... 老皮罗叼着半截烟,眯眼瞅着手里的牌。这破赌场算是卡戎星现在最热闹的地方了——本地那些还能喘气的虫,早都钻进工厂里了,现在来这儿的,十有**都是刚下运输船的外来货,揣着点可怜的星币,做着发财梦,最后多半都得落他手里。 他刚甩出两张牌,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入口帘子一动,走进来几个生面孔。 啧,来生意了。 老皮罗那双毒辣的眼睛像扫过去,迅速给这几个新来的贴上标签: 打头那个年轻虫,绷着张脸,眼神里还带着点没磨干净的愣头青味儿,好骗。 后面那个戴眼镜的,缩着肩膀,被虫撞了也不敢吭声,一副躲躲闪闪的德行,不是欠了债就是惹了事,这种虫最好拿捏。 嚯!还有个大块头,这身板,这肌肉,一看就是干苦力的好料子,扔进工厂能当两个使。嗯?他还扛着个……虫?裹着一身泥,昏死过去的样子。绑来的?黑吃黑?老皮罗见怪不怪,在这鬼地方,什么事都不稀奇。 最后…… 老皮罗的目光黏在了末尾那个一直低着头的雌虫身上。 他混黑几十年,漂亮的雌虫见过不少,可这个……虫屎的,真是绝了。就那一头冰蓝色长发,低着头的侧脸轮廓,那身段,比他经手过的所有高级货加起来都勾虫。可偏偏,这家伙浑身透着一股子死气,像个被抽了魂的漂亮空壳。 有意思。一伙亡命徒,带着个肉票,还跟着个极品花瓶?这组合可真够新鲜的。 他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了起来,立刻把牌一丢,脸上堆起惯有的、混合着算计和热情的笑容,推开身边的虫,主动迎了上去,目光锁定那个看起来最好糊弄的打头年轻虫: “哟,几位看着面生啊,”他搓着手,递出橄榄枝,“刚下船?是来找乐子,还是……找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