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三国]琳琅作长剑》 第1章 江东之畔 《终极三国:琳琅作长剑》 文/南津津津 第一卷.琳琅玉环 * 潮湿早已成为江东的符号之一,枕海依水的地理环境不仅慷慨地向人们提供丰富的资源,更构成了天然的防线,将试图入侵江东的北方各郡阻隔于纵横交错的江河湖沼之外。 号角声响,千帆万橹。 在江风猎猎下,众人立于高处远眺这支威武水师。 站在正中间的少女眉心红痣,白玉面容美且锐利,长发被剑状银簪固定,任凭风吹动几缕散落的发丝,锁定在江面上的目光也未曾挪动。 她是孙珞,江东孙家的大小姐。 对于今日的水军操练,素来不苟言笑的孙珞罕见地漾起几分笑意,这让身边小心翼翼窥视她的副将们屏息凝神。 “水战,是江东立足的资本。” “我希望你们不要松懈,继续再接再厉。” 言外之意即是大家做得很不错。 在整个江东,她的地位与权力可谓万人之上,仅二人之下。 难得听见这位在军事上严苛谨慎的大小姐给予如此评价,对于胸口闷着一块巨石的副将们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认可。 他们顿时松了一口气,围拢在她身边,七嘴八舌地讲述未来的训练企划,气氛逐渐火热。 本因临时会议而无法到来的江东双璧远远行至。 少年郎意气风发,少不了桀骜张扬,却在瞧见这幕时更添温和,抬手止步,目光柔软地望向专注倾听副将言辞的孙珞。 她生于雪日。 对当年陷于困境的江东而言,如同一抹赤红昳丽,给予无尽希望。 只可惜,她少时被迫以质子的身份入洛阳为公主伴读。 不好说该喜该悲,至少她长成后愈发窈窕,言行举止无愧世家女典范,行军布阵不丢江东军威名。 若非五年前,盟主灵帝病逝,她可能迄今都无法返回江东。 正因为缺席了妹妹的成长,本就珍爱家人的孙策对她简直是无底线的纵容,尽管孙珞未曾对他提过任何要求。 周瑜金相玉质,风度翩翩地与孙策的亲卫队随之驻足。 他隐约听见大小姐似有回应副将们的每句话,唇角微扬,感慨道:“琳琅小姐总会给人错觉,好像每个人都在她心中最重要一般。” 不过,眼底掠过影影绰绰的顾虑。 孙策习惯性双手叉腰。 “公瑾,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口中的每个人,从来都不包括我。” 语气可谓复杂。 他又叹息:“琳琅埋怨父亲当年无情地将她送进洛阳的熹阳宫,对父亲、对我都太过冷淡,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音刚落,远处的孙珞似有所感,蓦地抬头,目光精准无误地落在孙策脸上,方才那点零星笑意肉眼可见地消失殆尽。 孙策朝身侧的周瑜无奈耸肩。 对副将们下达最后的指令,目送他们四散后,孙珞才走过来,先向周瑜颔首,继而才转向孙策。 “哥。” 明明是连接血缘的称呼,语气委实疏远了些。 心碎一地的孙策佯装不在意,大咧咧地将手肘搭在周瑜的肩膀上,明快地试图活跃气氛:“琳琅,看来今天的水军操练有达到你的期望值哦。” “嗯。” 孙珞垂眸。 太尴尬了,孙策挠了挠眉梢。 其实他早已记不清当年的事,并不明白为什么质子不是身为嫡长子的自己,而是小小的琳琅。 他更记不清,儿时的自己有没有阻止父亲的决定,祈求让妹妹继续留在江东,自己甘愿前往龙潭虎穴的洛阳。 但往事过去数年,任何歉意都弥补不了妹妹的痛苦难过。 她再怎样埋怨,他甘愿承受。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愿妹妹待他永远这样冷淡。 在这位年少有为的孙总长怅然苦恼之际,周瑜善解人意地打破僵局。 “听说前几天黄巾高校入侵了东汉书院,董卓及时率领他的凉州部队赶来救援,并且在王允校长昏迷后,坐上了代理校长的位置。” “凉州部队还真是兵贵神速啊。” 孙策嗤笑,言辞间满是反讽,“不知情的人都要猜他跟黄巾贼暗中联手了。” 孙珞说:“河东的董卓校长向来宽厚待人,这件事人尽皆知,他怎么可能会胆大包天,企图趁乱谋取东汉书院的校长职位呢。” 嘲弄的意味更是不遑多让,孙策不由得笑出了声,在她缓缓瞥来一眼时,立马收敛,严肃地大喝道:“行了,公瑾,别再笑了!” 无辜被点名的周瑜颇为无语。 三人往不远处的亭廊走去,借此谈及近日在东汉书院出尽风头的五虎将,疑惑既然有他们五人,区区黄巾贼哪里来的本事能够占领那所全校盟直属学校? “据我所知,是诡计。” “怎么说?” 孙策挥手示意亭廊外的亲卫队离去。 “我在东汉书院的朋友说,黄巾高校给曹操下战帖,将盟主玉玺作为赌注进行曲棍球比赛,结果利用比赛期间不得动武的规定,让毫无防备的五虎将受到重创。” 孙策沉思,片刻后就重新露出笑容,接过周瑜斟倒的茶水后,好奇问道:“琳琅口中的朋友是当年跟你同为公主伴读的蔡琰?” 她淡淡点头,眉宇柔软几分。 莫名生起醋意,孙策低声嘟囔:“也对,你六岁就认识了她,朝夕相伴十年,两小无猜到现在也有十五年,论相处的时间长短,你们才更像是家人。” 说是自言自语,但坐得这么近,再小的声音都听得见。 他只是在故意这样说罢了。 他偷看孙珞的反应,见她指腹摩挲杯口,好似在若有所思,又见周瑜挑眉讶异,便讪讪一笑,连忙喝茶掩饰这份尴尬。 刹时,后知后觉周瑜为什么讶异,禁不住懊悔。 远离家人并非妹妹的错…… 世上哪有后悔药卖,尚未等孙策道歉,孙珞冷不丁地开口:“你居然记得住其他女生的名字,我还以为你的脑子里只有乔玮呢。” 嘴里的茶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尽数被喷向坐在对面的周瑜。 孙策被呛得直咳嗽。 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气急还是羞赧。 好不容易平复气息,他东张西望确保周围只剩下数米外的亲卫队,压低嗓音拜托道:“妹妹,下次不要再在大庭广众下讲我跟玮玮的事情,好不好?” “哦。” 她喝了口茶,“毕竟乔玮现在是周副会长的女朋友。” “朋友妻不可欺,我懂。” 刚擦干脸上茶水的周瑜一顿,涩然沉默。 “公瑾,委屈你了。” 孙策的情绪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事一言难尽。 孙策跟江东高校资深董事乔玄的大女儿乔玮情同意合,本来算得上门当户对,结果不知道什么缘故,孙坚百般不允,甚至一度企图对乔玮不利。 爱乔玮深切,孙策无法眼睁睁看她受伤,只能表面应允分手,私下仍旧千方百计跟她相会。 这种青涩幼稚的安排当然瞒不过身为江东霸主的孙坚。 危机之下,请求周瑜帮忙扮演乔玮的男朋友,将此事遮掩过去。 孙坚有没有相信就另当别论,总之孙策跟乔玮的地下恋情暂时没有被曝光,反倒是周瑜在经此一事后,成为了孤家寡人。 周瑜的女朋友乔倩,也就是乔玮的妹妹,亲眼目睹他们二人亲昵出入公众场所,这让她跟周瑜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爱情愈发雪上加霜,正式单方面宣布分手。 尽管周瑜嘴上表示没事,作为发小的孙策心中依旧对此万分愧疚。 他们失魂落魄,刻意提及此事的孙珞无比愉悦,将杯中余下的茶水一饮而尽,翩然离去时连声招呼都没留下。 这两兄弟会想些什么可不是她会在意的事情,心中唯念另外要事。 思此,步伐都加快许多。 由是跟父亲、兄妹的关系都不甚亲近,五年前回到江东,才在孙家大宅住上十天半个月,就提出自己另择一处宅邸,想要搬出去住。 明明家人都在一块儿,哪里有住在外面的道理。 孙坚不可能允许。 孙珞同样倔强,毫不留情地撕碎这些时日以来伪装的父慈子孝,饱含寒意的嗓音让在场的几人心底发颤。 “父亲,既然您当年选择送走我,又何必假惺惺。” 她扫视了一眼站在孙策身侧,攥住他的衣角抿唇怯懦的小女孩,眸光黯淡,刻薄地说出剩下的话语。 “我可不需要您的怜悯。” 然而直到今日,孙珞都没能搬出孙家大宅。 她的那番话让孙坚愈发歉疚,将最好的院子划给了她,奇珍异宝都先任她挑选,像要证实他对长女的爱从未减轻,待她绝非怜悯。 琳琅可是在江东所有将士和百姓的期盼中降生的孩子啊,怎能舍得她有半分忧伤。 当年的真相有太多隐情,孙坚实在无法说出口。 从江畔回到孙家大宅后,孙珞目标明确,向管家问到父亲的位置,径直朝后花园走去,却正好撞见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便默默在树旁停下,百无聊赖地敛眸注视身前的花丛。 蝴蝶飞舞得太过自在。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它的生活已然是奢望。 她兴起地蹲下身子,试图观察蝴蝶为何这般愉快,它却被惊吓逃离,翩跹飞往远方,再也找寻不见。 如同闷头被浇上一盆凉水,孙珞神态恹恹。 起身时再度恢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不顾小妹孙尚香正亲手给父亲戴上老花眼镜,果断走去打断了他们父女情深。 “琳琅姐。” 向来胆大骄纵的孙尚香在此刻有些小心翼翼。 每次见面都不由自主地发怵,知道她不喜欢自己,立马主动找借口逃之夭夭,完全不敢喘息。 待孙尚香没了身影,孙珞开门见山。 “父亲,现在董卓成为了东汉书院的代理校长,您接下来对此有什么安排吗?” “什么也不做,就待在江东好好看戏。” 年近半百的老父亲敏锐地注意到长女皱眉,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揭穿了她心中的想法。 “你是希望我随时准备发兵洛阳护驾,对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孙坚五味杂陈。 琳琅是清澈无絮的玉石,是洁白雪日的朱砂,自小在熹阳宫长大,注定会被耳濡目染,浸上匡扶汉室、礼拜正统的热忱颜色。 但汉室式微,各路诸侯蠢蠢欲动,再热忱也迟早落得碎石败花的下场。 谁能将熹阳宫的玉玺收入囊中,最终问鼎天下呢? 孙坚自诩当仁不让。 “琳琅啊,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天下也能姓孙。” 孙珞惊得浑身冰冷。 狂妄、放肆! 满腹珠玑无法质问他的谋逆之心。 在孙珞幼年的记忆中,父亲曾怀抱她站于高山之巅,将刚平定不久的江东尽览眼底,教诲伯符哥哥和她长大后,跟他共同镇守这方土地,只求让百姓衣食无忧。 回到江东五年,清楚他的野心不再止步于江东,却从未想过竟会**染指盟主宝座。 “父亲,那您有没有想过……” “一旦先帝察觉到您的野心,作为质子的我可能就死在洛阳了。” 在宫中学习的第一课便是喜怒不形于色,她精湛地掌控情绪,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似纯粹在闲聊家长里短。 心已凉透。 眼前的男人太陌生,他怎么会是记忆里的那位父亲呢? 不是。 他不是。 孙珞始终记得十五年前,江面的寒风刮得她浑身上下哪里都疼,被迫远离熟悉的家乡,痛哭到喉咙嘶哑也唤不回果断离开的父亲,他凉薄的背影是她在洛阳十年的梦魇。 从那一刻起,父亲就死了。 她知道的。 关于本文: 1.会出现大量正史上存在、但原剧未出场的人物,因此会有私设,总之就是那句老话,“银时空是银时空,三国是三国”吧。 2.孙珞,字琳琅,珞跟琳琅都是美玉,原型取自正史上孙权的姐姐。 3.剧里年龄设定有bug,比如说叶雄封在十七年前找到的叶思偍,那年阿香三岁,也就代表原剧剧情开始时,阿香就已经二十岁了,显然不对。 因此为了方便剧情发展,时间与年龄以本文私设为主。 已知阿策比阿香大两岁,修改为大四岁,即目前香18岁、权19岁、珞21岁、策22岁。十七年前改为十五年前,保持在阿香三岁时,叶思偍得知身世的设定。 4.公主即为万年公主,《后汉书》中记载的灵帝唯一的女儿,刘辩、刘协的姐姐,私设名为刘蘅。 5.一个主角被时代跟所有人推着走的故事,理想跟现实的碰撞,在此期间,她可能必须做出许多本不想做出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江东之畔 第2章 姝色天资 俗语,虎毒不食子。 孙珞深不觉为然。 孙总校长被诩江东猛虎,尚且都会将女儿送去远方,怎算不食子呢。 也许是不敢听到答案,孙珞笑盈盈地维护体面,抢先一步开口:“刚想起来,昨天跟仲谋约好比试武艺呢,他现在可能都在练武场等急了,女儿就先走了。” 她并非对父爱非要不可。 有些话不说出口,会对每个人都更好。 在转身刹那,假意的笑容烟消云散,高傲地挺直脊背,不去在意那道深邃视线。 离开后花园才发现,孙尚香还在园外等候。 她好奇地探头观望,又在目光交汇时,怯生生地扬起微笑,让孙珞诡异地想起多年前跟母亲一起喂养的一只小兔。 这五年来,几乎没怎么关注过孙尚香。 以至于难得回忆小妹是个怎样的存在,仅有她三岁以前的稚童模样。 小妹特别乖巧懂事,会特意将为数不多的饴糖留下一块,用那双圆润得像黑葡萄的眼瞳仰视自己,然后用蜜糖般的嗓音撒娇说:“姐姐吃糖,要开心哦。” 是啊,她向来招人喜欢。 孙珞在她身侧停下脚步,轻声呢喃道:“真羡慕你,能够拥有父亲的爱。” 是嫉妒吧。 细细想来,更多的是,不甘。 她从未讨厌过孙尚香,讨厌的只是仍在做美梦的自己,仅此而已。 孙尚香在全江东是出了名的鬼灵精,唇齿翕阖间辩得对方哑口无言,几乎没有人愿意主动招惹她。 此刻听到这声艳羡,反倒是一句话都讲不出,只能伫立在原地凝视她那身莫名冷寂且悲然的背影。 幼时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唯独忘不了五年前在江畔的那一眼。 江东女子的美各有千秋,但多数明灿炽烈。 惟独被簇拥的少女温雅乖顺,偏偏白玉肌肤又格外映衬眉心红痣的灼人,单是人站在那里,就觉比雪更烫、比风更凛,是十三岁的孙尚香从未见过的姝色绝代。 原来,这就是早年随老爸征战四方的叔伯们不停挂念的珍宝。 至此入了迷。 旁人却为此窃窃私语。 “这位孙珞小姐当真是从宫里回来的,倒不像我们江东的女儿。” “谁说不是呢……” “想必她在洛阳那么久,对江东也没什么感情吧。” “……” “诶诶诶,快别说了,……看过来了!” 孙尚香跺脚,故意发出声音警告,气鼓鼓地乜视他们一眼。 思索须臾,悄悄将自己的信息率先传输到即将送给孙珞的最新款Siman里。 谁都别想讹传姐姐不像江东人! 只是姐姐以前使用的Siman被限制,无法与家人联络,故而不了解江东的风土人情罢了。 再者,谁规定江东女子不能是姐姐这样的脾性,谁也不该随意被三言两语定义! 要她说啊,姐姐就是堂堂正正的江东人! 那时的孙尚香不懂她的行为有个更加通俗易懂的名字,叫护短。 只一味神采飞扬,兴奋地注视Siman被老爸亲手戴到姐姐的腕上,高兴姐姐将会丢弃在洛阳的十年,迎来在江东的新人生。 然而那十年怎么可能轻易丢弃。 无人有权力让孙珞遗忘十年的孤独、恐惧与苦楚。 提出要搬离孙家大宅的当天,孙尚香才知晓姐姐的悲伤,又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叔伯们都说,父亲最爱姐姐。 闲听他们回忆往事,自姐姐出生以后,这位江东说一不二的总校长恨不得随时随地将她捧在怀里,私下纵溺直言:“吾女阿宝堪配天子!” 倘若此话被御史台得知,定是要弹劾他倨傲到不顾尊卑礼义了。 目送孙珞的身影渐行渐远,脑海里翻涌近日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流言蜚语,说什么老爸将琳琅姐送入熹阳宫,目的是让她跟皇子们打好关系,无论以后谁登基,都有可能撮合成一对所谓的青梅竹马、两姓联姻。 竟与那番私语重合。 但也胡闹。 明明在那个时候,唯一的皇子、如今的盟主刘辩才两岁!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盟主灵帝担心刘辩像之前的几位皇子一样夭折,将刚出生不久的他送到史姓道人的家里抚养。 盟主少帝压根没在熹阳宫长大,哪里有机会跟他硬凑青梅竹马的戏码呀! 所以,老爸绝非为了攀附皇族才让姐姐当质子。 既然这样,老爸狠心将宠爱的六岁长女送去人生地不熟的洛阳,其中有什么深意,现在的老爸又真的不爱她了吗? 孙尚香叹息。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道困住她的难题。 总该不会时间与距离冲淡了爱吧? 她不知道。 说回孙珞本人,的确前往了练武场,一路走到靶场,在那里找到了正闭眼持弓的黑衣少年,抬手制止了部下的问候,站在一侧安静旁观。 江东人擅水战,亦擅箭术。 就算孙策偏爱古锭刀,孙珞惯舞灼丹剑,一旦握上弯弓,便矢无虚发。 要问孙家四兄妹谁的箭术最强,当属二子孙权。 他小学一年级就能够闭眼轻松射中靶心,让一个所谓名叫英雄的神射手当场羞愧难当。 总之,他以一出「自然闭眼号英雄」称霸江东附小,名声都传到了熹阳宫,那句嚣张的“人要帅嘴要甜,射箭技术要高超,全江东就是我孙权”更是让孙珞和公主、蔡琰忍俊不禁。 真想一睹风采。 可惜…… 孙珞的目光伴随箭矢凌厉飞出,与红心最中央的位置仅有毫厘之差。 没什么可惜的,这样的成绩足够好了,他的箭术依然在全江东稳居第一。 回头再看孙权,他已经睁开眼睛,同样注意到了这个其实相去无几的差距,冷峻的脸庞上浮现不满。 若渴望收获更多,唯有待自己严苛。 既然以此为教条,于是选择再度闭眼,指节分明的手缓缓拉满弓弦,周身气势陡然沉静。 听不见、看不见,那就凭直觉! 嗖—— 箭矢划破空气,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孙权望见尾羽犹在震颤,终于对此露出无比满意的笑容。 岂能料到今日重现这等箭术,孙珞深呼吸调整复杂难言的情绪,确保不会让他发现异样后,这才快步上前轻拍他的肩膀。 被这般失礼的举动打扰,孙权不耐转头,眼眸倏地一亮。 他嗓音轻柔。 “阿姐,你怎么来了?” “刚才跟父亲差点起了争执,所以拿你当了借口离开,想到这个时候你应该会在此处练箭,就来找你了。” 没什么好隐瞒的,孙珞尽数坦白。 孙权点头,完全不介意自己被当借口。 刚要表达意愿,可敏锐捕捉到孙珞的眉宇间有一闪而过的疲惫,立即仔细用学岔的读肝术察看她的肝指数,顿时意识到她已经操劳数日。 将弓递给旁边的部下,攥着她的手往旁边的石桌走去,又不舍得用力。 被强硬地按住肩膀坐下,孙珞疑惑。 “仲谋,怎么了?” “阿姐你是不是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假如让孙家大宅外的人看到孙权此刻这副担忧的神色,保证会怀疑他被调包了。 孙珞抿唇浅笑,示意他坐在旁边,认真回答道:“别担心,我只是提前把工作都结束了而已,至少接下来半个月,我可以什么事都不用管了。” 知晓他向来不认同这种忙法,索性伸出手指竖在他唇前阻止开口。 “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了,真的。” 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到时候再说吧。 全然没有敷衍对方的心虚,也仅有仲谋总会心甘情愿上当,对似有哀怨的眸光视而不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制小老虎塞到他手心。 “今天去江边的路上看见有人在卖这个,怎么样?喜欢吗?” “阿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孙权无奈。 话虽这样讲,却口是心非地握紧这个小玩意,见阿姐唇瓣相碰,认真辨认她说的话。 “不是小孩就不能收到阿姐送的玩具了吗?” “仲谋,你想要什么,阿姐都会送你。” “……” 想要什么,阿姐都会送。 酸楚骤然在心口荡漾,片刻后悄然褪去,他默默将木老虎置于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内敛地将这份爱烙印在此处。 就算父亲偏心大哥、阿香又怎样,自己还有阿姐呢。 从小,阿姐就疼自己,他记得很清楚。 不过他没有忽视最初的那件事,顿了下,问道:“发生了什么,你跟父亲怎么会差点起争执呢?” 没记错的话,他们上次起争执还在五年前。 孙珞若无其事,避重就轻地只说是跟东汉书院差点被黄巾高校吞并有关,父亲不愿出兵护驾少帝,让她很是气恼。 方才亦在猜测起因,这个答案显然在意料之中。 眼下见她无精打采地转动左手食指上的银戒,只好将已经到了嘴边的安慰悄然咽下。 朝夕相处的五年足够发现她的许多小习惯,比如现在,每当不愿再谈,总会无意识地转动这枚毫无纹饰的素戒。 孙权转而提及今日的水军操练,将使人不悦的争执草草翻篇。 大抵是继承了孙坚领兵统帅的才能,几个孩子个个天赋过人,即便是未曾被孙坚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孙珞,也对此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甚至师拜左将军皇甫嵩,天资由此可见一斑。 况且回江东后,她不再纸上谈兵,带领出征的江东部队赢下一场接一场的胜利,本有怨言的副将们才逐渐信服。 每每谈论军事,孙珞好像更轻松。 她满意手底下那支听话、强大的水师,虽然对他们严厉苛责,隔三差五勉强表扬一两句,但不吝于在孙权面前大肆夸耀。 姐弟俩相谈甚欢。 不多时,青涩的嗓音从靶场外传来。 “大小姐——” 二人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去,瞧见虚影从眼前飞过,来不及满头雾水,孙珞的胳膊就被紧紧搂住。 “……” “阿蒙!松手!” 一改面对阿姐的温顺,孙权一边低声斥责,一边起身拽吕蒙,满脸都充斥着不爽。 小学生真麻烦! 仗着自己年纪小,总赖在阿姐身边! 有一说一,吕蒙作为江东最有前途的明日之星,思想有多单纯,武力就有多高超,孙权硬是花了点力气才将他拉走。 他站在中间,死活不给吕蒙再靠近孙珞的机会。 吕蒙气鼓鼓地噘嘴,埋怨道:“吼,二少爷,大小姐跟我约定好了,每天准时写完作业就可以来找她玩,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啊。” 孙权没那么好的脾气,浑身上下透露一股子散漫且刻薄,臭着一张脸,简直拽到没边。 “我阿姐说可以找她玩,没说让你这样没大没小,再有下次,我让周瑜给你额外布置一些作业,做不完不准来找我阿姐!” 吕蒙似乎在嗫喏什么。 孙权茫然了瞬息,刚想警告别在他面前讲话模糊不清,感受到身畔的气息,下意识侧身看她。 他看见笑意阑珊的孙珞调侃。 “仲谋,你在吃醋哦。” 阅历尚浅的吕蒙兴致冲冲地反复追问:“醋?二少爷吃的什么醋,好吃吗?会不会很酸呐,我也要!” 孙权又羞又恼。 “阿蒙,闭嘴!” 但能够让阿姐笑得这么愉悦,似乎…… 值了? 在《三国演义》里,古锭刀是孙坚的武器,他死了之后,就由孙策收着了,所以在文里私设为孙坚把它送给了孙策。 分享一下《三国演义》里的一个相关故事吧。 孙坚死后,孙策率领他爹的旧部为袁术效力,攻打庐江并且打胜了。本来孙策小小年纪就这么英勇,很厉害是吧,正常人都会安排他坐在宴席最前面。结果袁术那家伙可能脑壳有包,不仅把孙策安排在宴席的最末尾,旁边的人还戏弄说,袁术这么喜欢你,你怎么不认他当义父。 被这样羞辱,孙策多委屈啊,半夜独自对着孙坚留下的古锭刀哭,还不肯见跟孙坚一起征战的老将军们,真的可怜兮兮的。 不过还好,之后孙策就拿孙坚从井里捞到的玉玺做交易,从袁术那里借兵(不还的那种),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基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姝色天资 第3章 退学风波(1) 吕蒙年岁小,胜在有潜力,被冠以“吴下阿蒙”的称号,其中的“吴”指的就是少年便战功累累的小霸王孙策,可想而知大家对他的期望有多高。 两年前,周瑜决定成立首席智囊团,名为强辩,竭心为江东父老效力。 吕蒙的名字自然出现在候选名单中,奈何他没这个心思。 这一切,在某日傍晚有了转机。 孙策、周瑜二人经常谈论学生会事务到深夜,那天难得提前结束,想到乔家姐妹的事情就开始忧心忡忡,四目相对后,打算出去散散心,谁成想在墙角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嘛,这不是吕蒙吗? 江东双璧满脸不解、震惊,当即就意识到他顺利躲过精兵守卫,偷溜进了戒备森严的孙家大宅。 吕蒙一转身,暗自得意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敛,迎面撞见他们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经过周瑜一番细问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学生只是想找大小姐玩,他还直白抱怨:“每次她身边都围着太多亲卫,我压根没办法靠近了啦。” 原来如此。 这小子轻松进入孙家大宅而不被发现,更加确信让他加入强辩团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瑜面不改色。 “如果你加入强辩团,就可以天天见到大小姐。” 起初听到前半句,吕蒙以为又是那套他可以倒背如流的说辞,被纠缠得十分烦躁,差点要出招打人,但碍于孙总长在场,再胆大也不可能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发小,只好耐下性子听完。 利诱当前,如周瑜所料,他毫不犹豫地当场答应邀请。 总之就这样,吕蒙正式成为强辩团的一员。 尽管孙尚香一度揶揄周瑜“哄骗童工、雇佣童工”,但在这个群雄并起的乱世,极具才能的孩子投身战场已然是常事。 况且,倒也不算哄骗。 吕蒙的确天天都见到大小姐了,不是吗? 对于此事,周瑜自觉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孙珞,平白让她多了个每天花时间带小孩的任务,因此在收到孙权的简讯警告,匆匆跟太史慈、甘宁赶来靶场抓人时,实在不好意思正视孙珞。 “阿蒙,走啦,总长喊我们去开会呢。” 周瑜朝他招手。 吕蒙垂头丧气,郁闷道:“哎呦,大佬,今天午饭的时候刚开完会,怎么又要开会啊,总长有这么闲吗?” 童言无忌,但也不代表可以什么话都说。 太史慈反应迅速地捂住他的嘴,朝两位小姐少爷尴尬一笑。 孙珞向来对孙策态度平平,不甚在意。 孙权只是微微皱眉,随即将更多目光放在一旁的甘宁身上,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禀二少爷,我刚回来不久。” 也对,毕竟他身上东汉书院的制服都还没换下呢,孙权点头。 “刚回来就被喊去开会,辛苦你了。” 这话是孙珞说的。 八分慰问,两分影射,除了仍被捂着嘴、正唔唔叫的吕蒙,谁都听得出来她针对的是谁。 可怜的伯符,以后慎言。 不久前刚被牵连的周瑜无声叹息。 老实的甘宁只敢听懂慰问,向明眸皓齿的大小姐轻快一笑,回道:“不辛苦,其实在东汉书院当交换生的这段时间,我反而收集到了不少情报跟八卦哦,如果大小姐想知道的话,我随时可以讲给你听。” 强辩团目前总共四人,姑且不提小学生的吕蒙。 太史慈是孙策推荐的人才。 他们在曲阿相识,由于一次误会,相约单挑。 这场架打了得有一天一夜。 直到太史慈再也没有还手之力,二人相视一笑,彻底破冰之后,解除误会,可谓不打不相识。 因性情相投,在孙策的邀请下,随他就读扬州区的江东高校,成为他的一位忠诚副将。 周瑜更不必说,相当于孙策的半个亲兄弟。 惟有甘宁,他在成为强辩团成员之前,一直是孙权的部将,凭借精通水战的本事,被派去协助孙珞指挥、操练水师,既有这份情谊在,倒敢于用同好友交谈的口吻向她讲这些事。 “我的确对一个人比较感兴趣。” 此话一出,几人都有些许讶异,好奇究竟是谁入得了她的眼。 孙权跟周瑜异口同声,一个喊着“阿姐”,一个叫着“大小姐”,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莫非是你以前在洛阳认识的人?” “不是。” 并未卖关子,她认真地吐出一个名字,“刘备。” “文姬说你跟他同班,我要知道这位刘氏宗亲在班上的一切。” 蔡琰对近期在东汉书院名声大噪的关羽赞不绝口,而他的结拜大哥居然是那位臭名昭著的A货达人,有些细节只能是同班的甘宁才足以得知。 比如他是否空有大哥的头衔。 再比如…… 他是否有命令关羽助他称霸天下的野心。 关羽是忠义之士,可孙珞不信刘备。 - “只遗憾,不能……” 秋日落叶飘零,渐凉的风吹落多少残英,狐裘大氅也无法让病弱少年的脸色有所红润,他满目悲伤,讲不完剩下的话。 只苦涩地转头注视身侧噙泪的少女,勉强撑起笑容,指腹轻柔拭过她湿润的眼尾。 “琳琅,别哭。” …… 孙珞从梦中醒来时,天刚亮。 她怔怔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胸口仍残留梦中的悸动,呼吸间带着故人久违入梦的哀伤。 指尖无意识抚上眼尾,触碰到冰凉的湿润。 心头微颤,恍惚间又想起当年的那个秋日,他最后留在她眼尾的温度,也像这般凉。 她起身坐在床边默然垂眸,囔囔自语道:“难道是因为昨天反复讲洛阳的事,所以才会梦到你吗?” 乌黑柔顺的长发散落在白皙的锁骨间,伴随呼吸轻轻起伏,阳光洒进卧室,便不再沉溺于不堪言的旧事。 下楼时正好撞见孙策,他向来自律克己,哪怕是刮风下雨也阻拦不了晨起练武的习惯。 “琳琅,早呀,你今天要跟我一起晨练吗?” 如果是平时,孙珞必定会拒绝,与他隔个几十米远自己练自己的,但今天实在囿于郁气,急需做些什么宣泄,因此在他问出口后,淡淡颔首。 “好吧,那我就先——” 孙策大喜,眼眸骤然亮起,“等等!你今天答应啦!” 每日必问,一问必拒。 孙策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得到琳琅妹妹的垂怜,总该不会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吧! 不对,或许是在做梦。 从欣喜若狂中抽出些许理智,向孙珞伸出结实、强壮的手臂,咳嗽两声清嗓,故作沉稳地开口:“你掐我一下。” 掐完就知道是不是做梦了。 孙珞不解其意。 本就心情忧郁,可没功夫陪他玩这种小孩子游戏,懒得搭理。 见她自顾自离开,顿时让孙总长彻底安心,这才是经常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孙琳琅嘛! 不必靠痛觉也判断出了眼前是现实,唯恐她反悔,匆匆追上。 在他们离开后,孙坚从暗处无声走了出来,凝视着子女并肩而行的背影,隐约听见长子还在“妹妹、妹妹”的呼喊,哪里有半分成熟的总长样子。 光影落在他深沉的脸上,有谁能参透其意。 就算是孙策、孙珞也不能。 他们无从知晓孙坚的窥视,将单独晨练改为点到即止的对打,几十回合下来,两个人颇为酣畅淋漓。 孙珞痛快许多。 从昨天开始,她便打算找时间前往洛阳,又从甘宁口中打听到刘备似乎与传闻有所不同,愈发坚持这个决定。 不仅为了与公主见面,更为了亲自观察刘备的真实本性。 因此吃完早餐,孙珞语气坚定:“父亲,再过几天就是母亲的忌日了,我想在祭拜结束后,去一趟洛阳。” 哪里有商量的余地,她有自己的安排,谁都阻止不了。 餐桌前的几人神色各异。 孙权的手沉着地置于膝头,注视主位上的男人的同时,默默攥拳,暴露心底的紧张与顾虑。 大哥跟阿香怎么想,他不知道,可他不愿阿姐去洛阳。 洛阳,让他跟阿姐分开了十年。 孙坚的否决不一定能让孙珞改变心意,孙权却祈求万分之一的可能。 然而,上天好像永远不会眷顾他。 孙坚没有过问原因,终究是连嘴都没有张开,轻易点头答应。 孙权苦笑,将这份失落与难堪深埋。 谁也挖不到。 他将情绪藏得很好,举止礼仪周到,说道:“父亲,我吃好了,先去学校了。” 孙尚香说:“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她连忙喝完碗里剩下的几口粥,敷衍地朝孙坚挥了挥手,快步跑到早走到门外的孙权身边,不悦地用力拍了下他的胳膊,大声埋怨道:“可恶的臭二哥!又假装没听见我讲话!” 至于孙权回应了什么,已经听不清了,孙珞收回目光。 艳阳高照。 孙家大宅离江东高校不远,按理来说,踩点进校不算大问题。 可身为孙家子女,终究得具备作为江东表率的意识,多少藏匿狼子野心的阴谋家等待他们犯错,因此他们往往会提前至少二十分钟到学校,让人抓不住把柄。 学校无杀伐、多纯粹。 学生们大多数时候只需要考虑用功念书,掌握的知识可供他们一毕业就直接从军或从政报效盟主。 唯独一人,她离经叛道,视校规为无物,扰得学校无安宁之日。 今天才过去半天不到,愤懑的学生们接连上报学生会,控诉此人在校园各处洒痒痒粉。 不小心沾到粉尘的师生为了止痒,几乎快把皮肤都挠破了,她的行径实在恶劣,必须要加以严惩,给大家一个交代。 “黄月英,又是她!” 孙权一听到这个名字便觉额角突突直跳。 “如果不是因为她姨父是荆州的刘表,我早就把她开除了!” 东汉书院也好,江东高校也罢,除了不被全校盟认可的黄巾高校,任何一所学校招收学生的标准无外乎“家世显赫、才能出众”这两点取其一。 从幼幼班开始,孙权就跟黄月英同校。 尽管二人磁场不和,关系简直差到离谱,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才华远超寻常人,江东不可能主动损失这样一位人才。 况且,孙家目前没必要轻易跟荆州刘表交恶。 这两点足够让学生会仅对她小惩大诫,但次数多了,谁都会有怨气,总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让其他来历不浅的学生饱受委屈吧! 结果孙权还没去找黄月英,她就主动来找他了。 他甫一拉开办公室的门,便对上一双燃烧怒火的明亮眼眸。 黄月英双臂环胸,鼓起腮帮子,昂首直视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孙权,话中带刺地质问道:“喂!你是不是耳朵有毛病啊,我刚才喊你那么多句,怎么都不理人啊!” 孙权怔住了,脸色蓦地沉下。 他傲慢地冷嗤一声。 “我记得,我们关系不是那么好吧,你喊我,我就必须得理吗?” “就算你想要跟我关系好,我还不答应嘞。” 黄月英撞开拦在面前的孙权,大咧咧地坐在了学生会会长的位置上,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将来意摊开在明面上,嚷道:“我要退学!” “不可能。” 孙权抢回她拿在手里的会长印章,无视她的不理解。 “从小到大,你还是这么讨厌!凭什么不让我退学!” “我、就、要!” 说到底,黄月英还是小孩子脾气,孙权自认成熟稳重,不跟她一般计较,把印章放回原位之后,将她从会长位置上拽起来,自己坐了回去。 “谁让我是学生会的会长呢,没有我的同意,你就不可能退学。” “除非将此事闹到我父亲和大哥那里去,才有那么——” 他拖长了语调,懒洋洋地抬手,拇指精准地掐住食指的指尖,煞有其事地端详一番,才吐出几个字。 “一丢丢的机会。” 见黄月英的脸上被愠色覆盖,他得意地弯起嘴角。 ①孙策跟太史慈单挑,这段改自历史上孙策收服太史慈成为他的部下。 关于孙策、太史慈和曲阿,有的一聊。 上章作者说提到,《三国演义》中,孙策用玉玺从袁术那里换得兵马,离开袁术后,他是玉玺不要了,兵马也不会还了,就要自己开公司,实现老父亲的壮志。 他一路打胜仗,一路招兵买马,最后打到了曲阿,这一战可是争夺江东控制权的关键。而太史慈,他在成为孙策部下之前,正是曲阿的将领,还不受重用。 在剧里,孙坚基本平定江东,太史慈跟周瑜明显是很早就认识,索性就让孙策跟太史慈在这里打一架了。 后续有大量曲阿篇的剧情,暂且不叙。 ②甘宁的名字在第1集东汉书院老师点名时出现过,跟关羽等人同班,私设是交换生。 正史上,甘宁加入东吴集团时,孙策已经死了,孙权对他十分器重,外加他是特别厉害的水战将领,因此本文设定他在加入强辩团之前,是孙权的部将,并协助孙珞训练她的水师部队。 ③荆州/刘表/黄月英。 虽然荆州大楼可以算是「大意失荆州」的荆州,实际上在第4集,王允和他妻子提到过“荆州城跳城门大拍卖”,因此荆州在剧里依旧存在。 刘表是荆州牧、汉室宗亲,后妻是蔡夫人,而黄月英的姨母就是这位蔡夫人。 插段无关紧要的分享,历史上孙坚就是在跟刘表部将的交战中战死的。在此之后,孙策统帅旧部,去跟袁术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退学风波(1) 第4章 退学风波(2) 这时节的太阳晒得人格外惬意,孙珞坐在人工湖畔的石凳上,阖眸感受暖意,今早勾起的情绪都柔和许多。 “大小姐可真是好兴致啊。” 清澈透亮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滚过几分戏谑。 “我方才路过会长办公室,听见二少爷跟黄月英吵得都快打起来了,大小姐都不去看看的吗?” “最多吵十分钟,不用管,仲谋会处理好的。” 任由阳光落在弯起弧度的唇角,她睁开平静如湖泊的眼睛,轻轻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伯言,坐。” 陆议悉听尊便,与孙珞坐在一块儿时,不显疏远,更不觉过于亲近。 他递出一样东西。 “你让我调查的资料已经收集齐了,都存进了这个U盘里,密码是你给我下达任务的那天日期。” “不问问我要它有什么用吗?” 陆议摇头。 他一边将躺在脚边的三花猫抱在怀里,抚摸它被学生们喂养得柔顺靓丽的毛发,一边淡然回应她的试探。 “知道太多,反而徒增烦恼,这样就足够了。” 私以为,合作关系往往不需要交流过深,好似现在同坐一张石凳这般,距离不亲不疏,恰到好处。 他最擅长的,就是与人的交际。 那周郎有的是“无可救药的聪明”,而陆议有的,则是“无与伦比的谨慎”,迄今未曾有人可以让他轻易跨越在初识时,便已然划定的相处界线。 合作伙伴罢了,他和她之间唯有交易。 三花猫许是不适应陆议的怀抱方式,不满地挣脱开,翘起尾巴跃到孙珞的怀中,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后,寻了个舒服的角度自行躺下,全然不考虑她的意愿。 孙珞吃惊,温柔地捻走落在它头顶的叶子。 “看来,这小家伙对伯言有怨言哦。” “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陆议不以为意,轻飘飘地挪开视线,闭眼感受风的轻抚。 周瑜找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 附近不乏学生趁课间散步闲聊,偏偏一眼注意到他们的身影,只因金亮的阳光穿透枝叶间隙,无比眷顾正享受这份娴静的二人。 使人颇有一种错觉,冒昧插足其中,算得上罪行恶劣。 但他知晓,这幕缱绻是错觉。 窈窕淑女与翩翩君子,也有可能互相另有所图。 “大小姐。” 周瑜闯入偷拍此景的镜头中,彻底隔绝他人的窥视,不等藏于树后的偷拍者慌张逃跑,孙珞的亲卫队已经将他包围。 此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当即打算销毁相机中的内容,但亲卫队可不是吃干饭的废物,反应迅速地夺走相机,并不顾他的气急败坏,将其反手扣押在地。 三花猫被吓到了,从孙珞怀里跳走。 “跑了……” 她叹息。 这时,亲卫向她献上相机,疲乏地翻看完那些照片,竟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不忘跟周瑜和陆议分享。 在看到某几张照片时,陆议挑眉。 “这张光线好,那张氛围感强……他应该是职业摄影师吧。” 孙珞认同道:“应该是。” 只有周瑜呈现出的神色愈发糟糕。 最近不知道是谁对孙珞有意见,将流言蜚语传遍整个校园,什么“质子秘辛”,什么“风流情史”,一个个说得煞有其事,恨不得让她彻底身败名裂,在江东再无美名。 这个相机里,满是孙珞与许多男生的视觉错位照。 一旦出现在大庭广众,准会坐实谣言,彼时再想解释清楚,恐怕花费数倍的时间和精力也无法挽回。 其中的男主角就有两人在场,周瑜和陆议。 周瑜当然知道自己根本没做过对大小姐失礼、背叛小倩的事情! 更不必说,造谣的手段实在腌臜下作,令人不齿! 温润如玉的副会长难得发怒,厉声下令: “押走!严加审问!” 那人还在叫嚷着凭什么抓他,去禁闭室问凭什么吧! 陆议与他人相处,一贯界线分明。 连他亦会被拍到错位照,答案仅剩下一个,刻意为之、精心筹划良久。 孙家的部曲并非等闲之辈,既然选择造谣大小姐,就得做好主动供出幕后主使的准备,否则等到严刑拷问,那就为时已晚了。 “谢谢你,伯言,愿意配合我引出偷拍者。” “小事一桩。” 陆议好奇,“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出现?” “有几张照片先前被半夜粘贴在了校园公告栏上,幸好夜间巡查队及时撤下,交给了我。” “仔细分析后发现,几乎每张照片都是跟男生单独闲聊时被偷拍的。正好我们约定单独见面,外加你之前被他拍过一次,因此我推测,他会现身的可能性至少有九成。” “如我所料,他果真来了。” 作为受害者,她仿佛不生气,这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太淡然,涵养好得实在太过分。 陆议不解。 孙珞当然生气。 可生气无用,当务之急是找出造谣的幕后真凶才对。 只等抓紧时间让真相大白,好狠狠惩处这次造谣事件的所有参与者,毕竟她可是连孙策说错一句话都要当场刻薄讽刺回去的人,又怎会容忍此番恶意中伤。 “马上要上课了,各位同学可以回教室了。” 孙珞温温柔柔地面对每位处于八卦状态中的学生,语气却自带不容置疑的警告。 围观的众人虽好奇,也纷纷听话散去。 “我们也走吧。” 她起身理了理裙摆,从容道,“课还是要上的。” …… 下课铃响,调查结果也呈递到孙珞面前。 事情并不复杂。 偷拍者并非校内学生,而是从校外雇佣的专业人士,扛不住几句讯问便全盘托出。 指使他的人是江东高校的一名高年级学生,花钱请他偷拍孙大小姐“私生活混乱”、“与多人暧昧不清”、“插足周瑜和乔玮恋情”的错位照。 本来得知被偷拍的人有江东几个大族的子女,他还言辞拒绝,说明其中利害,不愿惹祸上身,但奈何对方给的价格实在太高了。 由于理智被贪欲占据,他犹豫过后,答应接下这份任务。 至于雇佣者,则是江东高校三年级的孙弘。 “原来是他。” 孙珞指尖轻点报告书,柔和逐渐消散,余下冷冽。 孙弘,是孙家的同族远支。 此人曾高调追求孙珞数月,被她当众明确、彻底的拒绝。 在那件事情之后,他鲜少再出现在孙珞面前,本以为安分了下来,没想到是如此狭隘且恶毒,企图毁坏她的名声。 孙弘得知他雇佣的人被孙珞的亲卫队抓走,意识到他的那些手段很快就会败露,第一时间就离开了江东高校。 等孙权带着仲王部队找到他时,他刚坐上离开江东的快艇。 孙弘被押送到了孙珞面前,脸色惨白,额上全是冷汗,早已没有当初追求孙珞时那副故作深情的模样,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孙权面色铁青。 本就因跟黄月英的争执而不快,眉宇间积郁怒火,此刻是阴沉得能够滴出水,他挥手让仲王部队的人退开,冷眼看着没了钳制、瘫软在地的孙弘。 “大…大小姐……” “…会长……” 孙弘声音发颤,不敢抬头看人。 “我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 哀求断断续续。 突兀的轻笑显得格外清晰,他连忙止住了嘴。 孙珞慢条斯理地问:“我们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你怎么就道歉了?怎么,你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吗?” 纯粹是明知故问了。 但就算她这样问,犯了大错的孙弘可没资格反驳,语无伦次地将起因经过尽数坦白,争取得到一丁点的宽恕。 孙家姐弟费力听完全程,终于让这次造谣事件划上句号。 当初孙弘被当众拒绝后,自觉失了面子,便怀恨在心,发誓要让孙珞同样遭受一次被众人指点的打击。 论什么手段能够让女生的名声最快受损? 是造谣。 他天真地认为,只要散布毁人清誉的谣言,败坏她的名声,她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届时自己再以深爱的姿态出现,她就会感激涕零,选择依附于他。 无声的压迫感才最令人恐惧。 在这种时候,他才彻底醒悟,无比后悔自己究竟是头昏到什么地步,才敢有如此行径! 明明…… 明明自己才是依附于孙家的人啊! 孙弘快被吓晕,勉强保持清醒,一边哭嚷着知错了,一边爬向孙珞。 眼看他快要触碰到孙珞,无法再容忍下去的孙权猛地抬脚,狠狠踹在他的肩头,居高临下地冷睃着正惨叫的他,眼神像要将其拆皮剥骨。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肖想我阿姐!你以为你的计划成功后,她就会看得上你这种品行低下的人?!” 在孙权眼中,孙珞是大汉十三州最完美的存在,哪怕是位于万人之上的盟主,同样没有资格成为她的丈夫。 现在居然有人竟敢对他的阿姐使用此等令人难言的手段! 孙权越想越气,眼中燃烧怒火。 这时,一只似玉石般微凉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再次抬脚踹人。 “仲谋,交给我吧。” 她的声音听不出太大波澜。 孙权深吸一口气,觑视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孙弘,强压怒火,退后半步,将位置让给被造谣的当事人。 “你说你知道错了?” 听到孙珞轻柔的询问,孙弘再狼狈不堪,也连忙抓住这一线生机。 “那你是因为事情败露,即将受到惩处而知错,还是真正意识到,用这等下作手段伤害他人,是错的?” “真…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根本没回答啊,孙珞微不可察地叹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可我听说,你在雇佣偷拍者的时候,强调要牵连到公瑾和伯言,这又是为什么?” “这……这是因为——” “是因为,这是别人教给你的造谣?” 孙珞没给他回答的机会,无视他的颤颤巍巍,继续说:“目的是让孙、周、陆三家产生嫌隙?不对,应该还得加上乔家。众所周知,乔家的长女是公瑾的女朋友,我和公瑾的绯闻传出来,受伤的还有乔玮,乔家总归会对孙家有怨言。” 每个字都砸在孙弘的心头,面如死灰,连求饶都忘了。 孙权没料到小小的造谣牵扯这么广,其中的深意可想而知,不禁皱眉,开始思索究竟会是哪方人物在幕后搅弄风云,挑拨孙家和江东士族之间的关系。 刚要审问主使是谁,孙弘已经因惊吓而不省人事。 孙珞怜悯又悲哀。 凭他的胆量和脑子,想不出同时离间四个家族的毒计,仅仅是一把被人利用、可随意丢弃的刀子。 按校规,当开除学籍,公告其过,以儆效尤。 待他离开江东高校,返回孙家远支,将要面临的或许是族中微妙的目光,他的处境可想而知。 孙权命令守在门外的亲卫将他拖走。 “难怪阿姐选择私下审问,是早已料到背后还藏着未知的敌人吗?倘若在众人面前揭穿他背后可能还有人指使,定会打草惊蛇。” 孙珞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走向窗边,夕阳的余晖将她的侧脸勾勒得有些模糊。 “不全是。” 她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既然孙弘有资格来江东高校,代表他在孙家远支的一众同龄人中,已是佼佼者。” “我只是给他一份尊严而已,不至于以后被其他孙家子弟嘲笑他刚才被审问时的窘迫。” 孙权冷嗤。 “阿姐真是善良,还在替他考虑。” 孙珞转过身,眼神恢复清亮与冷静,多出一份凝重,肃然道:“将此事告知父亲吧,孙家不能再度处于被动。” 孙权沉声应是。 第5章 退学风波(3) 夜晚,周瑜和陆议收到邀请,齐聚在餐厅。 对于孙珞的歉意,他们皆表示并非她的错,毕竟那些照片并未流传出去,说到底,只有已经被谣言中伤数日的她受到最多伤害。 这次聚会并非仅仅为此,更为重要的事情,是抓到主使者。 “此计若成,江东内部必生裂隙。” 周瑜说。 陆议沉吟片刻,提出自己的看法。 “对方显然对你的行事风格、交际圈子,乃至校内的人员关系都极为了解,才能精准地选择利用孙弘这颗棋子,并设计出这样看似幼稚、实则恶毒的连环计。” 选择孙弘,因为他有动机,容易操控; 牵连周瑜和陆议,因为他们是江东士族这一代的年轻才俊,往往象征士族颜面,极易引发士族对孙家的猜忌与隔阂; 扯上乔玮,则能将乔家也拖下水,扩大打击面。 每一步都透着阴冷的算计。 周瑜不免做最坏的打算,望向孙策,清楚地讲明他的猜测。 “幕后之人的目的可能是江东,等到孙家和江东士族关系不和,到时候再攻占江东,极有可能会让他成功。” 孙策握紧了拳,脸色更加难看。 “究竟是谁?莫非是被江东军打败过的手下败将?难不成是江东内部有奸细!” 他素来直言快语。 妹妹成为权势争夺的受害者,恨不得立即抓住那个可恶的家伙! “等孙弘醒过来,我必须要亲自审问!” 孙权心思缜密,说道:“我已经派人在暗处守着他,防止他被灭口。” “辛苦你了,仲谋。” 孙珞温柔浅笑,又将视线落在陆议身上。 “伯言,这次恐怕还需要你帮忙多留意,你消息灵通,或许能听到些我们注意不到的动静。” 陆议迎上她的目光,心中那根谨慎的弦被拨动,他发现自己似乎正被更深地卷入以她为中心的漩涡,这并非他惯常保持距离的作风。 但看着她冷静布局的模样,以及眼前这显然针对江东的阴谋,难以说出拒绝的话。 在沉默思考瞬息后,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恰到好处的疏离姿态。 “分内之事,既事关江东稳定,我自当尽力。” 他没有越过界线,只是将合作的范围从单纯的交易,稍稍扩大到了“维护江东稳定”的层面。 孙策见此,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闷涩感堵在心口。 作为长兄,理应是保护妹妹的存在。 可今天孙珞揪出造谣的元凶,甚至可能牵扯出更大的阴谋,他竟然最后一个知道。 甫一回想,孙策发现记忆中从未有过孙珞依赖或求助自己的场合,再忆及幼时,与她相处的画面更是几近于无。 为什么呢? 孙伯符,究竟是为什么呢? 难道,从小时候开始,你就跟琳琅关系不好吗? 孙策扪心自问。 或许是事实,整个家里,她只在意孙权。 这个想法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痛他的心。 返回孙家大宅的路上,星辰低垂到触手可及,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孙珞和孙权走在前面,私语什么秘密,只隐约听得见他们的笑声。 与孙家人有段同行路的周瑜侧目,看着身边一反常态的孙策,发现这位向来意气风发、如同火焰永远燃烧的挚友此刻正闷闷不乐,唇角紧抿,周身笼罩着一层罕见的郁色。 哪怕是打败战,都未曾见过他这副姿态。 要知道,孙策的代名词可是自信、狂狷、张扬与锋芒毕露。 “伯符,怎么了?” 不再称职务,以发小身份以表担忧。 孙策从沉思中回神,重新接收周瑜的问题,随即扬起爽朗的笑容,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没事,只是想到琳琅的遭遇和孙家的处境,有些烦躁。” 周瑜目光如炬,仿佛足以看透他的不自在。 “你是在想大小姐跟你的关系。” 被一语道破心事,孙策倍感窘迫,收回手臂,叹气道:“公瑾,你说琳琅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啊,而且……而且为什么我没有以前跟她相处的记忆呢?明明琳琅离开江东的时候,我已经七岁了,理应可以记事了。” 作为军队的帅领,他很少这样表露自己的怯意与纠结。 哪怕是周瑜,亦会微微错愕。 这份错愕很快收敛,他直白回答:“是,大小姐真的很讨厌你。” “……” “喂,公瑾,你好歹委婉一点吧,这也太伤人了!” “根据大小姐对我的态度进行分析,每次你不在时,我被讨厌的概率只有三成,而每次和你同时出现,被讨厌的概率至少有九成。” 周瑜委婉说:“因此,我更喜欢单独去见大小姐。” 孙策彻底被打击到了。 胸腔里那股闷涩感更为严重,混合着一种愧疚与反思的情绪。 月光将他的炽热浇熄了几分。 “也许,小时候我们的关系就不亲近,所以我遗忘了跟她相处的记忆,而她也会如此讨厌我吧。” 只有这个答案,才能够解答他的困惑。 但,他不愿意接受。 孙策,不能是这样的人。 在这个夜晚,有些东西大抵正在悄然改变。 - 本来计划是等到孙弘苏醒,自然能够问出指使他散布谣言的人是谁。 结果没想到,孙权派去在暗处看守的亲信大清早传来消息,说是孙弘在不知不觉中被暗杀。 “你们是说,那么多双眼睛都没有发现刺客吗!” 昨天才在大哥和阿姐面前,信誓旦旦地表示他已经派人防止孙弘被灭口,现在倒好,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死的! 孙弘是突破口。 他死了,不仅代表线索断了,还代表已经打草惊蛇。 孙权忍无可忍,让跪地的这群家伙滚蛋。 他双手叉腰,在房间里踱步,思索该怎样向孙珞解释,片刻后他停了下来,朝空气中扬声喊出一个名字:“陈武!” 脸覆面具的黑衣女性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孙权的面前。 “你昨晚也没有发现刺客吗?” 陈武恭敬低头。 “属下一直藏在最阴暗的角落,没发现有人接近孙弘。” “连你都没发现……” 陈武是他的影子护卫,由于武力指数太低,存在感低得可怜,几乎不会被人感知到藏身之处,因此刺客不可能发现她。 既然刺客可以躲过她的视野,岂非实力已经达到无影无踪的地步。 孙权挥手让陈武退下。 她的眸底划过一丝晦色,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 孙弘被灭口的事情瞒不了多久,孙权也没打算隐瞒,他稍整情绪,主动找到孙珞等人,带着沉重的愧意将此事坦然相告。 两位孙家人都没有责备,周瑜和陆议就更没有立场了。 陆议悠悠开口:“看来总长的猜测没错,江东内部确实有奸细,躲在暗处的那人才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将孙弘灭口。” “接下来这段日子,怕是有得忙了。” 孙策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眸尽显锐利,他这两个月专心读书,没怎么立威,反倒让那些不安分的脏东西开始蠢蠢欲动了。 周瑜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手段却狠厉果决,他随时待命。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驱不散弥漫在室内的凝重与寒意。 灭口事件像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对手远比他们想象的更狠辣,且近在咫尺。 此后的几天,孙策以整顿校纪为由,调动学生会对校内展开全面清查,假借发现校内有奸细之名,大张旗鼓地在军队、士族之中高调查探。 这一动,果真揪出不少平日隐藏颇深、与外界势力暗通款曲的奸细。 孙策被称为“江东小霸王”并非没有道理,他的勇猛、强势令人无法质疑,此番他更是毫不留情,简单粗暴地将这些奸细押入大牢,严刑拷问其背后势力。 就连那些尸位素餐、欺压普通百姓之徒,也未能幸免。 整个江东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孙策借机召集士族代表开会。 “近日江东颇多宵小作乱,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 “孙家执掌江东,向来赏罚分明,对朋友赤诚相待,对敌人绝不手软,望诸位安守本分,同心协力,莫要自误。” 他一边说,一边扫视神色各异的众人。 其实,语气虽依旧带着孙家特有的爽朗,其间警告众人别试图有贰心的意味已毫不掩饰,在场所有人都为之胆颤,忙不迭地正色表明立场。 …… 风波稍歇,孙珞带着亲手做的一盒点心,去往程家公馆。 公馆的老管家见到是她,脸上立刻堆满慈祥的笑容,连忙嘱咐仆人快去准备孙小姐爱喝的花茶后,恭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家主今早都还在念叨着您呢,没想到您真的来了。” 程家家主名为程普,是当年随孙坚打下江东六郡八十州的元勋。 他正在庭院里打八卦拳,见到孙珞的身影,拳也不打了,收敛肃杀的气质,整个人笑眯眯的,声音洪亮地说道:“阿宝,今天怎么有空来看你程伯我了?” 孙珞假意嗔怪。 “程伯,我都二十一岁了,就别再喊阿宝了吧。” 程普哈哈大笑,眼中惟有慈爱。 “诶!无论你多大,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眼里,永远是那个小小的阿宝。怎么,难道有谁敢笑话我们阿宝吗?” 他见过孙珞刚出生的样子,从小就乖巧可爱,又对当时的江东来说是希望,怎会不疼惜怜爱,平日待她就如同亲女儿一般。 “好好好,阿宝就阿宝吧。” 孙珞笑着将点心盒放在石桌上,“那程伯尝尝阿宝亲手做的点心吧。” 她接着说道:“前几天听说您生病了,我本就该来看望的,但最近有些忙,一直抽不出时间,还请您勿怪。” 对于江东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风波,程普感慨万分。 “你们这些小辈啊,忙起来让我都大吃一惊,那动静连在家里养病的我都听说了,真是年少有为啊。” 仆人端来花茶,孙珞接过,依着程普的示意,在他旁边坐下。 程普捻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只觉清甜不腻,颇合他的口味,不由得连连点头称赞:“你的手艺比得上你母亲了。” 他目光望向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 “说起来,当年你母亲带着伯符和你住在曲阿,我们在外征战时,你父亲无时无刻不在念着这一口。” 孙珞一愣,默默呷了口花茶。 “真是世事变迁,你们这两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伯符小时候调皮得很,抓鸡摸鱼,不得消停,连狗都嫌。” “你呢,就跟小尾巴一样,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地叫不停,伯符也喜欢带你到处跑,他还得因此挨顿打。”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往昔岁月最质朴的怀念。 孙珞安静地听着,眼神有些飘远,属于她和哥哥的过去在脑海里清晰重现,脸上逐渐生出浅淡的笑意。 “就算挨打,哥哥下次还会带我到处跑,他说孙家子女就该这样,他要带我成为江东最热烈的火。” 可是…… 可是,一切都变了。 心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无人能懂的惘然。 在程家公馆多坐了片刻,和程普回忆许多旧事。 临别前,这位年纪虽长、锋芒犹存的老将军说:“去曲阿祭拜你母亲的时候,记得替我为她上一炷香。” 孙珞温婉点头。 回学校时,眼前满是孙策的身影。 她仍旧记得,孙策总是冲在最前面,小小的身影莽撞、鲜活,看见她落在后面,便会转身跑回来,紧紧牵好她的手,大声说:“阿宝,你别离我太远哦,我们要一直待在一起的!” 他的掌心特别滚烫,是江东新生的火。 灼灼燃烧,比朝阳还光芒万丈。 然而这团火变得模糊不清,她再也找不到了。 甘宁的联络打断了孙珞的沉思,腕上的Siman显现对方的身影,但不知怎么了,画面中的他正不受控制地抖动。 “大、大、大小姐……出、出大事了!” 因身体颤抖得厉害,他的声音也跟着断断续续,几乎不成调。 过了好一会儿,孙珞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是黄月英闯的祸! 她挂断Siman,无奈叹息。 不对呀,怎么没人看呢(挠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退学风波(3) 第6章 退学风波(4) 江东的天气变化无常,要么寒意骤起,要么酷暑难耐。 幸好江东高校毗邻江河,绑着侧马尾的圆脸女孩闲坐在粗壮的树枝上,双腿慢悠悠地轻荡着,剥开一根棒棒糖含进嘴里,心情愉悦地享受这股从江面吹来、清凉且裹有潮意的风。 她被枝叶挡住身影,谁也找不见她,而她却能看见所有正在不受控抖动身体的师生。 “这学我是退定了!” 黄月英的双手撑在身侧,惬意地眯起眼睛。 “你是真的不喜欢学校啊。” 一道半带严厉的嗓音兀然传入她的耳中。 好熟悉的声音。 黄月英拨开层层叠叠的树叶,垂头一看,枝叶筛下的光斑落在来者仰起的那张姣丽脸庞上,窥得几分不满。 孙珞在学校是风云人物,不仅记得每个人的表字,还总是以字相称,举止间自带淡然娴雅的气质,犹如一抹清皎的白月光,江东父老就没人不喜欢这样的大小姐。 哪怕黄月英再讨厌孙权,也无法对她有意见。 可此刻,向来对同学温和的孙珞似乎有些愠怒,黄月英一时无措,圆润的眼睛直盯着她看,嘴里的棒棒糖突然就被不小心咬碎了。 良久,孙珞深深叹息,敛起因她让全校师生受害而酝酿出的责备,朝明显愣在树上的天才少女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月英,你先下来吧,我想我们应该需要聊聊。” 才不要下去呢! 虽然心里这样嘀咕,身体却很诚实地准备离开。 岂料刚站起来,脚下猝然一歪,整个人顿时往前倾,已经控制不住平衡,她只能认命地闭眼,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种从高处坠落会造成的惨状。 短促的时间内,她都想好余生要坐的轮椅该如何设计了。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柔软但有力的怀抱,以及清孤的腊梅冷香。 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孙珞近在咫尺的脸庞。 孙珞小心地将黄月英放下,一只手仍虚扶着她的手臂,既为她的莽撞无奈,又关切询问道:“没事吧?” 黄月英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惊吓,一半是窘迫。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若蚊呐。 “……谢谢。” “不客气。” 孙珞松开手,替她拈掉钻入发丝间的树叶,动作自然又温柔。 “太危险了,下次躲人记得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闻言,黄月英像看奇怪生物一样抬眸看她,无数疑惑凭空诞生,包括她怎么能是孙权那个讨厌鬼的姐姐。 但总之,她最后还是乖乖跟着孙珞坐在花池边的长椅,解释自己讨厌学校的原因。 “大小姐,你不觉得江东高校、乃至全校盟的学制很愚蠢吗?” “从初次踏入校园开始,小学六年,国中五年,高校七年,师长们都在教导我们,一毕业……甚至还没有毕业就要从军报效盟主。” “可是我为什么要跟别人一样呢?我不能有自己心仪的职业吗?军人或者政客就是好职业,农户、养猪户这些就不算好职业了吗?” 孙珞安静倾听,没有打断她的控诉,直到她说完,才轻轻颔首。 这一连串质问容易回答,亦难以回答。 答案是同一个。 “这是士族往朝堂内阁输送族中子弟和门客的手段之一,你可以认为在匡扶汉室,也可以认为在稳固势力。” 在她的不解中,继续用温和的嗓音安抚她有些激动的情绪。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全校盟的学制单一,忽视了像你这样的学生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我很认可你,这确实很愚蠢。” 未等黄月英喜悦自己有了理解她的同伴,孙珞话锋倏然一转。 “但是月英,你得先清楚一件事,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读书。”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现状。 在这个动荡不安的乱世,尽管普通人也有机会读书,但少之又少,各大高校的新生名额几乎被门阀世家、士族阶层垄断。 家世显赫,才能出众。 二者至少有其一,方有资格进入全校盟认可的学校读书。 “全校盟秩序摇摇欲坠,诸侯割据,战乱频发……” “何进大将军与十常侍分庭抗礼,将朝堂当成战场,无论是万年公主,还是少帝,他们的处境都岌岌可危。” “被选定的学生毕业后,报效汉室也好,为己获利也罢,都可以称得上是对待少帝处境的不同态度。” “全校盟学制,早已不纯粹了。” 孙珞的目光落在黄月英身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清醒与凝重。 前盟主灵帝曾卖官鬻爵,朝堂内阁因此混乱不堪。 正是在洛阳、在熹阳宫待了太多年,见惯尔虞我诈,才有此心得,她亲眼见证过当今盟主的无力,谁都在假装尊重他,实际上压根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 年少的盟主,是最有用的傀儡。 官场之上,最不乏人情世故,各大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学生一朝毕业踏入朝堂,纵有人心知肚明,又有谁敢直言质问,他们究竟是为匡扶天下而生,还是为稳固门阀、士族的地位而存在? “月英,你是天才,就算你不喜欢任何一所高校,孙家也绝对不会批准你从江东高校退学。” 黄月英终于听懂了,愤懑起身,怒气冲冲地瞪着孙珞。 “你们想利用我!” 孙珞纠正。 “是孙家想利用你。” “你不也是孙家人吗?都一样的!” “不,不一样。” 这一次,她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睛中的认真几乎要满溢而出。 “月英,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孙珞是如此恳切真诚,黄月英发现自己无法狠心拒绝,天生对处于弱势位的人心怀怜爱。 百般挣扎之下,终究是咬了咬牙,反问道:“什么交易?” “我无法让孙总校长同意你退学,但是可以让你休学,无论多长时间都行。在此期间,你可以随心所欲去做任何喜欢的事情。” 黄月英皱眉。 “不是说交易吗?那么,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唔……其实我还没想好。” 孙珞俏皮地眨眼睛,流露出不常在她身上见到的活泼,“等我以后想到了,再说吧。” 以后想到再说吗? 黄月英有自知之明,她清楚自己的任性、孩子气,却绝非做事不经大脑的笨蛋,她的每一个选择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说到底,无限期休学的条件确实让她心动,可一场内容未知的交易又怎会不叫人犹豫呢? 万一到时她提出,要自己永远为孙家效力呢? 岂非被迫参与那些永无休止的无聊纷争。 尽管她彼时一定会想办法逃脱。 糖果已经化完,留下一丝甜萦绕在舌尖,孙珞今日的这些话让她尝出更多复杂的滋味。 黄月英抬眼,直视孙珞。 那双温软澄澈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算计与利用的痕迹,只有一片坦荡的善意。 可以信任吗? 黄月英跟孙珞交往不深,但总是听见江东父老对她的美好评价,唯一诟病的只有前些日子的舆论,可那已经澄清了。 可以信任。 思此,她当机立断。 “我答应你,我们拉钩吧。” 孙珞看着黄月英伸出的、带着孩子气的小拇指,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同样伸出自己的小拇指,郑重地勾住那根纤细的手指。 “拉钩。” 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们约定好了。” 指间的温度久久未分,无形的契约在此刻达成。 与黄月英分别后,孙珞直接回到孙家大宅,在书房里找到正静心看书的孙坚,她走到书桌前,提出让黄月英无限期休学的申请。 “她的学籍仍可保留江东高校,人也不会离开江东。” “这样既尊重了她不愿意来学校上课的意愿,也能避免师生因她的反抗而再度受伤,可谓一举两得。” 她略去了对全校盟学制的批判,也未提及唯有彼此知晓的交易,只心平气和地从江东的角度分析,陈述此举的益处。 孙坚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孙珞耐心等待。 终于听见他开口说:“可以,这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是,父亲。” 父女关系疏淡,公事公办后,孙珞没有多作久留,立马转身打算回学校处理休学事宜,结果她的手刚搭上门把,听见孙坚在身后蓦地开口喊住了她。 “琳琅,切勿过度信任陆议。” 孙珞没有回头,只轻声应道:“我知道,多谢父亲提醒。” 话毕,她离开了书房。 下楼时,迎面撞见一个男人,待看清对方面容的刹那,她呼吸猛地一滞,强烈的反感几乎令她失控。 孙珞迅速掐住虎口,借由痛感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恢复表面的平静。 她熟练地勾起假笑,乖顺问好:“叔公。” 叶雄封,据说是孙坚的远房表叔。 五年前从洛阳回来,听说有这样一号人物,孙珞还无比错愕呢。 她跟孙坚的关系都不算亲近,更何况是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叔公,没兴趣与他打交道,草草问候了几句,迅速抽身离去。 不过,那道落在背后的打量目光太过明显。 - 由于黄月英利用声波启动了「九九九九九抖妈爹」,全校师生都中招了,必须得抖够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下,并且大声喊妈哭爹后,症状才能够自然解除,大概得花费八个小时。 等到唯一没受害的孙珞独自为黄月英办妥休学申请,又帮孙策和孙权批完今天的公务后,天色都暗了下来。 她抬腕点击Siman确认时间,心中默算八个小时也快到了。 果不其然,外面恰时响起一阵哭喊。 孙珞从容起身倒水,一会儿后,三道脚步声传入耳中。 办公室的门被猛然推开,平日里矜贵风度的小少爷们脸色极其难看,尤其是格外注重仪态的周瑜,虽稍微整理了微乱的领口,但不再精致的发型暴露出他经历了怎样的灾难。 几人接过孙珞递来的水杯,咕噜噜地一口喝完。 孙策缓过气,俊朗的脸庞扬起畅快的大笑,高呼这可真是有意思,还不忘询问身边周瑜的感受。 周瑜闭眼,不愿再回忆。 对于自小习武的他们来说,连续八个小时的抖动不至于脚步虚浮,也难免气息不稳,待心跳逐渐恢复正常的频率后,孙权恨声问道:“阿姐,黄月英呢?” “父亲同意了她的休学申请,已经离开学校了。” “休学?她不是要退……” 孙权一顿,聪明地理解其中意义,冷笑一声,“我以后终于不用被她烦了。” 孙珞微微一笑。 虽然黄月英暂时离开了江东高校,但她们的交易犹如一颗种子,悄然埋下,等待生根发芽的那日。 而此刻,对于饱经摧残的众人而言,更重要的是饱腹与休息。 在他们抖动身体时,孙珞就通过广播告知,食堂有准备免费的食物与饮品,算是安抚他们对黄月英的不满与怨念吧。 强辩团的三人已经在休息室布好餐食等待,孙策早就饿得肚子叫,连忙招呼妹妹和两个弟弟一起去吃饭。 中途,孙策突然记起重要的事,对太史慈说道:“我听说你父亲被狼群攻击了,正好我们后天要出发去曲阿,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没想到这种小事都被挂念着,太史慈实在感动。 另一边,吕蒙得知未来好几天都不能见到孙珞,缠着说他也要跟大小姐去曲阿。 去年也闹过。 甘宁往他嘴里塞了块鸭腿。 “大小姐他们是去曲阿祭拜母亲,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你跟着去就不像话了吧。” 孙珞安慰道:“从曲阿回来以后,我会去趟洛阳,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可以吗?” “阿姐,你不能总这样纵溺他!” 孙权冷冷地瞥了吕蒙一眼,吓得他筷子都掉了。 孙珞见状,轻轻拍了拍孙权的手臂。 “你别吓唬他,带阿蒙去洛阳是我考量过后的决定。” 在众人的注目中,她仔细解释:“我去洛阳既是为私事,也是为观察刘备的为人,无论带你们其中哪一个同去,都过于显眼,只有阿蒙年纪小,不至于令人觉得我带人奔赴洛阳是另有所图。” 孙珞说得轻描淡写。 在座的几位成年人都猜到了,会认为她另有所图的人是谁。 何进大将军,十常侍…… 都有可能。 孙珞和公主两小无猜,而公主与少帝见面不是难事。 长江以东,都为孙家所有,势力不容小觑。 他们自然会切断任何江东大小姐和盟主少帝在私下联络的可能性。 这就是少帝登基以后,何太后以见不得亲人分离为由,下旨准许孙珞返回江东的原因。 何太后的旨意,是何进与十常侍难得站在同一边的默许。 孙策眉头拧起,刚要开口,就被孙珞打断。 “先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几人品出一丝结束话题的意味。 餐桌上重新恢复动静,但气氛比之前凝重了几分,吕蒙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乖乖啃着鸭腿不敢再吵闹。 孙家兄弟看着孙珞平静的侧脸,心中悄然氤氲沉重的担忧。 她在洛阳是如何度过那十年的呢? 他们想象不到。 其实孙珞对黄月英说的那番话有联系时代,也有个人私设。 东汉的选官制度主体是“察举制”和“征辟制”。 简单解释: 察举制:举孝廉(选拔有孝道、品行清廉的人,有名额限制)、茂才(选拔有杰出才能的人,由高级官员推荐,名额少)…… 征辟制:由中央或地方的高级官员直接征召有名望、有才能的人到自己官署中担任僚属。 但无论通过哪种途径,由于当时的社会评价体系被豪门士族所把持,一个人要想被“察举”或“征辟”,必须要有显赫的家族或者良好的名声。 刘辩时期比较特殊,他在位只有五个月(在文里为了剧情发展,我改为了五年),其间的选官制度就已经崩溃了。 察举制被门阀士族操控,形成地方利益集团;征辟制易导致官员任人唯亲,形成朋党关系。 —————— 因此根据剧里的细节,我很难不去进行私设: 在请关羽对阵华雄时,王允持怀疑态度,问他有没有得过什么冠军或第一名。以及要入学东汉书院,并非单纯有钱才行,还得有身份地位,譬如刘备的贵族血统。 以上符合东汉年代的选官条件,因此这几章通过孙权、孙珞,分别强调了入学要“家世显赫、才能出众”二者有一。 虽然三国是三国、银时空是银时空,但还是得符合时代背景。 既然黄月英提到毕业就报效盟主,且已知大多数学生的身份不一般,要么背靠家族,要么具备才能(像关羽、张飞等人),因此他们一毕业,进入朝堂是匡扶汉室,还是稳固家族地位,就看他们的选择了。 所以,报效盟主,这四个字得打一个引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退学风波(4) 第7章 祭拜思亲 和煦的清风卷起芬芳的花香,顺着墙恒在城中肆意翻飞起舞,街头巷尾热闹非凡,一片繁华景象。 人流不约而同地朝着江边的方向涌去,步履匆匆,面带期待。 寓居曲阿不久的年轻人见状不免心生好奇,朝旁边贩卖果脯的老板询问缘由:“请问他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果脯老板有着一张清癯的面孔,是曲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大大小小的事都尽数知悉,他挑了块饱满多肉的杏干果脯给这位年轻后生尝尝味。 “每年这个时候,孙家都来曲阿祭拜吴夫人,大家正要去江边凑热闹,想亲眼瞧瞧孙家人长什么样子呢。” “孙家?” 年轻人面露困惑,“哪个孙家?” 老板闻之,脸上的笑不由得减淡,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当然是江东孙家啊。” 语气中透着自然而然的敬重与骄傲。 大汉疆土辽阔,姓孙的族裔可不少,但若提及江东孙家,人们心中浮现的惟有发源于曲阿的那一支孙家。 孙坚统领全江东。 况且当年他在外征战沙场时,让妻子带着膝下的一双儿女孙策、孙珞暂居曲阿,更将病逝的妻子葬于此地,这已经是曲阿人尽皆知的常识。 老板突然明了什么,问道:“你是外乡人吧?” 年轻人颇为羞赧地挠了挠头。 “我是临淮郡人。” 说罢,他表示果脯很好吃,要买一袋带回家给亲眷们尝尝。 付完钱后,他同老板告别,随人潮向江边走去。 他素来喜欢热闹,对即将抵达曲阿的孙家人更是满怀期待,往日只在新闻、报刊中见过的人物,今日恰逢其会,定是要亲眼一观。 尤其是孙策、孙权,以及巾帼不让须眉的孙珞、孙尚香,这几位可都是少年英才,美名毫不逊于他们的父亲。 待他匆忙赶到时,远远便听见快艇到岸的响动,奋力挤上江畔高台,望见不少熟悉的豪强士族早已候在最前方迎接,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仍能清晰感受到他们举止间的紧张与郑重。 他们簇拥从快艇走下的几人。 年轻人踮脚张望。 位于最中间的男人不怒自威,举手投足间尽显将领风范,正是江东区校盟总校长孙坚无疑。 与他挨得近些的少年意气风发,白衬衣最上方的两颗纽扣随意散开,健康的麦色皮肤若隐若现,无比潇洒恣意。 另一位年纪稍小几岁的,窄腰薄肩,冷峻的脸庞已然透出几分对众人围簇的不耐。 在年轻人的记忆中,他们就是孙策跟孙权。 然而,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孙坚身侧的少女吸引。 众所周知,孙坚有两子两女。 虽不解为何只有一位小姐的身影,但眼前这位,必然是曾经在网路上见过照片的孙珞。 与古灵精怪的次女孙尚香不同,五年前从洛阳返还的长女孙珞性情温和,报刊也有写她师从皇甫将军,亦能统帅威猛水师从容作战。 不骄不馁,宁静淡漠。 此时的孙珞衣着素净,周身仿佛浮漾一层朦胧的光晕。 眉心的那点红痣太过夺目,将本就美丽的白玉面容增添独特的风采,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他想应该称之为坚韧清雅。 在这嘈杂的围观环境中,她宛如雪中寒梅。 年轻人屏息注目,被身边的围观群众拥挤后,才堪堪回神。 …… 岸边垂柳扶风,一如往昔。 孙珞收回视线,静静落后于孙坚半步,时而礼貌回应士族代表的问候。 在曲阿牙牙学语,对此地另有深沉的情感,又忆及故去的母亲,哀绪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 回到孙家在曲阿的别院。 待众人散去后,她独自走到后院,拭去眼角的泪光。 因为不喜被人围观,先行抵达曲阿的孙尚香正好撞见这一幕。 印象里永远淡然、喜怒不形于色的姐姐居然哭了,这个场面对于她来说,终究是太过震撼,连忙捂住嘴巴,下意识借假山藏住身影,不敢暴露自己的存在。 从未见过孙珞这般脆弱,她大吃一惊,且稍显无措。 干脆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吧。 孙尚香这样一想,放轻呼吸,打算偷偷溜走。 结果,一道略带哑意的嗓音响起,阻止了她的行动。 “阿香。” 孙尚香浑身一僵,知道自己还是被发现了。 她磨磨蹭蹭地挪了出来,做贼心虚般慌乱摆手,说道:“我、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尴尬到咧嘴一笑。 这世上,恐怕没有谁愿意被人瞧见自己哭泣的样子吧? 孙尚香一想到自己若躲起来偷偷掉眼泪,还被她那讨厌的臭二哥撞个正着,顿然涌起强烈的羞耻感,脚趾抠地,一时与孙珞感同身受。 但是对方却说:“看见了也没什么。” “我只是名珞字琳琅,又不是真的石头,有七情六欲很正常。” 她坦然承认自己的悲伤。 孙尚香怔怔地看着孙珞,一种微妙的欣喜爬上心头,姐姐似乎不再是明明就在眼前却无法触及的白月光,此刻的她更加真实、亲切。 直到次日祭拜之时,这份情绪才被按下。 墓园肃静,庄重清冷,早有家仆将墓地洒扫一新,祭品陈列整齐。 孙珞的脸上看不出悲恸。 她只是依照礼法,该跪拜则跪拜,该上香则上香,举止标准得无可挑剔。 唯有当目光掠过墓碑上母亲的照片时,眼眸深处才会极快地闪过难以捕捉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被微风吹起的、转瞬即逝的涟漪。 好奇怪,明明是祭拜亡者,竟然不闻哀思。 就连从初露头角时便与墓主人结发的孙坚,也只是静静站在墓前,什么表情都没有。 几个子女这般,权当是吴夫人去世太早,因此与她没什么感情。 但是孙坚又为何呢? 这个问题,只有他可以给出答案。 祭礼已经结束,唯独孙权仍驻足原地,等待还站在墓碑前的孙珞,只见她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冷的墓碑,如同儿时触碰母亲的脸庞。 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却断定她在难过,欲言又止,仅能默默陪伴。 恰在此时,一阵清风徐来,银杏落叶窸窸窣窣地落下。 孙珞仰首,伸手接住落叶。 民间有传言,离开的人会借着清风将落叶送至所念之人的身边,寄托绵绵想念。 孙权的心兀然平静下来。 手托落叶的阿姐转眸回望自己,唇角微扬,弥足温柔。 “仲谋,你看,母亲也在想念我们呢。” 这世上,当真会有显灵之事吗? 但仅为巧合也好,真是故人寄托也罢,一切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阿姐想母亲了。 回忆模糊不清。 母亲离世时他还很小,如今难以记起稚童时的点点滴滴,然而在鬼使神差地接住落叶的瞬间,他蓦地想起母亲温暖的怀抱。 孙权垂眸。 或许,他也想念母亲了。 - 曲阿,是孙家称霸江东的起点。 纵使势力范围一步步扩大,一度作为权力中心的曲阿,地位依旧举足轻重,况且对于江东而言,它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理位置,因此孙家始终保持与本地豪强士族的紧密联系,少不了周旋往来。 暮色四合,席间觥筹交错,在座的皆是曲阿有头有脸的人物。 孙珞习惯性地简单扫视一圈。 除去几张因家族更迭或新近得势而略显陌生的面孔,大多还是那些熟稔的士族代表与手握实权的官员。 孙坚自是在与这些人推杯换盏。 孙策作为嫡长子,是众人心照不宣的江东未来之主,同样需与他们应酬。 他故作不懂旁人言辞间的试探,一把拽来孙权与一众同龄少年谈笑风生,又瞥见有人企图给孙尚香倒酒,当场连声制止,被宾客们纷纷夸赞这就是当世长兄风范的标杆。 孙珞收回目光,忽视周遭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的打量,脸上挂起得体的浅笑,与身边相识的少女轻声交谈,尽显端庄仪态。 “琳琅姐,我哥打算明天组织一场只有年轻人的围猎,你去吗?” 少女的眼眸实在明亮。 与其说她在询问,倒不如说期盼孙珞回答她会去。 “眼下这个时节,正是动物活跃的时候,而且明天周五,放假耶,不用上课!大家难得一聚,多好呀。” 这就是江东比较特立独行的地方。 根据全校盟学制,放假日在周六、周日,而江东的放假日从周五开始。 孙珞突然明白什么,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高位上的孙总校长。 耳畔那道清脆的嗓音还在念叨着对明天骑马围猎的期待,她敛下阴郁,含笑应承。 其实于公于私,孙珞都没有理由拒绝眼前这位天真烂漫的少女。 少女名璎字琼华,是江东四大姓之朱氏的后代。 她的父亲朱治早年跟随孙坚征战,连接了曲阿士族与孙家的桥梁,而朱治的养子、也就是朱璎口中的哥哥朱然,更与孙权有同窗情谊。 今晚这场宴席的东道主,就是朱家。 有了孙珞的松口,朱璎搂住她的手臂,兴高采烈地说道:“太好了,你跟阿香都同意了,明天我们绝对赢定了!” 孙珞的脸上难得涌现困惑,不懂明天会发生什么。 一直在旁边佯装透明人的孙尚香连忙溜到两位哥哥那边,试图借他们的身形挡住自己。 孙权蹙眉:“干什么?” 孙尚香一听到他不耐烦的语气就心生逆反,骄纵地哼了一声:“要你管!” 孙策无奈叹气,熟练地起身跟孙权交换位置,隔在了兄妹二人中间,什么都没说,神色如常地继续跟年轻有为的少年将军们谈乐。 另一边,朱璎被孙珞盯着,抬手微微遮掩她的眼睛。 “明天你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啦~” 撒娇的尾音在上扬。 若坚持想知道,随便问个人,总会问到。 不知道是没想太多,还是了解孙珞不会刻意追问,朱璎并未在意。 孙珞浅笑不语,端起面前的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清冽的酒液滑入喉中,带来可以接受的微灼。 目光再次掠过满堂宾客,将那些或真诚、或虚伪、或观望的神色尽收眼底,这看似和谐的宴饮之下,涌动着的是利益的交织、势力的权衡。 就连她和朱璎的友谊亦不纯粹。 一珞,则有一璎。 璎随珞,是朱治对孙坚矢志不渝的忠心。 孙珞掩去眼底不易察觉的怅然,仿佛与所有人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 热闹是他们的,而她很孤独。 孙珞暗自抚摸指间的银戒,微凉的触感让她的心神飘远,回到了洛阳的那个静谧午后。 那位病弱少年总会轻而易举地洞悉她的伪装,温和地噙着笑。 “琳琅,欲成大事,少不了在宴席上与旁人虚与委蛇。” “既然这种事情必须要做,何必再自寻苦恼,倒不如暂且跳出局外,以旁观者的视角静静观察,可能会从喧嚣中,窥见些意想不到的趣处。”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久病之人的虚弱,眼神里透着超越年龄的通透。 那番话语再度回响在孙珞的脑海中,带来一份淡淡的慰藉,几乎误以为他还在自己身边。 银戒被染上温度,她心底一软。 于是抬眼重新环视宴席,带上一种沉静的观察。 这次,她是戏中人,更是看客。 万万没想到,果真被她窥见意想不到的趣处。 此时在演奏钢琴曲的乐手莫非是在…… 男扮女装? 孙珞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尚未放下的酒杯,神色复杂地心想自己的酒量并不差,怎么会才刚喝一口就醉到男女不分了? 她不由得眯了眯眼,再度凝神望向乐手的位置,这次可看得愈发仔细。 一看,对方显然就是女性。 孙珞的脸色稍显古怪,苦恼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默默将酒杯放下,无论是因为今日的酒太烈,还是她的酒量大不如前,都不能再喝了。 都出现幻觉了。 开启新地图,曲阿。 男二(暂无名字版)登场啦! 不出意外的话,朱璎应该是本文唯一一个在正史和《三国演义》里都不存在的原创角色。 璎与珞,琼华与琳琅。 无论是名还是字,都有跟孙珞对应。 预计再写三章就会换新地图到洛阳,到那时就会见到脩和五虎将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祭拜思亲 第8章 围场狩猎 宴席结束后,主宾皆欢。 唯独刚上高校一年级的孙尚香被禁止喝酒,她的哥哥姐姐们或多或少都沾了酒气,尤其是兴致高涨而喝上头的孙策。 虽然孙策神智尚清,但孙尚香敢保证,他若再多饮两杯,怕是连路都走不稳了。 她探头确认孙坚仍在与朱治谈论正事,悄悄戳了戳孙策的腰,压低声音嘀咕道:“要是大乔在这里,非得骂你不可!” “什么,你说玮玮在这里?” 孙策显然没听清,稀里糊涂地接话,甚至眼睛发亮,四处张望寻找女朋友的身影。 “……” 孙尚香沉默无语,翻了个白眼。 “大哥,我真求你了,我可不想被别人说我哥是恋爱脑了啦。” 反应过来是误听的孙策浑不在意,一把揽过孙尚香的脖颈,炫耀般耳语:“恋爱脑怎么了?这说明你哥我有个极好的女朋友啊,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羡慕你一见到大乔就变笨蛋吗?” “等你以后有男朋友就知道了!” 孙尚香闻言,顿时脑补自己谈恋爱后会像大哥这般变蠢,又想起老爸不准孙家小孩谈恋爱的禁令,吓得打了个哆嗦,立马推开孙策,满脸写着嫌弃二字。 “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她郑重点头。 孙策挑眉,倒是期待未来的某天,阿香遇见了真命天子,是否还会记得今天的话。 到那时,他必然要亲眼瞧一瞧究竟是谁有能力俘获阿香的芳心。 尽管孙坚明令禁止他们谈恋爱,但孙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叛逆典型,身为长兄,他对妹妹和弟弟的感情状况颇为上心。 既然都聊到了此事,他自然将心思放在了孙珞和孙权身上。 “你们呢,有心仪的人吗?” 不知道谁又惹孙权了,他此刻正莫名其妙地沉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的冷气令人避之不及。 可孙策是谁? 他向来无比纵溺自己的三位弟弟妹妹,早已习惯他们时不时不给自己好脸色,依旧笑意明朗,拍了拍孙权的肩膀。 “没有也没关系,时候到了,总会有的。” 听到他如此心宽的关怀之语,孙权的脸色更臭了。 孙策不解,自己有说错什么吗? 欲问原因,却被打断。 孙珞冷不丁地提醒:“父亲来了。” 孙策一听,注意到父亲和他的袍泽已经聊完正事,正朝这边走来。 任何与那个禁词有关的话题都不好再说下去,只能咽下疑惑,站在一侧偷看孙权的表情。 “……” 好吧,他已经恢复正常了。 这下简直让孙策愈发摸不着头脑,还有谁比他困恼。 朱治随孙坚同行而来,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带着慈爱与关切。 随后温和地看着孙珞。 问:“刚才在席上,我看阿宝你只饮了一小口酒,是不喜欢今天的酒吗?” 没想到这点小事都有被注意到。 孙珞再次因叔伯们的关照而深表感动。 “不是的,朱叔,酒是好酒,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可能是因为我有一段时间没再喝酒,刚才只喝一口便有了幻觉,担心酒后失态,因此不敢再喝了。” 既解释原因,又不会使人误解她的停杯别有它意,语气自然,让作为东道主的朱治十分舒服。 他闻言,朗声大笑。 “原来如此!我还在疑惑,今晚的酒是曲阿今年酿造的新品,伯符和仲谋似乎都喝了不少,向来爱饮酒的你怎么会不喜欢呢。” 之后没再发生特别之事,左不过如寻常长辈对小辈们的疼爱。 夜色渐晚,不好再久留。 朱府门外,朱璎正与朱然送别宾客。 她一眼瞥见孙珞的身影,连忙将她拉到一旁,再三叮嘱:“琳琅姐,明天的围猎你可一定要参加喔。” 孙珞几乎快要立誓保证。 回到别院,大家各自洗漱回房。 柔软温暖的被窝像极母亲的怀抱,她阖眸入眠,依稀听见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母亲用吴侬软语轻声哼唱的哄睡童谣。 “曲阿水…清又长……” “…河边柳絮白茫茫……” “阿策阿宝……” 阿策阿宝,永平安。 她续上未尽的半句,一滴晶莹的泪顺着眼角悄然滑落,无声地洇入软枕之中。 - 长空一碧,宛如水洗般明净。 少年们个顶个的朝气蓬勃,衣袂交错间是初见或相熟的交谈,不知谁先说了句俏皮话,引得众人哄笑。 今天的孙珞着一身墨色骑装,长发高束成马尾,相较平时的温婉,更添几分英气,致使好几位女生忍不住多看两眼,耳垂悄悄染上红晕。 朱然堪称曲阿年轻一辈的翘楚,又是今天这场围猎的发起人。 孙策的身份再尊贵,也深谙人情世故,不愿在此刻喧宾夺主,抢了朱然的风头。 于是他主动退后半步,与同样受邀而来的太史慈站在一起。 朱然本想让他开场发言,见此番动作,明白其用意,朝他微微颔首后,招呼众人聚拢,高声宣布围猎的规则与注意事项。 “为了大家的安全,围场内并无凶猛的猎物,多是些鹿、獐与野兔之类。今日围猎,意在增进大家的感情,各位兄弟姐妹切勿因看中同只猎物而心生龌龊,误伤同伴。” “当然,既然是围猎,今天少不了较量。” “规则很简单。” “狩猎期间,大家可以单独行动,亦可结伴同行,但以三个小时为限,返回此地汇合时,谁的猎物最多,即为今天的头彩!” “每人各有三十支箭,箭内已嵌有代表你们身份的芯片,以免混淆猎物所属。” 话音刚落,顿时响起一阵兴奋的低语和摩拳擦掌的声音。 朱然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此外,今天还有一份较为特殊的奖品,则是由弘咨少爷提供!” 有一位年岁与孙策差不多的男子走到朱然身边,贵气俊朗、风度翩翩,想必他就是弘咨。 他利落地打开护卫一直捧在手上的木匣。 刹那间,抽气声此起彼伏。 只见深色的丝绒衬垫上,一枚鸽卵大小的红宝石静静躺卧,晶莹剔透且毫无杂质,在明媚的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夺目、如火焰般炽烈的光芒。 孙珞的目光也在这颗红宝石上停留了一瞬。 就算在熹阳宫,此等珍品都十分罕见。 弘咨面带得体的微笑。 “这是我先前游历时,偶然间得到的宝物,但求今日能得知己,将它相赠。” 他话语谦逊,但这份手笔却足以彰显其雄厚财力与结交之意。 “至于该怎样获得……” 他扫视一圈,故意顿了顿,吊足众人胃口,“我只能提示,在狩猎的过程中,不妨多留意四周。” 孙珞下意识扭头看向身边红衣如火的朱璎,她已经跃跃欲试,看来昨晚那句“赢定了”,指的就是这颗红宝石。 “琼华,你知道获得奖品的办法?” 朱璎摇头,眼睛还黏在红宝石上。 “不知道呀。” 孙珞更不解了,追问:“那为什么昨晚你说,我和阿香同意参加围猎,我们就赢定了呢?” “阿香足智多谋,琳琅姐你无所不能,再加上我对围场了如指掌,只要我们合作,哪怕不知道该如何获得宝石,胜算都很大吧。” 朱璎理所应当地叉腰。 终于能够坦白这事,旁听的孙尚香立刻补充:“弘咨早就放出消息,说这颗宝石会作为奖品。我和阿璎觉得它很适合你,所以打算一定要赢下来送给你。” 说实在的,听到这句话时,孙珞心头有所触动。 可她不禁暗忖: 为什么会觉得这颗宝石适合我呢?它如此热烈璀璨,明明适合阿香,也适合琼华,唯独不适合我。 孙珞敛眸不语,只浅浅一笑,算是回应她们这份真挚的心意。 其实朱璎和孙尚香没想那么复杂。 她们只是认为,最美丽珍贵的宝石就该配世界上最优秀的姐姐,仅此而已。 与此同时,孙策和孙权正在不约而同地打量着弘咨此人。 弘家在曲阿士族中占有一席之地。 弘咨身为继承人,却因喜好美的事物,多年前便离开曲阿,游历山川、收集珍宝。 昨晚并未在宴席见到他本人,此番才算真正打了个照面。 按理说,人不该凭借一面之缘就妄下断论。 然而,孙家两兄弟难以抑制对弘咨的那股微妙不喜,偏又讲不出缘故,只得暂且按捺不表。 “既如此,围猎开始!祝各位好运,满载而归!” 朱然拱手抱拳。 少年们纷纷领取属于自己的箭矢,或独自、或同行,骑马扬鞭,冲向了广阔的围场。 “总长,我和你一起吧。” 在取箭时,尚未离去的几人听见太史慈半带恳求的话语,皆转头望去。 孙策大力地拍了拍太史慈的肩膀,率直道:“围场内外有那么多护卫,能有什么危险。子义,你有点过于谨慎了。” “可是……” “行了,别再说了。” “即便真有从天而降的危险,前提是能够打得过我。” 太史慈只得噤声,叹息中满是无奈。 孙策素来喜欢单骑狩猎,又不爱听人劝诫,难免叫人难以放心。 不过所处围场属于朱家,应当不会有敌人潜入。 思此,太史慈稍微安心。 “不如趁今日,我们再比比,看谁更胜一筹?” 于曲阿相识,一场架结下缘分,今日听到孙策的“再”字,往事骤然涌入脑海,太史慈再无主从之虑,一把握住他高举的手掌,爽快应战。 二人驾马,分两路离去。 仍在原地的孙权与朱然对视,同窗的情谊让他们默契地结为伴友。 孙珞亦没有扫兴,答应了孙尚香和朱璎希望同行狩猎的请求。 她们并辔而行。 孙尚香自小便由良师教导射术,生有好眼力,率先发现一头低头啃食嫩草的离群之鹿,屏息凝神,张弓搭箭,动作流畅而精准。 嗖—— 箭矢离弦,稳稳命中目标。 她的脸上立刻绽开得意的笑容,扭头看向孙珞,眼中闪着光亮。 孙珞一怔,无比别扭。 她们的关系一直都不亲近,孙尚香对她也颇有些许惧色,怎么一来到曲阿,就变了样呢? 见她不放弃,便勉强微笑,算是表扬。 得到孙珞的肯定,孙尚香肉眼可见地激动许多。 不多时,朱璎也发现了一只肥硕的野兔。 她性子急,几乎在看到的同时,箭便破空而去。 不仅没射中野兔,还将它惊走了,引得孙尚香一阵善意的哄笑。 朱璎也不恼,嘻嘻哈哈地策马去捡回箭矢。 孙珞始终保持着沉静的观察状态,目光扫过林间的每寸角落。 忽然,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 离地约半人高的树干位置,竟然有一个不甚起眼的标记,像是用刀划出的一个图案,类似于音符。 这个标记很新。 孙珞联想到了弘咨的那句提示,默默将标记的形状和位置记在心里,没有立刻声张。 倘若在接下来的途中,再发现类似标记,那么这就是线索。 彼时,再如实相告,以免让两位妹妹空欢喜一场。 果不其然,在随后的半个小时内,孙珞又陆续在不同的地方发现类似的音符标记,位置都极为隐蔽,并且像随意点缀在围场内。 孙珞这才将线索告诉孙尚香和朱璎。 孙尚香惊讶:“姐,原来你也发现了!” 朱璎跟着惊讶:“你们都发现了,怎么就我没发现!” 孙尚香狡黠地轻撞了下她的胳膊,笑着调侃道:“谁让你射箭的准头不行,一心只顾着射中猎物,忘记正事啦。” 朱璎闻言,羞赧捂脸。 很快,她歪头思索,提出自己的疑问与推测。 “为什么标记是音符呢?难不成是让我们根据这些音符谱写新曲子,谁写的曲子打动了弘咨,弘咨就把宝石给谁?” 孙珞若有所思。 恰在此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前方的灌木丛微微一动,有只兔子警惕地探出头来。 既然参加了围猎,总不能空手而归。 她搭箭、开弓。 迅疾的箭矢即将射中兔子。 然而,有另一支箭从侧面而来,先行精准命中。 孙珞顺着箭飞来的方向望去。 一位身着深蓝色骑装的男子正端坐于马背之上,手中长弓尚未放下,似乎也因这意外的“抢猎”而略显讶异,清澈的目光正好与她投来的视线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 他面容清秀,气质温文,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但孙珞见他骑射俱佳,又不像是只会读书的文人。 更奇怪的是,孙珞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正在她努力思考何时见过此人时,对方已带着几分歉意驾马靠近。 朱璎凑到孙珞耳边,低声介绍道: “他姓鲁,名肃,字子敬。” “淮陵郡人士,出身豪族,家境殷实,为避战乱,两个月前举家迁居曲阿。” “鲁肃。” 孙珞心中隐隐生出一种直觉。 他,或会成为自己未来的同行之人。 这章出现了两个新名字。 弘咨,《三国志》记载的孙权的姐夫,也就是孙珞原型的官配。 鲁肃,江东第二任大都督,我们仲谋的“诸葛亮”。 着重(但也没那么详细)讲一下鲁肃,子敬子敬!我们喜欢你! 《三国演义》原文: “…此人胸怀韬略,腹隐机谋……其家极富,尝散财以济贫乏……平生好击剑骑射,寓居曲阿。” 子敬和周瑜的交情不浅。 “瑜为居巢长之时,将数百人过临淮,因乏粮,闻鲁肃家有两囷米各三千斛,因往求助。肃即指一囷相赠,其慷慨如此。” 翻译过来就是,鲁肃借了几十吨的米给周瑜…… 当然,演义里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孙策刚立业,在本文里他们两个还不认识,所以后续可能会插入类似情节,来一个银时空版的“囷米之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围场狩猎 第9章 林间异变 对于竟会跟孙珞射中同只猎物,鲁肃始料未及。 一如前日在江边初见,她周身又比别人多出朦胧的光晕,在怀揣歉意上前时,听见“鲁肃”二字从她唇间低吟而出,更觉难以名状的心悸。 他沉溺于此,几乎不知自己对孙珞说了什么。 待压下飘远的心绪,便见孙珞并未介怀,只平和道:“错不在你,围猎本就讲究先到先得,是我自己慢了一步。” 既不矫情,亦无不悦,这份气度让鲁肃在心中暗暗赞赏。 这时,孙珞忽然指向附近的音符标记,话锋一转:“子敬,你刚才有注意到类似的标记吗?” 子敬? 莫说鲁子敬本人,就连孙尚香、朱璎同样为这个称呼一怔。 尽管孙珞向来对相识的人都以字相称,但她和鲁肃才刚认识,这一声“子敬”,多少蕴含几分主动结交的意味。 鲁肃敛下惶然,循着她所指方向望去,确认是熟悉的标记。 “这一路上,我也发现了好几个音符标记。” 他沉思须臾,“这些标记的位置看似随意,但若是将它们在地图上相连……” 孙珞接道:“或许能看出些规律。” 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探究之意。 朱璎听明白了,当场从Siman里下载围场地图,用得意洋洋的腔调说道:“还好本小姐有备而来。” 于是几人下马,将地图铺开。 孙珞、孙尚香与鲁肃三人分别圈出所见标记的位置。 原以为是随意点缀在围场内,可此刻在地图上无比清晰。 他们将标记点逐一连接起来,竟隐隐能够围成一个未闭合的圆圈,若再寻到余下的几个标记,便彻底成圈了。 “但是这有什么含义呢?” “圆圈……” 朱璎蹲在地图旁边,灵光一闪,惊呼着提出自己的新猜测:“会不会中心位置就是红宝石的存放地点!” 孙尚香点头:“有可能哦。” 孙珞站起身,望向那片林木更显茂密的区域,转而看向鲁肃,眼眸清亮,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同行一探?” 鲁肃岂会拒绝孙大小姐主动抛出的橄榄枝,欣然应允。 孙尚香和朱璎自然也无异议。 四人遂翻身上马。 他们也不去关心狩猎了,一心朝着圆圈中心的方向谨慎行去。 话说孙权与朱然结伴同行之后,猎到不少战利品。 尤其是孙权,他的箭术在全江东难以有人匹敌,凡被他锁定的猎物,从未有逃脱之例,如今只剩下两支箭,但箭无虚发。 朱然由衷叹服:“唉,仲谋啊仲谋,真不该让你也参赛,看来头彩又是非你莫属了。” 孙权却说:“万一是我大哥呢?他的箭术也不差。” 朱然信手从路过的枝桠摘下绽放的花朵,装点在马鬃之间,漫不经心地应道:“你也说那只是万一,你获胜的概率还是蛮大的。总之在我心里,没人赢得过你的箭术。” 闻言,孙权唇角微扬。 其实他有时会羡慕孙策,可转念一想,又似乎没什么好羡慕的。 他有阿姐的偏心,亦有朱然这般的总角之交。 他们都始终站在自己这一边,从未动摇。 就在这心神微弛的刹那,风声陡然转厉,闲适如退潮般消散。 朱然神色骤凛,前方俨然传来低沉骇人的虎啸,却见孙权毫无反应,一时惊骇,然而不等他出声喊停,一头体型硕大的老虎自林间悍然扑出,直取孙权的坐骑! “仲谋!小心!” 朱然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连忙纵马挡在孙权面前。 马匹受虎爪重创,惨嘶倒地,花朵被踩入泥中。 他敏捷地滚落避过致命一击,可左臂传来一阵剧痛,只怕已是骨折。 “义封!” 此时已无暇深思围场内怎么会出现如此凶猛的老虎。 孙权的世界被静音,唯见猛虎龇牙咧嘴地企图伤害朱然,迅速朝它的前腿射出最后的两支箭,硬生生遏止住了它的攻击。 猛虎吃痛,行动受限。 孙权心知寻常箭矢难以致命,毫不犹豫地将长弓抛在一旁,纵身下马,掌心骤然凝聚起炽热的内力,武力指数急剧飙升,四周空气都为之滚烫。 “烬烺焰!” 火焰直击猛虎的头颅! 这只庞然大物甚至没有惨嚎,仅仅挣扎了几下,便轰然倒地,再无生息。 他缓缓收起掌心残余的火星,眼神比平日更冷了几分。 朱然惊魂未定,顾不得手臂剧痛,立刻通过Siman紧急通知围场内的少年们暂停狩猎。 “二少爷,此事我必会给您一个交代。” 他再清楚不过,猛虎的出现意味着何等严重的后果,因此连称呼也换得更为郑重。 一方面,是朱家护卫不利造成的重大疏漏;另一方面,假若孙权或其他孙家人在此有任何闪失,无论朱家是否有意为之,舆论的矛头都必将直指组织这场活动的朱家。 见朱然倍感压力,孙权缓和冷冽,走到他身旁,抬手为他拂去衣服上的尘土,认真启唇:“我相信你。” 短短几字,让朱然紧绷的心弦稍松,却仍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一定要调查清楚猛虎的来历。 否则,如何对得起孙权这份沉甸甸的信任。 话分两头。 孙珞、鲁肃一行人穿行围场,逐渐接近推测的中心区域,然而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猎物的血吗? 孙珞莫名开始不安,潜意识在告诉她,一定要探个究竟,否则将会发生令她悔恨余生的事情。 于是她勒紧缰绳,驱马往另一个方向赶去。 其他人不解,听话跟随。 林间的光线似乎也随之阴冷了几分,风穿过枝桠的声响,此刻听来都带着几分诡谲。 血腥气愈发清晰,孙尚香最先发现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黑衣人,圆润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扭头看向朱璎,急切询问:“阿璎,那是你们朱家的人吗?” 朱璎匆匆摇头。 无需再多言语,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众人的心头,他们彼此交换了警惕的眼神,默契地放缓速度,继续向前探去。 又多了几个黑衣人的躯体映入眼帘。 现场的打斗痕迹足以证明他们因何而出现。 忽然,孙珞看见一支冷箭悄无声息地从暗处射出,直指几米外正专注于Siman通话的挺拔身姿。 时间的流速仿佛变得缓慢。 她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已经快于思考。 一声脆响! 孙珞的箭矢在半空中精准地拦截住了那支偷袭的冷箭,飞向对面的树干。 冷箭裂成两半,跌落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孙策猛然回头,脸上瞬间布满惊怒。 就在孙珞箭出的同一时刻,鲁肃和孙尚香已然毫不犹豫地夹紧马腹,朝冷箭射来的方向疾冲而去,誓要将藏匿的刺客揪出。 一时疏于防备,居然差点被暗杀。 孙策看着地上的断箭,又望向鲁肃和孙尚香消失的方向,脸色阴沉。 朱璎被吓得僵在原地,后背瞬间钻出细密的冷汗,面如土色。 被暗杀的人不是别人,是孙策啊! 在她惊恐万分之际,Siman传来通讯申请,颤抖着手点击确认,眼前浮现哥哥的身影,刹那间快要哭出来,小嘴一瘪,委屈地唤道:“哥……” 朱然担忧,眉宇紧蹙:“阿璎,怎么了?” 可朱璎半天解释不出来一句话。 “琼华,我来吧。” 孙珞上前,尽可能保持冷静,用最简洁的话语向对面概括整件事,“义封,我大哥遇到了刺杀。” 画面那头的朱然呼吸凝滞,尚未从猛虎袭击的余波中回神,又闻此噩耗,他连跳楼的心都有了。 毕竟是在自家围场发生的事,他整理情绪,询问孙策的状况。 “我没事。” 一侧的孙策出声,让朱然安心。 正说话间,鲁肃与孙尚香已策马返回,两人脸上皆带着凝重与不甘。 孙尚香快人快语,懊恼道:“我们没能追上放冷箭的那家伙,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功夫,我们压根探知不到他的气息!” 鲁肃显然对未能擒住刺客深感遗憾,目光扫过地上那支断箭,下马仔细查看,想知道会不会发现什么重要线索。 万万没想到,它是如此熟悉。 “这是……” 朱璎也注意到了,“这是我们围猎用的箭!” 她后知后觉,双手捂嘴住口。 孙珞从鲁肃手中接过箭,将其展示给朱然看。 使用围猎的箭矢行刺,这代表什么? 代表刺客很可能就混在今日参与围猎的少年之中,或者能轻易接触到箭矢。 孙策现在心情疲惫,本以为是畅意的围猎,结果又是一场谋害。 他捏了捏鼻梁,勉强恢复精神后,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吧。” 一行人再无狩猎的兴致。 围场之外,收到急报的孙坚与朱治赶来。 见到孙策安然无恙,孙坚紧绷的神色稍缓,但眼中的厉色却丝毫未减。 朱治更是额头沁汗。 围场内竟接连出现刺客和猛虎,孙策、孙权差点遇害,无论真相是什么,朱家护卫不利是事实。 “义封,你去检查一下这支箭,确认它是否嵌有芯片。” 孙珞的声音在死寂中宛若救赎,左臂刚被缠上绷带的朱然马上接过断箭,亲自检查并读取芯片内的身份信息。 他憎恨又埋怨。 不管刺客是谁,既然胆敢在朱家的地盘闹事,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这样想着,手中的动作也快了些。 直到芯片对应的名字显示在电脑屏幕上,朱然彻底说不出话。 久久未等到答案,孙坚不耐。 朱然犹豫再三,瞥了孙权一眼后,支支吾吾地小声道:“这支箭是二少爷的。” 孙权愣住了。 孙坚猛地看向他,带着审视与巨大的压迫感。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孙珞不假思索地站在孙权身前,直视孙坚,口吻笃定:“这件事跟仲谋无关。” 作为受害者的孙策当众表态:“父亲,我相信仲谋不会害我。” 孙权看向对面的大哥,情绪复杂。 不过,纵有孙策的背书,他的嫌疑依旧很大。 “我可以为二少爷作证。” 迎着众人的注目,朱然详细解释道:“从围猎开始,我一直都跟二少爷待在一起,我亲眼看见,除了射向老虎的那两支箭,其余箭矢尽数用于狩猎。” 但是这真的能够洗清孙权的嫌疑吗? 箭是孙权的箭,即便动手的不是他本人,也难保不是他的属下从猎物的身上回收箭矢,再奉命去暗害孙策呢? 人群不语,心底涌现无数兄弟阋墙的阴谋算计。 说到底,这事与他们本无干系,只需静待看戏就好。 结果有人硬要掺和其中。 “我认为,如果是二少爷派人去刺杀总长,那么他的这番举动也太愚蠢了。” 在默许中,鲁肃毫不怯场地进行合理的分析。 “二少爷真有心行刺的话,断不会使用嵌有身份芯片的箭,将嫌疑直接引向自身。这支箭的存在太刻意了,我想这更像是有人刻意嫁祸,意图离间总长与二少爷的感情,搅乱江东局势。” 他一针见血,直接点出了最关键的不合理之处。 人群中那些暗自揣测“兄弟阋墙”的想法,顿时小了下去。 孙策闻言,立刻大步走到孙权身边,果断揽住他的肩膀,张口想认可鲁肃的话,偏不知道他叫什么,竟然哑在了嗓子眼。 孙尚香连忙低声说:“他叫鲁肃,鲁子敬。” 孙策偷偷给她竖起大拇指,斩钉截铁道:“子敬说得对!父亲,仲谋绝对不可能派人刺杀我!” 态度坚决,对孙权充满毫无保留的信任。 孙坚锐利的眸光在鲁肃、孙策和孙权脸上缓缓扫过。 他久经世故,自然明白鲁肃所言在理。 可是…… 作为孙策的父亲,他无法仅凭几句推断就完全放下疑虑,惟有深深地看了孙权一眼,目光深沉难辨。 无论真实想法是什么,总归在明面上,他没有再表露对孙权的怀疑。 向朱治下达必须在一周内找出真凶的命令后,他不容置喙地对孙策说道:“伯符,跟我来。” 人群散去,孙权凝视父兄的背影。 父亲未说出口的怀疑如同无形的压力,聚拢在他的心头。 孙珞向鲁肃微微颔首,唇角漾起一抹感激的浅笑。 “多谢子敬方才为仲谋说话。” 鲁肃谦逊回道:“我只是据实分析,用不着谢。” 孙珞面向孙权,关切询问:“仲谋,你有哪里受伤了吗?” 孙权倏然回神,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内敛于心,已恢复一贯的沉静,摇了摇头。 然则,孙珞自己也是惯爱隐藏心事的那类人,敏锐地洞悉他的心思,轻轻握住他略显冰凉的手,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仲谋,清者自清。” 亲射虎!看孙郎! 《三国志》:①“权每田猎,常乘马射虎,虎常突前攀持马鞍。”②“权将如吴,亲乘马射虎于庱亭。马为虎所伤,权投以双戟,虎却废。” 在写大纲的时候,就计划一定要写这个剧情了,权和虎就是分不开的!正史上的权,给自己两个女儿取的字都是大虎、小虎() 《三国志》:“策性好猎,将步骑数出。策驱驰逐鹿,所乘马精骏,从骑绝不能及。” 《三国演义》:“一日,孙策引军会猎于丹徒之西山,赶起一大鹿,策纵马上山逐之……” 孙策喜欢打猎,但不习惯有人跟着,他就是在单独狩猎的时候,被刺客抓到机会杀他。虽然当时只是受了重伤,但也正是因此,他才会英年早逝。 总之,《琳琅》整本都是我流孙家、我流江东、我流东汉,在不妨碍脩那边主线的情况下,各种正史、演义、野史杂糅的私设飞上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林间异变 第10章 其心可证 百般检查过的围场内无端出现猛虎,若说它现身于孙权的狩猎路线上纯属偶然,那孙策又遭遇一伙黑衣人的刺杀,两桩事接连发生,难免令孙珞多虑。 既然孙坚唯独在意孙策遇刺,那么孙珞便一心忙于与朱然调查究竟是谁将猛虎带入围场。 围场内外的朱家护卫被逐一查问,监控影像亦是被反复检查细节,不放过任何可能捕捉到凶手身影的可能性。 终于,从一名被孙策反杀的黑衣人身上,搜出一枚朱家令牌。 经过查证,他是朱家的护卫无疑。 朱然的脸色难看至极,如同吞了只活苍蝇,恼怒地派人去核实他的身份与来历。 消息很快传回。 这名护卫是半个月前才通过招募进入朱家的。 此人平日里沉默寡言,当值时也算尽责,但几乎不与旁人往来,因此竟无人知晓他的具体来历,只当是性情孤僻。 籍贯模糊,身份不明。 “竟是早有预谋,混入我朱家,就等着今日发难!” 朱然既感愤怒,更觉后怕与羞愧,“看来,老虎就是他放进去的!” 孙珞站在一旁,目光沉静,心中疑窦丛生。 “义封。” 她轻声开口,嗓音如玉石,“重点或许不在他本身。” 前些日子,孙策刚处理完一批潜伏在士族内部的奸细,如今看来,曲阿同样不安宁。 与造谣案如出一辙,目的始终是离间孙家与江东士族。 到了曲阿,为首的便是朱家。 孙策或孙权在朱家地盘受害,造成的影响可不是像损坏孙珞的名声那样简单了,孙坚必定会找朱家问责。 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试问,孙策死于朱家围场,嫌疑又明晃晃地落在孙权头上,人们最容易得到的答案是什么? 自然是孙权与朱家联手杀害孙策。 他与朱然有着深厚的总角情谊。 素来偏心他的长姐于江东而言,又有着特殊的意义,一旦孙策遇害,他将稳坐继承人之位。 人们最爱添油加醋地胡乱分析,绝对会如此揣测豪族秘辛。 但是幕后主谋清楚,无论是猛虎,还是那几个普通的黑衣杀手,都不可能让武力高超的两兄弟轻易遇害。 他要看到的,就是江东传出兄弟阋墙的流言。 从内部击破,方为上上策。 孙珞的这席话让朱然心慌,神色肃然:“好一招歹毒的连环计!无论哪一环成功,都能埋下猜忌的种子,最后直指江东根基!” 他又庆幸。 “幸好,大少爷相信二少爷。” 孙珞没有回应。 是啊,他相信仲谋。 但另一个人不相信。 孙坚,孙总校长,孙策的父亲。 他在防备。 孙珞的眸光晦暗不明,想起孙权对父亲那份近乎执拗的、渴望得到认可的孺慕之情,他看似冷静克制,实则内心敏感,父亲对他的失望与怀疑,都可能变成他心头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她的心突然有些累,脸上明显流露出疲惫之态。 朱然注意到了,眉宇间染上一抹忧色,立即说道:“大小姐,夜色晚了,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吧,余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孙珞颔首,嘱咐他别熬夜后,在亲卫队的保护下乘车回孙家别院。 几分钟的一段路,她却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小时候的梦。 在梦中,年纪不大的男孩儿牵住妹妹的手,趁父母和保姆暂时不在婴儿房,偷偷蹭了进去,凑着脑袋踮脚瞧刚出生两个月的弟弟。 这是小孙策、小孙珞。 弟弟还在睡。 小孙策低声对身边的妹妹说:“阿宝,阿权没醒,要不然我们等一下再来找他玩吧。” 小孙珞乖巧点头。 可是还未等他们离开,弟弟突然啼哭。 现在大人们都不在,身为哥哥的小孙策挺起胸膛,主动学着母亲的样子,轻拍着弟弟,哄他别哭。 小孙珞从房间里摸出一个拨浪鼓,笨拙地摇晃着,发出“咚咚”的声响,嘴里还含糊地哼着不成调的童谣,试图吸引弟弟的注意。 “曲阿水,清又长,河边柳絮白茫茫。” “梦里水声轻轻唱,阿策阿宝……” “阿权阿权入梦乡!” 听见最后一句歌词被迅速修改,小孙策瞪圆了他的眼睛,没想到妹妹这么厉害,惊喜地盯着她看。 小孙珞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得心应手地继续哄弟弟。 或许是稚嫩的童谣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身边有哥哥姐姐的陪伴,小婴儿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抓着小孙策的手指,再度沉入美梦中。 这温馨而模糊的片段,如同浸在暖阳中的旧照片,是她与兄长、弟弟之间最纯粹的联系。 那时,兄妹三人还没有后来的分离、隔阂与各自背负的沉重。 孙珞醒来时,正好到了家门口。 她鸦睫微颤,残留未散尽的暖意与怅惘。 她想到了在围场内发生的事。 明明,她很讨厌孙策,特别、特别讨厌。 可是为什么,会下意识认定他会有危险,会本能地保护他呢? 她讨厌他。 真的讨厌他。 孙珞反复于心中默语,仿佛要借此说服自己,软化的心再度冷硬。 下车后,清风带着凉意拂面,让她清醒几分,将所有的疲惫、困惑与“讨厌”一同压下,恢复旁人最熟悉的淡然自若。 无论她与孙策之间有着怎样复杂难言的情感,在守护孙家、守护江东这件事上,他们的立场始终一致。 这就够了。 踏进别院,廊下的灯光通明。 孙珞在回房间时,无意间撞见孙策躲在角落里,似乎在跟哪个女孩儿通Siman,言辞间的爱意汹涌不止,又在听到她追问刺杀时,不愿透露太多细节,唯恐让她平白担心。 不出意外的话,对方是乔玮。 听周瑜说,他们约定好每天都要通Siman。 孙珞没兴趣偷窥这场暂时无法光明正大的恋爱,迈开脚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翌日。 距离返回吴郡仅剩下最后的几个小时,虽然仍旧没有查出幕后主谋,但至少勉强可以给孙坚一个相对合理的答复。 几叶小舟泊在湖畔。 孙珞在离开曲阿前,找到了正在悠闲钓鱼的鲁肃。 寒梅香气融入空气中,鲁肃回头,见是她,眼中掠过温和的笑意,正欲起身相迎,却听她柔声阻止。 她的目光落在旁边空着的一个马扎上,问道:“不介意我坐一会儿吧?” “当然,大小姐随便坐。” 鲁肃忙道。 孙珞坐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昨天没能与子敬一同探明那圆圈中心的奥秘,实在遗憾,不知道我们的推测是否准确。” 鲁肃神色从容,回道:“大小姐不必遗憾,有些谜题或许并非一定要立刻揭晓答案。” 闻言,孙珞侧首看他。 这番话指的是弘咨的谜题,还是刺杀的谜题呢? 她想,应该都有吧。 “就如同这江东之水,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在鲁肃听来,这句话意有所指。 果不其然,孙珞顺势提出昨天的刺杀案,想听听他的见解。 鲁肃目光悠远地望向湖对面。 “这场阴谋看似意在刺杀,实则目标是分离孙家与江东士族、总长和二少爷。线索虽断,然而布局的精妙,绝非寻常宵小可为,万幸总长对二少爷十分信任,暂时让幕后主谋的阴谋落空。” “不过我认为,此番未能得逞,必有下一次。” “尽管如此,我们至少已经知晓,有人正试图在江东的版图上,划下不和谐的裂痕。” 孙珞静静听着,眼中流露出赞赏。 这些都是她昨晚对朱然说过的,并无第三人知晓,可鲁肃凭自己的头脑,点明了昨日事件的本质。 最重要的是,他的见解更展现了他对江东局势敏锐的洞察力。 此人确有大才。 “子敬见识非凡,令人敬佩。” 孙珞真诚地露出笑容,“不知道子敬愿不愿意来江东高校就读?” 就在她发出邀请的同时,鲁肃手中的鱼竿猛地一沉,鱼线瞬间绷紧。 他不慌不忙,娴熟地起竿收线,银鳞肥鱼被提出了水面,在阳光下活蹦乱跳。 他将鱼放入鱼篓,抬头看向孙珞。 “我正有此意。” “即便大小姐今日不来,我也打算动身前往吴郡,向江东高校递交入学申请。” “我愿尽绵薄之力,助大小姐、助孙家,看清这水中暗流。” 原来,他早有此打算。 今日垂钓,或许等的不仅是鱼,更是与孙珞的这番交谈。 孙珞的眸中闪过惊喜的色彩。 二人相视一笑。 许多未尽之言,已在其中。 孙珞越看越觉得鲁肃的确眼熟,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同时,一段并不久远的记忆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带着几分讶然,委婉问道:“子敬,朱府宴席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唔,当过钢琴乐手?” 鲁肃先是一愣,随即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一层薄红。 他有些窘迫地轻咳,目光游移,这才无奈道出原委。 原来那晚他恰巧路过乐团,注意到钢琴乐手的肚子疼得厉害,大抵是无法继续演奏下去,偏巧接下来要表演的曲子没有人精通,一时寻不到能立刻顶替的人手。 借阅曲谱,发现自己正好会这曲。 他向来是善良、乐于助人之辈,且不忍见宴席因此生出瑕疵,便主动提出男扮女装,暂替演奏这曲子。 越回忆,鲁肃的声音越低,显然对这段“黑历史”颇感尴尬。 “让大小姐见笑了。” “原来如此。” 孙珞莞尔,语气中带着善意的调侃:“那晚我还以为是自己醉了,竟然出现了幻觉,所以不敢再继续喝酒。现在听你这样一解释,倒是遗憾,早知道就多喝几杯了。” 豪族出身的鲁肃大方道:“大小姐若爱喝酒,待我不日就读江东高校,定将我家中珍藏的好酒一并带去。” “那我可要期待了。” 昨日才相识,二人却一见如故,有了小插曲,彼此间的气氛变得更加融洽与自然。 鲁肃说起待他安置好族人与家事,便动身前往吴郡。 孙珞则言自己将启程奔赴洛阳,只怕要待来日,方能再相会。 清风徐来,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他们的话似乎永远说不完。 但时间有限,孙珞也该离去了,与鲁肃交换Siman的联系方式,约定以后有事的话,随时联络。 直到乘上返回吴郡的快艇,她的愉悦仍久久未消。 孙权一直很乐于看见孙珞开心的样子,得知是因鲁肃而起后,默默将这位昨天替自己说话的年轻人记在了心上。 快艇靠岸,孙珞刚走出舷门,就被头戴贝雷帽、乖乖将姓名牌扣在左胸前的小学生紧紧环腰抱住。 “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吕蒙仰头,深深的思念满溢而出。 孙珞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那每天都给我打Siman的人是谁呢?” “哎呦,不一样了啦,Siman里的你又不能真实站在我面前。” 孙珞任由他继续依赖了片刻,才动作柔和地让他松开自己。 夜晚,孙珞收拾好明天去洛阳的行李,下楼喝水时,发现孙权还独自在客厅坐着,周身氤氲着忧郁。 她隐隐猜到原因,主动在他身侧坐下,组织好语言后,伸手覆上他的手背。 孙权抬眼看她。 孙珞这才开口道:“仲谋,这次去洛阳,我会回来的。” 每个字都在寂静中敲打他的不安。 “我们不用再分开以年为单位的时间,也可以用Siman联系对方。” “如果问这个世界,我最在意谁,那我的答案只有你。” “仲谋,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从得知孙珞又要去洛阳的消息开始,孙权就在失落,可是刻薄傲慢的性格让他不愿扭捏地表现情绪,因此谁都不知道,他是多次害怕孙珞会再次一去难还。 洛阳,天子脚下。 人人都道是个好地方。 但孙权对它厌恶至极,每每听到有人夸它好,当即不满,臭着脸找借口惩处说出这话的人。 于是又流传出流言,说孙二少爷的脾气总是莫名其妙的差。 总有一天,他要让洛阳消失。 这是孙权从未对任何人说明过的轻狂,掺杂着无与伦比的幼稚私心。 此时此刻,听到孙珞讲出如此珍视自己的话语,所有恶意都被这份独一无二的偏爱轻轻抚平,冷冽的眉宇逐渐柔软,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弧度。 如今的他不再弱小,纵使阿姐此次前去洛阳,与当年一样无法返还,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将她带回家。 他不会让阿姐再度沦为质子。 他要让整个天下,变成孙家的版图。 孙权也许曾在如同烈日般耀眼的大哥面前,生出过微妙的自卑。 但他的野心,从不逊于任何人。 早已成长到无人敢欺的少年反握住孙珞的手,清晰且郑重地说:“阿姐,我等你回来。” 孙权想。 上天从来都不会眷顾他,而阿姐会眷顾。 果然像之前说的,再写三章曲阿篇就会换新地图到洛阳,正好三章! 想听听大家对已有内容的评价与建议…… 江东篇整体就比较压抑,再加上孙珞已展开、待展开的人物设定,多少有几分严肃和沉重。虽然洛阳篇不一定气氛明快起来,但会比江东篇好一些,毕竟脩那边比较轻松,而且她的两位闺蜜会出场。 此外,洛阳篇会正式展开孙珞和病弱少年之间的故事,大家可以猜猜看会是谁。 如果孙珞是万人迷白月光,那么他就是孙珞的白月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其心可证 第11章 再入洛阳 自儿时入熹阳宫,孙珞便亲身感触到何为汉祚的日渐式微。 洛阳,汉的都城。 世人皆向往于此,唯有住在城中的人才知晓,其中的尔虞我诈足够改天换地,致使人君失其威仪,人臣丧其纲纪。 盟主灵帝病逝后,大将军何进拥立灵帝嫡长子、亦是他亲外甥的刘辩登基,独揽军事大权,与十常侍势同水火,朝堂已成权争之地。 孙珞至今仍记得,那日洛阳的黄昏比鲜血还要红。 时隔五载,她终于再度踏入洛阳城。 天空清澈明亮,子民安居乐业。 与她记忆中的压抑、沉闷相较,可谓天差地别。 实则不然。 这座看似雕梁画栋的都城,每一寸内里都在无声糜烂。 吕蒙第一次来洛阳,对任何事物都倍感新奇,左手提拎特色美食,右手把玩新玩具,嘴上却念叨比江东差远了。 孙珞在唇前轻抵修长的食指。 “阿蒙,洛阳不比江东,有些话千万不能随意讲出口,否则极有可能被抓住把柄,化作刺向江东的利器。” 后果好严重的样子。 吕蒙立刻抿紧嘴,乖乖点头,表示自己以后讲话会更谨慎一些。 他紧跟着孙珞的步伐,压低声音询问道:“大小姐,我们现在是先去旅社吗?还是说,直接去抓刘备!” 一提到要抓刘备,整个人都在跃跃欲试。 孙珞清冷姣丽,嫣红的唇瓣微微抿着一抹温柔的浅笑,她抬手将吹乱的乌发挽到耳后,露出雪白的脖颈,不经意间吸引过往行人的灼热视线。 “我们不住旅社。” “至于刘备,他不会跑,不急着去见他。” 吕蒙似在思索,嘴里嚼着零嘴,含糊追问:“那我们不住旅社的话,住哪里呀?” 尚未等到答复,只见孙珞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停留在前方,嘴角噙着的笑意愈发清晰。 吕蒙懵懂,顺着望去。 一位身着东汉书院制服的少女正快步向他们走来。 虽然吕蒙不太懂该怎样描述,但他好像看见了江东高校栽种的玉兰。 皎洁的“玉兰”气质文雅,径自上前,极自然地牵起孙珞的手,因走得急,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佯装娇嗔道:“琳琅!怎么不说你会提前几个小时到洛阳呢,我也好早点来接你。” 孙珞清冷的眉眼柔和下来,反握住她的手。 “你可是大才女,我怎么能打扰你专心上课呢。” 语气中带着难得的熟稔与轻松。 少女抬起指尖轻点孙珞的额头,哼了一声,道:“反正学校教的知识我都会了,请假半天也无所谓,但见你可难得。” Siman可以延续她们的友谊,却无法承载千言万语的思念。 她深深凝视变得更加成熟的挚友,眸内竟然在闪烁克制的泪光,轻声哽咽道:“琳琅,令仪也很想你。” 孙珞点头,温声道:“我知道。” 因为她也是。 二人简单寒暄一番,孙珞这才转向一旁看得有些发愣的吕蒙。 “阿蒙,这位是蔡琰,蔡文姬。” 她又对蔡琰说,“文姬,他叫吕蒙,还是一个六年级小学生,你喊他阿蒙就好。” 作为洛阳知名才女,出身书香门第的蔡琰落落大方,带着善意的目光打量初次见面的小学生,笑容温婉:“原来你就是阿蒙啊,之前总听琳琅提起你。” “大小姐经常提起我吗!她说我什么?是不是说我很厉害!” 被崇拜的大小姐介绍给她的好朋友,吕蒙此刻幸福到冒泡,眼睛亮晶晶的,忙不迭地询问大小姐对他的评价,连方才刚生出的半分拘谨都瞬间无影无踪。 “唔,她说你……” 蔡琰恶趣味横生,故作玄虚。 在他急不可耐之际,终于笑道:“她说你是可塑之才,再成长几年,一定会成为江东值得依靠的重臣。” 吕蒙呆住了。 这个评价,也太赞了吧! 手中碍事的东西垂直掉落在地面上,小学生直扑孙珞,星星眼眨啊眨,感动地嚷道:“大小姐!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孙珞早已驾轻就熟该如何应对他突如其来的抱抱,可他这次抱得比以往更紧。 蔡琰憋着笑。 在收到求助后,俯身在吕蒙身侧耳语:“她还叹息过,说阿蒙就是不爱读书,要是能好好学习,就更厉害了。” 吕蒙立马松开怀抱,默默捡起被他丢弃的商品,乖巧不语。 什么都可以,学习…… 暂时可以不提。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大小姐,你还没说我们住哪里呢?” 孙珞朝蔡琰无奈摇头。 “我们借住蔡府。” 短短一句话让吕蒙如遭雷劈。 就算是不爱读书的他,都听说过蔡琰的父亲、当朝的文学大儒蔡邕,因此他认为,借住充斥着书卷气的蔡府,无异于在学校当住宿生。 反复确认这不是在开玩笑后,吕蒙哀莫大于心死,就连丰富香绝的烤肉送入嘴里,都已是形如嚼蜡,索然无味。 就在他埋头郁闷的时候,兀然听见原本正与孙珞讨论五虎上将的蔡琰惊呼一声:“呀,真是巧,他们居然也来了。” 他们?也? 吕蒙望过去,那是一群跟二少爷年纪相仿的东汉男学生。 孙珞三人所坐的位置颇为靠内,恰好处于视觉死角,因此当他们朝五虎上将注目时,这群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存在。 孙珞呷饮花茶,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这群少年,将眼前一张张鲜活的面容与情报上的照片一一对应,当视线扫过落座于主位的那人时,她微微一顿,随即便牢牢锁定他左手边的那位。 刘备,字玄德,涿郡人。 中山靖王之后,汉室宗亲,关羽跟张飞的结拜大哥。 贪财好色,见利忘义,争功诿过,胆小怕事。 风评极其差劲。 蔡琰附到孙珞耳边低语:“这些时日观察下来,他行事小心谨慎,从未有过任何出格的举动,安分得甚至让人有时候会忽略他的存在。” 她稍作停顿,言辞间透出深深的疑虑:“你说,一个人真会与传闻中的形象,毫无相似之处吗?” 许是视线停留得久了,武力高超的几人终于有所察觉,在他们皱眉回望的瞬间,孙珞便已经移开目光。 不过他们那边似乎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谁都没有前来一探究竟。 其中一人起身离开。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神色焦急地跑出了烤肉店。 孙珞慢条斯理地擦嘴,回应蔡琰方才的询问:“若他当真与传闻中的刘备判若两人,无非两种可能,要么他在刻意掩饰本性、收买人心,要么他根本不是刘备。” “不是刘备?可他明明就跟情报长得一模一样啊。” 一直强忍着不敢说话的吕蒙震惊。 “正因如此,他才更可能是在伪装,而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调查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 比如,他以无害的形象拉拢五虎上将,是否意图夺取盟主宝座。 说罢,她抬眸望向蔡琰。 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蔡琰便已会意,轻轻颔首,道:“去吧。” 刘备等人如此着急忙慌地离开,显而易见是有大事发生,既然特意来到洛阳的目的就是查清刘备的真实面目,那孙珞自然不可能错过这个近在眼前的机会。 她不容分说地安排不情愿的吕蒙随蔡琰先回蔡府,凝神感知着某人的气息,一路随行,跟到了人迹罕至的城郊。 所谓站得高、看得远。 孙珞站在高处,将不远处荒寺中埋伏的人手尽收眼底。 在嘱托陆议收集的情报中,这座名为凤鸣的寺庙是河东高校专门关押不合作学生的秘密场所。 因此在眺望到五虎上将莽撞地直闯其中时,孙珞几不可查地微蹙眉宇,像在为这些武将的冒失而不解。 寺外仅余刘备与儒雅的东汉学生会长曹操,仍在静观其变。 孙珞粗略俯视寺内发生的一切。 再不去营救的话,恐怕五虎上将都得折损于此。 她素来惜才,不忍见这几位少年英才皆陨身荒寺,便果断地通过Siman将凤鸣寺的情报赠予曹操。 鹰隼在天边盘旋,孙珞垂下手腕,目视它们在凤鸣寺上空掠过。 “公瑾做事,还真是周全啊……” 她喃喃道。 另一边,曹操的Siman突然传来简讯提示,本以为是曹家军的线报,然而跃入屏幕的名字,让他的目光为之一凝。 孙珞小姐。 这位江东孙家的大小姐,除了必要的校务往来,与他的私交可谓为无。 况且,即便涉及两校的校务事宜,也多半由江东区校盟的学生总会总长孙策亲自对接。 于是怀揣着孙珞小姐为何主动联系的诧异与好奇,他划入聊天界面,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无名文件,多余的寒暄一字没有。 “……” 曹操沉默地点开文件,只一眼,神色骤变。 他猛地抬头环视四周,无比确认这位本该远在江东的孙家长女,此刻必然就在附近某处! 一目十行扫过文件内容,曹操迅速压下心头杂念,比起关注孙珞的藏身之处,尽快将兄弟们从这座只进不出的凤鸣寺中救出来才最要紧。 他稳住心神,立即向身旁的刘备阐述此地的凶险。 谁知素来沉默寡言的刘兄,此刻却冷然开口:“我去救大家出来。” 曹操心中一沉,在他的印象中,刘备此人身怀巨大的秘密,却从未见过他真正出手,遑论五虎上将都难以招架凤鸣寺的幻术与埋伏的敌人,他又能如何将大家救出来呢? 怀疑归怀疑,当听到那句郑重的“如果我们没有回来,请你要记住,我们曾经一起奋斗过”时,绕是曹操,也不由为这份赤诚动容,心跳疑似漏了一拍。 他目送刘备奋不顾身踏入凤鸣寺的背影,胸中感慨万千。 或许交上这样一位朋友,是他曹孟德的今生之幸。 与此同时,那个盘桓心底的谜题也愈发喧嚣难解。 刘兄,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等待的间隙,曹操联系华佗,请他将能够提高活力的「恶魔之沐」带来凤鸣寺,随即沉吟片刻,紧张地向孙珞的Siman申请通讯。 结果被对方干脆利落地拒绝。 “……” 曹操望着刺眼的拒绝符号,惟有叹息。 其实他跟孙珞并未有过几次正式的照面,大多数时候,他只是远远地在公主身侧瞧见过她几眼。 毕竟,当孙珞师拜皇甫将军、在洛阳声名鹊起之时,他还终日与狐朋狗友在街头游荡无度,两人根本是行走于两条截然不同的路途上的人。 纵使他后来改过自新,孙珞早已回到江东,二人更无见面的可能。 但孙珞的身份不容轻视,曹操一边暗自思忖她此来洛阳的目的,一边斟酌用词,发去得体的问候之语。 大致意思是,曹家大院随时欢迎孙大小姐前来做客。 这一次,对方几乎是秒回: “好。” 孙珞怎会拒绝,既然刘备借住在曹家大院,那么曹操的邀请无疑是近距离观察他的绝佳机会。 因此,不顾这位东汉书院的年轻会长是否在故作客套,她欣然应邀。 凤鸣寺内部正在进行一场混战,在外的曹操尚且不知,孙珞则一览无余,眼看众人被逼至绝路,轻抿朱唇,心中权衡要不要在关键时候出手相助。 倘若此时插手,难保不会被董卓视为江东与曹操暗中结盟。 江东并不怵河东。 可这滩浑水,江东亦无心涉足。 垂眸冥思之际,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令她蓦地抬头,神秘的金色光芒破空而出,顷刻间驱散了凤鸣寺的诡异幻术。 这束光芒,比太阳还耀眼。 孙珞的指尖冰冷发颤。 十五年前,她便见过相似……不,几乎一模一样的武功路数! 刘备。 她自唇齿间无声碾过这个名字,双眸紧紧盯住那道挥出金光风刃的身影,不由得红了眼眶。 如果可以的话,她多么想此刻就拦在他面前,质问他的武功是何人教导,教导他的人可曾在十五年前到过江东,可是她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孙珞阖眸,平复急促的呼吸,将翻涌的情绪压下,依旧是那位清冷如玉、波澜不惊的江东名姝。 她转身翩然离去,错过了少年若有所思地望来此处的探究目光。 第12章 何以解忧 实际上,孙珞并非一味温顺服从的乖乖女,与她关系亲近一些的人都清楚,这位皎似月光的娉婷少女私下常借酒精与博戏派遣内心积郁。 纵使如此,她仍旧谨记时刻保持理智。 有人曾怜悯她就连放纵情绪都不得尽兴,可谓悲哀。 孙珞的记忆力远超常人,唯独十五年前那道模糊的身影依旧无法清晰,她始终看不清他的脸,宛如隔着浓雾看远山。 今日竟然重见与当年如出一辙的武功路数…… 郁结叫嚣得令孙珞辗转难眠,索性将与自己同睡一张床的蔡琰唤醒,要她陪自己借酒消愁,不至于囿困于此。 蔡琰揉着惺忪的睡眼。 嘴上埋怨“哪有人半夜饮酒”,却还是起身披上外套,偷偷从酒柜中取出好酒。 比起孙珞好饮酒,蔡琰则滴酒不沾,当真是陪伴喝酒。 见这人像喝水一样埋头满饮,被惊吓得睡意全无,急忙按住她伸向酒瓶的手,责备道:“酒也不是你这样喝的,明天还要进宫见令仪,你可切勿喝醉了。” 令仪,即是万年长公主刘蘅。 蔡琰的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态,夺过酒瓶,勉强再为她倒半杯酒,问:“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这样低沉?” 孙珞握着微凉的酒杯,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醇香酒液中,正倒映着一双盈满哀伤的眼睛。 这种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真相的无力感,如同无数细密的丝线,缠绕在她心头,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连她本人都还没有理清当年的真相,又该如何回答蔡琰的这个问题。 孙珞将酒一饮而尽,眼中已渐渐恢复平日的冷静。 “待我找到答案,再告诉你。” “……到那时,十五年前的真相,也该水落石出了。” 蔡琰闻言,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 “琳琅……” 这个世上,知晓孙珞童年痛苦的人,惟有她与公主,单凭这句话,让她轻而易举地猜到了这番情绪的源头。 有些事情不必多言,二人心照不宣。 月落日升,太阳照亮这座洛阳城,她们已将昨晚的一切悄然封存,蔡琰特地请假不去上学,打算同孙珞一起进宫面见公主。 吕蒙自然不可能独自待在蔡府,孙珞也大方地允许他自由行动。 这孩子一听,想起离开江东前周瑜的私下嘱咐,决定去东汉书院附近转转,或许可以巧遇在这里读书的小乔也说不定。 小乔,本名乔倩,就是当初跟周瑜分手的乔家二小姐。 若说周瑜假扮乔玮的男朋友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被蒙在鼓里的乔倩才是这场戏里最无辜的可怜人。 她甚至因此遭受旁人的肆意讥笑: “前途无量的周公瑾与才貌双全的乔玮在一起才是天作之合,像乔倩这种平平无奇、且不被家族看重的小老婆生的女儿,竟然妄图从姐姐手中抢男朋友?简直是白日做梦。” 就连孙珞都听说过这些话,更别提身为话题主人公的乔倩。 充满恶意的流言是最可怕的杀人利刃。 其实无论是孙策和乔玮也好,周瑜和乔倩也罢,说到底是他们四人之间的纠葛,孙珞没资格、也没兴趣评判。 于是她只叮嘱吕蒙不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洛阳惹祸,待他郑重保证,这才跟蔡琰相偕出门。 二人凭借公主先前赐予的令牌,一路通过熹阳宫森严的重重守卫,最终在花园的凉亭里见到了正在百无聊赖喂鱼的万年长公主。 见到宫人引来的孙珞与蔡琰,公主那双原本慵懒的凤眸瞬间亮了起来,却故意板起娇艳的脸庞,将手中剩余的鱼食尽数抛入池中,激起锦鲤一阵争抢。 她挥了挥手,用带着几分骄纵的语调斥退身旁的宫人与护卫:“都退下!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靠近!” 待闲杂人等都退至远处,这位在宫中以性格恶劣闻名的公主立刻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快步上前,一手一个将孙珞和蔡琰紧紧搂住,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与激动:“你们可算来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盟主灵帝逝后,惟留有两子一女。 按年龄大小,依次为万年长公主刘蘅、少帝刘辩以及陈留王刘协。 虽说公主无权争夺盟主之位,却依旧被禁锢在宫中,压根无法迈出宫门半步,平时无所事事,唯一的慰藉便是日夜期盼好姐妹能入宫看自己。 蔡琰隔三差五陪伴公主聊天。 反倒是孙珞,除去日常凭借Siman联络,当真称得上是五年未见了。 公主稍稍退开,双手捧着孙珞的脸颊,前后左右地仔细端详。 “瘦了,一定是在江东只顾着操心那些琐事,都没好好吃饭。这次来了洛阳,我必须要监督你按时吃饭、睡觉,把掉的肉都给补回来!” 孙珞清冷的眉眼间染上些许暖意。 然而今天入宫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讨。 她轻轻拉下公主的手,切入正题,低声问:“在Siman里听你提及定亲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主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厌烦与不屑。 四周随时都可能有何太后的耳目。 她暂时不语,眼神示意她们随自己先回寝宫。 关好房门后,这才克制怒火,解释道:“还能是怎么回事,那姓何的屠户女,美名其曰是亲上加亲,打算把我嫁给何进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公主越说越气,随手抓起一个软枕狠狠摔在地上。 “说什么巩固何家与皇室的联系。” 她嗤笑,“我是宋皇后的女儿,可不是她随意操控的棋子!她也配!” 孙珞安静地听着,眸色沉静。 她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要助公主摆脱这门婚事。 “此事需从长计议,何进势大,不宜硬碰……” 不等孙珞说完,公主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眼中闪过与这张娇美面容极不相符的狠厉与决绝。 “琳琅,我知道你足智多谋,只要能让那屠户女死心,哪怕是让我亲自去杀了那小子也在所不惜!” 蔡琰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看向孙珞。 孙珞并没有出言反驳或安慰,只是平静地迎上年少挚交孤注一掷的目光,缓缓道:“我明白了。” 这四个字既是回应,也是一种无言的承诺。 但,她不会轻易让公主手上沾血。 得到答案的公主安下心,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那些家伙一个个都把我们姐弟当傀儡,要是真把我逼急了,我就干脆自己来做这个盟主!看他们还敢不敢随意摆布我的婚事!” 她的脸上还挂着戏谑的笑容,仿佛这只是一句无伤大雅的疯话。 但孙珞和蔡琰都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名为野心的火焰,随后又渐渐黯淡,直至无影无踪。 终究只能是玩笑话。 没有军队、没有权力,连熹阳宫都走不出去,何谈铲除逆党,又何谈当盟主。 公主轻笑自嘲。 不过有些话,即便以玩笑之名说出,落在有心人耳中,也会留下痕迹。 孙珞垂下眼帘。 蔡琰回过神,连忙调整情绪,打破这份沉默。 “好了啦,令仪,琳琅,今天就不要谈论这种事情了嘛!我们好不容易重聚耶,该想些开心的事情啊,比如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 她的话让二人不由得无奈一笑。 公主本就有留孙珞和蔡琰在宫中用午餐的打算,昨天就特意命人准备她们爱吃的菜色。 餐后,三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子暂时将烦恼抛之脑后,窝在公主寝宫柔软的地毯上,分享着宫中御厨特制的点心,一边追着时下流行的电视剧,一边联机打游戏。 清脆的笑声不时响起,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时。 可欢愉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公主万般不舍,还想留她们共用晚餐、夜宿宫中。 但孙珞深知自己身份敏感,身为江东孙家的大小姐,长时间滞留宫中极易落人口实,引来何进或十常侍的猜忌,反而对公主不利。 她只能温言婉拒了公主的挽留。 公主也懂其因,闷闷不乐地送别她们,并约定好下次再见。 出宫时,孙珞和蔡琰远远地瞧见被簇拥的少帝,孤独的少年身形单薄,眉宇间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凝重。 十常侍中的几位随侍左右。 如同监视。 少女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晦的无力与讥讽。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熹阳宫内,尊贵如长公主与少帝,也仅仅是权力倾轧下、身不由己的囚徒罢了。 从宫中离开后,孙珞并没有直接跟蔡琰回蔡府。 两个小时前,她收到吕蒙的简讯。 他原本打算去东汉书院附近巧遇乔倩,结果乔倩没找到,反倒撞见了失魂落魄的五虎上将中的赵云,二人起了些小摩擦,这才得知这位大名远扬的常山赵子龙竟然武功全失了。 吕蒙向来没大没小,又恃宠而骄,孙珞自然不相信他在简讯里的用词。 果不其然,他哪是起了小摩擦,明明是趁机单方面殴打了赵云。 孙珞统领部下,向来恩威并施。 该宽厚时从不吝啬温情,该严厉时也绝不纵容姑息。 正因如此,麾下的副将们向来对她又爱又怕。 今天明明叮嘱过别去惹祸,吕蒙依旧不听,怎能不惩戒,幸好他现在年岁还小,有的是时间纠正。 她只在聊天界面留下一句冷冰冰的文字: 待回江东,自行去找公瑾领罚。 当即打算前去曹家大院。 无论如何,吕蒙总归是江东的人,他既惹出事端,她这个当大小姐的,理应亲自去向赵云道歉。 按照东汉书院的日课表安排,学生们应该都放学了。 此刻前往曹家大院,应当不会扑空。 有趣的是,孙珞还未见到曹操,先在门口遇到了吕蒙遍寻不到的乔倩。 只见乔倩正一边忍笑,一边小心搀扶着泪眼婆娑的男生。 孙珞见状,难得困惑歪头。 那是……赵云? 怎么哭哭啼啼的,看起来如此委屈。 与孙珞的从容淡然相反,乔倩在看到她的瞬间,顿时愣在了原地,全然没料到居然会在洛阳、甚至是曹家大院的门口见到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松开了搀扶着赵云的手。 看天看地,目光游移。 就是不敢迎上孙珞探究的视线。 实际上,由于自身的缘故,除了寒暑假,乔倩不怎么回江东,因此对孙家小孩都不熟,除非那人是在洛阳待过十年的孙大小姐。 不知为何,她很害怕见到孙珞。 更准确地说,是很害怕见到所有跟江东有关的人。 尤其是……跟周瑜有些许关系的人。 乔倩犹豫着抬起头,努力佯装若无其事,用一如既往的活泼声线唤道:“大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洛阳呀?” “大小姐?” 一旁的赵云好迷茫,转头望向这位身姿绰约的美丽少女。 每日周旋于各方算计之间,孙珞更欣赏想法单纯、清澈的乔倩,外加心中亦存着对她过往遭遇的怜惜,敛去从宫中带出的锐气,温柔回应她的问题。 与此同时,收到孙大小姐前来做客的消息,曹操急忙亲自出门迎接,正好撞见这微妙的一幕。 刘备与其他四虎见曹会长突然这般行色匆匆,也好奇地跟来。 几人一眼瞧见了赵云,不免庆幸他没有被董卓的爪牙抓走,当然这还得多亏了小乔,正是小乔放学后把赵云带走,连他们都没找到位置。 可是顺着小乔的视线移过去,一道陌生的倩影映入眼帘。 她是谁? 这个疑问刚在脑海里浮现,曹操就像听见了他们的心声一般,当即给出了答案。 素来儒雅的曹操上前一步,礼仪周到地拱手抱拳,笑容温熙,道:“孙大小姐,久仰大名,我们终于见面了。” 孙大小姐? 这个称呼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怔,面面相觑,心中再度有了同一个问题。 孙大小姐又是谁? 会长怎么如此重视她的到来? 刘蘅:我要当女帝!可惜没军队、没权力。 孙珞:好的。 蔡琰:……? - 刘协生于181年,按照剧中所说,现在才9岁,代表时间线为190年。 刘辩的出生年份存在两种推测,173年和176年。 本文采用的是前者,也就是前文提到过的,刘辩今年17岁。 万年公主的史料太少,只在《后汉书》中提过一句:“灵帝惟留有皇子辩、皇子协,及一女万年公主。” 由于无从查证她的姓名、生母与年龄,因此私设如下: 名蘅字令仪,生母为宋皇后,生于171年,现19岁。 (宋皇后,灵帝的第一任皇后,被诬陷诅咒灵帝,178年被废,忧愤而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何以解忧 第13章 诸位立场 “这位是江东孙家的大小姐孙珞,亦是皇甫嵩将军的学生。” 曹家大院的客厅内,曹操正式向众人介绍。 单凭后半句话,足以让在场的武将们正襟危坐,不免对眼前这位玉骨冰肌、眸光流转间自有威仪的女子高看一眼。 几人中最是率直的马超眼睛一亮。 “我知道你耶。” “四五年前,皇甫将军来凉州征讨叛军,被我爸邀请到家里做客,我偷听到他说过自己有个出色的学生,就是你吧!” 孙珞谦逊颔首:“我很荣幸能够得到老师的青睐。” 坐在最边上的刘备看着孙珞,一时竟有些失神,微微皱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严肃的事情。 直到身旁的关羽低声询问:“大哥,你怎么了?” 他才猛然抽回思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摆手,道:“没、没什么。” 为免心思缜密的二弟深思,刘备立刻转移话题,看向垂眸不语的女孩,问:“小乔,你是江东人,应该和孙大小姐认识吧。” 乔倩正因孙珞的出现而有些局促,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又连忙摇头。 真要按严格意义上来讲,她与孙珞其实压根算不上认识。 在洛阳读书时,孙珞久居宫中,乔倩只是零星听闻过关于她的传闻。 寒暑假回到江东,这位大小姐的身影也多半出现在军中。 即使偶尔见过一两次面,也是不得不参加江东士族小姐们的聚会时,客套寒暄几句,从未有过深交。 由于乔倩的这个反应太奇怪,众人都不解地看着她。 乔倩并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谈及与江东的关联,浑身不自在,左右环视仍在注视自己的朋友们,只能泄气认命,默默在心底打腹稿,决定用最简练的言辞解释。 然而在她张嘴前,另一道女声在耳边回荡。 “我此番前来,主要是为阿蒙今日的冒犯向赵云道歉。” 孙珞的目光转向神色还有些萎靡的赵云,道歉的语气特别诚恳:“我已责令他回去后领罚,还望海涵。” 乔倩暗暗讶然。 不知晓是孙珞敏锐察觉到了她的难处,还是认为二人是否相识的话题一点也不重要。 可不管真相是什么,总归是为她解了困,乔倩小心翼翼地观察到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走了,暗自松了口气。 赵云正因武功尽失而心情低落,对下午那江东小学生的趁人之危也有所不满,但见孙珞态度如此郑重,那些怨念倒也消散了大半。 习武之人本就生性豁达,再加上吕蒙的临时监护人亲自上门道歉,又承诺会加以惩处,此事便算揭过了。 “不知可否冒昧一问,你为什么会突然武功全失?莫非是昨天在凤鸣寺中出了什么事?” 此言一出,客厅内的气氛瞬间微妙地凝滞了片刻。 曹操连忙接话:“是我疏忽了,还未告知各位,昨天你们进入凤鸣寺之后,正是孙大小姐及时为我提供了有效的情报。” 刘备冷不丁地发问:“也就是说,孙大小姐昨天也在凤鸣寺外?” “是。” 孙珞并未回避刘备那略带审视意味的冷冽打量,她这张恍若观音的姝色面容氤氲浅淡的笑意,恰似月下湖畔泛起的薄雾,朦胧但寒气入骨,将万千锋利藏于无法触及的水中月。 二人之间毫不掩饰的试探让在场众人满头雾水,不懂初次相识,怎会引起这般无形的较量。 作为东汉书院的学生会会长,更是大院的主人,曹操终是适时开口,打断了这份古怪的氛围。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谨慎。 “孙大小姐果然目光如炬,此事……说来话长。” 他似乎在权衡利弊,犹豫是否该将董卓疑似设计陷害、不知用何种手段让赵云武功全失的真相和盘托出。 孙珞的身份极其特殊。 既是江东孙家的大小姐,又是皇甫嵩的高徒,更与汉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眼下洛阳诡谲的局势中,她的立场与态度显得尤为重要。 岂料孙珞淡然自若地推测出答案:“想必,与董校长有关。” 曹操本该错愕,随即恍然大悟。 她都手握凤鸣寺是河东高校地盘的情报,怎会想不到昨天发生的种种皆与董卓有关? 他不禁懊恼自己方才一时糊涂,竟然无端轻视了她。 思及此处,面上不由露出几分惭色,羞赧失笑:“不愧是孙珞小姐,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孙珞说:“事已至此,我有一事不解。” 曹操从容笑道:“孙大小姐尽管说,我必知无不言。” “前段日子,黄巾高校企图吞并东汉书院,董校长身为河东高校的校长,及时带着他的部队赶来救援,并主动替昏迷不醒的王允校长接管学校,是一个爱护学生的好校长。” 她的语气平静如叙述既定事实,将身旁这群少年欲言又止、因曹操示意而强压不满的神情尽收眼底。 “曹会长,如此深明大义的校长对你们动手,莫非是你们先做了什么坏事,惹得他徒生恼意?” 她字字清晰,俨然一副基于“公认事实”进行合理推测的姿态,将董卓塑造成了一个正义的维护者,同时把问题的矛头隐晦地指向了五虎将和曹操。 曹操心中警铃大作。 虽说董卓统兵支援东汉书院一事,在外人看来是义举,但凡有聪明人,都多少会为他的动机存疑。 江东高校人才济济,而周瑜的聪明更是名扬天下各校,他绝不可能看不透董卓的诡策。 今天,孙珞的话却让他迟疑。 莫非江东早已决定与董卓合作,才派遣孙珞前来洛阳,共商谋得盟主之位的计划,以表诚意? 曹操再度抬眸,迎上孙珞那双仿佛足以洞悉一切的琥珀眼瞳。 天下有权有势之人哪一个不野心勃勃,谁都想称霸天下,或取代少帝成为新任盟主,或匡扶汉室救济黎民百姓。 近年来,江东势力一步步扩张。 若孙总校长有意起兵,那可当真称得上是心腹大患。 曹操面上不显,心思已然百转千回。 孙珞师拜皇甫将军,与万年长公主有青梅之交,自幼在熹阳宫接受汉室教育,这样的她又怎会一朝回到江东,便心生兵发洛阳的野心呢? 既有对孙珞的信任,亦有效忠汉室的坦荡,这位年轻人神态肃然。 “董卓代理校长拯救东汉书院,我自然心怀感恩。” “我蒙王允校长信赖,担任东汉书院的学生会会长,恪守本分,护佑书院安宁,对汉室忠心耿耿。” 他朝熹阳宫的方位抱拳,“此心此志,从不更改。” “所以,只要代理校长一心为东汉书院做事,我定然配合他的安排,又怎会做坏事呢?” 曹操并未直白抨击董卓,话里话外隐喻着同一个意思:我想好好跟他管理东汉书院,奈何这个人一点都不安分守己,那我就没办法了,只能和他站在对立面。 孙珞一听,了然一笑。 这几句话可谓深意十足啊。 一方面,巧妙批判了董卓的**;另一方面,则清晰地传递了他本人的立场。 至少目前,曹操的行动都只为匡扶汉室。 既然已探明对方的立场,孙珞周身那股无形的锋锐气息悄然收敛,宛如一柄收入鞘中的宝剑。 她起身对着曹操拱手一礼,动作优雅而利落。 “曹会长之心,我已明了。” 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十分好听。 有了这句话,曹操知晓眼前这人与自己是同党,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地回礼道:“孙大小姐之心,我也明了。” “今日多有叨扰,时候不早,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孙珞不再多看神色各异的众人,婉拒曹操相送。 裙袂飘然间,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她的言行实在令人费解,一直在旁边不好开口的几人面面相觑,尚且摸不着头脑,致使客厅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张飞挠了挠头,一脸困惑。 “会长,你们刚才在打什么哑谜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窥得几分试探之意的关羽微微蹙眉,看向曹操,沉稳地问道:“会长,这位孙大小姐她可信吗?” 他虽然敬重皇甫嵩,但对江东势力始终存有一份警惕。 大家不约而同地注视曹操,颇有询问之意。 曹操望着孙珞离去的方向,听到兄弟们都心存不解,重新展露惯常的温和微笑,意味深长地笃定说道:“孙大小姐是位深不可测的人物,不过你们放心,从今以后,她会是跟我们一起对抗董卓的同道中人。” 纵然不明白曹操是怎样得出的这个结论,出于对会长的信任,五虎将的疑虑稍减,渐渐露出释然的神色。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尤其是像孙珞这样背景深厚、能力不凡的朋友。 在孙珞与曹操进行那番暗藏机锋的对话时,刘备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孙珞,他看着她,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这位孙大小姐究竟是可以交好的朋友,还是…… 更危险的敌人。 想到这里,刘备再也按捺不住,走到曹操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难以消散的警惕:“会长,你能告诉我有关她的所有事情吗?” 曹操闻之,轻“诶”一声,颇觉新奇地侧头看刘备。 他没有多想,只当刘备是对这位非比寻常的不速之客感到好奇。 由于本身也对孙珞颇为欣赏,此刻便带着几分与人分享的兴致,笑着拍了拍刘备的肩膀,爽快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旦有八卦可以听,谁都凑了过来。 乔倩害怕他们会顺势问起孙珞在江东的事情,无可避免地会牵扯到周瑜,于是趁他们不注意,悄悄挪动脚步,溜出了曹家大院。 此时正值晚饭时分,夏季的天空还亮着。 街道上熙熙攘攘,已经吃完饭的人们笑语盈盈地与家人们散步逛街,这些寻常人家的温暖像细小的针,无声地刺痛独自走回住所的乔倩。 Siman在滴滴作响,固执地打破周围的喧嚣,也将她从那份格格不入的孤寂感中拉扯出来。 乔倩抬腕,弹出的备注让她顿在原地。 [姐] 妹,我给你邮寄了几件新衣服,是跟你妈妈一起去店里挑选的,我想应该很符合你的审美喜好,有收到吗? 乔玮总是这样,试图用无微不至的关怀来弥补、或者说来维系某种摇摇欲坠的联系。 乔倩苦笑,心想: 还真是体贴周到,甚至特意提到我那位身份尴尬、在乔家谨小慎微的母亲。 她抿紧唇瓣,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片刻。 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回复,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的光亮由明转暗,直至彻底熄灭,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沉重的关心和背后更复杂的情绪一同隔绝在外。 就当她懦弱吧。 羡慕为什么被称为羡慕,因为从未拥有。 乔倩深呼吸,将翻涌的酸涩强行压下,迈步融入人流,背影显得格外单薄伶仃。 当时是。 从曹家大院离开后,孙珞径直回到蔡府,与蔡家长辈一同用完餐,回到卧室的蔡琰私下问起刘备。 “他这人当真与传闻毫无相似之处,反倒有几分深沉的少年领袖气质,无论他是否在凭借假仁假义来招揽人才,都不容小觑。” “没想到你居然对他有这么高的评价。” 蔡琰微讶,又追问,“那你可看出他的忠心有几分?” 孙珞却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指着书桌上亮起的电脑屏幕,上面正显示何进大将军开仓济民的慈善报道。 “你说,若我主动申请到东汉书院督查校纪校风,他会同意吗?” “啊?他巴不得你离开洛阳,怎么可——” 蔡琰的声音戛然而止,对上孙珞含笑的眼眸,仿佛领会到了什么,立马改了话口,“他一定会同意。” “所见略同。” 二女相视一笑。 何进与十常侍相争,最忌惮的便是第三方势力趁虚而入。 董卓以河东高校校长之身,强行接管东汉书院,何进生性多疑,岂会不加以警惕。 孙珞表面上是主动督查东汉书院的校纪校风,实则是“替”他去监视董卓。 哪怕何进会犹疑,最终依旧会应允。 毕竟,比起不知深浅的董卓,愿意主动在他视野内行事的孙珞,反而更让他安心。 只要何进准许,孙珞便能名正言顺地留在东汉书院。 一则,可继续接触刘备;再者,方便她暗中阻挠董卓的不轨图谋;最后,也能继续久待洛阳,有足够的时间助公主处理定亲一事。 一石三鸟。 于孙珞而言,并无自损其身的坏处。 果然不出所料。 次日前往将军府拜见何进,不过密谈一盏茶的时间,这位大将军便若有所思,留下一句“明日给你答复”暂作推辞。 孙珞心知肚明,他的心思已然松动。 又过了整整一日,派遣令与令牌同时送至蔡府,落款赫然是盟主少帝。 不拆脩香。 脩现在对孙珞的态度来源于她对自己的微妙重视,战士的直觉让他无法忽视此人,但他又看不懂孙珞在想些什么,所以企图通过了解她,思索她的目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诸位立场 第14章 盟主特使 东汉书院,全校盟直属学校。 自董卓暂代校长以来,接连颁布诸多不合传统的校规,致使学校被弄得乌烟瘴气,学生们对此哀声怨道。 但碍于他解散了原有的校纠察队,另设直隶于他的新纠察总部,更逐步架空学生会的权力,谁都找不到地方投诉他们河东派系的无法无天。 平日尚且有学生会长曹操能够主持公道,岂料今早刚到学校,便赫然瞧见盖有校长印章的公告。 大意为: 即日起由吕布担任学生会长,兼任学生纠察总部部长。 也就是说,曹操被撤职了。 东汉书院的学生哪个不是背后有权有势,从未听说过他们票选出的会长竟然可以无故被罢免。 群情激愤,抗议声此起彼伏,却尽数被强行压制。 董卓当众宣称曹操是因为个人因素而请辞。 至于吕布,乃是他的义子。 “哦?原来东汉书院的学生会长是可以凭借关系就轻松入职的吗?” 一道清越的嗓音带着几分讶异响起,语气中的阴阳怪气落入众人耳中:“文姬,我倒是头一回听闻呢。” 这意有所指的话语,顿时引得对董卓敢怒不敢言的众人纷纷回头。 只瞧见文学社团的社长蔡琰学姐静立一旁,明眸皓齿且佯作叹息之态,而她身侧那位方才开口的年轻女子,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有在洛阳长大的高年级官家子弟认出那张熟悉的面容,低声交头接耳,他们眼神示意,迅速择出代表高声应和。 “孙小姐,你来评评理!就算曹会长请辞,难道新会长的人选就可以由代理校长独断专行,完全不听从学生的意见吗!” “我抗议!” 洛阳势力错综复杂,家族间往来密切。 既然吕布是董卓的义子,一旦他担任学生会长,那么整个东汉书院的权力就真的将会彻底由河东派系把持。 无论怎么说,东汉书院的学生会长绝对不能是董卓的人! 这声抗议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千层浪。 不管是不是出身洛阳士族,在场的学生都露出愤慨之色,以表达对这般独裁的不满。 孙珞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阳光透过廊柱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人群自发让出一条路,容她走在正皱眉错愕的董卓面前。 孙珞周到问好,纵使熹阳宫的礼仪老师在场,也保准挑不出错。 偏偏董卓觉得碍眼。 他虽不解怎么孙家的人会突然现身东汉书院,但听她刚才的意思,分明有插手会长任命的想法。 他素来不是甘愿处于被动的那类人,主动抢过话语权,率先发难:“孙小姐身为江东高校的人,应当不会插手我们全校盟直属学校的学生会任免事宜吧。” 此言一出,曹操等人皆忧心忡忡地望向孙珞。 孙珞却轻声一笑。 “董校长说的没错,江东高校的人当然无权干涉东汉书院的内部决策。” 本来还有所期待的学生们俶尔变得情绪低沉,对董卓的怨念愈发强烈,冷冰冰地瞪着在场那些得意洋洋的河东派系。 曹操难掩失落,强撑轻松的笑意。 正欲此事就此作罢,暗忖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会夺回会长职位。 就在此等惆怅之际,孙珞的言语倏然一转。 “不过——” 她平静地迎上董卓审视的视线,“若是奉盟主之命,特来督查东汉书院的校纪校风,那便另当别论了。” 话音未落,她从Siman中下载一卷明黄绢帛,徐徐展开。 “盟主派遣令”这五个烫金大字好似在发光,末尾鲜红的玉玺印记更是在宣告这份诏令绝非作假。 “少帝有令,特命我作为盟主特使,督查东汉书院校纪校风,期间有权过问东汉书院的一切事务。” 孙珞的声音并不大。 奈何少帝诏令出现的那刻,现场无比寂静,她的话足够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董卓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他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孙珞这位不速之客,更没有算到她会成为盟主特使,对本该板上钉钉的任命横插一脚。 “董校长,你要再瞧一眼盟主赐予的特使令牌吗?” 孙珞作势取出令牌。 “……不用。”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董卓牙缝里挤出来的。 盟主的诏令基本都得通过何进的准许,董卓在洛阳尚未站稳脚跟,倒也没有狂妄到胆敢公开挑战他的权势。 孙珞欣赏他的审时度势。 “那好,既然董校长没有异议,那我得提出我的异议了。” “东汉书院的学生会长历来由学生公选产生,代表的是全体学生的意愿,若连这个职位都能随意指派,确实于理不合。” 她故作停顿,看向屏息凝神的曹操。 “既然孟德临时请辞,我提议即刻举办临时票选,公正公开地选出学生们心仪的会长。” 她对董卓说:“董校长,你觉得怎么样?” 董卓还能觉得怎么样? 有盟主的诏令在前,他只有“同意”这一个选择。 不待他回应,孙珞已经扭头目视前方的学生们,继续说:“既然董校长都同意了,那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票选了。” 董卓被压制得无法反驳,死死盯着孙珞。 本以为这次布局势在必得,谁能料到计划远不如变化,特使的到来显然是他的阻碍,甚至会是未来所有谋划的变数。 他怒目圆睁地看着孙珞被满脸喜色的众人拥护离去,连喊“好气好气,找人消消气”,抬脚狠狠踹向凑到身边的两个手下李儒、媚娘,伴着难听的哭嚎声,阴沉地返回校长室。 事实上,上次学生会长竞选,同样是曹操与吕布之争。 当时的吕布有校花貂蝉鼎力相助,仅以一票之差败于曹操。 今时不同往日。 他是董卓义子的身份已然曝光,学生们的选择权又被董卓强行剥夺,双重怨气的加持下,吕布难以服众。 除了那些随董卓转学而来的河东旧部,几乎所有学生都将选票投给了曹操,呈现一面倒的绝对优势。 张飞暗自握拳低呼,与兄弟们勾肩搭背,再看向孙珞时,眼神充满了感激与敬佩。 谁能想到,她竟能在顷刻间扭转乾坤。 孙珞当然猜到曹操的卸职并且自愿,顺理成章地利用起董卓用来应付质疑的借口:“孟德,看来你暂时无法辞职咯,以后麻烦曹会长多辛苦点,切勿辜负每张选票的信任。” “既然大家都这么相信我,那我定当继续竭力为东汉书院服务。” 曹操含笑道,“还是那句口号,说曹操——” 不等他说完,激动的学生们立马齐声接话:“曹操就到!” 说实在的,董卓今天这出戏,反而让曹操在学生群体中的地位越来越牢固,何尝不是另类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眼见曹操一时脱不开身,孙珞与蔡琰站在旁边注视他被簇拥。 蔡琰俏皮地撞了下孙珞的肩。 “你这招真是漂亮,不仅帮曹操化解了眼前的困境,还让自己在学生们面前树立起威信,正式介入东汉书院的事务,了不起啊。” 孙珞回以莞尔浅笑。 “于我而言,这不足挂齿,比起江东那些令人头疼的纠葛,这种小场面轻松拿捏。” “我很好奇,江东的学生知道你有这么风趣的一面吗?” 孙珞居然还认真思考了几秒,答道:“应该没有吧。” “我就知道。” 蔡琰耸肩,忽见吕布走到了曹操面前,连忙示意她留意。 众人都在暗自猜测吕布会讲些什么,谁知他竟全无愠色,只是神情释然地对曹操道:“恭喜。” 曹操态度平淡,疏离地颔首回应:“多谢。” 野心家做到某种程度,自然而然地开始忌讳有人威胁自己的地位,就连再儒雅温和的曹孟德,亦未能免俗,怎会对接连挑战他的吕布有好脸色。 吕布识趣,权当没看见,自顾自离开会场。 孙珞原本对这位连陆议都未能搜集到多少资料的人物存有好奇,但转念想到他是董卓的义子,只道他为虎作伥,逐渐失了兴趣。 恰时,曹操上前。 她不再关注渐行渐远的吕布,从容接受了曹操提出的放学后聚餐的邀请。 学生会长任免一事,就此尘埃落定。 孙珞并非以学生身份留在东汉书院,作为盟主特使,她自是该有专属的办公之所。 不过今日事出突然,一切尚未准备妥当。 或许董卓不愿落下“怠慢特使”的口实,竟迅速命人将一间废弃的空教室整理出来,添置了桌椅用具,权作临时的特使办公室。 孙珞刚坐下不久,周瑜发来简讯。 同时,附带吕**自回到江东后,第一时间惩罚他的录像。 周瑜行事绝不徇私枉法,委实令人放心。 毕竟是有实务的特使,孙珞自然不会只待在办公室充当摆设,开始督查校内是否有违校纪校风的情况。 最先落网的,正是董卓的女婿李儒,他显然在对不慎撞到他的学生恶语相向,态度极其嚣张。 孙珞第一时间上前制止。 李儒习惯性地喝斥。 “谁敢动我,我可是最伟大的校长董卓的女婿!” 一转头,瞧见是今早出尽风头的盟主特使,霎时焰气全无,讪讪地缩着脖子连忙溜走。 孙珞温声安抚学生,余光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刘备独自往校外匆匆离去。 敏锐的直觉在告诉她,跟上去必有新收获。 于是,她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悄然尾随。 只见刘备在偏僻的一处废弃公园停下脚步,那里早已等待着三名陌生男子。 他们周身的气质不似寻常人家,那是身经百战的战士独有的痕迹。 以防被刘备感知到气息,孙珞不敢靠他太近,导致全然听不清他们在交谈什么,甚至看不到背对自己的刘备是何神情。 就算如此,孙珞的心中持续疑窦丛生,敛眸沉吟,羽睫在眼下投落淡淡的阴影,思忖此人果然不简单。 等她再度望过去,那三人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只余刘备。 他似乎在原地陷入了沉思,良久未有动作。 终于,他迈出步伐,朝学校的方向返回。 孙珞有意释放武力气息。 不失所望,刘备猛地停了下来,骤然回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孙珞藏身之处,厉声喝道:“什么人!” 孙珞从容地从树影后走出。 “这话,该我来问。” 她声音清冷,“你又是什么人?” 刘备脸上的警惕转而变为慌乱,眼神飘忽,不敢对上孙珞的视线,不自觉地抬高声音,语无伦次道:“我当然是刘备啊!孙大小姐,你是在跟踪我吗?” “是。” 这坦荡的承认反而让刘备措手不及,他一时语塞,头顶仿佛冒出几个无形的问号,疑惑地低声嘟囔:“银时空的人……都这么奇怪吗?” “我在想,传闻刘备的武力指数并不高。” 年轻的掌权者向前逼近,“但事实似乎不是这样,你在凤鸣寺的那一招强悍到无解。” 她停在刘备面前,那股温和气质被冷冽取代,寒声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步远,气氛陡然变得严肃。 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让彼此的神色都染上了无与伦比的凝重。 孙珞以前听皇甫嵩教诲,对阵最重要的心理素质是沉得住气,为将者需得时刻保持冷静,方能威慑对手,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眼前的刘备在过去数年,煞费苦心地藏锋,伪装成一无是处的废物。 直到遇见关羽、张飞,他才逐渐展露深藏的才能与气度,招揽一众少年英才对他忠心耿耿,无疑是她见过最沉得住气的人。 那么,“你来东汉书院,究竟有什么目的?” 接连的犀利质问让刘备眉头紧锁,好像在判断应该怎样回答才最妥当。 “孙大小姐,我姓刘,名备,字玄德。” “我也没什么其他目的,只是想和兄弟们一起念完书而已。” 他不动如山。 【孙珞】 刚到洛阳:A货达人在假仁假义,我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神风斩”事件与见过私下刘备后:刘备不容小觑,过去数年都在刻意藏锋,他来东汉书院绝对野心勃勃! 【呼延脩】 孙珞:“你到底是什么人!” 脩OS:她刚刚偷听到我跟东城卫的谈话了吗?难道我不是刘备这件事已经暴露了?不行,我不能轻易说我不是刘备,这会违反时空秩序。反正真正的刘备在大东那里,我说我是刘备就是刘备,她又没办法证明我不是刘备。没错,我就是刘备! 脩:“你好,我是刘备,喂,有听到吗,我说我是刘备,姓刘名备字玄德的那个刘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盟主特使 第15章 匣剑帷灯 孙珞神色未改,教人无从分辨她是否有相信这番说辞。 像他们这种人,总是过于淡然自持,将真实想法深藏于平静的表面之下。 刘备的眼眸凌然如风,周身萦绕难以言喻的气场,并不怯孙珞的审视打量,俨然坚定身份与立场。 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 孙珞是初识者,她比曹操还未知。 在他的过去,几乎从未听闻这位江东大小姐孙珞的名号。 陌生。 这位大小姐突兀地闯入他的世界,迫使他重塑认知,战士的警觉让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便自然而然地生出戒备与防御。 若说曹操拥有绝对敏锐的观察力,那么眼前这人,则似乎正掌握一些她本不该知晓的秘密。 刘备决定与她保持距离。 就在这微妙的对峙间,一阵清风掠过,拂动孙珞鬓边的碎发,她眸光微转,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五虎将很快找了过来。 二人默契地收敛外露的冷意,佯装方才的剑拔弩张从来没发生过。 见刘备和孙珞在一处,几人稍显讶异,不忘礼貌地抱拳问好。 张飞箭步上前,将刘备拉到一旁,焦急地低声询问:“大哥,你怎么和孙大小姐单独在一起啊?你不是跟我说,她可能在暗中观察你吗?” 即便今天她帮了大忙,但若对刘备心怀恶意,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态度。 刘备移目望向正与关羽交谈、唇边浮现浅淡笑意的昳丽女子,有薄雾将她笼罩其中,他竟然无法看透她。 无意间,他与她的视线有瞬间的交汇。 鬼使神差地,在这一秒不到的时间内,刘备选择隐瞒事实。 “碰巧偶遇而已。” 好轻描淡写的六个字,将方才那场暗涌起伏的质问,彻底当成他与她之间的秘密。 张飞素来无条件信任刘备的话。 既然他说是偶遇,那就绝对是偶遇了! “孙大小姐——” 关羽说。 孙珞抬手打断,道:“这个称呼太生分了,我虽然没有在东汉书院念过书,但总归比你们年长几岁,喊我一声学姐倒也合适。” “好,孙学姐。” 关羽从善如流地改口,英挺的眉宇间满是对她的敬意。 “你今日为了我们,主动与董卓为敌,这份恩情没齿难忘。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提,在不违背道义的情况下,我关羽一定竭尽全力。” “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面对一众人的万分不解,她用清亮的嗓音温言解释:“我否决吕布担任学生会长,纯粹是因为董卓的独裁违反规定与传统,我身为盟主特使,尽责罢了。” “我本人所为,一切皆为汉室,诸位请勿多想。” 她已经将界限划分得很清楚了。 今日出手,是基于职责所在,并不是与曹操合谋对抗董卓,亦与江东的决策无关。 “所以,我们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恩情,不必抱有这份负担。” 在这座洛阳城里,真正的聪明人从不轻易站队。 她和他们可以是同道中人,但绝非伙伴。 这一点,必须要分清楚。 小时候,孙珞常听母亲讲,江东是父亲和叔伯们以骨血、伤痕换回的桃源,所以切勿骄纵任性,决不能让江东深陷水火之中,她和阿策兄妹俩一定要携手守护好这片土地。 如今的孙总校长胸怀滔天野心,可她始终牢记母亲的话。 眼下董卓和曹操在明争暗斗,但孙珞全然没想过让江东卷入他们的斗法。 故而面对曹操的聚餐邀请,她有顾虑。 应邀,是否会让董卓怀疑江东有意选边结盟呢?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曹操行事果真周密。 受邀的宾客不止孙珞,还有学生会以及各大社团的干部成员。 这般安排,与其说是给孙珞的答谢宴,不如说是他为自己“连任”会长之职所设的庆功宴。 总之,在与刘备等人分别后,孙珞到得不算早,进去时已坐了不少人。 她不免暗赞曹操的心思细腻,对他微微颔首,随蔡琰寻了个不太显眼的空位坐下,成为这数十宾客中不足道矣的其中之一。 蔡琰抬手掩唇,低语道:“以前谁能想到,成天不学无术的曹孟德居然会成熟稳重到这个地步,还真是不能轻易小瞧哪个人,说不定是难得一遇的璞玉浑金。” 孙珞点头。 目光在席间不动声色地流转,记住了每个人的面容,最终定格在正与学生会干部谈笑风生的曹操身上。 曹操的圆滑世故,可谓难有人匹敌。 孙珞却神态恹恹。 她端起茶盏,借着氤氲的热气掩去唇边的思量。 “你说,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间切换自如?” 蔡琰单手托腮,含笑挑眉。 “你还在想他的事?” “他就像一本装帧朴拙、甚至破败的书,翻开后却发现,内里尽是看不懂的文字。” 孙珞轻抿茶水,默默叹息。 她对刘备实在投注了过多在意,这份超乎寻常的关注,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但是,有些心绪终究由不得人掌控。 她已委托陆议去调查刘备在遇到关羽、张飞之前经历的一切,或许总会凭借最详细的情报挖到蛛丝马迹,破解他深埋的秘密。 就在孙珞沉思之际,宴会厅的门被推开,一道清隽洒脱的身影快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而去。 “各位,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来者含笑致歉,声音清朗如玉磬。 虽说着抱歉的话,神态却不见多少愧疚,反而透着几分慵懒随性。 说罢,他径自走到酒案前,利落地自斟三杯,举杯向众人示意。 “迟到该罚,我自饮三杯。” 一位面容严肃、衣着规整的青年顿时皱起眉头,冷声道:“你明知自己嗜酒如命,这三杯对你而言恐怕是奖励,而非惩罚吧?”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与责备。 迟到者也不恼,反而眨了眨眼。 “陈部长何必如此苛责?我迟到,是为了救一只被困的小猫,这才耽搁了时间。” “这便是救猫时沾上的。” 他指了指衣摆的泥污,像要证实自己并非说谎。 曹操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连忙起身打圆场:“既然奉孝事出有因,长文就放过他吧。” 蔡琰附耳轻语。 “陈群,字长文,学生会纪律部的部长。” “至于迟到的这人——” “他叫郭嘉,字奉孝,是辩论社的社长,同样是曹会长最信任的谋士之一。只是他素来行事放纵,不拘礼法,还爱在学校偷偷喝酒,因此成为了陈部长的黑名单榜首。” 蔡琰原本还兴致勃勃地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见孙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已安然入座的郭嘉,那专注的神情让她把话咽下。 “琳琅,怎么了?” 孙珞蓦地回过神,朝蔡琰微微一笑。 “没事。” 纵使嘴上说着没事,她再如何掩饰自己的魂不守舍,一旦落在蔡琰眼中,又怎能轻易逃脱。 出于对挚友的担忧,蔡琰忍不住多看几眼郭嘉。 孙珞认识他吗? 当然不认识。 但要说为什么会为他分神,蔡琰可能知道原因。 郭嘉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三分疏狂,七分通透,眉眼间那份看破世情的淡然,像极了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身影。 戏志才,那个因病早逝的少年。 他是秋日最炽热的枫叶,为贫瘠乏苦的生活带来灼目的色彩,却在寒冬到来时,悄然沉寂于茫茫纯白。 郭嘉恰似另一片枫叶。 只不过,他依旧红得这般浓烈,宛如被酒浸染。 其实他们长得并不像,相似的只有迎面扑来的感觉而已。 孙珞轻旋指间银戒,权当是对故人的思念作祟而心怀感伤,恍惚之际,眼前又浮现戏志才抱病前那副朝气蓬勃的模样。 枫叶从枝头落下,在她的茶盏中浮沉。 一点、一点,被淹没。 宴席散后,洛阳街头仍灯火通明。 步行回蔡府的路上,蔡琰挽着孙珞的手臂,想到公主的婚事就发愁。 “琳琅,你想好该怎样让何太后打消让令仪嫁给她侄子的念头了吗?这事很难办,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得罪何进。” “我的确有办法让何氏心甘情愿放弃这门婚事,但……” 话未说完,她蓦地停下步伐,望向街对面。 那是一家生意兴隆的PUB,话题中提及的“未来驸马”搂着一名打扮艳丽的女子走入其中,举止轻浮暧昧。 蔡琰也瞧见了这一幕。 她忍不住抬手掩鼻,秀眉紧蹙,眼中满是厌恶。 “这种人怎么配娶万年长公主,真是天大的笑话。幸好旨意未下,我们还有挽回的机会。” 孙珞目光沉沉。 “半个月之内,我保证这门亲事不再存在。” 并非自大,早在到洛阳前,她就已有计策的雏形。 然而真要那样做的话,公主恐怕得受点苦,因此孙珞犹豫不决。 那日听到公主说她连手中沾血都不怕,那句“我明白了”就是答案。 亲眼目睹何家大少爷的浪荡无礼,孙珞不再耽搁此事,当晚便联络曹操借华佗,以江东独有的草药为聘,请他研究一种药物,以确保准备妥当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翌日,灿阳将晨光洒落大地,风吹散云与雾,露出碧空如洗的天穹。 孙珞身着素净的收腰缎面长裙,披肩优雅地拢在肩膀处,行走间流淌出清冷的光泽,浓密的乌发柔顺地垂在颈侧,又平添几分温柔韵味。 实在是巧,在办公室外,正好碰见刚要找她的陈群。 “孙特使。” 这位纪律部部长的东汉制服穿得一丝不苟,神色严肃。 “督查校纪校风,纪律部愿全力配合。” 他递上一份整理好的文件,“这是近期违反校规的记录汇总,请特使过目。” 孙珞心底一片雪亮。 其实这件事值得细品。 如果真心想要配合工作,昨日就该第一时间前来找她,何须等到现在? 想来是在观望曹操的态度,待昨夜聚餐确认了曹操对她的接纳程度,才做出今日的表态。 迟来的配合也是配合,孙珞自然不会点破。 她不动声色地将文件收好,对陈群温和一笑,道:“有陈部长相助,想必督查工作会顺利很多,以后劳烦你了。” 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尚未抓到师生有严重违纪的行为,先接收到代理校长董卓在深夜遭遇暗杀未遂的消息。 凶手在逃窜时遗留的一只鞋,成为最关键的物证。 董卓抬眼看孙珞,脸上浮现出阴险的笑意。 “孙特使,你瞧瞧,我们东汉书院的学生啊,居然胆敢对校长不利,这可如何是好?” “自然是按律惩处。” “好!有孙特使的这句话,那我可放心了。” 董卓将提前准备的校长诏令递予孙珞。 “望孙特使能够彻查,揪出这胆大包天的凶手。唉,我好歹也是东汉书院的代理校长,竟然被人如此欺负,实在令人心寒啊。” 李儒和媚娘哭诉,说什么最伟大的董卓校长真可怜,请孙珞明察秋毫。 孙珞蹙眉。 直到宣读完校长诏令,曹操私下寻来,承认他就是行刺之人时,她才恍然明白那三人背后的算计。 无论动机为何,行刺校长就是行刺校长,此等重罪可无法轻易逃脱。 曹操深知其理。 他与共同参与刺杀的关羽只好逃出洛阳城。 董卓发出「天上天下追杀令」,道他们畏罪潜逃。 曹家大院被封查,原本借住在那里的刘备等人搬去曹操的另一处宅邸,焦虑该如何平息曹操、关羽的此番劫难,又担忧他们会因通缉而被抓捕归案。 五虎将一伙人在焦头烂额,曹操手底下的那群武将、谋士同样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解除危机。 倒是有一个例外。 天气愈发升温。 孙珞畏热,撑伞行走在阴凉小道,此时正是上课时分,安静得只余她踩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 风里缠绕着不同的气息,除了草木蒸腾出的涩味,还有一缕清冽香醇的酒香。 目光微转,便看见了那个枕着双臂,率性躺在梧桐树下的身影。 清淡的嗓音随着裙摆拂过的微风轻轻落下。 “郭同学还真是好闲情,待长文找来,你又得挨他责骂。” 仰卧的身影动了动。 郭嘉带着迷离醉意坐起,眼尾泛着薄红。 他仰起头,眸光里碎着梧桐叶隙漏下的金芒,也清晰地映出伞下孙珞的姣色容颜。 “怎么喊那家伙是长文,喊我就是郭同学?” 他拖长语调,声音还带有刚醒的沙哑,“孙大小姐,未免太厚此薄彼了一些。” 孙珞说:“我和你不熟。” “……” 郭嘉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嘴角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倏地一凝,神色古怪地打量她几眼。 静默只持续了短短一息。 被不满地乜了一眼,他握拳在唇边轻咳,醉意似乎瞬间清减了大半,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压出褶皱的制服外套,乖顺的模样像极遵规守纪的模范生。 孙珞热得心燥,不再与郭嘉在此处胡闹,转身离去。 郭嘉跟在她身后,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 孙珞感受得到这道如影随形的视线,但并未回头。 “郭同学似乎很清闲,曹会长如今正被通缉,你作为他信任的谋士,不去思索营救之策,反倒有闲情逸致跟着我。” 清冷的声线在夏日的热风中显得格外动听。 郭嘉闻言,轻笑出声,几步上前与她并肩而行。 “孙大小姐这话就说错了。” 他缓声道,“难道现在心急如焚,想出千百八十个计策,就一定能救下会长吗?” 孙珞终于舍得侧目看他一眼。 迎着她的的目光,郭嘉不疾不徐地问:“不知道孙大小姐有没有听说过东汉书院的天意条款?” 孙珞眸光微动。 “在处罚死刑前,一定要祭天抽签,抽中生签就释放,抽中死签就处死。” “正是。” 郭嘉颔首,“一旦会长跟关羽被抓捕归案,必然会因刺杀校长的重罪而被判处死刑,彼时是生是死,将交由天意。” 他话音稍顿,笃定道:“董卓既决意除去他们二人,自有手段在签文上做尽文章。在此之前,无论想出多少计策,都无疑是白费功夫。” 郭嘉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 虽散漫,却直指核心。 他故意朝孙珞的伞下凑近,含笑开口:“所以我们最该想的,应该是如何阻止董卓对签文动手脚。” 孙珞取下挽发的簪子,不偏不倚抵在他腰间,将他轻轻推回原处。 “那你想好该如何避免此事发生吗?” “想是想好了,不过也许需要孙大小姐你的帮忙。” 孙珞驻足,凝眸看他。 郭嘉亦停下脚步,与她静静对视。 良久,陈群的到来打破这无声的试探之意。 郭嘉的脸上瞬间恢复那玩笑之色,道:“长文来得还真是巧。” 他将“长文”二字咬得格外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匣剑帷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