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暂停，有脏东西》 第1章 你说命运呐 “相传在太古时代，天地初开之时，有神降临人间，祂播种天阳，于是世界有了生，阳结出太阴，世界有了轮回—— 万物吸收天地灵气，人类衍生，繁衍，直到千年前魔尊现世，肆意屠杀玄沧界生灵，当世大能倾巢而出却不敌，沉寂数纪元的神终于再次出现，将魔尊镇压，可镇压并不意味着消灭。 不知何时，他就会再次苏醒。此后，魔妖两族和人类之间从未止戈。” 长安郡主街，说书先生支了个小摊，正值炎热酷暑，听书之人络绎不绝。原因无他，只为每年的这几天便是玄沧界四大顶尖宗门收徒之际。 “数干年来，以云镜宗、断尘宗、观玉宗、问心宗为首，庇佑着玄沧界。这四大宗也成为了无数修士心念之地，为修仙，为杀妖，为除魔！” 说书先生慷慨激昂，将人群中的热情点燃，而眼下距离宗门开山的日子，还有五日。 林泠背着草篓，默不作声地穿过街道，作为一个合格的背景板，放进人群中，她极为不显眼，一身粗布，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荆棘刮伤，灰眉土脸。 她为什么还活着？林泠展开双手，又看了下身板，这不是她的身体，难道人彻底死去前还会做梦？该怎么结束？ 有人将她拦下来。 “林大小姐，又给你那个病娘采药去了？”少年摆着一把扇，挡在她身前，旁边还有几个充场面的小弟。 林泠扫他一眼：“好狗不挡道。” 一团存放着记忆的白色光圈朝她脑海中涌来。 记忆中的世界是方修真界，名为玄沧，她穿越了，魂穿到同样叫林泠的原主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林泠紧蹙眉头，她动不了，大脑强制性接收着记忆。 玄沧界除却四大宗以及各数小门小宗，还有分布在不同主城的五大家族，分别掌握着五种修行的家族传承。虽不比过大宗门的底蕴，但在凡间也是响当当的名号。 林霄，林氏家族大公子，原主林泠，真的是个大小姐。 林霄父亲——林海和林泠生父是林家嫡出一脉的双生子，林海在她父亲与魔族一战中殒命后成了林氏唯一家主。 长年以来，林海都很看不惯她父亲的做派，羡慕他资质，一听到他战死的消息，便将其妻女移入了偏厢，从此衣食苛刻。 了菁身子骨不佳，向来都好生养着，却因为这件事只能用些效果微弱的草药。 林泠长期营养不良，一开始还能以修炼体魄扛着，可不知为何，她的灵脉日渐缩小，修为停滞不前，然后无情倒退。 退到死气沉沉，再无波动。 了菁找林海大吵了一架，之后府中上下严禁林泠踏入训练场，再没向二人发放过食物。 可就算如此，她也没放弃自己。 连续四年，两人吃穿用度全靠母亲卖衣裳的钱。 此刻，这个老畜生的儿子还敢站她面前挑衅。 林霄冷嘲热讽，不见林泠吭声，下意识认为她和之前一样选择了默默忍受，这样才对，只要还想在林家待下去，就必须忍受。 刚才那句话，他就当是林泠受刺激了。 林霄恢复吊儿郎当的表情，示意小弟们去拿林泠的草篓。 在林泠的记忆里，总是这样，她带回去给了菁的草药总是会被林霄半路拦下，所以她后面学聪明了，背着草篓出门，可尽管摘得满当当，最后能泡药的也只剩那么几株。 明明是个吃丹药如同嗑瓜子的少子爷。 林泠反手按住草篓，面对一齐人不知所措的目光，她看向林霄：“喜欢吃草？” 林霄眉头一皱：“你吃错药了？” “不，今天我打算换个方式满足你。”林泠取下草篓一边藤条，猛然发力，将沉甸甸的草篓丢了出去，方向俨然是林霄的脸。 林霄被砸得猝不及防，鼻子一酸，他抬手摸去，入眼一片红。 “林泠！”林霄怒喊。 草药从空中落下，乱撒一地。林泠冲上去，抬脚一踹，将人按在地上揪住衣领，握紧拳头往林霄左脸打去，“不用谢。” 还好及时使用了灵力护体，这一拳砸下来不疼，但林泠跟嗑药了似的根本不知道停。 草，草！林霄揪住她头发，另一只手捏拳打在她腹部，“你发什么疯！！” 这具身体原先就脆弱不已，属于走两步晕两秒的程度，被炼气期这么一通捶，林泠听见了骨头错位的声音，热血涌到喉咙，又狠狠咽下。 “就你会用灵力？”林泠咬牙逼出几个字，本来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就让她厌烦，愤怒超越了疼痛，她抬手，对着林霄的脸又是重重一拳。 焦灼之间，林泠体内凝固四年的灵力忽然产生一丝松动，丹田隐约传来声咔嚓——。灵力像水源，干涸的溪流开始涌动，僵硬的身体缓缓被一股温和的气息灌满。 林泠的痛感在减弱，手掌带着罡风。 林霄震惊：“你能使用灵力了？”没有回答，砰！他被林泠打得眼冒金星，很快他意识到一个更残酷的现实，自己打不过林泠。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拉开！”林霄对着小弟们吼。 小弟们如梦初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林泠扯起来。 这些人跟在林霄身边，倒从没对她下过手。林泠冤有头债有主，不会伤及无辜，给了一丁点面子。 二人分开，林霄被打得鼻青脸肿。林泠冷笑：“还要我草药么。” 林霄怨恨地盯着林泠：“你敢打我，我爹会把你们赶出去！” “是么，那你最好庆幸以后都见不到我，出了林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林泠捡起草篓，从他头上捻下来草根，扔进篓子里。 林霄对上她阴毒的目光。 他悚然，林泠该是这副模样吗？ “你要再来招惹我，我会弄死你。”林泠背上草篓，冰冷地留下一句忠告。 她说完便走。林霄怒目而视，已然愤怒到极点，小弟们弱弱上前：“公子……” “回去，我要找我爹！！” 林泠沉默一路。 林霄半路跳出来一搅，她对来到这个世界有了实感。 刚才吸收原主记忆时，虚空中有一道缥缈无痕的嗓音，低得更像叹息。 那道声音说：走。 她随着脑海中的记忆回到林家，母女俩居住在最西侧，离主宅十万八千里。 林泠推开门进去，最先闻到的是饭菜香。了菁正在绣花，听到动静抬眸看去，她眼神一亮，站起身来接过林泠背上的篓子。 “辛苦我们泠儿啦，洗洗手吃饭。” 林泠没说话，看着了菁把篓子里仅剩的几株草药拿出来，开心道，“今天又带回来了一些，泠儿真厉害。” 少顷，林泠说：“我摘满了，但是被林霄抢了。” 了菁一愣：“什么？” “没事。”林泠垂眸，略过这个话题，“我先不吃了。” 了菁视线落在林泠背影，抠在草篓边缘的手指收紧力气，她无声叹了口气。 林泠在原世界没有父母，她有先天性心脏病，这个病死亡率高，治疗要花天价，难治。 反正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没关系吧。她被人从温暖的监护室抱走，寒天冻地，厚雪逐渐盖住她的脸。 对于一个婴儿而言，是无法在极端恶劣的天气活下来的，但她爆发出了极其强烈的求生意志，无声的冬夜被尖锐的嚎哭奏响。 医院值班的护士听见了，终究还是不忍心，偷偷摸摸将她捡了回去。翌日天明，护士来到了最近的孤儿院。 院长是个和蔼的老太太，她给婴儿取了个名字。 ‘哪怕刚出生就被抛弃，也要长成一个坚强的好人啊。’ 随她姓，林。 希望内心像清泉一样干净，取名泠。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院长会把林泠带在身边照顾，但随着时间，孤儿院的孩子变多了，她有心而无力。 孤儿院里的不全是好孩子，有些人故意骂林泠是小残废，活不了几年就会死掉。 院长得知后会帮林泠做主，告诉林泠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好好活着。 林泠注意到了，院长的白头发越来越多，脸上皱纹越来越多，有时候看不见自己在哪，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开始忍让，但一味忍让只换来了那些人的变本加厉，一直到自己回敬了比他们更狠的拳头。 一年又一年，无家可归的孩子接连被领养。 唯独林泠，没有家庭会在一群可爱的孩子中选一个残疾人。 院长无可奈何，两人像回到了林泠儿时那般。她用苍老温暖的声音，读了一篇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颗亮晶晶的珠子成天躺在山顶晒太阳，沐浴月光，慢慢地有了灵智。 有一天，一位强大的神仙路过，见到了这颗特别的珠子，那个时候，神仙所在的世界乱糟糟，充满争斗，祂很惊讶，没想到一颗小小的珠子竟然会这么厉害。 于是神仙轻轻一点，给了珠子一颗跳动的心和一张脸，珠子高兴极了，它决定下山，去体验喜怒哀乐。它经历了七次不同的人生，尝过了甜头，也掉过眼泪，学会了爱，也懂得了勇气。 珠子回到了那个乱糟糟的世界，丰富的情感让它想要保护大家。它从一颗小小的珠子，变成了一个大大的人类。他拯救了世界，也成为了这个世上，最后一位新神。 可神仙怎么能有七情六欲呢？祂想了一个办法……” 一片沉寂中，林泠说：“我不喜欢这个，还有么。” 冰凉的手无力垂落下来，贴在她脸边。 林泠一动不动，红着眼眶，心想，她讨厌这个世界。 那年，林泠十四。她离开了孤儿院，拿着院长给她留下的钱继续上学。 她完成了所有学业，没死，找了个不入流的工作，没死，熬夜酗酒，还没死。 记不得多少次，心脏病再次急性发作。林泠闭上眼睛，心想，她终于能死了。 林泠睁开眼睛，抹去眼前氤氲的白雾，她为什么不能休息？为什么死了还要活？ 林泠收拾好情绪出去。了菁等在外面，她疲惫地扯起嘴角。 “对不起。”了菁惭愧，“如果当初不是你父亲战死，如果我能带你离开林家，你就不会受这么多委屈。” 林泠没说话，感知不到原主的情绪。 才道：“我和林霄打架了。”又补充，“刚才回来的路上。” 了菁扑哧一笑：“那你打赢他了吗？” 林泠：“打赢了，他跪下来求我放过他。所以我没觉得委屈。” “他不是炼气中期吗，你怎么做到的呀？”了菁笑眯眯问。 林泠伸出手，掌心朝上，一星灵力迸出，她说：“靠这个。” 虽然微弱，但确实是灵力。 了菁一怔，猛地抓住她双手，语气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你恢复了？” 林泠下巴才稍微低了点，就被了菁一把抱住：“太好了！娘去找林海。” 林泠不自然地后缩，不等她解释自己并没有完全恢复，了菁已经兴奋地跑了出去。 了菁去找林海，是让林泠去参加几日后的宗门大选。 林海自然不同意，但他同意与否不重要。去是一定会去的，只是借林家之名和不借的区别，在小事上退让一步，总比让别人嚼他这个家主的舌根好。 了菁将这件事情告诉林泠，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期待：“恰好赶上今年大选，若你进了四宗，就不用回林家啦。” 林泠忽然问：“林海这么对我们，就因为他看不惯我爹？” 唔。了菁摇摇头：“不全是，你还小，娘先不跟你说。”她问，“怎么好奇这个？” 林泠没有坚持询问，她平静说：“没什么，你希望我去四大宗吗？” 了菁也不由自主地正经起来，她点点头说：“我希望你去，这不是你之前的目标吗？” “我会去的。”于是林泠回答。 第2章 登上百里山 林霄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见到林海，家仆传信，“大公子，家主在祠堂等你。” 林霄便挥挥手，让小弟们先走，家族祠堂可不方便让外人进，父亲是有什么好东西要交于自己么？ 想着，林霄的心情雀跃起来。 夜重，祠堂大门紧闭，几盏老油灯映照着斑驳的墙面。林霄推门而入，他还没开口。 啪！ 林霄的大脑被这一巴掌打得嗡嗡作响，片刻后，他看向林海，犹豫而惊疑地：“……爹？” 林海自黑暗走出，他满脸透着一股不好接近的凶相，整个人冻得像块铁：“混账。” 林霄用袖口擦了擦嘴角，他低头：“儿子不懂。” “为何要与林泠动手？”林海盛着怒意问。 听见林海的质问，林霄唰地抬起头，他无法抑制，大声反驳：“是她先动手的！我只是……” 啪！！ 林霄的话被打断，他偏过头，将鲜血硬生生咽了回去。 “无知蠢货。”林海挥袖，无形的压力让林霄无法抵抗，跪了下去。 “记住，我没允许的事情，哪怕她将你打死，你都不能做。”林海寒声道，“你就在这跪好了，五日后和林泠一起去宗门大选。” 他是个纨绔废物，去大选干什么？林海首次和他说起这件事，但林霄不敢疑惑，只压下声音中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意，回道：“是。” 难逢一盛世，几乎整个城的人都凑上热闹，其余四座主城也来了不少人，世家子弟跟随家中父母早早住进了长安郡客栈。 大选当日，外头锣鼓滔天，林家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林泠放下挂帘，林霄和她保持安全距离，又怂又嘴欠，“只是让你去走个过场，还不一定能进去呢，你别太高兴。” 林泠瞌眼：“闭嘴。” 见林泠不把自己放眼里，林霄刚要找茬，想到林海的教训，他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山脚到了，从这里开始家中之人无法随行，需要一路走到山顶。 修仙之人，最重灵根与根骨，灵根为亲近天地的元素属性，主天赋悟性，后者主心性体魄。 林泠一下马车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空气波动，抬头看，山高耸入云，入眼起码有百里，遥远一点的灵力浩瀚，通过阵法在向众人施压。 林泠眯眼。 有人声：“百群山，根骨路，凡人不吃不喝需得走一整天，你们要顶着阵压，阵法会剥夺丹药符箓等外力作用，只能依靠自身灵力。 时限，十一。” 话音落下，几千余人同时被身后压力推动。 林泠敛神，跨出第一步，她身形微微一顿，第二步、第三步……第五十三步，她加快了步伐。 林霄在后头喊：“喂！你别走那么快！” 起步只需要适应最边缘的威压，越接近山顶，威压越强。 四百米，汗珠从林泠脸颊滑落。 九百米，林泠脸色发白。 一千七百米，林泠脚步变得缓慢。 三千四百米，林泠鲜血溢出嘴角，她擦去，迈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向前。 四千二十米，林泠重重摔落。 而这里，距离山顶还有四万六千米。 怪不得用这种方式测根骨，不仅可以检验心性，还可以顺便把境界太低者一起淘汰。 有毅力是没用的，比如当肉身已经皮开肉绽，到达极限，要有何等意志力，拖着白骨爬上傲人山巅。 顶尖宗门收人还真是不一样，足以保证不会有一只野鸡跑进去。 林泠垂头，粗粝的石子刮开手心，血浸入草里。 她从地面将膝盖抬起来，站起来。 山还是那么高。 她踩下。 山顶，四大宗门分割而席，巨大的横幅悬挂各侧。 剑修在天上飞来飞去，招式对着轰，剑星璀璨。高台上，乐修拨动琴弦，琴具不同，但整体听不出分毫杂乱。 丹修练丹，器修铸铁，当今修行一道，都在大显神通，波澜神彩，云层霞光大绽。 投影石为山下播放这一切。 断尘宗长老翻阅报名册：“五大家的少爷小姐都来了？” “好苗子倒是有几个，不妨我们平摊。”问心宗长老笑眯眯道。 “我看你是全想要吧。”断尘宗长老唾一声。 听见他们谈话，云镜宗长老问：“境界高就是好苗子？” 两位长老齐声：“自然如此。” 断尘宗长老举起那本厚重的报名册，“这里总共一千三百四十五人，境界不够，何谈走过这百里大山。” 只怕在半路便身死道消了。 此法阵就是为了筛选出那些踏入炼气后期，且心性坚定之人，中期面对的威压相比较是三倍，任何一次都是寥寥数人通过。 而炼气初期，是十倍。曾经也有不怕死的觉得自己和旁人不同，结果要不是山路两旁巡逻弟子发现，早就爆体而亡。 十五年，能到达炼气后期的人有多少个？ 强压之下，能走到他们面前的有多少个？ 云镜宗长老撑着头，懒懒道：“你说的有道理。” 时过四刻钟，有人上来了。 文家千金文舒，年十二，炼气圆满。 “这个很好。”断尘宗长老满意，“待会你们不准和我抢。” 七个时辰，登上山顶的有十四人，或坐或倒，气喘吁吁。 休息片刻后，挨个测了灵根，三人为极，五人为天。 还有一小时，试炼结束，彼时再上山便不作数了。 断尘宗长老打了个哈欠：“可以了吧，估计没人了。” 观玉宗长老把玩棋盘：“历年来都是十一个时辰。” “我赞同。”云镜宗长老放下白子。 最后五分钟，问心宗长老刚要施法将山下的人传上来。 风声簌簌，山口处传来急促呼吸声。 观玉宗长老闻声望去，挑眉：“还有人。” 众人都将视线投向那一点，第一眼见到的并不是人，或者说，那块血葫芦已经辨不出人形了。 那具身躯刚出现时是佝偻的，佝偻到不像行走的姿势，她在山口停了很久，才缓慢地、一寸，一寸地直起脊背。 全场怔然。 林泠的手脚、皮肤已经磨得见骨，任何动作都会牵扯到碎裂的骨骼。 疼疼疼！！！ 疼疼疼疼！！！！ 揪心之痛，林泠忍下身体痉挛，她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脚步踉跄，衣裳被一层厚厚的血垢遮住，每走一步，地上便会拽出一条血痕。 上山后阵法威压消失了，林泠调动灵力护住心脉，拼最后一口气，却无论怎么用尽全力也只能让自己不当众倒下。 林泠抽搐着，挪动到负责测试灵根的修士前，看不清脸，只有一双沉黑的瞳孔，每一口变形的呼吸都吐露着滚烫热气。 见修士傻愣愣地看着自己，林泠张嘴，她的喉咙也被血糊住了，声音嘶哑，“爬上来的不算？” 修士回过神来，为难道：“不是，试炼……” 结束了。在你休息的时候。 “算。”一霎间，云镜宗长老来到她身边。 众人神色各异地盯着小女孩，久久没发出声音。 “叮——”竖琴音缥缈温柔，有人弹了一首安神治疗的曲谱。 没有多余的力气转头，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按住她肩膀。 动不了，林泠紧蹙眉头。磅礴和煦的灵力从云镜宗长老指尖流出，融入她体内，金色海洋冲刷着自身灵脉，伤口在愈合，白骨之上生长出新的血肉。 林泠放松紧绷的身体。云镜宗长老给她治疗完后，对修士说，“开始吧。” 修真界用感灵器测试灵根，它会根据修士灵根属性发出对应的光芒，天资越高，光芒越亮。 双灵根及以上则会发出多种颜色光芒，五行灵根相生相克，两种属性融合得越自然，光芒越亮，反之纯净度低者，光芒晦暗。 林泠将手放在感灵器上。 感灵器震颤了一下。 白色，光灵根，稀有变异灵根。在十几双眼睛面前，它微微晃悠了一下，停住了。 然后第二道光芒亮起，黑色，暗灵根。 双生变异灵根！四位长老愕然，新代小辈可能没有明确的概念，但他们活得久，更能肯定其罕见性。 变异灵根本就少见，更何况还是稀有中的稀有，若是极品单灵根，若是相辅相成的属性，前途定然不可估量。 可惜偏偏是光暗。 光暗怎可共生？ 从感灵器的反应中也不难看出，林泠的两种灵根光芒暗淡沉沉，并且在互相抵抗，黑色分端一隅。 到底是不可塑之材么。观玉宗长老轻叹口气。 林泠也很平静地看着，两种光芒映在她瞳孔里。 感灵器开始剧烈晃动。 两种颜色的光芒旋转起来，分别化成丝雾飘向对立的属性—— 那不是在互相抵抗，而是寻找融合的办法。 光席卷了暗，暗包容了光。 两种颜色合二为一了，形成一块类似冰白曜石的光影。 它发出冲天的滔光。 尚在山脚和半路的修士通过投影石都看见了这一幕，包括林霄。 排排蹲在后面观看的年轻小天才们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其中一位少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惊呆了：“我去，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文舒点点头，极为赞同：“这妹妹天赋和意志真是强的可怕！你们有谁知她是谁家的吗？” 一齐人摇头，未曾听闻。 属性在天上飞了半天，林泠看向修士，“行了么。” 修士秃噜嘴：“行行行了。”他将刻有林泠姓名八字和灵根属性浓度的木牌交给她。 林泠松开手。 感灵器咻地窜了出去，兴奋地蹦两下，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炸了。 字面意思地炸开了，林泠从头发里挑出一块碎片扔在地上，偏头，对上云镜宗长老的视线。 “林泠？你想过自己的未来吗？”他问。 第3章 煮了吃 断尘宗长老也来了，他挤到二人身边，问林泠，“你是林家那丫头？” 林泠：“不是，是仇家。” 断尘宗长老嘴角一抽，既然这样说那就肯定是了，不过他记得林家那两个孩子，一个不思进取，一个灵脉受损。 这是那个灵脉受损的孩子？他抓过林泠的手腕，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他心中诧异非常，转头和云镜宗长老对上视线。 两人所想相同，云镜宗长老朝他点了下头。 问心宗长老收回阵法，将在山腰以上的修士全传送上来，负责测灵根的修士含泪拿出一个新的感灵器。 对比原先十四人，山顶瞬间填充了不少空间。林泠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安静地看着。 “引灵入体。”云镜宗长老将目光从林泠身上收回，转而对断尘宗长老说。 他语气中有些不明的意味，断尘宗长老姑且认为那是慨叹。 林泠坐在那儿，灰灰的，若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这么一个小东西，用一泉刚入道心的丹田撑过难以计算的威压，抗过百里。 观玉宗长老闲着摸鱼，顺巧把这番话听了下来，他轻笑，“此番心性，换我们怕是做不到。” “她的灵脉不对劲。”断尘宗长老说。 慢性毒，下得巧妙，但印象中林家小女灵脉受损是五年前，照理来说这么长时间灵力早已全部流失，怎还会有部分残余体内？ 林泠丹田气息活跃，不见中毒的影响。 而她的身体素质为炼气中期，虽说太久没经过灵力滋养，极弱，但并未伴随受损的灵脉归于普通。幸得这一点，让她没在上山途中被碾成肉泥。 五年前的炼气中期，断尘宗长老眉头紧紧皱起，“林家为何没有替她治疗？这么好的苗子！拖了这么久，哪怕恢复也回不去！” 云镜宗长老说：“怪不得心中有怨。” 有人过来了，林泠睁开眼，一个扎着辫子的姑娘看见她，面带笑容地问，“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林泠站起来，给她让位置：“你坐。” “哎等等！”姑娘也不坐了，拉住林泠的手，“我叫文舒，来自锦麟城文家，你呢？” 林泠抽出去，文舒有些尴尬地搓搓手。 “林泠。”她说。 文舒一怔：“你是林家的？” 她的反应和几位长老大致不差，五大家族之间互相都有联系，一出点什么事一传十十传百，当初林家天才沦为废人的风言风语在玄沧界闹得沸沸扬扬。 也就四宗经常在山上，文舒是知道那时林泠什么境界的，五大世家中经常流传着这位的传说，六岁入道，同年炼气中期。 要是没发生意外，林泠现在何止炼气。 文舒懊恼：“抱歉，应该是你第一个登山的。” 林泠：“没必要，我出的风头比你大。” 这话说得直接，文舒又是一怔，对哦？她抱歉什么！ 林泠看她咋咋呼呼，直问，“你找我有事？”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我们大家都很好奇你是哪来的啦，他们都不好意思，就我来了。”文舒指向另一堆黏糊糊的人。 见文舒和林泠齐齐望过来，抠鼻子的不抠了，掏耳朵的也不掏了，端庄颔首，有的友善地挥挥手。 “你一个人在这不无聊吗？要不要去我们那里。”文舒发出邀请。 林泠摇头：“不用。” 她说完便走，文舒郁闷地挠脸，真是个怪妹妹。 测完灵根，走到山腰的修士即可进入宗门当个外门弟子，分配完后轮到这十几位少年。 文家是弓修世家，文舒从小练弓，遂选了断尘宗，他们宗门有个长老专业对口。 其他人也挨个进了自己心仪的宗门。 还有林泠，四位长老看着她，有些惆怅。 天赋极佳，但从头开始。 变异灵根，但双生。 双生灵根，但光暗。 光暗灵根，但融合程度堪称神迹。 种种资质表明，林泠是个坎坷的天才，但要养起这个天才所需消耗极大，双极灵根，光是坐在那，就是一个天然的吸收旋涡，别提还要不停砸灵丹用来补益灵脉。 至于光暗属性的功法，纯净度那么高，一般等阶的够她学么？ 他们都想要天才，却更怕天才在手里蒙灰。观玉宗长老倒是想收，可他只是一个算卦的，让林泠继承自己的棋盘太浪费。 断尘宗主丹修，问心宗主法修，最后云镜宗长老走到林泠面前，他询问：“你可愿拜入我名下？” “老封，你要亲自收？”观玉宗长老问。 这个姓氏少见，观玉宗长老说出来那一刻，众人已经联想到，云镜宗，长老位，姓封，只有那位千年前，与魔尊降世同年并出的剑道天才。 此后一骑绝尘的剑道魁首——封燕。 没想到这次宗门大选，封燕竟然也来了。 封燕仍然看着林泠：“你愿进云镜宗，那便跟着我吧，你跟着其他人学我也不放心，如何？” 林泠点头：“好啊，师尊。” 群众中发出此起彼伏的呜呜声。 封燕往林泠的令牌里刻了一道剑气，“明日拿它来云镜宗寻我。” 大选结束，山脚的人没有提前离开，他们从投影石内看到众人下山，快要走下来了。 四大长老走在最前面，修士们秉持着少看一眼不如多看一眼的心态，眼珠都要凑上去，其后跟着的是准内门弟子，众人观看了全程，心中充满感叹。 林霄便是众人其中之一，他望着人群里的林泠，闷气一起下了山。 待出了百里山，林霄喊住她：“林泠！” 林泠厌烦地转头瞥他一眼，“有事？” 林霄握紧拳头，问道：“你的灵力完全恢复了对吧？”因为你比我强，所以你才能爬上百里山。 读懂这句话的意思，林泠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嘲弄，“林霄，你的自尊真可笑。” “没恢复，但我能做到你不能，只代表了你是个蠢货的事实。”马车来了，林泠越过他，口气讥讽，“你父亲毁我灵脉，而你常年像狗一样在我面前乱窜，是因为贱么？” 林霄懵了，就算他在修炼上不思进取，旁人看不起他，对他生在林家心有怨言，也从来没人敢骂他。 更何况，更何况是这么多年一直任他挖苦的林泠。林霄恼羞成怒，拦住人不让走，“你把话说清楚。” “松开。”林泠反感，像掸垃圾似的掸开他的手，眼神很冷。 林霄动作僵硬，林泠的威胁在他耳边又响了起来。 林家大门，了菁早早在那等着，见林泠从马车上下来，她嘴角挂着笑，刚走上前去，林霄板着张司马脸从后面出来。 了菁唤了一句。 林霄头也没回地走了。 了菁看向林泠：“他欺负你了？” “没。”林泠把令牌给她看，“我进云镜宗了。” 林霄其实不在乎能不能进四宗，他只是无法接受比自己弱的林泠做到了他没做到的事情。 林海随便听了几句，他着重问：“林泠今日怎么样。” 林霄愣住，父亲操心她做什么？不等他疑问，林海不耐烦地加重了音量。 林霄便一五一十地交代：“她进了云镜宗，被封燕仙尊收了下来，光暗属性。” 林海：“灵力呢？” “她自己说没恢复。”林霄说。 两人说了一堆林泠的事，林霄想起林泠骂他的话，犹豫二三还是没忍住问：“爹，你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做。” 尽管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林泠灵脉受损和林海有关，可那段时间林海不良行为太多，加上后来了菁和他撕破脸皮也侧面证实了这点。 除了没有对外事无巨细，林家家内都心知肚明。 林霄一问出口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舌头咬断。 出乎意料，林海只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一眼林霄：“还不是为了你，但凡你稍微争点气，林家天才怎会是你妹妹。” “但你既然对修炼没兴趣，爹也不强求你，回房去吧。”林海摆手，不想再提及。 隔日，云镜宗灵舰飞过来了，挨家挨户接孩子，这让林泠想起现代的校车。 了菁交给她一个大包袱，重重抱了一下：“去了云镜宗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吃饭，别太辛苦。” “好的。”林泠迟疑片刻，伸手回揽。 灵舰发出游海的哗哗声，了菁不舍地松开。 所谓灵舰，就是用各种珍稀材料打造成一艘集速度、攻击、防御、美观为一体的飞行法器，云镜宗的灵舰模样是只蓝白鲲鹏，体型庞大无比，翅膀展开遮云蔽日。 掌心里的令牌一热，林泠的身形从原地消失，眨眼便进了灵舰内部，还有百余名新生首次离家这么远，敏感恋家的人哇哇哭。 林泠站在瞭望窗旁边，看向地上，正高高挥手的了菁。灵舰越飞越远，了菁的身影也越来越小。 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云镜宗，林泠站在原地，进来了，然后呢？封燕说让自己直接去找他，忘记问该去哪找了。 林泠在人群中挑了个万蓝从中一点绿的弟子，喊住：“师姐，请问封燕仙尊住哪？” 林泠现出令牌，绿袍惊讶：“你就是林泠呀，仙尊平日都在枕雪庐，我带你过去吧。” 林泠道谢：“谢谢师姐。” 绿袍：“不用这么喊我，你成了封燕仙尊的亲传，我还要喊你师姐呢。”她看林泠的眼神像在看新奇生物，“我听去大选的师兄们说起过你，你有那种意志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修仙的人也这么八卦？ 这份热情对林泠而言有点超出了，她没说话，只一味跟在身后。绿袍见林泠默不作声便认为她紧张，受身为“师姐”一职的责任心指引，一路上，她给林泠把云镜宗上上下下的分布都说了一遍。 这些在原主记忆中是没有的，林泠听了进去。云镜宗收亲传，一位长老收一个，一同居住在聚灵峰，峰上分好几所府邸。 聚灵峰作为云镜宗唯一主峰，非亲传弟子不可入内。绿袍送她到峰底，“从这进去就是了。” 聚灵峰有人守着，林泠又又拿出令牌，那人往里划道真气便让她走了。 真气引着她去枕雪庐，和名字相反，这住处春意盎然，府邸主人还在外头养了几只小鸟，扑哧着翅膀飞过来，一只落在她肩膀，一只落在她脑袋。 封燕早早察觉到她到来，人没出邸，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进来吧。” 林泠走了进去。 封燕往沸腾的汤池里倒水，那水剔透，泛着微光，水上还浮着葱姜蒜…… 葱姜蒜？林泠难得茫然，水面咕噜咕噜冒着泡，等调料的香味散开，封燕又不知从哪取出一坨奇臭无比的兽肉一块扔了进去。 然后他看向林泠说：“该你了。” 林泠：？