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不渡》 第1章 寒鸦初啼 金銮殿的蟠龙柱上凝结着细密水珠,三寸厚的波斯绒毯吸尽了脚步声。谢临渊跪在第七级玉阶前,听着自己咳出的血滴在青玉砖上发出"嗒"的轻响。这声音比赵首辅的笏板落地声更令他心惊。 "六殿下这身子..."太医院使王汝贞的银针在谢临渊腕间颤抖,"怕是熬不过三年了。" 鎏金蟠龙香炉腾起的烟雾里,谢临渊看见皇帝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他太清楚这表情——十年前阿姐被拖去和亲时,父皇在冕旒后露出的也是这样的神色。 "儿臣...咳咳...愿去青州行宫养病..."谢临渊伏地时,袖中蜜饯袋子擦过手肘。那包用桑皮纸裹着的陈皮梅早已发霉,隔着衣袖都能闻到酸败气死了息。就像他腐烂的脏腑,就像这个被蛀空的王朝。 赵首辅的皂靴停在眼前:"听闻青州药谷有位沈姓神医..." 谢临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溢出的血染红了袖口竹纹。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他咬破了藏在臼齿后的毒囊。这招他用了十年,能让脉象瞬间紊乱如将死之人。 "微臣愿护送殿下。"羽林卫统领萧沉舟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谢临渊垂下的睫毛掩住冷笑——寒鸦组织的二当家,终于赶到了。 子时的梆子声被雨打散时,谢临渊正用银刀挑开脊椎处的皮肤。铜镜里映出他后背狰狞的伤口,新刻的寒鸦刺青在烛火下泛着靛青。这是首领接任仪式留下的,每道线条都用掺了孔雀石的药汁刺入,遇血则显。 "青州私盐案要快。"他往伤口洒金疮药的动作像在给盆栽施肥,"趁赵崇明的人还没发现盐道下的兵器。" 萧沉舟递来密函时,目光落在他榻前小几上。那里摊着七八张药方,字迹清秀工整,每张右下角都画着朵小小的六月雪。 "沈家姑娘的方子?"萧沉舟指尖刚触到纸角,寒光闪过——谢临渊的匕首已抵住他咽喉。 烛火爆了个灯花。谢临渊收起匕首,将药方一张张抚平:"十年前她给的止疼方。"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昨日的天气,左手却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霉变的蜜饯。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了他锁骨下的旧伤。那是支三棱箭留下的,箭簇还带着赵氏家徽,如今埋在皇陵陪葬品里——和他阿姐的尸骨一起。 五更鼓响前,谢临渊完成了最后部署。当他把青州地图塞入竹筒时,一片干枯的花瓣从卷轴里飘出。那是沈家药圃的六月雪,七年前他趁夜摘的。 "主子该服药了。"哑叔端来的药碗黑如墨汁。谢临渊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舌底寒鸦刺青若隐若现。老仆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大——年轻人嘴角渗出的不是药汁,是血。 谢临渊摆摆手,从袖中取出霉变的蜜饯。桑皮纸上"知白"二字已经模糊,就像记忆中那个采药少女的模样。他掰下一小块含在舌底,这是比任何止痛药都有效的毒。 "您明知..."哑叔的手语停在半空。 "是啊。"谢临渊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每颗蜜饯都浸过牵机散。"他忽然笑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窗棂上,像极了寒鸦振翅时抖落的羽毛。 晨光穿透云层时,六皇子仪仗已出了宣武门。谢临渊在马车里解开衣襟,心口处新鲜刺青还在渗血——那是只被荆棘贯穿的寒鸦,覆盖了原本的赵氏箭伤。 "沈知白..."他咀嚼着这个名字,将霉变的蜜饯连纸吞下。马车正经过青州官道,十二年前,有个小女孩在这里给过流浪少年一包陈皮梅。 第2章 青州雨夜 青州的雨来得又急又冷,像一把把细密的银针,刺得人睁不开眼。 谢临渊站在悬崖边,玄色大氅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低头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幽谷,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身后,马蹄声渐近——赵崇明派来的杀手,如影随形。 “六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啊?”为首的刺客阴笑着搭箭上弦,“青州山路险峻,可别失足坠崖了。” 谢临渊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咳嗽两声,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指节泛白。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噗——” 箭矢破空而来,他侧身一让,却故意慢了半拍。箭锋擦过他的肩膀,带出一线血花。他闷哼一声,脚下踉跄,整个人向后仰去—— “殿下!”萧沉舟的呼喊从远处传来,但已经晚了。 谢临渊的身影消失在悬崖边缘,只余下翻飞的衣角,像一只折翼的寒鸦,坠入深渊。 沈知白背着药篓,踩着湿滑的山路往上走。雨已经小了些,但雾气仍浓,十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 她本是来采一味罕见的“夜交藤”,却忽然听见崖下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有人?”她皱眉,循着声音走去。 崖底乱石嶙峋,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那里,墨发凌乱地散在苍白的脸上,唇色乌青,显然是中了毒。 沈知白蹲下身,探手去摸他的脉搏。 ——脉象沉迟,气血两虚,但…… 她指尖一顿,眉头微微蹙起。 这毒,不对劲。 谢临渊是在一阵剧痛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里,身上盖着粗布棉被,伤口被仔细包扎过,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醒了?”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他缓缓转头,看见一个素衣女子坐在炉火旁煎药。她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疏离,左手小指缺了一截,像是被人硬生生斩断的。 沈知白。 谢临渊心头一跳,但面上不显,只是虚弱地咳嗽两声,低声道:“多谢姑娘相救。” 沈知白没说话,只是端起药碗走过来,递到他唇边。 “喝。” 谢临渊垂眸,顺从地喝下。药极苦,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沈知白盯着他的表情,忽然开口: “公子这毒,是自己下的吧?” 谢临渊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僵。 屋内一时寂静。 炉火噼啪作响,映照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 谢临渊缓缓抬眼,眸色幽深如潭:“姑娘何出此言?” 沈知白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针尖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这毒叫‘断魂散’,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必死无疑,但若控制剂量,却能让人脉象紊乱,伪装重病。”她盯着他的眼睛,“公子不仅服了毒,还刻意让箭伤感染,加重伤势——怎么,活腻了?” 谢临渊沉默片刻,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姑娘医术高明,在下佩服。”他嗓音沙哑,带着几分病态的慵懒,“不过,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沈知白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我救你,是因为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哦?”谢临渊挑眉,“什么东西?” “青州私盐案的密函。”沈知白直视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是谁——寒鸦阁主,谢临渊。” 谢临渊眸色骤然一冷。 窗外雨声渐歇,但屋内的气氛却比先前更加压抑。 谢临渊缓缓坐起身,尽管伤口仍在渗血,但他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不再是那个病弱的贵公子,而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沈姑娘,知道寒鸦阁秘密的人,通常活不长。”他语气轻柔,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沈知白神色不变,只是从药篓里取出一包草药,慢条斯理地碾碎。 “巧了,我恰好知道怎么解‘断魂散’。”她抬眸,唇角微勾,“谢阁主若杀了我,这毒可就没人能解了。” 谢临渊眯起眼,两人无声对峙。 良久,他忽然笑了。 “有意思。”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染血的密函,丢给她,“你要的东西。” 沈知白接过,展开扫了一眼,确认无误后收进袖中。 “多谢。”她转身要走,却被谢临渊一把扣住手腕。 “沈姑娘,”他声音低沉,“我们还会再见的。” 沈知白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门外,雨已停,一轮冷月悬于天际。 谢临渊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深沉。 他舔了舔唇,舌底的寒鸦刺青若隐若现。 第3章 舌底青鸦 沈知白推门进屋时,谢临渊仍在昏睡。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眉头紧锁,呼吸微弱,唇色泛沈知白推门进屋时,谢临渊仍在昏睡。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眉头紧锁,呼吸微弱,唇色泛着不自然的青紫——断魂散的毒性仍在侵蚀他的经脉。 她放下药箱,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 “算你命大。”她低声自语,“遇上我。” 指尖搭上他的腕脉,她凝神静气,银针精准刺入他手腕内侧的“内关穴”。谢临渊的肌肉猛地绷紧,但并未醒来。 沈知白继续施针,一针接一针沿着他的经脉游走,逼出毒素。 直到最后一针——她需要刺他的“廉泉穴”,位于舌根之下。 她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微微张口。 然后,她看见了。 ——舌底那一抹靛青。 一只展翅的寒鸦,栩栩如生,刺在柔软的舌黏膜上,仿佛随时会振翅飞出。 沈知白瞳孔微缩。 寒鸦阁的标记。 谢临渊是在剧痛中惊醒的。 银针刺入舌底的瞬间,他猛地睁眼,本能地抬手,一把掐住了沈知白的脖子! “呃——!”她猝不及防,被他狠狠按在床榻上,后脑撞在硬木边缘,眼前一阵发黑。 谢临渊的眼神冷得像冰,指节收紧,几乎要捏碎她的喉骨。 沈知白挣扎着去摸腰间的银针,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手腕,死死压住。 “谁派你来的?”他嗓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杀意。 沈知白呼吸困难,却仍死死盯着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你……舌下……有刺青……” 谢临渊的手指骤然一松。 他盯着她,眸中杀意未褪,但理智已经回笼。 沈知白剧烈咳嗽起来,捂着喉咙喘息,脸色涨红。 谢临渊缓缓收回手,眼神阴鸷:“你看到了什么?” “寒鸦。”她哑声道,“你舌下的刺青。” 屋内一时死寂。 谢临渊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 沈知白察觉到了他的杀意,冷笑一声:“现在杀我灭口,你的毒就没人能解了。” 谢临渊盯着她,忽然笑了。 “沈姑娘,”他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拢了拢散乱的衣襟,“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沈知白没理他,只是揉了揉脖子,起身去收拾散落的银针。 谢临渊靠在床头,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你不怕我?”他忽然问。 “怕你?”沈知白头也不回,“一个连自己都敢下毒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谢临渊低笑一声,没再说话。 屋外传来脚步声,萧沉舟推门而入,手里端着药碗。见谢临渊醒了,他明显松了口气,但目光在扫过沈知白脖颈上的指痕时,微微一凝。 “主子。”他将药碗递给谢临渊,眼神警惕地瞥向沈知白。 谢临渊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随后对萧沉舟摆了摆手:“你先出去。” 萧沉舟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退了出去,临走前深深看了沈知白一眼。 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谢临渊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的药渍。 “沈姑娘,”他忽然开口,“你知道寒鸦阁的规矩吗?” 沈知白抬眸:“什么规矩?” “见过刺青的外人,只有两条路。”他微微一笑,“要么死,要么成为寒鸦。” 沈知白嗤笑一声:“谢阁主这是要招揽我?” “你可以考虑。”谢临渊将帕子丢到一旁,眸光幽深,“毕竟,你现在已经卷进来了。” 沈知白没接话,只是弯腰去捡掉落的银针。 就在她俯身的瞬间,谢临渊的袖中滑出一卷羊皮地图,“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展开一角。 沈知白的动作顿住了。 ——那是一张青州地形图,而地图上被朱砂笔圈出的位置,赫然是……沈家药圃。 沈知白缓缓直起身,眼神冷了下来。 “谢阁主对我家的药圃很感兴趣?” 谢临渊神色不变,弯腰拾起地图,慢条斯理地卷好,重新塞回袖中。 “只是例行查探。”他淡淡道,“青州私盐案牵涉甚广,沈家药圃靠近官道,自然要留意。” 沈知白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但谢临渊的表情滴水不漏。 “是吗?”她冷笑,“那谢阁主查到了什么?” “暂时没有。”谢临渊抬眸,与她对视,“不过,沈姑娘若愿意合作,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沈知白眯起眼:“什么合作?” 谢临渊唇角微勾:“帮我解毒,我保沈家无恙。” 沈知白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谢阁主,”她慢悠悠道,“你中的毒,可不是普通的‘断魂散’。” 谢临渊挑眉:“哦?” “里面掺了‘腐心草’。”沈知白直视他的眼睛,“这种毒,只有赵家的人会用。” 谢临渊的眸色骤然一冷。 窗外,风起云涌。 谢临渊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沈知白。 “沈姑娘懂得不少。”他嗓音低沉,“连赵家的秘毒都认得。” 沈知白淡淡道:“我父亲曾是御医。” 谢临渊转过身,眸光锐利如刀:“所以,你早知道我是谁。” “猜到了。”沈知白坦然道,“六皇子谢临渊,寒鸦阁主,赵家的死敌。” 谢临渊盯着她,忽然轻笑一声:“那你可知,赵崇明为何要杀我?” 沈知白摇头:“朝堂之事,与我无关。” “无关?”谢临渊缓步走近她,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一寸距离。他低头,气息冰冷地拂过她的耳畔:“沈姑娘,从你救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站在赵家的对立面了。” 沈知白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所以?” “所以,”谢临渊唇角微勾,嗓音低哑,“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沈知白静默片刻,忽然伸手,从他袖中抽出那卷地图。 “合作可以。”她展开地图,指尖点在沈家药圃的位置,“但我要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谢临渊垂眸看她,眸色深沉如夜。 “真相。”他轻声道,“十年前,青州官道上被劫的那批药材,究竟去了哪里。” 沈知白瞳孔微缩。 ——那是她父亲失踪的那一年。 第4章 腐心旧伤 雨夜,烛火摇曳。 沈知白手持银刀,刀尖在火焰上灼烧至发红。谢临渊半倚在床榻上,衣襟大敞,露出心口一道狰狞的旧伤——伤口周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腐肉溃烂,隐约可见森白的肋骨。 “腐心草的毒已经侵蚀到心脉了。”她冷声道,“再拖下去,你活不过七日。” 谢临渊面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仍勾唇一笑:“沈姑娘这是心疼了?” 沈知白懒得理他,刀尖抵上他的伤口:“忍着。” 话音未落,刀锋已切入腐肉。 “唔——!”谢临渊闷哼一声,指节攥紧床褥,青筋暴起。 黑血涌出,顺着他的胸膛蜿蜒而下,滴落在素白的被单上,像绽开的墨梅。沈知白下手极快,刀尖一挑,一块溃烂的皮肉被剜出。 就在腐肉剥离的瞬间,她瞳孔骤缩—— 伤口深处,竟嵌着一枚生锈的箭头! 箭头上,刻着清晰的赵氏家徽。 “这是……”沈知白指尖微颤。 谢临渊低喘着,嗓音沙哑:“十年前,赵崇明送的‘礼物’。” 沈知白抬眸看他:“你一直没取出来?” “取不出来。”谢临渊扯了扯嘴角,“箭头卡在肋骨间,太医说强行拔出会刺穿心脉。” 沈知白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躺下。” 谢临渊挑眉:“怎么,沈姑娘有办法?” “试试。”她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冷意。 谢临渊盯着她看了片刻,竟真的缓缓躺下。 沈知白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在烛火上烤过,随后刺入他伤口周围的穴位。谢临渊的肌肉瞬间绷紧,但出乎意料的是,疼痛竟减轻了大半。 “金针封脉,暂时麻痹痛觉。”她解释道,随后指尖按住箭头的边缘,缓缓向外拔。 谢临渊闭上眼,喉结滚动,冷汗浸透了鬓发。 箭头一点点脱离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终于—— “嗤”的一声轻响,箭头被完整取出。 沈知白长舒一口气,将染血的箭头丢进铜盆。黑血瞬间漫开,盆中清水化作污浊。 谢临渊睁开眼,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指尖被箭头的倒钩划破,正渗着血珠。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疼吗?”他问。 沈知白一怔,随即抽回手:“小伤。” 谢临渊没说话,只是从枕下摸出一块素白帕子,递给她。 沈知白没接,转身去拿止血的药粉。 谢临渊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渐深。 深夜,谢临渊发起了高烧。 腐心草的余毒未清,加上取出箭头的创伤,他的体温灼热得吓人。沈知白守在一旁,不断更换浸了冷水的帕子,敷在他额头上。 “阿姐……” 昏沉中,谢临渊忽然攥住她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将布料撕裂。 沈知白动作一顿。 “阿姐……别去……”他眉头紧锁,嗓音沙哑破碎,“赵崇明……会杀了你……” 沈知白静静看着他,没有抽回手。 烛火将他的轮廓映得模糊,此刻的谢临渊褪去了平日的锋芒,像个无助的少年。 她忽然想起传闻——十年前,六皇子的姐姐,明华公主,被送去北疆和亲,却在途中遇刺身亡。 而谢临渊心口的箭伤,正是那时留下的。 “我不是你阿姐。”她低声道,试图掰开他的手指。 谢临渊却攥得更紧,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别走……”他喃喃道,眼角竟渗出一滴泪,滑入鬓发。 沈知白怔住了。 许久,她叹了口气,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他汗湿的发丝。 “睡吧。”她轻声道,“我在这儿。” 谢临渊的呼吸渐渐平稳,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窗外,雨声渐歇。 天光微亮时,谢临渊的烧终于退了。 沈知白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起身收拾染血的绷带和药棉。这些东西若被赵家的人发现,后患无穷。 她将绷带投入火盆,火焰“腾”地窜起,映亮她疲惫的面容。 “沈姑娘。” 身后忽然传来谢临渊的声音。 沈知白回头,见他已坐起身,眸光清明,哪还有半分病弱的模样? “你醒了?”她语气平静,仿佛昨夜那个温柔安抚他的人不是自己。 谢临渊的目光落在火盆中燃烧的绷带上,眸色微动:“你在销毁证据?” “嗯。”沈知白淡淡道,“赵家的人若发现你取出了箭头,不会放过你。” 谢临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沈姑娘这是在保护我?” 沈知白瞥他一眼:“别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谢临渊不置可否,只是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正是那枚赵家的箭头,已被擦拭干净,在晨光下泛着冷芒。 “你留着它?”沈知白皱眉。 “纪念。”谢临渊指尖摩挲着箭身上的家徽,眸中闪过一丝戾气,“毕竟,血债总要血偿。” 沈知白没说话,转身去整理药箱。 谢临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昨夜,我说了什么?” 沈知白动作微顿,面不改色:“没什么,只是些胡话。” 谢临渊盯着她的背影,忽然道:“沈姑娘,你可知我阿姐是怎么死的?” 沈知白背对着他,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略有耳闻。” “赵崇明以和亲之名,将她送去北疆,却在途中派人截杀。”谢临渊的嗓音平静得可怕,“我赶到时,她心口中箭,已经没气了。” 沈知白缓缓转身,对上他的眼睛。 谢临渊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那一箭,原本是射向我的。” 晨光透过窗纸,洒在两人之间。 沈知白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所以,你建立寒鸦阁,是为了复仇?” 谢临渊把玩着手中的箭头,淡淡道:“不止。” “那还为了什么?” 谢临渊抬眸,目光如刃:“真相。” “什么真相?” “我阿姐临死前,曾说过一句话。”谢临渊嗓音低沉,“她说,青州的药材,不能落到赵家手里。” 沈知白瞳孔微缩:“青州药材?” “十年前,青州官道曾有一批御用药材被劫。”谢临渊盯着她的眼睛,“而那批药材的押送人,正是你父亲。” 沈知白呼吸一滞。 她的父亲,沈御医,就是在那一夜失踪的。 “你早就知道。”她声音微颤,“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查这件事?” 谢临渊没有否认:“一开始是。” “那现在呢?” 谢临渊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拂去她肩上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灰烬。 “现在,”他低声道,“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揭开这个秘密。” 沈知白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许久,她轻声道:“若我说不呢?” 谢临渊笑了:“那我会等你改变主意。” 他转身走向门口,却在推门前停下,背对着她道: “沈姑娘,这世上的腐心之毒,不止一种。” “有些毒,藏在心里十年,比腐心草更致命。” 话音落下,他推门而出,晨光倾泻而入,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寂。 沈知白站在原地,望着火盆中最后一点灰烬熄灭。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攥着她衣袖时,那滴落入鬓角的泪。 第5章 蜜饯往事 沈知白在整理药箱时,无意间碰倒了谢临渊的锦囊。 “哗啦——” 几颗陈皮梅滚落出来,桑皮纸包裹,边缘微微泛黄,散发着一丝陈旧的甜香。 她怔住,指尖悬在半空。 这蜜饯……太熟悉了。 青州药铺的陈皮梅,用桑皮纸包好,右下角必点一滴朱砂——这是她小时候的习惯,为了区分药包和零嘴。 她拾起一颗,轻轻展开纸角。 果然,朱砂印记仍在,只是褪了色。 纸背还写着一行小字—— “知白赠,永和十二年春。” 永和十二年…… 十年前。 --- 雨夜,青州官道。 十岁的沈知白提着药篮,跟在父亲身后。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夹杂着箭矢破空的锐响。 “趴下!”父亲一把将她按进草丛。 她透过草叶缝隙,看见一辆马车被黑衣人团团围住。车帘掀开,一个华服少女护着怀中的男孩,厉声道:“赵崇明好大的胆子!敢截杀皇族!” 话音未落,一支箭贯穿她的心口。 “阿姐——!”男孩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 黑衣人逼近,男孩肩头中箭,跌跌撞撞逃进山林。沈知白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她在山涧边找到了他。 少年满身是血,蜷缩在岩石后,眼神却狠得像狼。 “滚!”他嘶哑道,“否则杀了你。” 沈知白没动,只是从药篮里取出一包陈皮梅,递过去。 “吃吧,”她小声道,“甜的,能止疼。” 少年死死盯着她,许久,终于颤抖着接过。 雨幕中,她替他包扎了伤口,而他始终紧攥着那包蜜饯,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临别时,他哑声问:“你叫什么?” “沈知白。” 少年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塞进她手里。 “日后,”他低声道,“我必还你一命。” --- “谁准你动我的东西?” 冷冽的嗓音骤然响起。 沈知白回神,谢临渊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眸光阴沉地盯着她手中的蜜饯。 她缓缓起身,将桑皮纸摊开在他眼前:“这蜜饯,是我给你的。” 谢临渊面无表情:“认错了。” “永和十二年春,青州官道。”沈知白逼近一步,“你阿姐中箭身亡,你肩头受伤,我给了你一包陈皮梅。” 谢临渊眸色骤冷,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沈姑娘,臆症该治了。” 他力道极大,沈知白腕骨生疼,却仍直视他的眼睛:“你当时给了我一块玉佩——” “够了!”谢临渊猛地将她按在墙上,另一只手已掐住她的咽喉,“十年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沈知白呼吸困难,却冷笑出声:“现在承认了?” 谢临渊瞳孔微缩,倏地松手。 “不管你记得什么,”他背过身,嗓音沙哑,“忘掉。” 沈知白揉着脖子,看向他紧绷的背影:“为什么装不认识?” “与你无关。” “那这个呢?”她举起蜜饯,“十年了,为什么留着?” 谢临渊沉默良久,忽然轻笑一声:“习惯而已。” 他转身,眸中情绪尽数敛去,又恢复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沈姑娘若喜欢,送你便是。” 沈知白盯着他,忽然伸手扯开他的衣领—— 肩头,一道陈年箭疤赫然在目。 谢临渊眸色一厉,袖中银针已抵上她的喉间:“找死?” 沈知白不避不让:“你欠我一命,记得吗?” 银针微微一颤。 窗外,暮色渐沉。 两人僵持许久,谢临渊终于收回银针。 “沈知白,”他嗓音低沉,“有些事,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她嗤笑:“用你教?” 谢临渊转身走向案几,取出一坛酒,仰头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浸湿了衣襟。 “那批被劫的药材,”他突然道,“是治瘟疫的方子。” 沈知白一怔:“什么?” “永和十二年,北疆瘟疫爆发。”谢临渊指尖摩挲着酒坛边缘,“朝廷派你父亲押送药方和药材,却在青州被劫。” 他抬眸,眼底一片寒凉:“三日后,赵家献上了‘神药’,治好了瘟疫,从此平步青云。” 沈知白指尖发冷:“你的意思是……赵崇明截杀了皇族,又抢走药方?” “不止。”谢临渊冷笑,“那药方有问题。” “什么问题?” “服用者,活不过十年。” 沈知白倒吸一口冷气—— 北疆那些被治愈的百姓,早已悄无声息地死尽了。 烛火噼啪作响。 沈知白攥紧了手中的蜜饯纸:“所以,你阿姐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才被灭口?” 谢临渊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案上。 ——半块残破的玉佩。 沈知白呼吸一滞。这正是当年他给她的信物,后来父亲失踪那夜,玉佩也不见了。 “我在赵家密室找到的。”谢临渊轻声道,“你父亲临死前,把它藏在了砖缝里。” 沈知白踉跄一步,扶住桌沿才没跌倒。 十年了,她终于知道父亲的下落。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她嗓音嘶哑。 谢临渊凝视着她,忽然伸手拂去她眼角一滴未落的泪。 “因为从今日起,”他低声道,“你的仇,就是我的仇。” 沈知白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许久,她缓缓掰开一颗陈皮梅,递到他唇边。 “甜的,”她轻声道,“能止疼。” 谢临渊怔了怔,低头含住。 烛光下,他长睫微垂,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 第6章 药圃杀机 子时三刻,沈家药圃。 沈知白蹲在药田边,指尖拨弄着一株夜交藤的嫩叶。月光如水,药草的清香在夜风中浮动。这本该是个宁静的夜晚——如果她没有听见那声轻微的“咔嚓”声。 树枝断裂的声音。 她动作一顿,缓缓抬头。 药圃外围的竹林里,几道黑影无声穿梭,刀锋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赵家的人。 沈知白瞳孔骤缩,立刻伏低身子,从袖中滑出三根银针。她不动声色地后退,脚跟刚抵上药庐的木阶,就听见“咻”的一声破空响—— 一支火箭钉在茅草屋顶,火舌瞬间蹿起! “沈家余孽,一个不留!”为首的黑衣人冷喝。 刹那间,数十支火箭呼啸而来,药田、草屋、晒药架同时燃起熊熊大火! 沈知白翻滚避开,银针脱手而出,三名黑衣人应声倒地。但更多的人从竹林涌出,刀光如网,朝她绞来! 她咬紧牙关,反手去摸腰间的药粉——却摸了个空。 糟了,药箱还在屋里! 眼看刀锋已至眼前—— “铮!” 一道寒光自她耳畔掠过,精准击飞了劈来的刀刃! 沈知白回头,看见三个身着灰衣的蒙面人从天而降,手中短刃如毒蛇吐信,顷刻间割开三名杀手的喉咙! 血雾喷溅中,灰衣人之一对她低喝:“走!” 声音嘶哑,像是刻意伪装过。 沈知白没有动。 她盯着灰衣人的咽喉——那里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形如鸦羽。 寒鸦阁的处刑标记。 “谢临渊派你们来的?”她冷声问。 灰衣人没有回答,只是猛地推开她:“小心!” “轰——!” 一支爆破箭在她们方才站立的位置炸开,气浪将沈知白掀翻在地。耳鸣中,她看见更多的黑衣人从火场外围逼近,足有三十余人! “带她走!”为首的灰衣人厉声道,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枚哨子,吹出三短一长的刺耳鸣响。 竹林深处顿时传来簌簌响动,十余个同样装束的灰衣人飞掠而出,与赵家死士战作一团! 沈知白被两人架起,急速后撤。经过一具灰衣人尸体时,她突然伸手扯下那人的面巾—— 死去的青年嘴角渗血,舌下隐约可见一抹靛青。 寒鸦刺青。 果然是谢临渊的人! “姑娘得罪了。”架着她的灰衣人突然道,随即一记手刀劈向她后颈! 沈知白早有防备,银针瞬间刺入对方虎口穴。那人闷哼一声,力道一松,她趁机旋身挣脱,朝着燃烧的药庐冲去! “我的药箱!” 火势已蔓延至屋顶,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沈知白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浓烟立刻扑面而来。她屏住呼吸,在火光中摸索着药架—— “砰!” 一根横梁砸在她脚边,火星四溅。 就在她即将触到药箱的瞬间,一道人影突然从侧窗翻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找死吗?!” 谢临渊的声音。 沈知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拦腰抱起,破窗而出! 身后,药庐轰然倒塌。 谢临渊抱着她滚落在地,大氅一展,将飞溅的火星尽数挡下。沈知白挣扎着抬头,看见他苍白的脸上沾满烟灰,睫毛都被火舌燎焦了一截。 “你……” “闭嘴。”谢临渊一把捂住她的嘴,带着她隐入竹林阴影。 远处,厮杀声渐歇。赵家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寒鸦死士正在清理战场。 沈知白掰开他的手,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谢临渊冷笑:“来看你被烧成炭?” “那些灰衣人是你的手下。”她盯着他的眼睛,“你早就知道赵家会来烧药圃。” “猜对了。”谢临渊从袖中抽出一封染血的密信,拍在她掌心,“两个时辰前截获的。” 沈知白展开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字: 【子时焚沈氏药圃,寻《青囊密卷》】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 《青囊密卷》——那是父亲毕生心血,记载着各种奇毒解法。赵家竟是为这个而来! “药箱里没有密卷。”她哑声道,“我爹失踪前就把它藏起来了。” 谢临渊眯起眼:“藏在哪?” 沈知白还没回答,远处突然传来萧沉舟的厉喝:“主子当心!” “嗖!” 一支淬毒的弩箭破空而来,直取谢临渊后心! 沈知白本能地扑过去—— 箭锋擦着她的手臂划过,带出一道血痕。谢临渊眼神骤冷,反手掷出一枚柳叶镖,竹林深处顿时传来一声惨叫。 “你!”他一把攥住沈知白流血的手臂,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怒意,“谁让你挡的?!” 沈知白挣开他,撕下衣摆草草包扎伤口:“少自作多情,我只是怕你死了没人付诊金。” 谢临渊气极反笑,正要说话,萧沉舟已疾奔而来:“主子,发现地道!” 药圃东北角的晒药台下,竟藏着一处暗门! 沈知白怔住了——她从小在这片药圃长大,却从未发现这个秘密。 暗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石阶,尽头是间密室。四壁药柜上摆满瓶罐,中央石案摊着一本烧焦的笔记,正是《青囊密卷》的残页! “爹的笔迹……”沈知白颤抖着抚过焦黑的纸页。 谢临渊拿起半页未被烧毁的纸张,眉头紧蹙:“腐心草……六月雪……这是?” 沈知白瞥了一眼,瞳孔骤缩:“解药配方!” 纸上赫然写着: 【腐心草毒,需以六月雪为引,佐以……】 后半截被烧毁了。 谢临渊猛地抬头:“六月雪在哪?” 沈知白指向药柜最上层的青瓷罐,谢临渊一把取下,却发现罐中空空如也。 “不可能!”她夺过罐子,“我上月才晒过新采的——” 话音戛然而止。 罐底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她父亲的字迹: 【知白,若你见到此物,速离青州。赵家要的不是药方,是……】 后面的字被血迹模糊,只剩最后几个颤抖的笔画,像是匆忙中写就: 【…谢氏血脉…】 密室里一片死寂。 谢临渊缓缓抬眸,与沈知白惊愕的视线相撞。 黎明时分,沈知白站在药圃废墟前,怀中紧抱着残破的《青囊密卷》。 身后,谢临渊正低声吩咐萧沉舟:“把赵家死士的尸体挂在城门口,舌下刺青露出来。” “是。”萧沉舟迟疑道,“那沈姑娘……” “她跟我走。” 沈知白转身:“我答应了?” 谢临渊走近她,指尖拂去她发间一片灰烬:“沈知白,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跟我去查清真相。” “要么等赵家把你剥皮抽筋,看看沈御医还留了什么秘密在你骨头里。” 晨光中,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却冷得像冰。 沈知白沉默良久,忽然从残卷中抽出一页纸,拍在他胸口。 “腐心草毒的完整解法。”她冷声道,“预付的诊金。” 谢临渊展开纸页,眸光微动——这分明是她刚刚默写出来的,字迹还带着颤。 “不怕我过河拆桥?”他挑眉。 沈知白转身走向马车,声音飘在风里: “谢临渊,你舍不得。” 马车旁,一名幸存的灰衣死士正单膝跪地,舌下刺青在晨光中清晰可见。 沈知白与他擦肩而过时,轻声道: “告诉你们阁主——” “寒鸦的命,我救了。现在,该他报恩了。” 第7章 密码初现 沈知白在药圃的灰烬中翻找了一整天。 指尖被焦炭染得漆黑,裙摆沾满泥灰,可她仍不肯停下。 《青囊密卷》的残页太过零碎,根本拼凑不出完整信息。父亲临死前留下的线索——“谢氏血脉”究竟意味着什么?赵家为何执着于一本医书? 她踢开半截烧焦的药柜,突然听见“咔”的一声轻响—— 一块地砖松动了。 沈知白立刻蹲下身,指甲抠进砖缝,用力一掀—— “啪嗒。” 一本巴掌大的牛皮册子掉了出来。 封面上烫着三个小字:《药方辑录》。 她呼吸一滞——这是父亲的笔迹! 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符号映入眼帘,既非文字也非图画,像是某种加密的密码。 沈知白指尖微颤,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普通的医书。 这是密码本。 --- 客栈厢房里,烛火摇曳。 沈知白将密码本摊在桌上,旁边放着《青囊密卷》的残页。她蘸着茶水在桌面勾画,试图找出规律。 “五行对应五脏,八卦对应经脉……”她喃喃自语,“可这些符号又代表什么?” “吱呀——” 房门被推开,谢临渊披着夜色走进来,肩头还带着未散的寒气。他瞥了一眼桌上的密码本,眉梢微挑:“找到了?” 沈知白头也不抬:“嗯。” 谢临渊走到她身后,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张对折的纸,丢在桌上。 “看看这个。” 沈知白展开——是半张染血的密信,字迹竟与《青囊密卷》如出一辙! “这是……” “三日前从赵家截获的。”谢临渊俯身,指尖点在一串古怪符号上,“和你父亲的字迹一样。” 沈知白猛地抬头:“你早就知道密码的事?” 谢临渊不置可否,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本《黄帝内经》,翻到“经脉篇”推到她面前。 “试试这个。” 沈知白将信将疑地对照密码本和医书,突然瞳孔一缩—— 密码中的符号,竟与《黄帝内经》记载的穴位一一对应! “手太阴肺经……少商穴……”她指尖顺着符号移动,声音越来越快,“合谷、曲池、肩髃……” 当最后一组符号破译完毕,她脸色骤变。 纸上赫然写着: 【谢氏子血,可解百毒。】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沈知白缓缓抬头,对上谢临渊幽深的眼睛。 “这就是赵家要的?”她嗓音发紧,“你的血?” 谢临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准确地说,是谢氏皇族的血。” 他卷起袖口,露出手腕内侧一道陈年疤痕。 “十岁那年,赵崇明取过我的血。”他轻声道,“后来我才知道,他用人血试药。” 沈知白胃里一阵翻腾。 父亲留下的密码、《青囊密卷》中的配方、赵家追查的“谢氏血脉”——一切终于串联起来。 “腐心草毒……”她突然反应过来,“你需要六月雪为引,是因为……” “因为解药缺一味药引。”谢临渊替她说完,“我的血。” 沈知白攥紧密码本,指节发白。 难怪他心口的毒十年未解。 不是不能解,而是—— 不敢解。 一旦他的血能解毒的秘密传出去,赵家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囚为药人! “现在你明白了?”谢临渊收起密信,语气平静得可怕,“跟我沾上关系,会有什么下场。” 沈知白沉默良久,突然起身去拿药箱。 “伸手。”她命令道。 谢临渊眯起眼:“做什么?” “取血。”她翻出银针和小瓷瓶,“既然你的血是药引,现在就用。” 谢临渊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疯了?若消息走漏——” “消息走漏?”沈知白冷笑,“谢临渊,你以为赵家为什么突然烧我药圃?” 她甩开他的手,一字一顿道: “他们早就知道了。” 夜风拍打窗棂,烛影摇晃如鬼魅。 谢临渊盯着沈知白手中的银针,眸色晦暗不明。 “你确定要这么做?”他嗓音低沉,“一旦开始,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沈知白捏着银针,针尖在烛火上灼烧至发红。 “我父亲因这个秘密而死。”她抬眸,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你觉得我还会回头吗?” 谢临渊静默片刻,忽然解开衣领,露出脖颈侧面的经脉。 “这里。”他点了点颈侧动脉,“血最干净。” 沈知白抿唇,银针稳稳刺入他的皮肤。鲜血顺着针槽流入瓷瓶,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暗金色。 “谢氏血脉……”她喃喃道,“难怪赵家不惜屠戮皇族……” 谢临渊闭着眼,喉结微动:“永和十二年,北疆瘟疫的‘神药’里,掺了明华公主的血。” 沈知白手一抖,险些打翻瓷瓶。 “你阿姐……” “赵崇明放干了她的血。”谢临渊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所以我让他儿子,也尝了尝这个滋味。” 沈知白突然想起那个传闻——三年前,赵家独子暴毙,尸体苍白如纸,仿佛全身血液被抽干。 原来是他做的。 瓷瓶将满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主子!”萧沉舟压低的嗓音透过门板,“赵家派人包围了客栈!” 谢临渊倏地睁眼,一把按住沈知白取针的手:“够了吗?” “够了。”她迅速拔针,用棉布按住他的伤口,“但需要六个时辰配药——” “来不及了。”谢临渊扯过外袍披上,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塞给她,“从后窗走,去寒鸦阁密室。” 沈知白没接:“你呢?” “我留下断后。”他唇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正好会会赵家的新爪牙。” 沈知白刚要反驳,窗外突然传来箭矢破空之声! “嗖——!” 一支弩箭穿透窗纸,钉在床柱上,箭尾系着张字条。 谢临渊拆开一看,眸色骤冷。 字条上只有五个血字: 【沈青霜在我们手上。】 沈知白脑中“嗡”的一声。 青霜——她年仅十四岁的妹妹! “不可能……”她声音发颤,“青霜明明在药谷养病……” 谢临渊攥紧字条,指节泛白:“赵崇明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 沈知白夺过字条,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子时,城隍庙,用谢临渊来换。】 她猛地抬头:“你要去?” 谢临渊已经戴上了寒鸦阁的银质面具,闻言低笑一声:“正愁找不到理由血洗城隍庙。” 沈知白抓住他的手臂:“那是陷阱!” “我知道。”他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将染血的瓷瓶放进她掌心,“所以你要做件事。” “什么?” “配好解药。”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拂过她耳畔,“然后,喂我喝下。” 沈知白瞳孔微缩——他竟要她将他的血制成解药,再让他服下? “你疯了?这会让你血脉之力反噬——” “所以要快。”谢临渊已经走到窗边,回头看她最后一眼,“若我子时未归……” “没有若!”沈知白厉声打断,“谢临渊,你答应过要查清真相!”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面具下的唇角微勾。 “放心。”他轻声道,“在赵崇明死透之前,我不会先倒下。”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沈知白攥紧瓷瓶和密码本,突然发现桌上多了一样东西—— 谢临渊留下的,半块残破玉佩。 正是十年前,他给她的信物。 第8章 宫宴杀局 冬至,云京皇宫。 朱红的宫灯在寒风中摇曳,殿内丝竹声声,觥筹交错。谢临渊一袭玄色蟒袍,斜倚在席间,指尖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 他面色苍白如纸,唇上却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仿佛这场盛宴与他无关。 “六弟怎么不饮酒?”三皇子谢明瑾举杯走近,笑意不达眼底,“可是身子不适?” 谢临渊轻咳两声,眼尾泛起病态的红:“三哥说笑了,太医嘱咐我忌酒。” “哦?”谢明瑾挑眉,忽从袖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正巧,赵首辅新得了西域奇药,专治咳疾。” 瓶塞拔开的瞬间,谢临渊嗅到了一丝腥甜——腐心草的味道。 他眸色微暗,却含笑接过:“多谢三哥。” 酒液入喉,灼如刀割。谢临渊指节微蜷,面上却不动声色。 三皇子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去。 谢临渊垂眸,将酒杯放回案上,指腹在杯沿轻轻一抹—— 一滴未饮尽的酒液沾在指尖,顷刻间将皮肤灼出青黑色。 毒酒。 他唇角笑意更深,缓缓靠回椅背,等待药效发作。 沈知白正在寒鸦阁密室煎药。 瓷瓶中的血已与六月雪融合,在药炉中翻滚成暗金色的粘稠液体。密码本摊在一旁,最后一页被她破译—— 【谢氏血为引,佐以腐心草灰,可解百毒,亦成剧毒。】 她盯着这行字,心头突跳。 若谢临渊的血能解毒,那服下此药后,他的血岂不是…… “砰!” 密室石门突然被撞开,萧沉舟满身是血冲进来:“沈姑娘!主子宫宴中毒,陛下急召您入宫!” 药勺“当啷”坠地。 “不可能!”沈知白猛地起身,“他明明——” 话音戛然而止。 她突然明白了。 他是故意的。 皇宫,紫宸殿。 沈知白跪在龙榻前,指尖搭上谢临渊的脉搏。触手冰凉,脉象紊乱如沸水,唇色已呈乌青——确实是腐心草毒。 但不对劲。 这毒性比寻常腐心草猛烈十倍,除非…… 她余光瞥见榻边小几上的酒杯,趁众人不备,指尖蘸了滴残酒,在袖中轻捻。 灼痛感瞬间蔓延。 ——酒里不止腐心草,还有断肠散! “如何?”皇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六皇子可还有救?” 沈知白垂首:“毒性已入心脉,需立即施针。” “准。” 银针出匣的刹那,她察觉到谢临渊的手指极轻地动了一下,在她掌心划了个字—— “酒”。 沈知白眸光微闪,佯装取针,迅速将一枚解毒丹塞入他舌下。 “请陛下暂避。”她镇定道,“施针需袒露胸腹。” 待殿内只剩他们二人,谢临渊忽然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东南角那壶玫瑰露,”他嗓音低哑,“别碰。” 沈知白银针一顿:“那也是毒?” “是解药。”谢临渊冷笑,“赵崇明准备的‘解药’里,掺了傀儡散。” 沈知白瞬间了然——若她碰了那壶酒,便会成为赵家操控的傀儡,届时谢临渊是死是活,全凭他们一句话。 “你早知道酒有问题。”她压低声音,“为何还要喝?” 谢临渊唇角微勾:“不这样,怎么让赵崇明露出马脚?”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锦被上! “六殿下!”沈知白惊呼,同时感觉他塞来一物—— 半块染血的玉佩。 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沈知白迅速将玉佩藏入袖中,继续施针。赵崇明带着太医匆匆而入,见状厉喝:“你这妖女,对六殿下做了什么?!” 沈知白头也不抬:“逼毒。” “胡说!”赵崇明夺过她手中的银针,“这针法分明是催命——” “赵卿。”皇帝突然开口,“让她治。” 赵崇明脸色一僵:“陛下!此女来历不明……” “朕说,”皇帝眯起眼,“让她治。” 沈知白趁机取回银针,刺入谢临渊心口大穴。黑血顺着针槽涌出,谢临渊闷哼一声,面上死气更浓。 赵崇明眼底闪过一丝得色。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骚动。萧沉舟浑身是血闯进来,跪地高呼:“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讲。” “臣奉命搜查赵大人别院,”萧沉舟抬头,眼中迸出恨意,“发现了这个!” 他抖开一幅血书,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数十年来赵家毒杀皇族的罪证,末尾还附着一份名单—— 服用过“神药”的北疆百姓,无一活过十年。 赵崇明面色陡变:“陛下明鉴!这是栽赃!” 皇帝缓缓起身,龙袍无风自动:“赵卿,朕记得你上月刚献过‘长生丹’?” 沈知白趁机掀开谢临渊的衣袖—— 他腕内侧一道旧伤赫然在目,正是取血留下的疤痕。 “陛下!”她高声道,“六殿下所中之毒,需以皇族血脉为引才能解!” 满殿哗然。 子时的更鼓响彻皇宫时,谢临渊“醒”了。 赵崇明已被押入天牢,皇帝特许沈知白留宿偏殿照看。 “戏演完了?”沈知白冷声问,将药碗重重搁在床头。 谢临渊倚着软枕,面色仍苍白,眼神却清明如常:“多亏沈姑娘妙手回春。” “你根本没中毒。”她咬牙,“那口黑血是事先含在口中的药汁!” 谢临渊轻笑:“但赵崇明确实在酒中下毒了,不是吗?” 沈知白攥紧袖中的半块玉佩:“为什么给我这个?” “怕你忘了。”他漫不经心道,“十年前你救我一命,今夜我还你一命。” “什么意思?” 谢临渊突然倾身,冰凉的手指抚上她颈侧——那里有一道细微的划痕,是她在密室配药时被暗器所伤。 “玫瑰露里的毒,”他轻声道,“见血封喉。” 沈知白瞳孔骤缩。 “你……换了我的酒?” 谢临渊不答,只是将一枚银针放在她掌心——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正是淬过毒的痕迹。 “沈知白,”他低笑,“现在你知道,跟我沾上关系会有什么下场了?” 窗外,雪落无声。 偏殿的烛火映着两人身影,在墙上交织成一片模糊的暗影。 沈知白忽然发现,他递来的银针上刻着极小的一行字—— “今夜子时,寒鸦阁见。” 第9章 假死疑云 三更天,紫宸殿偏殿。 沈知白猛地从瞌睡中惊醒。 床榻上的谢临渊突然开始剧烈抽搐,唇角溢出一线黑血,脸色灰败如死人。 “谢临渊!”她扑过去按住他,指尖触到他颈侧脉搏——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太医院院首带着数名御医冲进来,一把将她推开:“让开!六殿下情况有变!” 沈知白踉跄后退,撞翻了药案。瓷碗碎裂声中,她看见谢临渊的睫毛极轻地颤了一下。 ——他在装。 院首的银针刚刺入谢临渊的人中穴,就惊得倒抽一口凉气:“脉象散了!” “什么?!” “快禀报陛下!六殿下……怕是不成了!” 满殿哗然。沈知白死死盯着谢临渊的后颈——他的衣领微敞,露出一截苍白的皮肤,那上面本该泛红的寒鸦刺青,此刻依旧靛青如初。 活人的刺青不会泛红。 只有死人的血凝固后,寒鸦才会变成暗红色。 “沈姑娘……”萧沉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声音压得极低,“主子吩咐,请您务必配合。” 沈知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五更鼓响,丧钟鸣。 “六皇子薨了——” 尖细的唱报声穿透宫墙,整个云京瞬间陷入死寂。沈知白站在殿外廊下,看着宫人们手脚麻利地挂起白幡,恍惚间觉得这一切荒谬至极。 昨夜还同她说话的人,今晨就成了棺中客。 “沈姑娘。”王院首走过来,脸上带着虚假的悲悯,“殿下临终前,可有什么交代?” 沈知白垂眸:“他说……疼。” 院首叹息着摇头,递给她一方白帕:“擦擦脸吧。”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在流泪。 ——不是演的。 灵堂很快设好,谢临渊的“尸身”被安置在金丝楠木棺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按例,皇子薨逝需停灵七日,供宗亲吊唁。 沈知白作为“主治医女”,被安排在偏殿暂歇。刚合上门,她就从袖中抖出那枚带血的寒鸦令—— 这是萧沉舟趁乱塞给她的。 令牌背面刻着极小的一行字: 【子时,验尸。】 子时的更声刚过,灵堂便陷入诡异的寂静。 守夜的宫人们不知何时昏睡过去,烛火摇曳中,沈知白悄声推开棺盖。 谢临渊静静躺在里面,面容苍白如纸,胸口没有半点起伏。她颤抖着伸手,掀开他的寿衣后领—— 脊椎处的寒鸦刺青依旧青黑,没有泛红。 果然还活着! “看够了?” 棺中突然传来低哑的声音。 沈知白惊得险些打翻长明灯,谢临渊却已经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你……”她压低声音,“装的?” “腐心草加龟息散。”谢临渊唇角微勾,“能骗过太医院的把戏。” “为什么?” 谢临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赵崇明不会信我这么容易死。”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沈知白这才发现他的体温比常人低得多,像块捂不热的冰。 “他要验尸。”谢临渊轻声道,“亲自验。” 沈知白瞬间明白了他的计划—— 假死,引赵崇明上钩。 “可若他发现了……” “所以需要你帮忙。”谢临渊从棺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把这药涂在我脊椎上。” 沈知白接过,嗅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这是?” “死人血。”他冷笑,“涂上后,刺青会泛红。” 她指尖微颤,蘸着暗红的药汁,一点点抹过他的脊椎。靛青的寒鸦渐渐被染成暗红,仿佛真的随着主人的“死亡”而凝固。 “疼吗?”她忍不住问。 谢临渊闷笑:“比心口的箭伤轻多了。” 最后一笔涂完,他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沈知白,你现在可以走了。” “什么?” “出了这道门,你就自由了。”他眸色深沉,“赵家不会再追杀一个‘无关紧要’的医女。” 沈知白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抽回手,继续整理他的寿衣:“闭嘴,装你的死人。” 谢临渊怔了怔,低笑出声。 第三日,赵崇明来了。 沈知白站在灵堂角落,看着那位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一袭素服,悲戚地跪在灵前上香。 “六殿下英年早逝,老臣……痛心啊!”他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目光却一直往棺内瞟。 皇帝冷淡地摆手:“赵卿有心了。” “陛下!”赵崇明突然叩首,“臣请……再看六殿下最后一眼!” 满堂寂静。 按礼制,封棺后不得再开,但皇帝沉默片刻,竟点了头:“准。” 沈知白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棺盖缓缓推开,谢临渊的面容在烛光下苍白如纸,唇色乌青,俨然是毒发身亡的模样。赵崇明颤抖着手去探他鼻息,又按了按他的颈脉。 “殿下……真的去了?”他喃喃道,眼神却狐疑地扫过谢临渊全身。 突然,他一把扯开谢临渊的衣领! “赵卿!”皇帝厉喝,“你这是做什么?!” 赵崇明死死盯着谢临渊的后颈——那里,暗红色的寒鸦刺青赫然在目! 死人的标记。 “老臣……老臣只是想……”赵崇明额头渗出冷汗,突然瞥见谢临渊心口的箭伤,竟伸手去按! 沈知白一个箭步上前:“赵大人!殿下尸骨未寒,您这是大不敬!” 赵崇明阴冷地扫她一眼,指尖已经按进那道旧伤—— 没有血流出。 死人的血,是凝固的。 终于,他收回手,颓然跪地:“老臣……失态了……” 皇帝冷冷拂袖:“退下。” 棺盖重新合上时,沈知白看见谢临渊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第七日,出殡。 皇陵风雪漫天,六皇子的金丝楠木棺被缓缓放入墓穴。沈知白站在送葬队伍最末,看着工匠们一铲铲填土,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谢临渊还在里面。 按照计划,寒鸦阁的人会在夜间掘开坟墓,将他救出。但万一…… “沈姑娘。”萧沉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递来一方帕子,“节哀。” 帕子里包着一枚银钥匙。 “寒鸦阁地牢。”他低声道,“主子留给您的。” 沈知白攥紧钥匙:“他还有什么交代?” 萧沉舟沉默片刻:“他说……若三日后他还没回来,就让您打开地牢最里间的铁箱。” 风雪更大了,迷得人睁不开眼。 当夜,沈知白在寒鸦阁等了一宿。 黎明时分,石门终于开启—— 萧沉舟背着个血人冲进来,声音嘶哑:“快!解毒药!” 谢临渊浑身是血,胸口插着半截断箭,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沈知白扑过去撕开他的衣领—— 脊椎上的刺青,竟又变回了靛青色! “赵崇明……补了一箭……”萧沉舟跪倒在地,“我们刚挖开坟,就中了埋伏……” 沈知白抖着手去探谢临渊的鼻息,忽然摸到他紧攥的拳头。 掰开一看—— 是半块染血的陈皮梅。 她十岁时给过他的那一种。 这一章给作者写成戏精了[狗头叼玫瑰] “六殿下,你别死” 过两天补[合十],暂时有事 过段时间补 闲来自话有我的新灵感,有没有人要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假死疑云 第10章 寒鸦折翼 寒鸦阁地牢深处,血腥气混着霉味钻进鼻腔。 沈知白正给谢临渊换药,指尖刚触到他心口新添的箭伤,就听见石门轰然洞开—— 萧沉舟踉跄冲入,肩头插着半支羽箭,嘶声道:“主子……哑叔被捕了!” 谢临渊骤然坐起,绷带下渗出鲜红:“……何时的事?” “半时辰前,赵家死士突袭城西药铺,哑叔为掩护我们撤离……”萧沉舟喉头滚动,“被生擒了。” 地牢烛火噼啪炸响,映得谢临渊面色青白。他忽然扯过外袍系紧,哑声道:“备人马,劫狱。” “不可!”沈知白按住他渗血的伤口,“赵崇明正等着你自投罗网!” “那是我的人。”谢临渊眼底淬着冰,“寒鸦阁第一条铁律——绝不弃同袍于死地。” 沈知白还欲再劝,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锣响! 三人同时噤声。 ——那是寒鸦阁最高警戒的信号,意味着有成员落网,全员静默。 萧沉舟惨白着脸递来一张血字条:“赵家刚射进院的……” 纸条只有八字: 【午时三刻,市曹问斩。】 离行刑,只剩一个时辰。 --- 午时,市曹刑场。 暴雨倾盆,刽子手的鬼头刀在雨中泛着冷光。沈知白戴着斗笠挤在人群最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木笼里,白发苍苍的老人被铁链锁着喉骨,浑身没一块好肉——正是那个总在谢临渊院中扫落叶的哑叔。 赵崇明撑着伞站在高台上,慢条斯理道:“招出寒鸦阁主藏身之处,饶你不死。”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被拔光牙齿的血口。 “冥顽不灵。”赵崇明挥手,“用刑。” 烙铁烫上皮肉的焦糊味弥漫开来,人群发出惊呼。沈知白死死咬着唇,忽然看见老人望向她的方向,极轻地摇了摇头。 ——他在阻止她出手。 “还不说?”赵崇明俯身掐住他下颌,“那换个问法——那个姓沈的医女,是不是寒鸦阁的人?” 沈知白呼吸骤停! 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厉色,突然奋力昂头——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他竟硬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根! 血瀑从口中喷涌而出,他朝着沈知白的方向缓缓倒下,唇形无声翕动: 【快走】 刑场瞬间大乱。 沈知白被人群推搡着后退,视线却死死钉在那片血泊中。她看见哑叔的手指在泥水里艰难划动—— 三横一竖。 是个“川”字。 谢临渊的乳名。 “妈的,成心添乱!”刽子手骂咧咧上前探鼻息,“断气了!” 赵崇明冷脸拂袖:“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沈知白踉跄着挤出人群,拐进暗巷时终于扶墙呕吐起来。酸苦的胆汁混着雨水呛进气管,她咳得浑身发抖。 巷尾突然伸来一只手,将她猛地拽入阴影! “别出声。”谢临渊的嗓音嘶哑得可怕。 他浑身湿透,面无人色,左手紧攥着滴血的茶盏碎片——方才在暗处目睹行刑时,他竟硬生生捏碎了茶杯,瓷片割裂手筋,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积水里晕开淡红。 “你……”沈知白慌忙去扯衣带给他包扎,“手不要了?!” 谢临渊任由她动作,目光却穿过雨幕,钉在刑场方向:“他最后说了什么?” 沈知白动作一顿:“他让我走。” “还有呢?” “……画了个‘川’字。” 谢临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死寂的平静:“那是寒鸦阁的绝命讯号——‘计划照旧’。” 他忽然抽回包扎到一半的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铁钥塞进她掌心:“地牢最里间,有他留给你的东西。” 沈知白攥紧钥匙:“你呢?” “我?”谢临渊低笑一声,染血的手指抚过她眼角,“去给他讨点利息。” 雨幕中,他的背影踉跄却决绝,像一只折翼仍扑火的寒鸦。 --- 寒鸦阁地牢最深处,铁箱打开时尘埃簌簌落下。 箱中只有三样东西: - 半块焦黑的陈皮梅(与她当年给谢临渊的一模一样) - 一卷用血写就的密码手札 - 一幅泛黄的工笔画:十岁的沈知白正在给药圃浇水,右下角题着—— 【永和十二年,偷生小像。】 沈知白颤抖着展开密码手札,借烛光破译: 【赵以傀儡散控朝臣,解药在青州沈家药圃东南角,第三株六月雪下。】 她忽然想起父亲失踪前夜,曾在东南角埋下一个陶罐——原来那是解药! 手札最后一行字墨迹尤新: 【知白,护好川儿。赵欲以谢血炼长生药,此劫必死,吾往矣。】 落款:“故人沈青囊” 沈知白跌坐在地。 沈青囊——她父亲的名字。 哑叔竟是父亲旧友!他潜伏在谢临渊身边十年,只为护故人之女周全。 窗外突然杀声震天! 她奔到石窗边,只见皇城方向火光冲天,寒鸦死士正与禁军血战。而那片火光的中心—— 谢临渊一袭白衣浴血,手中长剑正钉穿赵崇明长子的咽喉! “——!!!” 她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箭矢向他射去。 --- 三日后,乱葬岗。 沈知白跪在泥泞中,一具具翻找尸体。暴雨冲散了血腥,却冲不淡腐臭。当她终于找到哑叔的尸身时,蛆虫已蛀空了眼眶。 她沉默地擦净他脸上的污血,却发现他紧攥的右拳里露出纸角。 掰开僵硬的手指——是张被血浸透的糖纸,包着半颗融化变形的陈皮梅。 糖纸背面歪斜地写着一行字: 【川儿嗜苦,唯你予糖。余生漫漫,代我多看顾他。】 暴雨倾盆而下,字迹在雨中渐渐模糊,像眼泪晕开的墨。 远处传来马蹄声,萧沉舟疾驰而至,滚鞍下跪:“沈姑娘!主子他……” 沈知白缓缓抬头。 萧沉舟喉结滚动,递来一截断指——指根戴着寒鸦首领的玄铁戒指,指甲缝里塞满陈皮梅的果肉渣。 “赵崇明砍了主子三根手指……逼问您的下落。”萧沉舟声音破碎,“主子咬碎了后槽牙的毒囊……” 沈知白接过那截冰冷的断指,忽然发现戒指内侧刻着两行小字: 【此生憾事:未同食蜜饯,未共白首。】 【唯幸:你活着。】 她将断指贴在心口,望向皇城冲天的火光。 雨水中,她尝到鲜血的锈味——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咬碎了半截舌头。 第11章 雪夜剖白 寒鸦阁地牢的石壁结满冰霜,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雾。沈知白将最后一点金疮药敷在谢临渊心口的箭伤上,指尖下的肌肤烫得骇人。 腐心草的余毒混着新伤的高热,让他陷入持续昏迷。偶尔惊醒时,他会死死攥住她衣角,唇间漏出破碎的呓语: “阿姐……别去……” “哑叔……回来……” 每一次挣扎都让伤口崩裂得更深,血水浸透层层绷带,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萧沉舟第三次送药来时,眼底已满是血丝:“赵家封了全城药铺,这是最后一点止血散了。” 沈知白沉默地接过药粉,忽然听见谢临渊喉间发出窒息的咯咯声——他又在无意识地咬舌! 她立刻掐住他下颌,将软木塞进他齿间。指尖擦过他干裂的唇时,忽然触到一点异样的硬物。 小心掰开他的唇,舌底寒鸦刺青旁,竟藏着一枚薄如蝉翼的刀片! ——他早已备好自尽的工具。 “主子怕自己熬不住刑……”萧沉舟哑声解释,“赵家有能让人吐真言的蛊毒。” 沈知白猛地抽回手,刀片在她指腹划出血痕。 血珠滴落在谢临渊苍白的唇上,竟被他无意识地舔去。 --- 夜半,谢临渊突然睁开眼。 地牢只余一盏残烛,沈知白伏在榻边浅眠,左手还搭在他腕间测脉。他静静凝视她许久,忽然抬手想拂开她鬓边碎发—— “砰!” 石门被撞开,寒风卷着雪花涌入。萧沉舟跌跪在地,怀中抱着个血淋淋的襁褓:“主子……青州沈家……” 沈知白骤然惊醒:“青州怎么了?!” 襁褓散开,里面没有婴儿,只有一截断指——戴着沈家传承的医者银戒。 “赵家血洗了青州药谷……”萧沉舟声音破碎,“沈家满门……只剩这个……” 沈知白踉跄后退,撞翻了药架。瓷瓶碎裂声中,她看见那截断指指甲缝里塞满泥土——是她妹妹青霜最爱侍弄的药圃土。 “啊——!!!” 凄厉的哀鸣震落梁上积灰。她疯了一般去抢那截断指,却被谢临渊死死箍进怀里。 “放开我!青霜才十四岁!她连银针都握不稳……” 谢临渊任由她撕咬捶打,只沉声道:“萧沉舟,出去。” 石门合拢的瞬间,沈知白突然安静下来。 她抬头盯着他,眼底血红:“谢临渊,你究竟是谁?” 烛火噼啪一跳。 地牢死寂,只剩窗外风雪呼啸。 谢临渊松开她,缓缓靠回枕榻:“如你所见,寒鸦阁主,谢氏余孽,赵崇明的索命鬼。” “还有呢?”她声音嘶哑,“十年前青州官道,你阿姐中箭那夜,为什么偏偏逃到沈家药圃?” 谢临渊瞳孔骤缩。 “那些追杀你的黑衣人,为什么放过躲在药柜里的我?”她步步紧逼,“哑叔临死前为什么画你的乳名?我父亲的密码本为什么偏偏在你手里?!” 她突然扯开他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伤:“这道伤——真是为阿姐挡的吗?!” 谢临渊猛地擒住她手腕,眼神骇人:“沈知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我在问真相!”她泪如雨下,“问我父亲为什么失踪!问沈家为什么被灭门!问你为什么一次次救我——” “因为亏欠。” 他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 “十年前青州官道,赵崇明真正要劫的不是药材,而是被秘密送出宫治病的我。你父亲为护我而死,阿姐为引开追兵自曝行踪……沈家今日灾祸,皆因当年救了条白眼狼。” 他忽然咳嗽起来,黑血从指缝溢出:“现在明白了?跟我沾边的人,都不得好死。” —— 烛火倏然熄灭,地陷入黑暗。 沈知白在黑暗中无声流泪,直到一双冰凉的手抚上她脸颊。 “走吧。”谢临渊的声音疲惫到极致,“往南走,十二州江湖总有容身之处。寒鸦阁还剩三条暗线,足够护你余生安稳。” 他塞给她一枚温热的令牌——是掰断自己那根戴着戒指的断指,生生从骨头上褪下来的。 “谢临渊……”她颤声唤他。 “嗯。” “你心口的箭伤,到底为谁挡的?” 黑暗中传来极轻的笑声:“为个傻子……她当年给我塞蜜饯时,笑得太好看了。” 沈知白骤然窒息——永和十二年雨夜,她确实对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笑过。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活着的人总要恨点什么才能撑下去。”他替她擦泪,指尖冰冷,“恨我比恨这世道强。” 石门突然被叩响,萧沉舟急道:“主子,赵家死士找到地牢入口了!” 谢临渊猛地将沈知白推向暗门:“走!” 她挣扎着回头,最后一眼看见他撕开胸前绷带,露出心口旧伤——那疤痕形状根本不是箭伤,而是匕首刺入的痕迹! ——他当年分明是为她挡过刀! --- 暗门合拢前,谢临渊忽然喊住她:“沈知白!” 她红着眼回头。 风雪从他身后灌入,吹散墨发。他笑得像十年前那个濒死少年:“下次见面,别再救我了。” 石门彻底关闭,将他的身影吞没。 沈知白在黑暗的密道中狂奔,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爆炸声——那是寒鸦阁自毁机关的动静。 她跪倒在雪地里,攥着那枚染血的戒指,忽然发现内侧新刻了一行小字: 【唯愿知白,长命百岁】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来时的脚印。 远处传来追兵的呼啸,她咬牙起身,却摸到袖中硬物——是谢临渊昏迷时,她从他舌底取出的那枚刀片。 刀片背面刻着极小两个字: 【悔】 她忽然明白了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他早知她是沈青囊之女,接近她、推开她,皆因十年前那句“必还一命”的誓言。 雪落无声,天地俱寂。 沈知白将刀片抵在心口,轻声道:“谢临渊,你欠我的……不止一命。” 第12章 离别赠礼 寒鸦阁自毁的硝烟尚未散尽,皇城四处张贴着海捕文书。画师将谢临渊的眉眼勾勒得凌厉如鹰,唯独心口那道疤被刻意模糊——赵家仍在试探,试探那具焦尸是否真是六皇子。 沈知白藏身于城南破庙,用谢临渊给的药粉染黑白发,在颊边贴了瘢痕。镜中之人眉眼低垂,俨然是寻常老妪模样,唯有一双眼,仍淬着寒星似的亮。 萧沉舟深夜翻窗而入,递来新的路引与银票:“主子吩咐,送您去南境。” 她没接,只问:“他呢?” 窗外雨声渐密,萧沉舟沉默良久,才道:“三日前刑部大牢走了水,烧死囚犯二十七人……主子在其中。” 沈知白指尖一颤,针尖刺破指腹,血珠洇湿了手中正在缝制的药囊。那是一只褪色陈旧的锦囊,边角绣着小小的六月雪——正是当年谢临渊坠崖时,她从他怀中摸出又悄悄收回的那只。 “尸首确认了?”她声音平静得可怕。 “面目俱毁,但……”萧沉舟喉结滚动,“左手缺了三指,戴着寒鸦戒。” 药囊终于缝完最后一针,沈知白将染血的指尖含进口中,尝到铁锈般的腥甜。她忽然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左腕—— “您做什么!”萧沉舟骇然阻拦。 刀尖划破皮肤,她面不改色地取出枚薄如蝉翼的玄铁片,那是寒鸦阁最高等级的密令。 “告诉他,”她将铁片掷于地上,“要么亲自来送,要么永生不见。” --- 第七日,雨夜。 破庙木门吱呀作响,一道黑影裹着寒气侵入。谢临渊披着墨色大氅,兜帽压得极低,露出的下颌瘦削如刀削。 他踢到那枚玄铁令,发出当啷轻响。 “何必逼我现身。”他嗓音沙哑得厉害,“赵家眼线遍布全城。” 沈知白正对着铜镜贴最后一道瘢痕,头也不回:“我明日离京。” 镜中映出他猛然抬起的脸,苍白如鬼,唯唇色猩红——那是强压咳血的痕迹。 “好。”他哑声道,“南境十二州有寒鸦阁暗桩,足以护你……” “不必。”她打断,“你我两清。” 庙外雷声炸响,照亮他骤然攥紧的拳。指节绷得发白,旧伤裂开,血顺着袖口滴落。 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只药囊递来,针脚歪斜,布料却是御用的云锦——与他当年在青州崖下被她所救时,怀中那只一模一样。 “路上用。”他语气平淡,“金疮药、解毒散,还有……南境地图。” 沈知白接过,指尖触及药囊内侧的硬物。她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是块玄铁令牌,刻着“赦”字——能免死罪的丹书铁券。 而地图的夹层里,藏着寒鸦阁最后三条暗线名单。 他在托付后事。 --- 天明时分,雨暂歇。 沈知白背着药箱走出破庙,晨雾浓得化不开。谢临渊跟在三步之外,像道沉默的影子。 城门盘查森严,守卫正仔细比对海捕文书上的画像。她递出路引时,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从旁伸出,塞给守卫一锭金子。 “老人家耳背,军爷行个方便。”谢临渊压低兜帽,喉间挤出虚弱的咳声,“我送母亲出城治病。” 守卫掂了掂金锭,目光掠过他残缺的左手,忽然挑眉:“等等!你这手——” 话音未落,谢临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掩唇,指缝间渗出骇人的黑血。守卫嫌恶地后退:“痨病鬼快滚!” 他踉跄着扶住沈知白,将全身重量压在她肩上,看似虚弱,实则稳住了她发颤的身形。 直到走出百丈远,他才缓缓直起身,指腹抹去唇边残血:“就送到这里。” 雾霭茫茫,前路不见尽头。沈知白回头望去,皇城轮廓在雾中模糊如鬼魅。 她忽然从药箱底层取出那只旧药囊,塞进他掌心:“物归原主。” 谢临渊怔忪低头——锦囊鼓囊,装满了新制的陈皮梅。正是永和十二年雨夜,她喂给他的那种。 他指尖发颤,几乎握不住这袋糖。 沈知白转身走入浓雾,再未回头。 谢临渊僵立在原地,目送那道佝偻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彻底被雾霭吞没。 他忽然弯腰咳出大口黑血,栽倒在地。萧沉舟从暗处冲出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主子!您何苦瞒着她?明明为她挡了赵家的蛊毒才……” 谢临渊喘息着撕开衣襟,心口肌肤已泛出蛛网般的青黑——那是蛊毒攻心的征兆。 他颤手打开那只旧药囊,陈皮梅的甜香扑鼻而来。每颗梅子都用桑皮纸仔细包裹,纸上墨迹斑驳: 【癸卯年腊月,咳血甚,思卿难眠】 【甲辰年三月,毒发七次,皆念卿名】 …… 最后一张裹着最大的梅子,字迹被血晕开: 【知白,要长命百岁】 他忽然疯了一般嚼碎所有梅子,直到酸涩满口,才从囊底摸出张泛黄的纸—— 是十岁沈知白画给他的糖方,背面是她幼时歪扭的字迹: 【吃了就不疼啦!】 糖方右下角,还画着个笑脸。 谢临渊将这张纸贴在心口,像抱住最后一点暖意。蛊毒撕扯着五脏六腑,他蜷缩在冰冷的官道上,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喃喃: “够我……撑到明年了……” --- 三年后,南境药谷。 春雨淅沥,新辟的药圃弥漫着土腥气。沈知白赤足踩在泥水里,将六月雪的幼苗栽入垄沟。 谷人称她“白先生”,因她总戴着素白帷帽,左手缺一指,最擅解腐心草毒。无人知她来自皇城,更不知她药箱底层锁着枚玄铁戒,戒圈内刻着“长命百岁”。 这日收工时,谷中小童蹦跳着递来一只木匣:“先生!京城来的镖师给的!” 匣中无信,只躺着一支干枯的六月雪,花苞上沾着早已发黑的血迹。花瓣下压着片碎布,隐约能辨出龙纹刺绣——是皇子朝服的一角。 沈知白枯坐至夜深。 翌日谷民发现,白先生院中新栽的六月雪尽数枯死,唯有一株移栽在青瓷盆中,盆土里埋着枚玄铁戒。 而她药箱最底层,多了张泛黄的糖方纸,纸背新添一行凌厉字迹: 【等我】 窗外,南境的雨温柔绵密,再没有皇城刺骨的雪。 她将谢临渊赠的药囊悬于窗棂,夜风拂过时,夹层地图沙沙作响。 地图背面,是她三年前就破译的密文: 【赵氏伏诛日,重逢时】 写的好快乐[猫爪][点赞] 结局还好[垂耳兔头] 可以期待一下[橘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离别赠礼 第13章 栽赃陷阱 南境的梅雨黏腻如油,沈知白正在晾晒新采的六月雪,忽然听见谷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白先生!京城来的官差!”药童惊慌失措地跑来,“说您、您毒杀了太医院使!” 她指尖的竹筛砰然落地。六月雪洁白的花瓣散入泥泞,像极了三年前皇城送葬时的纸钱。 官兵已闯入院中,为首之人亮出海捕文书——朱笔勾勒的画像与她有七分相似,最刺目的是左下角批红: 【钦犯沈知白,毒杀朝廷命官,就地格杀】 落款处盖着刑部大印,而签发人一栏,赫然写着谢临渊。 “冤枉……”她刚开口,就被铁链锁住咽喉。 挣扎间,她瞥见官兵袖口露出的靛青刺青——赵家死士的标志。 真正的杀机此刻才显露。一人悄无声息绕至她身后,淬毒的匕首直刺后心! “铛——” 一枚柳叶镖击飞匕首,深深钉入廊柱。萧沉舟从屋顶跃下,剑光如雪:“主子有令!活捉钦犯!” 官兵们面面相觑,终是收刀退后。 沈知白被粗暴地塞进囚车时,看见萧沉舟指尖蘸血,在车辕急速划了个“川”字。 ——寒鸦阁的警告: 计划有变。 --- 刑部大牢,夜。 沈知白戴着沉重镣铐,看狱卒将毒杀太医院使的“证据”一件件摆到面前: - 她惯用的金针匣(三年前就已遗失) - 印着她指印的毒药瓶 - 甚至还有本“谋杀笔记”,字迹与她一模一样 “签字画押,少受皮肉苦。”狱卒冷笑,“反正谢大人签了格杀令,你活不过天明。” 她忽然抬头:“谢临渊……亲自签的?” “不然呢?”狱卒抽出张公文抖开,“瞧瞧这朱批——‘就地正法’!” 烛光下,那笔凌厉的“正法”二字墨迹尤新,可她一眼就看出蹊跷——“正”字最后一横的收笔,有个极细微的上挑。 那是谢临渊少年时被太傅打手心后,赌气改不掉的坏习惯。 她死死盯着那笔墨,忽然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笑你们蠢。”她眼底泛起冷光,“谢临渊若要杀我,何必改批文?” 狱卒脸色骤变。 那张公文上,“就地格杀”的“杀”字被朱笔圈住,旁添小字“正法”。但若细看墨色,“正法”二字墨迹更深,分明是后加上去的! ——他将“格杀”改成了“正法”。 律例中,“正法”需经三司会审,至少能拖半月。 他在为她争时间。 --- 子时,死牢。 铁门吱呀开启,一道黑影裹着寒气侵入。来人披着墨色斗篷,面庞隐在阴影中,唯左手缺了三指。 “谢临渊?”沈知白哑声问。 那人低笑:“师姐别来无恙?” 兜帽掀开,露出的竟是张娇艳少女的面容——赵崇明的庶女赵婉儿,也是她昔年在太医署的师妹。 “没想到吧?”赵婉儿把玩着镣铐钥匙,“你那位好阁主亲自把我从家庙放出来,就为给你送份‘大礼’。” 她忽然掐住沈知白下巴,灌入腥苦药汁:“软筋散,免得你待会挣扎。” 沈知白咳喘着问:“为什么……嫁祸我?” “因为谢临渊在乎你啊。”赵婉儿轻笑,“他越护着你,父亲越要毁了你。” 牢外忽然传来三声鹧鸪叫——寒鸦阁的信号。 赵婉儿神色一凛,迅速将匕首塞进沈知白手中,随即撕裂自己衣襟,尖叫道:“救命!钦犯要杀我!” 狱卒冲入的瞬间,她抓着沈知白的手将匕首刺入自己肩头! 血光迸溅时,沈知白看见赵婉儿唇形无声翕动: 【他在地牢等你】 --- 混乱中,沈知白被拖向刑场。 赵婉儿倚在狱卒怀中哭泣:“父亲!谢大人!她要杀我……” 刑场火把通明,赵崇明端坐高台,身侧站着谢临渊。他一身绯色官服,面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会咳出血。 “谢大人,”赵崇明慢条斯理道,“令师妹险些遇害,你看该如何处置?” 谢临渊俯身查看赵婉儿伤口,忽然指尖微动——竟从她伤口夹出枚带血的银针! “赵小姐伤得不重。”他嗓音淡漠,“倒是这针上的傀儡散,值得深究。” 赵婉儿脸色骤变。 谢临渊起身挥袖:“此案尚有疑点,押回重审!” “谢大人且慢!”赵崇明冷笑,“格杀令是你亲签,如今要出尔反尔?” 火把噼啪作响,所有目光聚焦在谢临渊身上。 他沉默良久,忽然抽出身侧刽子手的鬼头刀—— 刀光如雪,直劈沈知白面门! 她闭上眼,却听见铁链断裂声。原来那一刀精准斩开了她镣铐,丝毫未伤皮肉。 “格杀令在此。”谢临渊将刀掷于地上,一字一句道,“但本官要亲自行刑。” 他拽起沈知白走向刑台,在她耳边急速低语: “第三根柱子。” 说罢猛然推开她,自己却踉跄跪地,咳出大口黑血。 刽子手趁机举刀砍来,沈知白滚到第三根刑柱后,果然触到机关暗格——里面藏着把匕首,和她当年赠谢临渊的那把一模一样。 ---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沈知白握着匕首杀出重围。 背后传来谢临渊的厉喝:“放箭!” 箭雨呼啸而来,却刻意避开了她的要害。她扑进护城河的前一刻,回头看见谢临渊站在刑场高处,手中弩箭对准了她。 “嗖——” 箭矢穿透她袖袋,将药囊钉在树上。而另一支箭却悄无声息没入她掌心,箭杆上缠着张血字条: 【往南走,别回头】 她咬牙拔箭,带出一枚蜡丸。捏碎后,里面是半块陈皮梅——谢临渊总随身带着的那种。 梅子背面刻着极小两个字: 【活着】 河水淹没头顶时,她听见岸上传来赵崇明的冷笑:“谢大人真是情深义重,可惜啊……” 谢临渊的回应被水流搅碎,唯有一句清晰刺入耳膜: “——她若死了,我让赵家陪葬。” --- 第14章 死牢断指 护城河的冰水刺骨如刀。沈知白挣扎着爬上岸时,左手的伤口已被泡得发白溃烂。她蜷缩在桥洞下,用牙齿撕下衣摆包扎,却听见岸上传来猎犬的狂吠。 ——赵家竟动用了军中獒犬! 她踉跄着逃进贫民区,钻进一处废弃的染坊。染缸里残余的靛蓝汁液成了最好的掩护,她将全身浸入,只露出口鼻呼吸。 犬吠声由远及近,士兵的火把照亮染坊破窗。 “血迹到这儿就没了!” “分头搜!赵相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脚步声渐远,她刚松口气,突然颈后一痛——有人用沾了迷药的布巾捂住她口鼻! 昏迷前最后一眼,她看见袭击者袖口露出的靛青刺青。 不是赵家的人。 --- 醒来时已在死牢水牢。 铁链锁住手腕,浊水淹至胸口,腐臭的气味令人作呕。牢卒举着火把狞笑:“沈神医,这‘百虫潭’滋味如何?” 水中有东西蠕动,她感到小腿一阵刺痛——是水蛭在啃噬。 “谢临渊在哪?”她哑声问。 牢卒啐了一口:“那个痨病鬼?正跪在赵相府前求饶呢!” 她不再说话,只默默观察锁链。这是寒鸦阁设计的"九窍锁",需特定钥匙才能打开,而钥匙就挂在牢卒腰间。 深夜,牢卒换班时,新来的狱卒看似无意地踢了块碎瓦到她手边。瓦片下压着颗陈皮梅,用桑皮纸包着。 她捏碎梅子,果核里塞着细如发丝的锯条——寒鸦阁的救援信号。 可第三日黎明,锯条即将锯断锁芯时,门外突然传来赵崇明的笑声: “谢大人,看看谁来了?” 水牢铁门打开,谢临渊被两个士兵押着,踉跄跌入水中。他官袍破碎,脸上新添鞭痕,左手包裹的纱布渗着血。 赵崇明用鞋尖抬起他下巴:“再说一遍——她是谁?” 谢临渊抬眼看向沈知白,目光空洞:“钦犯沈知白。” “哦?那你该如何?” “按律……”他声音嘶哑,“凌迟。” 赵崇明满意地挥手,士兵将一把匕首扔进水中:“那就请谢大人,先取她一指。” 匕首沉入污浊的水底。 谢临渊颤抖着摸索,指尖数次触到她的手腕,却都滑开。最后他猛地潜入水下,良久才浮起,掌心托着那把匕首。 “动手!”赵崇明厉喝。 谢临渊握紧匕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血喷溅在沈知白脸上。趁擦拭的瞬间,他极快地将某物塞进她衣襟——是半颗陈皮梅。 赵崇明疑心顿起:“等等!搜她身!” 士兵粗暴地扯开沈知白衣襟,陈皮梅滚落水中。赵崇明捡起嗅了嗅,突然掰开——梅核里空无一物。 “疑神疑鬼。”谢临渊冷笑,“相爷怕我下毒?” 赵崇明恼羞成怒,亲自抽刀砍向沈知白:“老夫亲自来!” 电光石火间,谢临渊突然扑上前抱住赵崇明的腿:“相爷!留活口才能钓出寒鸦阁余孽!” 刀锋偏斜,削断沈知白一缕头发。赵崇明踹开谢临渊,悻悻离去前下令:“明日午时,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把他们手指一根根剁下来!” 铁门重新锁死。 沈知白吐出藏在舌底的蜡丸——这才是谢临渊真正塞给她的东西。 蜡丸里裹着张字条,是他用血写的: 【锁匙在左链第三环,需断指取之】 她摸向左腕铁链,果然在第三环内侧触到细微凸起。那是寒鸦阁最残忍的机关:钥匙藏在锁链夹层,唯有断指才能取出。 --- 子时更响,牢卒换班。 新来的狱卒看似打瞌睡,却悄悄推来一碗清水——水面漂着几片止痛的罂粟花瓣。 沈知白沉默良久,突然将左手小指卡进锁环缝隙。 “咔嚓!” 骨裂声在死寂的水牢格外刺耳。她疼得浑身痉挛,却死死咬唇不出声。鲜血染红浊水,引来更多水蛭。 狱卒忽然起身走来。 她以为被发现,却见对方掏出一包药粉洒入水中,水蛭瞬间退散。那人压低帽檐,露出舌下靛青刺青——寒鸦阁暗桩。 “主子说……”狱卒声音哽咽,“对不住。” 她惨笑,猛地发力掰断小指! 染血的指尖落入掌心,锁环应声弹开,里面果然藏着枚玄铁钥匙。 狱卒迅速为她打开其他镣铐,递来干净布巾包裹伤手。布巾里裹着颗带血的陈皮梅,糖纸上有谢临渊的字迹: 【别哭】 她捏紧糖纸,忽然发现梅子异常沉重——掰开后,里面竟是一截干枯的断指! 指根戴着寒鸦戒,指甲缝里塞满陈皮梅的果肉。 正是三年前谢临渊被赵崇明砍下的那根手指。 --- 狱卒扶着她爬出水牢,指向暗道:“直通城外乱葬岗,有人接应。” 她踉跄两步,忽然回头:“谢临渊怎么办?” 狱卒垂首不语,只塞给她一只染血的官靴——靴底刻着南境地图,夹层里是寒鸦阁最后的力量分布图。 暗道合拢前,她最后听见狱卒的低语:“主子服了七日醉,只剩三天清醒。他让您……别再回来了。” 她在黑暗的密道中爬行,断指处剧痛钻心。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推开出口石板,外面竟是乱葬岗深处。 月光凄冷,照见一座新坟。墓碑无字,只刻着只寒鸦。 她下意识刨开浮土,露出薄棺——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件破碎的绯色官服,心口处插着把她熟悉的匕首。 正是她当年赠给谢临渊的那把。 棺底用血写着几行字: 【知白,南境有株六月雪,来年花开时】 【替我看看】 她跌坐坟前,将那截断指贴在脸颊。 戒圈内侧的"长命百岁"已被摩挲得模糊,新添了一行小字: 【唯悔未同白首】 远处传来追兵的呼啸,她最终将断指埋入坟中,转身走入茫茫夜色。 糖纸上的"别哭"被血浸透,渐渐晕染成"别忘"。 --- 第15章 血书密码 乱葬岗的夜风裹挟着腐臭,沈知白蜷缩在无名坟冢后,用牙齿撕下衣摆重新包扎断指。剧痛让她几乎昏厥,但比疼痛更刺骨的是掌心那截干枯的断指——谢临渊三年前被赵崇明斩下的无名指。 戒圈内侧的"长命百岁"已被摩挲得模糊,新添的那行小字"唯悔未同白首"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她颤抖着将断指贴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那个人残存的温度。 追兵的呼喝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亮在坟茔间跳跃。她咬紧牙关,摸索着狱卒塞给她的那只官靴。靴底沾满泥泞,但隐约可见刻痕——是南境地图。 指尖触到靴筒内侧的异常凸起,她用力撕开衬里,一张薄如蝉翼的皮纸飘落。上面用褐色的痕迹勾勒着古怪符号,乍看像是污渍。 血书。而且是她熟悉的密码——父亲《青囊密录》中记载的"无根水显形法"。 可哪里来的无根水?南境已经三个月未雨。 一滴温热突然落在皮纸上,晕开了褐色痕迹——是她不知不觉流下的泪。 泪水所到之处,符号渐渐显形: 【赵氏甲库藏兵三万于皇陵】 【腊月祭天日举事】 【傀儡蛊控百官】 最后一行字格外潦草,仿佛书写者正忍受极大痛苦: 【知白,别回头】 是谢临渊的字迹。这血书,竟是用他的血写就! "在那边!"追兵的脚步声逼近。 沈知白慌忙将血书塞进怀中,却摸到那半颗陈皮梅——谢临渊塞进她衣襟的那颗。梅子早已干瘪,此刻却突然碎裂,露出里面卷着的细丝。 是寒鸦阁最高等级的"惊蛰丝",遇风即鸣。 她毫不犹豫地将细丝抛向空中。细微的嗡鸣声响起,远处立刻传来三声鹧鸪叫——寒鸦阁的回应。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属下来迟。" 是萧沉舟。他浑身是伤,左臂不自然地垂着,但眼神依旧锐利:"主子用七日醉假死,骗过赵崇明,现藏在安全处。" "七日醉?"她心头一紧,"那毒会损人心脉..." "主子说值得。"萧沉舟递来一套粗布衣裳,"请姑娘尽快更衣,我们需在天亮前出城。" 更衣时,她发现衣裳内衬绣着密密麻麻的符号——是寒鸦阁的联络点和暗号。心口处缝着一小块皮革,上面刻着皇陵地形图,标注着甲库位置。 "赵崇明在三处皇陵私藏兵力,腊月祭天时动手。"萧沉舟低声道,"主子希望您去南境,那里有寒鸦阁最后的力量。" "他呢?" 萧沉舟沉默片刻:"主子服了七日醉,只剩三天清醒。他要留在京城...完成最后的事。" 最后的事。沈知白想起血书上的"别回头",忽然明白了什么。 --- 伪装成送葬队伍,他们混出京城。马车行至郊外十里亭时,萧沉舟突然勒马:"前方有埋伏。" 话音未落,箭矢破空而来! 萧沉舟挥剑格挡,将沈知白推入路边沟渠:"往南走,别回头!" 她踉跄着爬起,看见萧沉舟独自迎战数十黑衣人。剑光如雪,血花飞溅,他像一堵墙挡在她与追杀者之间。 "走啊!"他嘶吼着,背上已插了三支箭。 沈知白咬牙转身,却听见一声熟悉的轻笑:"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月光下,白衣少女婷婷而立,颈间戴着她亲手编的长命缕——正是三年前"死于"赵家之手的妹妹沈青霜! "青霜!你还活着!"她欣喜若狂地扑过去。 少女却轻巧地后退一步,眼中闪过诡异的紫芒:"姐姐好狠心,明明看见我''死''在赵家刀下,都不肯替我收尸呢。" 沈知白骤然止步:"你...忘了我是谁?" "怎么会忘?"少女甜甜一笑,"寒鸦阁主的姘头,父亲最恨的沈家余孽呀。" 颈间的长命缕滑落,露出皮肤下蠕动的青黑色纹路——傀儡蛊! "赵相让我带话。"沈青霜歪着头,眼神天真又残忍,"姐姐若自尽,就留谢临渊全尸。" 沈知白缓缓后退,掌心紧攥着那截断指。戒圈的棱角刺痛伤口,却让她保持清醒。 "青霜,"她柔声唤着幼时的小名,"还记得青州药谷的六月雪吗?你总说像雪花一样..." 沈青霜眼神有瞬间恍惚:"六月...雪?" "是啊,你最爱在花丛里捉迷藏。"她慢慢靠近,"有次躲进药柜睡着了,父亲找了一夜..." 少女突然抱头尖叫:"闭嘴!" 颈间蛊虫疯狂蠕动,她眼中紫芒大盛,挥刀刺来!沈知白不闪不避,任刀锋没入肩头,趁机将一枚银针刺入妹妹后颈。 "睡吧,青霜。"她轻声道,"姐姐带你回家。" 少女软倒在她怀中,颈间蛊虫渐渐平息。沈知白撕开衣襟,用谢临渊给的药粉撒在伤口上——那是解毒圣品"六月雪"的粉末。 远处传来萧沉舟的怒吼,她背起妹妹,最后望了一眼京城方向。 火光冲天,杀声震地。那座吃人的牢笼里,有人正在为她搏一条生路。 别回头。 她转身走入茫茫夜色,泪水滴落在妹妹脸上,冲淡了血污。 --- 破庙里,沈青霜在昏迷中呓语:"姐姐...糖..." 沈知白从怀中摸出那颗带血的陈皮梅,掰下一小块喂进妹妹嘴里。少女无意识地咀嚼着,眉头渐渐舒展。 月光透过破窗,照见沈青霜颈间蛊虫留下的诡异纹路。沈知白用银针挑破皮肤,黑血涌出,里面竟藏着颗米粒大的蛊卵。 卵壳上刻着赵家族徽。 她忽然想起血书上的"傀儡蛊控百官",浑身发冷——赵崇明竟在朝臣身上种了这种蛊虫! 匆忙展开血书,就着月光细看。泪水未干之处,又显出一行小字: 【蛊母在赵相颅中】 【杀母则子蛊皆亡】 最后还有四个字,墨迹尤新: 【等我】 她颤抖着抚过那两个字,忽然发现"等"字的最后一笔,沾着一点熟悉的陈皮梅碎屑。 就像许多年前,那个少年总爱在写字时偷吃她的糖。 庙外风声呜咽,仿佛有人在轻声哼唱: "吃了就不疼啦..." 第16章 火场抉择 破庙的蛛网在晨光中颤动,沈知白正为妹妹取出最后一条蛊虫,远处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 "赵家...火药..."沈青霜在昏迷中呓语,"炸堤...水淹南境..." 沈知白撕开妹妹的衣袖,臂内侧用朱砂绘着河道图——三处堤坝标着爆破记号。赵崇明竟要水淹十二州来掩盖谋反痕迹! 她必须尽快赶往最近的堤坝。背起妹妹冲出破庙时,却被漫天箭雨逼回——赵家私军已包围此地,为首的正是赵婉儿。 "师姐好手段,连傀儡蛊都能解。"赵婉儿抚掌轻笑,"可惜啊,谢临渊喂你妹妹吃的七日醉,只有他有解药呢。" 沈知白猛然看向怀中妹妹青紫的唇色——原来那不是蛊毒,是谢临渊下的毒! "他要用你换赵相手中的蛊母。"赵婉儿甩来铁链,"自己铐上,否则..." 话未说完,她突然喉间插进一枚柳叶镖!谢临渊从树梢跃下,剑光如电瞬间清空周遭敌军。 "走!"他劈开庙后墙壁,"往南三里有人接应!" 沈知白却不动:"青霜的毒..." "我下的,自然能解。"他扔来瓷瓶,眼神冰冷,"但需用你的命换。" 她接过药瓶,看见他左手新增的伤口——为取解药又断一指。 --- 爆炸声越来越近,谢临渊突然将她推入密道:"赵崇明要炸山封路,快走!" "一起走!" "我得去杀个人。"他轻笑,"别忘了,我是寒鸦阁主。" 密道石门落下前,他忽然塞来一卷羊皮:"替你父亲报仇的机会。" 展开一看,是皇陵兵力布防图,标注着赵崇明今日巡视路线。只要按图埋伏,必能一击毙命。 可若去皇陵,就来不及救堤坝下的百姓... 远处传来堤坝崩塌的巨响!洪水咆哮声如万马奔腾。 她没有犹豫,背起妹妹冲向河道。 身后,谢临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缓缓扯下面具——面具下竟是萧沉舟的脸。 "主子,沈姑娘选了救人。"他对着虚空轻声道,"如您所料。" 耳畔传来谢临渊的咳嗽声:"很好...按计划行事。" --- 堤坝已裂开巨缝,百姓哭喊着奔逃。沈知白将妹妹安置在高处,冒死冲进督工营帐寻找火药引线。 却在帐中撞见个意想不到的人——赵崇明! "果然来了。"老狐狸轻笑,"谢临渊算得真准。" 她瞬间明白:那布防图是诱饵!谢临渊早知道赵崇明在堤坝! "为何要水淹百姓?" "因为寒鸦阁的余孽都藏在这。"赵崇明指向脚下,"三万私兵?不过是骗谢临渊的幌子。真正的大军,早就化整为零藏在民间了。" 帐外突然火光冲天,爆炸声四起——有人提前引爆了火药! "谢临渊!"赵崇明暴怒,"你竟敢——" 话音未落,帐顶轰然塌陷!一道黑影扑向她,用身体挡住坠落的梁柱。 温热的脸贴在她颈间,谢临渊的声音带笑:"抓到你了..." 他浑身是血,左腿不自然地弯曲,却仍死死护着她。 赵崇明趁机举刀劈来:"一起死吧!" 谢临渊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匕首"噗嗤"刺入她肩头——看似致命,实则避开所有要害。 "恨我吗?"他唇瓣擦过她耳际,"恨就对了..." 又一声爆炸响起,他趁机将药丸渡入她口中: "恨我才能活。" --- 沈知白在剧痛中昏迷,醒来时已在安全屋。肩头伤口被妥善包扎,身边放着解药和新的身份文牒。 窗外,洪水已退去,百姓正在清理废墟。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只有桌上一封血书提醒她昨夜真实: 【赵假死脱身,蛊母转移】 【下次杀他需毁颅】 【勿念我】 最后三字被重重划去,改成: 【别忘我】 她怔怔抚过那些字迹,忽然推开窗向外冲——安全屋竟设在皇陵附近!谢临渊是要她继续刺杀计划! 可刚到皇陵入口,就听见丧钟长鸣。太监尖声哭告:"六皇子谢临渊——弑君谋逆,已于午门伏诛!" 她踉跄跌倒,怀中滚出谢临渊给的瓷瓶。瓶底刻着小字: 【假死药,服之七日醉】 【等我】 可世上哪有能骗过刽子手的假死药? 除非... 她突然砸碎瓷瓶,里面掉出半块兵符——能调动寒鸦阁最后三万暗军的虎符! 兵符上刻着新添的小字: 【替我活着】 --- 七日后,六皇子陵墓前。 沈知白放下六月雪编的花环,忽然听见墓穴中传来敲击声。 她疯狂刨开泥土,撬开棺椁——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件染血的皇子朝服。 心口处插着把她熟悉的匕首,刀尖钉着张糖纸: 【赵假死,我亦假死】 【蛊母在太后颅中】 【下一个七日,紫禁城见】 糖纸背面,是用血画的微笑脸。 就像她十岁时,总爱在他药包上画的那个。 远处传来脚步声,她迅速掩好坟墓,躲进树丛。 来人是赵婉儿,她对着墓碑轻笑:"师兄这出戏演得真好,连沈姐姐都骗过了呢。" 墓穴中竟传出回应:"少废话...解药拿来..." ——是谢临渊的声音! 沈知白死死捂住嘴,看着赵婉儿撬开暗格,递进药瓶:"何苦呢?非要服真毒骗她。" "只有真死...才能骗过赵崇明..."墓中人咳嗽着,"她...哭了么?" "哭得可伤心了,差点刨了你的坟。" "很好..."声音渐渐低下去,"恨着我...才能撑到最后..." 沈知白颤抖着摸向怀中虎符。 冰冷的兵符上,刻着她未曾注意的一行小字: 【等我杀尽仇敌,回来娶你】 第17章 替身之死 皇陵的松涛声像无数冤魂呜咽。沈知白攥紧那枚染血的虎符,指甲几乎掐进玄铁上的刻痕——「替我活着」。 墓穴中的对话仍在耳边回荡: 「何苦呢?非要服真毒骗她。」 「只有真死...才能骗过赵崇明...」 「她...哭了么?」 谢临渊沙哑的咳嗽声像钝刀割着她的心。他竟服了真毒,用性命做赌注来骗赵崇明现身! 脚步声渐近,她闪身躲进碑林阴影。赵婉儿提着药箱匆匆离去,裙摆沾着新鲜的血迹——是谢临渊咳出的黑血。 待四周恢复死寂,她疯了一般扑到墓碑前,指尖摸索着冰冷的石板。果然在底座触到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缝隙! 用力推开暗格,里面是条向下的石阶。浓重的血腥气混着药味扑面而来,她踉跄着奔下台阶,却在最后一刻僵住—— 密室里空无一人。 只有石床上摊着件被血浸透的里衣,心口处插着把她熟悉的匕首。正是她当年赠给谢临渊的那把。 刀尖钉着张糖纸,墨迹被血晕开: 【看一场好戏】 --- 京城菜市口,午时三刻。 沈知白戴着兜帽挤在人群最外围,远远望见刑台上跪着个白衣女子。散乱的黑发遮住面容,但那身形轮廓与她有九分相似。 "钦犯沈知白!"监斩官高唱罪状,"毒杀皇嗣、勾结逆党——判凌迟之刑!" 百姓哗然,烂菜叶和石头砸向刑台。女子始终垂着头,裸露的脖颈上布满紫黑色淤痕——是严刑拷打的痕迹。 沈知白浑身发冷。她明明站在这里,那台上的人是谁? 刽子手举起鬼头刀的瞬间,女子突然抬头! 隔着人海,沈知白看清了那张脸——竟与她一模一样!连左眼下的浅痣都分毫不差! "寒鸦不渡——"女子突然嘶声高喊,"魂兮归来!" 刀光落下,鲜血喷溅。 人头滚落刑台时,沈知白看见那女子左手小指缺了一截,戴着枚银戒——正是她当年为取钥匙自断的手指,后来被谢临渊做成戒指! 戒面突然反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恍惚间,她看见戒圈内侧刻着新字: 【看下去】 人群散去后,她鬼使神差地走近刑台。血泊中,那枚断指戒指闪着幽光。 她颤抖着拾起,发现戒圈内侧还刻着一行小字: 【西市皮影馆,戌时三刻】 入夜,西市最偏僻的皮影馆亮着幽灯。台上正演着《寒鸦渡》,讲的是前朝影卫替主赴死的故事。 演到替身被万箭穿心时,幕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她冲进后台,只见谢临渊正在卸妆——脸上贴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假面皮! "你..."她惊得说不出话。 他扯下面皮,露出苍白如纸的脸:"那姑娘是寒鸦死士,自愿替你赴死。" "为什么?" "因为赵崇明见过你的脸。"他递来一面铜镜,"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沈知白。" 镜中映出她的新面容——柳眉杏眼,唇边有颗俏皮的痣,与从前判若两人。 "这是谁?" "南境药商之女,白芷。"他咳嗽着,唇边溢出黑血,"三日后嫁与寒鸦阁新任阁主为妻。" 她猛地抬头:"新任阁主?" "我活不过七日了。"他轻笑,"总得有人接手这个烂摊子。" 窗外突然传来梆子声,他神色骤变:"走!赵家的人来了!" --- 暗巷中追杀声四起,谢临渊将她塞进马车:"去码头,有人接应。" "一起走!" "我得回去收尸。"他眼神冷厉,"那姑娘不能白死。" 马车启动的瞬间,她看见他返回刑场,跪在血泊中小心收敛那具无头尸首。月光照见他左手——又断了一指! 为做那枚以假乱真的戒指,他竟又断一指! 码头雾霭弥漫,接应人竟是赵婉儿。她递来嫁衣和新的身份文牒:"师姐,恭喜新婚。" "这到底..." "师兄没告诉你?"赵婉儿挑眉,"新任寒鸦阁主就是你啊。" 文牒上赫然写着:「白芷,沈氏知白异父妹,适寒鸦阁主谢氏」 ——她竟要嫁给自己! "他为你铺好了所有路。"赵婉儿轻叹,"连‘沈知白’的罪名都替你顶了。" "什么意思?" "今日刑场上死的‘沈知白’,实为谢临渊假扮。"赵婉儿望向皇城方向,"他脸上贴着你模样的面皮,心口插着你的匕首...现在全京城都以为,是你亲手杀了寒鸦阁主。" 沈知白如遭雷击。 原来他说的"看一场好戏",是让她亲眼见证——谢临渊死于沈知白之手! --- 三日后,寒鸦阁大婚。 沈知白穿着嫁衣坐在镜前,镜中人陌生又熟悉。喜娘为她戴凤冠时,突然塞来一张糖纸: 【喜轿经刑场,看东牌楼】 花轿行至菜市口,她掀开帘角——东牌楼下挂着个焦黑的头颅,面目模糊,但左手缺了三指! 百姓唾骂:"谢临渊这乱臣贼子,死有余辜!" 她死死攥紧喜服,指甲掐出血来。 洞房夜,红烛高烧。喜秤挑开盖头的刹那,她看见"新郎官"左手完好无损——是易容的萧沉舟! "主子说...拜堂需有人代劳。"他递来合卺酒,"酒中有解药,能解您身上的傀儡蛊。" 她摔碎酒杯:"他在哪?" 窗外突然传来鹧鸪啼叫,三长一短——寒鸦阁的哀讯。 萧沉舟缓缓跪地:"主子...今晨毒发身亡,按遗愿焚尸扬灰..." 她疯了一般扯下凤冠,珠翠散落一地。冠内暗格里飘出张糖纸,上面画着个笑脸,仿佛在说: 【你看,我总算护住你了】 妆台上一对喜烛突然爆开灯花,烛泪凝成血一般的颜色。 第18章 疯癫伪装 寒鸦阁的新任阁主大婚第三日,京城传出骇人消息:六皇子谢临渊疯了。 据说他在刑场刨出“沈知白”的无头尸首,抱在怀里三天三夜不肯放手。第四日清晨,他突然抢过巡夜人的梆子,披头散发地沿街疯跑,逢人便问:“看见我的医女了吗?” 沈知白(如今的白芷)站在茶楼雅间,透过竹帘缝隙望向街道。谢临渊穿着破烂的皇子朝服,赤足踩在碎瓷片上,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他怀中紧紧搂着个沾满血污的布偶,哼着荒腔走板的童谣: “寒鸦渡,寒鸦渡,渡不过的相思骨...” 唱到“骨”字时,他突然剧烈咳嗽,喷出的黑血染红了布偶的脸。 围观百姓纷纷掩鼻后退:“真疯了...可惜了那般好容貌。” 只有沈知白看见——他咳血时指尖极快地往布偶嘴里塞了颗药丸。那布偶的衣衫针脚,分明是她当年给他包扎伤口时撕下的内衬! --- 三日后,六皇子府开府焚“遗物”。 赵崇明亲自率人监视,美其名曰“帮殿下断舍离”。府门前堆起丈高的柴垛,上面摆满了“沈知白旧物”:药箱、银针、甚至还有她“死后”被搜出的衣裙。 谢临渊痴笑着将火把投入柴堆:“烧了好...烧了干净...” 火焰腾起的瞬间,沈知白攥紧了窗棂——那件藕荷色衣裙根本不是她的!她从不穿如此艳丽的颜色。 火光中,谢临渊突然扑向柴堆,疯疯癫癫地抢出支烧焦的玉簪:“这个不能烧...阿姐给的...” 赵崇明使了个眼色,侍卫强行掰开他手指——确是明华公主的旧物。 老狐狸这才满意离去。 人群散尽后,沈知白悄声潜入废墟。灰烬尚有余温,她徒手翻找,忽然触到片未燃尽的桑皮纸。 是包陈皮梅的糖纸,边缘焦卷,中心一点褐斑——不是血,而是用朱砂画的寒鸦阁密令: 【戌时,老地方】 糖纸背面还有更小的字: 【带止疼散】 --- 戌时的乱葬岗阴风惨惨。 沈知白握着糖纸站在无名坟前,忽然听见身后树枝轻响。回头只见谢临渊依旧那身破烂装束,眼神却清明如炬。 “止疼散呢?”他劈头就问,全然没有白日的疯癫。 她递过药瓶,他竟整瓶倒入口中咀嚼,苦得眉头紧皱:“赵崇明在药里掺了蚀骨粉,疼得睡不着。” “为何装疯?” “疯子的眼泪最真。”他扯开衣襟,心口溃烂的伤口狰狞可怖,“哭出血来,老狐狸才信我真疯了。” 她下意识伸手探脉,却被他擒住手腕:“别碰...毒会过给你。” 月光照亮他袖中寒光——竟藏着她的真发簪!簪身刻着“长命百岁”,是她及笄礼时父亲所赠,三年前坠崖时遗失的! “怎么在你这?” “从赵婉儿那儿偷的。”他轻笑,“她当战利品藏着呢。”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谢临渊眼神骤变,猛地将她推倒在地! “医女姐姐...”他突然嚎啕大哭,口水眼泪糊了她一脸,“你怎么不要我了...” 赵家暗探从林间闪过。 待暗探走远,他立刻松开她,嫌恶似的擦手:“抱歉,情非得已。” 她却怔怔望着他衣领——方才拉扯间,露出颈间悬挂的小银瓶。瓶身刻着六月雪纹样,正是她装止疼散的旧物! “这瓶子...” “捡的。”他迅速塞回衣内,“你落崖时的玩意儿。” 谎言。她当年根本没用过这个瓶子。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呕出的黑血中混着细小的蛊虫!赵崇明竟给他下了蛊! “看什么?”他嗤笑,“又不是第一回见。” 说着竟拈起只蛊虫放在掌心把玩:“知道这是什么蛊吗?叫‘同心蛊’——我若对你动情,蛊虫便啃噬心脉。” 她瞬间想起白日他疯癫时的呓语: “不敢想...一想就疼...” 原来不是情话,是字面意义上的疼! --- 分别时,他突然喊住她:“等等。” 说着拔下那支真发簪,慢条斯理为她绾发。动作笨拙,扯得她头皮生疼,簪尖却极轻地在她发间藏入什么。 回到寒鸦阁,她拆开发髻——落下三根银针,针尾缀着极小的蜡丸。 捏碎蜡丸,是三颗带血的陈皮梅籽。 梅籽表面刻着微雕: 【赵三日后祭天】 【蛊母在祭坛之下】 【杀母蛊需斩首】 最后一行字歪斜得厉害,仿佛刻者正忍受剧痛: 【届时我拖住赵,你动手】 窗外突然传来疯癫的歌声: “寒鸦渡啊寒鸦渡,渡不过的相思骨...” 她推开窗,只见谢临渊抱着布偶在街上又跳又唱,经过她窗下时突然“失手”将布偶抛上楼! 布偶裂开的肚子里,掉出枚玄铁令牌——能调动祭天当日所有御林军的虎符! 令牌背面刻着新鲜的血字: 【若我失控,先杀我】 第19章 蜜饯真相 寒鸦阁密室的铜漏滴到子时三刻,沈知白终于破解了虎符上的暗纹。玄铁令牌的龙鳞缝隙里,嵌着极细的蜜蜡——剥开后是张糖纸,上面画着歪扭的童谣谱: “寒鸦渡,寒鸦渡” “左三圈,右四步” “六月雪,盖白骨” 她轻声哼唱,调子竟是儿时哄妹妹睡觉的谣曲!指尖无意识敲击桌案,当敲到“白骨”二字时,桌板突然弹开暗格!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百包陈皮梅,每包桑皮纸都写着日期——从永和十二年到今年清明。 她颤抖着拆开最早那包,梅子早已化成果渣,纸背却密密麻麻写满小字: 【癸卯年腊月初七,服断肠散。知白今日及笄,赠我蜜饯,不敢吃。】 又一包: 【甲辰年三月初三,服腐心草。知白采药坠崖,我偷护之,她笑说‘有鸦护航’。】 最新那包墨迹未干: 【丙午年祭日前夜,服七日醉。明日终局,盼她长命百岁。】 每包蜜饯,竟对应他服下一颗毒药! --- 烛火噼啪炸响,沈知白恍惚看见幻影—— 永和十二年冬,谢临渊蜷缩在寒鸦阁地牢,颤抖着吞下断肠散。剧痛撕扯五脏六腑时,他掏出那包她给的陈皮梅,嗅着甜香强忍不咳出血。 甲辰年雨夜,他冒死从赵府偷出解药,自己却中腐心草毒。躲在巷角呕血时,听见她采药归来的歌声,竟笑着将蜜饯连纸吞下。 三日前祭坛对峙,他服下七日醉前,将最后那包蜜饯藏进心口。毒发咯血时,血水浸透糖纸,他咬着梅核喃喃:“要长命百岁啊...” “啪嗒。” 泪水晕开墨迹,最新那包糖纸突然显出血字——是遇泪显形的密信: 【祭坛东南柱,藏火药千斤】 【我以血引燃,汝斩蛊母后速离】 【勿回头】 糖纸边缘有深深牙印,还沾着丝黑血。他毒发时竟咬碎蜜饯忍受剧痛! 她疯了一般翻找所有糖纸,终于在某包背面发现极小注脚: 【赵以我血养蛊母,我死则母蛊狂】 【届时百官癫狂,汝可趁乱除赵】 原来他真正的计划是——以自身为饵,血祭蛊母! --- “左三圈,右四步...” 她无意识重复童谣,忽然想起父亲教的药理口诀:“左三右四,璇玑穴道...” 猛地扑向药柜,抽出《黄帝内经》。当对照童谣页码时,浑身血液冻结—— 左三圈:第三页第四行:“剧毒攻心,逆血流注” 右四步:第四页第三字:“焚” 六月雪:六月雪章节:“以血引燃,毒爆三丈” 童谣竟是自杀式火药引爆指南! 她踉跄跌向祭坛模型,按童谣指示转动东南柱——机关开启,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火药线,所有引线都汇向一处:主祭位! 正是谢临渊明日站的位置。 模型突然迸出火星,烧着她袖口。扑灭火苗时,她闻到熟悉的甜苦味——引线上竟涂了陈皮梅浆!他用蜜糖为引,要让自己烧得尸骨无存! --- “阁主!出事了!”萧沉舟急奔而入,“主子他...在烧蜜饯!” 她冲出院门,只见长街尽头烈焰冲天。谢临渊站在火堆前,一包包投入陈皮梅,疯癫大笑:“烧了好...苦的...都是苦的...” 百姓窃语:“六皇子又发疯了...” 她却看清他投火的是假蜜饯——真品早被调包成火药包! 火光大盛时,他突然扑向人群,精准地撞进她怀中。袖筒交错间,一颗真正的陈皮梅塞进她掌心。 梅核刻着新字: 【明日看我眼色行事】 随即嚎啕大哭:“医女姐姐!糖苦!疼啊!” 她捏碎梅核,里面藏着蜡丸——竟是七日醉的解药! 他早算准她会发现真相,连解药都备好了。 --- 深夜,沈知白吞下解药后潜伏到皇子府。 透过窗缝,她看见谢临渊对镜更衣。祭袍内衬缝满火药,心口处却缝着那支刻“长命百岁”的真发簪。 “傻丫头...”他轻抚簪身,“若真能长命百岁,何必用命换你余生?” 镜中突然映出她惊惶的脸庞! 他竟早发现她,却也不恼,只对着镜中她笑了笑:“来得正好。” 说着咬破手指,在镜面写下血书: 【明日我咳血为号】 【血溅祭坛时,东南柱必塌】 【趁乱斩赵颅】 写完猛地挥袖擦去,转身又变作疯癫模样:“鸦鸦飞!飞高高!” 蹦跳着将一包假蜜饯塞进她袖中,压低声道: “最后一包了...甜的。” 她回到寒鸦阁拆开,糖纸背面是用血画的微笑脸,底下两行小字: 【要长命百岁】 【别学我短命】 窗外传来打更声,祭日到了。 第20章 最后一面 祭天大典前夜,寒鸦阁密室。 沈知白对着祭坛模型反复推演,指尖摩挲着东南柱的机关凹槽。那里需要有人以血引燃火药,而谢临渊的衣襟内衬已缝满硝石。 “阁主,主子往这儿来了。”萧沉舟突然闪入,“他视线已模糊到三步外辨不清人脸...怕是毒入脑髓。” 她急步踏出密室,却在廊下撞见个踉跄的身影。谢临渊穿着素白中衣,散着墨发,赤足踩在冷石板上,手中攥着个空药瓶。 “医女...”他眯着眼凑近,呼吸带着腐心草的酸苦气,“我的止疼散...搁哪儿了?” 分明是对着她说话,瞳孔却涣散得映不出人影。真如萧沉舟所言,他快瞎了。 她故意压低嗓音:“殿下走错院子了。” “是吗...”他茫然四顾,忽然轻笑,“那姑娘可见过我的医女?她生得...生得...”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扶柱呕出黑血,血滴在石板上竟蚀出小坑——赵崇明连止疼散里都掺了毒! 沈知白终是心软,扶他进房喂药。他乖顺地倚在她肩头吞咽,喉结滚动间,忽然喃喃:“你身上的六月雪香...和她一样。” 她僵住,却见他眼神依旧空洞,只是循着体温偎近。毒性蚕食了他大半视力,却磨锐了其他感官。 “姑娘的手...”他忽然握住她包扎断指的左手,“也受过断指之痛?” 不等回应,他自顾自从枕下摸出个小匣:“我这有瓶极好的金疮药...” 开匣瞬间她倒抽冷气——里面整齐排列着七枚断指!皆用蜜蜡封存,标着日期。最近那枚还渗着血丝,正是三日前他为做戒指又断的一指! “都怪赵崇明那老贼...”他痴痴笑着,“每次他砍我一指,我就存起来...想着将来给她当花肥...” 说着突然剧烈咳嗽,帕子按唇时,她看见绢角绣着个“白”字——是她当年给他包扎箭伤用的! --- 咳喘稍平,他忽然摸索妆台:“姑娘可愿...让我替你簪发?” 她怔忡间,他已执起玉梳。梳齿刮过头皮时,她疼得轻嘶——他指节全是新添的刀伤,根本握不稳梳子。 “对不住...”他慌忙缩手,袖中却掉出支银簪。正是她那支刻“长命百岁”的真发簪! “这簪子...”他珍惜地抚过簪身,“是我偷藏的她...最后一样东西。” 说着竟颤巍巍为她绾发。动作笨拙得扯落她许多青丝,簪尖几次戳到她头皮。她默默忍受,直到他忽然低笑: “好了...我的医女,又回来了。” 铜镜里映出歪斜的发髻,簪子别得摇摇欲坠。他却满足地端详,仿佛透过她看见另一个幻影。 “姑娘知道吗?”他忽然俯身耳语,“明日我要去个很远的地方...” 袖风拂过她耳际,簪根极轻地刺入她发间——藏了东西! --- 更鼓敲响三遍,他恍然惊醒:“该走了...祭典的吉时...” 踉跄起身时,药瓶从袖中滚落。他摸索着捡起,忽然塞进她手里:“这瓶止疼散...送姑娘吧。” 指尖相触的瞬间,她察觉他掌心深刻着数道血痕——是用指甲掐出的两个字: 【快走】 她攥紧药瓶佯装道谢,他却突然倾身抱住她。这是个毫无**的拥抱,冰冷得像告别。 “若遇见我的医女...”他声音哑得破碎,“就说...糖很甜。” 说罢决然转身,赤足踏进浓夜。她望着他白衣消失在长廊尽头,仿佛一抹被黑暗吞噬的月光。 --- 烛台下,她拆开发髻。银簪藏着的竟是三根淬毒银针——见血封喉的剧毒! 药瓶标签也另有玄机。刮去墨迹后,露出朱砂写的两个字: 【终局】 瓶底嵌着颗陈皮梅,掰开后是卷血书: 【赵死蛊爆时,速以银针封我心脉】 【莫让我成祸世毒人】 最后一行字被泪晕开: 【舍不得】 窗外忽然传来疯癫的歌声,由近及远: “吃了就不疼啦...】 “长命百岁呀...】 她奔到窗前,只见谢临渊的身影在街角一晃而过。白衣染着新鲜血渍,像雪地里落下的红梅。 指尖银针冰冷刺骨,她忽然明白——他早知是她。 那声“医女”,那句“糖甜”,皆是刻意说与她的告别。 祭日的晨钟响彻皇城。 第21章 皇陵衣冠 祭坛的火光映红半片皇城时,沈知白正站在皇陵最深处的暗室里。 这里没有棺椁,只有三百包陈皮梅整整齐齐码在寒玉台上,像座甜蜜的坟茔。每包蜜饯的桑皮纸都泛着血渍,日期从永和十二年延续到昨夜子时。 她颤抖着拆开最新那包,梅子早已干瘪,纸背却密密麻麻写满小字: 【丙午年腊月初七,服七日醉。知白,今日是你生辰,糖很甜。】 字迹潦草得几乎破碎,最后几个笔画被大片血污晕开——是他一边咯血一边写就。 蜜饯堆旁搁着个乌木匣,匣盖刻着寒鸦衔梅图。推开时发出“吱呀”轻响,仿佛叹息。 里面只三样东西: ·一卷用血写就的婚书 ·枚玄铁指环 ·半块发霉的陈皮梅 婚书上八字力透纸背: 【此局无悔,唯愿你生】 落款处按着血指印,旁边画了个歪扭的笑脸——是她儿时最爱在他药包上画的样式。 玄铁指环内侧刻满细密齿痕,像是有人无数次套上又褪下。戒面阴刻着“悔”字,字槽里填着干涸的血色。 她下意识将指环套入无名指——严丝合缝。 恍然想起三年前青州雨夜,他高烧攥着她手胡话:“将来...用寒铁打枚戒指...套住了...就跑不了...” 原来醉话成了谶。 那半块发霉的陈皮梅更是刺目。永和十二年她赠他的那包,他竟留到如今,霉斑都凝成琥珀色的泪滴状。 梅子底下压着张糖纸,背面是她熟悉的血书: 【赵以我血养蛊母十年,我死则蛊爆毒散】 【皇陵有密室可避毒瘴,衣食足撑三年】 【待毒散尽,忘了我】 最后一行被狠狠划去,改作: 【偶尔想想也好】 --- 乌木匣底层竟是幅画卷。展开时尘埃簌簌,画上墨迹却鲜亮如昨—— 十岁的她提着药篮站在六月雪丛中,笑得眼如弯月。画角题着: 【永和十二年春,偷摹于心,落笔成劫。】 原来那么早,他就存着这般心思。 画轴突然“咔哒”裂开,露出中空管腔。里面塞着卷羊皮,是她父亲《青囊密录》的残页! 页边批注着谢临渊的字迹: 【沈伯父知赵欲以谢血炼药,假意投诚,实为护我】 【那夜青州官道,伯父为我挡箭前塞此卷,曰‘交知白’】 【恕我私藏至今】 残页记载的竟是傀儡蛊解法!需以施蛊者心头血为引,佐以六月雪... 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何“失踪”——是为护谢临渊被赵家灭口! 而谢临渊这些年...竟一直背负着害死她父亲的愧疚对她好。 画卷突然无风自动,背面显出新墨迹——是遇空气才显形的密文: 【若见此处,我应已死】 【蜜饯三百包,每包藏一解药,可缓你体内残毒】 【指环内藏地图,循之可觅生机】 她疯了一般捏碎所有蜜饯,果核里果然裹着米粒大的药丸!整整三百颗,对应他服毒的三百个日夜。 指环“悔”字突然裂开,掉出卷蝉翼纱。上面用血绘着南境十二州的水道图,标注着寒鸦阁最后的避难据点。 纱角绣着个小字: 【川】 是他乳名。 三百包蜜饯,三百条后路,他用自己的命换她三百次生机。 --- 暗室突然震动,祭坛方向传来爆炸轰鸣!碎石簌簌落下,她慌忙护住乌木匣。 震动平息后,匣底暗格弹开——里面竟是套嫁衣。 霞帔上用金线绣着寒鸦衔梅,袖口密麻麻绣着血字: 【本欲娶你】 【终是负你】 【来世换我追着你跑】 嫁衣心口处插着那把熟悉的匕首,刀尖钉着张糖纸: 【糖很甜】 【路很长】 【慢慢走】 她终于崩溃,抱着嫁衣跪倒在地。三百包蜜饯哗啦啦散落,像场甜蜜的雪。 在这场雪里,她摸到最后一包未拆的蜜饯。 桑皮纸崭新,墨迹淋漓: 【知白,要长命百岁啊】 落款处画着个笑脸,嘴角却滴着血。 暗室彻底沉寂,唯剩她的呜咽在空荡的皇陵回荡。 远处传来百姓的欢呼:“赵相死了!六皇子殿下...驾崩了!” 她将指环紧紧攥在心口,戒圈的“悔”字烙进皮肉。 仿佛听见那人带笑的叹息: “此局无悔...” 第22章 刑场终局 刑场设在朱雀街口,正是十年前谢临渊假死骗过赵崇明的地方。 积雪被血染成褐红色,谢临渊一袭白衣跪在刑台中央,锁骨被铁钩贯穿,却挺直着脊背。赵家私军层层围困,弩箭在冬日寒光下闪着冷芒。 “寒鸦阁主,”赵崇明抚着新续的长须,“若此刻求饶,留你全尸。” 谢临渊嗤笑,咳出的血沫落在雪地上:“赵相...可知我为何选此地?” 老狐狸眯起眼。 “因这里——”他忽然昂首,声音穿透寒风,“看得见她的窗!” 弩箭应声齐发!第一波箭雨钉入他周身地面,是警告。 沈知白藏在对面茶楼密间,指甲掐进窗棂。三天前他故意暴露行踪时,就塞给她这张字条: 【看我一舞】 此刻他竟真的在箭雨中踉跄起身,铁钩撕扯出森白锁骨。白衣绽开血梅,他却哼起那首童谣: “寒鸦渡,寒鸦渡——” 赵崇明暴怒:“杀!” 第二波箭雨呼啸而至,精准避开要害。十六支箭将他钉成血十字,他仍嘶声唱完: “渡不过的...相思骨...” 唱到“骨”字时,他忽然望向她方向,灰蒙的瞳孔竟似有流光闪过。 ——他早知道她在这儿! “赵相!”他突然厉喝,“你可知...蛊母连着我心脉?” 赵崇明脸色骤变:“不可能!蛊母明明在——” “在你颅中?”谢临渊大笑,“那不过是子蛊...真正的母蛊,早被我换进心口!” 话音未落,他猛地撞向刽子手高举的鬼头刀!刀锋偏斜削断他发带,墨发披散间,第三波箭雨已至—— 这次直取心口! 他竟不闪不避,反而迎箭而上,任由弩箭贯穿胸膛。血瀑喷涌时,他朝着她方向无声翕动唇形: “别看。” 随即自己撞向最后那支致命箭——箭矢穿透心口,钉碎怀中某物。 甜香混着血腥弥漫开来,陈皮梅的碎渣随血雨纷扬落下。 “剁碎喂狗!”赵崇明拂袖而去。 刽子手举刀刹那,刑场突然爆炸!东南柱轰然倒塌——正是当年谢临渊假死时藏火药的地方。 沈知白如离弦之箭冲入火海,寒鸦死士同时现身阻击追兵。她疯了一般扒开焦尸,终于找到半具残躯—— 腰部以下已被炸碎,唯剩心口插着箭矢的上半身。 她徒手拔出箭簇,带出块染血的玄铁片。是寒鸦令,背面刻着: 【速走】 怀中忽然掉出卷丝帛。展开竟是幅小像:十岁的她提着药篮,笑眼弯弯。 背面八字力透纸背: 【要长命百岁啊】 丝帛突然迸出火星,她慌忙扑救,却发现火光灼过处显出新字: 【肋骨】 她颤抖着抚向他心口肋骨——其中一根异常凸起。掰断后,里面藏着卷蝉翼纱。 纱上是用血绘的皇陵密道图,标注着所有火药埋藏点。角落小字潦草: 【赵颅中乃子蛊,真母蛊在太后心脉】 【杀太后则蛊爆,需以我血为引】 【今已事成,莫悲】 原来他早计划好:用自己的死引发蛊爆,与赵家同归于尽! 远处传来太后暴毙的丧钟,赵党惊呼乱作一团。寒鸦死士趁机抢出剩余残躯,她却死死抱住那根肋骨不放。 肋骨内侧刻着两行小字: 【糖很甜】 【路很长】 恍惚间,仿佛听见他带笑的叹息: “慢慢走...” --- 乱葬岗的夜风裹着焦臭,她跪在尸堆里缝合残躯。针尖穿过破碎心脏时,触到硬物—— 是枚玄铁指环,戒圈刻着“悔”字,内侧填着她幼时写的药方: 【吃了就不疼啦】 指环箍着根断指,指甲缝里塞满陈皮梅渣。是他三年前被赵崇明斩下的那根! 她终于明白,他早在最初就备好了自己的墓碑。 火光冲天中,她将指环戴在自己无名指,啃了口带血的陈皮梅。 酸涩混着腥甜漫过舌尖,她对着焦尸轻声道: “谢临渊,这糖...果然是苦的。” 雪落无声,盖住三百具尸骸,也盖住她终于决堤的泪。 第23章 寒鸦继任 皇陵的硝烟散尽第七日,寒鸦阁元老们在密殿跪成一圈。中央玄铁案上供着枚琉璃瓶,里面泡着截焦黑的指骨——是众人从刑场火海中抢出的谢临渊唯一遗骸。 “按主子遗令...”萧沉舟捧出乌木匣,“请新主接印。” 匣中黑绸衬着两样东西: ·寒鸦阁主玄铁令 ·谢临渊常年戴的断指戒指 沈知白未接令,只伸手去触那戒指。指尖刚碰戒面,机关弹开——戒圈内侧掉出粒蜡丸。 捏碎后,是张糖纸血书: 【若接此令,舌底需刻鸦】 【过程极痛,你可拒绝】 【南境药谷已备好新身份】 她忽然轻笑:“他连后悔药都替我备好了。” 众目睽睽下,她取过案上淬毒的银针,蘸着琉璃瓶里的血水,刺向自己舌底。 血珠滚落时,元老们伏地痛哭——那血水里混着谢临渊的骨灰! 刺青过程持续三个时辰。她始终未吭声,只死死攥着那枚断指戒指。戒圈的“悔”字烙进掌心,仿佛那人最后的叹息。 当最后一道鸦羽刻完,萧沉舟呈上密室铁钥:“主子留给您的...最后一样东西。” 密室穹顶刻满星图,正中冰棺里躺着套绯色官服——是谢临渊假死时穿的那件。心口处匕首仍在,刀尖钉着封婚书: 【聘礼:三百人命】 【嫁妆:万里河山】 【婚期:今生来不及】 她抚过官服袖口,摸到硬块。拆线后竟是卷《寒鸦阁最终令》: 【一:肃清朝堂赵党】 【二:废傀儡蛊救百官】 【三:扶幼帝新政】 【四:阁主沈知白,终生不得殉葬】 最后一行朱砂淋漓,似血书写: 【我要你长命百岁,哪怕恨着我活】 --- 肃清行动持续三月。她舌底刺青成为最高指令,每道诛杀令皆盖鸦血印。 总在深夜,她对着铜镜练习说话——让舌底刺青显露的时长与谢临渊分毫不差。 某日围剿赵党余孽时,箭矢擦过她脸颊。舔舐伤口时,血水漫过舌底刺青,竟显出隐藏密文: 【痛吗?】 【我当年更痛】 【但想着你,就甜了】 她怔在当场,被萧沉舟扑倒才避开致命一击。 “主子在刺青药水里掺了显形散...”萧沉舟哽咽,“说您受伤时...能得句安慰。” 当晚她彻夜翻阅卷宗,才发现所有刺青药方都被谢临渊修改过——添加了遇血显影的配方。 三百份药方,三百句隐语: 【癸卯年腊月,断肠散发作,想你做的蜜饯】 【甲辰年清明,腐心草蚀骨,梦见你采药】 【丙午年祭日,七日醉入髓,盼来生重逢】 --- 幼帝登基那日,她代表寒鸦阁献上赵党首级。小皇帝拽着她袖角悄声问:“白姐姐,六哥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颔首,喉间刺青灼痛。 夜间回到寒鸦阁,她将断指戒指锁入玄铁匣。匣面刻着: 【永不开启】 却在下钥刹那,发现匣底暗格自动弹开——里面躺着枚陈皮梅,裹着最新糖纸: 【就知道你会锁起来】 【所以备了钥匙】 梅核里藏着根银丝,竟是舌底刺青的解药! 他连她后悔接任的退路都铺好了。 --- 新帝元年元宵,她终肃清朝堂。站在朱雀门楼俯瞰万家灯火时,舌底突然剧痛。 对着铜镜照看,刺青竟在流血!血水凝成新字: 【最后一句:】 【忘了我】_ 她对着虚空轻笑:“偏不忘。” 忽然有稚童递来盏花灯,灯上题着熟悉的字迹: 【长命百岁】 【好好活】 追出去时,只见白衣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她抚着舌底刺青喃喃: “谢临渊...你又要骗我多少次?” 夜风吹熄灯烛,焦糊味里混着极淡的陈皮梅香。 第24章 余生终老 南境药谷的六月雪开了六十三载,沈知白的青丝也染尽了霜白。 她成了传说里的"白先生",左手缺一指,舌底藏寒鸦,医遍天下难症,唯独不治相思。 总在入夜时,她对着铜镜张开嘴——舌底刺青已褪成淡青,却仍能在血气温热时显出一行小字: 【丙午年冬,最后一眼,甚好】 那是谢临渊刻在刺青药里的最后一句话。他算准她会在暮年气血衰微时发现,像封迟来五十年的情书。 药童常问:"先生总看镜子,是找白发吗?" 她笑而不答,只将新采的六月雪压入医书。书页里夹着三百张糖纸,每张都写着日期,从永和十二年到新帝元年。 最新那张墨迹犹新: 【今日救稚童,眉眼似你】 【糖很甜,路还长】 落款画着只歪扭的寒鸦。 --- 七十岁生辰那夜,雪山崩出处冰洞,猎户送来洞中所得:一只褪色的幼童虎头鞋,鞋底绣着"知白"二字。 是她周岁时穿过的鞋! 鞋腔内塞着张冰浸的糖纸: 【洞藏千尺冰,可保遗容不腐】 【来看我最后一眼】 她冒雪攀上山巅,在冰洞最深処看见那口玄冰棺。 谢临渊静静躺在其中,墨发如生,唇角仍噙着那抹惯有的笑。心口插着那把熟悉匕首,怀中紧抱着她另一只虎头鞋。 冰棺刻着七字: 【吾妻知白长生位】 棺内散落着陈皮梅核,拼出句话: 【糖管够,慢慢吃】 她数了数,正好三百颗。 --- 百岁寿辰那日,她遣散药童,独自披上嫁衣。 霞帔已褪成灰白,唯有袖口血字依旧鲜红: 【本欲娶你】 【终是负你】 【来世换我追着你跑】 冰洞中,她推开棺盖躺在他身侧。玄冰消融又凝固,将两人银发缠成同心结。 "谢临渊..."她抚过他心口匕首,"你说沾你者死..." 缓缓将断指与他残缺的左手相扣: "我偏要沾。" 闭目时,舌底刺青突然发热,最后显出一行新字: 【黄泉路冷】 【等我执灯来迎】 洞外风雪骤歇,三百只寒鸦绕峰长啼。 --- 百年后,采药人发现冰洞双鸦骸骨。 银发缠绕指骨,她无名指套着那枚"悔"字戒,他掌心攥着截陈皮梅核。 碑上新刻的传说: 【雪山双鸦,一咳一歌】 【护药田千年不凋】 【偶见男子披衣为女子簪花】 有稚童刨开积雪,挖出个铁匣。里面三百张糖纸突然纷飞如蝶,拼出天空的情话: 【长命百岁】 【终得偕老】 风中依稀传来童谣: "吃了就不疼啦——" "长命百岁呀——" 冰洞深处,两具骸骨悄然化作双鸦,羽翅掠过百载光阴。 反正就是孤独终老了,别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余生终老 第25章 番外一(有好几个一小篇番外) 番外:长命百岁 新帝三年的雪下得特别大,寒鸦阁的老梅树却开了花。 沈知白踩着积雪走到树下,指尖拂过嶙峋枝干——那里新添了三道刻痕,与旁边三百道旧痕排成整列。 “主子,按您的吩咐...”萧沉舟递来乌木匣,“各地送来的陈皮梅都在这儿了。” 匣中三百包蜜饯整整齐齐,每包桑皮纸都印着产地:青州、南境、甚至西域。她拆开最近那包,果香混着药气扑面而来。 “他当年...”她忽然问,“是不是很疼?” 萧沉舟沉默良久,从袖中取出本医案。永和十二年的纸页已发脆,上面是谢临渊少年时的字迹: 【戌时服断肠散,剧痛呕血,忆她赠梅时笑颜遂止】 又一页: 【腐心草毒发,咬碎梅核忍痛,齿痕深可见骨】 最新那页墨迹淋漓: 【七日醉入髓,愿她永不知此痛】 雪落无声,她将医案贴在心口,仿佛抱住那个总在暗处咯血的少年。 --- 开春时,她在谢临渊旧衣箱底发现只风筝。 纸面绘着拙劣的寒鸦衔梅,尾巴上密密麻麻写满小字: 【癸卯年三月三,想带她放风筝,恐赵家眼线作罢】 【甲辰年清明,扎了这只,终究没送出去】 【丙午年祭日前夜,在翅骨里藏了封信】 她拆开翅骨,蝉翼纱上血书斑驳: 【若你发现此处,我应已得自由】 【南境有处悬崖,开满六月雪】 【替我看看】 她真的去了那座悬崖。 白云深处,野花如雪。采药人指着某处笑道:“姑娘来得巧,去年这儿还有对乌鸦搭窝呢——公鸦瘸了左腿,母鸦缺根趾爪,天天挨着喂食儿...” 她忽然泪如雨下。 --- 七十岁那年,她舌底刺青彻底褪色。临睡前照例对镜查看,却见青痕凝成新字: 【好好睡】_ 翌日梳头时,银簪突然断裂,掉出粒蜡丸。里面卷着糖纸: 【枕头下有安神香,添了陈皮梅粉】 【莫再梦我咳血】 她拆开枕芯,果然嗅到熟悉梅香。香料包里裹着张婚书,日期是新帝元年元宵——他假死那日。 背面添了行小字: 【拜堂礼成】_ 原来那日朱雀门楼的白衣人影,真不是幻觉。 --- 百岁寿辰清晨,她推开冰棺躺在他身侧。 玄冰消融时,他袖中滑出本小册子。纸页鲜亮如新,画满她不同年岁的模样: 【六十岁,她救了个孩儿,笑纹似当年】 【七十岁,雪山采药,白发沾梅香】 【八十岁,对着糖纸发呆,偷添了新梅】_ 最后页墨迹未干: 【黄泉路冷】 【备了三百包蜜饯】 【够你一路甜着走来】 她笑着合眼,指尖与他断指相扣。 冰洞外,三百只寒鸦衔梅而来,覆满雪山。 --- 又百年,采药童子在冰洞拾得铁匣。 匣中三百张糖纸纷飞如蝶,拼出穹顶的情话: 【长命百岁】 【终得偕老】 最旧的糖纸突然显影,浮现少年谢临渊与少女沈知白—— 他偷画她采药模样,她转身递来陈皮梅:“吃了就不疼啦!” 风吹梅香散,山河永寂。 番外:长命百岁 雪落在青州药谷时,总是无声的。 沈知白已九十又七,鬓发如雪,目似枯潭。她在这谷中住了十年,再未离开。世人皆知青州有位神医,起死回生,却鲜少有人见过她真容。她治病从不收银钱,只需患者以一则故事相换。 今日来的是一对年轻夫妻,为孩儿求医。孩儿病愈后,男人拘谨开口:“我们…没什么故事。”女人忽然道:“我唱支歌谣吧?” 她轻声哼唱,调子古怪,词也模糊。沈知白枯坐的身形猛然一颤。 那是谢临渊曾哼过的童谣。他死后数十年,她首次听闻。 “跟谁学的?”她声音嘶哑。 女人被她的急切吓住,讷讷道:“祖上传的…说是一位贵人教的,若遇危难,可唱此歌求援。” 沈知白闭目,挥挥手让他们离去。 夜半时,她颤巍巍打开药箱最底层的锁格。里面只三样东西:一包干涸发黑的蜜饯,一枚以人指骨雕成的戒指,还有半幅被血浸透的纸。 蜜饯是他在刑场赴死那天怀中藏的,被箭矢洞穿,糖渣与血肉凝在一起。她当年抢回他残缺尸身时,从破碎的胸腔里掏出这团东西。 指骨戒指是他的。她继任寒鸦首领那日,元老将这枚戒指交给她,说主上遗令:若遇覆灭之危,可碎此戒,内有最后一计。 她从未碎过。她宁愿寒鸦覆灭,也想留点他的东西。 半幅血书是她从他肋骨间发现的画像背面撕下的。画像正面是她十六岁模样,背面原本应有字,却被血污了大半,只辨得出“长命”二字。 后来她用了无数方法,才让血迹淡化,显出后面模糊的墨迹: “知白,要长命百岁啊。” 落款是一个极淡的“渊”,几乎被她的泪水晕开。 她曾恨他擅作主张,恨他逼她独活。可后来她才懂,他这一生为复仇、为阿姐、为家国,唯一一次全然自私,便是用最惨烈的方式,在她命里刻下永不磨灭的痕。 她确实长命百岁了。 活得比谁都久。 久到忘记糖的甜味,忘记他的嗓音,只记得雪落刑场那天,他望向她藏身之处,嘴唇无声开合。 她说她没看。可她看了千百遍。 他说的是:“别哭。” 窗外风雪愈大。沈知白蜷在榻上,将那枚冰冷的指骨戒指贴在胸口。 “谢临渊,”她对着虚空喃喃,“我做到啦。” 长命百岁,孤寂无你。 这便是你予我,最后的惩罚与慈悲。 翌日,药童送来饭食时,见她安卧榻上,神色宁静,唇角含一丝笑。 手中紧握一枚指骨戒指,已然长眠。 案上摊开的旧书页间,夹着一片干枯的鸦羽,底下压着那半幅血书。 墨迹历经百年,终于彻底晕开,模糊了字迹,唯有那一个“渊”字,清晰如昨。 番外:糖霜 雪落无声。 云京的冬天,总是带着一股铁锈和陈血的味道,即使在新帝登基、赵党覆灭的多年以后。对于沈知白而言,这座皇城唯一干净的白色,只在谢临渊死的那一日,刑场之上。 她如今是寒鸦的首领。手指拂过密报时,那节断指上的戒指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这个事实。他的位置,他的责任,他未尽的棋局,如今都由她接手。 哑叔在前年冬天去了,守着那座衣冠冢,安静得就像他从未能说出的话。沈知白将他葬在冢旁,碑上无字,一如谢临渊那座空坟。 小皇帝已能独自处理朝政,眉眼间偶尔会闪过一丝他六哥当年的锐利,但更多的是沈知白刻意引导的仁厚。他不再问她“六哥是不是不回来了”,只是每次她离去时,总会让内侍捧来一盒御制的蜜饯。 “沈姑姑,天寒,路上甜嘴。”少年天子的话说得克制,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怜悯与担忧。 沈知白总是收下,道谢,然后转身将那盒精致昂贵的点心,递给街角蜷缩的乞儿。 她已很多年不吃甜食了。那滋味太灼人,像滚烫的血,像碎裂的糖块混着冰冷的铁箭,卡在喉间,咽不下,化不开。 这次离京,目的地是南境。寒鸦的线索网捕捉到一株罕见药材的踪迹,于她新研的药方有益。马车轱辘碾过官道,窗外是不断倒退的荒凉冬景。 行至青州地界时,忽逢大雪,不得已暂歇于路边一间破旧茶寮。 寮内简陋,只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丈守着泥炉,煮着粗茶。几个行商模样的男子围坐一桌,高声谈论着近日见闻。 “……要说狠,还得是当年那位!啧啧,万箭穿心哪!听说尸首都没找全……”一个胖子唾沫横飞。 “嘘!不要命了!敢议皇室!”同伴紧张地制止。 “怕什么,都多少年的事了?再说,那位爷死的可不光彩,谋逆大罪!”胖子压低了声音,却依旧难掩兴奋,“不过话说回来,他对身边人倒是大方。就听说他死后,有个伺候过的老仆,得了一大笔金银,够几辈子吃喝了……” 沈知白端着粗陶碗的手稳如磐石,热气氤氲了她苍白的面容。 另一个瘦削的行商接口:“这算啥?我有个远亲,当年在皇陵当差,说更邪乎的是,那位爷的衣冠冢里,压根没放什么金银,就放了个发霉的破香囊,还有……嘿,一堆糖!” “糖?” “啊,说是用油纸包得好好的一颗颗蜜饯,足足几百包,堆得像小山!下葬那天,怪事发生了,明明密封的棺材,里头愣是飘出一股甜味儿,混着药味,香得诡异……”瘦子说得绘声绘色,“结果没几天,坟头让人给刨了,你说奇不奇?陪葬的金银一点没少,就那些糖,一颗都没了!都说是不是让野狗叼了,可野狗也不吃那甜腻玩意儿啊……” 哐当。 沈知白手中的茶碗落在木桌上,发出沉闷一响。浊黄的茶水漫开,濡湿了她的袖口。 行商们吓了一跳,扭头看来,只见一个身着素青棉袍的女子垂首坐着,帷帽遮住了脸,只露出一截紧绷的下颌。 “这位……夫人?您没事吧?”老丈关切地问。 她缓缓摇头,抬手示意无妨。声音从帷帽下传出,嘶哑得厉害:“无事。手滑了。” 她从袖中摸出一粒碎银放在桌上,起身,走入寮外漫天风雪之中。 冷风如刀,刮在脸上,却感觉不到疼。 她一步步走向停在一旁的马车,脚步稳得惊人。车夫正要询问,却见她已然掀帘上车。 车厢内,她独自坐着。风雪被隔绝在外,世界寂静无声。 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探入随身药箱的最底层,那格永远上着锁的抽屉。钥匙是她那截断指上的戒指。 锁舌弹开。 里面没有机密文书,没有神兵利器。只有一包又一包,用最普通的油纸包着,细绳捆扎的蜜饯。历经岁月,油纸早已发黄发脆,边角磨损,散发出一种陈旧纸张、干涸药渍和一丝微弱甜香混合的、难以言喻的气味。 整整三百六十五包。 他死后,她掘开衣冠冢,疯了一样地将它们全部取出。仿佛那是她唯一能从地狱之火中抢回的、关于他的灰烬。 她颤抖着拿起一包,油纸脆得几乎要碎裂。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细绳,摊开。 里面的蜜饯干瘪萎缩,颜色深暗,表面凝结着一层白色的糖霜,像极了那个雪日,刑场上经久不散的寒气。 她怔怔地看着。 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指尖极轻地拂开那些糖霜。 干硬的蜜饯表面,依稀可见一个极淡、极小的齿痕。不是咬碎的痕,而是隐忍的、克制的,用力抵在上面的痕迹。 ——每月一包糖。 ——他送来时,自己服下一颗毒。 脑海中闪过他苍白的脸,他隐忍咳嗽时轻颤的肩,他背对她时或许因剧痛而咬紧的牙关,以及那最终被箭矢撕裂、糖渣与血肉模糊的胸膛。 他一生都在吞咽苦毒,却执拗地、一遍又一遍地,送她糖霜。 冰冷的、迟来了数十年的甜意,此刻才如同毒药般,猛烈地窜过她的四肢百骸,烧穿她的五脏六腑。 马车外,风雪呼啸,是寒鸦永不渡的忘川哀声。 马车内,沈知白低着头,佝偻着腰背,双手紧紧捧着那包干涸的糖。 一滴滚烫的水珠终于砸落,穿透脆弱的油纸,晕开在那枚带着齿痕的蜜饯上,洇出一小片深暗的、苦涩的湿痕。 她终其一生没有再吃一颗糖。 而那包着糖的旧油纸,她却啃咬了一生。 番外:当归 南境的雨,总是下得没有章法。方才还是日头,转瞬就泼下瓢泼大雨,将山间小径浇得泥泞不堪。 沈知白的药篓几乎满了。她蹲在一处凸出的山岩下避雨,看着雨帘将远处的药谷笼罩成一片朦胧的青灰色。青州药谷,她终究还是回来了。不是衣锦还乡,而是倦鸟投林。谢临渊曾在那张遗地图上,将这里标记为“安”,旁边还有一个极浅的、墨点似的鸦形记号。 几十年云游,她治过王公贵族,也救过贩夫走卒,脚步踏遍大晟,却始终绕开这片故土。近乡情怯,她怯的并非物是人非,而是怕这里的每一寸泥土、每一缕药香,都变成刻刀,将她深埋的记忆掘出,鞭笞她为何独活至今。 雨势稍歇,她背起药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谷中曾经的家的方向走去。药圃早已荒芜,被野草和不知名的藤蔓占据,只有几株特别顽强的老药,还在杂草丛中探出头,开着零星的花。 老屋倾颓了大半,只剩几堵残墙倔强地立着,诉说着曾经有人在此悬壶济世的岁月。她放下药篓,默默清理着院中的荒草。动作间,锄头碰到一块硬物。 是一块被泥土半埋的磨刀石,边缘光滑,中间凹陷。她怔住。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总是咳嗽着、脸色苍白的“求医”公子,曾倚在这附近,看她晾晒药材,偶尔会拿起这把钝了的药锄,笨拙地在这石上磨几下,然后被飞溅的火星呛得咳嗽更凶。 她当时只觉这皇子演戏未免太过投入,连这种粗活也要沾染。如今才明白,他或许只是想在她生活过的痕迹里,多停留一刻,用他的方式,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印记。 她继续清理,在残垣断壁下,又挖出一个小小的、密封的陶罐。罐身冰冷,沾满泥土。她拂去尘土,揭开蜡封。 一股混合着陈年药材和淡淡墨香的气息逸出。 罐子里没有金银,只有一叠保存得极好的纸。最上面是几张泛黄的药方,字迹稚嫩,是她年少时所开,上面甚至还有她当年不小心滴落的墨点。药方之下,是几张细致的图,画的是药圃的布局,每株药材旁都细密地标注了习性、采收时节,笔锋凌厉却耐心十足——是他的字。 图下面,压着一封信。信封上空无一字。 她指尖微颤,展开。 信纸上的字迹,是她熟悉的、属于谢临渊的凌厉笔锋,只是墨色深浅不一,字行略显虚浮,像是在极度的病痛或虚弱中写下。 “知白:” 开头只有她的名字,墨迹深重,仿佛落笔时千钧之重。 “若你见此信,大抵我已事败身死,而你……依你的性子,定是活了下来,并且回到了这里。” “青州药谷,是你最初的模样。我曾在此‘养伤’时,暗中绘下药圃图,原想待尘埃落定,替你重建,种满你想要的药材。如今看来,终成空念。” “不必为我报仇。赵氏覆灭,寒鸦传承,皆在我局中。你活着,便是此局最终的目的,亦是唯一的变数。我算计一生,唯算不透你。” “阿姐去后,我活着的意义便是复仇。直至遇见你,方知人生尚有另一种‘可期’。只可惜,我身陷囹圄,满手血腥,早已不配任何‘可期’。所能做,唯有替你斩尽荆棘,留一条生路。” “知白,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儿孙绕膝,将沈氏医术传扬天下。忘掉云京,忘掉寒鸦,忘掉……谢临渊。” “此生憾事,未能见你药圃重开,当归满园。”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点孤零零的墨迹,像一滴凝固的血,又像一只敛翅的寒鸦。 信纸的右下角,蹭上了一点暗褐色的痕迹,带着极淡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打在残破的屋顶和茂密的草丛上,像是天地间一场温柔的恸哭。 沈知白握着那封信,站在荒芜的庭院中,站了许久许久。 第二年春,青州药谷的废址上,重新有了人烟。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带着几个雇来的药农,清理荒草,翻垦土地。 她种下的第一批药材里,有一片长势格外喜人的当归。 微风拂过,绿浪翻滚,散发出苦涩而清冽的香气。 老妪时常独自站在那片当归田边,一站就是半晌,目光悠远,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那个病弱苍白的青年,正蹙着眉,小心翼翼地在图纸上,为她标注下“当归”二字。 此生已渡,寒鸦归巢。 只是当归之时,故人已逝。 番外:初见 青州的雨,总是下得又急又冷,砸在泥地里,溅起带着土腥味的水花。 十岁的沈知白攥紧小小的药篓,缩在一处狭窄的山岩下,望着连绵的雨幕,小脸皱成一团。偷跑出来采药,却遇上山雨,回去定要挨训了。 雨声嘈切中,她忽然听到一丝异响。 不是雨打树叶,也不是山涧涨水,更像是……压抑的、痛苦的喘息。 她循着声音,拨开湿漉漉的灌木,瞳孔骤然一缩。 不远处的泥泞里,倒着一个少年。 看年纪约莫十三四岁,衣衫被雨水和泥浆浸得看不出原本颜色,几处破损的地方渗着暗红,混着雨水蜿蜒流下。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却泛着诡异的乌青,身体因寒冷和痛苦微微痉挛。最骇人的是他心口偏上的位置,插着半截断箭,伤口周围的布料颜色深得发黑。 他竟还醒着。 听到动静,少年猛地睁开眼。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即便在如此狼狈的情形下,依旧深邃得像蕴着寒星的夜。只是此刻,里面全是野兽般的警惕、痛苦,以及一种超乎年龄的冰冷杀意。 沈知白被那眼神吓得后退半步,差点摔倒。 少年似乎想动,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混着雨水滑落。他死死咬着牙,试图撑起身体,但徒劳无功,反而让血涌得更急。 恐惧过后,医者的本能占了上风。沈知白看清了他的伤势,也看清了他眼中那抹不甘的、顽强的求生欲。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靠近,用尽量柔软的声音说:“你…你别动,你流了好多血。” 少年眼神更厉,像是被触及逆鳞,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滚…开!” 沈知白却不怕了。她蹲下身,放下药篓,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伤口:“我是山下药谷沈家的,我懂医术。你再动,箭镞会刺得更深,可能就…就没救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靠些。 少年紧绷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审视的目光在她稚嫩却认真的脸上逡巡。 雨还在下,冰凉的雨水顺着他漆黑的睫毛滴落。他终是耗尽了力气,脱力地躺回泥泞中,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声粗重得吓人,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她,带着不容靠近的警告。 沈知白从药篓里翻出止血的草药,又找出父亲给她防身用的小银刀,在雨水里草草冲洗了一下。她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小手有些抖,却努力稳住。 “可能会很疼,你…你忍着点。”她小声道,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她没有麻沸散,只能尽量快。清理腐肉,剜出嵌入的箭簇碎屑,敷上草药…整个过程,少年死死咬着下唇,没再发出一声痛呼,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和额间暴出的冷汗,泄露了他正承受着怎样的剧痛。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那警惕和冰冷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像是惊异,又像是某种深沉的、看不懂的东西。 处理完伤口,沈知白已是满头大汗,混合着雨水。她看着少年依旧苍白的脸,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几颗她舍不得吃的蜜饯,娘亲做的,能甜很久。 她拈起一颗,递到他嘴边:“给你。吃了…就没那么疼了。” 少年怔住,看着眼前那枚小小的、沾了点雨水和泥渍的蜜饯,又看向女孩清澈专注的眼眸。他眼底的冰封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 他极其缓慢地、试探地张开嘴,就着她的手,含住了那颗蜜饯。 甜味很淡,迅速在冰冷的口腔里化开,压下了翻涌的血腥气。 沈知白看着他,轻轻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你真好厉害,这么疼都不哭。” 少年垂下眼睫,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眸中情绪。许久,他用极低极哑的声音问:“…你叫什么?” “沈知白。”女孩答得清脆,“知白守黑的意思。我爹取的。” 少年沉默着,似乎在咀嚼这个名字。 雨渐渐小了,天光从云层缝隙漏下。 远处隐约传来呼唤声,是药谷的人寻来了。 少年猛地睁开眼,挣扎着想要坐起。 “你别动!”沈知白急忙按住他,“我家人来找我了,你等我,我让他们来帮你!” 她说着,背起药篓,匆匆跑出几步,又回头不放心地叮嘱:“一定等我啊!” 少年的身影在渐歇的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再看她,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手撑着她刚才避雨的那块山岩,试图站起来。 沈知白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 等到沈家的人举着火把找到这里时,岩石下只剩一滩被雨水稀释的血水,和几株被压垮的野草。 仿佛那个重伤濒死的少年,和那个喂他蜜饯的女孩,都只是山雨午后的一场幻影。 只有沈知白知道不是。 她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油纸包,心里有点莫名的失落。 而远处山林更深的地方,一个浑身湿透、伤口撕裂的少年倚着树干,剧烈地咳嗽着,苍白的指尖紧紧攥着一颗已经有些融化的蜜饯。 他舌尖抵着那点残存的甜意,回头望了一眼药谷的方向,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然后转身,踉跄地、却又无比决绝地,消失在暮色四合的群山之中。 寒鸦初啼,无人知晓。 番外:无字药方 南境的冬天来得迟,却依旧带着沁骨的湿冷。沈知白在云游的第十三个年头,于漓江畔支起一间小小的医寮。 她不再年轻,鬓角染了霜,眼神却愈发沉静,像深潭的水,映着过往,却波澜不惊。那双曾自断一指的手,捻起银针时依旧稳如磐石。 医寮简陋,仅一桌一榻一药柜。她看病不同旁人,不问贫富,只观气色脉象,然后低头写方。她的药方往往奇效,却无人能仿,因那字迹并非寻常楷书,而是一种极古怪的排列,似字非字,似图非图。 偶尔有走南闯北、见识广博的老先生眯着眼瞧了,会悚然一惊,压低声音对同伴道:“这…这像是前朝‘密文’的路数,专递军中急报的,早失传了…” 沈知白只是垂眸捣药,恍若未闻。 这日傍晚,雨丝斜织,江面泛起朦胧雾气。病人都已散去,她正欲掩门,却见一艘乌篷船悄无声息地靠岸,船头立着一位披着蓑衣的老者。 老者登岸,步履沉稳,气息内敛,不似寻常渔夫。他行至医寮前,并未求医,只从怀中取出一物,置于桌上。 那是一张纸。 纸张泛黄,边缘破损,被仔细地裱糊在一层薄如蝉翼的素绢上,保存得极好。上面空无一字。 沈知白捣药的手顿住了。 她看着那张无字的纸,目光像是穿透了时光,落在极其遥远的地方。许久,她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纸面。 触感微糙,带着陈年纸张特有的气息。 她没有问老者从何得来,也没有问为何送来。她只是转身,从药柜最底层的暗格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白瓷碗,又拿出一包药粉,倒入碗中。 那药粉并非她平日所用任何药材,色泽暗沉,带着极淡的腥气。 她提起微温的茶壶,将水注入碗中。药粉遇水,并未立刻融化,而是浮起一层极细微的泡沫,颜色渐渐变得浅淡,最后竟化为一碗清澈无色的液体,只余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药香。 她端起碗,将碗中液体,缓缓倾倒在那一张无字的纸上。 老者屏息看着。 液体漫过纸面,浸润,渗透。 起初,并无变化。 几个呼吸之后,那空白的纸面上,竟开始一点点显现出痕迹! 并非墨迹,而是一种极淡的、锈褐色的纹路,蜿蜒伸展,勾勒出字迹。那字迹瘦硬凌厉,转折处带着不容错辨的决绝锋芒。 字不多,只有寥寥几行。 写的是一张药方。君臣佐使,分量火候,标注得一丝不苟。只是那药方古怪,几味主药药性猛烈相冲,按常理,绝非治病之方,反倒像……像某种催发潜能、透支生命的虎狼之剂。 药方最下方,没有署名,只绘了一只极小的、敛翅垂首的寒鸦。 墨迹(或者说,是血迹)黯淡,隔着漫长岁月,透出一股孤绝的死气。 沈知白的指尖按在那只小小的寒鸦上,冰冷一片。 她认得这字。也认得这“药”。更认得这画。 这是他当年潜伏赵党核心时,用以博取信任、自毁根基的毒方之一。他以自身为皿,试遍各种剧毒,将反应、效用、乃至解方,皆用自身鲜血为墨,写于这种特制的密纸上,遇药水方显。 她曾不解他为何要如此疯狂地记录这些,甚至暗中恨他不惜己身。 直到后来,她继承寒鸦,整理他遗物,才在那间冰封的密室里,看到整整一壁柜的瓶瓶罐罐,旁边堆叠着厚厚一沓类似的、显形后的“无字”药方。 每一张药方旁,都配套放着另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他后期字迹,用寻常墨笔写着: “此毒阴寒,损心脉,解法需佐以三七、赤芍…知白或可用。” “此剂狂躁,灼肝腑,若误服,当以金针渡穴,取风门、肝俞…知白应知。” “此物无解,唯…” 最后一张,只有三个字:“勿近之”。 他并非记录毒方,他是在用自己的命,为她试出一条条生路,写下一条条解毒之法。他怕自己死后,若她不慎沾染,无人可救。 所以,他先尝遍世间百毒,先踏遍所有死路。 老者沉默地看着她,看着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周身弥漫开一种无声的悲恸。那悲恸并非嚎啕,而是更深沉的,仿佛连灵魂都被抽离的寂静。 雨打江面,沙沙作响。 许久,沈知白缓缓卷起那张已然显现字迹的纸,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有劳。”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老者躬身一礼,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雨雾之中,乘船离去。 医寮内重归寂静。 沈知白将那张卷起的药方,放入怀中,贴身处。那里,早已放着另一张纸。那张他留给她最后的血书,上面写着“要长命百岁啊”。 一毒一解。一死一生。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迷蒙的江景。对岸的山峦在雨雾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极了那个人总是隐在暗处、看不真切的眉眼。 她站了许久。然后,极轻极轻地,哼起一支不成调的曲子。是很多很多年前,青州山崖下,那个浑身是伤、眼神冰冷的少年,在咽下她给的蜜饯后,曾短暂闭目时,无意识漏出的微弱音节。 无人听过。无人记得。只有她。 曲调散入湿冷的江风里,转瞬即逝。如同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懂得,与那些深埋于血色与毒药下的……未曾言明。 番外:雪烬 传说,南境之巅的雪原是活的。 它沉默地吞噬时光,埋葬王朝更迭与爱恨情仇,只在最凛冽的风中,隐约漏出几声咳嗽,或是女子哼唱的、调子古怪的歌谣。 几十年过去,传说渐成猎户与采药人口中的闲谈。他们说,雪原深处有灵,若遇暴风雪迷途,可见双鸦引路,鸦羽漆黑如永夜,眼眸却亮如寒星。循其踪,或可觅得一线生机。又说,那灵守护着一片不可思议的药田,田中所生,皆是外界早已绝迹的灵药,能肉白骨,活死人。 但无人真正找到过那片药田。试图深入核心区域的人,总会莫名绕回原处,仿佛有无形的墙,守护着最后的秘密。 直到又一个严冬。 一支勘探地质的队伍,凭借新式仪器,艰难跋涉,意外闯入了一片从未被地图标记的谷地。风雪奇迹般止歇,眼前豁然开朗。 没有药田,没有鸦群。 只有万古不化的冰川,如同剔透的琉璃宫殿,静默于天地之间。 在冰川最深处,他们看到了。 冰壁之内,封存着两道相拥的身影。 男子身着玄色衣袍,残破不堪,依稀可见衣料上精致的暗纹。他身形清癯,低垂的头颅靠在女子颈侧,姿态是全然交付的松懈。女子白发如雪,与他的墨发交织,披散垂落。她微微侧头,脸颊依偎在他冰凉的额角,一只手环抱着他的背,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紧扣。 岁月与冰层模糊了他们的面容,只留下宁静的轮廓。仿佛不是死亡将他们凝固,而是一场太过漫长的安眠。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们交握的手。 她的手指,与他修长却苍白的手指紧紧缠绕。其中,她左手的小指,明显残缺了一截。而他那只好看的手,食指指骨处,套着一枚奇特的戒指——那并非金玉,色泽苍白温润,细看之下,竟似一截人指骨雕琢而成,戒圈紧紧箍住他的指根。 冰晶覆盖在他们身上,如同亿万颗细碎的钻石,又如同共覆一袭永恒的银缎婚被。他们的发丝、衣袍、甚至睫毛上,都凝结着霜华,在高原稀薄的阳光下,折射出虚幻的光晕。 静谧,永恒,至死不渝。 勘探队中无人说话,只有仪器发出单调的滴答声,衬得这冰墓愈发寂然无声。 队长艰难地移开目光,注意到冰壁一角似乎刻着什么。他小心拂去表面的浮霜。 是几行深镌入冰的字迹,笔锋凌厉,却因岁月流逝而略显模糊: “吾妻知白长生位” “谢临渊 永锢于此候卿” 字的旁边,还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寒鸦,线条简练,却栩栩如生。 “谢…临渊?”队里最年轻的队员喃喃道,觉得这名字依稀有些熟悉,仿佛在某个尘封的史书角落或是野史话本里见过。 老教授猛地一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盯着那相拥的骸骨,又看向那行字,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音。 传说都是真的。 不是双鸦,是人。不是药田,是墓冢。那指引迷途的,不是精怪,是至死不灭的执念与守护。 风雪似乎又在远处开始聚集,发出低沉的呜咽。 他们不敢久留,恭敬地行礼后,迅速退出了这片冰封的秘境。 消息终究没有完全封锁住,零星碎片流入世间,却再也无人能找到那条通往冰川深处的路。雪原恢复了它的神秘,“雪山双鸦”的传说有了新的结局。 人们更愿意相信,那相拥的骸骨已在某个风雪夜化作灵鸦,挣脱冰封,双双向日而出,羽翼掠过处,枯草重生,病痛消退。 只有那万古寒冰知道,他们从未离开。 冰层之下,时间停滞。银丝缠指,骸骨相拥。仿佛一场横跨百年的寂静拥吻,直至世界尽头。 风穿过冰隙,呜咽声起,恍若谁在低语。 “谢临渊,我偏要沾。” “…嗯。” 后面人物的番外[狗头叼玫瑰] 人物番外的字数不会很多,所以这篇特别多[比心] 人物顺序是打乱随机的,想到哪个写哪个[比心] 温馨提醒:没有这么快结束哦[吃瓜] 10月份左右会有甜的番外[坏笑] 我写了歌词,但不会编曲[求你了] 有没有谁可以帮帮我[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番外一(有好几个一小篇番外) 第26章 番外:小皇帝 新帝登基那日,龙袍重得压弯了少年单薄的脊背。 赵党余孽在丹墀下投来毒蛇般的目光,他攥着玉圭的手微微发抖,直到看见御阶右侧那道素白身影。 沈知白舌底寒鸦刺青在殿内烛火下隐约可见,每当他快要撑不住时,她便轻叩腰间银针匣——三长一短,是寒鸦阁的“无畏”信号。 “陛下。”她在他经过时低语,递来一颗陈皮梅,“甜的。” 梅子用明黄绸缎裹着,掀开一角可见朱砂小字: 【毒酒在左三杯】 他顺势将梅子纳入袖中,指尖触到绸缎背面更密的字迹: 【赵党袖箭瞄准你心口】 【待我掷杯为号】 祭天仪式行至献酒环节,他故意去取左三杯。果然听见弩机轻响! 电光石火间,沈知白银针先至!赵党刺客惨叫倒地,她掷出的茶盏同时碎裂——殿顶寒鸦死士应声现身,顷刻控制全场。 少年天子咽下梅子,核上刻着: 【第一课:疑心生暗鬼】 --- 深夜御书房,他对着奏折堆发呆。沈知白拎着药箱进来,默不作声地点燃安神香。 “白姐姐...”他忽然拽住她袖角,“六哥以前...也这么累吗?” 她添香的手顿了顿:“他更累些——既要扛江山,还要护着人。” 香灰落下时露出截金属。挑开看,是枚玄铁令牌,刻着“如朕亲临”。 “他留给你的。”她将令牌系在他腰间,“说若遇死局,可调雪山三万鸦兵。” 令牌内侧用蜜蜡封着张糖纸: 【江山的糖】 【含着苦】 【咽下才甜】 那夜他批奏折到天明,终于在砚台底发现另张糖纸: 【困了就吃梅】 【我在梁上守着】 抬头望去,房梁果然露出半片鸦羽衣角。 --- 及冠礼前夜,他遭赵党余孽刺杀。毒箭穿胸时,他想起谢临渊教过的“龟息法”。 再醒来已在寒鸦阁密室,沈知白正剜出他伤口腐肉。剧痛中他咬碎后槽牙藏的梅子——核里滚出颗药丸,遇血化开成八字: 【假死三日】 【瓮中捉鳖】 第三日他“灵堂”苏醒,正好听见赵党余孽在棺前得意:“小皇帝一死,这江山...” 话未说完,已被他亲手执剑贯穿心口。 沈知白递来染血的帕子:“陛下长大了。” 帕角绣着只寒鸦,拆开线脚是谢临渊的字迹: 【冠礼礼成】 【可娶妻矣】 少年红着眼眶笑骂:“...连这都管。” --- 他大婚当日,皇后却莫名昏厥。太医署查不出症结,急得他摔了合卺杯。 沈知白深夜叩殿,舌底刺青在宫灯下泛青:“陛下可还记得...傀儡蛊?” 皇后心口果然浮现紫纹!竟是赵党余孽用当年控制百官的蛊毒故技重施。 解蛊需施蛊者心头血,而最后一位赵党元老早已问斩。 “用我的。”小皇帝毅然割腕,“朕是真龙天子,血总有点用。” 沈知白忽然落泪——这场景像极了当年谢临渊为她换血解毒。 蛊毒解除时,皇后枕下飘出张糖纸: 【恩爱的糖】 【要两人分】 背面是谢临渊补写的贺词: 【白头偕老】 【莫学我短命】 --- 很多年后,白发苍苍的太上皇携妻重游寒鸦阁。 密室冰棺前,他放下新采的六月雪:“六哥,江山守住了。” 棺中人容颜如生,唇角似有笑意。 离去时,妻子忽然拽他袖角:“你看——” 冰棺折射的光影里,隐约映出两个并肩身影:墨染鸦羽氅的谢临渊,正为素衣女子簪上梅枝。 窗外传来童谣: “寒鸦渡,寒鸦渡...” “渡得相思见青山...” 老皇帝笑着咽下颗陈皮梅,核上刻着新字: 【糖很甜】 【路还长】 【慢慢走】 ——与六十年前那颗一模一样。 第27章 番外:赵崇明 赵崇明一生最悔之事,是永和十二年没掐死那个病弱皇子。 那年冬夜,六皇子谢临渊跪在雪地里为阿姐求药,咳出的血染红赵府门前石狮。他赐了碗参汤——掺足腐心草的量。 “殿下若肯饮此汤,臣便救明华公主。” 十岁的孩子竟真捧起碗。饮尽前忽然抬头:“赵相可知...寒鸦啄目之痛?” 汤碗坠地时,他看见少年舌底靛青刺青一闪而过。 当夜明华公主毒发身亡,谢临渊却活了下来。御医说是奇迹,只有他知道——那孩子早备好解药,故意演这出苦肉计。 “此子不除,必成大患。”他在日记里写。 纸背被烛泪烫出洞,像被鸦喙啄穿。 --- 谢临渊及冠后,赵崇明做过三次杀局。 第一次在春猎场,毒箭却被只寒鸦撞偏。箭簇钉入树干的力道,震落巢中雏鸟。 第二次在宫宴,鸩酒被只突然飞入的乌鸦打翻。酒液蚀穿地砖,露出下面埋着的先帝密诏——竟是废赵氏满门的旨意! 第三次他亲自执刀,却在劈开谢临渊衣襟时愣住——心口旧伤竟与明华公主的箭创一模一样! “阿姐的药...”谢临渊咳着血笑,“我喝了...赵相满意否?” 他仓皇退后,踩碎满地月光。 当夜日记添了新行: 【养蛊为患】 --- 发现谢临渊与沈知白交集时,他兴奋得彻夜未眠。 “寒鸦阁主的软肋...”他摩挲着沈家医案,“竟是个小医女。” 青州药谷的火光映红半片天,他坐在轿中等候捷报。却见谢临渊冒着大火冲入药庐,抱出个昏迷的少女。 那么怕死的人,连烧伤的衣袖着火都不管,只顾着用身体护住她头脸。 “真有趣。”他轻笑,“原来乌鸦也会疼。” 遂改了计划——不杀沈知白,而要谢临渊亲眼看着她受尽折磨。 --- 祭天大典前夜,他特意去天牢“探望”。 谢临渊被铁钩锁在刑架上,仍噙着那抹讨厌的笑:“赵相可知...蛊母反噬之苦?” 他冷笑:“殿下还是操心自己——明日三千箭矢齐发,不知能撑几波?” “赌吗?”谢临渊忽然抬头,“我若撑过十波...赵相便饮了这杯。” 踢来的囚碗里,荡漾着熟悉色泽——正是当年那碗腐心草参汤! 他暴怒掀碗,毒汤泼在墙上竟显出血字: 【明日此时】 【尔血饲我鸦】 当夜他噩梦连连,梦见十万寒鸦啄食其肉。 --- 刑场箭雨第十波时,他看见谢临渊朝他笑了。 那笑容竟与明华公主死前一模一样! “赵相...”血人嘶声唱起来,“寒鸦渡...渡不过的...相思骨...” 唱到“骨”字,谢临渊突然撞向最后一箭——心□□开的血雾里,飞出无数黑羽! 鸦群尖啸着扑向他,啄目撕肉。剧痛中他听见谢临渊的遗言: “这局...从阿姐那箭...就开始了...” 断气前最后所见,是只缺趾爪的乌鸦衔走他右眼——那趾爪形状,分明是谢临渊断指的模样! --- 很多年后,采药童子在旧刑场挖出颗头颅。 颅骨右眼窝塞着张糖纸,遇风显字: 【赵崇明】 【永镇鸦狱】 【万世不得超生】 孩童嬉笑着踢开头颅,骨碌碌滚进坑洞。 洞底三百只寒鸦齐齐振翅,衔来碎石封穴。 风雪掩埋一切前,有乌鸦清啼: “渡——不过——” 第28章 番外:萧沉舟 萧沉舟第一次见谢临渊,是在寒鸦阁的熔冰验誓仪式上。 少年皇子赤膊跪在冰池中,舌底透明刺青遇冷显形——竟是双翼尽断的寒鸦。老阁主叹息:“此子命格太凶,阁中怕无人能...” “我接。”他斩断袖角掷入冰池,“寒鸦折翼,我作其刃。” 谢临渊抬头看他,咳着血笑:“萧教头...不怕被我克死?” 他单膝跪地,捧起少年冻僵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刺青上:“殿下若死,臣剖心相随。” 那夜他替谢临渊换药,发现心口旧伤深可见骨。药童嘀咕:“这箭伤再偏半寸就...” “是故意偏的。”谢临渊忽然睁眼,“阿姐箭囊里的毒,需离心脉三寸才能缓发十二时辰。” 他骤然捏碎药碗——原来明华公主赴死前,早已将解毒时间算得分秒不差。 --- 永和十五年暗杀赵党御史,他为谢临渊挡了三箭。 昏迷前听见主子嘶吼:“救他!用我那份解药!” 醒来时看见谢临渊守在一旁,正用匕首剜自己心口肉——取血做药引。见他睁眼,立刻藏起染血的帕子笑:“萧教头命硬,阎王不敢收。” 后来在废纸篓里发现那方血帕,上面歪斜写着: 【沉舟若死】 【此局终盘】 他默默将帕子收进铁匣,与三百包陈皮梅放在一起。 --- 沈知白出现后,他眼见谢临渊越来越像个人。 会对着蜜饯傻笑,会偷偷临摹女子小像,甚至学会在受伤时喊疼。 某夜谢临渊高烧呓语:“沉舟...糖苦...” 他翻遍药箱找不到蜜饯,索性割指滴血入药——寒鸦阁秘传,至忠之血可缓百痛。 谢临渊醒后盯着他包扎的手:“教头,你逾矩了。” 他垂首:“臣知罪。” 却见主子抛来瓶金疮药:“下次用这个...比血好用。” 瓶底刻着小字: 【你的命】 【比糖金贵】 --- 祭天大典前夜,谢临渊召他共饮。 “教头可还记得...当年熔冰之誓?” 他斟酒的手一颤:“殿下要臣...殉主?” “是护主。”谢临渊笑着摊开皇陵地图,“明日我将假死,需教头替我扮三年疯癫。” 又推来三百包蜜饯:“每日一包,等她发现真相。” 他看清蜜饯日期,猛然跪地——那日期竟延续到三年后的同一天! “殿下早算好...臣只能活三年?” 谢临渊抚过他肩上箭疤:“足够她站稳脚跟了。” 酒盏相碰时,他尝到陈皮梅的甜苦味——酒里掺了三日醉。 醒来已在皇陵密室,怀里抱着主子染血的朝服。心口处缝着张糖纸: 【沉舟】 【替我看河山重整】 【等她白头】 --- 他扮疯癫的第三年冬,沈知白终于发现真相。 那日她闯进皇陵密室,扯掉他疯癫的假面:“他在哪?!” 他笑着指向冰棺,看她崩溃痛哭,自己却咳出血——三年期限已到。 咽气前,他将铁匣交给她:“主子留给您的...最后一样东西。” 匣中三百包蜜饯早已霉变,每包纸背都写着: 【今日教头扮得不像】 【差点被赵党识破】 【想提醒他笑时眼角要有褶】 最后那包写着: 【三年期满】 【去陪主子了】 【糖很甜】 沈知白掀开他袖口,臂上刻满正字——整整一千零九十五道,一日不差。 最底下是行小字: 【臣萧沉舟】 【殉主归鸦】 风雪夜,两只寒鸦掠过皇陵,羽翅拂过三百座无碑坟。 第29章 番外:哑叔 哑叔的舌头,是永和十一年自己割的。 那夜东宫大火,他背着五岁的谢临渊冲出火海,却被赵家死士截住。刀架在幼主颈上时,他咬碎□□的臼齿,连带半截舌头吐在对方脸上。 “前朝影卫的毒舌...”赵崇明踩着他脸颊冷笑,“倒要看看还能说什么?” 他啐出血沫,在青砖上写: 【鸦鸣三声】 【血债血偿】 赵崇明狂笑着斩断他右手:“本相等你来偿!” 后来谢临渊用寒铁替他打了义肢,内藏十二枚毒针。第一次试针时,孩子在灯下问他:“疼吗?” 他摇头,用铁指在桌上写: 【殿下更疼】 ——指得是谢临渊心口为阿姐挡箭的伤。 --- 沈知白初入寒鸦阁时,他暗中跟了三日。 见她采药遇险,铁指刚要弹出毒针,却见树丛银光先至——谢临渊的柳叶镖击退毒蛇,自己却因动用内力咳出血。 当夜他跪在主子门前,捧上辞呈木匣。 谢临渊打开匣子,里面并非辞呈,而是三百包陈皮梅:“替我看顾好她。” 又苦笑:“别学我...总惹她哭。” 他在梅包上写: 【臣舌虽断】 【眼仍亮】 果然次日就见沈知白对着霉变的蜜饯落泪——那姑娘竟识破主子每月服毒的真相。 --- 刑场替死那日,他本可逃脱。 赵崇明却押出个白发老妇:“前朝影卫首领...原来藏在这儿。” 是他失散三十年的母亲。 铁指咔咔作响,他在沙地写: 【放她】 【我认罪】 老妇突然撞向刀锋:“阿哑...护好...” 咽气前塞给他半块糖,糖纸写着: 【娘找了你三十年】 【甜吗】 他嚼着沾血的糖,任铁链锁喉。断舌根时,他朝寒鸦阁方向叩首——那里有他守护了两代人的希望。 --- 地牢里,赵崇明亲自审问:“寒鸦阁主究竟是谁?” 他咧嘴笑,露出血洞般的口腔。 烙铁烫上身时,他突然用铁指在墙上疾书: 【六月雪开日】 【尔颅悬旗时】 赵崇明暴怒斩其右手,却见铁指内掉出张糖纸: 【糖很甜】 【路很短】 【送你一程】 刽子手刀落刹那,窗外寒鸦齐鸣。三声啼后,他看见谢临渊的白衣掠过窗隙。 意识消散前,铁指自动弹开,最后一道机括在血泊中写: 【值了】 --- 很多年后,沈知白在整理遗物时发现铁指暗格。 里面藏着半块发黑的糖,糖纸背面是哑叔歪扭的字迹: 【娘给的糖】 【留给她】 糖粒化尽处,露出微雕小字: 【殿下幼时】 【总偷您的蜜饯】 【说比娘给的甜】 她哭着将糖纸收入乌木匣,与谢临渊的断指戒指放在一起。 窗外忽有寒鸦三啼,羽翅掠过的影子,像极了一个拄拐之人躬身行礼。 第30章 番外:明华公主 谢临渊的阿姐,封号明华,死在那年冬至。 雪落得最大的那夜,她将十岁的弟弟藏进药柜,自己穿上他的蟒袍冲出官驿。赵家追兵的箭矢穿透胸膛时,她正哼着哄他入睡的童谣: “寒鸦渡,寒鸦渡...” 最后一口气用来咬碎衣领毒囊——腐心草的滋味比想象中苦,但她笑着咽下。 “这样...”血沫从唇角溢出,“阿渊的毒...就少一味...” 赵崇明掰开她攥紧的手,掌心是颗陈皮梅,沾着弟弟的牙印。 “公主临死还偷糖吃?”他讥笑。 无人看见梅子压着的药方背面,用血画着寒鸦展翅图。 --- 谢临渊总梦见阿姐坐在窗边绣嫁衣。 “我们阿渊将来要娶什么样的姑娘?”她捻着金线笑,“得找个比你聪明的——不然总偷你蜜饯可怎么好?” 梦的尽头总是青州官道那夜。她将他塞进沈家药柜,指尖飞快点过他舌下刺青: “寒鸦阁主的标记...莫让外人瞧见。” 又塞来整包陈皮梅:“苦了就吃糖。” 柜门合拢前,她突然落泪:“阿渊,要长命百岁啊。” 后来他在柜中找到她用血画的地图,标注着南境逃生路线。最下方小字潦草: 【赵党在药圃东南埋火药】 【切记避开】 那年她刚满十六,喜服还压在箱底。 --- 谢临渊及冠那年,挖出阿姐埋在桃树下的酒坛。 坛中没有酒,只有件残破嫁衣,心口处钉着三棱箭簇——正是当年致命那支。 嫁衣内衬血书密麻: 【赵以傀儡蛊控百官】 【解药需谢氏心头血】 【莫救我】 【换江山清明】 他抱着嫁衣在雪中坐了一夜。黎明时裁下染血衣角,缝进自己心口衬里。 “阿姐...”他对着虚空轻声道,“这局棋,我替你下。” --- 沈知白出现后,他常对着她背影出神。 某夜高烧呓语:“阿姐...她笑起来好像你...” 恍惚间有人用冷帕子敷额,哼着熟悉的童谣。他攥住那只手喃喃:“别嫁去北疆...我夺皇位养你...” 沈知白抽手的动作惊醒他。 烛光下两人对视,她忽然问:“你阿姐...是不是左眼下有颗痣?” 他陡然僵住——明华公主的容貌从未载入史册! “我见过她。”沈知白展开针灸包,取出枚三棱针,“永和十二年春,她来我家药铺求避子汤。” 针尖耀出寒光:“说是怕去北疆和亲时...怀上仇人的种。” --- 祭天大典前夜,谢临渊烧了给阿姐的祭文。 火光照亮嫁衣血书最后一行——先前被血污掩盖的字迹: 【青州沈氏女】 【可托性命】 【亦托江山】 灰烬中升起缕青烟,凝成寒鸦形状,向东飞去。 东边雪山之巅,沈知白正推开冰棺。棺中明华公主容颜如生,怀中抱着两套婴孩衣裳。 一套绣着“渊”字,边角磨损。一套绣着“白”字,崭新如初。 衣裳里裹着封信: 【阿渊】 【姐姐只能护你到这】 【余生让她陪你】 冰棺合拢时,两只寒鸦交颈掠过,羽翅拂过百年光阴。 第31章 番外:谢临渊自述 我自幼便知自己是枚棋子。 母妃去得早,阿姐用蜜饯哄我喝药时总说:“阿渊乖乖吃药,长大就不苦了。” 她骗人。腐心草的苦味会缠你一辈子,像跗骨之蛆。 十岁那年阿姐把我塞进药柜,蟒袍袖口蹭过我脸颊,金线刺得生疼。“数到一百再出来。”她笑,眼角痣像滴冻住的泪。 我听见箭矢穿透皮肉的声音,闷得像雪砸在地上。后来我在她掌心找到颗陈皮梅,沾着血和我的牙印。 赵崇明那老贼竟以为她偷糖吃。 可笑。那梅核里藏着寒鸦阁半数暗桩名单,她用命送出来的。 --- 遇见沈知白那天,我正把自己钉在悬崖缝里装死。 腐心草毒发作得正好,咳出的血染红崖壁,像极坠崖重伤的模样。算准她会来采那株六月雪——青州最好的医女,怎会错过珍稀药材。 她掰开我嘴喂药时,指尖有六月雪的清香。我险些装不下去。 真疼啊。比赵崇明的烙铁还疼。 这姑娘傻得可怜,居然用金针封我的脉。岂知我早服了七日醉,脉象本就是乱的。 她发现我舌底刺青那夜,我掐着她脖子想灭口。却看见她衣襟里掉出的平安符——和阿姐当年求的一模一样。 松手的瞬间,我知道这局棋又多处破绽。 --- 每月初七送她蜜饯时,我自己服一颗毒。 疼得厉害就咬碎梅核,想象她在灯下拆糖纸的模样。萧沉舟总劝我换个法子护她。 蠢货。赵崇明那样多疑的老狐狸,若不是每月亲眼见我毒发呕血,早将沈家碾碎八百回。 只有让她“恨”我,才能骗过所有人。 包括她。 最疼那回是取心头血做药引。匕首剜进旧伤时,想起阿姐的话:“阿渊,疼的时候吃颗糖。” 糖很甜,甜得发苦。 --- 祭天大典前夜,我去了趟皇陵。 阿姐的衣冠冢里埋着她最爱的梅花钗,我添了件嫁衣。袖口绣着:“阿姐,我找到替我吃糖的人了。” 冰棺备在雪山之巅,棺盖刻字时,手抖得厉害。 “吾妻知白长生位”——这七个字,比弑君弑父更难写。 沈知白总说我算无遗策。 她不知道,每次布局前我都掷骰子。单数护她,双数舍她。 ——可惜骰子六面都是单数。 --- 最后一包蜜饯里藏了句话: 【要长命百岁啊】 墨迹被血晕开,像极阿姐当年咽气时的模样。 箭矢穿透心脏时,其实不太疼。比不过腐心草毒发万分之一。 只是有点冷。 恍惚看见她提着药篮走来,六月雪落满肩头。 “吃了就不疼啦。”她笑,眼如弯月。 糖很甜。 路还长。 慢慢走。 第32章 番外:沈青霜 沈青霜的记忆始于十四岁那场大火。 姐姐知白将她塞进药柜时,往她嘴里塞了颗陈皮梅:“数到一百再出来。” 她乖乖数着,数到九十七时柜门被劈开,黑衣人拎着她后颈冷笑:“沈家余孽。” 梅核卡在喉间,噎得她泪眼模糊。最后印象是姐姐凄厉的喊声,以及自己颈后刺入的冰针。 再醒来时,有个温柔女声唤她:“婉儿,该喝药了。” 铜镜里映出陌生的脸——左眼下多颗痣,唇角有对梨涡。 她指着镜中影像摇头,对方却笑:“赵婉儿,首辅千金,记住了?” 药汁苦涩,混着傀儡蛊的腥气。 --- 成为赵婉儿的第三年,她在书房暗格发现本医案。 永和十二年的纸页发黄,记载着沈家灭门始末。附页绘着少女小像,眉眼与她镜中所见一模一样。 “沈青霜...”她抚过画像旁注脚,“年十四,左腕有月牙疤。” 急急卷起袖口,腕间旧疤赫然入目。 当夜她偷溜出府,凭着模糊记忆找到青州废墟。在焦黑的药柜底摸到半块霉变的陈皮梅,裹着的糖纸上写着: 【青霜乖】 【阿姐必寻你归】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三妹竟在此处。” 赵家嫡子笑着擒住她手腕:“父亲正愁找不到试新蛊的容器。” --- 蛊虫入脑的滋味像万蚁啃噬。 她被迫看着“自己”带人围剿寒鸦阁,箭矢射穿萧沉舟肩膀时,喉间竟发出欢快笑声。 最痛是祭天大典那日。她操控弩机瞄准姐姐,手指却不听使唤地颤抖。 “废物!”赵崇明掐着她后颈按下机关。 箭雨呼啸而出的瞬间,她咬碎舌底蜡丸——藏着姐姐当年给的解毒丹。 药效发作时,她看见谢临渊扑向姐姐。白衣绽开血花的模样,像极了记忆里某场模糊的大火。 --- 清醒是在三个月后的雪山小屋。 姐姐正为她施针,银针挑出蛊虫尸首:“赵家用子母蛊控你...母蛊死则子蛊亡。” 她怔怔望着对方左腕——同样的月牙疤。 “阿姐...”她哑声唤出尘封十年的称呼。 沈知白颤抖着抱住她,泪滴在她颈间:“欢迎回家。” 小屋窗台晒着三百包陈皮梅,每包日期对应她失踪的日子。最新那包写着: 【丙午年腊月初七】 【青霜今日归家】 落款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 --- 姐妹俩在雪山住了几十年。 青霜总在入夜时点数梅子包,姐姐见状便笑:“早过期了,明日做新的。” 某日她拆开永和十二年那包,霉变的梅核里掉出片蝉翼纱。 对着烛光看,是谢临渊的字迹: 【藏她于药柜时】 【见她袖中落出此物】 纱上绘着稚童涂鸦:两个扎鬏鬏的女娃共采草药,旁书“阿姐与青霜”。 她忽然记起全部——那年大火,是她故意跑出药柜引开追兵。 糖纸背面新增一行血书: 【舍身护姐】 【当得善终】 窗外风雪愈急,屋内烛火却长明不熄。 第33章 番外:沈知白自述 我一生救过很多人,唯有一人始终救不活。 谢临渊。 永和十二年春,我在青州官道捡到个少年。他浑身是血,舌底藏着寒鸦刺青,却偏说自己是流浪儿。 真当我识不出皇子制式的里衣? 金针入穴时,他疼得咬破唇,却笑着问我:“医女姐姐,可有糖?” 后来才懂,他要的不是糖,是每月初七服毒时的那点念想。 --- 发现他收藏我药方那日,我气得折了所有金针。 三百张药方,张张右下角画着六月雪——我沈家独门标记。最早那张竟是十岁时的止泻方,墨团糊了半角。 “殿下这是病。”我冷脸扎他睡穴,“得治。” 他却从枕下摸出颗霉变的梅子:“药方换蜜饯,亏吗?” 梅核刻着极小字样: 【永和十二年三月初七】 【偷她药方第一张】 原来那么早,我就成了他的共犯。 --- 最恨是刑场那日。 他白衣染血,唱着什么“寒鸦渡”。箭矢穿透心口时,竟朝我藏身处笑。 蠢货。我早识破那是替身——真的谢临渊,咳血时左耳会红。 抢回那半具焦尸时,我摸到他肋下暗格。里面塞着张糖纸: 【骗过你了】 【下次不会】 可哪有下次?三百包蜜饯吃完那日,雪山冰洞的门再也推不开。 --- 舌底刺青是萧沉舟哭着刻的。 “主子说...您怕疼,让用醉仙散。” 我夺过药瓶泼掉:“不必。” 针尖刺破皮肉时,想起他当年熔冰验誓的模样。原来这般痛。 刺青遇血显影那日,我正给孩童治痘疹。血滴落在患儿额头,竟映出句: 【今日救几人?】 慌忙舔去血珠,舌底灼痛中又显: 【莫吃生冷】 【你胃寒】 死人都管得宽。 --- 百岁寿辰那日,我终于推开冰棺。 他容颜如生,怀里紧抱着我周岁穿的虎头鞋。真是疯子,偷藏这东西六十年。 躺进棺中时,发现他右手虚握着。掰开看,是颗鲜亮的陈皮梅。 糖纸新得可疑: 【黄泉路冷】 【我来暖你】 咽下梅子时,尝到极淡的血腥味——是他心口血浸的。 棺盖合拢那刹,听见熟悉咳嗽声。 “谢临渊...”我笑着闭眼,“这糖...还是苦的。” 黑暗中有人握住我的手,指根缺了三处。 甜了。 第34章 番外二·开机仪式 第一节:香炉前的面面相觑 《寒鸦不渡》开机仪式现场,烟雾缭绕,供桌上摆着烤乳猪和水果,正中的香炉插着粗大的高香。 李导一脸虔诚地拜了又拜,嘴里念念有词:“求票房大卖,求拍摄顺利,求各位老师入戏快出戏也快……” 轮到主演们上香。 谢临渊(演员本人)拿着三炷香,看着袅袅青烟,突然压低声音对旁边的沈知白(演员本人)说:“这场景,像不像剧里我假死那次,你们给我上坟?” 沈知白(演员本人)正要鞠躬,动作瞬间僵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谢老师,吉利点。” 谢临渊从善如流,对着香炉拜了拜,语气诚恳:“保佑我这次死得顺利点,最好一条过,NG次数多了‘尸体’会笑场。” 后面的萧沉舟(演员本人)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赶紧咳嗽掩饰。 赵崇明(老戏骨老师)上香时最为沉稳,表情肃穆,仿佛不是在开机,而是在主持一场真正的祭典。他缓缓鞠躬,声音低沉:“愿此局,终能如愿。” 众人:“……”(老师您已经入戏了吗?!感觉下一秒就要掏出毒药了!) 哑叔(特约老师)不能说话,但上香的动作一丝不苟,鞠躬几乎成了九十度,极其虔诚——大概是在祈祷拍摄时能顺利“装死”,不用像戏里那样真的受刑。 --- 第二节:红包与“毒药” 发开机红包环节。 制片人笑着递过厚厚的红包:“预祝拍摄顺利!” 谢临渊接过,捏了捏,挑眉:“分量不轻。这要是剧里的设定,怕是买命钱。” 沈知白接过自己的那份,幽幽补充:“或者里面装的是银票,沾着‘七日醉’。” 制片人脸上的笑容有点僵:“……两位老师,咱们这是现代戏外,红包里是人民币,没毒,真的!” 谢临渊拆开红包,拿出钞票,对着阳光照了照,故作严肃:“嗯,水印清晰,应该没浸过毒。” 沈知白配合地点头:“闻着也没有腐心草的味道。” 周围的人笑得东倒西歪。李导捂脸:“完了,这俩已经提前进入‘被害妄想’状态了。” 只有演小皇帝的小演员一脸天真地扯了扯沈知白的袖子:“白姐姐,毒药是什么味道的?甜吗?” 沈知白弯腰,摸摸他的头,一本正经:“糖是甜的,但包着糖衣的可能是毒药。所以陌生人的糖不能吃,知道吗?” 小皇帝似懂非懂地点头:“哦……那谢哥哥给的糖能吃吗?” 谢临渊立刻从口袋里(戏服)摸出一颗真糖,剥开递过去:“吃吧,没毒,刚问道具老师要的。” 小皇帝开心地接过塞进嘴里。 沈知白:“……”(这教育了个寂寞。) --- 第三节:合影与“遗照” 最后是大合影环节。 摄影师喊着:“来来来,主演们靠中间!李导C位!笑一笑!” 谢临渊站在沈知白左边,很自然地微微侧身,像是戏里护着她的姿势。 摄影师:“谢老师表情不用那么悲壮!咱们是开机,不是剧终!” 谢临渊试图调整表情,但习惯了剧里的隐忍克制,一时笑得太阳光,反而显得有点……傻。 沈知白看着他那别扭的样子,没忍住,低头抿嘴笑了。 摄影师赶紧抓拍:“哎对!沈老师这个表情好!自然!” 谢临渊偏头看她,眼神下意识地就带上了戏里的温柔和复杂。 摄影师咔嚓咔嚓连拍数张:“完美!就要这种感觉!爱恨交织!甜中带刀!” 拍完集体照,有人起哄:“来个剧照预演版!谢老师沈老师来一张‘生死离别’!” 谢临渊立刻往后一倒,半靠在沈知白身上,作势要“死”,手还艰难地抬起来,想去摸她的脸:“知白……糖……” 沈知白下意识伸手去扶他,脸上瞬间染上剧中的悲恸,眼神绝望又带着一丝坚强。 周围瞬间安静,所有人都被这瞬间迸发的演技带入戏了。 只有李导举着手机边录边喊:“好好好!就是这个感觉!保持住!……等等,谢临渊你手别抖!要死了就死透一点!” 谢临渊:“……导演,我腰要扭了。” 氛围瞬间破功。 --- 第四节:开机宴的“鸿门宴” 开机宴设在影视城附近的大酒楼。 菜上齐后,李导举杯:“祝《寒鸦不渡》开机大吉!拍摄顺利!收视长虹!” 大家举杯共饮。 谢临渊看着满桌的菜肴,特别是中间那盘做得格外精致的糕点,沉吟道:“此等宴席,若在剧中,怕是鸿门宴,菜里不下点‘断魂散’都对不起这排场。” 沈知白夹起一块水晶糕,仔细端详:“色泽剔透,无明显异味,疑似‘冰髓毒’,需银针试毒。”说着,还真拿起了桌上的金属筷架,作势要试。 同桌的赵崇明老师缓缓夹了一筷子清蒸鱼,慢悠悠道:“杀人,何必用毒?人心,便是最毒的蛊。” 全场再次安静。 李导都快哭了:“各位老师!收着点!咱们先好好吃顿饭行不行!这都是真菜!没毒!我试给你们看!”说着狠狠咬了一口大肘子。 众人爆笑。 宴席气氛终于活跃起来。推杯换盏间,仿佛那场萦绕在每个人心头的悲壮故事暂时被驱散,只剩下此刻的热闹与期待。 谢临渊趁人不注意,将一块没刺的鱼肉夹到沈知白碗里。 沈知白愣了一下,低声:“……谢谢。” 谢临渊看着她,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轻声说:“沈老师,合作愉快。” 沈知白抬眼,对上他的目光,也微微弯起唇角:“谢老师,彼此彼此。” “希望这次,‘死’得值一点。” “但愿这次,‘救’得及。” 窗外阳光正好,戏未开场,一切皆有可能。 第35章 番外三:全剧终·寒鸦片场日志 第一节:导演,这戏没法拍了! “卡——!” 李导举着喇叭,气得跳脚:“谢临渊!谢老师!你又笑场了!这是你万箭穿心啊!悲壮!悲壮懂吗?你嘴角扬起来是几个意思?” 穿着一身“血衣”的谢临渊(演员本人)从地上爬起来,接过助理递来的奶茶,吸溜一口,指向场外围观的一个身影:“抱歉导演,主要是我‘尸体’躺的角度刚好能看到沈知白老师在啃鸡腿……她吃得太香了,我没忍住。” 全场目光“唰”地投向正躲在摄像机后面偷吃零食的沈知白(演员本人)。 沈知白:“……咳咳!”(迅速把鸡腿藏到身后,一脸无辜) 李导扶额:“沈老师!说了多少遍!拍悲情戏的时候管理一下表情!你刚才看着谢老师‘死’,应该痛不欲生,不是馋涎欲滴!” 沈知白小声辩解:“……可他‘死’了三次都没‘死’成,我盒饭都放凉了。” 谢临渊溜达过来,非常自然地从她身后顺走那个鸡腿:“我帮你尝尝凉没凉……嗯,味道还行。” 沈知白:“???那是我吃过的!” 谢临渊:“哦,那还你?”(作势要递回去) 沈知白:“……不要了!”(耳朵尖微微发红) 全场工作人员:“……”(默默吃狗粮.jpg) --- 第二节:论BE美学的诞生 “来来来,重拍最后一场!谢老师准备好‘死’第四次了啊!”李导深呼吸,“各部门准备!” 谢临渊躺回原位,调整了一下胸口那排吓人的箭矢道具。 Action! 镜头推近,给他苍白而破碎的面容特写。他望向沈知白的方向,嘴唇无声翕动,眼中是无限眷恋与不舍……然后缓缓闭上眼。 “完美!过了!”李导激动大喊。 现场响起掌声。谢临渊立刻睁开眼,却没像前几次那样立刻起来,而是维持着姿势,小声问走近的沈知白:“我刚才那句唇语,‘别看’,说得怎么样?” 沈知白弯腰,仔细看了看:“还行。就是有点像‘不辣’。” 谢临渊:“……可能是饿的。晚上火锅你请。” 沈知白:“凭什么?!” 谢临渊理直气壮:“补偿我‘死’了四次的工伤。而且,‘遗书’我都给你写了三百多封了。”(指那些蜜饯道具) 正在收拾血包的道具老师插嘴:“谢老师,您‘死’的时候怀里那包蜜饯道具能还我吗?下次拍‘回忆杀’还得用。” 谢临渊从“尸体”怀里摸出那包染了“血”的陈皮梅,递过去时突然抽回一张:“这张糖纸我收藏了,当纪念。” 糖纸上写着:【丙午年祭日,杀青快乐。】 --- 第三节:HE?不可能的! 庆功宴上,制片人喝高了,搂着李导的肩膀:“老李啊!咱们这剧爆了!观众哭得嗷嗷的!就是……都在问有没有番外拍个HE?” 李导大手一挥:“HE?不可能!我们这是绝世虐恋!BE美学天花板!” 编剧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谢临渊必须死!沈知白必须孤独终老!雪山双鸦的意境不能破!” 谢临渊和沈知白坐在旁边涮毛肚。 谢临渊:“其实我觉得吧,剧本里我冰封在雪山那个结局挺带感的。” 沈知白:“嗯,我躺进去那个镜头也还行,就是棺材有点硌背。” 投资方代表凑过来:“两位老师,下部戏咱们再合作?还是古装虐恋,本子你们先看看?” 谢临渊和沈知白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有床戏吗?” 投资方:“……啊?” 谢临渊:“从头虐到尾,连个像样的亲密戏都没有,观众会觉得我们感情基础不牢固。” 沈知白猛点头:“最过分的是大结局才第一次牵手,还是我跟他‘尸体’牵的!” 李导一拍桌子:“艺术!这叫留白!这叫克制!这叫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谢临渊淡定地给沈知白夹了片肥牛:“下次毁灭之前,能不能先让我们美好一下?比如成个亲什么的?” 沈知白:“同意。最好能有场婚礼戏,凤冠霞帔那种,就算婚礼现场被血洗了也行啊。” 全体主创:“……”(你们对HE到底是有多执着!) --- 第四节:雪山度假(杀青福利) 剧宣期间,节目组真的把两人拉到了雪山拍宣传照。 穿着现代羽绒服的两人站在曾经的“冰洞”场景前,瑟瑟发抖。 摄影师:“两位老师靠近一点!对!谢老师可以从后面抱住沈老师!表情幸福一点!我们拍个IF线的平行时空HE概念照!” 谢临渊从后面环住沈知白,把下巴搁在她毛茸茸的帽子上:“这算不算官方发糖?” 沈知白往后靠了靠:“算吧。总比发刀片强。” 拍完照,谢临渊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进沈知白手里。 沈知白低头一看,是一颗包装完好的陈皮梅。 谢临渊看着远处雪山,语气随意:“道具老师那儿顺的。这次没沾‘血’,是甜的。” 沈知白拆开包装,把梅子放进嘴里,眯起眼:“嗯,是甜的。” 过了一会儿。 沈知白:“谢临渊。” 谢临渊:“嗯?” 沈知白:“下次别演死得这么惨的角色了。” 谢临渊笑了:“行。下次演个能长命百岁,顺便把你娶回家的。” 风雪依旧,但故事外的他们,终于可以不必分离。 骗你们的,其实后面还有一部分剧情,至于什么时候更新,你们慢慢等[坏笑] 想等完结再看的就慢慢等吧,因为我打算更很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番外三:全剧终·寒鸦片场日志 第36章 番外四·聚餐 第一节:火锅店惊魂 “所以,你们就选这儿了?” 萧沉舟(演员本人)拿着涮羊肉的筷子,难以置信地指了指周围喧闹的火锅店。背景音乐是欢快的流行歌,隔壁桌还在过生日,气氛热烈得与《寒鸦不渡》的悲情基调格格不入。 “不然呢?难道去皇陵涮毛肚?”谢临渊(演员本人)熟练地调着油碟,顺手把一盘雪花肥牛推到沈知白(演员本人)面前,“李导说的,经费燃烧完了,庆功宴预算人均一百五。” 沈知白正埋头跟一根鸭血粉丝较劲,含糊道:“这儿挺好,暖和。”她身上还穿着戏里的素色长裙外套羽绒服,头发也没拆,看上去像个走错片场的古人。 赵崇明(老戏骨老师)慢悠悠地烫着一片黄喉,点评道:“这地方,适合下毒。”他眼神一扫,旁边桌正在抢肉吃的小演员们瞬间安静如鸡。 哑叔(特约老师)虽然不能说话,但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火锅的热爱——他已经默默吃了三盘虾滑,并对着翻滚的辣锅竖起了大拇指。 --- 第二节:论如何出戏 酒过三巡(主要是果汁和酸梅汤),大家开始玩“演技大考验”——用剧里的身份和语气说一句话。 轮到谢临渊,他放下筷子,瞬间进入状态,眼神破碎又深情地望向旁边的沈知白,声音沙哑:“知白…这糖…是苦的…” 沈知白面无表情地从辣锅里捞出一片毛肚塞进他嘴里:“苦就多吃点,以毒攻毒。” 谢临渊:“……烫烫烫!”(悲情氛围荡然无存) 萧沉舟被要求表演“忠诚死士の凝视”,他努力板着脸,结果因为吃太撑,打了个响亮的嗝。 全场爆笑。 轮到赵崇明老师,他拈起一颗花生米,阴恻恻地笑:“此物,可淬剧毒……”话音未落,花生米掉进油碟,溅了他一身油点。 “老师,这是报应啊!”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家笑得更疯了。 沈知白被要求表演“发现谢临渊又双叒死了”的崩溃。她酝酿了三秒,然后猛地扑向……刚端上来的红糖糍粑:“啊啊啊!我的糍粑!谁给我下毒(筷子)了!” 谢临渊配合地捂住胸口,倒在椅子上:“啊…我死的…不值…” --- 第三节:CP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 玩嗨了之后,开始有人瞎起哄。 “李导!拍个番外吧!拍个赵相和哑叔的日常!”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赵崇明老师(演员本人)和蔼一笑:“可以啊,剧情就是哑叔终于毒哑了老夫,然后我俩在牢里下棋度日。” 哑叔(特约老师)疯狂摆手,表示拒绝并迅速往嘴里塞了颗牛肉丸压惊。 “那…萧沉舟和沈青霜呢?忠犬侍卫和失忆小姐!”这是乱点鸳鸯谱的。 萧沉舟(演员本人)一脸惊恐:“别!她戏里捅了我三刀!现实中看见她拿筷子我都肝颤!” 正说着,扮演沈青霜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过来敬果汁,萧沉舟下意识后退一步,差点打翻油碟。 “还是原配好!”大家最终把目光投向谢临渊和沈知白,“谢老师沈老师!来个戏外的‘长命百岁’!” 谢临渊从善如流,拿起一杯酸梅汤,碰了碰沈知白的杯子:“祝沈老师…嗯…吃好喝好,下次别抢我肉。” 沈知白回敬:“祝谢老师…下次演个能吃饱饭的角色,别老吐血了,伤身。” 众人:“……你俩这祝福还能再实在点吗?” --- 第四节:杀青快乐 聚餐尾声,李导举杯(橙汁)站起来,有点动情:“感谢大家这几个月的辛苦!《寒鸦不渡》今天,正式杀青了!虽然咱们剧里BE得彻彻底底,但希望戏外大家都能好好的!” 众人举杯呼应:“杀青快乐!” 灯光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卸下了剧中的沉重与悲情。 谢临渊凑近沈知白,小声问:“哎,真不考虑下部戏再合作?我听说有个本子,男主能活到大结局。” 沈知白挑眉:“有亲密戏吗?” 谢临渊:“……我回头让经纪人问问。” 沈知白笑了,拿起一颗餐后送的薄荷糖,剥开糖纸递给他:“行吧,预付款。” 谢临渊接过糖,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掌心。 糖是甜的。 窗外夜色温柔,屋内热气蒸腾,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人间。 第一本书有继续更新[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番外四·聚餐 第37章 番外五·团建 第一节:目的地——温泉山庄? “所以,李导,”谢临渊(演员本人)拿着行程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我们刚拍完一部虐得肝肠寸断、死了个七七八八的戏,团建目的地是——温泉山庄?” 李导捧着保温杯,一脸“这你就不懂了吧”的高深莫测:“正是要泡一泡温泉,洗去一身悲苦,涤荡心灵的尘埃!这叫出戏疗法!” 沈知白(演员本人)从剧本里抬起头,幽幽道:“剧本里,寒鸦阁有个刑讯室就叫‘温泉狱’,进去的人都被烫掉一层皮。” 全场瞬间安静。 萧沉舟(演员本人)默默把刚领到的泳裤塞回了包里。 赵崇明(老戏骨老师)慢条斯理地开口:“哦?那老夫倒是想去体验一番。” 众人:“……”(您老口味真重!) 最后,在大巴车上,大家一致同意:泡温泉可以,但必须集体行动,以防任何“意外”。 --- 第二节:真心话与大冒险(地狱版) 晚上,团建经典项目虽迟但到。 第一轮,瓶口就对准了谢临渊。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谢临渊挑眉:“大冒险。” 工作人员憋着笑:“请用剧里最悲情的语气,对沈老师说:‘这温泉水,不及你眼泪灼热’。” 谢临渊:“……”(现在选真心话还来得及吗?)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旁边正在嗑瓜子的沈知白,努力酝酿情绪:“知白…这温泉水…” 沈知白抬头,顺手把一把瓜子仁塞他手里:“不及你手凉?多泡会儿就好了。” 谢临渊看着手里的瓜子仁,悲情氛围碎得拼不起来:“……谢谢啊。” 第二轮,瓶口转向赵崇明老师。 “赵老师!您选什么?” 赵崇明老师微微一笑:“真心话吧。” “剧里最后被寒鸦啄目,感觉怎么样?” 赵老师从容地推了推眼镜:“感觉…特效老师做的假乌鸦道具,羽毛有点扎脸。” 众人:“……”(不愧是老艺术家,这都能接住!) 第三轮,瓶口对准了沈知白。 “沈老师!大冒险!给微信列表里第三个人发语音:‘主公,任务已完成,但对方心脉已断…’” 沈知白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找到第三个人——是她妈。 她按下语音键,语气毫无波澜:“妈,任务已完成,但红烧肉心脉已断(烧糊了),今晚点外卖吧。” 全场笑疯。 --- 第三节:烧烤与“毒药” 温泉山庄的烧烤架上,滋滋冒着油烟。 谢临渊负责烤肉,手法熟练,就是总把烤焦的往沈知白盘子里放。 沈知白看着盘子里黑乎乎的鸡翅,沉默片刻,拿出一个小瓶子,作势要往上撒。 谢临渊警惕:“你干嘛?” 沈知白:“加点‘断肠散’,以毒攻毒。” 谢临渊抢过瓶子一看——是辣椒粉。 “吓我一跳,”他松了口气,随即又笑起来,“不过你要是真下毒,我也吃。” 沈知白耳根微热,抢回辣椒粉:“……肉快焦了,专心点!” 另一边,萧沉舟和几个武行兄弟在比拼酒量(其实是果汁),喝到兴处,开始比划剧里的动作。 “看我‘寒鸦掠影’!”一个武行兄弟踉跄一下,差点把烤炉撞翻。 “小心我的‘万箭穿心’串!”谢临渊赶紧护住手里的肉串。 赵崇明老师坐在摇椅上,悠哉地吃着烤玉米点评:“乌合之众。” 哑叔(特约老师)默默递给他一串烤得恰到好处的香菇。 --- 第四节:烟花与长命百岁 山庄晚上放了烟花。 绚烂的光彩在夜空中炸开,照亮每个人的脸。 李导感慨:“多好啊!咱们剧里要是也有这么喜庆的场面就好了!” 编剧小声嘀咕:“……放烟花的时候,正好可以安排主角被炸死。” 众人:“……”(求你做个人!) 谢临渊和沈知白并肩站在稍远一点的廊下。 “其实,”谢临渊看着夜空,忽然开口,“剧里那个结局,我挺喜欢的。” 沈知白侧头看他。 “虽然死了,但好歹也算永远在一起了。”他笑了笑,语气轻松,“就是有点费演员,躺冰棺里真冷。” 沈知白想起拍摄时的情形,也笑了:“嗯,硌背也是真的。” 又一束烟花升空,璀璨夺目。 谢临渊忽然轻声说:“戏外就不用那么惨了。” 沈知白没听清:“什么?” “我说,”谢临渊转过头,眼底映着烟花的光,“沈老师,杀青快乐,长命百岁。” 沈知白微微一愣,随即弯起嘴角:“谢老师也是,下次别吐血了,伤身体。” “尽量。” 烟花在他们身后不断绽放,短暂,却明亮温暖。 仿佛所有的遗憾和悲伤,都真的在这一刻被洗刷干净,只留下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第38章 番外六·开播营业 第一节:直播间的“刀片”预警 《寒鸦不渡》开播首日,主演谢临渊和沈知白被安排合体直播。 主持人笑容甜美:“欢迎两位老师!观众们都很热情,弹幕刷得飞快呢!” 谢临渊(演员本人)看着平板上的弹幕,念出一条:“‘谢临渊今天死了吗?’……这位朋友,第一集我才刚出场,暂时健在。” 沈知白(演员本人)凑近看了一眼,念出下一条:“‘准备好刀片了,根据预告片,谢临渊第十集左右就该祭天了?’……嗯,剧透是不好的行为。” 弹幕瞬间爆炸: 【啊啊啊他们同框了!】 【这该死的BE氛围感!】 【白姐姐快跑!他是来骗你眼泪的!】 【谢临渊交出你的命来!】 主持人努力控场:“哈哈大家都很入戏呢!那我们聊聊拍摄趣事吧?听说第一场雨夜戏拍得很辛苦?” 谢临渊点头:“嗯,沈老师ng了好几次。” 沈知白挑眉:“难道不是因为谢老师躺在地上‘装死’,结果真的睡着还打呼噜,才ng的吗?” 谢临渊:“……那是剧情需要,深度扮演‘尸体’。” 弹幕: 【???打呼噜?】 【哈哈哈悲情氛围碎了一地!】 【求沈老师心理阴影面积!】 --- 第二节:微博互动の“阴阳怪气” 剧集播出后,角色号和个人微博互动频繁(被迫营业)。 @谢临渊-v:夜探深宫,险遭不测。幸得一人,赠糖止疼。[剧照:他苍白着脸,手握带血蜜饯] @沈知白-v 回复:此糖性烈,殿下慎服。//@谢临渊-v:夜探深宫… @沈知白-v:青州雨冷,旧疾难愈。新采的药,也不知送去何处。[剧照:她对着药炉发呆] @谢临渊-v 回复:药苦,不及相思。//@沈知白-v:青州雨冷… 粉丝评论: 【你俩搁这儿对暗号呢?】 【说人话:谢:糖甜,想你。沈:药苦,等你。】 【翻译大师!给楼上跪了!】 @赵崇明-v:棋局已布,静待落子。[剧照:他捻着棋子冷笑] @谢临渊-v 回复:愿为弈者,不为子。//@赵崇明-v:棋局已布… @沈知白-v 回复:观棋不语真君子,奈何医者仁心。[银针特写] 粉丝: 【打起来!打起来!】 【这波是隔空交锋!】 【求赵老师的心理阴影面积!】 --- 第三节:采访现场的“互相伤害” 媒体群访。 记者:“两位老师对剧中‘万箭穿心’那场戏有什么感想?” 谢临渊:“感想就是……箭矢道具做得挺逼真,就是扎身上有点凉。另外,沈老师当时哭得有点凶,我躺那儿差点没忍住想给她递纸巾。” 沈知白微笑:“谢谢,不用。主要是谢老师‘死’得太慢,眼泪都快冻住了。” 记者:“……那场戏确实很虐。观众都说意难平,如果有机会重拍,希望结局如何?” 谢临渊(正色):“还是死。悲剧更有力量。”(李导在后台疯狂点头) 沈知白(淡定):“我希望他能死得干脆点,别留那么多遗言,抢救起来很麻烦。” 谢临渊:“……”(受伤的眼神.jpg) 记者(擦汗):“……两位老师真是……敬业哈。那剧外呢?会互相推荐零食吗?” 谢临渊:“会。我给她推荐陈皮梅,她给我推荐……黄连片。”(语气委屈) 沈知白:“清热去火,适合你。” 弹幕: 【哈哈哈相爱相杀!】 【谢临渊:我可能真的需要去火。】 【这是什么魔鬼售后?】 --- 第四节:热搜预定#谢临渊沈知白长命百岁# 大结局播出当晚,血洗热搜。 #谢临渊 万箭穿心# #沈知白雪山白头# #寒鸦渡BE美学# 就在一片哀鸿遍野中,一条热搜异军突起,空降榜首: #谢临渊沈知白长命百岁# 点进去是两人刚刚发布的微博。 @谢临渊-v:戏里糖苦,戏外管够。[图片:一盒包装精美的陈皮梅] @沈知白-v:戏里医你无术,戏外祝你长康。[图片:一杯泡着枸杞的保温杯] @谢临渊-v 回复@沈知白-v:保温杯里泡陈皮梅?沈大夫,新配方? @沈知白-v 回复@谢临渊-v:以毒攻毒,专治话多。 粉丝瞬间过年: 【啊啊啊是HE!是HE!(指戏外)】 【这算官宣吗?算吗?算吗?】 【救命!他们好会!我哭死的眼泪又笑了出来!】 【祝二位老师戏外长命百岁!甜甜蜜蜜!】 李导看着热搜,老怀欣慰地发了条微博: @导演李xx:悲欢离合,戏里尝遍。余生漫漫,愿诸君安康。#寒鸦不渡# 全体敬上。 配图是开机仪式那张,谢临渊看着沈知白,而她低头浅笑。阳光正好,落在他们身上。 戏已终场,但故事外的人,他们的未来,还很长。 第39章 番外七:长命百岁 第一节:售后 《寒鸦不渡》播出三年后,某颁奖礼后台。 “谢老师!沈老师!这边请!”主持人热情地引着两人往采访区走,“今晚二位凭借《寒鸦》获得‘最意难平荧幕情侣’,有什么想对观众说的吗?” 谢临渊(演员本人)接过话筒,语气沉痛:“感谢大家还记得我这个‘已死之人’。” 沈知白(演员本人)面无表情:“希望下次能演个不用抢救他的角色。” 台下哄笑。 主持人又问:“很多观众好奇,戏外二位会互相送礼物吗?比如…陈皮梅?” 谢临渊从西装口袋掏出一个精致铁盒:“巧了,今天刚带。纯手工,没下毒。”他打开盒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陈皮梅,每个都独立包装,印着日期。 沈知白接过盒子,仔细看了看:“生产日期是今天,”她抬眼瞥他,“临出门现买的吧?” 谢临渊:“……看破不说破。” 沈知白却从中挑出一颗,剥开放入口中:“嗯,比剧里的甜。” 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 第二节:探班 沈知白新剧片场,古装医疗题材。 一场雨中施救的戏拍了六条,她浑身湿透,冷得指尖发颤。导演刚喊“卡”,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就裹了上来。 谢临渊不知何时来了,手里还提着保温桶:“姜茶,驱寒。” 周围工作人员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沈知白捧着保温杯小口喝:“谢老师今天没通告?” “刚结束,”他十分自然地拿起毛巾帮她擦头发,“顺路来看看‘沈大夫’这回救不救得活人。” 她想起《寒鸦》里无数次失败的救治,弯了嘴角:“这次剧本靠谱,患者都能活到大结局。” 他低头看她,眼神温柔:“那挺好。” 场务小声尖叫:“啊啊啊这售后糖比剧里甜!” --- 第三节:综艺 某档热门综艺,默契考验环节。 主持人:“请问谢老师最怕沈老师说什么话?” 谢临渊不假思索:“‘这糖有毒’。” 全场爆笑。 主持人转向沈知白:“那沈老师最怕谢老师说什么?” 沈知白想了想:“‘帮我扎几针’。”她补充,“拍《寒鸦》时他总借对戏之名让我给他扎针,说我手法好,能助眠。” 谢临渊挑眉:“难道不是?” 沈知白:“是你个头。后来道具老师跟我说,你偷偷把针都换成了圆头的。” 谢临渊:“……”(底牌被掀.jpg) 游戏最后一项,蒙眼摸手认人。谢临渊蒙着眼,却准确无误地抓住沈知白的手,指尖在她虎口处的旧疤上摩挲了一下——那是拍戏时不小心被道具划伤的。 “是知白。”他语气笃定。 沈知白微微一愣。 主持人起哄:“怎么认出来的?” 谢临渊摘下眼罩,笑得有些得意:“沈大夫的手,救过我三百多次,熟了。” --- 第四节:长命百岁 三年后,柏林电影节红毯。 谢临渊凭借新片斩获银熊奖,沈知白作为颁奖嘉宾出席。 聚光灯下,他接过奖杯,目光却望向台下的她:“感谢导演,感谢剧组…最后,想特别感谢一位‘大夫’。” 镜头给到沈知白特写,她微微挑眉。 “谢谢你当年…没放弃抢救。”他举起奖杯,眼底有光,“虽然戏里没成功,但戏外…我好像活下来了,还活得不错。” 全场掌声雷动。 晚宴角落,沈知白晃着香槟杯:“谢老师,获奖感言挺别致啊?” 谢临渊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打开——里面不是戒指,而是一把古旧的黄铜钥匙。 “去年买了个小医馆,”他语气随意,“缺个坐堂大夫。” 沈知白怔住:“你…” “戏里总让你看着我死,”他收起玩笑神色,目光认真,“戏外,想和你一起长命百岁。” 窗外雪落无声,屋内春意正浓。 她接过钥匙,指尖擦过他掌心。 “诊金很贵,”她抬眼,笑意清浅,“每月三百包陈皮梅,少一包都不行。” “成交。” 第40章 番外八·双人采访:〈寒鸦不渡〉专属售后直播间 时间:剧集热播期,BE结局引爆全网泪腺后一周主持人:小娱嘉宾:谢临渊(演员本人)、沈知白(演员本人)氛围:微妙、带点“阴阳怪气”的温馨、CP粉狂欢 --- 【开场】 小娱:欢迎两位老师来到我们的直播间!《寒鸦不渡》刚刚收官,结局真是……(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让无数观众心碎不已。首先请两位老师用剧中的身份,跟观众们打个招呼吧? 谢临渊: (微微颔首,眼神略带破碎感,声音低沉)诸位,久违了。若是…咳咳…若是因谢某之故心伤,恕难赔罪了。(下意识地去摸袖口,仿佛在找什么) 沈知白: (淡淡瞥他一眼)殿下,戏已落幕,无需再咳了。还有,(指向他袖口)你的蜜饯道具上次被道具老师收走了。谢临渊:(瞬间出戏,恢复慵懒坐姿)哦,忘了。大家好,我是谢临渊的扮演者,XXX。(笑)沈知白:我是沈知白的扮演者,XXX。大家节哀,看开点。 弹幕: 【啊啊啊秒出戏!】【谢临渊:我装的】【白姐姐:莫挨老子.jpg】【哈哈哈一上来就拆台!】 --- 【提问环节】 小娱:第一个问题,拍摄过程中,哪场戏让两位觉得最难忘或者说最“痛苦”? 谢临渊:万箭穿心那场吧。冬天拍的,地上特别凉,我还得一动不动躺很久。最主要是,(看向沈知白)沈老师哭得太投入,眼泪掉我脸上,怪痒的,我还不能笑场。 沈知白:我最痛苦的是每次给他“解毒”。剧本里写的都是“施针”、“喂药”,实际操作起来,(面无表情)谢老师总喜欢即兴发挥,加一些“颤抖着手”、“虚弱地呓语”之类的戏码,导致NG次数激增。 谢临渊: (无辜)那是为了艺术真实。沈知白:是为了拖延收工时间吧。 弹幕: 【哈哈哈互相伤害】【谢临渊:我委屈但我不说】【沈知白:我看透你了】 小娱: (忍笑)那…拍那些虐心戏份,需要做什么准备来进入情绪吗? 谢临渊:我会提前几天不吃糖。沈知白:我会提前几天看他吃糖。(对谢临渊)这样就能想起你戏里一边给我糖一边自己服毒的可气行为,悲愤的情绪就到位了。 谢临渊: …… 弹幕:【白姐姐是懂代入的】【杀人诛心!】【谢临渊:我糖呢?】 --- 【快问快答】 小娱:接下来是快问快答环节!请两位老师不要思考,立刻回答! ·对方最像剧中角色的一个瞬间?谢:她认真扎针的时候,眼神特别沈知白。沈:他偷懒不想早起拍戏,装病咳嗦的时候,特别谢临渊。 ·拍戏时笑场最严重的一次?谢:她叫我“滚远点,沾我者死”那次,语气太像撒娇了。沈:他“假死”躺板上,结果真的睡着打呼噜那次。 ·如果可以,最想修改剧中的哪个情节?谢:希望沈知白能早点发现我是寒鸦阁主,省得我演得那么辛苦。沈:希望他能少中点毒,我的药也是很贵的。 ·剧里剧外,对方最大的区别?谢:剧里她救我,剧外她怼我。沈:剧里他骗我,剧外…他还是骗我。(指骗她糖吃) ·用一句话形容这次的合作?谢:痛并快乐着。(主要是被她扎针扎痛的)沈:还行,就是有点费解药。(和费糖) 弹幕: 【信息量巨大!】【笑不活了家人们】【这俩怎么回事啊哈哈哈】 --- 【粉丝提问】 小娱:来看几个粉丝提问。“请问两位老师,戏外会一起约饭吗?比如…吃点甜的弥补一下?” 谢临渊:会。我经常请她喝奶茶。沈知白:嗯,然后以“尝尝甜不甜”为名,喝掉大半杯。谢临渊:(战术性喝水)…… 小娱: “剧里的蜜饯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好奇很久了!” 沈知白:道具,大部分是面粉和色素做的,不能吃。少数能吃的,(看谢临渊)都被他吃了。谢临渊:(理直气壮)工伤补偿。 小娱: “最后,请对意难平的观众们说句话吧!” 谢临渊: (收敛玩笑,语气温和)感谢大家喜爱《寒鸦不渡》,喜爱谢临渊和沈知白。故事虽然遗憾,但或许正因为有遗憾,才更让人铭记。希望大家…嗯…生活里多点甜。沈知白:(点头)看剧就好,不要学他动不动就服毒,也不要学我总救不活人。珍爱生命,相信现代医学。 谢临渊: (突然接话)但可以适当吃点陈皮梅。沈知白:(无奈笑)对,认准正规厂家生产,无毒的。 --- 【结束】 小娱:感谢两位老师带来的精彩又快乐的采访!最后,请用剧中的方式告别一下吧? 谢临渊: (瞬间入戏,眼神眷恋又不舍)知白,要长命百岁啊…(语气虚弱)沈知白:(看了看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真·陈皮梅塞给他)行了,别演了,拿着路上吃。 谢临渊: (立刻出戏,接过糖,笑)谢谢沈大夫!大家再见! 沈知白:(挥手)再见,记得好好生活。 【弹幕彻底疯狂】 【啊啊啊他叫她知白!】 【她给他糖了!是HE!是HE!(自我欺骗)】 #谢临渊沈知白直播# #最会拆台的CP# #寒鸦渡售后是喜剧吧# 第41章 番外九·拍摄花絮:〈寒鸦不渡〉剧组欢乐多 第一节:论“尸体”的自我修养 场景:刑场,万箭穿心戏份时间:寒冬腊月,凌晨三点 谢临渊(演员本人)穿着一身“血衣”,胸口插满箭矢道具,直挺挺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李导(对讲机): “好!镜头推近!给谢老师特写!表情…表情要破碎又释然,带着对尘世的最后一抹眷恋…卡!谢临渊!你眼皮在抖!” 谢临渊(保持“死亡”姿势,嘴唇不动,小声): “导演,有雪花掉我眼睛里了,痒…” 李导: “痒也忍着!你是具成熟的‘尸体’了!” 沈知白(在场边候场,裹着军大衣,手持暖宝宝): (默默举起一瓶眼药水)“需要吗?无菌的,滴一下或许能冲出来。” 谢临渊: (继续装死)“…沈大夫,我现在是个死人,死人不能滴眼药水。” 武指老师: “要不…我帮你吹吹?” 谢临渊: “…谢谢,不用了。我突然觉得能忍了。”(毅然闭上眼,仿佛真的安详去世) 全场忍笑。最终这条拍了八遍,因为: ·第三次:谢临渊鼻子痒,没忍住挠了。 ·第五次:箭矢道具掉下来一根。 ·第七次:围观的群演没憋住笑出了声。 收工时,谢临渊僵硬地被助理扶起来,感慨:“比打戏还累。” 沈知白递过姜茶:“下次争取死得利索点。” --- 第二节:蜜饯的N种吃法 场景:寒鸦阁密室,每月送糖戏份时间:拍摄中期 道具老师(崩溃): “谢老师!这已经是您今天吃掉的第五颗道具蜜饯了!镜头里需要它是个完整的!您能不能含一下然后就吐掉?” 谢临渊(无辜): “含一下味道就变了,影响我发挥。为了演出那种‘糖很甜但心很苦’的复杂层次感,我必须真吃。” 沈知白(在一旁看剧本,头也不抬): “他只是馋了。” 谢临渊:“……沈大夫,看破不说破。” 下一场戏:谢临渊颤抖着手将蜜饯递给沈知白。 Action后:谢临渊(深情款款):“知白,糖…” 沈知白(接过,正要按照剧本收起):谢临渊(突然小声):“等等,这颗好像特别甜,你尝尝?” 沈知白(愣住,下意识真尝了一下):“……一般般吧。” 李导(咆哮):“卡!!!剧本里没这句!也没让你真吃!重来!” 后来:道具组专门做了两种蜜饯:一种外表完美无比,用于镜头特写,不能吃;一种味道尚可,专门给谢老师“过瘾”。 --- 第三节:关于“吐血”的技术难题 场景:各种吐血戏份时间:贯穿全程 谢临渊(研究血包): “导演,我觉得这次吐血的量可以再多点,显得我更惨烈。” 李导:“不行,上次你喷了摄像老师一脸,设备很贵的!” 某次拍中毒咯血戏:谢临渊咬破血包,结果用力过猛,“血”直接从鼻孔里喷了出来。全场静默三秒,爆笑如雷。沈知白(努力憋笑,维持剧中悲伤):“殿下…您这…是七窍流血了?”(破功)谢临渊(顶着两道“血鼻涕”,生无可恋):“…这段能删了吗?” 还有一次:血包口感太差,谢临渊吐完之后忍不住干呕了一下。李导(眼睛一亮):“这个好!这个真实!保留了!” 从此,谢临渊多了一个“呕心沥血”的NG花絮。 --- 第四节:武力值担当的“柔弱”时刻 场景:萧沉舟(演员本人)的打戏现场时间:某夜戏 萧沉舟(需要做一个漂亮的空中转体后落地挥剑):第一次:转体完美,落地…踩到自己披风,啪叽摔倒。第二次:转体落地都OK,剑…飞出去了。第三次:一切完美!收势!…然后因为转太多圈,晕了,扶着墙干呕。 谢临渊(裹着大衣围观): “萧教头,还行吗?需不需要沈大夫给你扎几针止晕?” 沈知白(认真考虑):“可以试试合谷穴。” 萧沉舟(摆手):“…主子,娘娘,饶了属下吧…” 最终:这场帅气的打戏,是由武替老师完成的远景,加上萧沉舟本人“面无表情”的特写拼凑而成。字幕君:【我狠起来连自己都晕】 --- 第五节:关于“长命百岁”的执念 场景:雪山冰洞,大结局 时间:拍摄最后一天 沈知白需要躺进冰棺,躺在谢临渊身边。 Action前:谢临渊(突然坐起来):“等等!道具老师!她那个枕头是不是太矮了?脖子会不舒服。” 道具老师:“…谢老师,这是冰棺,不是席梦思。” 谢临渊:“那也不行,给她加个小垫子,要软和的。” 沈知白躺下后:谢临渊(又坐起来):“她的手这么放着是不是有点凉?要不要塞个暖宝宝?” 李导(忍无可忍):“谢临渊!她是来陪你长眠的!不是来冬眠的!有点悲壮感行不行!” 正式开拍:镜头推近,两人静静躺在冰棺中,双手交握,画面凄美绝伦。李导(小声):“完美…收…” 谢临渊(眼睛突然睁开一条缝,小声):“知白,你压到我头发了。” 沈知白(闭着眼):“…你别说话。” 李导(摔剧本): “——卡!!!!!谢临渊!!!!” 全剧最后一个镜头,在导演的咆哮和全场的爆笑中,终于通过。 【花絮·终】字幕:虽然戏里虐得肝疼,但戏外的每一天都充满欢乐。感谢所有为《寒鸦不渡》付出努力的人! 第42章 番外十·童谣花絮:〈吃了就不疼啦〉の魔性循环 第一节:起源——李导的“绝妙”创意 李导(兴奋地挥舞剧本): “我们需要一首童谣!要空灵!要凄美!要成为贯穿全剧的灵魂旋律!一听就让人想起谢临渊和沈知白绝美的爱情(和便当)!” 编剧(弱弱地): “导演,什么样的童谣能又空灵又凄美还带点便当味儿?” 李导(沉吟片刻,突然清唱): “寒~鸦~渡~呀~寒~鸦~渡~渡不过的相思骨~~” 全场寂静。 谢临渊(演员本人,真诚发问): “导演,这调子…是参考了哪里的民间小调吗?听着有点…饿?”(像吆喝卖豆腐的) 李导(自信满满): “你懂什么!这叫艺术!来,音乐老师,记谱!” --- 第二节:教学灾难——谢临渊的“音乐天赋” 音乐老师(耐心地): “谢老师,这句‘吃了就不疼啦’,要唱出那种温暖又破碎的感觉,带着点回忆的朦胧和命运的叹息…” 谢临渊(认真脸): “懂了。”(开口)“吃——了——就——不——疼——啦——” (字正腔圆,气息平稳,宛如新闻联播播报) 音乐老师(窒息): “…谢老师,咱们是唱歌,不是朗诵遗嘱。” 沈知白(在一旁候场,默默戴上耳机): “需要我给你放个原声示范吗?” 谢临渊(倔强): “我觉得我领悟了。”(再次尝试)“chi~勒~jiu~bu~teng~la~~~” (试图加入颤音,结果像电动车没电) 最终:播出版本里,谢临渊的歌声被进行了强大的后期处理,调音师加班费翻倍。 --- 第三节:魔音贯耳——全剧组の噩梦 由于是“灵魂旋律”,这首童谣在片场无孔不入: ·化妆间:化妆老师哼着“寒鸦渡”给谢临渊画战损妆。 ·片场:场务大哥用“吃了就不疼啦”当搬箱子的号子。 ·放饭时:生活制片:“领盒饭啦!吃了就不疼啦!” ·甚至—— 赵崇明(老戏骨老师,下戏后):一边喝茶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指敲桌子:“哒哒哒哒哒(吃了就不疼啦的节奏)…” 众人: (毛骨悚然) 最惨的是萧沉舟(演员本人):他有场需要酝酿悲愤情绪的戏,结果对面群演的小孩一直在背景音里跑调地哼“寒鸦渡”,他NG了十几次,差点真哭出来。 --- 第四节:沈知白的“报复” 被童谣折磨了数月后,沈知白(演员本人)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一场戏:谢临渊重伤昏迷,沈知白需要握着他的手,轻声哼唱童谣唤醒他。 Action后:沈知白(眼神悲伤,语气温柔,开口):“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李导(从监视器后蹦起来): “卡!!!是‘吃了就不疼啦’!不是摇篮曲!!” 沈知白(无辜): “抱歉导演,旋律太像,串了。” 第二次:沈知白(深情的):“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李导(抓狂): “沈知白!!” 谢临渊(躺在那里装昏,肩膀开始抖动)。 第三次,沈知白终于唱对了。但唱到一半,谢临渊实在没忍住,笑场了:“哈哈哈对不起…你唱得好像给我超度…” 最终这条戏,在沈知白“温柔”的凝视和谢临渊强忍笑意的颤抖中,勉强过关。 --- 第五节:杀青后的“后遗症” 剧集拍完很久后: ·谢临渊在接受其他采访时,被要求即兴唱首歌,他脱口而出:“吃了就不疼啦…” ·沈知白在某综艺玩你画我猜,听到旋律提示,下意识写出:“寒鸦渡”。 ·剧组聚餐,有人不小心敲了下杯子,全桌人集体下意识接唱:“渡不过的相思骨…” ·李导自己在家看电视,听到类似的旋律都会猛地坐直:“这调子怎么那么耳熟?” 【花絮·终】字幕:这首“魔性”的童谣,最终成为了连接所有主创的“痛苦”又欢乐的回忆。或许很多年后,大家依然会记得那个被“吃了就不疼啦”支配的夏天。 (画面定格:谢临渊和沈知白在片场互相捂着耳朵,拒绝听对方跑调的歌声,脸上却带着笑。) 第43章 番外十一:如果·糖 青州的春日,药圃里的当归生了新芽,绿意茸茸,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沈知白提着水瓢,仔细浇灌。她的左手小指完好无损,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阳光暖融融地晒在背上,很是舒服。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疾不徐。 她没回头,嘴角却先弯了起来:“今日又偷得半日闲?” 来人已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水瓢,自然无比地替她浇剩下的那垄药苗。他依旧穿着偏暗的衣袍,气质却不再沉郁如寒潭,眉宇间虽仍有清冷,却像化冻的春水,带着些许温润的倦意。 “萧沉舟盯着,赵崇明的案子已近尾声,翻不出风浪。”谢临渊的声音平稳,虽仍比常人低沉些,却不再夹杂压抑的咳嗽声,“出来透透气。” 他心口那处旧伤,在沈知白长达数年的精心调理下,虽未能全然恢复如初,但至少不再时时绞痛,更无需再用剧毒来伪装病弱。那些藏在舌下、脊椎的刺青,如今只是过往的一段隐秘印记,再非催命的符咒。 沈知白直起身,侧头看他。他专注地浇着水,侧脸线条在春光里显得柔和了几分。她注意到他袖口沾了点墨迹,想必是来之前还在处理公务。 “小皇帝又去烦你了?”她拿出帕子,很自然地替他擦去那点墨痕。 谢临渊任由她动作,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吵着要学针灸,扎坏了好几个布囊。”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让他去找你了。” “然后我就多了个‘笨手笨脚’的徒弟?”沈知白挑眉,眼里却全是笑。 浇完水,两人并肩站在田埂上。微风拂过,带来泥土和药草的清新气息。 谢临渊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油纸包,递给她。 沈知白接过,打开,里面是几颗晶莹剔透的蜜饯,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不是说了,不必再每月送这个了。”她嘴上说着,却已拈起一颗放入口中。甜味丝丝缕缕化开,是她自幼熟悉的、安稳的味道。 他看着她,目光沉静而专注:“习惯了。” 习惯了惦念着她,习惯了将最好的甜意留给她,习惯了确认她一切安好。这些习惯,比那些黑暗里的谋划与算计更早根植于他生命里,如今终于能见得天日,无需再隐藏于血腥和阴谋之下。 远处,传来少女清脆的呼唤:“阿姐!谢哥哥!用饭啦!” 是沈青霜。她未曾经历那些颠沛流离与人质之苦,依旧是天真烂漫的沈家二小姐,正蹦蹦跳跳地朝他们挥手,身后跟着一脸无奈却眼神温和的萧沉舟。 谢临渊抬手,极其自然地拂去沈知白发梢沾上的一片草叶。 “走吧。”他轻声道。 阳光正好,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融在生机勃勃的药田之上。 寒鸦已渡,春暖花开。 有人想看他们大婚吗?[吃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番外十一:如果·糖 第44章 番外十二:如果·灯 云京的上元灯节,火树银花,喧嚣鼎沸。朱雀大街两侧挂满了各式花灯,鲤鱼、莲花、宫灯,映得夜空恍如白昼。人流如织,笑语喧哗,是承平年间才有的热闹。 沈知白被沈青霜拉着,挤在摩肩接踵的人流里。小姑娘对什么都好奇,一会儿要买糖人,一会儿要看杂耍,兴奋得脸颊通红。萧沉舟不远不近地跟着,目光扫过人群,带着惯有的警惕,但眉眼间已无昔日的肃杀,只像个体贴又无奈的兄长。 “阿姐你看!那只兔子灯好漂亮!”沈青霜指着不远处一个摊位。 沈知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唇角含笑。目光掠过灯海,却在不远处的拱桥边,定住了。 桥边人稍少些,一人负手而立,望着河面上流淌的灯影。他未穿蟒袍,只一袭寻常的雨过天青色长衫,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松,在熙攘人群中隔出一小片清寂地带。 是谢临渊。 他似乎察觉目光,侧头望来。四目相接,隔着流动的灯火与人群。 他眼底掠过一丝微讶,随即化为极浅的温和,朝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沈青霜也看到了,吐了吐舌头,小声对沈知白道:“谢哥哥也出来看灯啊?我还以为他只会在书房看折子呢。” 萧沉舟低声道:“主子也是人。”语气里竟带了几分难得的调侃。 谢临渊已缓步走了过来。灯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冲淡了那份天生的清冷。 “偷得浮生半日闲。”他看向沈知白,声音被周围的喧闹衬得有些低,“青霜姑娘玩得可好?” 沈青霜用力点头,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看到的趣事。 谢临渊耐心听着,目光却偶尔落在沈知白身上。她今日穿了件浅樱色的衣裙,发间簪了一支玉簪,灯下看来,眉眼温润,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柔暖。 “那边有放河灯的,”沈青霜说完见闻,又指向河边,“阿姐,我们去放一个吧?给爹娘祈福!” 沈知白被她拉着往前走,谢临渊和萧沉舟自然跟在身后。 河边挤满了放灯的人。沈青霜买了两盏小小的莲花灯,塞给沈知白一盏,自己蹲在岸边,认真地写祈福笺。 沈知白拿着那盏柔弱的灯,看着跃动的烛火,有些出神。上一世,或说那原本的命数里,这样的安宁与欢愉,奢侈得如同镜花水月。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张空白的祈福笺和一支笔。 她抬眼,谢临渊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 “既来了,便许一愿。”他道,声音平静。 沈知白接过笔,想了想,俯身在小笺上写下“山河无恙,世人安康”,然后将笺纸小心放入灯中。 谢临渊看着她放灯,并未动笔。他的愿望,早已在无数个殚精竭虑的日夜和雷霆手段中,亲手缔造。如今山河渐稳,魑魅魍魉伏诛,他所求不多。 沈知白将莲花灯轻轻放入河中,看着它晃晃悠悠,随波逐流,汇入那片星星点灯的光河之中。 起身时,脚下鹅卵石一滑,险些站立不稳。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温度透过薄薄的春衫传来,稳健而克制。 “小心。”谢临渊的声音近在耳畔。 沈知白站稳,低声道谢。他的手并未立刻松开,直至确认她无恙,才缓缓收回。 两人并肩立于河边,望着满河灯火远去。喧嚣似乎被隔开,只剩水流声与灯纸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青霜呢?”沈知白忽然发现妹妹不见了。 谢临渊目光扫向不远处。萧沉舟正站在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沈青霜拿着一个狰狞的傩戏面具往他脸上比划,萧沉舟一脸无奈,却也没躲开。 “有沉舟在。”谢临渊道。 沈知白忍不住轻笑出声。 夜空忽然炸开一簇巨大的烟花,绚烂的金色光芒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也映亮了谢临渊看向沈知白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而是清晰地倒映着璀璨的烟火,和她的身影。 “砰”、“砰”——烟花接二连三地绽放,如同盛世华章。 在巨大的声响间隙里,沈知白似乎听到谢临渊极轻地说了一句什么。 她没听清,疑惑地转头看他。 他却已望向夜空,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平静,仿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句话是:“今岁灯如昼,幸与卿同游。” 温馨提示:后面有现代篇[坏笑] 可以猜一下结局哦[坏笑] 过两天就到我生日啦,想要生日祝福[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番外十二:如果·灯 第45章 壹 市医院呼吸内科,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 沈知白值完大夜班,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正低头整理病历,准备下班。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由远及近,撕心裂肺,听得人胸腔都跟着发闷。 护士站的小护士探出头,小声嘀咕:“哎,那位谢先生又来了…真是,长得那么好看,身子怎么这么差。” 沈知白翻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谢临渊。 一个在她值班表上出现频率过高的名字。二十七岁,病史长得惊人:先天性心脉受损,伴有严重的耐药性肺部感染,常年低烧,免疫力极差,天气稍变就入院。病历里夹着好几张病危通知书的存根。 最奇怪的是,他没有家人陪护,每次都是一个叫萧沉舟的冷面男人忙前忙后,缴费拿药,沉默得像块石头。而这位谢先生本人,明明病得只剩一口气,那双眼睛却黑得慑人,看人时总带着一种与病体不符的沉静和审视,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她第一次接手这个病人时,就被那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悸。 “沈医生,”护士喊她,“谢先生到了,在3号诊室。” 沈知白合上病历,揉了揉眉心,走向诊室。 推开门,那人果然坐在那里。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外搭一件深灰色大衣,衬得脸色愈发苍白透明,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制品。他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手指无意识地抵在唇边,抑制着又一阵咳嗽。阳光勉强透过玻璃,在他长睫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来。 目光相触。 沈知白例行公事地点头:“谢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她走到电脑前,调出他的电子档案。 “老样子。”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咳嗽后的疲惫,语调却很平稳,“劳烦沈医生。” 问诊,听诊,查看最新的检查报告。一切流程都与过去无数次无异。他的情况依旧不乐观,心功能指标堪忧,肺部影像也没有明显好转。 沈知白开着药单,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和缺乏血色的唇,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平时……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比如,糖之类的?”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一下。这完全超出了医嘱范围。 谢临渊显然也怔住了。他抬眼看她,那双深潭似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随即,他微微偏过头,掩唇轻咳两声,再转回来时,神情已恢复一贯的疏淡。 “没有。”他答得很快,几乎有些生硬。 沈知白点点头,不再多问,将打印好的药单递给他:“注意保暖,按时吃药,下周再来复查。” “谢谢。”他接过单子,手指不可避免地与她触碰了一瞬。 冰凉。 不像活人的温度。 沈知白指尖蜷缩了一下。 他站起身,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诊室。大衣衣角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诊室门轻轻合上。 沈知白独自坐在电脑前,屏幕上还显示着谢临渊那份冗长而沉重的病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苦涩药味,混着一种冷冽的、像是雪松般的气息。 她沉默片刻,移动鼠标,点开了医院内部的人事系统查询窗口。 在员工档案搜索栏里,她输入了“萧沉舟”三个字。 系统显示:安保科,特种车辆驾驶员。 一个司机? 她微微蹙眉,关掉页面,目光重新落回谢临渊的病历上。 先天性心脉受损……耐药性感染……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脑海里闪过那人过分冷静的眼神,以及萧沉舟那与其司机身份绝不相符的、时刻处于警戒状态的姿态。 还有,她刚才那句突兀的、关于“糖”的问话。 以及他那一瞬间异常的反应。 沈知白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夜班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却冲刷不掉心底那点莫名的、越扩越大的疑团。 这病历,写得真是天衣无缝。 她拿起桌角那支最常用的钢笔,无意识地在指尖转了一圈。冰凉的金属笔帽触碰到皮肤,带来一丝清醒的锐意。 就像……某种蛰伏的、冰冷的鸦羽。 别问,问就是作者不想取名[吃瓜],我也不知道取什么好[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壹 第46章 贰 沈知白盯着屏幕上“萧沉舟——安保科,特种车辆驾驶员”那行字,指尖的钢笔转得更快了些。特种车辆?救护车?还是别的什么?一个需要如此精悍冷肃气质司机的“病人”? 她关掉页面,深吸了一口弥漫着消毒水味的空气,试图压下心头那点荒谬的怀疑。也许是夜班太累,出现了幻觉。 下班回家,公寓安静得只剩冰箱的嗡鸣。她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现代都市的霓虹无法完全驱散她心头那点莫名的寒意,那寒意来自诊室里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和那次冰凉的触碰。 几天后,轮到沈知白上门诊。人潮涌动,她忙得脚不沾地。快到中午时,护士长忽然过来,面色有些奇怪:“沈医生,VIP病房那边点名要你会诊。” “会诊?哪个科?”沈知白皱眉,她今天只是普通门诊。 “不是院内会诊,”护士长压低声音,“是那位谢先生,他又入院了,这次情况好像更严重些,但他坚持要你过去一趟。” 沈知白的心猛地一跳。 她交代好手上的病人,快步走向住院部顶层的VIP区。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安静得令人窒息。萧沉舟像一尊门神,守在一间病房外,看见她,只是微微点头,推开了门。 病房里充斥着各种精密监控仪器低沉的运行声。谢临渊半躺在病床上,脸色比上次更加苍白,几乎与身后的枕头融为一体。手背上打着点滴,透明液体一滴滴流入他青色的血管。他闭着眼,眉心微蹙,呼吸轻浅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但沈知白一进来,他就睁开了眼。 目光依旧深黯,却似乎比在诊室时少了几分伪装,多了些真实的疲惫,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 “沈医生。”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谢先生,”沈知白走到床边,查看床头的监护数据,心率偏快,血氧饱和度略低,“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他微微偏过头,避开她的直视,语气平淡,“只是有些累,想听听医生的建议。” 这话说得毫无道理。他的主治医生是科室主任,经验比她丰富得多。 沈知白拿起挂在床尾的病历板,翻看着最新的记录和用药。依旧是那些针对心衰和抗感染的强效药,剂量甚至加大了。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她的目光扫过输液袋上的标签,忽然定住。 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协调感掠过心头。这种进口抗生素的半衰期和代谢途径,与他病历中记录的某项肝肾功能指标,存在一种非常隐蔽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冲突。除非……除非那份指标是刻意调整过的,或者,他体内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影响代谢。 这个念头让她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她放下病历板,状似无意地伸手,想去调整一下他点滴的速度。指尖即将触碰到调节器时,谢临渊却突然动了一下,手臂微微一抬,看似无力,却恰好避开了她的手指。 动作快得几乎像是本能。 两人俱是一顿。 空气瞬间凝固。 沈知白的手僵在半空。谢临渊抬眼看着她,黑色的瞳孔里有什么情绪急剧收缩,像是被惊扰的深渊,但那波动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被更深的疲惫和淡漠覆盖。 “抱歉,”他哑声道,重新闭上眼,“有点冷。” 沈知白缓缓收回手,指尖冰凉。 她站在那里,看着床上这个仿佛脆弱得一碰即碎的男人,看着那些精密仪器上跳动的数字,看着这间充斥着现代医学科技却处处透着诡异的病房。 心底那个荒谬的猜测再次疯狂滋生。 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默默地、更加仔细地再次检查了所有数据,记录在案。 “谢先生好好休息,有任何不适随时按铃。”她公事公办地说完,转身离开。 走出病房,萧沉舟依旧像铁塔一样守在外面。沈知白与他擦肩而过时,脚步未停,却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回到门诊,接下来的半天,沈知白都有些心神不宁。下班后,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道去了医院的图书馆。 她需要查阅一些东西。 关于那种抗生素。关于心脉受损的罕见临床表现。关于……如何伪造一份天衣无缝的、现代医学背景下的病历。 图书馆灯火通明,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看书。沈知白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现代文明冰冷而繁华的轮廓。 而在这片璀璨的灯光之下,某个VIP病房里,或许正进行着一场无人知晓的、用生命和谎言编织的古老棋局。 沈知白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第一篇晦涩的医学论文。 这一次,她不想再只是那个被蒙在鼓里、按部就班开药的沈医生。 第47章 叁 图书馆的日光灯管发出低频的嗡鸣,时间在字里行间无声流走。沈知白揉着发酸的眼角,屏幕上的医学文献和病例报告交织成一片模糊的光斑。那种抗生素的代谢路径、与特定脏器功能指标的相互作用……她越查,心头那点疑虑就越发凝实,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逻辑无法解释的缝隙里。 太完美了。谢临渊的病历完美得像教科书,每一次入院、每一次指标波动、每一次用药调整,都严丝合缝地符合最典型的病程发展。可医学,尤其是涉及多种重症的复杂情况,从来就不是一门精确的科学,总会有意外,有个体差异,有无法解释的微小偏离。 但他的没有。 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严格按照某个剧本,一丝不苟地操控着这一切。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关闭最后一个数据库页面,窗外已是夜色浓重。她拿起包,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图书馆,冷风一吹,头脑才清醒了些。 回到公寓,她毫无睡意。鬼使神差地,她打开电脑,不是医院的内部系统,而是公共网络搜索引擎。她在搜索框里,缓缓输入了“谢临渊”三个字。 搜索结果大多无关,是一些同名的企业家或学者。她加了几个限定词:“云京”、“谢氏”、“身体状况”。 跳出来的信息依旧寥寥,只有几条几年前的财经新闻简短提及,谢氏家族的低调成员,深居简出,体弱多病,不参与集团事务。 合乎情理,却又透着刻意营造的神秘。 她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书桌。桌角放着一盒医院同事结婚送的喜糖,包装精美。她拆开一颗,放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化开,却莫名让她想起诊室里那次短暂的、冰凉的触碰,以及他生硬否认吃糖时的异常。 糖…… 她猛地坐直身体,重新在搜索框输入:“谢临渊”、“青州”、“沈氏药堂”。 这一次,跳出来的结果更少了,几乎都是无关信息。只有一条极其古老的、几乎被网络遗忘的本地论坛帖子,发表于十几年前,标题是:“[怀旧]有人还记得青州老城区的沈家药堂吗?” 她点进去。发帖人只是感慨老城区改造,许多老店消失,提到了几家记忆里的店铺,其中一句是:“还有沈家药堂,那个沈老医生医术很好,他家小女儿小时候经常在门口派自己做的蜜饯给小孩吃,甜得很。” 下面有一条仅有的回复,时间显示是几年前: “嗯,很甜。” 回复者的头像是一片纯黑,用户名是两个冰冷的字母:“L.X”。 沈知白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L.X. 临渊? 她盯着那两个字,和那个黑色的头像,仿佛能透过屏幕,感受到另一端那深不见底的沉默。 这太荒谬了。这根本不能证明任何事。一个常见的姓氏,一个模糊的地名,一句无关痛痒的怀旧……可能只是巧合。 可那冰冷的甜意却仿佛黏在了她的舌根,挥之不去。 她几乎是颤抖着,尝试点开那个黑色头像的用户资料。404错误。用户不存在。那条几年前的回复,也像是投入深海的石子,再无任何涟漪。 一切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只有她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骤然失血的脸。 她坐在黑暗里,很久都没有动。直到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是医院急诊科的号码。 她深吸一口气,接起。 “沈医生!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昨天是不是接诊过一位叫谢临渊的病人?”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 “是,怎么了?” “他刚刚被萧先生送来了急诊!情况很不好,突发室颤,抢救过一次刚稳定,现在坚持要见您!主任还在路上……” 沈知白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冲出门去。 深夜的街道空旷,她一路飞驰,冲进急诊大厅。刺眼的灯光,嘈杂的人声,消毒水的气味比任何时候都浓烈。护士直接将她引向抢救监护区。 隔着玻璃,她看到谢临渊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更多、更复杂的线和管子,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微弱地起伏着。他的脸白得像纸,嘴唇泛着绀紫色,闭着眼,仿佛已经失去意识。 萧沉舟站在床边,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他看到沈知白,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毫米,侧身让开。 沈知白走到床边,戴上手套,查看他的瞳孔,触摸他颈侧的脉搏。脉搏微弱而混乱,皮肤冷湿。所有体征都指向急剧的心源性休克。 完全符合他“病史”的最终发展方向。 合乎情理。 天衣无缝。 她的目光落在他无力垂在床边的手上。那只手,指节分明,苍白得几乎透明。然后,她的呼吸停住了。 在他微微蜷起的食指指根内侧,靠近虎口的位置,有一小片极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青色印记。 那不是淤青,不是胎记。 那形状,像极了…… 一只敛翅的寒鸦。 沈知白猛地抬头,看向监护仪,看向那些维持他生命的药物,看向他苍白沉寂的脸。 巨大的、冰凉的浪潮瞬间将她淹没。所有的疑点,所有的不协调,所有深夜查到的蛛丝马迹,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令人战栗的洪流,冲垮了现代医学构筑的所有理性堤坝。 她明白了。 剧本从未改变。 只是舞台,从波谲云诡的架空王朝,换成了这间充斥着科技与药物的冰冷病房。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带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和一种她无比熟悉的、属于他的孤绝。 然后,她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谢临渊……” “这一次,你的毒,还要我亲手来解吗?” 今天是我生日,多更几章[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叁 第48章 肆 监护仪的滴答声是这死寂里唯一的时间刻度。 沈知白的声音很低,几乎被机器的嗡鸣吞没,却像一枚最锋利的银针,精准地刺入那片精心编织的迷雾。 床上的人,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极其细微,细微到像是仪器线路干扰造成的错觉。但他没有睁眼,呼吸依旧轻浅得令人心慌,仿佛真的游走在生死边缘。 一旁的萧沉舟猛地转头,目光如实质的冰锥,瞬间锁定了沈知白。那眼神里的警告和压迫感,几乎要凝成寒霜,将这病房彻底冻结。 沈知白直起身,没有看萧沉舟,目光依旧落在谢临渊脸上。她抬手,不是去触碰他,而是伸向他正在输液的泵注仪。 她的指尖悬停在调节按钮上方。 “沈医生。”萧沉舟的声音低沉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止意味,“主任马上就到。” “等主任来,可能就晚了。”沈知白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底下却压着惊涛骇浪,“谢先生目前的循环衰竭,不完全是心源性的。更像是某种神经毒素引发的应激性心肌抑制,叠加了电解质紊乱——和他病历里记录的那种‘先天性损伤’,急性期表现有微妙差别。” 她的话速不快,每一个字却都像砸在冰面上的石头。 “需要调整镇静和血管活性药物的配比,并且,”她顿了顿,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冰冷的按钮,“立刻检测血液中的乙酰胆碱酯酶活性和特定重金属离子浓度。我怀疑……他有长期、微量摄入某种复合毒素的历史。” 这些话,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基于她刚才在图书馆疯狂查阅的、关于那种抗生素代谢异常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推测;假的部分,是她将那深埋于记忆碎片中的、关于“毒”的直觉,披上了现代医学的外衣。 她在赌。 赌他听得懂。 赌他布下这个弥天大局,甚至不惜将自身折磨至此,背后有着必须如此的理由。赌他……或许需要一个人,一个本该在剧本之外的人,来撕开这完美病历的一角。 她的指尖离按钮只有一毫米。 萧沉舟的手已经按上了腰后某处,动作隐蔽而危险。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刹那—— 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极轻极弱的、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的叹息。 谢临渊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没有了平日刻意维持的疏离淡漠,也没有了深不见底的算计,只剩下纯粹的、被剧痛和虚弱冲刷后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形容的、近乎解脱的复杂神色。 他的目光越过紧张的萧沉舟,直直地落在沈知白脸上。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眨了一下眼。 然后,他用一种气若游丝、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对萧沉舟说: “沉舟……” “听沈医生的。” 萧沉舟按在腰后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死死盯着谢临渊,又猛地看向沈知白,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难以置信。最终,他对上谢临渊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紧绷的肩膀一点点垮塌下去,像是卸下了千钧重担,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他沉默地、极其缓慢地,后退了半步。让出了对病床的控制权。 监护仪的滴答声依旧在响。 沈知白的手指,终于落了下去。却不是调节现有的药物,而是飞快地操作起来,开具一系列完全跳出原有治疗方案的、针对性极强的紧急检验单和新的处方。 她的动作快速而精准,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谢临渊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清醒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但他的唇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坠崖者,在粉身碎骨前,终于看到崖边垂下一根藤蔓的……认命般的弧度。 剧本,从这一刻起,正式偏离了轨道。 第49章 伍 新的药物顺着静脉滴管,一点点注入谢临渊的身体。监护仪上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和曲线,开始出现极其细微、却毋庸置疑的变化。心率从疯狂的紊乱逐渐趋于一种虽然虚弱但相对整齐的节律,血氧饱和度艰难地、一点点爬升。 沈知白站在床边,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目光紧紧追随着屏幕上的每一个波动。她开出的检验单,萧沉舟已亲自拿去处理,以远超寻常的速度被优先执行。 等待结果的时间,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声响,和两人之间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谢临渊闭着眼,仿佛又陷入了昏睡,但沈知白知道他没有。他的呼吸频率变了,不再是那种全然失去意识的涣散。 终于,病房门被推开。萧沉舟拿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快步走进来,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甚至透着一丝苍白。他将报告递给沈知白,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沈知白快速翻阅着。 血液乙酰胆碱酯酶活性——显著低于正常值。特定重金属离子浓度——异常偏高。还有几项她基于猜测加做的、关于神经代谢产物和免疫标记物的检测——结果全都指向一个惊人的事实:他的体内存在一种复杂的、人为的毒素组合,长期、微量地摄入,缓慢地侵蚀着他的神经系统和脏器功能,并完美地伪装成了“先天性心脉受损”和“耐药性感染”的临床症状! 那些她曾在故纸堆和血腥记忆里熟悉的毒理知识,与现代医学冰冷的数据报告,在这一刻骇人地重叠了。 她的手微微发抖,纸页发出簌簌的轻响。 她抬起头,看向床上的谢临渊。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了审视,没有了伪装,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坦然的平静。 仿佛在说:看,你猜对了。 “为什么?”沈知白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谁做的?” 谢临渊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移向天花板,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沈知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萧沉舟,几不可察地颔首。 萧沉舟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服从。他走到病房门口,确认外面无人,然后从内部轻轻反锁了房门。他背对着病床,像一尊沉默的铁塔,守卫着这间病房里即将揭开的、惊心动魄的秘密。 谢临渊重新将目光投向沈知白。他尝试开口,声音却嘶哑得几乎破碎,带着剧烈咳嗽后的余颤。 “沈…医生……”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耗尽最后的力气,“现在的……谢氏集团……早就不是……表面的样子……” 断断续续的词语,夹杂着艰难的喘息,拼凑出一个隐藏在商业帝国光环下的、冰冷而黑暗的真相。庞大的灰色产业链,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以及集团内部某些人……对他这个看似无害的病弱继承人的、不容他活下去的杀机。 他必须“病”,必须病得合情合理,病得无人怀疑,病到让那些人放松警惕。他必须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争取时间,暗中收集证据,布下反击的网。 而这份完美到极致的、现代医学认证的“病历”,就是他最坚固的盾牌,也是最痛苦的枷锁。 “所以……你自己……”沈知白的声音发颤,几乎说不下去。那些她曾以为是伪装和算计的苍白与虚弱,竟大部分是真实发生的痛苦煎熬! 谢临渊极轻地闭了一下眼,算是承认。 “多久了?”她问。 “……十年。” 轻飘飘的两个字,砸在沈知白心上,重逾千斤。十年。日日饮鸩,夜夜煎熬。 监护仪上的数字因为他情绪的波动和说话的费力,再次出现小幅度的波动报警。 沈知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医生,现在他是她的病人。一个将自己作为毒皿,在刀尖上走了十年的病人。 “别说话了。”她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冷硬,“你需要休息。接下来的治疗,会很辛苦。” 她拿起笔,在病历上快速书写新的医嘱,调整方案,针对的不再是那虚假的“先天性损伤”,而是真实存在于他血液中的毒素及其造成的器质性损害。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书写一份迟到了十年的诊断书。 谢临渊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眼底不容错辨的决绝和……一丝极淡的痛色。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将自己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从被子下挪了出来。 苍白的手指微微蜷缩着,摊开。 掌心朝上。 像是在无声地交付什么,又像是在……祈求。 沈知白书写的手顿住了。她看着那只手,看着指根处那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寒鸦印记。 许久,她伸出手,没有去碰他的手,而是轻轻落在他冰冷的手腕上,三指搭上他的脉搏。 指尖下,那跳动依旧微弱,却不再全然混乱。 “我会帮你。”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把这毒,解开。” 谢临渊深深地看着她,然后,极其缓慢地,合上了眼帘。一滴生理性的泪水,从他过于纤长的睫毛下渗出,悄无声息地滑入鬓角,消失不见。 监护仪的滴答声,第一次听起来,不再像死亡的倒计时。 而像是一场漫长酷刑后,艰难重启的心跳。 第50章 陸 新的治疗方案像一剂猛药,注入了谢临渊濒临崩溃的身体,也注入了这间被谎言包裹的VIP病房。沈知白以“发现罕见药物并发症及继发性中毒可能”为由,强行接管了主要治疗决策。科室主任虽有疑虑,但看着那一叠异常到极点的检验报告和病人危在旦夕的状态,最终选择了默许,只叮嘱她有任何情况立即上报。 沈知白成了谢临渊唯一的“主治医官”,在这个现代化的“寒鸦阁”里。 萧沉舟的敌意并未完全消失,但转化为了某种冷硬的配合。他依旧像影子一样守在病房内外,但沈知白需要的药物、仪器、甚至某些不在常规目录内的特殊解毒剂,他总能以惊人的速度弄来,且来源隐秘。沈知白不再追问,她心知肚明,谢临渊布下的网,远比她看到的更深。 治疗过程痛苦而漫长。清除体内沉积多年的毒素,如同刮骨疗毒。谢临渊时常在深夜里因剧烈的肌肉痉挛和神经痛而蜷缩起来,冷汗浸透病号服,牙关咬得死紧,却从不发出一声呻吟。只有监护仪上飙升的心率和血压,泄露着他正承受着怎样的炼狱。 沈知白就守在一旁,调整着镇静和止痛药的剂量,用冷毛巾擦拭他额头的冷汗,或是沉默地握住他痉挛僵硬的手,直到那阵可怕的抽搐过去。 有时,在他短暂昏睡的间隙,她会坐在床边,看着他那张在睡眠中依旧蹙着眉心的脸。现代的灯光下,那些属于“谢临渊”的轮廓清晰而深刻,与记忆里那个病弱皇子、那个寒鸦首领的身影重叠、分离,又再次重叠。一种荒谬的割裂感时时缠绕着她。 她偶尔会带来一颗糖,最普通的那种水果硬糖,剥开放在他床头的杯垫上。他从未吃过,有时醒来看到,会盯着那亮晶晶的糖纸看一会儿,然后移开目光,仿佛那是什么无法触碰的东西。 这天夜里,他又一次从剧痛中短暂挣脱,陷入一种极度的虚弱和清醒并存的状态。窗外下着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的声响。 沈知白正低头查看他手背的留置针,听到他极轻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 “为什么……信我?” 他没头没尾地问。没问为什么救他,没问为什么卷入这浑水,只问为什么信他。信他那套漏洞百出、实则惊心动魄的说辞。 沈知白动作未停,用棉签蘸了碘伏,小心地消毒针眼周围细微的红肿。 “我是个医生,”她语气平淡,像在陈述最客观的事实,“我只信检验报告和临床症状。” 她顿了顿,抬起眼,看向他。 “而且,一个能对自己狠到这种地步的人,算计别人时,通常不屑于用太复杂的谎言。” 谢临渊漆黑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微弱的什么,像是冰层下的水流波动了一瞬。他沉默下去,良久,才又极轻地说了一句,仿佛梦呓: “糖……太甜了。” 沈知白捻着棉签的手指微微一紧。 “压不住……苦味。” 他说完,便疲惫地合上眼,仿佛刚才那句话已耗尽所有力气,呼吸变得均匀而微弱,像是又睡着了。 沈知白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雨声淅沥。 压不住苦味。 原来他知道。一直都知道。那点微末的甜,根本不足以对抗日复一日吞噬脏腑的剧毒,甚至可能是一种更残忍的提醒。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药水、消毒水和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极其微弱的、混合着苦涩药味的冷冽气息。 她走到床头,拿起那颗他从未碰过的水果糖,握在掌心。坚硬的糖块硌着皮肤。 然后,她转身,开始重新调整输液泵的参数,将一组新的、能更好中和神经毒素副作用药物加入治疗序列。 动作精准,眼神冷静。 无论前世今生,无论王朝都市,剧本如何改写,舞台如何变幻,有些东西,似乎从未改变。 比如他以身作棋的疯魔。比如她直面深渊的决绝。 以及,那无论如何都无法被糖衣完全包裹的、命运的苦核。 第51章 柒 疗程进入第三周,谢临渊的状况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堪称奇迹的好转。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萦绕不去的死气消散了,苍白的皮肤底下隐隐透出极淡的血色,咳嗽的频率和程度都大大减轻。最显著的是心电监护仪,那些危险的警报不再频繁响起,心率稳定在一个虽然偏慢但足以维持基本生理需求的区间。 科室主任来看过两次,对着最新的检查报告啧啧称奇,将功劳归于沈知白“大胆精准的诊断和用药”,甚至私下表示可以考虑就此写一篇论文。沈知白只是含糊应承,心下却一片冰凉。只有她知道,这“好转”的背后,是谢临渊体内积年毒素被强行拔除后的真实样貌——一副被过早透支、千疮百孔,但终于不再被持续侵蚀的残躯。 萧沉舟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依旧沉默,但那种针锋相对的警惕收敛了许多,看向沈知白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难以定义的审视,甚至是一丝极淡的……认可?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的好,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切出明亮的光带。谢临渊精神稍好,正半倚着床头,膝上放着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复杂的曲线图和财务报表,他目光专注,手指偶尔在触摸板上滑动,速度快得惊人。 沈知白端着药盘进来时,他不动声色地合上了电脑屏幕,动作自然流畅。 “该吃药了。”沈知白将分好的药片和水杯递过去。 “有劳。”他接过,仰头服下,喉结滚动,动作干脆,没有一丝病人常有的拖沓和抗拒。 沈知白的目光扫过那台合上的电脑,没有说什么。她开始例行检查他的生命体征,记录数据。 “沈医生今晚值班?”他忽然问,声音依旧偏低,却清晰了不少。 “不值。”沈知白低头写着记录,“明天休息。”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天气不错。” 很寻常的对话,却让沈知白心里莫名一紧。她想起上一次(或者说,上一世?)他这样看似随意地提起天气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思绪,完成检查:“恢复得比预期好,但脏器损伤需要时间,绝对不能大意。” “明白。”他颔首,语气顺从,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她叮嘱的事情与他无关。 沈知白端着空药盘离开病房,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她回头,看见谢临渊已经重新打开了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似乎察觉她的目光,抬眼看来。 “沈医生,”他叫住她,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听说城南新开了一家甜品店,招牌是姜汁撞奶,味道很正。” 沈知白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药盘边缘的指节瞬间泛白。 姜汁撞奶。那是她小时候在青州最爱吃的东西。母亲过世后,她就再也没吃过。这个时代,云京,他怎么会知道?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谢临渊却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已经低下头继续处理屏幕上的文件,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路上小心。”他最后补了一句,声音平淡无波。 沈知白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走廊的冷气吹在她脸上,却无法降低皮肤下陡然升起的燥热和寒意。 城南。新开的店。姜汁撞奶。 这太像是一个……约定。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裹着糖衣的陷阱。 她猛地停住脚步,看向走廊尽头窗外车水马龙的现代街景。阳光灿烂,霓虹初上,一切都透着都市特有的繁忙与虚假的安宁。 可她仿佛能听到,命运齿轮再次咬合的、冰冷的咔嚓声。 他不需要再伪装病弱,所以,棋局要进入下一阶段了? 而她,是被临时拉入局的医者,还是……本就身在局中的那颗棋? 沈知白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点开地图软件,输入了那家甜品店的名字。 地址跳了出来。 在城南,一个即将进行大规模旧城改造、鱼龙混杂的区域。 她盯着那个地址,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收起手机,走向电梯。指尖在按键上犹豫了一瞬,最终没有按下一楼的按钮,而是按下了通往医院天台的那一个。 她需要吹吹风。需要想一想。这碗“姜汁撞奶”,她到底,要不要去喝。 第52章 捌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沈知白白大褂的衣角猎猎作响。她扶着冰冷的栏杆,俯瞰着脚下这座庞大的、喧嚣的现代都市。车流如织,霓虹闪烁,构成一幅充满活力的图景,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寒意。 姜汁撞奶。城南。旧城改造区。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拼图,拼凑出一个清晰得令人不安的信号:他在叫她过去。用一个她无法忽视、也无法对外人言明的暗号。 为什么是现在?他的身体远未恢复到可以应对任何冲突的程度。是陷阱?是试探?还是……他布下的网,已经到了不得不收的关键时刻? 她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病房里他平静无波的脸,合上的笔记本电脑,以及那句轻飘飘的“路上小心”。 那不是关心。那是提醒。甚至是……警告。 风更大了,带着都市特有的尘埃和尾气的味道。 沈知白猛地睁开眼,转身下楼。她没有回科室,而是直接去了更衣室,换下白大褂,穿上自己的外套。动作快得甚至有些匆忙。 她没有开车,而是在医院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城南,兴隆街。”她报出那个甜品店所在的地址。 司机应了一声,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老旧的建筑取代,街边店铺的招牌也变得凌乱而富有烟火气。越是靠近目的地,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就越是攥紧她的心脏。 车子在一条略显拥挤的街口停下。“里面车进不去了,就这儿下吧小姐。”司机说道。 沈知白付钱下车。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小吃的味道,人声嘈杂。她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那家新开的甜品店就在巷子深处,招牌崭新,亮着暖黄色的灯,与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她站在店门口,却没有立刻进去。目光扫过四周。巷子另一头似乎有些骚动,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的男人聚在一起,眼神不时瞟向甜品店的方向。更远处,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志的厢式货车静静地停在阴影里,车窗贴着深色的膜。 她的心跳陡然加速。 不对。这感觉太不对了。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甜品店的门。风铃叮当作响。店里很干净,只有寥寥几个客人。她走到柜台前。 “一份姜汁撞奶,打包。”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店员应声去做。等待的间隙,沈知白状似无意地环顾四周。店里没有她想象中的任何“接头”迹象,也没有任何熟悉的身影。 是她想多了?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推荐? 店员将打包好的甜品递给她。她接过,指尖冰凉。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刹那—— 巷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男人的怒吼和打砸的声响! “砰!”甜品店的玻璃门被从外面猛地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踉跄着冲了进来,直接扑倒在地,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 店里瞬间响起女人的尖叫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巷子那头那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骂骂咧咧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棍棒和匕首,目标明确地直扑地上那个男人。 “妈的!把东西交出来!” “看你往哪儿跑!” 混乱中,沈知白被撞得后退几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她看着那明晃晃的匕首朝着地上无力反抗的男人扎去,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电光石火间,她甚至来不及思考。 “住手!!”她厉声喝道,同时将手中那杯滚烫的姜汁撞奶,猛地朝着离她最近的那个凶徒的脸泼了过去! “啊——!”惨叫声响起。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几个凶徒动作一滞。 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趁着这瞬间的空隙,用尽最后力气,将那个沾血的帆布包,猛地扔向了沈知白! “给…给谢…”他喉咙里含着血,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便彻底昏死过去。 帆布包落在沈知白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所有凶徒的目光,瞬间如同饿狼般,齐刷刷地钉在了她和那个包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沈知白背靠着墙,看着眼前几张狰狞的脸和逼近的凶器,脚下是那个烫手山芋般的帆布包。 她终于明白了。 那碗姜汁撞奶,从来不是用来吃的。 它是诱饵。是信号。也是……将她彻底拖入这泥潭漩涡的,最后一把推手。 巷口那辆黑色的厢式货车,依旧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兽。 第53章 玖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沈知白的喉咙。前后无路,凶徒逼近,脚下是昏迷的男人和那个要命的帆布包。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被打翻的姜汁奶甜腻腻的气味,还有暴戾的杀气。 为首的凶徒抹了一把脸上滚烫的姜汁,眼神变得越发狠毒,啐了一口:“妈的,多管闲事!连这女的一起做了!” 棍棒和匕首闪着寒光,再次逼近。 沈知白背脊紧贴冰冷的墙壁,手指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只有手机和钥匙,没有任何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距离、角度,以及如何用最小的代价避开致命攻击,但无论怎么算,都是死局。 就在最前面的刀尖几乎要碰到她外套的刹那—— “呜哇——呜哇——呜哇——” 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疯狂逼近,仿佛就在巷口炸响! 几名凶徒动作猛地一僵,脸上同时闪过惊疑和慌乱。 “条子?!怎么来得这么快?!” “不对!这声音……”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甜品店另一侧原本关闭的后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撞开!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根本不像普通警察的人影如同鬼魅般冲了进来,动作迅捷无声,手中的微冲枪口冰冷地指向店内。 “不准动!放下武器!”低沉的呵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几乎在同一时间,临街的窗户玻璃哗啦一声被从外部击碎!又一个同样装束的身影据枪出现在窗口,封锁了所有退路。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两三秒内,速度快得超出了常理,根本不是普通警方的响应速度。 凶徒们彻底懵了,被这突如其来的、训练有素的武力震慑当场,手里的棍棒匕首叮当落地。 沈知白的心脏还在狂跳,她靠着墙壁,目光却猛地射向巷口那辆一直静默的黑色厢式货车。 车窗依然深黑,看不到里面分毫。 但就在这时,货车的副驾驶车窗,缓缓降下了一线。 一只骨节分明、过于苍白的手搭在窗沿上,指尖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烟雾袅袅升起,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那只手,沈知白认得。 是谢临渊的手。 他甚至没有完全露脸,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一个沉默的信号。 然后,那只手随意地、轻轻一弹。 烟蒂划出一道细小的红色弧线,落在潮湿的巷子地面,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 仿佛是一个指令。 店内那名破窗而入的“特警”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将地上昏迷的男人和那个染血的帆布包一并架起,迅速从后门撤离。另外两人则用枪口牢牢控制着那些不敢动弹的凶徒。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精准得像一场军事行动。 没有任何人跟沈知白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不小心被卷入的路人。 警笛声还在虚假地喧嚣着。 沈知白看着那只搭在车窗上的手缓缓收回,车窗无声升起,再次隔绝了所有视线。黑色的厢式货车启动,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消失不见。 直到这时,真正的、拉着常规警笛的巡逻警车才姗姗来迟,停在了巷口。 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一场恰到好处的“救援”,一场在她面前上演、却将她完全排除在核心之外的“表演”。 沈知白缓缓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外套。甜品店的店员和零星几个客人惊魂未定,正在跟赶来的真正警察语无伦次地描述刚才的“抢劫”和“特警神奇出现”。 没有人注意到她脚边残留的几点姜汁污渍,和那个曾经落过帆布包的空地。 她默默地走出甜品店,穿过嘈杂的人群和闪烁的警灯,走进隔壁一条更暗的小巷。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靠在斑驳的墙壁上,抬起微微发抖的手。 掌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极小、极薄的金属芯片。 是那个昏迷的男人将帆布包扔向她时,在混乱中,极其隐蔽地塞进她手里的东西。 冰凉的芯片硌着皮肤,像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寒冰。 而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杯没泼完的、已经冷透了的姜汁撞奶。 甜的,冷的,苦的。 交织在一起,哽在她的喉间。 她终于彻底明白。 他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一个医生。 他要的,是一个即使在完全陌生的剧本和时空里,依然能读懂他布下的局、能接住他抛出的饵、能在他无法亲自出手时……成为他延伸出去的、那只最意想不到的棋。 沈知白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砖墙上。 远处,警笛声依旧呜咽,像是在为这场荒谬而冰冷的现代戏码,奏响着空洞的背景音。 第54章 拾 冰冷的金属芯片硌着掌心,像一块浓缩的、沉默的惊雷。沈知白站在暗巷的阴影里,远处红蓝警灯旋转的光偶尔掠过巷口,映亮她毫无血色的脸。 她慢慢摊开手。那枚芯片极小,薄如蝉翼,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微光。没有任何标识,看不出用途。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拼死塞给她的,是什么?谢临渊布这个局,大费周章,甚至不惜让她涉险,最终目标难道就是这枚小小的芯片? 还有他……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的身体根本不允许他离开病房!那辆黑色的货车,那只搭在车窗上的苍白的手……是幻觉吗?还是他早已计算好一切,连警方(或者说,那些伪装成警方的人)的反应时间都精准到了秒? 冷风灌进巷子,吹得她一个哆嗦。掌心的芯片冰凉刺骨。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警察很快会扩大询问范围,她这个“当事人”太过显眼。 将芯片紧紧攥回掌心,她拉高外套衣领,低着头,快步走出暗巷,混入街道上被警笛吸引而来、又不敢靠得太近的人群中,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没有回家。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的地址是市图书馆。 深夜的图书馆只剩下零星几个熬夜复习的学生。沈知白找了一台最角落的电脑,插入芯片前,谨慎地用自己的设备设置了简单的虚拟隔离环境——这是她多年行医生涯中,极少会用到的、近乎本能的警惕。 芯片读取成功。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 密码是什么? 她盯着屏幕上跳出的输入框,指尖悬在键盘上方。 谢临渊会用什么密码? 她尝试输入他的生日(病历上有记录)、谢氏集团的股票代码、甚至“寒鸦”的拼音……全部错误。 只剩下最后一次尝试机会,否则文件夹可能会自毁。 她停住了。呼吸在寂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脑海里闪过病房里他合上的电脑,闪过他提起姜汁撞奶时平静无波的语气,闪过他弹落烟蒂时那只苍白的手。 以及,很久很久以前,青州山崖下,那个重伤少年咽下她给的蜜饯后,无意识漏出的、微弱而古怪的音节。 那不成调的、她记了很多年的旋律。 她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将那模糊的音调,转化为最简单的数字简谱节奏。 手指落下,输入了一串数字。 回车。 文件夹应声打开!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机密文件或犯罪证据,只有一段音频,和一个坐标地址。 沈知白戴上耳机,点开音频。 先是一阵沙沙的电流噪音,然后,一个略显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说的是外文,某种小语种。沈知白能勉强听懂一些关键词:“……交割……码头……‘清洁’程序……”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插入,这个声音她瞬间听了出来——是谢临渊那位看似儒雅、实则掌控着谢氏集团庞大黑暗面的二叔,谢桓!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商人式的精明与冷酷:“……放心,我那个好侄儿活不过这个冬天,老规矩,处理干净点,尤其是那个可能拿到‘钥匙’的医生……”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短短几十秒,却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所有迷雾! “钥匙”?是指这枚芯片?还是指……她? 而那个“清洁”程序,指的显然是灭口。 谢临渊不是在被动防御,他是在主动出击!他用自己的“病”作为烟雾弹,暗中收集着足以将整个利益链条连根拔起的证据!而他二叔,早已察觉,甚至已经安排了后手,不仅要他的命,还要清除所有可能接触到核心秘密的人——包括她这个“可能拿到钥匙的医生”! 所以,今天这场“抢劫”,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谢桓那边的人,试图抢回这枚记录了关键对话的芯片!谢临渊将计就计,甚至可能故意泄露了她的行踪,用她做饵,既保护了芯片,又让她亲耳听到了这致命的对话,彻底将她绑死在他的战车上!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她猛地看向那个坐标地址。那是云京港的一个废弃仓库区。 他给她这个,又想让她做什么? 沈知白迅速清除掉电脑上的所有操作痕迹,拔出芯片,起身离开。脚步因为真相的冲击而有些虚浮。 走出图书馆,冰冷的夜风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她拿出手机,手指悬在谢临渊的号码上,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拨出。 她转而打给了萧沉舟。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萧沉舟一贯冷硬的声音:“沈医生?” “他怎么样?”沈知白直接问,声音绷得很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有些意外她会在这个时间打来问这个。“刚睡下。情况稳定。” 稳定?刚刚才在城南导演了那样一场大戏的人,现在“刚睡下”? 沈知白几乎要冷笑出声。 “告诉他,”她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冰,“芯片我拿到了。坐标我也看到了。”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似乎停滞了一秒。 “还有,”她补充道,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告诉他二叔,‘清洁工’恐怕要提前上班了。” 说完,她不等萧沉舟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深夜无人的街头,握紧了那枚滚烫的芯片。 棋局已经明朗。她已入局,无处可逃。 现在,该她落子了。 第55章 拾壹 夜色深重,沈知白没有回公寓,而是直接返回了医院。这个时间点,住院部安静得只剩下走廊尽头值班护士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她没有去护士站,径直走向VIP病房。 萧沉舟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依旧守在门外。看到她去而复返,他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但没有阻拦,只是微微侧身,替她推开了房门。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谢临渊并没有睡,他靠坐在床头,膝上依旧放着那台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过分苍白的脸和深不见底的眼眸。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沈知白身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料到她会回来。 空气里有种无声的张力在蔓延。 沈知白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她走到床边,没有看他的电脑屏幕,只是摊开手掌。 那枚小小的金属芯片静静地躺在她掌心,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东西我拿到了。”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冷硬,“坐标也看到了。谢桓的‘清洁程序’,目标是我和你。” 谢临渊的视线从芯片移到她的脸上,沉默地审视着她。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双眼睛里翻涌着过于复杂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疲惫的坦诚。 “你可以现在离开,沈医生。”他开口,声音比之前更沙哑几分,“萧沉舟会安排你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新的身份,足够你安稳余生。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地给出让她抽身而退的选择。 沈知白却笑了,那笑容很浅,带着点嘲讽,又有点说不清的苦涩:“与我无关?从你选择来沈氏药堂‘求医’,或者更早,从你在我值班表上频繁出现开始,我就已经在了局里,不是吗,谢先生?” 她上前一步,将芯片轻轻放在他的电脑旁边。 “现在把我摘出去,是不是太晚了点?” 谢临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紧紧锁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犹豫或恐惧。但他只看到了平静之下的决绝,一种他无比熟悉的、属于“沈知白”的倔强。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些算计和冰封似乎融化了些许,露出底下深藏的、沉重的疲惫和一丝……极淡的释然。 “那个仓库,”他终于不再绕弯子,声音低沉,“是谢桓一处关键账目和非法实验数据的临时中转点。明天午夜,会有一批核心资料在那里交接。是我们能抓住他把柄,一击致命的最好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他顿了顿,看向她,目光锐利如刀:“但这也是一个陷阱。他必然布下了重兵,等着我们,或者我的人自投罗网。” “所以你需要一个他们绝对想不到的人。”沈知白接话,语气冷静得像在分析病例,“一个看起来完全无关的、弱不禁风的医生,恰好因为‘惊吓过度’、‘精神恍惚’而在附近迷路?” 谢临渊深深地看着她:“很危险。你可能……” “我知道可能什么。”沈知白打断他,弯腰,从床底的应急医疗箱里,取出几支特定型号的高浓度镇静剂和肾上腺素,熟练地放入自己外套内侧的口袋,“但别忘了,谢临渊,我除了是医生,还是……”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那被强行唤醒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记忆和本能。 “……还是那个,唯一能帮你把这局棋下完的人。”她最终说道,直起身,目光与他平视,“你的身体经不起任何折腾,你必须留在这里,维持你‘病危’的假象,吸引所有视线。外面的事,交给我。” 她的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能为他剜腐肉、断生死、直面千军万马的女神医。 谢临渊放在被子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他看着她冷静地装备自己,看着她眼底燃烧着的、与他如出一辙的孤注一掷,胸腔里那股沉寂了太久的热流,终于冲破了所有冰封的堤坝。 他朝她伸出手。 不是需要搀扶,而是一个交付的姿态。 沈知白看着他苍白修长的手指,犹豫了一瞬,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掌心依旧冰凉,却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有些颤抖。 “活着回来。”他盯着她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恳求,“沈知白,我要你活着回来。” 沈知白感受着他指尖的冰冷和那份异常的用力,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她反手也用力回握了他一下,然后干脆利落地抽回手。 “准备好庆功的糖。”她转身走向门口,语气试图轻松,背影却挺得笔直,“这次,别发霉了。” 说完,她拉开门,没有再回头,径直走入走廊的灯光下。 萧沉舟站在门外,显然听到了部分对话,他看着沈知白,眼神复杂万分,最终化为一个极其郑重的颔首。 “沈医生,一切小心。外围接应已经安排好了。” 沈知白点点头,脚步未停,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病房内,谢临渊依旧维持着伸手的姿势,良久,才缓缓收回,握紧了拳头,仿佛想留住掌心那一点短暂的温热。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和玻璃上自己苍白而坚定的倒影。 这一次,棋局终盘。 他不会再让她独自走向那个风雪刑场。 第56章 拾贰 次日午夜,云京港废弃仓库区。 咸湿的海风裹挟着铁锈和**物的气味,在空旷的库房之间穿梭呜咽。月光被浓厚的云层遮蔽,只有零星几盏残破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扭曲的阴影拉得很长。 沈知白穿着一身深色的便装,外面套着件不起眼的宽大外套,手里捏着一个显示着坐标的便携导航仪,脚步看起来有些虚浮踉跄,像极了受惊后精神恍惚、误入此地的路人。只有那双在黑暗中过分清亮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将每一个集装箱的位置、每一处可能的掩体、每一条退路都刻入脑海。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肾上腺素在体内安静地流淌,带来一种冰冷的清醒。外套内侧口袋里,那几支药剂和一枚微型信号发射器贴着她的皮肤,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按照谢临渊给出的信息,交易地点在第三号仓库。她刻意绕了点路,从侧后方靠近。 果然,还未接近,就已经能感觉到那种不同寻常的死寂里隐藏的紧绷感。阴影里,隐约有人影晃动,呼吸声被刻意压低了。 她深吸一口气,故意踢到了脚边一个空易拉罐。 “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立刻有人低喝,几道手电光柱猛地扫了过来,精准地锁定在她身上。 沈知白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瑟缩了一下,举起手,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我…我迷路了……我是医生,白天遇到抢劫,吓坏了,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向前挪动,巧妙地将自己置于仓库一个通风口的下方。那里是信号屏蔽相对薄弱的区域。 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围了上来,眼神凶狠而警惕,上下打量着她。其中一个对着耳麦低语了几句。 “医生?迷路?”为首的男人冷笑,显然不信,“这地方也是你能迷路来的?搜她身!” 另一人上前,粗鲁地抓住她的胳膊。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她外套的瞬间—— 沈知白猛地动了! 她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从口袋里抽出准备好的高浓度镇静剂,看也不看,反手狠狠扎进了那男人的颈侧! “呃!”男人闷哼一声,眼睛猛地瞪大,身体软了下去。 与此同时,沈知白就地一滚,躲开另一人抓来的手,同时按下了口袋里的信号发射器! “妈的!是陷阱!”为首者怒吼,拔枪便射! 消音手枪发出噗噗的轻响,子弹打在沈知白刚才停留的地面上,溅起火星。 仓库内部也瞬间炸开了锅!显然,信号发出的瞬间,谢临渊安排的人,或者他二叔谢桓埋伏的人,或者两方人马,已经交上了火!激烈的枪声、打斗声、怒吼声骤然爆发,打破了夜的死寂! 沈知白利用这短暂的混乱,如同一条滑溜的鱼,凭借对地形的提前预判和远超常人的冷静,在集装箱和废弃机械的阴影间快速穿梭,避开了大部分追击。她的目标不是参与战斗,而是谢临渊提到的那个位于仓库二楼办公室的——核心服务器所在! 子弹不时擦着她的身体飞过,带起尖锐的风声。她能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冲上锈迹斑斑的铁质楼梯,二楼办公室的门近在眼前!门是加固的,带着电子锁。 追兵已经赶到楼梯口! 沈知白毫不犹豫,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样东西——不是钥匙,而是一个极小的、类似U盘般的装置(萧沉舟提前给她的),猛地插进电子锁的接口! 屏幕上红光疯狂闪烁,密码破解程序强行运行! “砰!砰!”子弹打在身后的铁栏杆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快啊!”沈知白额头渗出冷汗。 “嘀——”一声轻响,绿灯亮起!门锁开了! 她猛地拉开门冲进去,反手想要锁门,却已经来不及!一个彪形大汉已经挤了进来,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直刺她面门! 沈知白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抬手格挡—— 预期中的刺痛并未到来。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她侧后方的文件柜阴影里闪出!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只听一声沉闷的击打声和骨头错位的脆响,那个彪形大汉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匕首当啷落地。 黑影站定,是萧沉舟。他脸上沾着些许血污,眼神冷冽如刀,呼吸却平稳异常。“沈医生,没事吧?” 沈知白的心脏还在狂跳,她摇摇头,目光迅速扫过办公室。角落里,一组服务器机柜正在嗡嗡运行,指示灯不停闪烁。 “外面……”她喘了口气。 “我们的人控制了局面,谢桓的心腹大部分落网,剩下的在负隅顽抗,但撑不了多久。”萧沉舟语速极快,走到服务器前,开始熟练地操作,“东西就在这里。主子要的东西,马上就能拿到。” 数据传输的进度条在屏幕上飞快跳动。 楼下,枪声和打斗声渐渐稀疏下来,预示着战斗接近尾声。 沈知白靠在门边,听着外面逐渐平息的动静,看着萧沉舟专注的侧脸,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她成功了。他们成功了。 就在这时,萧沉舟的耳麦里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惊呼和杂音! “舟哥!医院那边……!” 萧沉舟操作的手猛地一顿,脸色瞬间剧变! 沈知白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医院怎么了?!” 萧沉舟猛地转头看向她,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近乎恐慌的情绪:“主子那边出事了!谢桓留了后手!有人伪装成医护人员混进了病房!” 话音未落,沈知白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办公室,甚至来不及走楼梯,直接抓住二楼走廊的栏杆,翻身跳了下去! “沈医生!”萧沉舟的喊声被抛在身后。 她落地一个翻滚卸去力道,不顾一切地朝着仓库外冲去!心脏像是要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爆,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 谢临渊!你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脱缰的野马,一个急刹甩尾停在她面前,车门洞开。是接应的人。 沈知白钻进去,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快!回医院!最快速度!” 车子引擎发出咆哮,撕裂夜幕,朝着市区的方向疯狂驶去。 沈知白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棋局还未终了。最后一子,悬而未落。 第57章 拾叁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黑色轿车以一个近乎失控的姿态甩尾停靠在医院急诊门口。车还未停稳,沈知白已推开车门冲了出去,撞开玻璃门,像一道苍白的闪电射向VIP病房区的专用电梯。 走廊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几个面生的“医护人员”倒在血泊中,已被制服铐上手铐,真正的医院保安和萧沉舟安排的人正在处理现场,空气中残留着硝烟和血腥味。显然,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 沈知白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些人的脸,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扇紧闭的病房门上。 门虚掩着。 她猛地推开—— 病房内,灯光大亮。 谢临渊依旧半靠在床头,脸色比纸还白,呼吸急促,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额角。他一手按着胸口,指缝间有鲜红的血渗出,染红了浅色的病号服——显然刚才的挣扎牵动了未愈的旧伤。但他还活着,眼神虽然因剧痛而有些涣散,却依旧锐利,正死死地盯着床尾的方向。 床尾处,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被反剪双手压跪在地上,额角淌着血,显然是经过反抗后被制服的。萧沉舟站在一旁,手中的枪还冒着缕缕青烟,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而谢临渊的右手,正紧紧地攥着一支已经空了的注射器——针头尖锐,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看那姿势,像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从那个伪装者手中夺下来的。 “是什么?”沈知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冲过去,第一反应是检查谢临渊胸口的伤,手指颤抖着揭开他被血染红的衣襟。伤口裂开了,但不算太深,万幸没有伤及要害。 “高浓度……□□……”谢临渊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每说一个字,胸口都剧烈起伏一下,额角的冷汗汇成股流下。他松开手,那支空了的注射器掉落在雪白的被子上,触目惊心。 □□!静脉推注,足以在短时间内致命! 沈知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后怕得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她不敢想象如果晚上一秒,如果谢临渊的反应慢上一瞬…… 她猛地转头,看向那个被压跪在地上的伪装者,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骇人。 那人接触到她的目光,竟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萧沉舟上前一步,一把扯下那人的口罩,露出一张平庸却写满狠戾的脸。 “谢桓养的死士。”萧沉舟的声音像是淬了冰,“藏在急救药品车里混进来的。外面那些是接应。” 谢临渊缓过一口气,目光却依旧钉在那个死士脸上,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可怕的平静:“二叔……还有什么……后手?” 那死士咬紧牙关,眼神怨毒,显然不打算开口。 沈知白却忽然站起身。她走到一旁的治疗车边,拿起一支新的、未拆封的注射器,又拿起一小瓶透明的液体——那是浓度极高的局部麻醉剂,通常用于某些特殊操作,若剂量过大或注入血管,同样危险。 她动作熟练地敲开安瓿瓶,抽吸药液,空气排出,针尖滴出一滴无色的液体。 然后,她拿着那支注射器,一步步走向那个死士。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医生特有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专注。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寂静的病房里如同敲在人心上。 她在那个死士面前蹲下,目光平视着他。 “你知道,我是医生。”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我最清楚,怎么让人痛苦,却不会立刻死掉。” 针尖缓缓逼近那死士颈侧的血管。 “也最清楚,□□推注时,是什么感觉。”她的眼神像手术刀一样锋利,“你想……再体验一次吗?或者,换点更……新鲜的?” 那死士的瞳孔因恐惧而剧烈收缩,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可以不怕死,但面对一个用最专业的语气说着最恐怖话语的医生,那种心理上的压迫感是截然不同的。 谢临渊和萧沉舟都沉默地看着,没有阻止。 针尖几乎要刺破皮肤。 “我说!!”死士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嘶声喊道,“……码头…今晚…还有一批货…谢先生…不,谢桓他…准备了一批炸药…如果这边失败…就…就毁了整个证据链……” 病房内一片死寂。 竟然还有后手!如此丧心病狂! 沈知白缓缓站起身,将注射器扔回治疗车,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冰冷杀气的人不是她。她看向谢临渊,两人目光交汇,瞬间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必须阻止他!必须在码头彻底了结! 谢临渊挣扎着想坐直身体,却因牵动伤口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 “你留下!”沈知白和萧沉舟几乎同时开口。 沈知白上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你的身体根本撑不住!这里需要你坐镇指挥,清理内鬼,稳住集团!码头,我去!” “不行!”谢临渊想也不想地拒绝,眼底是前所未有的焦灼和反对,“太危险!谢桓已经疯了!” “正因为疯了,才不能再让他沾血!”沈知白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他,“尤其是你的血!谢临渊,你忘了你走到今天是为了什么吗?不是为了和他同归于尽!”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相信我一次。就像我相信你,一定能活下去一样。” 谢临渊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按着伤口的手指因用力而节节泛白。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剧烈的挣扎、担忧、恐惧,以及一种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深沉而灼热的东西。 最终,那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种沉重的、近乎痛苦的妥协。 他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耗尽了力气。 “萧沉舟,”他哑声命令,目光却依旧胶着在沈知白脸上,“你带一队最精锐的人,全程听沈医生指挥。她若有任何闪失……”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萧沉舟已然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气。他重重颔首:“是!主子!” 沈知白最后看了谢临渊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然后,她毅然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大步向外走去。白大褂的衣角在身后划出决绝的弧度。 萧沉舟立刻跟上。 病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谢临渊无力地靠回枕头,闭上眼,手指紧紧攥着染血的被单。监听耳机里,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疾驰而去的轰鸣声。 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枕下,那里藏着一颗已经有些融化变形的水果糖。 糖纸窸窣作响。 这一次,他剥开了糖纸,将那颗小小的、橙黄色的糖块,放入了口中。 酸涩的橙味和劣质的甜味瞬间弥漫开来,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苦。 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咀嚼着。 像咀嚼着这二十余年所有的阴谋、痛苦、背叛,和那一点点……微弱却顽固的、名为“希望”的微光。 窗外,夜色正浓。但黎明,似乎已不再遥远。 第58章 拾肆 码头区的风带着浓重的咸腥和油污味,吹得人皮肤发黏。与废弃仓库区的死寂不同,这里即便在深夜,也潜藏着一种忙碌而混乱的活力,只是今夜,这活力里掺进了致命的危险。 黑色的车队无声地滑入预定位置,隐藏在巨大的集装箱阴影之后。沈知白推门下车,海风立刻灌满她的外套。萧沉舟紧随其后,递给她一个微型耳麦和一件轻便的防弹背心。 “沈医生,计划?”萧沉舟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冷静依旧,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方才病房里她那冷静到骇人的一幕,已然赢得了这位冷面护卫彻底的认可。 沈知白快速穿上背心,目光锐利地扫过不远处那个亮着微弱灯光的调度室——根据死士的供述和谢临渊之前的情报,那批足以毁灭所有证据的炸药,很可能就存放在那里,等待最后的指令。 “兵分两路。”沈知白语速极快,头脑异常清晰,“你带大部分人,从正面和侧翼制造混乱,吸引火力,动静越大越好。我带一个小队,从后面的通风管道潜入,目标是找到并拆除炸药,拿到最后的账本。” 萧沉舟皱眉:“太危险!通风管道情况不明,而且……” “这是最快也是最出其不意的方式。”沈知白打断他,眼神不容置疑,“谢桓的人注意力被你们吸引,不会想到我们会从那种地方进去。必须赶在他们狗急跳墙之前控制住炸药!” 她顿了顿,看向萧沉舟:“相信我。处理‘危险物品’,我比你在行。”她指的是那些药剂,也是指她作为医生面对危机时的冷静。 萧沉舟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笃定,最终重重点头:“好。保持通讯畅通。如有任何不对,立刻撤退!” 行动开始。 正面,巨大的撞击声和故意的枪声骤然响起,伴随着萧沉舟等人刻意放大的呵斥和打斗声,瞬间将码头一角的宁静撕碎。调度室周围的阴影里,立刻涌出不少黑影,枪火闪烁,混乱顿生。 与此同时,沈知白带着三名身手矫健的队员,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绕到调度室后方。一个狭窄锈蚀的通风口被强行撬开,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灰尘和机油的味道。 “我先进。”沈知白没有任何犹豫,接过队员递来的小手电,咬在嘴里,率先钻了进去。通道狭窄逼仄,只能容一人匍匐前进,冰冷的金属摩擦着她的手臂。身后三名队员依次跟上。 管道内部错综复杂,但沈知白凭借着之前强记下来的建筑结构图,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向感,艰难却准确地朝着核心区域爬去。耳麦里传来外面激烈的交火声和萧沉舟简洁的指令声,更衬得管道内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快了,就快了。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隐约的人声。是一个通风口的百叶窗。沈知白小心翼翼地靠近,透过缝隙向下望去。 下面正是调度室的核心区域!几个男人正围在一个打开的沉重金属箱前,箱子里赫然是排列整齐的块状炸药和□□!一个人正拿着手机,似乎在等待最后的指令。 “老板……这边顶不住了!他们人太多!炸药是不是现在……”那人对着电话焦急地请示。 不能再等了! 沈知白对身后队员打了个手势。其中一人立刻拿出一个小型爆破装置,贴在通风口连接处。 “三、二、一!” 微弱的爆炸声被外面的枪声完美掩盖。通风口盖板被炸开! “什么人?!”下面的人惊觉抬头。 沈知白如同猎豹般率先跃下,人在空中,手中已多了两枚烟雾弹,精准地砸在地上! “噗——”浓密的白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房间,遮挡了所有视线。 “咳咳!挡住他们!” “保护炸药!” 惊怒的吼声、咳嗽声、盲目开枪声顿时响成一片。 沈知白落地翻滚,凭借记忆和烟雾的掩护,直扑那个装着炸药的金属箱!她的目标明确——拆除起爆装置! 一名歹徒察觉到她的意图,吼叫着扑过来!沈知白侧身躲过挥来的匕首,另一只手极其刁钻地一探一扣,精准地击打在对方手腕的麻筋上!匕首当啷落地!同时,她屈膝狠狠顶在对方腹部!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久违了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本能! 趁对方吃痛弯腰的瞬间,她已扑到炸药箱前。手电光快速扫过复杂的线路,她的目光冷静如冰,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剪断哪根?红线?蓝线? 外面的枪声越来越近,显然萧沉舟他们正在突破! “快点!引爆!快引爆!”烟雾中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喊! 来不及细想了! 沈知白目光一凝,看准了主电源线和□□之间的连接处,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特制的陶瓷小刀(萧沉舟给的),用尽全力狠狠割了下去! “滋啦——”一阵电火花爆起! 整个炸药的指示灯瞬间熄灭! 成功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砰!”调度室的门被从外面猛地撞开!萧沉舟带着人冲了进来,枪口瞬间控制了场内所有负隅顽抗的歹徒。 烟雾渐渐散去。 沈知白还半跪在炸药箱旁,手里紧紧攥着那柄陶瓷刀,微微喘息着,额角沾着灰尘和汗水。在她脚下,是已然失效的、足以将方圆百米夷为平地的危险品。 萧沉舟快步上前,目光快速扫过现场,确认安全后,看向沈知白,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敬佩。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厉害。” 沈知白站起身,将小刀递还给他,目光却落在房间角落的一个保险柜上。 “账本应该在那里。”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胜利后的松弛。 萧沉舟立刻让人处理保险柜。 沈知白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码头的战斗似乎已经平息,远处海平面尽头,隐隐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色。 天,快亮了。 她按住耳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谢临渊,”她轻声说,仿佛他就在耳边,“码头……搞定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沈知白以为信号中断了。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的、悠长的呼气声。 接着,是他低哑得几乎破碎,却清晰无比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嗯。” “等我。” 第59章 拾伍 天光破晓,第一缕苍白的光线挣扎着穿透云层,洒在历经喧嚣后重归死寂的码头。硝烟未散,混合着海腥味,沉淀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证据链被完整保全,谢桓及其党羽被彻底控制,后续的清理和交接工作由萧沉舟带人高效处理。沈知白拒绝了立即返回医院的建议,她需要一点时间,让过度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让码头带着咸味的风吹散一夜的惊心动魄。 她独自一人,沿着空旷的码头边缘慢慢走着。脚下是粗糙的水泥地,远处海鸥鸣叫,翅膀掠过泛起微光的海面。晨曦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异常挺拔。 身后传来车轮碾过地面的细微声响,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她身旁,停下。 后车窗缓缓降下。 谢临渊坐在里面。他依旧穿着病号服,外面随意披了件深色的外套,脸色在晨光中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是强撑着赶来的。但那双眼睛,不再深陷于病痛和阴谋的阴影,而是清亮地、专注地,凝望着她。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码头的风穿过降下的车窗,拂动他额前微湿的黑发。 沈知白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他。 他推开车门,动作有些迟缓,甚至需要用手支撑一下车门框才能站稳。萧沉舟立刻从驾驶座下来,想上前搀扶,却被他一个极轻微的手势制止了。 谢临渊站直身体,迎着晨风,一步步走向沈知白。他的步伐不算稳,却异常坚定。 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处站定。 两人之间,是沉淀了一夜的惊险、未散的硝烟、跨越了两个时空的沉重,以及一种无需言说的、劫后余生的寂静。 他低下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沈知白下意识地上前半步,伸出手,却停在半空。 他抬手止住了咳嗽,抬起眼。晨曦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他看着停在半空的那只手,然后,目光缓缓上移,重新落在她脸上。 他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极其缓慢地,掏出一个东西。 不是芯片,不是文件,不是任何与阴谋和杀戮相关的物件。 那是一颗糖。 用最简单朴素的透明糖纸包着,橙黄色的水果硬糖,在熹微的晨光下,折射出温暖而剔透的光泽。 和他之前留在床头、她买来却从未被他碰过的一样。又不一样。 他摊开掌心,将那枚糖递到她面前。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因刚才的咳嗽和长久以来的虚弱而沙哑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最终,他只是看着她,用那双褪去了所有算计和冰寒、只剩下疲惫的清澈和某种深沉情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有感谢,有歉意,有无法估量的沉重,还有一丝……小心翼翼探出的、微弱的希冀。 仿佛在问:这次,不苦了。要不要尝一尝? 海风吹拂,掠过他苍白的指尖和那颗小小的、温暖的糖。 沈知白看着那颗糖,又看向他深不见底却此刻无比坦诚的眼眸。一夜奔波的疲惫、紧绷的神经、冰冷的后怕……在这一刻,忽然就被这简单到近乎笨拙的举动,奇异地抚平了。 她没有立刻去接。 而是缓缓地,也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掌心向上,迎着他的。 一个无声的回应,一个接纳的姿态。 谢临渊眼底那丝微弱的希冀,倏地亮了起来,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终于激起了真切的涟漪。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糖,放入她的掌心。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皮肤,冰凉,却带着一种真实的、活着的温度。 沈知白合拢手指,握住了那颗糖。糖纸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他,唇角极轻、极缓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多么灿烂的笑容,甚至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却像破开云层的第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所有阴霾和冰冷,温暖而真实。 谢临渊怔怔地看着她的笑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苍白的脸上竟也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渗出一丝极淡的血色,和一种如释重负的柔和。他微微侧过脸,掩唇轻咳了两声,似乎想掩饰什么,但那微微扬起的唇角,却泄露了心底的情绪。 晨光愈发明亮,将两人笼罩其中,在地上投下相依的剪影。身后是辽阔的海平面,波涛轻涌,闪烁着金色的碎光。 萧沉舟早已背过身去,面向大海,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 风依旧在吹,带着新生般的清新气息。 沈知白握紧了掌心的糖,轻声开口,打破了这安宁静谧的沉默: “回去吧,谢临渊。” “你该吃药了。” 这一次,语气里没有了冰冷的职责,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淡的温暖。 谢临渊转回头,看着她,眼底漾开极浅极浅的笑意,点了点头。 “好。” 第60章 番外 市中心高级私立医院的顶层病房,安静得能听见窗外云层流动的声音。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只有精密监控仪器规律平稳的滴答声,以及极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谢临渊靠在调整了角度的病床上,膝上放着超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不再是错综复杂的杀戮棋局,而是谢氏集团真正核心的、光明正大的资产报表和未来规划。他的脸色依旧比常人苍白,眉宇间带着大病初愈的倦意,但那种萦绕不散的沉郁死气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和平静。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穿着白大褂的沈知白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她扫了一眼屏幕,眉头微挑:“谢总,住院期间过度劳累不利于心肌功能恢复。”语气是职业性的,眼底却藏着一丝极淡的、只有彼此才懂的打趣。 谢临渊从屏幕前抬起头,看到她,目光自然而然地柔和了些许,顺手合上了电脑。“沈医生查房,不敢怠慢。”他配合地伸出手腕,方便她测量血压。 冰冷的袖带缠上手腕,仪器开始充气。两人都没再说话,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安静而平和。 检查完毕,沈知白记录着数据:“指标稳定很多。再观察两天,如果没问题,可以开始拟定出院后的康复计划了。” “有劳。”谢临渊颔首,目光落在她胸前口袋插着的笔上——那不再是普通的圆珠笔,而是一支造型更简洁流畅的电子笔,兼具多种功能。 “萧沉舟呢?”沈知白随口问。那个往常像影子一样守在门外的人今天似乎不在。 “去处理最后的交接手续。”谢临渊语气平淡,“警方和集团董事局那边,都需要一些书面材料。”谢桓的帝国已然倾塌,留下的巨大空洞需要时间和绝对合法合规的手段去填补、重建。 沈知白点点头,不再多问。她走到窗边,看向楼下花园里散步的病人和家属。危机过去,生活正在回归它应有的、平凡而温暖的轨道。 “晚上想吃什么?”她背对着他,忽然问了一句,“食堂的营养餐快吃腻了吧?可以……稍微破例一点。” 谢临渊看着她被阳光勾勒出柔和轮廓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开口:“……姜汁撞奶?” 沈知白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那家店太远。楼下新开了家广式糖水铺,外卖评分还不错。” “……好。”他应道,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有些急促地敲响,没等回应,一个小炮弹似的身影就冲了进来。 “哥!沈姐姐!”是谢临渊那个刚上高中的堂妹谢瑗,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卡通保温袋,脸蛋红扑扑的,“妈妈让我给你们送点汤!她说哥哥流了那么多血,一定要补回来!”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单纯的快乐,显然家族巨变的阴影正在长辈们的保护下逐渐散去。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又好奇地看着沈知白胸前的听诊器。谢临渊靠在床头,安静地听着,偶尔因为妹妹夸张的形容无奈地摇摇头,目光却始终温和。 沈知白接过还烫手的保温桶,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某个角落最后一点紧绷的寒意,也终于被这日常的暖意彻底驱散。 阳光正好,透过窗户,将病房照得明亮而通透。 床头柜上,放着那台曾经显示过无数阴谋和生死指令的电脑,旁边是一板吃了一半的普通药片,和一颗拆开了糖纸、亮晶晶的橙子味硬糖。 岁月仿佛终于肯对他们,温柔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