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美人饲养指南》 第1章 美人 [恬不知耻]:(图片) [恬不知耻]:今天你皓哥请客,酒水管够。(得意jpg.) 田皓在群里发消息时,牧晋修已经在捷豹后座坐了快一个小时。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绕来绕去,上坡下坡,左转右转,离市区越远,两侧树木越茂密幽深,野草和藤蔓向前延伸,攀上路标指示牌的铁杆。 又一个拐弯,司机按了两下喇叭,牧晋修在外壳褪色的凸面镜中看到自己变形扭曲的脸,指尖无意识地在臂膀上敲打着。 他换了一个坐姿,手肘撑在窗沿,打了个哈欠:“叔,还要多久啊?” 驾驶座上的人在后视镜上和他对上目光,却紧抿着唇,什么也没说。 牧晋修耸了耸肩,无聊地靠回椅背上。 司机似乎事先收到什么指示,并不和他交谈,牧晋修刚上车时试着起两个话头,均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这一个小时格外沉闷。 手机还在震,田皓又给牧晋修发了条消息:真不来啊,就差你了。 田皓平常在国外念书,被他哥管得死死的,难得回国潇洒一段时间。他这人爱热闹,自然要大张旗鼓,把所有朋友叫出来给他接风洗尘。 第一场聚会来的人多,除了他们这几个互相认识多年的朋友外,还有许多田皓自己那边的朋友,基本上都同是跋扈的少爷们,牧晋修本来也没打算去。 田皓心里清楚,不过随口一问。牧晋修这回不来,几人后面也会单独再聚。 牧晋修手机举在车窗前,给他拍了一段视频发过去:来不了,进山了。 [恬不知耻]:? [恬不知耻]:深山老林的,干嘛去啊。 牧晋修言简意赅:相亲。 田皓愣了一会儿,立刻想起来前段时间牧晋修给他提起的那事:等下?来真的啊? [Mu]:不然呢?老头都烦了我多久了,一直催。 [恬不知耻]:……那你真的要结婚啊? [Mu]:老头合同都签了,你说呢? 假期难得,牧晋修之所以乘车出现在这里,是来见联姻对象的。 几个月前,他那个半年不见一次面的爹忽然满面春风地找来牧晋修,说要给他介绍一门亲事。 还在念大学的牧晋修一头雾水:? 他今年二十一岁,广阔人生才刚刚开了个头,恋爱都没谈过,并没有英年早婚的打算。 加上父母分开得早,他和双亲的感情都不深,于是合情合理的,牧晋修对婚姻并没有丝毫向往。和陌生人联姻这种事,他要是能立刻点头答应才有鬼了。 当时一口回绝,把牧肃威气得够呛,差点下令关他禁闭。 而他爹之所以这么看重这桩婚事,是因为联姻对象是水家。 那天牧肃威走后,牧晋修打开笔电对着百科研究了好一会儿。水家他有印象,市面上许多龙头企业均有控股,但近年来低调很多。牧晋修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一篇媒体报道,说水家频繁与外商合作,新的总部大厦在海外落址,似乎有意往国外发展。 既然要进行资产转移,那还提联姻干什么? 这种带有交易意味的婚事,一般都发生在家族濒临破产,产业资金链断裂时,需要通过联姻来力挽狂澜,而水家明显没有这种需求。 又或是门当户对相互联合,以抬高企业市值,但和水家一比,牧家横竖都高攀不起。 牧晋修就有些疑惑了,说明问题的关键在联姻对象身上。 那位要和他联姻的人叫水玉岫,说是水家的大少爷。牧晋修又上网搜了一会儿,没看见相关讯息,倒是他那个便宜继弟后来幸灾乐祸地透露过一些,说这人在水家并无继承权,看这么多年没出来抛头露面就知道了,而且似乎生了什么病,性格也十分古怪,常年不见人。 难怪牧肃威当时说得很含糊,没过多介绍,好处倒是讲了不少,摆明了这桩婚事就是一场毫无感情的交易。 不过,就算是要去照顾脾气古怪孤僻的大少爷,那也是水家的少爷,婚事开出的筹码令人惊叹,无疑是一桩好买卖,若是放出消息,必定有许多人为此你夺我争。 所以,为什么是他呢? 水家倒是给出了解释,他们好像真的很着急这桩婚事,左催右催,说那位少爷体弱多病,而牧晋修的八字与之相合,要通过联姻来“冲喜”。 只要牧晋修肯同意,那么好处自然少不了。 牧晋修对这种带有玄学色彩的说辞不置可否,但牧肃威那边一锤定音,已经先替他同意了,多方施压,不许他不点头。 . 牧晋修再次抬头时,车终于缓缓停在了古宅门前。 驾驶座的司机暗自长呼出一口气,手背摸了把额头的冷汗,依旧没有开口,目光移向后视座上的人。 牧晋修挑了挑眉,收起手机,推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双脚踏在地面上后,他抬头凝视着面前的这座建筑。 碎石子铺在路面上,一直向前延伸,最后停在雕花金漆的栏杆前。 而那里并列站着三个人。 其中最左边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头打卷的白发,手里抓着一串佛珠,眉头紧锁着。中间站着一个明显发福的中年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方框眼镜。牧晋修知道这人,他在百科上见过这张脸,似乎叫水忠才。 最右边则是一个年纪较轻的男人,穿着一整套笔挺的西服,领口端正打着蝴蝶结,衣领已经被汗液沾湿一圈。 这人姓赵,是水家的高级管家,牧晋修有他联系方式,今天的司机就是他派来的。 几人就这样直愣愣地站着,远看像一排毫无生气的蜡像。直到牧晋修走到跟前,蜡像们才像活过来似地,开始呼吸喘气,动动手脚,活动关节。 老太太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嘴里念念有词。水忠才将他从头到尾看一遍,牧晋修今天穿得很休闲,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任他们打量,朝几人露齿一笑:“你们好,我是牧晋修。没走错吧?” “没错。”水忠才跟着一笑:“小伙子很有精起神嘛。” 牧晋修继续笑:“来结婚嘛。” 赵管家看了他们几眼,比了个手势:“牧先生既然到了,请进吧。” . 这里据说是水家的祖宅,传统的中式宅院,建造风格和装潢看起来像上个世纪的产物,粉墙黛瓦,都有些年头了。回廊旁一池碧水如宝玉横陈,无风自皱,其中奇石假山,松树横斜,当初修缮时,必定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牧晋修跟在几人后面,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小径上铺的青石板相当干净,毫无青苔杂草之类的痕迹,应该日日有人清扫。到正门前旁生出一条小径,似乎通向祠堂之类的地方,隐隐有香灰的味道飘来。 牧晋修之前连一些家族聚会都不会参加,多年来完全处于被放养的状态,更别说被邀请到别人家参观了。他早忘记这些上流社会需要什么样的社交礼仪,但水家这种严苛的封建家族,今天竟然也没有人在意什么礼节。 这里太安静了。 或者说,没有丝毫生气。 明明四周有花草灌木,但依旧令人感到如同一潭死水。 正值夏季,烈日当空,却无端给人一种自后背升起的阴冷。 进到内厅后,几人在红木沙发上坐下,一个佣人上前斟茶,牧晋修注意到大厅一角站着一个佝偻着腰的瞎眼老头,时而挠挠背抓抓痒,手里抓着一把香,不知道在干什么。 茶香飘起时,那位老太太终于闭上嘴,怔愣地看着桌上的玛瑙摆件。水忠才随之看了一眼旁边的赵管家,后者会意,对着牧晋修微微鞠躬,开口道:“……就在楼上,您上去吧。” 牧晋修重复:“我一个人上去?” 赵管家避开他的目光,点点头:“少爷……不喜欢看见太多人。” 牧晋修:“那我这样突然上去,不会有些唐突吗?” “不会。”赵管家十分笃定地道:“这一点请放心,少爷很喜欢你。” 牧晋修不知道他的自信从哪里来。这算是什么相亲,什么联姻?连正式的会面和介绍都没有。 那位大少爷生的究竟是什么病?性格真就那样坏吗?牧晋修都有些好奇了,他没再追问,顺从地从沙发上起身。 先前那位佣人在前面为他引路。然而台阶登到一半多时,她便不再往上走了,手臂一抬为他指了个方向,声音有些发颤,轻声道:“在那间房间,您、您上去直走就是。” 继而匆匆下了楼。 牧晋修看着对方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身影,没说什么,继续往上走。 不知是不是老宅年久失修,门推开的刹那,他恍惚间看见许多黑影在屋内飞快窜过。 然而定睛一看,周围却又恢复平静,一点波澜不起,仿佛刚才匆匆一眼只是他的错觉。 牧晋修莫名感到有些眩晕,手臂扶在门框上停了几瞬,然后才继续往里走。 房间很宽敞,或者说,空旷得过了头。 光线相当黯淡,窗帘紧紧拉着,乍一眼无法观测到屋内的全貌,却依旧能感受到那种挥之不去的阴冷感。 牧晋修觉得这个卧室的布局也太奇怪了点,但是一时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最明显的是,生活气息聊胜于无。 床边坐着一个人。 这应该就是那个大少爷了吧。 牧晋修上前几步,试探地开口:“你好?” 对方留着一头长发,漆黑的发尾垂落在腰间。他原先是低着头,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干什么,黑发水帘似地晃荡,把脸颊遮掩得看不分明。 眼下一抬头,那俏生生的脸庞便显露出来。眉似弯月,眼若黑玉,唇不点而红,睫羽轻轻巧巧在眼尾投下一道阴影。 “……”牧晋修一时间看呆了:“哥,你好漂亮啊。” 来之前,赵管家给他打了许多预防针,说少爷性格特殊,一定要事事顺着他,他想做什么就由着他,不要惹怒他、让他生气……类似的话赵管家强调了许多遍。 因此牧晋修上楼前做好了乱七八糟的心理准备,比如一进门就被一个精神病人暴打一顿,比如大少爷不满联姻自己偷偷先跑了……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看见这样一个—— 美人。 他不由自主放缓了呼吸,和那人对上目光。然而很快,牧晋修再一次感受到了先前的晕眩。 ……大概是因为前几天熬夜赶实验报告,牧晋修缓了缓神,心说自己接下来真得调整作息了。 他咳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有些冒犯:“那个,我叫牧晋修。你应该知道我吧?” 不出意料,水玉岫眨了下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做出回应。 牧晋修挠挠头:“不好意思,他们让我上来。你刚才是在午睡吗?没有打扰到你吧?” 四周很安静,落针可闻。牧晋修不知道他多久没见到生人了,因此声音放得格外轻,生怕把人吓到。 水玉岫依旧一言不发,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兀自出神。 在此期间,牧晋修环顾四周,屋里甚至没有多少家具,电视等日常娱乐设施更是毫无踪影,可想而知在这里住着得多无聊。 牧晋修心想,天哪,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水玉岫真的知道联姻这件事吗?赵管家还说他很喜欢我,骗人的吧。 再次蹲下身时,牧晋修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表情,他想了想,对着床上的人伸出手,认真道:“如果结婚的话,我就是你名义上的……丈夫。” “你愿意跟我走吗?” 注意:小情侣身心唯一百分百契合,不适合控党观看,请止步。阅读即默认此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美人 第2章 陪伴 “丈夫”这个词,讲出来时磕到了牙齿。 牧晋修这辈子,还没有成为谁的恋人,就要先获得丈夫这个身份了。 虽然只是联姻,而且仅有三年期限,但牧晋修说出口时还是相当尴尬,颇不自在。 水玉岫安静地坐着,眼睫低垂着,半遮住漆黑的眼睛,视线落在对方泛红的耳朵上。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缓缓地搭在了牧晋修的掌心。 手指细长,带着凉意。牧晋修小心翼翼地把掌心合拢了,问道:“这是答应我的意思吗?”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许多黑色、黏稠的影子,像水滴一样从黑暗里钻出、汇聚,逐渐壮大,变成了近似于人一样的形状,在牧晋修身后,一步步靠近,张牙舞爪。 却在水玉岫微不可察的一个抬眼中,立刻消散,啪嗒一下无声地落到地上,重新躲进黑暗里。 “……” 虽然水玉岫一个字也没讲,但不知道为什么,牧晋修莫名觉得自己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他同意了。 .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牧晋修终于下楼了,手里还牵着个人。 他从楼上下来,一边回头提醒身后的人小心台阶,大厅里还是一片死寂,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赵管家站在一旁,竟然一句话也不讲。 那个眼瞎瘸腿的老头还在原地,手中依旧握着那把尚未点燃的香,正赤脚踩在地砖上转圈。 而其余人发呆的发呆,数地砖的数地砖,老太太依旧转着那串圆润的佛珠,嘴里又开始念叨着什么。 他们听见动静抬头,见牧晋修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影,下意识接连站起身,两只手在身前交握。 牧晋修牵着人,在离他们几块砖前站定:“人我带走了。” 水忠才愣了一下:“啊?” 牧晋修看了他一眼:“不是你们通知我,今天把他接回去吗?” 他想起刚才推开门后看到的情形,牵着水玉岫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把一个好好的人这样关着,没事都会关出病来。 水忠才和那个老太太交换了个眼色:“哦对对对,那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司机应该还在外面。哈哈,辛苦过来了。” “呃……咳、咳!” 那个老头忽然开始咳嗽。两只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似乎想借这个动作隔绝一些动静,但于事无补,反而越咳越大声,佝偻着背,整个人都在抖。 除了牧晋修以外,其他人就像没有注意到一般,连一个目光都没有施舍。 他皱起眉,终于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而视线移到那处时,那个老头却原地消失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角落。 牧晋修:“?” 他惊愕一瞬,还未细看,赵管家便再次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那牧先生,我带你出去吧。” 牧晋修只能先收回注意力:“好。” 和这几个人交涉的始终,水玉岫乖乖给他牵着,乖乖站在他身边,好安静,一句话都没讲。 一点都不凶,并没有他人口中那样难以相处嘛。 牧晋修轻轻晃了晃他的手,低声道:“别怕,我们走吧。” 几人渐渐消失在视野后,那位老太太拿出一叠丝绸手帕,擦拭着额头沁出的细汗,然后连连摇头:“造孽啊。” 水忠才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您别担心,机票已经准备好了,明天早上小赵就会送您去机场,老爷子也已经顺利到达那边了。这里其他剩下的事情,您就不用再操心了。” 老太太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随后微微抬起脑袋,目光在房顶奇异繁乱的纹路上停留片刻,然后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 牧晋修先给水玉岫拉开后座车门,提醒他小心车顶。等人坐进去后,他才跟着上车。 赵管家站在车窗前,对着后座的两人弯腰,额角微微冒出了点汗,挤出一个笑:“牧先生慢走,有事随时联系我。千万记得我之前嘱咐过您的话。” 牧晋修发现他的目光至始至终就没有落在水玉岫身上,只和他一个人对视着。 他顿了顿:“知道了。” 汽车很快发动,赵管家的身影在后视镜中渐渐变小,直到拐弯消失在视野前的最后一秒,脸上依旧挂着那个僵硬的微笑。 牧晋修莫名其妙地收回了视线。 从老宅回去,又耗费了不少时间,这回车里变成了三个人。 水玉岫跟着牧晋修坐在后座,他靠在牧晋修身上,看向窗外,神态还蛮放松的。 绿色的植被林木、黄色的乱石土堆,由于车速在面前飞快地掠过,模糊成一副色彩厚重的油画。 牧晋修不知道他多久没有出门了,原以为水玉岫会对外界产生抗拒和排斥,但对方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他不动声色地跟着一同看向窗外,搁在身体另一侧的手悄然握紧,掌心里仿佛仍遗留着方才水玉岫手指搭上来时,冰凉的触感。 . 重新回到市区时,太阳快落山了。司机把两人放在小区门口,便一溜烟地跑了。 牧晋修没太在意。小区挺大,绿化覆盖面积足够,人工景观错落,到处种花种草。他牵着水玉岫的手,带他看每个路口的方向指示牌,教他认路。 牧晋修:“我住17栋A号楼21层,上来的话得刷卡或者输密码,密码是……算了我还是给你拿张卡吧。” 牧晋修刷完卡,伸手放到水玉岫的口袋里:“这张就给你吧。我回去找找备用卡在哪里。” 电梯开始运行,水玉岫还在低头往口袋里看,厢体内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往牧晋修身边挪了两步。 牧晋修感到自己的手被抓紧了些,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抚:“别怕——” 两人靠得有些近,牧晋修不太好意思,然而下一秒,电影却忽然一颤,随后方才的失重感消失,开始以一个稳定的速度上升。 牧晋修:“?” 他抬头看了一眼电梯的楼层按键,数字“21”好好地亮着,毫无半点故障的征兆。 水玉岫跟着抬头,这回开始认真观看电梯电子屏幕上播放的广告。一个笑容甜美的女人正在推销蔓越莓曲奇饼干:“……使用新西兰进口A2牛奶,香甜酥脆,给您不一样的感受……” 今天的电梯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速度慢了不少。牧晋修观察了一会儿,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打算回去后找物业保修。 很快,“叮咚”一声,21层到达,电梯门向两侧滑开。 这层楼只有一户,牧晋修把人牵出电梯,输入密码,然后推开门:“进来吧。” 水玉岫又回头看了一眼正要关合的电梯,才跟着他进了门。 大厅收拾得很整洁,看得出平时就一个人住。装修风格简约低调,极具现代感的黑白配色将空间划分出利落的线条,显得有些冷冰冰。 但放置在其中的一些家具和摆件却抵消了这种距离感,比如茶几旁一个毛绒绒的白色沙发。 水玉岫站在玄关,转着脑袋四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牧晋修站在一旁,晃了晃他的手,忽然出声:“那个……可以松开我的手了。” 水玉岫闻声看向他,然而牧晋修却避开了他的视线,耳根又开始泛红,好像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牵了一路的手这件事。 他思考了一会儿,把手指松开了。 牧晋修松了口气,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从柜子里拿了双新拖鞋摆在他面前,然后带着人往里走:“进来坐吧。喝点什么吗?” 水玉岫很快被落地窗吸引了注意,他穿过大厅,径直来到窗前,手扶在玻璃上,往外看。 21层楼高,足以俯瞰远处的街道与河流。残阳遍地,青山金粉,大厦周身的玻璃幕墙映照出这个城市忙碌的晚高峰,车辆挤满路口,时动时顿。 一串尖锐幼嫩的笑声被晚风送上高楼,水玉岫低头一看,楼下儿童乐园里,几个小孩在滑梯城堡前追来追去,躲躲藏藏。 牧晋修打开冰箱一转头,发现人没在身边。他看着不远处的人影,想了想,拿了一瓶橙汁出来,拧开瓶盖倒了一杯,然后走到窗前,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他厨艺还行,和他哥嫂学了一点手艺,大部分家常菜都做得像模像样,有次田皓从国外飞回来,吃了一口他做的宫保鸡丁,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他控诉他叔逼他吃白人餐的苦日子。 水玉岫没说话,抬起脑袋看他,发丝顺着这个动作垂在肩膀上,又去看他手中的杯子。 牧晋修递给他:“喏。我昨晚刚做的,一点添加剂都没有,天然健康。” 牧晋修:“尝尝呗,挺甜的。哥,我认为你可能需要摄入一点甜蜜的东西,你觉得呢?” 很快,水玉岫的手抬起来了,他接过杯子,然后试探地小口抿了抿,脸上表情变化不大,舔了舔嘴唇,然后又喝了一口。 应该是喜欢的意思吧?牧晋修观察他的反应,重新问了一遍:“晚饭有想吃的吗?” 他声音刻意放轻了,哄小孩一样,手指碰了碰那人的手背:“嗯?饿不饿?” 手腕细细一截,好瘦啊,每天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水玉岫低着头看着他,表情依旧淡淡的。 “……” 唉。 牧晋修抓了抓头发,一筹莫展。他并没有和自闭症人士交流过的经验,更何况现在他对水玉岫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 怎么会这样呢?究竟是为什么?这已经不是赵管家口中所说的“有点不太爱讲话”的程度了吧。 况且如果真的只是一般情况,又何必用上“冲喜”这种字眼呢? 无法交流的话,让水玉岫点菜就行不通了。牧晋修盘算着晚上要不熬个粥算了,人不爱吃的话再说。 牧晋修打定注意,然而腿刚迈开几步,很快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水玉岫身体不好的话,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忌口,有过敏原吗? 牧晋修站在大厅中央,吊灯的光线从头顶洒落,影子在脚底凝聚成一团。 他想起那个空得要命的房间,本来还想帮人收拾一下东西,结果柜子、抽屉里居然都是空的。不知道日常起居怎么办,难道是由佣人每日送上楼吗? 想到这里,又给他提了醒。牧晋修开始给赵管家发消息:不好意思,下午走得急,水玉岫的证件之类的可以麻烦送过来吗?还是这个地址。 赵管家很快就看到了消息,备注时不时跳成[对方正在输入中……]。牧晋修耐心等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发过来一句话。 [赵管家]:什么证件? [Mu]:身份证医保卡之类的啊。 [赵管家]:哦。 [赵管家]:嗯。 [赵管家]:对,证件。 [Mu]:? [赵管家]:(笑脸) [赵管家]:您急着要吗? [Mu]:可以的话尽量快点吧。 吃穿住行不用担心,日常用品可以再买,但现代人最重要的证件总得带走吧。 [Mu]:对了,今天走得急忘了问,他有什么忌口吗?有没有对什么过敏? 赵管家这次沉默地比之前更久:应该……没有。 应该。 赵管家之前表现得对水玉岫那样上心,左一个少爷右一条注意事项,竟然连这个也回答不上来。 牧晋修差点被这个回答气笑了。 赵管家似乎也觉得这句话不太妥当,顿了一会儿,又道:少爷他,可能有点挑食。 [赵管家]:如果不喜欢的话,他不会去尝试的。所以应该不用担心这一点。 [赵管家]:你也知道,我们少爷身体一直不太好,调理了很长时间。既然牧先生答应这桩婚事,也签订了合同,希望平日里能多花些时间照顾他,毕竟他很需要 下一条消息好一会儿才发过来。 [赵管家]:陪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陪伴 第3章 摸摸 「陪伴」 赵管家曾多次强调这个词。在和水玉岫见面之前,赵管家列出好几条注意事项:尽可能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不要违背他的想法、别和他分开太久,需要给出充足的陪伴…… 说什么因为八字轻,才体弱多病,久卧在床。 牧晋修认为这个解释相当不可靠,生病了就应该去看医生吃药,搞这些神神叨叨的算什么。都二十一世纪了,这一家上下简直迷信得过了头。 充足的陪伴。 牧晋修心想,如果你们有重视这一点,也不会天天把人独自留在房间里了。 他按灭手机,没有再回复。一转身,差点和人撞了个满怀。 水玉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落地窗前离开,站在他身后,无声地看着他。 牧晋修:“……吓我一跳。” 走路好像猫,悄无声息的,一眨眼就过来了。 牧晋修个子比他高出一个头,此刻低头和他对视。也许因为不怎么出门见光,水玉岫的皮肤相当白皙,衬得一双眼格外漆黑,仿佛多看一眼都要掉到这潭水里去了。 牧晋修又开始头晕,撇开视线,小声嘀咕道:“不行我今晚一定要早点睡……” 他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转过头:“你比我大几岁,那我以后就这样叫你哥吧?好不好?” 虽然说是结婚,但两人并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甚至今天才见第一面。牧晋修毫无准备,目前也喊不出什么甜蜜亲昵的昵称。 合同上有这个要求吗?忘记了。 水玉岫抬着头,没什么反应。淡粉色的唇抿着,脸颊肉似乎很软,让人看得有些手痒。 牧晋修想了想,之前已经这样喊过他好几次了,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应该是不介意吧。 他把对方几缕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你先看会儿电视吧,我去做个饭。” 电视打开,牧晋修随便调了个热闹的综艺频道,然后把遥控器搁在水玉岫面前的桌上。往厨房方向走了几步后,又忽然折返回来:“会用吗?” 水玉岫没理他,面无表情地紧盯着屏幕上的一群人,十分专注。 存疑。 牧晋修:“来,手伸出来。这个按钮,是用来调节声音大小的,这个不能按,这是电源键……” 水玉岫若有所思,跟着他的指示伸出手,试探地按下其中一个按键。 声音果然响亮了一些,节目里的交谈声、笑声、后期动画配音在大厅回荡,好像一下挤进来很多人。 牧晋修满意地点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好聪明啊,哥,你就是天才吧。” 他一边说,一边给水玉岫手边空了的纸杯重新倒满橙汁:“奖励你一杯这个。” 牧晋修去厨房了,留水玉岫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哪个按键对应什么功能,他很快学会了,这按一下那摁一下,不多时就感到无聊。 水玉岫托着脸,把遥控器随手扔到一旁。 忽然—— 电视开始闪烁,发出滋滋的轻微声响,人物拉长、模糊,紧接着屏幕暗下去了。 牧晋修忙活得正起劲,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冰箱里还有些贝类,牧晋修打算熬个海鲜鲜肉粥。他把里脊肉拿出来化冻,虾去壳去虾线,用料酒腌制,去腥的姜丝、蒜末在案板上码好,忽然探出个脑袋,朝客厅喊:“哥,我加点蒜,能接受吗?” 水玉岫同样探着脑袋看他。 两人对视,牧晋修又把头缩了回去——这就是可以吃的意思。 他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些和水玉岫交流的技巧,不爱说话怎么办?没关系,问题都可以解决的。 水玉岫窝在圆形沙发上,看向厨房里的人,周围白色的绒毛像棉花一样裹着他。 浓浓的鲜味混合着米香,伴随着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传了出来。 牧晋修专心致志地搅动着铲子。他身上套着一件蓝色围裙,另一只手叉在腰间,手臂上的肌肉起伏,线条和形状都很明显。 而在他头上,厨房顶部的墙角处,像是漏水了,渐渐溢出一些漆黑、浓稠的液体。 缓慢蠕动着,一点一点向中央汇聚,仿佛下一秒就要掉落下来。 牧晋修若有所感,抬头一看。 天花板上干干净净,一切如常。 他挑了挑眉,忽然转头,恰好对上水玉岫的视线。 牧晋修愣了一下,随即扬了扬嘴角,举起手中的勺子朝他示意:“饿了吗?” 粥还需要再熬一会儿,牧晋修洗了点水果,做成果盘端过去投喂一下。 走到大厅,忽然察觉周围好像有点安静。 牧晋修“哎”了一声,这才发现屏幕已经暗下去了:“电视坏了吗?” 他看了看电视,又看了看水玉岫,先给人喂了块桃子,然后放下果盘,在屏幕前研究了一会儿,摸不着脑袋:“算了。可能是太久没开,我明天找人来修吧。” 水玉岫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捻起小叉子,咬了一口草莓。好像有点酸,又放了回去。 再挑起一块芒果,嚼了两下,多汁浓郁,似乎可以接受,又尝了一口。 喜好很明显,爱吃甜的。 牧晋修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水果分拣,这才回了厨房。 很快,灶台熄火,粥端到桌子上时,房间里已经洋溢着香喷喷热腾腾的饭香,温暖的香气,像鹅毛一样挠动着鼻腔。 牧晋修过来叫人吃饭,水玉岫却坐着没动,平静地朝他微微抬起手。 牧晋修看了两秒,有些明白了,走上前把那只手握在手心,将人牵住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落地窗外变了景色,两人坐在桌前,牧晋修看着他的头发,忽然站起来:“等我一下。” 他翻找出一条丝带,帮人把头发扎起来:“头发好长啊,平常是不是有人专门负责给你梳头发?明天给你买个发圈吧,你喜欢什么样的?” 牧晋修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那我随便买了。给你买粉色蝴蝶结的,你不要生我气。” 他没给人扎过头发,动作生疏。水玉岫身上有一股浅淡的香味,很好闻,但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味道。 牧晋修的手指在长发穿过。 摸摸头发。 没有生气。 揉揉脑袋。 没有生气。 捏捏脸颊。 没有生气。 脾气好好喔。 牧晋修得寸进尺,两只手分别贴在他脸颊上,轻轻托起来。 ……手感比想象中还要好,像在摸一块刚出炉的、软乎乎的年糕。 “……” 水玉岫终于使了点力,偏过头挣脱,朝他蹙起眉头。 “嘿嘿。”牧晋修马上松开手:“对不起,哥,但是你知道吗?你的脸好软啊。” 他若无其事地坐回椅子上,心想赵管家的说辞绝对有夸大的成分,少爷也不凶也不闹脾气,除了要牵手外也不提要求,还很好顺毛,被摸摸脸也没怎么样嘛。 不过牧晋修又想,可能也没有人敢摸少爷的脸吧。 . 水玉岫似乎对晚饭还算满意,虽然吃得不算多,但好歹一碗粥是喝完了,后续可以加入食谱。离开餐桌后,没有电视可以看,他开始在四处游荡。 偶然在某个地方停留一会儿,便转头看向牧晋修。 牧晋修很自然地开口:“这个是花瓶,陶瓷做的,之前在集市上买的,你不觉得这个瓶身很有艺术感吗?虽然插不了几朵花。” 牧晋修:“噢,陶瓷,陶瓷呢就是把泥团放在转盘上塑形,然后……” 牧晋修:“你喜欢这个吗?这是我之前做的标本,红斑翠蛱蝶,好看吧?我觉得好有缘分,第一次看见它时……” 牧晋修:“这是乐高模型,当时拼了好久,看起来还可以吧?谢谢哥,以后又多了一个人可以欣赏我的劳动成果了。” …… 整个大厅事无巨细地介绍了一遍,水玉岫不再发问,开始自顾自地开始研究。牧晋修闲下来了,喝了口水,靠在沙发上,点开手机。 田皓朋友圈发了一堆照片,香槟堆成塔,看上去相当潇洒。 牧晋修刚给他点了个赞,下一秒田皓就发来了一条私信:哥们,相亲怎么样? 回复这么快,晚上应该没喝多。 田皓和他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发小。 因为家庭原因,牧晋修是不怎么被重视的透明人,而田皓小时候正值家族迭代,夹杂在一群各怀鬼胎的大人中间被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有朝一日终于受不了爆发了,其中略过种种千辛万苦,反正现在也能在自家里横着走了。 牧晋修跟他简要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把田皓讲得一愣一愣的。 [Mu]:我想不明白啊,好好的人关在家里干什么。 水家的那个宅子七拐八弯,在深山老林里,离市区那样远,佣人不多,说明平常也没几个人常住,除了祭祖以外应该不会经常回来。 自己懂得享受都市的热闹繁华,却把人随意地往那个冷清的地方不管不顾地一丢。美名其曰自然疗养,天,这不就是欺负人吗。 田皓啧啧称奇,又问:那人呢?也是可怜。他们家前几年好像就被人举报过,说是承包了某个场地搞什么仪式,怪玄乎的。 牧晋修咳了一声,偷看一眼水玉岫,打字:在我旁边。 [恬不知耻]:啊? [Mu]:我带回家了。 [恬不知耻]:…… [恬不知耻]:替我向少爷问好。(微笑) [Mu]:没有穆恒毅说得那么夸张,他很乖的。 [Mu]:再说,你知道他们花了多少钱来贿赂我吗? 田皓冷漠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真想要钱,当初还会签那份放弃遗产继承的协议书吗?早点支棱起来和你那些兄弟姐妹争家产,拿到的钱不会比这少吧?也不用现在随便被推出去联姻了。 牧晋修在屏幕那边叹了一口气:给你转两百块,别老提这事。 [Mu]:而且你不懂,我有感觉。 [恬不知耻]:? [恬不知耻]:有人口出狂言,我要报警了。 牧晋修没有理会田皓的插科打诨,继续道:我感觉他需要我。 第三章补上,小水学习ing,零交流但仍然沟通得很好的两个人w(看得出小牧与众不同的脑电波吗 目前的更新频率暂定隔日更,欢迎评论灌溉,谢谢大家[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